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二章 无人愿意扞卫的国度
和李资谦一样,今夜注定是众多王京市民与驻军的不眠之夜,无数人在惶恐或期盼中等待着子时的到来,仿佛面临人生的十字路口。
就在子时即将来临的半个时辰前,城内的驻军开始了频繁的换防,李资谦的嫡系仁州军有三分之一的队伍接到调令,开始悄然后撤,向大仁国王宫集结。
不得不说,当初开京破城的那一幕,李资谦至今还有很清晰的记忆。要不是当时他先走一步,也许他就和粉身碎骨的堂弟李资德在鬼门关相会了。
所以,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李资谦永远不会把所有筹码集中放在一起,即便他心中一万个不肯相信今夜会有甚么天崩地裂的鬼事发生,但他还是根据这一事件做出了自己的应对部署。
有人从城墙上撤下,有人却被补充到前者留下的空隙上。
仅剩不到三万人的边军这时已经是无可奈何,一万多同袍死得不明不白不说,上面也没个靠谱的交待,他们真就弄不明白了,难道南门真是传说中的鬼门关,每次成编制调过去的同袍就直接下了地狱?
全体战死也就罢了,怎么连收尸都不让边军的人去?还美其名曰京军向来尊重死士,战后第一件事就是收殓边军同袍的尸首,搞得边军有口难言。
最让人心灰意冷的是,边军系统的最高指挥官,屁股已经坐到了李资谦递上的椅子上,完全成了对方的应声虫。
好在王京方面平日的招待比较到位,在民夫食不果腹的情况下,却能对他们做到好吃好喝天天不缺。每当调配出去的小队无人归来时,当天还会有成批的女人被送到边军的军营,这些起麻痹作用的手段倒也效果显著,起码到现在,边军暂时还没有出现大规模不稳的现象。
不过他们想不稳也难,原先四万人被分割成四个部分,分别充当城池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个方向的预备队,各部均被数倍京军监视。此时又被细分成二十多个千人队,插花一般分插在四面城墙之中,连城门都不让他们碰,这里都是由仁州军把守。
相对于被当成牌位供着的前高丽边军,豪强私兵和征集来的民夫这两天待遇明显提高,餐餐管饱不说,临时还加了两顿五花肉,吃得这些地位垫底的低等人泪流满面。
裴老二就是其中一员。当晚朝廷搞灭口行动的时候,他早以被老爹直接拉回家中,侥幸躲过一劫。当第二天裴老爹出门打探消息,发现昨夜的事情已经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他们就更不敢出门了。
后来倒是真有人找上门来了,却是征集门板的队伍,当头的军官发现他家居然还有壮丁,二话不说,又把裴老二给强征到手下,最后裴老二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分配到了西门。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甚么都不敢说,不久便知道那晚之事已经成为了不是秘密的秘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但谁也不敢乱说。裴老二当时就纳闷了,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把当晚的细节说得是一清二楚?胆子大的只怕当晚就死于现场,剩下他这样胆小的,谁不是把嘴巴闭得紧紧的?蹊跷的是,为何真相最后又传了出来呢?
唉,也不知伍长他怎么样了?这趟浑水完全是自己拉他进来的,希望他能够平安脱险。
心事一多,人就容易变得沉默。在新环境中,裴老二这三天除了嗯嗯之外,其他说出来的整话不超过十句,除了准备工事,就是呆坐发呆,他一直纳闷当晚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到底是人是鬼?
只可惜最终想了三天,也没有答案。也许,今晚子夜一到,一切便真相大白了。
“大人,我肚子疼,想去出恭!”裴老二陪着小心来到他人生第二个伍长面前。
“有屎有尿都给本官憋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想甚么!老子他妈还想下城呢!可本官接到的命令是,擅自下城者杀无赦!”裴老二不是伍长见到的唯一想下城的人,在他前面已经有个自以为机灵的家伙撞了墙。要知道这个比例已经很高了,都说伍长伍长的,手下也才四人而已。
“不许擅离方位!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失口乱言!不许失惊打怪!如违令者,杀无赦!”
打更的更夫身后,跟着凶神恶煞的传令官,这时众军想偷溜下城的希望破灭不说,连交头接耳都成奢望了。
裴老二叹了口气,眼看子时已过,期盼中的巨响声竟没出现,望着离去的更夫,裴老二心中竟然有一种别样的失落。难道,自己真对这个取代了高丽国的朝廷一点都不留恋?(未完待续。。)
第七五三章 惊弓之鸟
“真当皇天便姓宋?!我呸!”
李资谦骂骂咧咧的走下王城的大门,尽管他口中一直在骂,但是心情着实不错,说是惊喜也不为过。
要知道当初开京的那一幕,像一道无法抚平的烙印,深深铭刻在他的记忆深处,成为这位开国之君一生最为不堪回首的往事。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本可以在军事上大加倚重的堂弟李资德,就惨死在那声巨响之中。
若不是甚么天降奇异,他绝对不肯回想起当时的那一幕来。无论如何,天道好还。看来,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哐当……”
哪知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在不远处传来,接着“咚咚咚……”重物撞击的声音不断,李资谦心中一惊,尽管这声音不大像是天崩地裂,但足以让他大惊失色,只听一个略带颤抖的声音从他喉间发出:“怎么回事!”
左右就在他的身边,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好在片刻间,就有一员将军过来禀报:“王上勿忧,是滚木滑落……”
“混账!大半夜的弄甚么滚木?不知道今晚是甚么情况吗!来人,将此人斩首示众!相关人等,按通宋罪名处死!”
李资谦火冒三丈,周围众将根本不敢为此人求情,瞬间便见两个虎背熊腰的卫士上前将这个倒霉鬼给绑了。人皆有求生**,岂能坐以待毙?只见此人奋起道:“王上,末将冤枉啊!”
李资谦见他还敢喊冤,气不打一处来,幸亏不过一根滚木,若是一堆,这城上还不乱套?本来国中之人便是信鬼神胜过敬君王,此时好似惊弓之鸟一般,这些蠢货偏要弄出这般大动静来。不是通宋是甚么?
“给我叉下去!”李资谦气得“本王”都忘了,手颤颤的指着此人骂道。哪知就在这一刻,包括这罪将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耳中听到一声闷闷的响声,虽然声音还不如刚才滚木造成的响动大,但是……
这明明就是当初开京城破时的动静啊!
这么熟悉的声音,直叫李资谦心惊胆战,骨软筋麻,好便似雪狮子向火,霎时间酥了半边。
完了!
昙花一现的大仁国完了!
李资谦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痛骂着偏心的贼老天。他始终搞不明白的一点是,为什么被辽国威压了数百年的宋国迟迟不见奇迹,偏偏轮到宋国欺压他大仁国时,这贼老天竟然显灵!?
……
比起坐落于城池中央的王城,王京四周城墙上的守军才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耳屎都快被震出来是什么感觉。
这老天爷迟到虽是迟到了,可力度简直如暴风骤雨一般,直叫守军心中瓦凉瓦凉的。听说当初开京一役,城上也不过炸响了一声。可轮到王京时,这可是实打实的十几声啊!难道说大仁国比高丽国还遭人恨?不,遭天恨?
片刻之后,城墙之上一片死寂。
就连平日里以大呼小叫为职业的督战官。此时也没了声音,哪怕习惯性的把嘴张开,喉间也没有内容冒出来。
就在守军沉浸在失落和震惊中手足无措之时,城内突然响起了“宋军入城了”的叫丧之声。恐慌的情绪犹如瘟疫一般在守军中传播。从失神状态醒悟过来的守军,直接就进入了混乱状态。
开玩笑,三十万完完整整的仁国大军都不敢和数万宋军在城外一战。只敢躲在厚重的城墙下苟延残喘,此时屏障尽失,谁还有决一死战的斗志?
“逃啊!”
不知谁发了一声喊,恐怖的群体效应开始显现,无数和宋军有着血仇的边军率先逃下驻守的城墙,他们也不入城,只是纷纷打开离自己最近的城门,往城外逃窜。
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血缘的力量还是不可小视的。相对于雇佣兵性质的边军来说,仁州军的反应多少还有点职业操守。全城起码有三成的队伍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在各自将领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勉强集结成队伍,慌慌张张往王城开去。他们这支李家军的开山祖师爷,可还在王城中呢!
和前面两支成建制队伍相比,不入流的豪强私兵和征集来的民壮就显得犹豫了许多。拼死抵抗吧,说来实在不值,李资谦对他们还没到那个份上。逃跑吧,城外黑漆漆的一片,就好像他们未来茫茫的人生之路,根本看不到头。
“弟兄们,既然天也要亡这当仁不仁的伪朝,咱们就安安心心等宋军入城,将来作个宋人,不强似与人做奴?”
裴老二精神了,之前所有的担忧和恐惧一扫而光,一时之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面对着周围心不甘情不愿的民壮们,慷慨激昂起来。
“你这杂种作死啊!你这是谋反,要杀……啊!”一个小军官依照长时间形成的惯性思维,开口就对裴老二厉声痛斥,哪知话还没说完,就被群情激奋的手下壮丁给扑倒,整个人淹没在人堆当中。
就在这大厦将倾之时,无论是打算抵抗的仁州军,还是一心逃亡的边军,根本没有一个人发现,其实他们长达数万步的城墙,压根是完好无损的。
……
“嚯……这就他娘的全乱了?哈哈,哥哥这一计,还真管用!”
