第八八六章 王者归来(二)
梁山泊主王伦一行人,来到中军帐时,场面已经让亲卫头领焦挺给控制住了,无论降将、义军,但凡参与帐前斗殴的,一律给亲卫军的弟兄们捆得严严实实的。
“兄弟,那人是谁?怎生朱军师还站在他的后面?”
碍于生擒他们的冤家李懹在场,青州降将袁超和方克昌都没有参与厮斗,此时只听袁超低声问方克昌道。
方克昌闻言犹如见鬼一般,不可思议的望着同僚道:“青州州衙、军营、城门口见天贴着不换的那张缉捕公文,上面画像你还没看熟?这位主儿你都不认识!?”
“王……王伦来了?他不是在高丽国待着吗!?”袁超没有工夫跟方克昌争辨缉捕公文的画面清晰度,而是被对方的说法给震惊了。
王伦并不是不能出现在这沙门岛,但是在这敏感的时机亲自跨海而来,此举的意味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就在众人纷纷打量来人时,黄魁和李飞豹都吃了一惊,本州太守蒋园的身影赫然在目,两人极其不可思议的对视一眼,只听李飞豹低低感慨一声:“想不到蒋相公也降了……”
“看这架势,怕是降了!”黄魁也叹了口气,缓了缓道:“他身边那位好像是京东转运司的任谅。此番梁山泊在京东士林网到的三条大鱼,除了兴仁府的张知府尚未成露面,咱们的恩相和任判官怕是已经认命了!”黄魁说到这里,脸上不由浮上一丝自嘲的笑容,别人的笑话难道就那般好看?自己不也一样降了麽?眼下都是别人眼中的笑话。
“两条大鱼一左一右,能站他们中间的,只怕便是梁山王伦了……唉!原以为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却在最不该出现的关节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地点,我看梁山泊此番危矣!”李飞豹颓然道。
“飞豹,有些话,本不该你来说,你偏偏说得太多!梁山反不反攻京东,跟你有甚么关系!当众和这些人吵,又能吵出个甚么结果来?没来由还被人当了大头枪使唤!”黄魁语重心长的劝了一句。
李飞豹笑了笑,嘴巴里忽冒出一句感慨的话来,“说出来不怕仁兄笑话,我是真对他们抱了希望的!”
这话一出,黄魁还能说甚么,只是望着李飞豹叹气不止。
话说没被控制的头领在猜测来人身份,被控制的头领就更加急迫想知道来人身份了,只听徐靖满脸喜色,道:
“我就觉得今儿门岗有些不对劲,果然是哥哥亲至啊!”尽管他此时满脸是血,但仍不掩其兴奋神色。
“事情明摆着,哥哥都来了,这京东还有甚么悬念?看这些鸟歪货还敢怎么说!”王伦的出现,直让何字威感觉大快人心。
就在这个当口,越来越多的人认出王伦,霎时间好多人都哭天喊地的叫起冤来。义军领袖们是义愤填膺,要揭发降将的丑恶嘴脸。而降将们则是真心怕了,寄人篱下本就可怜,好死不死又送上一个把柄给对方,若是王伦趁机摔杯为号,那可就玩脱了。
为此,不少人正瞪着向王伦汇报事情经过的李懹,眼里快冒出火来,你个该死的纨绔,为何不拦着些?!
震天响的嘈杂声中,王伦大概听完了李懹的述说,原来这一路上,新头领们自行按照出身和经历,已经是有意无意的形成了一个个的小圈子。圈子之内,矛盾不少,圈子之外,分歧更多。此番便是为着梁山下一步的国策,居然闹得上演全武行的境地。
“所以,你就一直等着朱军师过来?”王伦打量着眼前这个后生,心中很有感触。满山寨都说李懹是烂泥扶不上墙,只有王伦等高层知道,李懹之所以没有强攻青州,并不是因为打不下来,而是曾孝蕴已经控制住青州的局面,朱贵埋下的楔子又被此人拔掉大半,强攻城池将要付出的代价和收获实在不对等。
就是因为这次青州攻略战,反而让王伦越来越看好李懹了,毕竟战场上有大局观大视野的人物,已经超出单纯勇将的范畴了。此时他又献上和周瑜打黄盖如出一辙的苦肉计,说明师兄的这个嫡亲侄儿,当真不枉栽培他一番。
其实,对于这批降兵败将,王伦还真没有打算重用他们。倒不是说他们的军事素养不够,而是这些人一触即降的秉性,让王伦实在没有办法放心的对他们予以重任。
当初安置类似这样麻烦人物的经历不是没有,但大多只算是个例,造成的影响不大。而如今却是有一批人,说是相当于大宋在京东的半壁江山都不夸张!这样一批影响力不小的人需要冷处理,就是外界传闻最擅用人的王伦,此时也不得不谨慎行事。
毕竟,到了他这个位置的人,难免有着刘邦封雍齿的无奈。
可眼下,因为李懹的参与,情况突然变得有利起来。(未完待续。)
第八八七章 快刀斩乱麻
“安静!安静!!”
在焦挺数声爆喝过后,偌大的中军帐内终于安静下来。+UU小说,www.uu234.com无论是有理的,还是没理的,此时皆抬头望向王伦。此时各人脸上残留的,仍是一副想要迫切陈词的神态。
王伦并没有前往点将台就坐,而是站在一片狼藉的现场,环顾四周人众。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王伦不说话,众人愈加不敢说话,没过多久,现场变得落针可闻。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伦终于开腔了:“王某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跟京东诸位豪杰相见!”
到底是实控一国的当世枭雄,此时王伦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直叫眼前两路人马齐齐低下了头,刚才还跃跃欲试的的众人,就算再没有羞耻心,听到豪杰二字时,也不禁会面红耳赤。
“诸位投奔大寨,都有些时日了。可惜王某向前一直身在外藩小国,对诸位颇有怠慢,今日相见,诸位对我王伦倘有意见,可以尽管提出!王某洗耳恭听!”王伦说完,朝焦挺做了个手势,焦挺会意,当即带着李四等人,上前将诸人身上的绳索都解开了。
若是没有之前的斗殴事件,义军领袖们肯定有话要说,毕竟见到心目中的榜样了嘛。可眼下闹出这场乱子来,谁还敢胡乱开口?降将们就更直接了,在他们的人生信条里,压根就没有给能够决定自己命运之人提意见这么一说。
于是,这群纠结的人们继续沉默着。
“既然各位豪杰对我暂时没有甚么意见,那么我想在此给诸位豪杰提点看法。”
来了!王伦的话让刚才闹事的众人心里“咯噔”一声,谁都没料到教训来得如此之快,就在众人忐忑不安之际,王伦语调一沉:“诸位在我这中枢重地里大打出手,也不知尽兴没有?”
“尽、尽兴了……”
“不不不,不敢不敢!”
慌乱中。城府浅一点的已经给出了答案。而更多的人,则是脑门上不停的冒着虚汗,人家话虽说的是反话,怒意可不是假的。眼前这位可是敢手刃高俅的狠角色,谁敢担保他盛怒之下不会杀人?
“常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诸位之中,有不少出身朝廷高官。王某在此想问一问,禁军中对这种战时在中军帐内聚众私斗,是个甚么样的惩罚?”
真是怕甚么来甚么!王伦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就不只是“咯噔”一下的事情了。陡然间飞升到心跳如雷的状态,“将座有私仇,至临阵以相报复者……”斩呐!
当然了,禁军虽是这么规定的,执行时当然是水分多多,可万事就怕认真。对面这位狠角色若是真拿定主意要下黑手,众人顿时悲哀的意识到,自己除了等死之外,还真没有甚么反制手段!
当人们面临无法逃脱的绝境之时。通常会格外痛恨那个将他们引入绝境的人。张金彪、王登榜这两个害死人的猪队友自然就成了场上的焦点,如果目光如刀,这两人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哥啊,王、王首领不会真要了他们的脑袋罢?”
无比庆幸逃脱一劫的黄永用好似敬神一样目光看着兄长。却见黄安摇了摇头,道:“历来杀降不详,虽然这厮们自作孽,但王首领是个有大抱负的人。若背负上这种名声,于梁山发展不利!”
果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黄安这几十年宦海生涯也不是白熬的,王伦端的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只听他语调缓和下来,道:“也罢,既然没人愿意给我解这个惑,我便不问了!本来嘛,诸位已经跟大宋朝廷一刀两断了,再拿朝廷的军法要求各位,实在是于理不合。不过,朱军师,我山寨里,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置?”
“平时当罚,战时当斩!”救火队长朱武很快便作了答复。顿时将好不容易从绝境爬回的众人等吓得又掉入冰窟,王伦哥哥、不,王伦爷爷这回是到底想干嘛!再不来个干脆的,大家实在都扛不住了!
“主公,他们虽然很早便跟大宋作了了断,但战事冗忙,山寨也没跟大家摆上接风宴……是以,照惯例,这些好汉还不算正式入伙,也不大适合咱们山寨的军法!”朱武紧接着又十分默契道,类似这种突发的小情况,恰到好处的配合王伦对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王伦闻言笑了,望着心头撞鹿的众人道:“”朝廷的国法用不上,山寨的家法又不适用,诸位这场架看来还真是选得好时机!怎么样?诸位要是还不曾尽兴,尽管玩到尽兴为止!”
鬼门关上走两遭,众人哪里还敢造次?张金彪、王登榜两个怂货差点哭了,他们差点就以为上了王伦的恶当,梁山趁机要杀人越“货”了。
王伦等了半晌,终究没有一个人吱声,王伦见状,道:“那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待会入伙酒一喝,大家就是我梁山一员了。既然都是自己人了,咱们也不再见外了,以后再犯家法军规,该怎么罚,军政司皆有明例!军师,战时私纵同僚厮斗,是个甚么罪!”
“罪当同坐!”朱武回答的同时,望了一眼李懹,心道这后生这回算是豁出去了,明知坐视这伙人斗殴而不制止,摆明是违反军法要被追究的,但他就是纹丝不动。单凭这种狠气,就不愧为王伦的侄子。
“只不过,他们尚未正式入伙,李懹并不算私纵同僚,只算是待客失礼,当罚军棍二十!”
王伦望向李懹,“你有甚么话说?”
“心服口服,末将领罪!”李懹说完,便当众趴在地上,一副准备受刑的架势,那爽利劲头,直把跟随王伦进帐的众野战军头领看得心头微震。这后生虽然打仗不行,但做人,却硬是要得。
李懹当众趴下,而不是去帐外伏法,他的想法不言而喻,见王伦竟然少有的犹豫了那么一刻,李懹心中一暖,当即道:“李懹请求执行军法!”
就在此刻,尴尬的一幕出现了。受刑人要求执行军法,可是眼前却没有合适的行刑人。梁山军法司的文职头领不是在本岛蓼儿洼,便是在高丽汉城府,武职的广惠头陀又带着警备军驻扎在梁山岛,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却这桩公案。
“焦哥,要不你来?多少给小弟一个痛快!”李懹在地上叫道,“主公,还请借焦挺兄长一用!”
“不必了!”王伦长吸一口气,和趴在地上的李懹对视一眼,目光在刹那间相触,两人都是倍感欣慰。最终王伦终下了决心,把头一转,叫道:“开元寺刘文舜出列!”
刘文舜突然被王伦点到名字,陡然间还没回过神来,还是一旁的同乡孙列提醒,他才懵懵懂懂的应了声,只听这时王伦问道:“开元寺的刘和尚,是你的授业恩师?”
众义军头领见说不由愣了,平日里他们喊刘文舜时,便是刘和尚刘和尚的叫,不曾想,这开元寺里还有一个刘和尚?竟然还是刘文舜的师父!
“王首领怎知小僧恩师之名?”刘文舜也大感意外。
“屏风岭广惠大师向山寨举荐了你。他和尊师曾有数面之缘,对尊师的武艺和人品十分推崇,如今听说你投奔山寨入伙,不久前连写三封信与我要人!”
王伦没有打哑谜,只是上下打量着刘文舜。此人的武艺,他多有耳闻,倒不担心。只是此人的秉性,足够胜任警备军头领一职吗?那可是全军表率!可这位呢,刚刚还在“大闹天宫”。
“广惠大师?”刘文舜闻言一怔,继而大喜,道:“小僧曾听恩师说过,他多年前有位旧识,就在大寨入伙,小僧曾问他法号,便是头陀广惠,莫非就是这位大师?”
“两头都恁般讲,这便对上了!”王伦点点头,道:“你知道广惠大师的警备军是干甚么的么?”
刘文舜摇头,表示不知,王伦十分严肃道:“维护梁山军纪、法纪!你认为自己做得到吗?”
“小僧原在开元寺时,便是寺中戒律僧!”刘文舜明白了,老实回道。
“如此,你先代广惠行一回刑罢!”王伦说道。
刘文舜见说,脸上顿时赤红一片,想他一个闹事的,居然要去行刑,说来真是讽刺,于是再次上王伦的目光时,不自觉便低了头。就在众人认为这和尚不敢接招之际,忽见刘文舜上前从一个士卒手上讨了一杆制式长枪,调转枪身,以尾作棍,先朝趴在地上的李懹拜了一拜,李懹道:“和尚,痛快点!等你打完我,说不定就能去警备军了!”
刘文舜闻言一愕,继而长叹一声,长棍出手,棍棍入肉,众人看得心惊胆战,王伦连侄儿都打,在场哪个还敢自讨苦吃?
刘文舜说他是戒律僧出身,端的手法娴熟,二十棍后李懹虽然爬不起来了,但也没见其有受内伤之类的反应。刘文舜打完,却没有交棍,而是手拿枪头,长枪过头,猛的往自己背后抽去,顿听“咔擦”一声,长枪断成两截,众人大惊,不解其意,刘文舜自己道:“惭愧!若此时不算入伙,当有寺规管我!”
“好了,将李头领扶起上药,开会!”王伦头也不回的走向点将台,这时任谅和蒋园对视一眼,都不禁摇了摇头,眼神却显得意味深长。(未完待续。)
第八八八章 快刀斩乱麻(二)
就因为两伙人事先这么一闹,搞得主人翁迎接新头领时该有的气氛都被搅散了,许多客套话在此时也显得不合时宜了。
于是在王伦作了简略的开场白之后,朱武便照原定程序,准备代表山寨宣布新头领的任命。可就在这个当口,王伦临时改了主意,伸手从朱武手上要过名单,意思很明显了,他要亲自宣读。
从递过任命书那一刻开始,朱武便敏锐意识到,王伦只怕是要对名单上的任命作出临时调整了。
其实,事先梁山高层曾对这批新头领的任命有过充分交流,结果一致认为此次投山的头领虽然人数不少,但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比如,从与山寨契合度来分,既有真心实意投奔大寨的民间豪杰,又有迫不得已才选择落草的朝廷高官,更不乏投机者一类的人物。再从各人专业素养来细分,你又会发现,有热情的不一定能力就强,有能力的又不一定热情就高。
故而,倘若对这批新人安置失当,百分百会对蓬勃发展的梁山泊起到反作用。毕竟田虎的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这时王伦喝了口茶,酝酿片刻,迎着帐下投来的数十道忐忑的目光,不紧不慢道:“兹任命军师朱武,兼领梁山泊沙门寨移民安置使,全权处置沙门列岛移民事宜。任命云里金刚宋万、蒋园(前沂州知州)、任谅(前京东路转运判官)为沙门寨移民安置副使,协助朱武处置沙门列岛移民事宜。”
果然是降了!被官方消息证实了心中的猜测,黄魁和李飞豹不禁在下面交头接耳起来。任谅他们倒不熟悉,但对蒋园的为人还是颇为了解的。
此公其实并非那种只知捞钱、毫无风骨的太守,还是很有点责任心的。就算是昔日辖内贼穴青云山兵强马壮,但蒋园还是有心想要彻底平定匪患的。这一点不光作为本州兵马都监的黄魁有发言权。民团首领出身李飞豹同样也感同身受。因为州城驻军不足,蒋太守不止一次打过他们下面各县乡勇的主意。
现在,这样的人都降了梁山,怎叫黄魁和李飞豹们不心生感慨?他们的这一举动其实并不单单代表他们个人的抉择,而是至少从侧面证明,夺取了番国作为基业的梁山泊已经不再是纯粹的草台班子。起码不再让正统读书人出身的士大夫们视作洪水猛兽,即便心中还是千般万般的不如意,但捏捏鼻子,好歹也能待下去。
就这样,老老实实起身接印,并没有当众闹甚么幺蛾子的蒋园和任谅,不单引发了黄魁、薛天兴等前朝廷官员的巨大感想,此时义军领袖们也不禁窃窃私语起来:“这是弄啥咧?这姓蒋的、姓任的一出山便抢了俺们的差事,要他们来安置移民。那俺们干甚事儿去?难道给这狗官打下手?啊呸!不如先杀了俺!”