望着城墙上杂乱晃动的火把群,埋伏在黑黑夜幕中的杨春低声对史进笑道,其实梁山军根本没有足够分量的火药炸塌对手的城池,可那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听个响便成。反正对方已经是惊弓之鸟,听到弦响只怕就会被吓尿,不一定非要见真格的。
“只可惜这绝招用得有些晚了,咱们军之前还损失了那么多弟兄!连陈达都上不了阵!”
杨春后来的一句感叹,引来史进的侧目,只听他压低声音道:“你吃第七饼子饱了,难道前面六个都是白吃的?咱们一上来便弄这个,火药从哪里来?这十几万斤还是把水军上下刮个干净才有的。再说了,有了我们之前攻城的铺垫,这城里的人才会打心眼里相信。这是老天爷的旨意啊!”
杨春听罢,觉得在理,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一个念头在心中闪出,只见他犹豫片刻,终是出口道:“大郎,咱家二哥有些拘谨啊。哥哥此番攻打王京就带了他一个军师,怎么好像事事还要依仗哥哥想辙呢?要是许贯忠和萧嘉穗在此,只怕……”
“你不懂!军师本性内敛。处事如水。当初我上少华山,他便主动退让奉我为主。现在想想,我那时少年意气,太不晓事,当着你们三位兄弟的面,居然就愧领了。军师事后却一直没说甚么,反而处处尽心扶持。后来李逵、呼延庆这两个临阵绑了他,事后三人好得像没这档子事一般,足见军师过人之处。”
“你知道。咱哥哥虽为绿林魁首,却也是书生出身,本身便足智多谋,不然一个十三不靠的水泊小寨。能在他手上长成参天大树?或许比起许、萧二位,军师才具略有不足,但绝不是碌碌之辈。许、萧二位个人风格极其明显,但军师事事以闻军师为榜样。很少主动站到前台。是以我师父曾言,山寨四大军师里,老二老三意气风发。才智过人,不遇明主,迟早受人猜忌,那是早衰之相。但说到行事稳便,莫过于一头一尾,即便不遇明主,他们也能一路有惊无险的走下去。”
史进重归王进门下,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当初一个脱了缰的野马,眼下已经有了些千里马的气象。
“我的个天,想不到这里面如此多的道道,王教头不愧是东京见过世面的人!”杨春吃了一惊,不想自己随便一句感慨,引出史进这么一大段机密。也许埋伏真是一件枯燥的事情。
“禁声!”史进忽然做了一个手势,指着开始混乱起来的城墙,道:“应该是时迁、马灵他们建功了!传令下去,谁都不许轻举妄动,一切以我为基准!”
杨春兴奋的应了一声,拱着身子下去准备去了,史进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城上的局势,好似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随时准备对锁定的猎物进行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城楼上忽然出现状况。只见王京守兵好似疯了一般,死命的往城外抛着火把。
如果王伦在此,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厮们居然被逼得都会使照明弹了。史进虽然不是穿越之人,但好歹也是名师之徒,没花多少工夫,便搞清楚了这些人的意图。
“传令下去,注意城门方向,咱们这回不打城墙,改走城门了!各营都给我埋伏好了,听到号令再行动!”
史进欣喜若狂,虽然乘乱攻打城墙难度会比平时降低很多,但对于攻方来说,夜间攻城依旧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如果能从城门发起偷袭,那绝对是不能放过的机会,说甚么也要拼一拼了。
果然史进估计得没错,在守军丢了上百根火把,发现城外没有异常之后,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附近的守军井喷一般“涌”将出来。
和兴奋起来的弟兄们不同,史进却感到有些惊讶。照说遭到巨大变故的军队一般离溃不成军已经不远了,这这些弃城的守军居然是排着队撤出的城门,并未有溃散的趋势。如果他估计没错的话,这些人就是王京城中最为精锐的队伍:前高丽边军。
史进原本还想迎头赶上,把这些人堵在城中,当发现这伙人居然败而不散之后,他改变了主意。
强攻变偷袭。
这厮们逃便逃罢,山寨又不是没有准备。今晚王伦早已豁出去了,下令所有骑兵全部整装待战,不惜代价(很伤战马)做好了夜战的准备。这里面的人,要是让他们成建制的逃将出去,指不定往后还得打多少场攻坚战。梁山步军就是再需要积累攻城经验,也不能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没花多少工夫,史进便从火把的数量上估算出了已经出城的人数,史进默默在心中计算了一回,传令道:
“第一营随我匍匐前进,其他营随时做好支援准备!”
第一营是少华山的老底子,成员素质虽然不一定强过后来加入的山东大汉和朝廷降兵,但和主将渊源深厚,荣誉感强,能打绝户仗。所以到了这个关头,史进想也没想,就点了他们的将。
“哥哥,我去就行了,你亲自上我哪里有面子?”接到命令的指挥使悄悄赶到史进身旁,低声道。
“怎么,怕我抢了你的指挥权?少给我废话!抢门夺位,非猛将不可行,难不成,你比我还猛?”
渐渐给人持重之感的史进冷不丁冒出一句意气之言,叫指挥使摆手连连“咱们步三军,谁有哥哥恁猛?”
“那就别废话,都跟我建功去!”史进说罢,带头趴倒在地,凭借天然的掩护色,带着这四百多老弟兄,悄然向城门靠近。
在散发着恶臭的土地上匍匐了整整三百来丈,史进发现再往前几乎就要隐藏不下去了,悄然下令大家暂时休整片刻,毕竟这么远的距离爬下来,即便山贼也得喘口气。
正好在梁山军接近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守军涌出城池,往东面逃窜而去。史进不由暗骂这伙边军狡猾,他们要回老巢,自然该走北面,此时偏偏往东面,估计是怕北面有伏兵。而东面有汉江之险,宋军反而不会安排重兵把守。只要渡了江,初得王京城池的宋军应该分不出太多兵力进行追击。
“到底是战场上下来的,端的狡猾!不过东面,哼哼,憋着劲的关大刀怕是早不耐烦了!”史进在心中冷笑道。
又等了半晌,眼看敌军后面的队伍越来越是稀疏,史进担心城内还有没撤走的队伍会关闭城门,到那时,他们这匍匐三百丈所花费的心力可就真是前功尽弃了。只见他翻过身,一个潇洒的鲤鱼打挺,稳稳立于身后四百壮士当前,叫道:“弟兄们,雪耻的时候到了!都随我夺了这鸟城!”(未完待续。。)
第七五四章 撮盐入火的猛将兄
史进的队伍并不是唯一接到夺城指令的野战军,但他们却是最快枪下城门的攻城部队。
身上贴着“雇佣兵”标签的前高丽边军果然没有职业操守,当他们发现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他们弃之如敝屣的城门时,索性如壁虎般断尾求生,连自己殿后的小股部队都抛弃了。
史进的首要任务是控制城门。而不是和这一股溃兵纠缠。要知道这城中目前可是驻守着二十多万兵力,任意一股散兵游勇的规模都小不了,要是遇上一股溃兵便纠缠一番,光累都能把人累垮。
虽然高丽人都惊慌失措的认为宋军大部队已经入城了,实际上梁山军手上唯一控制的城门还真只有史进此时夺得的这一座。
所以史进在稳定了城门处的局势以后,便不再深入城内一步,反而转攻为守,伪装成高丽兵的模样,假装仍在坚守城池。
不多时,接到史进信号后,一批货真价实的高丽兵出现在城门附近。为首带队的将领,却是史进的本家史文恭。
“史将军不愧是王教头的高徒,今晚首功足见将军之能!”队伍入城的间隙,史文恭看到英姿飒爽的史进,上前抱拳寒暄道。
“我这算甚么首功?首功必是偷儿和马道长的,跑到东城喊西城破了,来到西城喊南城破了,哄得守军一愣一愣的,当真是亏了他们!不然我哪能捡这个便宜!”史进笑了笑,谦虚道。面前这位本家通过最近这一两个月的表现,已经得到眼下王伦身边大多数头领的谅解。面对其主动上前打招呼,史进自然不会再对其冷嘲热讽。
“说实话,我没想到今晚会从史将军夺下的城门入城!”冷不丁,史文恭嘴中又冒出一句很伤人的大实话来。
其实,对这次攻城任务,史文恭本人也是有想法的。毕竟这么多天被挡在城下,麾下伤亡无数,换谁谁不想借这次攻城一雪前耻?只可惜王伦另有任务要用到他手下这支暂编营,所以一切只好作罢。
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史进闻言,暗叹一声,但他并没有生气,而是饶有兴致的打量这个王伦十分看重之人,过了半晌,方才笑道:“刚刚我还跟我的指挥使说。抢门夺位,非猛将不可行。史将军的意思我明白,跟鲁大师、武都头、卞将军比,我们的劣势是明显了点!”
其实刚才史文恭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毕竟下意识里他在话中带了点气性。其实恭维话他也会说,但就是说着说着。虽然他自问自己说的都算是大实话,可眼下只怕又要得罪一串人了。
眼前这个后生别看年纪轻轻,背后的人脉却十分复杂。他自己曾是绿林中一寨之主就不说了,昔日手下白纸扇现今高居山寨四大军师之一,和王进的师徒关系无人不知,另外听说他和步军魁首鲁智深相识甚早。相交莫逆。看来自己这回,又捅了马蜂窝。
哪知史进坦坦然然的接了下句,并没有动气的神情,史文恭这下就吃惊了。这个本家少说比自己要小上七八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不想恁地坦然。却叫他大感意外。
史进呵呵一笑,也没当一回事,道:“我该搭的台子,也搭完了,今晚就看史将军你的表现了!”
史进刚把话说完,忽然笑了起来:“你叫我史将军,我叫你也是史将军,好生别扭!这样,你若不弃,便叫我一声大郎,我便喊你……”
史进说到这里突然顿住,这史文恭还真不好喊!他的外号其实倒也不少,但多是负面的,难不成当面喊他粪霸、粪桶将军?另外他那“神枪”的绰号在江湖上喊喊也罢,上了梁山趁早收好。史进左思右想,暗道叫他“文恭”又容易掉一地鸡皮疙瘩,一时间倒还真把史进给难住了。
“哥哥,聊着呢?”史进正犯愁之时,杨春上前打了声招呼,见史文恭正好也在场,道:“刚才暂编营有个军官找到我,说是来的路上挂坏了三张弓,想临时跟我们借。我想史将军要出任务,便借了,也没打借条什么的,特来告知二位一声!”
“有劳杨将军援手,待我部休整之时,定然还上!!”友军很给面子,史文恭心中也觉舒坦,当即抱拳谢道。见史进还在发愣,史文恭苦笑一声道:“大郎有心了,其实他们私底下怎么喊我,我心里明镜一般!”
史进尴尬的笑了笑,毕竟从前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史文恭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见队伍差不多集结完毕,不敢多做停留,当即抱拳与史进、杨春告别。
“撮盐入火,妙计也!今晚可有得这厮们好瞧的了!”望着史文恭所部离去的背影,杨春嘿嘿笑道。
今晚王京会乱,这是谁都预料得到的事情。但是城中最终乱到什么程度,到底还能对梁山军造成多大的麻烦,就得看蕃落军暂编营这五千余名高丽籍士兵到底有多努力了。他们即将化整为零,分为数十支小分队,扮作王京守军,前往城内各处穿插,推波助澜,制造混乱。
“只是没想到你这位本家倒是处处不落人后,他不过名义上的暂编营主将而已,这支队伍早晚解散,他这么拼,为了甚么?”杨春不解道。
“不拼?不拼直接申请调济州岛调马场养老去。既然站到一线,谁肯甘居人后?别看此人平日不怎么吭声,心里藏的事儿比你我多多了!”史进想了想道:“之前在汉江边上的一场恶战,蕃落军伤亡惨重,估计他也是想赶在队伍解散前,选些好苗子!”
杨春想想也是,当初他们仨被落在后面看守辎重,还不是心急如焚的,既然有切身体会,就容易包容理解,只听杨春感慨道:“看来这猛将兄也真不容易!”
史进一愣,继而笑道:“什么猛将兄?这名儿倒是有趣!”(未完待续。。)
第七五五章 势如破竹
清晨,当第一抹晨曦出现在王京城外的地平线时,休整了一夜的梁山步军开始了最后的攻势。
城里已经闹腾了一宿,从史文恭送回的消息来看,就算是最不甘心接受命运的人,此时哪怕没死,恐怕也被乱兵和细作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
而清晨时分陆续撤回的各小队暂编营高丽籍士兵,摇身一变,成为了开拔大军最为称职的向导。
哪里的守军还打算顽抗到底,哪里的守军已经在等待投降,哪支队伍趁乱打劫了国库,哪伙溃兵全员假扮百姓企图蒙混过关,在他们嘴中,如数家珍。
刚开始各军将领对这些人的消息基本持慎重态度,虽然这伙人头上顶着蕃落军的番号,但本性反复无常,又如何能取得这些义字当头的好汉们信任?
哪知,等最终结果一一证实之后,面对铁一般的事实,梁山好汉们也不得不为之感慨,这伙人真是天生的狗腿命。
“将军,将军,城墙上这伙是王京的土著,是被逆贼李资谦强编入伍的,对咱们无害!”
一个带路的暂编营小头目发现天兵的注意力被城墙上那伙人吸引,连忙用蹩脚的河北方言分说道。他带领的小队昨晚就是活跃在这片地区,见了小股敌人就吞下,见了大队人马就装自己人,反正见了民壮就装京军,见了京军就装边军。半晚上的时间,在把能演的角色都过了数遍后,早已把大部分情况摸得透了。
负责清扫这片区域的是武松麾下的伏虎军,这一路过来,基本就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哪知路过这段城墙之时,惊奇的发现上面居然还有高丽守兵。武松大感意外的同时,暗暗猜想上面的人是甚么来路,正待摩拳擦掌大干一场。不想竟是民壮。
“你去问问,这伙人伏在城墙上,到底是想打还是要降?”武松瞟了一眼城墙方向,手扶雪花镔铁刀,对向导下令道。
“遵命!”那头目谦卑的笑着,等别过武松,那微曲的腰板忽然挺得比谁都直,只见他略等了等,发现身后居然没有动静,当下重重的咳嗽一声。这才见两个拿着盾牌的高丽兵惶恐的跑来。表情一如此人在武松面前时那般谦卑。
这头目不敢在武松面前训人,只是狠狠瞪了两个不长眼的手下一回,这才昂首挺胸往城墙下移动。就在他前去传话的同时,伏虎军开始摆出战斗阵型,在弩手抢占有利射击位的同时,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刀、枪手小跑着朝登城马道逼近。
传话的头目何曾有过这样荣耀的经历,当下傲气十足道:“上面的人听了,我军乃是大宋天兵!尔等若想活命,趁早缴械投降。我可以保证你们安全!不然王师上前,定叫尔等与李资谦陪葬!”
这头目喊完,城墙上竟然半晌没有动静,反倒是一颗颗大好头颅从垛口处探将出来。忐忑的观察着城下的这支王师。
“是降是战,说句话!”小头目回头看了一眼,生怕武松不耐烦等,当下狐假虎威的对城上发出最后通牒。
“真、真是天兵吗?”城上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问道。
“还能有假!?”小头目冷笑道。
“大人莫怪。实在是恁的清州方言说得太好了,我们才担心有诈!”城上一个汉子伸头道,“我们都是本城的居民。不得已被逼上前线,但是手上没沾半点血债,还请大人明察!”
这小头目见对方还敢讨价还价,正待要骂,忽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告诉他们,王师自会区别对待战兵和民壮,叫他们缴械投降,自动下城,莫要耽误时间!”
小头目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武松发话了,但还是很讨好的回过身来点头示意,然后照本宣科的把武松的话转换成清州方言。
城头上一阵犹豫,终还是依言投降,空着手排队从登城马道上下来,武松是个精细人,只从这些人的气质上,就断定他们没有说谎,当下略估了估这批民壮的数量,下令道:“叫辅兵第四营就地看守!其他人随我继续执行清扫任务!”
这一路走来,倒是没费多少工夫,只不过武松身边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饶是他早有准备,连两千多辅兵都全数带出来了,可眼下五营辅兵已留其四。他也不知前面是个甚么情况,剩下的人够不够坚持到最后完成任务?
其实,不光武松一个人心里没底,就是其他四个军,都和他面临的问题差不多。眼看这城里的溃兵好像抓不完一般,简直是越抓越多,扫完一伙又来一堆。这还是昨夜已经有不少人逃出城去之后的水准,不然的话,五支步军可能真要由战斗部队客串州衙牢子了。
就连城内都是这种情况,城外更是可想而知了。要知道经过半宿的动荡,逃走的人肯定比留下的人要多得多,所以即便此时已经日上三竿,城外的骑兵还是没有入城的迹象。倒是三军之主王伦,带着身边五百精骑,率先入城抵近指挥。
“史将军,辛苦了!”径至王城之下的王伦,见到了带兵等候在此的史文恭。
“元帅,真是太可惜了,竟叫李资谦这厮跑了!”史文恭面带惭色,不住叹息。
“擒贼先擒王么,这话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真理。不过现在,这厮已经不重要了!”王伦笑了笑,安抚着史文恭的情绪,“没了手底下这二十多万口吃军饷的货,他李资谦还有甚么本钱跟我军叫板?你昨晚在城中这么一闹,已是奇功一件了!君不见溃兵太多,就连我的亲军都放出去捉俘虏了?李资谦这厮,有他不多,没他不少。”
说来李资谦的出走和史文恭还真有因果的关系,要不是史文恭搅风搅雨,搞得城内草木皆兵,人人自危,李家军怎么会裹挟李资谦潜逃?如果李资谦不逃,只怕这空空如也的王城,眼下定有一场血战。
高丽人历来有两条保命绝招,一者“召唤老大术”,二者“坚壁清野计”。第一条就不说了,眼下正好就是老大要办他,他去招谁?而另一个老大自己都快扛不住要挂了,哪里有心情和精力管它?
眼下他能够抵挡梁山军这么多天,无非是依靠第二招“坚壁清野计”。此时他们自己弃了乌龟壳,“赤条条”的逃出城去,还能够称之为威胁吗?怪不得王伦不惜一切代价,连夜在城外各处路口要道层层设防,就连自己亲军都派了出去,为的就是要将这二十多万溃兵一网打尽,使得汉江之南再无战事。
“你再坚持一下,带着手下人当一回押狱节级。就以城中的军营和校场为牢狱,接收各军押送来的俘虏!”王伦在史文恭面前显得并不严肃,连下命令都是以开玩笑的形式。
“领命!”没有寒暄,没有客套,面对王伦,史文恭只有“服从”二字。要说在别人面前他还闹闹气性,说两句气死人不偿命的大实话,但是到了王伦面前,这条大汉好似完全没了脾气。毕竟从凌州到这异国高丽,他已经彻底明白,所谓明主,无过此人。
“去吧!”王伦笑着拍了拍史文恭的肩膀,史文恭拱手而别,只不过走了两句又转回来,道:“末将请留一千士卒,供焦将军驱使!”