出身沂州的徐进见说,低声道:“蒋相公还是不错的,俺们沂州人很念他的好,哥哥们口中积点德!”
刘文舜这时也道:“整个京东的贪官不是跑了,便是让梁山办了,也就留下他们三五个大头巾来,想来应是有点可取之处的。唉,这等大事哥哥们自有安排。俺们听着就好了!”
“俺的和尚哥唷,你自己有去处了。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俺们都要快成闲人一个了!”刘文舜的话顿时引来了众人的“不满”。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心慌意乱,何字威这时道:“移民安置使甚么的,一听就知道是临时职务,等将来没了移民,这官也就没了。更何况是朱武哥哥挑头,他能放着军师不干。长期干这个?你们慌什么慌,再闹出点动静来,想吃刘和尚的军棍是不是?好歹等王伦哥哥说完呐!”
李懹被打完翻不起身的一幕刚过去没多久,顿时大家都不作声了,纷纷偷眼去看王伦。有人突然想到。王首领刚才虽然没动手打大家的军棍,是不是现在就开始秋后算账了?
他们在看王伦,王伦也在看他们。
此时帐下虽然密密麻麻坐着好几十人,但比梁山全伙头领开大会时规模小多了,高台就坐的王伦早将场下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这几位义军领袖就是前面所说的热情足够,但能力欠缺的对象。
形象一点的说,如果按照前世策略游戏中五围数值来剖析人物的话,估计大多数人武力、智力、政治、统率之类的数值都有限得紧。比方说沂州徐进,原本轨迹中曾拥众五万余,对阵对上前来围剿的五千官军(还不满五千),居然大败亏输。当然了,对面领队的正好是猛人韩世忠,这一点对徐进来说好像有点不公平。但要是仔细分析一下战局的话,相信徐进绝不想再重来一次。据记载,韩世忠这位大爷居然只以卫兵五十余“薄贼”,结果“诛馘悉尽”。
其他几位的结局其实和徐进差不多,在举旗之后不是成了官军的刀下之鬼,就是被朝廷招安,鲜有骄人战绩。倒是开元寺武僧刘文舜值得一提,他在山河破碎之际,率义军抗金,后来被两宋之际的名臣胡舜陟招揽,成为其得力部将(胡曾任南宋临安知府,后为岳飞叫屈,被秦桧所害,冤死狱中)。
对于这路人马的任命,王伦可谓是慎之又慎,职位偏了低了,怕打击他们的积极性,最终背负一个梁山不能用人之名。职位高了重了,实在又怕他们难以胜任,以至于影响大局。
不过王伦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了,难题再难,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此时等蒋园、任谅等人亮完相各自归位,只见王伦成竹在胸的宣布道:
“兹任命何字威为百店打听声息,邀接来宾头领;任命刘文舜为山寨守备军序列警备军副将;任命徐进、刘大郎、贾进、武胡、孙列、徐靖为都护府廉访使!”
何字威和刘文舜还好,两人对自己的去处多多少少有些预感。但徐进、刘大郎等六人却懵了,好像新职务既不带兵也不管民,到底这廉访使是干嘛的?
带着巨大的疑惑,众人起身前往台上领取印章,许是因为王伦刚刚气势太盛的原因,大家有疑问也不敢轻易问王伦,只是小声问向相熟的朱武,“军师,山寨叫俺们干嘛?”
朱武笑看了王伦一眼,旋即回答众人道:“各位起自乡间,深知百姓疾苦。这廉访使,就是在都护府的范畴内,访贫问苦,监察、检举地方官员徇私乱政之举。主公深知诸位之能,量才重用,还望诸位不要辜负山寨的重托!”
朱武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落在前排就坐的蒋园、任谅的耳中,却甚是清晰。两人脸上的郁色更深,这不就是以毒攻毒吗!?这王伦还真是敢用人啊,拿着成名的暴民去整治催使暴民滋生的土壤,如今梁山之兴,谁敢说是偶然的?
“就是说,若是知县老爷们鱼肉百姓,俺们就能拉他下马?”众人好像明白了些,又有些不确定道,“知州相公俺们也能管?”
“不分知州知县,都监团练,地方官员但有不法,你们职责所在,当然要向都护府检举!”朱武强调道,“但有一条,调查时期非有必要不得干涉地方上的政务军务!”
“军爷俺们也能管!?好好好,好哇!俺们这些人便是给这些个相公们逼反的!想当初,俺们过不下去了,反了还能投奔梁山。若是连俺梁山麾下的百姓都被人逼得过不下去了,将来还能投靠谁?主公、军师放心,俺们势必不能再让贪官污吏鱼肉百姓,再逼出俺们这样的苦命人来!”徐靖拍着胸脯对王伦保证道。
见徐靖把话说到点子上,王伦对其投来嘉许的眼神。在都护府里,因为地方主官都是由自己相中的人才担当的缘故,手中权力极大。但这毕竟只是创业初期所出现的特例,这种状态不可能毫无节制的长久发展下去,那么就需要引入监察机构来中和平衡,而加强都护府廉访司的力量,就是王伦迈出的第一步。
此时,得到王伦鼓励,徐靖壮起胆子问道:“主公,那俺们何时上任?具体又该怎么去做?这边岛上百姓怎处?”
“具体怎么做,到了汉城府,周直会教你们。先把手头上的事情跟移民安置司的人交接一下,我会尽快安排你们启程前往汉城府上任的!”王伦吩咐道。
众人见说,都喜气洋洋的,只听王伦又嘱咐两句,众人便转身下去了,虽然没有得到预想中带兵管民的职位,但是管官的官,想来是威风的,任你太守还是都监,反正见官大三级。谁身上有屎,就把他揪出来!
更何况,对他们来说,这个职务几乎立刻就能上手。都说久病成良医,毕竟被逼反过的人,是最知道甚么是百姓深恶痛绝的贪官恶政。
同属闹事方的降将们见对头们都得到不错的安排,此时心中都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们早已被王伦高高举起的军棍给吓倒,早已没有底气跟王伦叫板,但有舍不得手上的兵权,故而深陷患得患失的情绪之中难以自拔。(未完待续。)
第八八九章 问我打不打?肯定打!必须打!
等待无疑是漫长的,但得到结果有时候却又只是一瞬间的事情。UU小说,www.uu234.com
只因王伦没有兴趣跟这些降将打哑谜卖关子,在安抚好众义军头领之后,直接就宣布了降将们的任命。
而毫无悬念的是,第一个出现的名字,就是梁山泊的“老朋友”,原济州团练使黄安。
“哥,恁封爵了!?这也是你跟王首领求来的?”
听闻兄长被封为顺义男(爵),黄永大出意料之外,再看兄长时,发现他眼角边上居然多了两滴涩水,感情他也不知情啊。
“打交道……还是跟这样的人长久啊!”
这时黄安察觉到弟兄诧异的目光,掩饰般的擦掉了眼角的眼泪,感慨道:“你不知道啊,当初要不是你哥哥我一时大意,晁盖跟我就差点就把梁山泊给剿灭喽!想那个时候他才几百个人?哎,这才过了多久,也就眨个眼的工夫,就让人恍如隔世了。如今单州黄氏,就要改称汉城黄氏了!也好,有这六百亩田地打底,我再拼着这张脸,跟王伦,啊不,跟货真价实的高丽王打个商量,但有无主的田地咱再花钱买些,咱们这一族人,便算是高枕无忧了!”
“走罢,别愣着了!上去请将印啊!黄团练!”
见兄弟愣在当场,黄安打趣了一句,原来黄永沾了黄安自请告老还乡的光,此时并没有像哥哥一样告别政治舞台。而是被王伦任命为济州岛团练使。济州岛虽然是个只辖三县的小郡,团练使也比不上野战军头领有发展,但黄永也是堂堂一线武臣,更贵在平平安安。
“我是济州团练使,你是济州岛团练使,嘿嘿!嘿嘿!”
黄安上前跟王伦打照面时。两人都是深有感慨的相互点头示意,放下以前的恩怨不论,单在这份任命书上那一交一接的两个简单动作,几乎就可以看作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完了,完了完了!想黄安跟梁山泊多少年的关系的,如今一个不能传子传孙的顺义男就给打发了。那我们岂不更惨?”
伸长了脖子等待“宣判”的降将们纷纷心慌起来,愚钝的人还惦记着手上那点兵权,聪明的人却已经开始盘算将来该怎么夹起尾巴做人了。
“兹任命薛天兴、寇见喜、雷英、黄魁、钱吉、姚刚、温钦、袁超、方克昌、张金彪、王登榜、李飞豹为梁山泊讲武堂教习头领。其中,薛天兴、寇见喜赐黄金千两,汉城府宅院一座,良田五百亩;雷英、温钦赐黄金五百两,良田四百亩。”
听到王伦一口气囊括了所有降将,朱武不得不感慨李懹这次真是立下大功了。因为这个名单上许多人原本都该是都监、团练使的安置待遇,结果这一架下来。都打没了,全送到讲武堂养老去了。
当然了,养老和养老还是有区别的。比如说薛天兴和寇见喜是主动投奔的大寨,那么他们的待遇就要和其他人区分开来。其他人就算是被王伦看好的,此时也不会有其他表示。
朱武知道,虽说这批降将素质不怎么高,但其实王伦还是有看好的个别人选的。比方说郓州那个团练赛存孝姚刚,武艺不差。为人不奸,唯独就是脑子有点糊涂。通俗讲就是一根筋。郓州知州苗尚高“苗黑天”这样的人,他都肯死命保他逃走,看着倒像是走狗的料子。结果呢,被黄信狠狠一顿骂,竟然又能知耻,说明此人并非是个不可救药的人物。
另外让王伦比较重视的。还有沂州出身的几个军官。只是原计划中薛天兴和温钦是要跟随老节度徐京前往九州岛的,此时不知为何竟也一并归入讲武堂。
朱武左思右想,感觉王伦应该还是为了保持平衡,不打算过分刺激其他坐冷板凳的人。而且,日后再将他们从讲武堂的位置上调任到徐京麾下。更能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巧。朱武正想到薛天兴、温钦头上,他俩也正为这个安排而纳闷,先前徐京给薛天兴吹过风,哪知结果出来后大不一样了!两人回头去看徐京,哪知第一时间对方就察觉到两人的情绪,表情淡定的往下压着手,示意两人稳住。
“老将军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他既然跟王首领说了咱们的事情,那便不会哄人。估计这回,咱们是给人连累了!”薛天兴到底是做到兵马总管的人物,降将之中就属他和寇见喜级别最高,并不是没经过世事的人物,此时不吵不闹,从容不迫的上前领印。
“相公,有变故不可怕!末将担心的是,咱们经这一回折腾,手下人都散了啊!”温钦压低声音道,此时他却没有薛天兴那份淡定。
薛天兴见说停下脚步,直将声音压得最低:“那位若是个弱主,你捏着兵权还有些作用。可那位像弱主吗?”
温钦见问,嗫嚅道:“不大像……”
“那你还卯着劲的寻死?”薛天兴猛拍了一记温钦的头盔,大踏步上前去了。
这世上,有明白人,就少不了糊涂蛋。心如刀绞的张金彪和王登榜就排在寇见喜和雷英的身后,他们现在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两个高阶的大人物身上,只求他们在王伦面前:不要怂,就是干!
“王首领,这个……实在是愧领了!想不到山寨如此厚待,倒叫寇某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此刻当着大伙的面,卑职对王首领恁作个保证,寇某今后在讲武堂教习这个位置上,一定投入最大的热情!”
“是是!我们一定向几位老节度使学习,将我们余生的热情都用在传授兵法上!”
不要脸!人怎么能如此不要脸!区区千把两黄金,就能将人的脊梁压弯麽!?
听到寇见喜和雷英献媚的言论,张、王两人早在心中将他们的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个遍,可真正等到他们面对王伦时,虽憋着一肚子牢骚话却又不敢造次,最后还是不得不挤出笑脸,和他们心中鄙视的人变得一模一样,恭恭敬敬去接那颗他们压根不想要的将印。
最该闹的和最想闹的最终都没敢闹,剩下的人就更没有出头的理由了。只是黄魁看到寇见喜一手抱着一个五百两大金锭时那个吃力劲儿,暗叹道:“鲁绍和也是背时,竟然死在这样的熊人手上!”
十分公式化的打发完降将后,王伦没有停歇,而是继续宣布了最后一系列的任命。
不过,这波任命的第一项,就让营帐内炸开了锅。因为大家都亲耳听到,沙门寨寨主徐京升任蓬莱郡节度使的消息。
蓬莱是登州的首县,就算再没有地理常识,大家也都亲身历经过蓬莱大撤退。王伦这一任命,新头领们顿时恍然大悟,都觉得自己领悟了王伦此番抵达沙门列岛的真实用意。
在谜底尚未揭开时,降将们曾一度害怕王伦拿他们当填旋,去和朝廷硬耗。此时尘埃落定,反而大多数人都变得坦然起来。唯有李飞豹仍是一脸沉重,好像又想起身进言,最终被黄魁死死按下了。
就因为这种躁动,李懹接任沙门寨寨主的消息,竟然没有惊起半点水花。到底是金剑先生的嫡亲侄儿、大头领刻意栽培的幸运儿,这顿军棍端的不能白挨。
因为徐京的调任,他手下原青云山的三个头领分成了两拨。韩蘩、班泽负责统领原青云山寨兵,暂归沙门寨代管。而王子武则继续跟随徐京,原州郡预备军全军转为山寨守备军蓬莱守军,王子武任蓬莱守军头领。
不知是不是被那伙降将拖累,今天新人的任命好像都很低调。就连向来在梁山上颇受重视的绿林人物,此番也接连放了三个哑炮。
花刀孟福通、胡六、阮八同时被任命为沙门寨头领。但王伦并没有指定三人的排名,宣布时也是很模糊的一语带过。
倒是跑单帮的飞毛腿刘通倒是成了今天最后的黑马,他居然从一个无足轻重的江湖人物,一跃成为梁山守备军序列的谛听军副将,成为了跟刘文舜一样的幸运儿。
宣布完新头领们的任命,王伦就把发言权交给了朱武。众人听朱武套话没说几句,就有些要散会的意思,几位操不完心的新任廉访使不由抢着道:“大头领,军师!敢问俺们大军甚么时候反攻京东?咱们山寨许军师和一众弟兄们还被朝廷困在梁山泊里,俺们可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呐!”
“你们傻啊?大头领把蓬莱节度使都任命了,还有不打的?你当是朝廷啊,许个空头遥领的差事,好玩呐?!”
“想京东那许多州府,哥哥只任命一个蓬莱节度使,将来如何够使?多封两个备着,要用的时候不着急嘛!”
听到下面议论纷纷,王伦和朱武对视一眼,都是摇头而笑,最后只听王伦正面回答道:“你们问我打不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仗肯定打!也必须打!只不过……”(未完待续。)
第八九零章 只不过,我要打的是金国!
“只不过,此蓬莱非彼蓬莱也!”王伦语气一转,“你们说的蓬莱,乃指的是登州首县,这个在座皆知。⊙頂UU小说,www.uu234.com但我这个蓬莱郡,乃是《列子》中所记载之蓬莱。《汤问篇》有言‘渤海之东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说的便是这个蓬莱。此岛原名九州,位于高丽半岛东南方向的海面上,占地广阔,差不多相当于我们京东登、莱、密三座大州地域之和。现如今岛北已经纳入梁山泊安东都护府的版图,不过岛南尚处于与倭寇的鏖战之中。”
听完王伦的这番诠释,在座的新头领们一个个嘴巴张得天大,登、莱、密三州的土地加起来是个甚么概念?稳稳占据了京东东路的半壁江山呐!这么一来,就等于说是半个京东东路大小的土地,从此稳稳当当的成为了梁山的大后方,从此不受外敌的威胁。
而梁山泊成功将势力延伸到倭国列岛,好处不仅仅在于此,同样拥有十分重要的意义。那就是即便将来梁山泊逐鹿中原失利,也可以退居海外,富贵自守。完全是进可成霸业,退可为诸侯,妥妥一个坐二望一的局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此之前谁又能想到,梁山竟然不光在京东和大宋朝廷开片,人家同时还进行着另一场征服倭国的国战呢?都说狡兔三窟,梁山泊简直比兔子还惊,王伦实在是太能给人惊喜了!