王伦还当是什么大事,一听是这事,不由会心一笑,只是还没说话,便听焦挺道:“我可使唤不惯棒子!”
这明显就是怪史文恭小看人了。
要说别人不知道这五百人的本事,焦挺还能不知道?要知道这五百骑士,可是精锐中的精锐,别说遭遇小股高丽溃兵了,就是堂堂正正与大宋西军对阵,焦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毕竟他们的骑术、战术源于韩世忠,而近身格斗的功夫,则是他焦挺亲自传授的。所以这队人马,上马能当骑兵使,下马能作侍卫用,可谓是亲军中的亲军。
史文恭见焦挺反应不小,当系也不解释,只是换了个说法,道:“这王城阔大,也可用来羁押俘虏,不若末将就带人驻扎此间?”要说这个建议也有先例,当初王伦在开京,就是用王俣的王宫充作牢房,关押了当时的开京八卫。史文恭虽然没有亲历那场战役,但是这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史将军怕还不清楚,此间被元帅和闻军师定下将有大用,用来关押俘虏,大为不妥!”
跟随焦挺一同护卫王伦入城的骑将吕方上前给史文恭作着解释。作为崇拜吕布的使戟青年,多半对史文恭有一种天然亲近感。
“大用?”
史文恭见说一愣,不大明白吕方所指,不过他这人向来在政治上迟钝,当下也没往深里想,只是见吕方说得慎重,便绝了这个念头。正当他准备告辞之时,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昨夜亲眼所见的奇怪一幕,想了想觉得应该禀告给王伦知晓,当下又折返回来,道:
“对了,有件事要禀告元帅知晓,昨夜末将倒是遇上一件稀罕事……”(未完待续。。)
第七五六章 这唱的是哪一出?
见史文恭去而复返,郑重其事的口称遇到怪事,王伦心中一凛,要知道此人乃是梁山军中最为了解高丽实情的前线将领,连他都说是怪事,此事必然不会简单!当下只听王伦出言道:“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昨夜末将带队穿插,路过一仓库左近,撞见两伙人相互厮杀!”见王伦全神贯注,史文恭娓娓道来此中怪异之处:
“要说乱军之中,自己人两厢厮杀也不稀奇。怪就怪在,竟然是一伙僧兵在攻打城内某处设施!守兵当时声嘶力竭,自表京军的身份,且明言有王命在身,任何人不得冲击此间设施。偏偏这伙僧兵不依不饶,冒死抢攻!要不是小将就是今晚秘密行动的负责人,还会以为这伙僧兵是咱们自己人!”
“这伙僧兵攻打的是甚么所在?”王伦一句话点出问题最为关键之处。
“当时末将身边人少,尚不及这伙僧兵十一之数,心想此事虽然透着怪异,终归是他们自相残杀,所以当时没有贸然掺和进去。后来末将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当即捉了几批俘虏逼问,原来刚才厮杀之处,竟然是城内三处主要粮仓之一!”
史文恭说到此处,不由加重了语气,王伦闻言低头沉吟,并没有发话,吕方却已经是怒了:
“这厮们历来做事做绝,咱们上千里地杀将过来,沿路俘虏的人倒是不少,可缴获的米粮却是屈指可数!不是运到这王京城中囤积起来,便是就地焚毁化作灰烬!若不是哥哥事先早有准备,从国内运送巨量粮草过来,只怕这高丽早已是饿殍遍野了!”
吕方越说越是激动,痛斥这小国朝廷不要脸到全然不顾国中百姓死活:“几十万嗷嗷待哺的百姓都成了这些人的杀手锏,这李资谦也真是够出息的!眼下到了这般地步,叵耐这厮们还不忘烧粮!?我看将来这义兵只会越来越多。好似史将军昨夜遇到的僧兵一般!!”
吕方说完,双目下意识投向史文恭,哪知后者满脸的苦笑,犹豫一阵,方才道:“吕将军前面说的都是实情。只不过,昨夜的情形你恰恰说反了!“
“反了?”吕方闻言一愣,“这不可能!”
“要放火烧粮的正是这伙僧兵,而阻止他们放火的,恰恰是李资谦的仁州军。”
史文恭的答案叫吕方只觉得这天地顿时倒了个个儿,难道坏事做尽的李资谦良心发现了?另外这伙僧兵又是个甚么来路?居然要逼着不愿意烧毁粮仓的京军放火烧粮!?
“最后这伙守粮的京军。是不是主动向咱们投降了?”王伦突然冒出一句话道。
史文恭见说,明显愣了愣,旋即道:“元帅明鉴!末将听说僧兵攻打的乃是粮仓要地之后,收拢了附近几支小队,最后杀了回去,和守军两面夹击杀退了这伙秃驴。原本我和吕将军是一般的想法,感觉李资谦绝对没有这般好心,所以乔装增援的边军,准备伺机夺仓。哪知里面的人直接问我们是不是宋军。末将当时没有马上表态,里面的人直接表明态度,是宋军的话,他们便投降!”
“还真是树倒猢狲散!现在李家军都不听这姓李的了。看来这厮没几天好蹦跶了!”焦挺闷闷道。要说他一般不主动插话,可这个消息真的很是喜人,作为王伦的首席亲卫头领,他知道李资谦留守粮仓的队伍肯定是嫡系中的嫡系。就连这些人都不听话了,李资谦还有甚么本钱和梁山放对?
“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城里其他两处粮仓已经在我军控制之下了吧?”王伦听史文恭把这件怪事说了个七七八八。已经有了头绪,当下沉声问道。
史文恭一听王伦的说法,就知道他压根没有收到已经缴获了大批粮草的消息,当下吃了一惊,心道自己居然忙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叫统帅不知情,忙解释道:“末将当时便派人和步军联系,请他们前来接收粮草,还以为元帅已经知晓实情……”
看这情形,王伦知道史文恭八成闹了乌龙,他必然是以为步军已经对自己禀报了,哪知步军那边根本没有消息,所以刚才当着自己面,没怎么提及此事,估计是不想留下一个夸功自大的印象。
“仗还正在打,有些消息的传递不及时,也是可以理解的!”王伦摆了摆手,示意史文恭放下包袱。其实非元老派的头领,大多在这类事情上表现得很敏感,王伦知道,这是上下之间默契度不够的表现。
“不过将来有事可以直接报我,你也是参战队伍的首脑,顾虑甚么?”
在史文恭听来,王伦后一句责怪比前一句宽慰听来舒坦多了。其实人的心理就是这么“怪“,你虽然责怪他,但他明显可以感受到话语里的亲近,而宽慰,有时候听着更像不带感情的场面话,很容易让人捉摸不透。
“报!”
就在这时,只见远远十数骑径往王城方向飞奔而来,王伦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仔细一看,竟然是孙新。当下朝史文恭一笑,揶揄道:“看来,你的消息还是比他们早!”
史文恭难得一见的赧颜一笑,此时他也猜到孙新来此怕不是别的消息,毕竟这城里还没有强到能叫卞祥吃亏的溃兵,所以孙新此来,必然是报喜了。
“嘿,史将军也在此间?真是巧了!哥哥,史将军移交给我军的龙门仓经过点验,库存粮米居然不下一百三十万石,咱们这回可发了!”往来通信自有专门人等,像孙新这样身份的人,亲自过来报讯,不是大喜就是大悲。史文恭的估计没错,能叫卞祥大悲的人,在这城里挖地三尺只怕也找不出来。
“哥子,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想当初破开京时,你也在场!眼下区区一百多万粮食,用得着恁地吃惊?”吕方见他猴急的模样,不由笑道。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也!在开京缴获粮草虽多,但咱们并非急用啊!可眼下就不同了,这一百多万石可谓是久旱逢甘霖的救命粮,马上就要派上用场!若是没有这批缴获,咱们还要从山寨搬运相同数量的粮草过来,又要花钱出力,这一来一去,咱们赚大发了!”
孙新是生意人出身,在粮草支出方面,显然要比其他头领更为敏感。众人听了他的感慨都觉有理,不由被他的情绪感染,均是十分的兴奋。只听王伦这时开起玩笑道:“怎么?你们就接收了一处?我们这回可是实打实的拿下了三处粮仓!”
“三处!?”孙新明显被新消息给震撼了,他还以为城中就只有这一处粮仓,过了半晌,方才望着王伦道:“我的哥,那不是说李资谦这厮比王俣还会敛财?是不是咱们这次比开京的缴获还要丰厚?”
王伦两手一摊,道:“这个我却没办法回答你,另外两处的消息还没有报上来,估计正在清点之中。”
孙新一拍大腿道:“我既然来得最早,想必是收获最少。希望那两处晚上再清点出来才好!”
众人“哄”的一声都笑了起来,这个怕老婆的酒店东家讲起笑话来还真挺生动的,怪不得当初十里牌的生意那般红火。
王伦笑了一回,又与手下几位头领聊了几句闲话,最后道:“好!此事我知道了,大家各司其职罢!正好你过来,我就不另行通知了!但凡在城内捉到的俘虏都往史将军处送,到时候具体的地址史将军会派人通知你们的!等这一仗打完,我给你们记功!”
“领命!”孙新抱拳告辞的同时,笑看了史文恭一眼。随后史文恭也跟王伦话别了,王伦点头回应,目送两将离去。
等史文恭的大队开始转移了,王伦带着五百亲卫,进入了这座李资谦重新修筑过的王城。
虽然城内不少工程与景观尚未完工,但王伦还是能感受到一个一夜暴富之人的骄奢。当然了,出身国丈世家的李资谦还是有点底蕴的,以至于叫王伦考虑,是不是就此废物利用,也省得来日折腾。
“哥哥,这仗还不知打到甚么时候,我看时辰还早,不如咱们且进大殿,居中指挥?”焦挺问道。
“成啊,既有现成,为何不用?”王伦笑了笑,一语双关道。
焦挺“嗯”了一声,派了一队人马先行入殿巡查去了,虽说这王城里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难保不会在角落里蹦出个“臭虫”来膈应人,从和高丽人打交道的这段经历来看,这事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吕方见王伦心情不错,趁这空隙上前问道:“哥哥,刚刚史文恭说的怪事,明明说出来就不觉得怪了,他为什么还煞有介事的分说一遍?”
“这里面的事情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你想想,若是李家军军心已散,点了名要对我军投降,何至于保着李资谦出城的人比留在城内的要多得多?”王伦笑了笑,忽感叹一声道:
“这个李资谦,还有点意思,扛得肩膀都快压断了,临了临了,又学起张天师来了!”(未完待续。。)
第七五七章 老奸巨猾之辈的垂死一击
“张天师?哪个张天师?”
吕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在这汉子在王伦面前也不存在甚么细细思量,肚里有话便直接问了出来:“哥哥所说的这张天师,莫不是汉时有名的张道陵?只不过李资谦这厮又能学他甚么?难不成学他羽化飞仙?”
王伦见说,笑了笑,“就凭他做的那些混账事,也配学张道陵?顶多关键时候学学张道陵的孙子来保命!”
“张道陵的孙子?曹操?”吕方越听越糊涂,虽然他是仰慕吕布,连兵器都学着此人去练,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一定熟悉偶像那个时代的其他人物,到底在这个时候,脍炙人口的三国演义还未曾面世哩。
王伦索性无事,便与吕方说起三国来,“张鲁昔日盘踞汉中,曹操领大兵来讨,汉中兵微将寡,不是曹操对手,左右便劝张鲁烧毁库藏,然后出逃。张鲁不依,只言:宝货仓库,国家之有。最后封藏而去,后来遭曹操所擒,因他这种举动,张鲁最后不但活命,最后还被封为阆中侯,邑万户。他的五个儿子皆为列侯。”
吕方听王伦说得备细,这才恍然大悟:“这贼厮原来在给自己下半辈子铺路啊!我都说这厮烧了一路了,他怎肯轻易罢手!?”
王伦笑了笑,这时焦挺出来,告之王伦正殿内搜查已毕,没有发现异常。王伦闻言正要入殿,哪知就在这个时候,只见百余精锐骑士飞马进了王城。王伦和焦挺听到动静,回头去看时,只听吕方笑道:“今儿真是巧了,传讯皆是头领亲为!哥哥,怕是又有好消息了!”
王伦见状,也不入殿。直等来人下马,上前笑道:“要见你魏将军一面,可不容易!说说,此来有甚么好事?”
来者正是徐宁的副将魏定国。虽说他已忙活了一宿,但是精神看上去很是不错,眉间更透着一丝豪不掩饰的喜气,王伦就知道徐宁估计是逮到甚么大鱼了,不然这位神火将不会亲自过来。
魏定国闻言,面皮一红。王伦说的虽是玩笑话,但也是实情。别说这行军打仗了。就是往常在梁山时,他也绝少私下与王伦见面。怪不得此番大鱼明明是徐宁网到,却偏偏要自己来报功,原来这一切徐教师都看在眼中。此时魏定国心中感慨,不由面带赧色道:
“托哥哥洪福,半个时辰前徐教师率军全歼一伙逃兵,里面有两个角色,徐教师说,估计哥哥会有兴趣!”
“哟呵!若是我不感兴趣。庆功宴上我可定要罚你和徐教师几杯了!”王伦见魏定国因自己一句玩笑而拘谨起来,笑道。
听到这话,魏定国表情多少自然了些,当下把手一挥。叫道:“把这厮们带上来!”
吕方少年心性,要看看徐宁所言的狠“角色”是谁,哪知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原来这两个人他都认识。为首那个一身戾气的和尚,不正是弓奇手下那个倚重为左右手的妖僧么?!好像叫妙甚么来着!
只不过,和他身后那个神色仓皇的中年人比起来。此人渺小得却是不能再渺小了!因为他身后的那个人,就是这数月来,梁山军的终极对头,大仁国主李资谦!
在战场上生擒敌酋,且不说这是何等的功劳,光这个事就算得上是数十年难得一遇的稀罕事。若是放在古时,那必是封侯的待遇啊!没想到不声不响的徐教师,头一回来高丽就有这种斩获,真是老天也照顾……顾家的男人啊!
一时间,吕方还真找不到比顾家更贴切的特点来形容徐宁了。
“李太师,别来无恙乎?”
李资谦给王伦的冲击倒还算不上太大,毕竟打的就是捉俘虏的战斗,就是跑了此人,他也没几天好蹦跶了。毕竟一个本钱折光了的赌徒,对梁山军已经没有多少威胁了。
只见王伦开了口,面色惶恐的李资谦不知哪里来的劲头,当即抢过妙清,双膝着地,跪倒在王伦的跟前。被他撞了个趔趄的妙清不由往李资谦身上吐了一口吐沫,骂道:“辱国小人!”
李资谦到底能屈能伸,很有些唾面自干的城府,此时根本不理会后面那个妖僧,只是一个劲的在王伦面前认怂。就连魏定国这般纯粹的武人,都不禁为此人脸红,好歹也是坐过百十来天王位的君王,如何能恁地无耻呢?
就在所有人都把此人看成贪生怕死之辈时,李资谦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狞笑,只不过很快掩饰过去,吐出最后一句话道:“王元帅,不,曹丞相!小国罪臣李资谦归降来迟,罪该万死!”
王伦听到这句“画蛇添足”式的结语,脸色微微一变,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个要多温顺就有多温驯的篡国之君,眼神渐显冰冷。
王伦一时不语,气氛渐显凝重。无论是魏定国,还是焦挺、吕方,都不清楚王伦为何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唯见妙清望向李资谦的眼神,已经不见了原先的鄙夷之意,反见热切起来。
“贫僧虽非大仁国子民,但是亲见大仁国主,效仿昔日张鲁封库以待大汉曹丞相的往事,还是感觉心潮澎湃,虽死亦无憾矣!”只听妙清话音落地,竟也随李资谦一起跪倒在地,两人在同时拜向面前这位宋朝元帅时,刹那间眼神在某处交汇,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两人闹到这般地步,焦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虽然一时没弄明白这两人一反常态是在搞甚么鬼,但已经意识到这两人绝对没憋好屁。当下不由紧握佩刀,狠狠的盯着这两人。
“都说完了?”
随着这两人表演完毕,王伦的神色也渐渐趋于平稳,此时望向妙清:“妙清,昨晚焚烧粮仓的僧兵是你派出去的罢?”
“元帅神机妙算,正是贫僧所遣!”妙清此时显得无比的低眉顺眼,好像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大为国最后的威胁。
此时他由衷的佩服起李资谦来,到底是几十年宦海生涯的老官僚,竟然在这种绝境之中。还能祭出这等无声的杀招!慢虽慢了点,但绝对致命!说实话,自家的主公和此人相比,看来还是差点历练。
“承认便好!”王伦和颜悦色的笑了一声,继而脸色一冷,“来人,拖出去斩了!”
妙清见说吓了一跳,他并不怕死,关键是不能死得没有价值啊!只见他嘶声叫道:“我乃大为国师,就是东京圣上驾前。也该以礼待之!凭你小小一个元帅,半文钱不值的武夫,有甚么权利杀我!”
王伦丝毫没有理会他,焦挺亲自上前,拎小鸡般一般将他拎了起来,妙清见王伦不是说说而已,急中生智,喊道:“我投降,我情愿归降大宋。我我我……有绝密情报,要面奏圣朝天子知晓!”
一听此言,吕方差点笑场,连稳健如焦挺。手也不禁抖了一抖,妙清却当成众人怕了的表现,突觉兴奋,当即加了把火道:“杀了我也行!只怕圣朝天子怪罪下来。你王伦吃罪不起!”
“去王城之外,找个好地方,遂了他的愿罢!”王伦朝焦挺挥了挥手。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这一下不但妙清愣住了,就连李资谦心中也是一慌,难道这王伦看出点甚么来,要杀人灭口?!旋即他心中便升腾起熊熊野火,这狗日的妖僧!平时甚么忙都帮不上不说,关键时候还来坏自己的事?自己谋划了多日的毒计,已经做到尽善尽美了,偏偏这厮跑上来插上一脚,引起对方的警觉来。
可恨归恨,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妙清去死,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计划顺利实施。若是王伦杀顺手了,连自己也一起砍了,所有的心血不是白费了么?
“元帅,这妖僧嘴巴虽臭,却是弓奇心腹之人,把他留在手上,对伪国也是一种威慑!恁说呢?”
“李太师,你大可放心,眼下我虽杀他,却不会杀你!”望着被亲兵拖走的妙清,王伦给了出言试探的李资谦一句准话,果然这厮听说自己不会死了,当即闭嘴,再不肯管那妖僧的死活。
“罢了,死便死吧!好歹这厮又多了一条擅杀降人的罪过!这条罪过虽然不会要他的命,但是配合李资谦的毒计,此人必死无疑!”妙清在心里这般安慰着自己,实则嘴唇颤抖得厉害,两行浊泪也忍不住喷涌而出,不住默念:“主公,妙清去了!一命抵一命,我已经替你除掉了最后的障碍,只要扛过这段时日,将来高丽必由你称雄!”