原本手握“教习”之印还有些口服心不服的新头领,顿时心里的想法变得多了起来。怪不得梁山泊一路上不停招降纳叛,仿佛要把全京东的百姓都打包带走似得,感情是新打下来的地方需要人来开垦啊!而这开垦的田地一多,自然要设立官府抽税。设立官府起码先要有官员,而论起做官来,在场又有谁比他们更加娴熟?
连最不积极的人都动了心思,其他人的态度可想而知。此时众头领对于新生的蓬莱郡热情陡然高涨起来,眼下已经不光是新头领起哄,就是许多野战军的老头领也是兴致勃勃。因为大家一时被抽调到京东战场,全副精力都被繁重事务给占住了,对由高丽土兵唱主角的倭国战事并不大了解。所以新老头领们一致央求,想要王伦介绍一下倭国的战事。
王伦本来打算散会的人,见众人一点也没有想去吃饭的意思,反而都被勾起兴头来,暗想说出来让大家振奋精神也好。当下便清了清嗓子,就倭国战事娓娓道来。
历来开疆辟土是武人兴致所在,王伦很多超脱时代的观点又颇为吸引人。只见众头领坐在下面听得十分认真,王伦这随便一讲便讲了有半个时辰,等他中途停歇喝茶之时,众头领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这一回神不要紧,议论的声音都快把顶棚给撑破了。
“屁大一点的地方,居然前后出动了高丽土兵十万人次,这伙人打仗也太稀松了罢?!搞到现在也才搞下个半调子,竟然还剩半个岛子在倭寇手里!徐老。恁是运气好哇!能够上前线过把瘾,顺便教教这伙人如何打仗!”
虽然成为帐中的焦点。但徐京始终笑而不语。尽管他心里也是无限期望上阵,但他此番是去固守后方、保障粮道的,也就是说没有接到一线作战任务。徐京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自然能理解王伦对山寨武装的爱护。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事儿,还是交给个性偏狭的高丽人去做好了。在这种事情上。眼下倒是真没人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徐京能稳坐钓鱼台,可薛天兴和温钦却已经有些待不住了。好歹他们是降将中离蓬莱郡最近的人,就差了一点点,没能跟随徐京上任了。只见这时两人耷拉着脑袋,相顾叹气道:“千万莫要落得个‘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的下场呐!”
“如此说来,此番水军所起的作用还真是无可替代?!”一时说到后勤保障上,许多原本对水军几乎无视的头领逐渐开始转变看法了。
“可不是,原想这倭国鲜见外敌登岛,国内应该是富得流油了。叵耐这厮们便似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说,还喜欢**!仗打成现在这个样子,因粮于敌的计划完全落空,九成以上的补给还是要跨海由高丽(济州岛)运来。好在山寨先前未雨绸缪,提前跟昏君购买了许多粮草备着,不然纵是缴获了再多的金银,也不能拿来填肚子!”朱武叹了口气,继续道:
“目前安置百姓,对粮草的要求就不是一个简单数目。然而蓬莱郡的扫尾之战,以及未来方壶郡、瀛洲郡的战事,肯定也不是短时间之内能够结束的。唉,若是能晚两年再打大仗,就好了!到时候我们的移民生活安定了,自产的粮食便能上规模,定能大大缓解山寨面临粮荒的局面!”
众人一听,都有切身的体会,梁山泊其他的地方他们不知道,但这沙门寨每天要消耗多少粮食,他们还是略知一二的!据他们私下估算,大家伙辛辛苦苦从京东诸州搬到岛上来的三、四百万石存粮,如果按照现在的消耗水准,只怕三个月就能吃得滴米不剩。也许过不了两个月,梁山从高丽运来的就不光是礼成江的淡水了,届时粮食也要占大头。由此可见,梁山面临的后勤压力是何等之大!
就像朱武刚刚所言,虽说这人山人海的移民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转变为保障梁山泊发展的稳固基石,但问题是,你得先能熬到“将来”罢?若是中途把人都饿死了,还扯甚么稳固基石?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包括最期望梁山大军能打回去的义军头领们也都低下了头。刚才那伙降将虽然怕死,但是有句话说得倒还有些道理。此番梁山再杀个回马枪打回京东,就不能再指望从各州府缴获多少粮食了!
“主公!朱军师说得有理,倭国那边正打着哩,俺们收复京东的大战,是不是缓个两年再说?起码等俺们招来的这些乡亲们能纳税了再打也不迟啊!”主战派的立场,在客观条件的制约下,主动软和下来,“不如俺们先集中力量,打通北清河通道,先将陷在梁山泊的许军师他们救出来?”
王伦见说,和朱武对视一眼,面色凝重道:“贯忠并不是没能及时撤出来,而是像一颗楔子,主动钉在大宋的心脏。而我所说的这场大仗,也不是要在京东跟昏君大打出手,分个你死我活。而是从沙门寨,撤出主力队伍,开赴乐浪郡,将兵临曹县(平壤)的女真蛮子赶出鸭绿江!”(未完待续。)
第八九一章 被重新诠释的三十六计
王伦此言一出,帐中陷入一片寂静,半晌过后,复又炸开了锅。√∟UU小说,www.uu234.com
“王首领,难道从始至终,你们压根就没有想过跟朝廷决一死战!?”任谅已经顾不得沉默是金的古训了,此时很是失态的起身“质问”起王伦来。
“坐,坐下说!”王伦向下压了压手,等任谅坐回原位,开言道:“借你的话来说,我至始至终都没想跟朝廷决一死战!”
得到王伦的亲口承认,任谅一激动又站了起来,道:“那你兵锋直指京畿,在京东大动干戈,感情闹了恁般大阵势,结果我们这些人都是你搂草打兔子顺带掳回来的?”
王伦一听,笑了起来,又向下压了压手,“只能说咱们有缘!”
任谅见说一口老血差点吐将出来,有缘!?他的前程、抱负一夜之间毁于一旦,就是因为跟辖内的绿林强盗有缘!?这个说法要是传出去了,他任家列祖列宗的脸只怕都没地方搁了。
“怎么不是有缘呢?正所谓瞌睡遇上枕头,我梁山泊眼下正缺人才,便遇上足下,你觉得这不是缘?”王伦知道任谅心里想着甚么,故而前一句还和风细雨,下一句便严肃起来:“我梁山纵是朝廷眼中的草寇,那也是堂堂正正的汉人武装!如今我梁山泊替汉家开疆,占的都是赵家无力攻取之地,纵是赵宋史官,将来醒悟过来,也得郑重记上我们一笔!”
王伦的话说得在场许多头领都是激昂起来,蒋园见状,往下扯了扯任谅的衣袖,任谅已经是怒发冲冠的状态,没那么快泄气,但是面对王伦的言论,却又是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这时只见朱武接过王伦的话头道:
“自官家登基以来。奸党把持朝堂近二十载。似任公恁这样的尽职尽责的官员,对上不能规劝天子,对下不能作主利民,简直把最好的年华都靡费了。恁是京东转运判官,应该知道得最清楚,恁的本职工作干得再好,把京东的钱粮顺顺利利归入国库,可恁当真不知道昏君奸臣们拿这些民脂民膏来作甚么?”
“说得是!”向来好修养的柴进不禁拍案而起,瞟着任谅道:“就赵家这伙谋逆造反的奸人,晓得甚么叫爱民如子?你任判官刮尽京东的地皮献给赵佶挥霍。不正是助纣为虐?如今我家主公给你洗心革面的机会,你少搞两面派!若是不愿重新做人,趁着还没走出这个营帐,你且明言!莫等日后弄出祸端来,大家脸上须不好看!”
任谅彻底没脾气了。要说在求贤若渴的王伦面前,他还有时不时“傲娇”一下的本钱,可惜柴进就是他们这些士大夫们所谓气节的终结者。谁叫赵家得国不正,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抢来的皇位,直叫他们这些“家臣”的都不禁脸红。眼下遇上人家正主,连腰杆都直不起来。
唉,也不知王伦从哪里刨出柴家的这面照妖镜来,但想骂他两句时。结果立马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任谅被柴进搞得不上不下,蒋园见状心里也不好受,起身道:“事到如今,蒋某也无话可说了。但求王首领言行一致。能叫我们这些贰臣盖棺之后,子孙后代亦能活得坦然从容,不至于受我等骂名所累!”
蒋园这是认“栽”了。王伦哪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当即朝在座的人抱拳道:“我将来的路,乃至梁山泊将来的路,大家都亲眼瞧着,一路跟着。但有偏差,还望诸位兄弟及时纠正!”
“哥哥言重了!”
“王首领言重了!”
众人纷纷起身叫道,声音之洪,直震得大家耳朵都嗡嗡作响。就连一直沉浸在冥思中的李飞豹亦不禁被震醒,等声音稍小,起身提出一个困惑着自己的难题:“举国瞩目的京东大战……结果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对于李飞豹,王伦有一点没有料到。这个庄兵教师居然是这一干朝廷降将中最为活跃的,王伦顿时对他起了兴致,道:“这京东的仗,我说不打,童贯就打不起来!”
这句话不光李飞豹心里清楚,在场之人心里都有数,王伦此言真不是吹牛,只因他有朝廷没有的雄厚本钱:天下第一水军。同样有叫朝廷气得牙痒痒却一时间又无可奈何的天险:八百里水泊。
“那王首领为何又要做出大打的架势?”李飞豹反问道,“不会光是为了搂草打兔子,抢一把再说罢?”
王伦见说笑了起来,道:“梁山若不给堂堂枢相一个台阶下,把他陷在京东受累,多不好意思?”
“明白了!”李飞豹长吸了一口气,望着王伦沉默半晌,忽然道:“如今方知书中兵法得来终浅,还是王首领深知用兵之妙,在这一招惊天泣地的‘无中生有’面前,我还有甚脸去做讲武堂的教习?还请王首领日后多加指教小弟!”
“李兄虽是夸错了人,但我想贯忠闻之,也会欣慰的!”王伦笑道,见众人露出迷惑的神情,索性揭开谜底道:
“众位都是自家兄弟,你们面前我也无须遮掩甚么。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要力扛金、宋、倭三国罢?说实话,打倭国那是盘活了高丽人力,保持个不进不出的局面我就满意了,哪怕占住我三支水师并赔上一些钱粮,我也能够接受。但是跟宋、金两国同时开战,我梁山泊还没有强大到这个份上。就是契丹人,在面对女真人压力之时,也不敢招惹大宋。所以说,这个威风,我们不逞!”
众人见王伦说得风趣,不由大笑起来,更有老成的头领心中暗想:投了这么一位稳重冷静的大哥,真是三生之幸。却见这时王伦向下压了压手,继续说道:
“那如何才能化解大宋这一面的压力呢?答案只有一个,梁山一日不显颓势,朝廷便一日不会死心。若朝廷一日不死心,童贯便一日不得回京。要说童贯这个人虽然心术不正,但本事还是有的,他一日不回京,我便一日不放心蓼儿洼。我一日不放心蓼儿洼,我就不能放开手来,对北一搏!”
“童贯是朝廷的枢密使,说句毫不夸张的话,他绝对能调动全国之力,去达到他的目的,更何况此时还有一个一心要找我报仇的皇帝在背后撑他。这样的人,要把他弄走,没有相当的筹码,就是他本人想回京,赵佶也定然不允。所以贯忠向我献了一计,既然我们没有甚么可以失去的筹码,就只好无中生有,把这京东先夺过来,然后再当成筹码,送与童贯交差!”
“我们耗时耗力不惜代价大弄一场,谁会认为我们其实醉翁之意并不在酒?”
“童贯一走,这场全国瞩目的大战役,便下降到一场局部战役的规模。同时相应的压力随之缩小,刘仲武纵然了得,但他的局限性亦十分明显,可以说,没个一年半载,他们压根回不过神来!所以我说,京东的这场战事,我们可以见好便收了!”
醍醐灌顶!
无论是先前的主站派,还是主逃派,此时都被眼前的事实给惊呆了!许多人恍然大悟,原来许贯忠牵着童贯的鼻子游了一趟京东,最后各得所需,达到眼下的平衡。
“啊哈!刘仲武这老小子只怕还等着俺们大军杀上登州,他好以逸待劳哩!”何字威猛拍着大腿,笑得合不拢嘴道,“俺没上山之前,就听说梁山泊许贯忠许军师是河北名士,田虎苦求而不得,原来真有惊天动地的本事啊!童贯都被他给蒙了!不不不,是整个朝廷都叫他给蒙了!”
在座众人纷纷附和,还有不少人在下面打听起许贯忠的事迹来,朱武看到此幕不由大有感慨,许贯忠算是借此役真正奠定了他在山寨的地位!
大家都是军师,有些事情必定比别人敏感。主持内政的闻焕章在山寨的地位已经不可撼动,萧嘉穗也在军事行动中证明了自己,梁山若是分兵,他绝对是方面军统帅的不二人选。现在许贯忠也崭露头角,深得大家信服。联想到自己,好像除了救火队长,就没给别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朱武想到此处,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一阵压力袭来,下意识便向那个最终能决定自己命运之人望去,只见王伦正随和的与众同乐着。朱武见状心头一松,这位哥哥,终是个愿意把机会交给弟兄的人,只要自己做好准备,何愁没有机会证明自己?
“哥哥,是不是先给新头领们接风了,明日一早还要早起,商议对金国的战事哩!”朱武提醒道。
“明早再说便拖得晚了,等接风宴之后,立刻召集相关的头领继续商讨战事!你挨个儿暗示下,可别让待会参会的兄弟喝得烂醉!”王伦偏过头来说道,“咱们早一刻布置下去,高丽的战事就可以立马着手了。女真人可不会给咱们留时间,再晚一点,就怕咱们的仇太守要成为梁山泊头一个丢失辖地的太守了!”(未完待续。)
第八九二章 光腚太守仇悆
近来这些时日,梁山安东都护府管下与金国接壤的边郡乐浪,形势是越来越严峻。
话说这高丽半岛虽然以多山著称,但有数的平原,却大部分位于半岛西海岸由北至南这种长条形地貌之上。原在高丽国内举足轻重的重要城市,比如平壤、开京、王京、全州、光州、罗州,全分布在这种被丘陵和低山分割开来的各块小平原之上。
而被王伦恢复重设的梁山乐浪郡,近半疆域便属于这种平原和丘陵的混合体(另半边,则是越往东地势越高的各种山脉。乐浪以东的玄菟郡便是被崇山峻岭包裹得严严实实)。
若是放在和平时期,这里是发展农业、积攒国力的聚宝盆,但是一到战时,便为外敌长驱直入提供了最大的便利。毕竟,低山和丘陵虽能分割平原,但若将其依作天险,无疑是自欺欺人。
此番被大为国勾引进来的外寇,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侵入半岛达数百里,将刚刚重设的乐浪郡蚕食得只剩下残缺的四县之地。且女真人的兵锋已经抵达粘蝉县(原高丽安州),离着乐浪首县曹县(原高丽平壤)只有区区一百八、九十里地,两天就可兵临城下。
此时,在大同江下游曹县段所搭建的浮桥之上,络绎不绝的逃难百姓正惊恐万状的向南涌来。郡城大小官员领着守军在浮桥边上马不停蹄的进行着安置难民、甄别奸细的工作。确认身家清白的难民会被官府用以工代赈的形式,编成建制送入曹县修葺城池。
望着江边人心惶惶的逃难光景,身为十节度之首的乐浪节度使王焕,回头对搭档摇头叹息道:
“泰然呐!眼看仗打成这个模样,我这把老脸,怕是没地方挂了,早晚得被那几个老家伙给笑死!”
作为乐浪郡守土第一责任人的仇悆,此时也是有苦难言。但面对长者的自嘲,他还是表现出相当的风度:
“老将军要想开些才好!晚辈和恁现在是一损俱损。倘若都护府的援军一直不来,我这个太守搞不好就成了梁山建府以来第一个丢失属地的罪人!”仇悆苦笑一声,“用我们京东人的话来说,我就快光腚了!”
王焕被仇悆说得笑将起来,只是这笑却是苦笑:“你都说了咱们是一损俱损,既然你都光腚了,我这个身负守土之责的武夫,还不得自裁以谢天下?”
仇悆闻言,没再接话。只是和王焕对视苦笑。这时陪同二人出来巡视的都监李明出言道:“二位相公,都护府派援军咱们得打,就是不派援军,咱们一样得打啊!外寇既来,咱们就该抵死抗击,这没甚么可说的!倘若失了大同江之险,往南皆是平川旷野,届时汉城无险可守,必然闹得天下震动啊!”
李明此言不虚。曹县就是汉城门户,曹县若失,汉城府必然门户大开。
只是此时王焕和仇悆还没有说话,从前线撤回来的马万里接话道:“我们哪里没有抵死抗击?四万边军折损了一万有余。全是折在守城作战上!能说我们没有尽力?”
李明被王焕留在身边,没有跟其他三个都监一样靠前指挥,此时也不好说甚么,只是道:“守城都守成这个惨样。若再打场野战,岂不是给女真蛮子送菜?想这些高丽土兵也算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并不是放下锄头没两天的老百姓呐!何况还有你三位把关。怎么打出这么个战绩来?”
“我一开始想法也是跟你一样,觉着史文恭带着蕃落军一路砍瓜切菜,这些兵素质应该不错,后来打起仗来全不是那么回事!后来想想,我算是明白了,一来史文恭把好苗子都摘跑了,二来他是带着高丽人打高丽人,情况完全不一样。咱们要是简单跟他比,那就太过想当然了!”马万里这回抵触情绪没那么大了,只是心平气和的就事论事道:
“平心而论,女真人打仗来是真猛!说冲锋便冲锋,说攻城便攻城,我在城上亲眼所见,偶有心生怯意半路而退者,他们自家的骑兵就在后面碾杀。啧啧,那手段,真他娘的狠!再一个,也是奇了怪了,这些山里面冒出来的野人,一点也不蠢,居然会用攻城器械,一仗打下来,守城的比攻城的还惨,前番差点连累段都监叫女真生擒,你说这仗怎么打?”
不提段鹏举还好,一提段鹏举,只见他面赤如火烧,直跳将出来道:“老相公,给我五千汉兵,末将必叫女真蛮子不能越粘蝉(县)一步!”
马万里见状,自知失言,无意中踩了段鹏举的痛脚,不由尴尬的低下头。说实话,他也丢了城池,真要论起来,大家都是难兄难弟,大哥别说二哥。
李明见段鹏举请战,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宋军麽,百年来的光荣传统也就剩下守城了,谁手上还没两把刷子?
面对部下的请战,哪知王焕却摇起头来,“清川江已失,胡虏已尽数登岸,粘蝉县已无险可守,你再去无非添油。而今这大同江战线颇长,最终还得靠那一万汉军维持!咱们此时的要务,便是做好拒敌于大同江以北的准备!”
急欲洗刷耻辱的段鹏举闻言还有些不死心,此时又迫切的望向仇悆,希望能在太守这里得到不同的命令。只见仇悆沉吟片刻,开言道:“可守之地必不轻弃,不可守之地不可蛮干。咱们现在本钱不多,手上也只剩下两万兵力,守住大同江下游已是有些吃力了,此时断不可自分其势!”
对于仇悆能在军事观点上和自己保持一致,王焕很是欣慰,他当初怕就怕这个据说很倨傲的少壮派事事太有主见,对行军打仗也胡乱插手。可经过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两人对战事的发展不但看法颇为一致,而且仇悆这个人和传闻中不大一样,居然很懂得尊重人。王焕戎马半生,搭档过的文官、监军不计其数,但仇悆这样堪称最佳搭档的文官,他只觉生平少见。
心情一好,王焕便对着部下多解释了两句:“吴都监也是老于军事之人,他就是看到粘蝉天险已失,主动撤到驷望县(前高丽顺州)来保障咱们上游安全。此时有我们这两颗钉子死死扎在大同江边,女真纵是野兽附体,想要过江也得大费周章。要么跟咱们面对面硬碰,要么他们只能往东辗转几百里地,从玄菟郡张开手下借道。女真人怎么选我们管不着,但他若眼睛只盯着咱们的郡城,我们就跟他死挺到底。只要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都护府的援军便可驰援曹县!到时候的战局,就不会再由这些蛮子说了算了!”
王焕在大宋能一步一个脚印走到节度使的高位,面对战局头脑还是十分清晰的,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为援军争取时间,而不是像他急于表现的几位下属那样,总想着自己抢戏。
要知道,抢戏也是需要实力的。来势汹汹的女真人虽然叫这位沙场老将禁不住一时手痒,可他却十分清楚自己的底牌。段鹏举们虽然对郡内的汉军信心满满,但他知道,这些由他亲手组建的新军比起打得契丹人毫无还手之力的金军来,火候不止差了一星半点。
“那咱们就在这里干耗着?”
段鹏举明显已经被王焕说服了,但李明还是有些心有不甘:“老相公给我三千汉军,不,三千高丽土兵,末将去会会这些胡虏!”
只因对方也是有相当资历的将领,此时又是求战,王焕总不能像训斥从前下属那样毫不留情面,他此时只是苦笑一声,道:“我也算禁军老兵了,我跟你上,成不成?”
王焕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明顿时败退,只好偃旗息鼓,彻底灭了念想。这时又听王焕道:“三位,咱们带着高丽土兵把仗打成这样,上面没有怪老夫,仇太守也没有怪老夫,可我压力很大,为何恁般讲?我这辈子胜仗打过不少,败仗同样打过不少,可从来都是对得住身边弟兄的。但这一回,曹县要是再丢了,我上对不住王首领的信任,下对不住仇太守的支持。刚才太守把话都说白了,他就差一步,便成光腚太守了!这简直就是我辈军人的奇耻大辱啊!”
马万里等三人闻言不禁面红耳赤,仇悆要是成了光腚太守,那他们这些军人就是罪魁祸首,绝对难辞其咎。当下众人正要出言剖白,却叫王焕止住,只听他道:“此战还请诸位务必尽心,助老夫守住大同江沿线!若是天幸能挡住胡虏铁蹄,也请诸位在日后拿出全副本领来,将我部边军练得兵强马壮。免得都护府一看敌我态势,便早早在心里已恕我辈战败之过!”
是啊!仗打成这样,上面居然一句责难都没有,转念想想,好像上面认为仗打成这样再正常不过。被自己人都当成了鱼腩部队,这还了得?众人顿时被王焕几句话激起军人骨子里的争强好胜之心,纷纷雄起表态,誓要洗刷身上耻辱。(未完待续。)
第八九三章 慷慨节度王焕
补一更!迟到的致谢:感谢盟主真超赛亚人再次万赏!谢谢好汉一直以来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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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焕简单几句话,便将这些将领的情绪彻底调动起来,仇悆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啊!
在此同时,仇悆对于从田虎残军之中挖过来的这八位都监,又有了新的认识。∑UU小说,www.uu234.com王伦当初曾说过,这八人虽然本事各异,参差不齐。但上了战场,都是敢于玩命的角色。仇悆当时还不大相信,也不知王伦从哪里看出来这几个人身上有敢玩命的特质,但此时,他多多少少有些相信了。若没点血性,王焕就是口吐莲花,也激不动他们的。
暗自唏嘘一阵之后,仇悆目送麾下三位都监拜辞而去,他自己也打算回城看看都护府有没有紧急公文过来。只是仇悆这时却发现王焕目光炯炯的望向自己,仇悆心知他肯定还有话说,当下也不提走。果然,只听王焕突然问道:“泰然,你学富五车,咱们身后这座郡城被命名为曹县,是个甚么来历?”
见王焕由这个话题入手,仇悆不由嘴角含笑,道:“汉时乐浪郡治朝鲜城,主公日理万机,琐事缠身,想必是一时记岔了,把朝鲜记成曹县了!”
一听竟是这么个来历,王焕不由大笑起来,指着仇悆道:“哈哈,你们这些读书人!明知是错也闷着不说,莫不是看着王首领出丑?”
“地名麽,就是一个标记,实际并无甚么大碍!何况这种明显带着梁山印迹的地名,过个上百年,说不定又是一段佳话呢?”
王焕要营造一种不那么沉重的谈话氛围,仇悆当然会配合。只听他亦笑道,“到底主公也是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不是?子孙后代说起此事来时,没人会抓着这点不放的,大家只会觉得主公可亲可近!”
“哈哈,你们呐!”见仇悆竟能如此解释,王焕算是领教了,望着这个后生晚辈大笑了一阵,笑罢,竟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落寞道:“老喽!也只能跟你们后生们打打下手了!倘若换做当年,老夫说不定比李明、段鹏举还要壮怀激烈,肯定要亲提一支人马,看看这女真人到底有什么惊天动地之能!”
王焕说这话时,脸上难以掩饰的显露出无限的失落来,仇悆见状,心道王焕心里果然有事,当即道:“廉颇未老,尚能饭也!这女真人马上就会照面。到时候这曹县的安危重担,便都落在老将军的肩膀上。晚辈和这满城的军民,还要仰仗老将军的威风呢!”
王焕闻言,不觉摇头一笑。脸上虽然看不出傲色,但其望向北面的眼神更显坚毅。
“此番王首领毅然放弃落入囊中的京东十六州,反而全身而退,集重兵而将矛头直指金国。不知你对这个事情怎么看?”
来了!仇悆暗叹一声,沉吟道:“与大宋争一时之长短,其实毫无必要。算上我梁山士卒骁勇善战的因素。短期内战胜童贯我相信并非登天之难,难的是此战之后,我方与大宋势同水火,朝廷再无能,也不能接受我梁山成为又一个西夏的局面,定会下死力与我在京东、河北、淮南鏖战,如果不能迅速取宋廷而代之,我梁山的短板毕现无疑!”
若是仇悆的故人听到仇悆此番分析,定然会跌破眼球,想他本是好好一位大宋忠臣,现在居然开口闭口我梁山,并毫不掩饰直指朝廷昏庸无道。看来,还是梁山蛊惑人心的手段厉害。这人呐,不能贪赌,要赌也不能跟王伦打赌。这不,仇悆便是前车之鉴也。
“这么说,太守是不愿意看到山寨和朝廷死磕了?”王焕似笑非笑道。
“晚辈上山之前,便不看好梁山和朝廷争锋,如今,更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山寨和朝廷逐鹿了!”
王焕虽然不是个咬文嚼字的人,但是听到仇悆先前用的一个争锋,后面一个逐鹿,也不是听不出区别来,已然清楚了仇悆此时的立场,这才敞开心境:
“我和你,真是想到一路去了!想当初老夫虽然是不得已而上的梁山,但眼下……却是对王首领佩服得紧呐!放着中原繁盛之地,他居然能忍住不动心,怕是不少人看着京东在握,心都花了罢?”说到此处,王焕冷笑一声,“哼,有些人就是目光短浅,也不先看看自家的本钱!以小博大是那么好弄的?朝廷能败三次五次十次,梁山可禁得住一次大败?这便是‘势’!人呐,若是看不清时势,便会犯那逆势而为的大错!若是等大错铸成,再想回头,却就难了!”
“是啊!届时倘若山寨在京东稍有差池,这边又遭女真人长驱直入,这好不容易打拼下来的大好局面,搞不好便成昙花一现了!”仇悆此时也是深有感触,王伦这个领路人的异常冷静让他对梁山越来越有信心(没人知道,王伦不愿彻底和朝廷兵戈相向,还有一个无法对外人明言的原因,那就是他不愿让明末的悲剧提前上演。华夏自家逐鹿谁胜谁负都属正常,但有个前提,那就是绝不能让外人得渔人之利)
对仇悆的观点,王焕深表赞同,“梁山背后是上百万移民的安危,王首领真乃有所不为的好汉子,我王焕老了老了,临了总算是没有搭错船!”
仇悆何尝不是深有同感?只是士人为人终没有武将直白,此时只是笑道:“老将军,现在不止百万移民了,准确来说,是四百余万!”
“四百万?咱们都有四百万移民了?”王焕倒是不知道这个情况,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他虽然闭着眼也能猜到这回京东的大动作定然收获不会少,只是没想到,许贯忠这一招无中生有的妙计,居然凭空叫梁山麾下的汉民暴增到四百万这个量级上。
四百万是个甚么概念?王焕作为大宋前节度使会不清楚?那将意味着多少预备兵源和税源?想大宋好多路级建制都不一定有这么些人口!
随后从仇悆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王焕陡然心头一紧,道:“我说怎么没有水军配合我们布防,原来哪哪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不行,这曹县断然是不能丢失,若丢了老夫就是四百万同胞的大罪人!虽身死而不能抵过啊!”
“老将军言重了!”
仇悆很是佩服王焕这位老军人身上所展现出来的血性,道:“晚辈虽然没有跟女真人面对面打过交道,但是从这些逃难百姓身上便可以看到,这伙胡虏定然不是甚么善类!想高丽百姓逆来顺受惯了,向来是能有一口饭吃,就不会拼命抵抗。可这些难民宁愿拖家带口、背井离乡,也不愿顺从女真人,可想而知,咱们即将面对的是一伙怎么样的敌人!”
“老夫听说高丽兵面对咱们梁山军时,也是一触即溃。但现在情况早不一样了,他们各家都分了田产,家眷也在后方,他们不再是没有魂魄的军人。事实也证明了,这些人守城时也尽了气力,可就是阻挡不住女真人的攻势!由此看来,咱们要作最坏的打算了!”王焕说到最后,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突然加重语气道:
“水军既然调派不出人手来,咱们向王定六、卜青要求调人调船如何?他们一个是港务总管,一个是盐务总管,手上怎么也有一批力量,咱们眼下也没有挑挑拣拣资格了,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务必要保证大同江防线万无一失!”
“晚辈已经跟都护府提出请求了,只是此时还没回信。不过但有消息,晚辈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老将军!”仇悆也不是牙膏属性的庸官,需要外力挤压才能做点正事。
“好好好!”王焕连说了三个“好”字,此时不禁有些激动:“泰然,能与你共事一场,是老夫的福分!只是将来,若有得罪……罢,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直爽的老将突然十分少有的留了个半截子话,虽然很让人费解。但仇悆却不是等闲之辈,他已经明白了王焕的心意,这位老将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仇悆心中不由一酸,却故作轻松道:“老将军说笑了,有恁在曹县,大同江固若金汤!晚辈被人叫做光腚太守不丢人,技不如人还怕人说?但晚辈万万不能被人叫做逃命太守!”
仇悆的话掷地有声,王焕闻言心中一凛,同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只听他道:“老夫是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不过吴秉彝他们三个小家伙我还是知道的,看到他们仗打得那副惨样,就算换成汉军,我估计仗会打的漂亮些,但结果差不多还就这样了。泰然,你别拦我,让我说出来,说出来我也心安了。你记住,倘若这一天真来了,老夫挡不住,你切不可陪我这行将就木的老家伙陷于死局!你还年轻,这个天下,早晚是属于你们的!”王焕越说到后面,语气越是沉稳,沉稳得让仇悆害怕。
“老将军,咱们也不是真便陷入死地。你听我跟恁说,近有主公亲往沙门岛布置援兵,远有金参军前往辽国请援,这个仗,不一定就会打成死局!”仇悆没有继续跟王焕“争”下去,只是尽量宽慰这位明显已下必死决心的老将军。不过话虽这么说,但他内心里还是很相信老将在战场上的嗅觉的,也许三天,也许五天,一场连王焕都没有十全把握的血战即将到来。(未完待续。)
第八九四章 区区乞丐之国,也敢勒掯于朕?