“王伦!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妙清的惨叫声从上百丈之外的距离传来,保持跪姿的李资谦听了仍不由心悸,好在王伦给了他一句准话,他此时也不太担心自己的命运,毕竟他的弟弟便数次出使过宋国,听说这个皇帝好大喜功,谅他也不会过分为难自己。倒是这个王伦,哼哼,三五月间,必然叫你步妙清的后尘!
“把李太师带下去,好吃好喝的养着!毕竟人家给咱们留下三、四百万石的粮食,这份情咱们可得记着!都说一方水米养一方人,焦挺,你吩咐下去,李太师的伙食就从这城里粮仓中取,叫伙房换着法的给李太师做。千万别把他饿得脱相了,不然在圣上面前告我状时,话还没说,圣上便先信了三分!”
王伦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直到这时,魏定国和吕方这才恍然大悟,这厮何其歹毒也!原来他学张鲁,封存库藏,就是为了引起满朝文臣包括官家对这位征东元帅的猜忌,端的好毒计!若真阴差阳错如他所谋,岂不是又一幕狄青的悲剧要重演了?此人歹毒如此,怪不得哥哥要拿他试粮了!
一想到此人做事太绝,这时两人看向李资谦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善起来,李资谦当然感受得到在场众人的敌意,又见王伦甚么都猜到了,顿时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当场吓得瘫倒在地,处于他硕大的臀部正下方的那片土地,顿时得到了一股散发着腥臊之气的热流浇灌。(未完待续。。)
第七五八章 回天营伤员论兵
汉山巍巍,残阳似血。军旗猎猎,壮士凯旋。
前后近九个时辰的围堵溃兵行动,汉军儿郎们早已是精疲力竭。但他们此役的斩获,却足以让他们忘却肢体上的疲惫。
据不完全统计,埋伏在城外的六支骑兵队伍,合计押解了约一十六万名俘虏进城,这并不包括临阵斩杀的负隅顽抗地高丽士兵。也就是说,参与这次战斗的士卒,有一个算一个,不分战兵辅兵,平均下来都俘虏了起码四名敌军。而且敌国国君李资谦,也在这场战斗中落网,成为梁山军俘虏的第二名有国主之实的重量级俘虏。
相对于城外来说,城内的战绩就显得没有那么耀眼了。从疯魔军鲁智深部,到步七军卞祥部,五支步军总共抓到了四万余俘虏,其中六成以上属于主动投降,均在原地等待宋军受降,简直要多温顺有多温顺。所以,城内的战场形势虽然比城外要复杂,但是步军的伤亡比例却比骑兵要低得多。故而大多数队伍在完成既定任务后,还有余力把手头上有限的兵力投入到对重点建筑的搜查、清理、保卫中去。
在这一天里,不但梁山军在前线的所有战、辅兵全面出动,就连回天营都是彻夜不眠的连轴转,专门负责重伤员这一块的安道全都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根本数不清他在这七八个时辰里从鬼门关前拽回了多少条性命。
但如果就此认为负责轻伤的大夫就会轻松一点,那就大错特错,这一晚跌伤、撞伤、骨折等非利器伤害的士卒不计其数,擅长正骨的大夫要说工作量,一点也不比安道全轻松。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夜战中骑兵最大的敌人,并不是慌乱逃窜的高丽溃兵,而是黑黑的夜幕。从战术上来说,夜战绝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上升到整个高丽战略。尽可能的消除敌方的战争潜力,却是梁山军不能错过的战机。毕竟大家都心里有数,十次击溃战,也赶不上一次完美的歼灭战。
“丁将军,你这个外号真不吉利,不如改一个!”
临时迁至赤县县衙内的回天营大帐,扈三娘亲自给马六军的副将丁得孙清理着伤口,像他这样弓马娴熟的职业军人,基本上不会出现自我失误的钝伤,只要被送到回天营来。不是箭伤,八成就是刀枪创伤。
丁得孙嘿嘿一笑,道:“妹子,你看我一身伤痕无数,自己都记不清受过多少伤,还不是好端端坐在这里?我们穷苦人家出来的,就信个命,有个贱名在身上,心里踏实!”
扈三娘抿嘴一笑。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叮嘱一声:“可能会很疼,忍着点儿!”说完便取了盐水,细细的给眼前这位伤员处理着伤口。丁得孙并不是此役中受伤的梁山军地位最高将领。连闻名遐迩的卢俊义卢员外,都在这场夜战中中了流矢。还有亲军的赛仁贵郭盛,左臂上好大一个口子,据接诊的太医曹谊说。都可以看到里面骨头了。
“腌肉麽,还怕疼?!”丁得孙满不在乎的嘟哝了一句,一双眼睛规规矩矩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是别的。实在是这回天营的漂亮妹子太多,别说上药的女大夫了,就是执勤的卫兵,都是三娘手下的女兵。丁得孙是个纯粹的军人,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怕,唯独到了这个地方,就感觉到有些放不开。
“妹子,俺来了!快找个手快的妹子给俺换了药,马上要去哥哥中军大帐开会哩!”扈三娘正在给丁得孙清创,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李逵来了。这位可是回天营的老伤员了,就是打死也不肯留住,偏要每天不定时来换药。
“李大哥,昨日你便没来换药,似你这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身上的伤甚么时候才能好完全?你再这样,我可要跟嬭嬭告状的!”扈三娘头也不回,便连珠箭也似的说道。她嘴中的嬭嬭可不是别人,乃是李逵的老娘。这位老妇人被李逵接来梁山之前,受过不少罪,不但眼睛哭瞎了,身子骨也一直很弱,算是回天营的老病号了,跟营里的几个头领都熟得很。
李逵见扈三娘搬出他老娘来,眼珠往上一翻,无可奈何道:“打明儿起,俺天天准时来换药还不成?”
扈三娘这才作罢,吩咐下面人给李逵换药,李逵四处看了看,偌大的一处大厅,竟然没一处空床,他也不见外,就往丁得孙旁边一坐,开口道:“兄弟,你哪里不好?”
丁得孙见李逵进来,早准备和他打招呼,见他问话,当即道:“和你一般,叫蚊虫叮了一口!”
“咬你这虫子,可没什么劲道!”李逵伸头看了看丁得孙的伤口,下了断语,然后开始吹起牛逼来:“俺身上扎出来这洞洞,安神医都说能把手指头伸进去!俺说算个屁,把伤口一包,俺照样上阵杀人!可惜呀,哥哥不让啊!昨晚那么大的阵势,居然不叫俺上阵,反还叫人把俺看了起来,你说晦气不晦气!”
“元帅那是爱护你,打这种捉俘虏的仗,何须派伤员上阵?”丁得孙回了一句道。
“俺皮糙肉厚的,中个箭算甚么事儿?倒是那些细皮嫩肉的头领,该关起来爱护爱护!”李逵这句话原本没甚么,哪知接下来一句,就很有针对性了,“哥哥要关心,也得关心关心卢员外这样的大财主,人家那啥来着,锦衣甚么食儿,自小吃香的喝辣的,身上添个伤疤多难看?似俺和你这样的粗人,才不怕……”
“咳咳……”
丁得孙见他越说越离谱,咳嗽两声,提醒他注意。可李逵哪是知趣的人?当下说得口滑,只是要说,也好把看客的郁郁之气发泄出来。哪知这时靠里面的病床上突然坐起个人来,望着李逵道:“铁牛,我谢你关心哈!”
李逵一听,觉得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当下回头一看。还真是邪了,竟是卢俊义本人。李逵“啊哟”一声,叫道:“员外,俺若长着后眼睛,俺一定劝哥哥把俺跟你换一换,让你在家待着,俺替你中箭!”
面对这个憨货,卢俊义真是哭笑不得,半晌才道:“那如何敢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受伤也不好是不是?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别心领啊!哪能尽弄些虚的?只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记得找俺换换!”李逵大喇喇道,丝毫没察觉出卢俊义的尴尬。其实丁得孙刚转过来的时候,就知道卢俊义在这里,只是听扈三娘说卢俊义做梦都在长吁短叹,梦话说的全是“阴沟里翻了船”之类的话,是以才没有上前打招呼,怕他难堪。
此时丁得孙见气氛尴尬,主动岔开话题。聊起了当前的形势:“这一仗下来,仁州李氏的势力算是完了,北面只剩下大为国那个妖人和残余的边军势力,前者是新近窜起来的。咱们元帅对他也算知根知底,后者元气大伤,也构成不了太大的威胁,我估摸着。接下来的仗,应该好打多了!最快在立秋之前,应该可以吃下高丽全境!”
卢俊义见说。终于有了些精神,顺着丁得孙的话,就聊了起来:“是啊!我估计大军应该会在此地进行休整。毕竟现在各军减员都有些厉害,别人我不知道,我们军就有三成伤亡,战马损失更在四成半往上。唯一让人聊以**的是,伤亡比例中伤员占了多数。对了,你们军现在是个甚么情况?”
“比你们好不到哪里去,弟兄们伤亡虽不到两成,但战马损失却超过了三成!好在战马可以从缴获中补充,不过有不少受伤的弟兄怕是归不了队了,将来只能安排到地方上!”丁得孙说起伤亡状况,因为一道刀疤而略显凶恶的面颊上,露出较为沉重的神色。
卢俊义“嗯”了一声,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实则他的思绪早已经飘到丁得孙所说的伤亡数字上去了。看来,这就是差距啊!张清的队伍算是梁山老牌马军了,平时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相同的战场环境下,人家就能保持较少的伤亡,这就是真本事啊!看来自己要赶上这些老牌队伍,必须要加把劲了!好在寨主为自己配备的副将彭玘是个老于军事的宿将,正好补充了自己在领军经验上的不足,在许多地方,卢俊义都觉得可以信赖此人。一想到这里,他心情好了许多。
两人说起战事来,都显得很有精神,唯独李逵插不上话去,只能闷闷的看着说得兴起的两人。好在他没捱多久,两条大汉掀开门帘进来,李逵一见来人大喜,顿时把话匣子打开:“俺们军现在是个甚么情况?”