金富轼肯定想不到,他出使辽国这一步无关痛痒的闲棋冷子,竟然会成为仇悆拿来给王焕“止渴”的梅林。》UU小说,www.uu234.com如果他知道眼下情况如此紧急,定会千里传音告诫后方,断了我这头的念想吧,还是等吾主的援军靠谱。
高丽人出使辽国,一百多年里走了一百多遭,好像还没有海路拜访的先例。哪知头一回改走海路,麻烦便不少。
先是船队无风在海上白白漂了数日,随后在辽国中京道登陆时,又被已成惊弓之鸟的契丹人给当成女真人的奇兵,双方无端冲突一阵,金富轼嗓子都喊哑了,他的高丽卫队还是死伤了好几十人。
幸亏,当地地方官没有闻风而逃,而是亲自统领大军前来拒敌。知书达理者终和野蛮无知者有些区别,金富轼和辽国官吏最终接上了头。当金富轼无比愤怒的表示抗议并要求捉拿凶手时,地方官却笑了,他亲口告诉高丽使节,大意是这年头人命如草芥,契丹人死了也就死了,何况区区高丽人?当然你要告御状他也不拦着,只是这年头死在任上(或叛逃)的官员多了,皇帝的责罚也不过撤职而已。他这里抵近女真前线,说不定你还没见到大辽皇帝,他就已经殉国(易帜)了。
听到这种极度无赖的说法,金富轼气得七窍生烟,但他此时却没有甚么办法,一来给契丹人跪了上百年的膝盖不是那么容易说立起便立起的,二来对方已经是**裸的发出威胁了,即便眼下灭了你的口,皇帝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金富轼实在没有想到,辽国的朝纲与吏治居然已经崩坏到如此程度,主持州郡大政之人都被逼成无赖。这还是那个自诩盛极的当世第一号强国么?
金富轼最终不得不选择了隐忍,毕竟顶着高丽国的名号遇上这种事不稀奇。但事情绝不会就此罢休!这世上唯一不变之真理,便是有国落寞,有国当兴!自己如今已然身属一个朝气蓬勃冉冉崛起的新兴国度,而那位英明睿智的领头之人,一定会把脱胎换骨后的高丽国升华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心中无比坚信。特别是在大宋一行。以及有过这回辽国深刻教训之后。
而届时,便是洗刷今日耻辱的时候!
回身,上船,扬帆而去。金富轼下令船队连夜前往其他州府登陆。有了第一回的教训,第二回就顺利得多了,在地方官派出向导之后,金富轼的使团在辽国腹地走走停停四五十天,最终来到了契丹人的中枢所在。
是个国家便有首都,被汉化的部落契丹也有首都和陪都制度。
眼下。大宋坐拥四京。辽国还剩四京。分别是上京临潢府、南京(燕京)析津府、中京大定府、西京大同府。
原本不久之前辽国是有五京的,但他们的东京辽阳府已经被女真人抢去,连带占地极广的东京道都被女真人强占了个七七八八,但契丹人的高层此时却似乎没有重振山河的意思,只是一厢情愿的以为,那些女真蛮族不过要饭的出身,抢了这么多家当早该满足了吧?应该不会离开巢穴再抢吧?
没人回答他们,他们便自问自答了。自以为是的觉得天下安矣。辽国皇帝耶律延禧便又开始固态萌发,离开摆设般的都城。带着他的真正意义上的都城“捺钵”(皇帝行营)四处游猎。据说,这是契丹人为了不忘本,要保持“春水秋山,冬夏捺钵”的传统,所以皇帝便带着他的行营四处迁徙。
在过去许多年中,也许每每高丽人的使节接触到这种代表野蛮与力量的原始文化时。腰是弯的,腿是跪的,心是颤抖、目光是仰视的。但从金富轼开始,这种情况已经明显开始转变。鄙夷的种子不但已经在心里发芽,此时的他已经开始极富优越感的去居高临下扫视这些住在帐篷中的胡人。甚至发出类似“自古胡虏无百年运!”的感慨,也是,契丹强撑了两百年,也该衰败了!
放心,你的倒下不会毫无意义,吾华夏必然会化腐朽为神奇,在这片土地上重塑辉煌!
“陛下,高丽使者已经来了五日了,想是晾得他够了,是不是……”
据传天祚帝耶律延禧不是个勤政的皇帝,但在近臣的提醒下,还是从谏如流的接见了高丽使节。但是一见面,耶律延禧便不高兴的问道:“据传近来高丽国和宋国走得很近,年前还出使宋国并缔结盟约,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宗主国要傲慢起来,小国真是一点颜面也无。耶律延禧此时完全是质问的口气了,在他心里,辽国就是再落败,那也不能容忍小弟被人撬走。更何况,这小弟还是自己跑的!
“回陛下,此言不差!”金富轼不亢不卑道,“正是下官出使的大宋!”
“你!”耶律延禧被高丽使者一言噎住,气得说不出话来。陪同耶律延禧一起会见高丽使节的契丹高官萧奉先也像是见了鬼一般望着金富轼,高丽人怎么派了这么个玩意过来?此时不是应该高呼谢罪,委婉陈情吗?你这么强硬,你家国主知道吗?
连萧奉先都愣在当场,没有及时递上台阶与耶律延禧,耶律延禧只好继续发飙:“你去了宋国,又出使我大辽,难道高丽国已经无人了?”
萧奉先终于回过神来,一唱一和道:“陛下,高丽国中还真只怕无人了!闻此番宋国给高丽派去数百太学生为官,眼下只怕各个都前程似锦了!”
这话在耶律延禧听来犹如火上浇油,一个国家的官场中竟然充斥着别国的官员,他这个宗主国岂不是成了摆设?话说他都没有契丹人去高丽为官。耶律延禧还没来得及发飙,萧奉先又递上弹药:“他们还背着陛下跟宋国交易粮草和船只,据闻光交易额便有数千万两白银,真是旷古未有之奇闻!”
金富轼闻言,望了站在辽主身边的萧奉先一眼。心道宋国真是不靠谱,这么快便让辽国侦悉风声,但他早有预案,此时十分配合的解释道,“小国原本是想跟上国采购粮草,但上国东京周边的产粮区已经被女真人给攻占。连燕京析津府的粮草都无法供应,小国又如何敢再给上国添麻烦?”
又揭伤疤,耶律延禧已经是忍无可忍了,顿时只听他的咆哮声充斥在这座当时最为奢华的帐篷之中:
“宋国的郡主都成了高丽的王后,王俣眼里还有没有朕!?”
金富轼这回倒是没有说话,看辽主的样子,虽有借机发泄不满的意思,但绝对是动了真怒,此时说话就是自取其辱。而他亦有杀手锏,可以扭转乾坤,是以并不担心。
果然听那耶律延禧大骂了一通之后,见金富轼低着头不接话,终于忍不住回到正题之上:“朕前番屡次三番,令汝主发兵配合大辽夹击女真,你们次次都没有动作!既然如此,此番又为何过来请兵?”
“前番小国受叛臣之祸。赤地千里,实无余力配合大军行动。如今吾主平定四海。国中一心,故马不停蹄特来请命,愿随大国平定女真祸害!”一味用强绝非上策,该拍马屁之时还是要拍的,金富轼深谙此道。
“所以你就想从朕这里勒掯良马数万匹,还注明母马不得低于五成?”耶律延禧脸上浮现出一抹荒诞的笑容。还没持续多久,忽然化作雷霆万钧:“白日做梦!告诉你那王俣小儿,他好歹也是一国之主,不能朝三暮四,妄想在朕和赵宋之间捡甜头!你回去告诉他。朕和大宋是兄弟之国,回头便去国书,揭露尔等小人的丑行!”
金富轼见状,不由惊得呆了,耶律延禧这压根不是讨价还价的态度,却有些像是掀桌子的架势啊!
难道两国联兵,剑指将契丹人打得奄奄一息的女真人,还化解不了此人心中的戾气?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一个只注重个人喜怒,而不在乎国家利益的皇帝,跟他谈判,还真不能以常理衡量之。
遇上这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情况,金富轼强稳住心神,做着最后努力:“陛下难道不愿与下国联手灭金!?”
“朕要灭金,易如反掌!”狂怒中的耶律延禧又变得疯狂自负,当下怕对方听不懂这句特意用汉语说出来的成语,还把手掌形象的翻来翻去,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死撑的迹象。
“那微臣告退!”金富轼也狠,当场便要走。萧奉先“啊呀”一声,没想到这高丽使臣竟有如此胆量,以至于皇帝把局面都玩脱了,正待出言挽留高丽使臣,却被耶律延禧严厉的眼神所阻拦。无奈等到金富轼告辞出帐之后,萧奉先咋舌道:“陛下,高丽人没见过甚么世面,经不起半点挫折,竟就走了!”
“走了便走了!区区乞丐之国,也敢勒掯于朕?”耶律延禧负气道,“把朕当成甚么人了?朕确实需要高丽牵制女真,但这伙东夷就敢自己当个角色了,又要马匹,又要耕牛!朕冷静下来想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高丽国私下跟宋国达成了协议,高丽人向咱们买马,转手便会送与宋国!如果是那样,朕日后必将睡不安稳了!”
“陛下英明啊!竟然断出宋丽联手图我之诡计!微臣真是失职啊!”萧奉先请罪道,“陛下既然识破高丽的奸计,是不是便打发此人回去?”
要说契丹虽然也是游牧民族出身,但是受汉化数百年,也略知礼仪,就是萧奉先这等佞臣,为了迎合天祚帝,也没有生出要杀使者的意思。
“不行,打发回去了,朕想召他们时,急切哪里得人?”只见耶律延禧少有的目露精光,道:“朕三番五次要他们跟朕一起打金国,他们都不干,现在却主动找上我们,这里面必有蹊跷。如果不是宋国作怪,便是女真人真找上他们的麻烦了。先将此人留在此间住下,朕要看看形势再说!”(未完待续。)
第八九五章 吴相公不想守,程相公不肯溜!
再浮躁的日子,到了夜晚都会回归宁静。再恐慌的人心,到了夜晚都会沉沉睡去。
粘蝉县,这座乐浪郡治曹县的门户县,便是在历经了白日的浮躁与恐惧之后,回归了属于夜晚的宁静。
可惜,子时三刻发生在县城南门的一阵喧闹,彻底粉碎了这种表象之上的脆弱宁静。
女真人终于进城了!
此时仍然留在城中没有逃走的居民,几乎全是那种有着根深蒂固观念不愿远离故土的老人。城里但凡能走的,基本都在今天白天跟随粘蝉县令向南撤退走了。剩下的人,全都在麻木的等待着侵略者的判决。
呜呜,呜呜……
悲切的哭泣之声由远及近,由小到大,渐渐传遍全城。此时整座城池都沉浸在恐惧的情绪之中,没有一个人还能冷静的思考,女真人由北而来,为何却从南门攻入。
“都别乱!是我们,大宋边军!”
刚刚仓皇退入城内的兵马气还没喘匀,便被城内这一幕闹得十分尴尬,随即便有将领严令部下沿着街巷澄清误会。
只不过,入城的队伍口中喊的虽是大宋边军,但其实全称应该叫做“大宋国安东都护府乐浪郡边军”。但以这些人天生喜欢往脸上贴金的习性,他们直接把中间的词汇给省略掉了,便成了大宋边军。其实这群操着高丽口音的人,全部是货真价实的高丽仆从军。
“吴相公死了,叫我们如何是好!?”失魂落魄的高丽军官们聚在一起,惶恐的商量着对策。躺在地上简陋担架上的这位吴相公,乃是大宋国派来本县的文官知县。今日弃城便是他下的命令,全军带着难民一起向南面的曹县撤退。哪知好死不死半路遇上女真人的游骑,这位当场便中了冷箭,撒手人寰。剩下的人只好带着他的尸体往回逃窜,于是。便有今夜这一幕。
“吴知县他是个好人呐!”
“是啊!吴都监撤走前命他带领我们尽量拖延敌军,结果吴都监前脚走,他后脚就带我们撤退。似这样爱惜我们的好官,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现场,不少高丽军官自发追悼起这位县令来。幸亏吴秉彝不在此处,不然定要被这位同姓的文官给气死!你要没胆量守城那明说啊,老子换人就是!哪有先把老子哄走,后又自己带人逃了的道理,这样搞还能不误大事!?
“吴相公走了,咱们怎么办?”有人旧话重提。但大家却是相顾无计。
“速速商量出个办法来啊!如今人心惶惶,若是营啸了,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众人回头去看,密密麻麻的火把下,败兵们或立或坐,焦躁不安的情绪始终笼罩在每个人的身上,而此时没有一个下级军官们出来安抚士卒。更糟糕的是,跟随大军逃回的难民,嚎哭之声更加厉害了。这等哀声便如催化剂,摧残着这支败军仅剩的一点士气。
“要不,咱们再试着突围?”有人建议道。
“怎么突围?突出去了怎么交待?先前还有吴县令作保,毕竟是他下的令!可现在就算咱们九死一生回去了。谁替咱们扛这临阵弃城之罪?”有人立马就反驳道。
众军官闻言默然不语,要不是害怕背上这个罪名,他们也不退回来了。毕竟半道遇上的只是女真人的游骑,又不是大部队。所以从技术上说。突围还是有希望的,关键是大家不敢随便突。还未接战便主动放弃城池和被敌人正面击溃是两码事,前者是要受到严厉的军法处置的。
不过说起来。这些边军比起以前的从军生涯还是有进步的,要是换做从前,逃了就逃了,谁会有甚么顾忌?可现在不一样了,上到指挥使,下到普通一卒,都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皆直接关系着后方家属的今后生活,若是不战而逃,优渥的军属待遇肯定不再属于他们这些逃兵的家眷。
不光是不敢私逃,他们更加不敢投降女真。不光有后方家属的因素,更有一个直接的原因,如今的高丽半岛已经灭绝了万恶的奴隶制度,但他们要是落到野蛮愚昧的女真人手上,那绝对是嫌自己之前活得太自在了。
“到底该怎么办呐!没有宋人领头,咱们就是退到曹县,也是要被处以军法的啊!”
总的来说,逃跑还是众人心中遏制不住的念头,但眼下的关键是谁来领这个头?先前有吴知县这个挡箭牌可以跟郡里交待,现在靠谁呢?
突然间,满头冷汗的军医站了出来,怯生生的望着众人道:“我知道有位相公,可以替我们作主!”
“谁?”“谁啊!”众人纷纷催问道,忽听一人问道:“是不是前些时日,回天军的太医托付给你照看的那位相公?”
“对对对,真有这么个人!只是今次撤退怎么没见他人影?没受伤吧!”对于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大家显然很关心。
那军医恨不得把头垂到裤裆里,半晌才道:“逃难的难民加上队伍足有上万人,却只我一个军医,哪里顾得周全?是以这位相公叫我给忘了,只怕现在还在县城里!”
见说,众人一片哗然,居然敢把宋国来的相公丢在城里,这人胆子不是一般大!只是大家来不及指谪他鲁莽,只是道:“如今群龙无首,弟兄们都推举不出领头人来。这位相公虽然不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但人家是从大宋过来上任的,这种时候,不听他的还能听谁的?”
军医见说,哀求大家道:“我带你们去可以,但你们千万不能转身便把我卖了!”
“不卖,不卖!我们上万人就你一个大夫,卖了你还不是我们自己遭殃?”众人都拍胸脯保证道。
军医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相信这些人一回,当即带着人便往养伤那位相公处赶去。没多时,大家来到一处院落前,军医砰砰砰的敲门,哪知门竟自开了。众人面面相觑,心头都涌上一个不好的预感来,这位相公不会自己走了罢?
大伙急匆匆的入去,只见正屋的门关的好好的,旁边厢房的大门却兀自开着,众人都咽了回口水,乞求老天保佑道:“希望只是服侍相公的小厮逃了!”
军医畏首畏尾的上前推开正屋的门,借着火光只见一个人正躺在炕上,军医大喜,差点就跪了。眼含热泪道:“相公,相公!粘蝉县危急,我等愿奉相公为主,共度时艰!”
此人是高丽土郎中,但说的却是宋语,那床上躺着的病人被众人吵醒,病怏怏的抬起头来,问道:“甚么?你说甚么?”
在众人催促下,军医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那相公方才听明白,却道:“甚么粘蝉县,我大宋四百军州,好几千县治。却不曾闻知有个粘蝉县啊!属于那一路的?”
众人虽不大会说宋语,但参加宋军有这么久了,多少还能听懂点意思,当下都诧异的询问军医这位相公生的甚么病。怎么好像甚么都不记得了,军医冷汗直流,用高丽土话小声道:“送他过来的时候。听回天军的太医们介绍说,这位相公是头部受伤,不记得自己是干甚么的,也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的!”