卢俊义和丁得孙此时也停住话题,和来人打着招呼,他们也十分关心友军的伤亡,都看向樊瑞和鲍旭,只听樊瑞当先表明来意:“李衮和项充要来看你,我叫他们先去王城了,现在没甚么行动,师父说你可以归队了。”然后又道:“之前的情况你也知道,咱们在昨晚行动之前,战营的缺员都在两成左右,后来选拔辅兵补齐了缺员,但昨晚一役,又伤亡了二百七十余名弟兄!”
卢俊义和丁得孙惊讶的对视了一眼,伤亡两百七十多人,半成都不到,和他们马军相比,刚刚只算得上是个零头,看来城中的抵抗不甚激烈啊!
李逵这时方才扬眉吐气,一来感觉手下儿郎给他争了口气,二来伤亡少总归是件大好事,三来能够归队了,当下无比兴奋,手舞足蹈起来:“这仗打得好,比俺在时打得还要好!虽然你们搞得俺很没脸面,但俺还是要去哥哥面前给你们请功!”
见扈三娘和众女郎中都是捂嘴而笑,别说樊瑞有些汗颜,就是杀神鲍旭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两人恨不得和此人划清界限才好。
“好了!丁将军这几日记得要准时来换药,莫要扯动伤口!”
扈三娘忍着笑意把丁得孙的伤口包扎完毕,最后又叮嘱了他一番。丁得孙见状谢过扈三娘,便起身招呼大家一同去王城开会。樊瑞和鲍旭如蒙大赦般当先出门,早已经换好药的李逵不明所以,纳闷的追这二人去了。唯有卢俊义不慌不忙的起身,先是好言谢过在场的所有医护,继而面对大厅内所有伤员,无论对方是不是自己麾下的弟兄,很有风度的说道:
“弟兄们好生养伤,争取早日康复归队,眼下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当然了,也许有些兄弟因为伤势的原因,或许无法回到老部队了。但我要告诉你们,一定不要灰心,即便将来分配到了地方上,一样是咱梁山上出来的铮铮好汉!到时候娶个貌美的浑家,生一堆乖巧的孩儿,这就是元帅对大家最后的祝福!”(未完待续。。)
第七五九章 你们看那个人,像不像真龙天子?
如果说梁山军攻城的经验还略有不足的话,那么战后维持城池次序的任务,绝对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比起兵临城下时的紧张状况,眼看此时城内到处都飘扬着宋军的旗帜,不少原住民反而有一种脱离苦海的感觉。
尽管这王京城中的粮草堆积成山,但对于城中的普通百姓来说,却是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这么说也许不太准确,毕竟粮仓中还有不少粮草,就是从他们身上征集的。
这些人既然生在这个时代,又遇上李资谦这样的枭雄,那么平时剪羊毛,战时当炮灰的命运就已不可避免。难怪梁山军一路势如破竹,降者如云!当仁州李氏的大旗孤寂的倒下,此时已经没有人愿意起来捍卫被这个家族所代表的国度。
眼下离天黑还有段时间,但熊熊的篝火已经在城内各处被点燃。举目望去,几乎每条街口上临时架起的粥铺处,此时都是人满为患,显然这些人忍饥挨饿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从县衙回天营的驻地到王城的路途之中,便可以看到许多这样的粥铺。铺前虽然守军不多,但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土著却无人敢于挑战宋军的威严,只见他们一个个紧跟着领粥的队伍,手上攥着各式各样的劣质土碗,一副迫不及待的焦急跃然于脸上,还不忘用力往鼻腔中深吸着散发着大米香味的炊雾。
在每座粥铺之前,都立着数个从蕃落军暂编营中挑选出来的能说会道之人,高声对着人头攒动的人群正说着什么,时不时引来人群激烈的回应,虽然不甚齐整,但能听得出来,他们喊的是同样一句话。
“喊甚鸟?聒噪得俺耳朵疼?若是不服,正好俺的板斧还没发市!”李逵听不懂这些人说的甚么。又看他们神色激动,不由怒骂道。
卢俊义也感觉有点纳闷,回身吩咐亲兵去找两个仆从军过来问话,同时心中暗道:我家小乙若是同来,他对诸路乡谈最是敏感,说不定眼下已经是一口流利的高丽土话了。
诸人见了卢俊义的动作,均是停下不前。不多时卢俊义的亲兵带来一个头目模样的仆从军,见了这么多宋朝将军恨不得跪下,口中用蹩脚的河北方言道:“小人是无敌大将军麾下小校,见过各位将军!”
“说甚?你说谁是无敌大将军?!”李逵一听甚么无敌大将军。当场就炸毛了。虽然在这这些降兵眼里,史文恭无疑就是头上那片天,但是在他李逵眼里,史文恭算个屁啊!梁山上有能耐的多了,哪能显出这厮来!
“铁牛!”卢俊义到底是河北首席员外出身,为人颇为持重,不欲把军中某些心照不宣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讲,当即转移了李逵的注意力。樊瑞明白卢俊义的意思,当即拉过李逵。低声说起什么来。这时卢俊义叫过这小头目,问道:“你们在跟百姓说什么?”
见面前这位巨汉居然把蛮牛般的将军给喝住,这小头目敬畏的看了卢俊义一眼,如实答道:“就是告知他们上天已经抛弃了野心家。高丽的明天是属于天朝的!王元帅会给大家一个值得骄傲的未来!”
卢俊义没料到此人嘴中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微微发怔,这时鲍旭插话道:“喂!那百姓们又说什么?”
“王元帅万岁!”小头目毫不犹豫的答道,虽说也有零星的声音在喊“大宋万岁”“圣上万岁”之类的口号。但大家都知道手上的粥却是王元帅施的,所以以“王元帅万岁”居多。
几个头领见说,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只见卢俊义问了此人的名姓和番号,道:“干得不错!继续!我会在你们无敌将军面前给你请功的!”
小头目大喜过望,说来他们这千余人的任务都是一样,实在难以分出高下,毕竟李资谦垮台,天朝接管高丽是他们最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大家都会以百倍热情去完成这个任务。好在人走运,拦也拦不住,这不一出门就遇到贵人。
眼看这小头目喜滋滋的去了,丁得孙彻底放松下来,不禁打了个哈欠,道:“看来,今晚弟兄们可以睡个好觉了!”
与休息了半夜直到第二日天明才发起攻击的步军不同,马军已经连续奋战了近十个时辰,便说此时是人困马乏,一点也不夸张。全靠这场大胜仗所带来的兴奋之情,大家才强抻到现在。
“这些人虽说没甚用处,但关键胜在听话二字!你们说到目前为止,但凡咱们攻下的城池,到底有没有见过有事后反水的?所以今晚哥哥们安心的睡,我们步军给你们执勤!”樊瑞见外人走了,也不管李逵了,接过丁得孙的话头道。
“高丽国在时,把人分作三六九等,永世不得翻身!到了伪仁国,不但没见丝毫改变,反而更是倒行逆施。这里的百姓原本世代如此,没见识过咱们的手段也就罢了,受鱼肉便受鱼肉,只怕还以为天下都是恁般。可眼下,既然见识了,难道还肯把李资谦之辈请回来继续鱼肉他们?”卢俊义摇着头道。
众人见说,都是点头附和,均道这卢俊义不愧是河北第一个财主,见识要比自己这些武夫强出不止一星半点儿。
几个头领就这么边走边说,迤逦往王城而来。等到了地方,先把马匹寄存了,又打发亲军下去休息,众人这才往正殿而去。
人还没进大殿,便听到内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李逵“啊也”一声,道:“莫不是都到了,就差俺们几个伤兵了?”
众人生平头一回感觉李逵说得有理,赶忙往殿中赶,门口值守的亲军副将张三见到伤员们都小跑起来,这场面实在太过违和,赶忙迎上来道:“不碍事,不碍事,尚有几个哥哥还没到!”
以为来迟的这几位头领一听,这才放下心来,张三上前热心搀扶几人道:“诸位都慢着点,你们可是咱们的大英雄啊!别刚下了火线,又冤枉受伤!”
“去去去,俺不要人扶!”李逵推开张三,大踏步迈入殿中。一抬头就看到坐在御案上奋笔疾书的王伦,不由得一阵恍惚,整个人愣在门口。众人都看出他的异常来,问道:“铁牛,还不进去,发甚么呆啊?”
李逵往回咽了咽口水,忽回头张罗众人过来同看:“你们看正在写字的那个人,像不像真龙天子啊?”(未完待续。。)
第七六零章 陈桥驿上,黄袍加身?
李资谦的王城,总体来说,并没有女婿当初在开京的旧宫殿规模大。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因为现在的开京城,是在老城被辽军拆除之后重建的新城,据说一度动用了三十余万劳工。那时在白纸上作画,自然是想怎么规划便怎么规划了。
但是王京不同,此地乃是昔日高丽四京之一,也算一座老资格的陪都了。这里宫殿规模比开京要小且早已固定,若想要扩建,必然会遭致民怨沸腾,要知道这王城根下住着的可不一定全是平头百姓,轻易说迁就能迁走的。所以,根基未稳的李资谦并没有轻举妄动,也就凑合住下了。
只不过胸中憋着一口气,总得想办法把它出出来吧?暂时没法扩建房屋?行!但装修总得按自己的意思来罢?这不,比不了面积难道还比不了生活质量么?