“那岂不是个废人!?”众人皆吃惊道。
“倒也不能这么说,他除了老是忘事之外,其他倒是正常!”军医介绍道。
病人见众人在自己跟前嘀嘀咕咕,又一惊一乍的,他也不忙说话,只是暗中观察情况。这一观察,便让他发现许多异常来。比如眼前这许多军人明显都是不宋军装束(宋为火德,军装尚红),各人说话的口音又明显不像宋语,病人渐渐开始警惕起来。
“那你先跟他说说情况啊!”众人急急催促道。
军医没有办法,犹如每次见面时打招呼那般道:“程相公,恁还记得小人吗?”
病人见问,道:“你叫我?我是谁?”
“恁是程相公啊!”军医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之前他已经跟病人介绍过很多次情况,结果每回醒来都记不大清楚了,是以军医觉得没有希望,都有些躲着这人了。但现在情况紧急,上万人指着他顶包哩,只好再次耐心介绍道:
“恁姓程名矩,是大宋派往我们安东都护府上任的相公,但不知在路上遭遇了甚么,以至于头上受了伤,幸蒙太医们治好了,前些时日把恁托付给小人,留在这粘蝉县里养伤哩!”
听来人说起上任,那病人突然感觉记起来甚么,是啊,自己是要赴任,但好像是去江南的州府赴任,怎么变到这荒诞不羁的安东都护府来了?只见他有些疑惑道:
“甚么安东都护府?那是前唐的旧事了,如今不是高丽国麽?“
军医闻言好不欢喜,毕竟那次见他都没有这次清醒,当即又道:“对对对!相公说得对极了!我这里原本便是高丽国,但近年来国内奸臣迭出,战乱不断,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蒙大宋派兵救我民众于水火,平定了战火,随后又恢复了安东都护府,是以我等现在皆是大宋的属民了!”
眼前这么一堆人,总不至于大半夜特意来消遣自己罢?病人摸了摸缠着厚重白布的头颅,心中一阵欢喜,原来……我叫程矩啊!
“相公,我身后这些位便是都护府的边军军官,小人是都护府的军医!”见程矩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军医悬着的心也落下了,连忙自表身份道。
“你既然如此说,我姑且信你们一回!只是你们连夜过来寻我,是为何事?”程矩问道。
见终于聊到正题只上,大家都快哭了。军医趁火打铁道:“安东都护府设立不久,北边蛮族女真人便叫我们高丽人中的叛徒撺掇入来,现下女真人差不多已经兵临城下了。我们急切间无人做主,想相公虽非此县官员,但是从大宋国过来的,我们愿意听恁调遣!”
“不会吧?既然是我大宋属地,为何没有其他宋人官员?”程矩面露疑色。
“有有有,有位在职的吴知县!不过他在带领我们撤退的时候,中了女真人的冷箭壮烈了。是以我们六神无主,复又退回城来!”
六神无主?我大宋在高丽威望如此之高?没有宋人领头都不敢继续突围了?事情怕不是这么简单罢?程矩好似刚吃过一剂最好的补药,居然翻身起来,就坐在炕上询问起来:
“眼下到底是个甚么态势?我问的不是一城一地,而是整个安东都护府和女真人的态势!”
军医只知治病,哪里知道大势?但程矩相问,又不好不说,只好捡自己知道的说了个大概,最后又不忘回到正题上:“本来大家都是随本县吴县令撤退往曹县的,若是相公下令往南退却,我全军将士愿誓死护卫相公退往曹县!”
程矩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伙人等不及援军来援就想开溜,还打算哄自己顶雷。
那军医说得很对,他只是失忆了,连带此时的记性都时好时坏,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智商。
“本官虽是大宋吏部铨选的正印官员,但并非前往粘蝉县上任啊!本官若在此时总揽一城军政,乃有越权嫌疑,而且也名不正言不顺啊!”
见程矩矜持起来,军医大喜,这是被说动了的先兆啊!军医急忙将程矩的意思转述给众指挥使,这十来人闻言,都是跪在程矩面前,齐声道:“末将愿听程相公调遣!”
程矩闻言,居然强撑着站了起来,一一扶起众人,道:“既然蒙大家信赖,我便勉为其难,不顾越权的嫌疑,接管这粘蝉县了!”
程矩说完,便直盯盯的望向军医,军医急忙会意,把程矩的话翻译了一遍,众将又是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下,口称遵命。
程矩呵呵一笑,忽道:“既如此,都随我守城去!从今往后,轻言弃城者,斩立决!”
高丽军官们再如何不懂宋语,“弃城”啊,“斩”啊还是听得懂的,众人顿时都傻了眼。大家把他抬出来,只是要此人顶雷的,没想到他居然要跟女真人死磕。众人皆是见鬼一般瞪向做无辜状的军医,不约而同在心里涌出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悲催感觉!(未完待续。)
第八九六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七天了。UU小说,www.uu234.com
已经七天了。
在女真人猛烈的攻势下,半路“出家”的程矩带着一群散兵游勇整整将粘蝉县城坚守了七天七夜。这还不算从他掌权到女真人尚未开始正式攻城前的那三天时间,不然,这个记录还要往上延续三日,达到十日。
七天是个甚么概念呢?职业老兵段鹏举和马万里分别带着齐装满员、俯首帖耳的仆从军,累计其硬碰硬阻击女真人的时间,两个人加起来的天数也没突破个位数。要不是女真人喜欢分兵深入深山老林各处村坊,自己把时间浪费了,单靠这几位边郡都监来撑场子,都护府的天,只怕老早便塌了。
乐浪边军真正的顶梁柱,毫无疑问是老将军王焕。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居然在一座已经不存在希望的城池中,冒出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狠角色来。
就是这个前一刻还病得连自己都忘了是谁的书生,在这七天里交出的战绩,简直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女真人觉得他们遇上了进入高丽以来的第一场硬仗。自己人则更是一头雾水,太守仇悆在之前压根没见过这位甚么程相公,甚至于完全不知他是何许人也。乐浪郡三回九转从都护府一直追问到回天军,才得知这位程相公便是在梁山水泊边上着了贾忠贾义的道,被济州渔村少年营救回山寨的那位倒霉头目。
不过,倒霉只代表运气不大好,却与他的手段没有多大关联。此时粘蝉城中被程矩整得服服帖帖的仆从军们最有发言权,就是这位相公,让他们尝到了甚么叫做苦不堪言。
当时,这位程相公在获悉大宋军队已经先进到能用禽类传达通信后,当即向身在曹县的郡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包括已经接替了吴县令位置的现状。再然后,他竟用血书强调,倘若不幸身死殉国,一定要请朝廷彻查清楚,他程矩到底是被敌人杀死的,还是死在仆从军的手上。
这些都是明着进行的,他压根就是做给大家看的。这样一来,此时纵然有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生出暗杀的心思了。
有了此等强大的心理威慑,加之接收了前任知县近百名亲随护兵。程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了两个撞到刀刃上消极怠战的边军指挥使,顿时间直叫众将骇然。而程矩,也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控了粘蝉城中的局面。
经过这一番接触下来,高丽人算是明白了,这回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爹。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耍点小脾气还要防着被他办了,说来完全是自讨苦吃。但每每想起在后方已经过上地主生活的家眷们,大家的心就软了。加之更不愿投到女真人那边。自己把自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降格为野人的财物(奴隶),大家唯有捏着鼻子,跟着程矩一条道走到黑了。
军方都摆平了,难民们就更好办了。程矩将吴县令走前深埋的粮草都挖了出来。先请大伙敞开肚皮吃了一通,然后使出大宋文官的看家本事,一张巧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结果还真把满城的百姓都给说动了。一时间修城的修城。送饭的送饭,要多卖力便有多卖力。于是乎,感觉盛情难却的程矩便利用民力趁机改造了一下内外城防御结构。
等一切都上了正轨。终于能够静下心来想想时,其实程矩也是有些后怕的。从那一晚被唤醒开始,他就是在赌,赌注就是自己这条性命,而输赢。全维系在这些番兵对朝廷的敬畏程度上。
他知道,自己一个文弱书生,在四千多溃兵面前,其实压根是没有甚么威慑力的。关键还得看他身后祖国赋予他的无形力量,如果大宋在这些番人心中的地位,或者说是威慑不足,他绝对活不过当晚。
幸亏,祖国还是强大的,这些人心中还有所忌惮。幸亏,命运还是垂青的,他的脑疾没有加重。
从目前的局势看,这场豪赌很值得。起码盘子还掌握在他的手上,此时粘蝉县还狠狠的粘着“虫儿”未失。
“如此野蛮兽类,竟然还通晓攻城器械,可怖可惧!将来威胁定会远甚于契丹人!起码,契丹人不擅攻城!”
走下城楼的程矩情不自禁的感慨着,说话的语气就像边关宿将。要不是身边的亲军都是土生土长的高丽人,他还想要大大赞一声朝廷,这回简直是太有战略眼光了!这个素来万事皆慢的庞然大物,这回竟然抢先布子高丽了。城下这伙蛮族的崛起之路注定会在北地掀起惊涛骇浪,早作准备绝对强过将来仓促无备。
“女真人是我们的夙敌,我们跟他们在边境拉锯了数百年,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了强大。如今契丹人的东京道没有了,全部成了女真人的战利品,可惜他们还不满足,兵锋又直指我们的故土!相公,恁说大宋最后……不会放弃我们这些依附的子民罢?”
贴身保护程矩的这位牌军,原是蕃落军高丽营中的一名老兵,后来立下战功,累升为军中副牌,随后又在机缘巧合下被派给吴县令充当护兵头子。他这一班护兵和边军可不同,编制在都护府,而并非乐浪郡,加之这伙人又是从蕃落军下来的,一个个的忠诚度就不说了,简直堪称高丽军中的汉军。当程矩叫他们充当行刑手缉捕并斩杀两个高丽裔指挥使时,这群护兵眼睛都没眨。所以说程矩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掌控住局面,他们这一班人功不可没。
是以,当程矩面对这些结结巴巴口吐宋语,出身东夷却心属大宋的忠实战友时,他非但没有飘飘然,反而心中没来由一紧。
虽说在那个一片空白的时间段中,大宋朝廷真正有远见了一回,但他实在不敢担保其往后能不能继续保持这种水准。他怕就怕,眼前这一切,只不过源于当朝皇帝的一时兴致。等兴致没了,万事跟着也没了。
“不会的!你放心,有我在,女真人就打不进来!”
虽有悖于内敛的天性,但面对战友,程矩还是放了一句大狠话,结果这位高丽牌军闻知后却深信不疑。毕竟这七天的战绩摆在那里作不了假,无论女真人发起何等攻势,动用何种攻城器械,这位相公皆有应对之策。尽管不止一次被强大的敌人冲入城中,但在相公临时筑建的工事前,依旧摆脱不了铩羽而归的命运。
面对部下憧憬的眼神,程矩偏过头,问道:“你们谁懂女真话?”
“末将便懂!”牌军见问,忙答道。
“走,会会咱们的俘虏去!”
这七天里,女真人攻城一次比一次猛,这伙野人只要上了城,便下死力鏖战,很少看到有上了城再退下去的。当程矩几乎就要相信这伙人都是人形野兽时,参加过前面几次战斗的老兵给他解了惑,原来这些人若是后退了,等待他们的后果,便是自己人的屠刀。
所以几天下来,守军倒是捉到了不少俘虏,此时程矩疾步走到城内关押俘虏之所,提出俘虏中隐然为首者,对亲随牌军道:“翻译给他听,问他们女真人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攻打的是哪个国家!”
“不用翻译,我听得懂你讲话,宋人!”波澜不惊的俘虏头子开口了,却叫程矩大为吃惊,女真人懂高丽话、契丹话都不是甚么稀奇事,但怎么可能随便抓一个,便这么巧懂宋语?
程矩的惊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两国之前百十年时间里,基本没打甚么交道,自然没多少人习得对方语言。明文记载上次双方接触还是大宋立国不久派人去女真部落买马的老黄历,结果带回史文恭的老雇主——曾头市那帮鸟人的先人。
就在程矩暗猜此人是不是女真将军一类的人物时,俘虏头子说话了:“别猜了,我只是无名小卒而已。你想问甚么,直接问罢,看在你我都是流着汉人血脉的份上!”
怎么可能!!!
这个剃头辫发的蛮夷居然自称汉人?!程矩挖了眼睛都不能相信这么不羁的事实,但此时他身边的高丽亲随开口了,叫他一时半信半疑。
“此人虽说和女真蛮子一般丑陋,但蛮子天性喜欢耳垂金银,此人扮相却非如此,很可能是辽国汉儿,降了女真人以后,又替他们卖命!”
“我的亲随所言属实?”程矩睁大眼睛问道,见对方没有反驳,当即道:“你身为汉人,朝辽暮金,辱没先人!时至今日,何不改正归宋?”
“你们宋国的相公们就是书读得太多,读得满脑子只剩不切实际!等你们赵宋的官家自己先对得起先人,再来苛责我们吧!”俘虏头子满脸的冷笑:
“奉劝阁下一句,别再帮着高丽人到处打大宋的牌子了。一面破旗,四处漏风,偏恁还觉得挺威风!他们女真人,每闻被俘的高丽人自称宋军就大笑,每人说的都是一样,谁看不出是事先统一了口径的?你也不好生想想,装宋军女真人就怕了?他们连残暴的契丹人都打残了,难道还怕你们这些斯文败类?恁呐,漂洋过海不容易,好好镀两年金就回去,还是别给高丽人当枪使了!”(未完待续。)
第八九七章 我要跟金人做回交易
“混账!”
站在程矩身后的高丽裔牌军忽然愤愤骂了一句,原因是都护府曾下严令各军不得泄露军机。UU小说,www.uu234.com谁知这伙没骨气的同胞兼友军,既不替国家着想,也不替家人着想,一被俘竟然甚么都往外说,真是令他羞与此辈为伍!
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更让他感觉哭笑不得的是,面对高丽俘虏众口一辞的真相,他女真人……居然不信!
也不知是不是宋人自带的福报,总之高丽人假话大话说多了,偶说一回真话,人家却已经麻木了。于是,事情便弄成这个样子,真不知是该叫人庆幸,还是让人面赤。
不过,高丽牌军明明骂的是高丽降兵,但跟程矩卖弄的俘虏却不知情,还以为对面这高丽人狐假虎威,顿时只听俘虏头子怒道:“老爷自与人讲话,你狗叫甚么?”
这牌军可不是等闲的高丽怂兵,乃是由大宋有名的粪桶将军史文恭亲手塑的魂铸的魄,听到这话那还能忍?闻言“唰”的一声,这牌军已然是佩刀出鞘,刀锋怒指着那俘虏,逼问道:“你说谁狗叫!”
“抱歉,抱歉了恁嘞,是我说错了!”俘虏似乎是被刀子给吓到了,突然改口。牌军见他服了软,心想此人程相公还要审问,也不敢节外生枝,当下就要收刀,哪知那俘虏好死不死又道:“你们自然不是当狗,你们是当儿子有瘾。不然,怎么大辽野爹刚不见行了,便急急忙忙把大宋亲爹请来?”
“你!”
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句话可就戳了人心窝子。更何况高丽人眼下正处于一种做得说不得的别扭心态,要是过个二三十年一两代人,那时自视宋人绝对是理直气壮,但现在说起来。难免有些底气不足。
人要是底气不足,保不齐就会虚张声势,高丽人最喜如此做派。可惜,这回事情有了点改变。这牌军到底是蕃落军出来的,此时半点也不来虚的,挥刀就要见红,哪知这时突然一个人影拦在身前,那牌军急忙收手,气闷道:“相公!”
原来是程矩挡在了俘虏面前,道:“我知道你是好样的。别跟俘虏一般见识!他现在杀不得!”
宋国相公既然都发话了,那牌军还能抗命不遵?史将军教给他们第一句正儿八经的宋语,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听谁指挥,还不是听宋国相公们的指挥?牌军不敢违逆眼前这位相公,愤愤将刀收了,只是嘴不饶人道:
“高丽祖先箕子本是由中原而来,我辈自非东夷!如今认祖归宗,名正言顺!倒是你这等不肖子,与打劫自家的强盗做狗!还一仆二主。先跪契丹,再投女真!你哪来的底气胡吠?”
互相揭底,场面自然不会和谐。一直以来颇为冷静的俘虏头子此时也被点燃了,喉间发出近乎野兽的声音。要不是被五花大绑伺候着,只怕他便要起来跟那高丽军管拼命。
程矩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压根不相干的人,相互之间的敌意会大到这种地步?后来他才有些想明白了。也许,跟这两个人的身份有关。他们一个是大宋仆从军,而另一个是女真仆从军。问题很可能就出在此处。他们都是仆从军。
目前来看,前者是很满意自己身份的,但后者很可能则是恰恰相反,不然他眼下不会又是嘲讽,又是建议的。
不满足现状就好办了!程矩心中略略有了些地,当下再次劝降道:“无论你信不信,这高丽已经是我大宋安东都护府管下,你只要就地反正,我保你重归祖宗故土,如何?”
“我祖祖辈辈皆是燕云人,相公就别操这份心了!”
俘虏头子大概也是觉得跟高丽人对持,有损身份,当下长吸了一口气,抬头讽刺了程矩一句。就在程矩暗觉此人行为有些不合逻辑之时,只听此人又道:“别扯这些有用没用的,你想知道甚么,问罢,我言无不尽,知无不言!”
程矩见此人谈吐,倒还真不像是个等闲之辈,想套出他的身份,哪知这人除了籍贯,半句也不肯透露。程矩倒是有耐心继续磨下去,但就怕对方没耐心,不得已只好适可而止,抢在在对方翻脸前,言归正传道:“女真人来了多少人?”
俘虏头子见问,面上露出一副“这才对了”的表情,当即一板一眼道:“你应该问金国来了多少人!”
“这有甚么区别吗?”程矩问了一句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宋人都会同问的问题。
俘虏哂笑一声,道:“你若只问女真人来了多少,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人数很少。刚开始南下时只有三千骑,中途又接连来了两批人马,一共两个千人队,眼下加起来不过五千骑!”
这么少?!
程矩每日看着城下乌压压一片野人,谁知道其中正宗的女真人才不过五千骑!?程矩不由得眉间皱成一个川字,正欲从俘虏口中探知敌人详情时,对方再一次自行开口了:“你若是问金国来了多少人,那人可就不老少了!我跟你算啊,除女真人以外,光渤海人就来了七千骑,奚人也来了五千骑,契丹骑兵最多,足有八千骑!最后,就是我们这些万事垫底的汉人签军了!刚来时倒是有个一万四五,现在,说是满万都够戗!”
“你只说了汉军伤亡!”程矩提醒道。
“只有汉军有伤亡,其他人叫我怎么说?狗娘养的压根都没有上过战场!”仿佛再次被人戳中了怒穴,俘虏陡然间爆发了。好容易自行压制了这阵邪火,俘虏的目光却下意识的落在了刚才互掐的高丽人身上,这鸟人如此忠心,看来宋人并没有虐待他们。
通过这次原本不抱多大希望的谈话,程矩终于明白这样一个事实,在金****中,汉人的地位看来是最低,几乎被女真人当成填旋了。但就是这样,此人还不肯投降。程矩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并愤怒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还死心塌地跟着他们?”
“我只是跟着胜利者,不然,我早就是草原上一具无人掩埋的枯骨了。现如今金国有千千万万我这样的人,他们跟我一样,也许并不喜欢女真人,甚至有些憎恨他们,但他们只能跟随这群所向无敌的狼群,不然,眨个眼就会成狼群的猎物。我们这样的人。从来是没有甚么选择余地的,就像当初我们压根不想选择契丹人一样!”说到此处,俘虏眼中冒出一阵怒火,好像要烧尽眼前这位代表着故国的化身:
“投降你?大汉扫灭匈奴,大唐荡平突厥,轮到你们了,送钱纳贡,和契丹倒成了南朝北朝,那叫一个哥俩好!你如今有脸替你那窝囊国家招降我?我呸!告诉你!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日,汉军若是再拿不下这安州城,你就会很荣幸的享受女真人亲自攻城的待遇了!等你经历过女真人的嗜血和残暴,你就知道为甚么我们再恨他。也不可能反抗他的原因了!”
“而你,则将成为女真人手下最为低贱的奴仆,和牛羊同价,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俘虏在对宋国官员发泄积怨的同时。并不忘打击高丽人。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程矩很平静的反问道,此时望着俘虏的眼睛:“因为你恨他们?”
“你很聪明!也许。女真人真会在你手上会吃点苦头也说不一定!”俘虏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声中满是凄厉,半晌过后,俘虏停了下来,面上露出复杂的神色,盯着程矩一字一句道:“女真人上来,收起你们的刀枪,换上锤、棒砸他!”
“他们会舍弃战骑,步战攻城?”程矩敏锐的察觉到俘虏的变化,问道。
“他们在成为一名合格骑手之前,个个都是卓越的猎人。弃马步战,又算得了甚么?”俘虏头子嗤笑道。
“那为什么我要放弃刀砍枪刺,而用砸击兵器?因为……他们甲厚?”程矩虽是文官出身,但偏偏有着很强烈的战场意识。
“我昔日随军征讨女真时,宰相张琳为了打赢此战,任我等从库中拿取盔甲、武器,十万大军几乎搬空了库藏,当时我亦没少拿。但你现在看看我,再看看我的兄弟,又有几个着甲?”俘虏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赏的意味,这种好感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俘虏吐露真言更彻底了:
“不说你肯定不会知道,其实女真人是很怕死的。但他们的怕死,跟你们宋人理解的怕死是两码事。你们宋人怕死无非是因为贪生,但他们不是。相反,他们骁勇善战,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只是,他们却又承受不起死亡的代价,因为女真人实在太少太少,经不起他们这种好斗的天性折腾。所以他们天生便对厚重坚固的盔甲有着超乎寻常的嗜爱,因为这些东西可以让他们在猎物面前毫无保留的展现天性!”
“你还有甚么要说的吗?”程矩听到越后越冷静,平淡的语气中,好似蛰伏着巨大力量。
经过一阵沉默,俘虏抬头道:“别指望投降,你们是第一座阻挡大军七日之久的城池,他们最后一定会屠城。到时候,所有守军都会被处死,所有居民都会成为奴隶。别抱幻想,因为你们就是激发他们斗志的源泉!女真人若还想继续战无不胜,你们就注定是牺牲品的命!”
程矩疑信参半的回头看了亲随牌军一眼,此时牌军望向俘虏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仇视。当察觉到主人翁眼神扫来之时,牌军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把绳索解了!”程矩下了决心。
“不可啊,相公!”众人吓了一大跳,都劝道。
“放开他!”程矩的语气,尽显不容置疑的威严,“送他出城,本官要跟女真人做一次交易!”(未完待续。)
第八九八章 没得谈,只屠城
“既然话都已经说了这许多了,请足下顺道再帮我捎句话给女真人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主动下令放人的程矩非但没有摆出一副市恩的姿态,反而在语气中透着一股恳切。
而这,也只是怪事之一。另一怪则是,俘虏头子此刻居然也没有表现出死里逃生之后应有的庆幸,仅仅只是安静的看着程矩,半晌才吐出一句话道:“你莫不是想拿我一众弟兄的性命,来换得你的性命?”
程矩闻言笑了,笑得是那般坦然,那般酣畅。在笑声中,俘虏只是安静的候着,没有一丝多余的举动,他猜想自己刚才也许是小看人了,果见程矩笑罢,开出条件道:“你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是要拿你们的性命跟女真人做一笔交易!但不是换我的命,而是这城中百姓的性命!”
这回却是俘虏笑了,笑得是那么的讽刺。程矩也没有说话,只是耐心的看着对方,终于等到俘虏头子道出他发笑的原因:“我们被捉的弟兄加起来,不过区区几百人。这城里百姓成千上万,你莫不是觉得女真人都是洞穴里钻出来的,里头就没个识数的?”
“他们会答应的!”程矩沉声道,“他多放走一个人,他便少了一个敌人。如果他坚持不肯换人,那么只会出现两个结果,一则这里人人将是死士!二则他手下汉军离心离德!如果他们真未开化,不明白甚么事理,还请你点醒他们!”
俘虏头子眼睛陡然一亮,这个人别看是个书生,却完全是个阳谋的高手啊!只是他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就答应,而是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他并不是在说大话。女真人破城在即,就是程矩不放人,他也能扛到自己人的到来。
“你错了,是我在帮你!”程矩直到这时,才正面直视对方的“挑衅”,“两军死磕七天。你们伤亡多少,我们又伤亡多少?你看看这城上城下站着的高丽人,又有几人不曾失去他们的至亲、同袍?如果你不能证明你的价值,你们一定会死在城破之前。别抱侥幸,这与我下不下令毫无关联!”
态度强硬的程矩一度让俘虏感觉眼前换了个人似得,但程矩接下来一段话,却直接戳到了他的心窝子:“这笔交易,也许是我这个火线受命的县令对国家对民族所能做的最后交待。为你们,即是为民族。哪怕你们离开再久,也是同胞。为他们,即是为国家,哪怕他们出身高丽,如今也是大宋子民。故而交易成,则双赢!我只希望,你们熬过这次大难之后,不要再作践自己。替胡虏卖命!”
俘虏头子听得程矩这番心里话,久不能语。不自觉朝西面燕京方向发呆,半晌才道:“哪个亡八心甘情愿替胡虏卖命!”
闻言,程矩暗暗叹了口气,他明白,站在大宋朝廷的角度,是不可能花大力气去解救像对面这样有国难归的北地汉人的。程矩再一次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此时只得压住心中的遗憾,抱拳道,“后会有期!”
俘虏头子是个明白人,此时甚么也没说。只是朝程矩拜了一拜,便告辞而去。就在两人擦肩之际,忽见程矩回头问道:“还未闻阁下大名!”
“等将来做回人样,再告知相公!”俘虏只是略停,却没有回头,说完又大踏步走了。只是程矩再看他蹒跚的背影时,总觉有种说不出的凄凉与落寞。
邦无道,民如草啊!
眼前一幕激起程矩心无限的感慨,但他立刻又试图说服自己:如今的大宋,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国度了,不然,自己焉能在此?
就在程矩天人交战之际,四周忽然嘈杂一片。也不知是谁带头,城边协防的城中百姓皆跪下了,口中都道:“多谢相公活命之恩!”
话说仗打到这个份上,若是心中没点狠气,那是绝对熬不到现在的。但要说因为这点迫不得已才逼出来的狠气,城中百姓便视死如归,愿与眼前这位宋国相公同生共死,那就乐观过头了。毕竟这片土地,还不是华夏腹地,亦不曾经过华夏正统文化的深耕。
“国家养兵,就是为了保护百姓。如今本官不得不与敌酋讲和,以俘虏换得百姓生路,这不但是本官的耻辱,更是尔等军人的耻辱!尔等当随我死战以洗刷身上的耻辱!”程矩高声疾呼道。因为他发现城边的高丽军队却并没有如百姓那般喜悦,反而各人脸上都不同程度挂着某种失落。
原本同坐一条船的,如今百姓有了生路,他们还得留在破船上,说来谁不失落?只可惜按照军法,主将战死,随人逃生,罪无可赦。上一回撤军时误失吴县令的事情还没有个解释,如今要是再把程相公给葬送了,别说城下的女真人了,后方自己人都不会放过他们。
是时,百姓们山呼大宋万岁,边军万岁时,在场披甲之士无不面红耳赤,一时间对程矩的敬畏,逃生的本能,军法的严峻,敌人的残暴,百姓的崇拜均化作正反力量,在各人的内心之中厮杀交战,顿时让他们那颗小心脏变成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愿随相公死战!”
程矩的亲随牌军第一个回过神来,当即正臂高呼。走投无路的人都有一种盲从性,当一个二个三个附和的声音渐次出现,程矩的强心针起了作用。但他实在不知道这种一而再的刺激手段到最后还能不能显效,可惜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叫大家开伙罢!你跟我走,我们去城楼等消息!”程矩回身对牌军吩咐道。
牌军传完军令,在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中护送程矩回到城楼,他一路都在犹豫,不知道心里话当不当讲,当他看到程矩望着吊下城去的汉人俘虏甚是出神,最终还是上前,道:“俘虏向来不可靠,相公当多做准备!”
程矩回过神来,下意识看了看城楼上发号施令用的金、鼓,随即拍了拍牌军的肩膀,以资鼓励。
他倒是不怕俘虏反水,但对于那胡虏女真,因从未打过交道,也不知其是甚么虎狼习性,故而心里只是没底。当下他也不往别处去,就靠在城楼上闭目养神,等候回信。
也不知眯了多久,程矩被亲随叫醒,原来城下有一骑靠近,程矩定睛一看,竟是一员重甲骑兵。对守城军民来说,这样的骑兵果然少见。因为对面的军人都是脏兮兮破破烂,穿全甲的还真没见几个,所以此时倒是无意中显出他来。
只不过看清情况后,程矩脸上多出一丝忧虑来,从女真人只派这么一个人来看,无非是两种可能。要么是此人身份够高够重,一言可代表三军。要么是胡虏无知,拒绝了这种对双方都有利的约定,只派了个小卒过来回绝。
且说那骑士行到一定的距离,便停了下来,开始叽哩哇啦的鬼叫着。程矩听了半天,才发现城下这骑士说的竟是高丽话,就在他正要出言询问之时,忽见那骑士忽然狂笑起来,顺手从马上抛下个物事来,顿时引发城头上一阵惊呼,不待程矩出言相问,牌军咬着牙道:“相公放回去那个汉人俘虏,被他们斩了!下面那颗人头,便是他的!”
竟是俘虏的人头!
程矩胸中一阵气血翻涌,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些野人不懂麽!?竟然滥杀到如此程度!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程矩刚刚和俘虏有点惺惺惜惺惺的意味,哪知这个不愿意吐露姓名的汉子,此时已经是人头落地了,程矩强按住心中那股不可抑制的怒意,吼道:“他还在说甚么?”
“他说他们女真人本可假装应下然后掩杀我们,但他们女真硬汉不屑耍诈。他们要亲手打下城池,并杀光我们!给日后所有企图抵抗的城池作个榜样!”
牌军到底是蕃落军出来的,面对这等死亡威胁之时还能稳得住。但城上原本以为获得生机的百姓们却扛不住了,面对女真人毫无怜悯的死刑宣判,无数人都在撕心裂肺的嘶吼着。
城下传完了口信的女真骑士,见状非但不走,反而毫不掩饰的放声大笑,变相的刺激着城上军民已然脆弱不堪的神经。程矩拳头都捏快碎了,沉声道:“诱他上前十步!”
牌军顿时会意,当即便朝城下大喊,言辞都不用酝酿,想必已经是憋得太久了。城下那女真人果然是来耀武扬威的,虽说有意提防着城上的冷箭,居然还真一脸傲气的上前几步,口中依旧叽哩哇啦不可一世。程矩不用找人翻译,就能猜到这厮嘴脸,估计在说“老子过来了,你待怎地?”之类的言语。
“我便叫你看看怎地!”
程矩狠狠将手一挥,瞬间城楼上鼓声大作。程矩耗费了无数人力,一直舍不得暴露的杀手锏,终于在此刻显露真身。(未完待续。)
第八九九章 莫非吾祖临淮郡王显灵!?
女真人就是来搞事的。UU小说,www.uu234.com
既然是主动搞事,是人都会事先有所准备,最起码会对敌人气急败坏时的报复手段做到心中有数,狡猾的猎户当然更不会例外。
是以当城楼上鼓声初起时,女真骑士还是很谨慎的,虽然其身穿重甲,但立刻就取了盾牌挡住要害,哪知左等右等过了半晌,对手除了愤怒的谴责声外,竟无一支箭矢射来。
这太符合高丽人的做派了!你永远不会因为低估他们而犯错,因为错误都犯在高估他们的方面上了!女真骑士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压根这座城池中的高丽人和之前遇上的并没有多大区别,还是一样软弱!哪怕他们已经快气破肚皮,也不敢对自己有丝毫不敬!
软弱的猎物,是最好的猎物。女真骑士并未见好便收,反而是变本加厉的摧残着守城者的士气。对于一个女真人来说,高丽土话的词汇比母语丰富太多了,可供拼装的句式更多,这顿好骂,简直不要太快活。他甚至在超水平的发挥中,悟出些朴实的哲理来,也不知是不是同胞们因为词汇太简单,骂来骂去就那几句,实在难以尽兴,所以吵架少干架多。
走神是一瞬间的事情,主流还是瓦解敌人士气。只可惜骂着骂着,情况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城上高丽人不知是被骂傻了,还是被吓怕了,竟然半点反应也无。反倒是自家阵营中,传来一阵惊呼。
就在骂得口滑的女真骑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陡然间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他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人从坐骑之上生生掼下。
就在这女真人因为惊愕而急遽放大的瞳孔中,一高一矮两个浑身是土的高丽士兵猛扑过来。女真人向来顽强。只有他们将敌人当做猎物的份,怎能容忍成为敌人的猎物?即便跌了个四脚朝天,这骑士当然仍要奋力反抗,可惜这时天也不帮他,向来视若性命般珍贵的重甲在此时反倒成为了他的累赘,轻便的高丽人本来就占了先手,此时在人数的优势下。又岂会容对手翻盘。厮斗没有持续太久,女真人便被捆住手脚,被矮个子高丽人拖死狗一般往前拖去。
对于穷惯了的女真人来说。这只能算屈辱,不能说心痛。比受辱更让女真人难以接受的事实是,那匹跟随他数年的战马陡然间长嘶哀鸣,当惶恐难安的女真骑士瞪眼望去时。战马已然轰然倒地。天杀的高个子高丽人带着一身的血腥气味回来与同伴会合。两人协力将他拖往他们之前的藏身之所。
亲眼目睹自家精骑,竟然就这么消失在战场中央,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只见金国阵中怒喝连连,数十精骑不待吩咐便飞出阵来,明显要来抢人。
毕竟这是讨好女真人的大好机会。渤海人自不必说了,女真狼主完颜阿骨打曾经亲口说过“女真渤海本同一家”的话,女真人对待他们的实际态度。也是诸族之中最为亲密的。每有缴获,女真得锦。渤海得绫,契丹得绢织之类,而九州所得者杂色而已。
被女真人青眼相加,渤海人自然要投桃报李,是以此时讨好的意味并不浓重,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报恩的心态。倒是奚人和契丹人,为了改变自身三等人的地位,难免功利了些,都想借此机会得到主帅加古撒喝的青睐。
眼见奚人阵营中已经有人出阵,契丹军的主将急了,喝令手下先锋大将出马救人,哪知那员金冠小将军居然纹丝不动,只是盯着远处城池的方向怔怔出神。
见他整个人好似中邪,契丹主将没有办法,只得另唤了一员将军出阵,并让出自己胯下好马,明显有助他阵前抢功的意思。
“地道……竟是地道呵!下一步,该不会是将人掳上城池……斩首罢?”
因为太过激动的原因,金冠小将整个面颊都涨的通红,只见他着魔一般喃喃自语起来,整个人在不受意识控制下催马往前。他这种反常的举动都落在契丹主将眼中,只见他不动声色的赶上前来,拉住小将的马缰,沉声道:“魔怔了!?”
金冠小将很不情愿的回望了自家主将一眼,结果满脸都写满了“你不懂”的鄙视神情。只见他瞬间又把注意力集中到远方的战场之上,连一句解释的时间都吝惜拿出,好像是生怕错过了甚么。也许,他是想印证自己方才的猜测。
远方,就在契丹小将眺望的方向,数十骑各族骑兵赶到现场,只见七八个轻便骑手下马围着自己人消失的洞穴查探。不巧事实真被那契丹小将给说中了,这是地道,而不是洞穴,哪里还有人等着他们来搭救?
其实扑个空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无非无功而返罢了,哪知驰援骑兵中有一个女真谋克孛堇气得当场破口大骂(孛堇又称勃极烈,大意是长官之类。谋克孛堇就是百夫长、百户的意思),正好城上有高丽人听得懂女真土话,翻译出此人忿忿不平最大的原因竟是:他们女真人才是挖洞的祖宗,今日算是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家雀儿啄瞎了眼之类的抱怨。
程矩见说,不由嗤笑一声,心道“敢跟我比打洞!”当即吩咐道:“跟他们喊话,告诉这厮们,‘尔等穴居不过本能,与野兽何异?本官打洞,背后乃是数千年文化之积淀!今尔辈犯边,本官便让你等见识见识甚么叫做战争的艺术!’”
左右高丽人闻之,都不禁咋舌,难道这种地道以前就挖过?数千年哩!这位相公隔得远的倒是记得清楚,偏偏离着近的身世之类却忘得一干二净。
惊讶归惊讶,程矩这话翻译起来尤为得劲,高丽人添油加醋喊给城下番骑知晓,那女真百户就算再没见识,此时都听得是瞋目切齿,他只觉一股无名业火几乎就要冲破天灵盖喷薄而出,可惜面前隔着一堵墙杀不过去,此时唯有指着城池对天发誓,破城之后必要让这伙逞口舌之利的奴隶付出代价。
不过,守城方付不付出代价那就是后话了。当前最要紧的,是有一名女真人落到了守城方的手上。谁也没有想到,程矩接下来的做法,居然与那个契丹小将喃喃自语时得出的结论出奇一致。
程矩这回压根没有审问女真俘虏的打算,直接叫人将他推向城楼,一句废话也没有,当着数万强敌的面,干净利落将此人枭首。
就在被处决者的首级从城头落地的那一刻,时间好像都凝固了,别说城下这数十番骑,就连远处大金**阵亦都震动了,女真、渤海、奚、契丹、汉等五族联军都亲眼目睹了眼前极具冲击力的一幕。
好死不死这时急遽的击鼓声居然复又响起,这回城下的番骑们算是清醒得快,不用人招呼便疯狂调转马头,这种劲头比方才救人时还要强劲数倍,就连那个发誓要让城上之人付出代价的女真百户,在痛责了胆小的同伴们数声后,最后也很没面子的随了大流。因为他也不愿在失去掩护之后,孤零零的步同族后尘,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敌人生擒,杀死。
一顿鼓吓退数十骑,真是丢尽了大金**队的颜面。原本没有人真正把高丽人当回事,但此刻,这种印象被彻底扭转了。
此刻,几乎所有的仆从军的首领都忐忑不安的回望着女真主阵,生怕加古撒喝强攻的命令过来,将他们变作悲催的填旋。原本所有人都是抱着轻松看热闹的心态,如今见识了守军的本领,临上阵了才终于体会到汉人签军的不易。
不过,要说仆从军里最为忐忑不安的人,便属契丹主将无疑了。现在他们在大金国的地位也就比汉人高一点,在汉人签军屡攻不下高丽坚城的前提下,他的契丹健儿成为下一个倒霉蛋的可能性,不是一点点高。
“吾辈称雄马背,不擅攻城拔寨啊!”契丹主将被自己的推断给急得快哭了,心里抱怨这仆从军真不是人干的事!就在他硬着头皮等待命运的抉择之际,陡然间发现身边有人真哭了。
又是那金冠小将,此时居然眼中噙着热泪,望着安州城池的方向不能自已。契丹主将就是脾气再好,此时也不禁怒了,当即喝道:“阿里奇,你作死啊!”
“时隔近四百年,竟然还有人……还有人记得吾祖临淮郡王当年壮举!可惜啊,可恨啊!”被唤作阿里奇的小将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面对上司的责难,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就在这时,金军大阵动了。准确的说,是签军的军阵动了。契丹主将也顾不得找阿里奇的麻烦,就在马上手搭凉棚,踮脚望去,他发现这回签军是一个人也没留下,整队人推着攻城器械便上了。就在契丹主将感慨女真人这回是真发了狠之际,渤海人的军阵也动了。
不过他们并不是跟随签军一起出阵对敌,而是下马小跑,前往女真军中……替他们牵马、整甲!见此异状,契丹主将这回连嘴巴都合不拢了,难道,女真人要下马攻城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章 两个无法主宰命运的男人
“都给本将听好了!只待城门一开,都随我死命抢城!进城之后其他的都别管,务必给我找出粮仓所在,千万不能再叫这帮蛮子把粮草给烧了!”
契丹人并没有接到攻城的任务,但契丹主将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自行布置任务了。UU小说,www.uu234.com这倒并非他觉悟高,而是让现实逼的,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向来部落民族打仗,刚起步时都差不多原始,身上只带少量的粮食,至于后续的补给,完全是抢到哪算哪,十成里有九成九得靠缴获。契丹人当年就是这么干的,还有个专门的称谓唤作“打草谷”。原本这些已经适应当代后勤制度的契丹降军早忘记了先人们是如何自筹补给的,哪知当了降兵二鬼子,还得退回去陪女真人再重温一回部落进化史。
这回金国大军踩过界前来高丽国发财,出发时也就人手半月粮,原本以为高丽再穷,管个三、四万大军人吃马嚼还是没问题的。哪知这伙蛮子有一点非常不友好,那就是喜欢焚烧粮草。但凡是对方主动让出的据点,城内粮草必然被烧得干干净净,搞得现在女真人一有空就下乡。这不,眼下就有两支女真人的千人队还在江北忙活,到现在还没过江哩!
本来饿肚皮就不爽,这时听说进城抢粮,谁还会不依?只见众将纷纷表态支持,唯独金冠小将阿里奇不言不语。契丹主将一见他又出幺蛾子,当即遣散众将,催马上前道:“临淮郡王是哪个?我怎么从未听说,你竟是王室之后?”
被人提及心中骄傲,阿里奇就是再入神,也清醒了。当即道:“大人允文允武,如何不知小将先祖封爵?”
“你别告诉我你是李光弼的后人!”契丹主将一脸哭笑不得的神情,“这位随父入唐,好歹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了!他的后人血脉皆在中原,你是我们草原儿郎,学人胡乱攀甚么亲戚?”
阿里奇急了。上司此言就好像他是在有意往自己脸上贴金,顿时涨得满脸通红,“吾有族谱为证!吾祖乃李父楷洛之亲兄也,当初楷洛投唐,只憾吾祖并未相从,而是留在族中,不然我……”
“不然你怎样?此时生在南朝?”契丹主将揶揄一句,并没有再纠结阿里奇的血统。常言道语出必有因,况且以他对阿里奇的了解。这员小将也不是信口雌黄的人。
只不过在这句玩笑的背后,足见此人的老练,他已然敏锐的察觉到阿里奇心中隐隐冒头的某种倾向。但他并不打算说破,好歹情分一场,又同为降人贰臣,余生不过苟活,多那些事干嘛?
“南朝?”阿里奇一反方才之激昂,顿时双眼中的神彩尽失。“南朝比之北朝尚且不如,哪堪与盛唐相提并论?”
要论起来。契丹主将倒还真知道当初阿里奇帐内总放着一本《汉书》,当时他只当阿里奇装样子而已,不想此人竟是玩真的!不但以跟李光弼沾亲为荣,还对唐朝评价如此之高!这阿里奇隐藏得够深的啊,从前怎么露出这个苗头来?好歹大家昔日在辽国时,就是上下级呐!
原来。这位契丹主将名唤洞仙。原是燕云守将,因国中黄龙府失陷,被辽帝征召前往讨伐女真,哪知全军覆没,他深知辽国烂得透了。再打还得败,便降了女真。
阿里奇这位小将军原本是他手下头号大将,身长九尺,品貌不凡,乃是契丹族里出了名的万人敌。但正是因其生得面白唇红,须黄眼碧,此番合该命犯桃花,以至于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被人棒打鸳鸯不算,还强行押至前线抵命。战败之后他肯定是回不去了,无奈一同降了金国。
所以说,这两人关系还是不浅的。当下阿里奇见洞仙低头不语,忽道:“我欲求见加古撒喝,请他高抬贵手留这安州守将一条生路!小将斗胆请将军联名作保!”
“此人生死,是我们能插嘴的么?此人如果真是高丽从宋国求来做官的太学生,加古撒喝就不会动他,毕竟这两国现在正勾结……”洞仙虽然及时住嘴,但还是在下意识中曝光了其对宋金接触颇为反感的态度,撞上阿里奇多了些内容的眼神,洞仙岔开话题道:
“听你这么一说,此人还真有些李郡王守太原的风范!只不过,当年李郡王统御的乃是唐兵,太原又是李唐皇室起家之地,百姓一心不愿降贼!可惜,这小小安州城却差得远了,兵、民皆不堪一用,守了七日已是破天荒了,真想挡住女真人兵锋,此人的本钱太少了,倒不是他本事不够!”
洞仙话音未落,只听阵前如山崩般高呼声传来,原来是女真甲士已经稳稳登上了城墙,洞仙见状道:“该咱们进去抢粮了!你准备准备,我去见加古撒喝!”
洞仙走了,阿里奇默默的望着对面那座城池,看到他们奇计百出,坚守至今仍不肯放弃,他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看到先祖的战魂附在这座异国城池之上一般。
……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相公!”高丽裔牌军死死抓住程矩握剑的双手,死也不肯让他保卫的第二位县令就这么走了。
“女真兽类,我若活着,必将受辱!本官既然身穿这身官袍,就得对得起国家的栽培!你们不要害我!”程矩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毕竟只是个文官,被身边几个亲随拉的拉,架的架,想自刎竟不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吴都监走的时候便是这么说的,他老人家都放弃了的城池,恁守了这般久,已经是意外收获了。此时就算城池丢了,谁还会责备恁不曾?恁是火线上任,已经尽职了啊!”牌军苦劝道,“眼下是弟兄们扛不住了,恁总不能自己下去跟女真蛮子肉搏罢?”
牌军说得没错,守军已经是尽力了。金兵围城的这段时间里,程矩就像超级强劲的强心针,一针一针的刺激着高丽人原本孱弱的精神与体魄。只可惜,潜力终有用完的一刻。就在先前和签军的肉搏中,几乎耗完了守军仅剩的精力和勇气,面对女真甲士死神般的身影,城墙上的百姓已经崩溃了,只剩下被打残建制的守军还在本能的抵抗着。
“本官绝不能落在胡虏之手,尔等退下!”程矩的怒喝道,眼见城破在即,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商量。
“那相公请恕卑职无礼了!”程矩的亲随牌军脸色一变,忽厉声道:“奉都护府密令,本将有权便宜行事,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程矩相公的安全!弟兄们,上!”
县令的卫兵,忠于县令只是表象,忠于都护府才是铁打不换的实质。只要都护府下令,无论叫他们保护刘矩、李矩他们也会一样用心,压根与保护对象是谁无关。当然了,人非木偶,总有喜恶,程矩这段时日的表现实在惊艳,他的个人威望已经渐渐在这些人心里扎根。
且说这时众人得了都护府的军令,也只好得罪程矩了,只见四五个卫士架起程矩便往城下疾退,哪知就在撤退之际,一根被烧得枯黑变形的木柱忽然从城楼上掉落下来,两个高丽卫兵当场毙命。被人架着的程矩也一个不稳,狠狠撞到旁边石墙之上,顿时人事不省,血撒当场。
这一下,可把程矩的卫兵们给吓坏了,这位可是都护府点名要保护好的人物,若是跟上回保护吴相公般接连送了两位上司的性命,他们再多脑袋也不够砍的。
“程相公,你醒醒!你醒醒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弟兄只能投女真人了!程矩,你醒醒,你不能这样就走了啊!”
望着慌忙施救的同袍,一个站在外围插不上手的亲兵已经扛不住了,巨大的压力已经让他有些口不择言,牌军见状立刻喝道:“放肆!胡言乱语甚么?再祸乱军心,我杀了你!”
老兵的可贵在此刻彰显无遗,失态那人顿时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众人也不敢胡乱说话,只是加快处理程矩头上外伤的速度。就在这时,昏迷中的程矩突然有了一丝意识,他感觉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安慰自己:
“我程矩死于此时也好!”
人,许是有自我催眠的能力,当程矩脑海中出现这个声音的时候,他呼吸的间隔随之变得越来越久,牌军一看急眼了,暗道这是要坏事啊!眼下也顾不得死马活马了,当即使出当初在蕃落军中学到的急救法门,对程矩进行心脏按压。
一下,两下,五下,十下,二十,终于在他又急又累,满头大汗之际,功夫不负有心人,原本气息微弱的程矩突然激烈的咳嗽起来。
见急救起效了,牌军心下大喜,连忙收手。这时却见程矩伸手乱抓,牌军忙握着他手,程矩陡然睁开双眼,看也不看众人,便脱口而出一句话来,口气直像是和谁在争论甚么:
“慢着!我既不姓程,单名也非矩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