于是这座候补王宫在迎来转正的命运后,便开始照李资谦的意图改变着自己的模样,当然了,有开京的宫殿在哪里比着,改建工程便变得有针对性起来。
就说开京的王城第一殿会庆殿吧,李资谦的王城首殿也唤作会庆殿。只不过开京的会庆殿连基址加起高达五丈,王京的会庆殿无论如何也要比它高上一丈,硬生生把主殿的高度拔高到六丈。
同理,女婿往日居住的王城,环列十三门。做丈人的到了王京以后,又在自己的王城上多开了六个门,总数高达十九个。估计是在想盖过女婿一头的同时,还希望他们仁州李氏能够长长久久,永霸半岛。
要不怎么说庙小妖风大呢?要说这种屁事上见真章的旧例简直比比皆是。就好比当初重建开京新城之时,高丽人硬是要比天下第一城(大宋东京)多开一座城门,在城门的数量上占一个赢,便是出于这种夜郎心态。
暂且不去管李资谦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此人已是阶下之囚。再也蹦跶不起来了。就说此人卯着劲要和女婿分个高下,他又是长期出入禁宫的人,手下工匠糊弄不到他,唯有老老实实的向这位新君的要求靠拢。
于是,今时今日这座可以称之为大仁国脸面的奢华宫殿诞生了。
难怪根本没有出入过类似这种金碧辉煌之所的李逵,一进到这华丽的大殿就给震惊了。要说这种拿海量的民脂民膏堆砌出来用来彰显森严等级的工具,说实在话,还是很能唬人的。
……
端坐于这座富丽堂皇的大殿核心,梁山泊主王伦正全神贯注的批示着手下各部送上来待批的立功、晋升、嘉奖名录,根本没有注意到不少弟兄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有些飘忽了。汉语中有个成语叫做水到渠成。作为身份和气质都与这座王宫无限契合的人,王伦也怪不得在这种环境下会引起头领们的遐想。
合上最后一本公文,王伦终于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伸了个懒腰。正当他习惯性的扭头要和身边的军师说上几句时,却压根没有找到朱武的人影。
王伦有些纳闷的抬头四顾,却意外的发现,这御阶之上,除了自己的亲兵,居然没有一个头领的身影出现在方圆数丈以内。即便是军师朱武,也只是站在御阶下面,闭目养神。
“哥哥,你敢是要扯旗了么?”李逵克服了某一瞬间突然涌现的拘谨。又恢复了大大咧咧常态,一声问话直叫热闹无比的大厅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朱武心中微微一动,意味深长的望了李逵一眼,继而出言道:“扯甚旗?庄严宝相的一件事。从你铁牛嘴巴里说出来,却成闹剧一般!”
朱武给人的感觉虽不是好好先生,但基本不会对其他兄弟用类似语气说话。只听他少见的责怪了李逵一番后,又转头望向王伦,沉吟半晌,最终说出一番话来:
“在座的大小兄弟里面,有僧道,有武人,有财主,有游侠,虽然上山前身份不一,但都有一个显著的共性,那就是我辈皆是大宋王朝所不容之人。有道是,天下虽大,却无我等立锥之地。若不是得广惠大师传信,梁山水泊有位书生翘首以盼,小弟和大郎、陈达、杨春三位兄弟,恐怕此时已被田虎、王庆之辈吞并久矣!”
朱武虽拿自身的经历做例子来说,但他的话让很多头领都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林冲这等逆天改命的头领就不说了,就是关胜、张清这些原先的朝廷命官,也被他带出一丝辛酸来:假如现在命途上出现一条岔路,即便能够重归朝廷,再次踏上那条艰险而孤独的仕途之路,他们迈得出这一步么?
“遥想小弟昔日上山之际,多得哥哥好言抚慰,既与我一处容身之所,又给了我辈诸人一个盼头。说实话,当初小弟只当哥哥是安慰我等,想大宋立国百余年,除了地头蛇党项人割据立国外,谁能抵御天子之怒?只因哥哥推心置腹,众兄弟又意气相投,故而死心塌地留在山寨,却未深思哥哥言中之意。哪知短短数年之间,实没想到,这一切,都成了事实!”
说完这些,只见朱武的言辞突然变得激昂起来,“自古三韩之地,偏安海外,无论中原板荡,夷狄交侵,此地大抵皆能幸免自安。哥哥对弟兄们做到当初的承诺,小弟感怀于心,斗胆乘此大破敌酋巢穴之际,还请哥哥早登大宝!”
“轰”的一声,朱武的话好似一滴清水落入沸油之中,瞬时之间便炸了锅。
“说得好!这混沌之世既然不干不净,那咱们便自己造一个清平世界来!”鲁智深第一个出言表态,显然他是很乐意看到王伦带着梁山集团走上更高的境界。
“莫说作个小小的番国之主,就是打上凌霄宝殿要坐那昊天大帝的位置,我武二也誓死追随哥哥!”只听武松第二个表态,语气斩钉截铁,表达出他对王伦的死心塌地之意。
与自己关系紧密的朱武突然劝进,史进已是还没回过味来,就见鲁智深和武松已经表态了,这时哪能落下?当即便见他上前一步:干脆利落道:“请哥哥早登大宝!史进愿与兄长执鞭坠镫!”
史进话音一落,陈达和杨春也是上前,高声劝进。显然到了这关键时刻,少华山一脉决心同进同退。
“卞某自幼不大识人,当初糊里糊涂就投到田虎麾下!幸得许军师指点迷津,终于走对了路子!如今梁山泊红火如荼,小弟卞祥由衷高兴,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表个态哈……”
“还表个甚么态?哥哥就坐了龙椅,又有何不可!三位军师都做丞相,朱军师是个道士,便做国师,俺们都作将军,今晚趁喜,便把事办了!”李逵见自己一句话居然把朱武给调动了,然后满厅的人都顺着自己发挥,心中那个欢喜啊!当初手舞足蹈起来,一点不像受了伤的人。
“末将愿誓死追随元帅!只是整个高丽都以为我军乃大宋天兵,元帅若登大宝,还请事先做足准备,末将认为,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
史文恭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开了口。说心里话,他绝对是举双手赞成王伦走向更高位置的。毕竟水涨船高,对他来说好处是明显的。可作为仆从军的头领,他认为现在登基的话,实在是有很多技术上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他生怕王伦架不住手下这么多人劝进,搞得将来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尽管王伦称帝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一直闭眼不语的关胜见状,那双凤眼猛然睁开,起身道:“收高丽为基业,坐观天下大势,但凡夷狄坐大,提十万铁骑讨之,护我故国黎民永享太平!末将以为,世上再也没有人,比元帅更值得期待了!”
关胜的这番话让在场好些头领心里不太舒服,王伦曾说他先祖关云长是“人在曹营心在汉”,这红脸大汉可别来个“人在梁山心在宋”!
“元帅饱读诗书,胸怀大志,虽身在绿林而不改其志,实乃我辈之楷模!小弟愿随元帅,金戈铁马,封狼居胥!”不愧是故友,宣赞的这番话又进一步阐释了关胜的未尽之意。
“守备军十数万将士,愿随哥哥开疆辟土,鼎定乾坤!”
韩世忠本不待多言的,他是亲军头领,难道还跟王伦分甚么彼此?但关胜选在史文恭之后把话题带歪,这就有些不太好的苗头了。凭良心说,史文恭明显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好心提醒大家注意哥哥登基之后的问题,这关胜和宣赞在大环境下说出那些话来,就显得有些意思了。
不过韩世忠这番话喊出的名头有些大,直叫不少人把目光投到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冲身上。韩世忠是很牛,但守备军中还轮不到他来扛旗,磐石军第二亲军的称谓当是闹着玩的?
不过他顶着守备军五虎将的名衔,倒也说得过去,只见这时时迁和马灵笑呵呵的上前道:“谛听营的弟兄虽然没来多少,但我们两个可以负责任的说,他们是绝对不会反对韩五兄弟刚刚那句话的!”(未完待续。。)
第七六一章 陈桥驿上,黄袍加身?(二)
梁山集团内部出现你来我往隔空喊话如此有针对性的一幕,许多人都算是开了眼界,毕竟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其实要说往日里个别头领之间出现的一些小摩擦,这种情况不是说没有,比如史文恭和蒲东三杰之间的小误会。但搞得如今日一般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针锋相对,自从数年前那个夜晚王伦病愈以来,就根本不曾发生过。
都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还真不是一句空话。其实每个人的出身都不尽相同,成长的经历亦各有特点,所以在性格和抱负等方面大为迥异是很正常的现象。只因上面有王伦这么个资历和威望都无人能够挑战的大哥镇着,同时他又为大家提出一个值得为之共同奋斗的宏伟目标,是以大家往日里都能自觉的去求同存异。
这种状况甚至让曾其他山头的大哥颇为惊奇,晁盖在还没上梁山之前,每次过来拜会王伦时,总会因为两个山寨内部气氛的强烈反差而黯然神伤。王庆当初过来梁山养伤,曾问过一句十分“幼稚”却又内行得紧的话:“你们怎么不吵架?”
王伦当时打了个哈哈,并没有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因为他知道王庆这句话根本不是疑问句,只不过是想发发牢骚而已。他手下的人惯于争权夺利,若不发声就会被人轻视直至无视,这种环境下谁肯当好好先生?但梁山截然不同,在山寨草创之时一切便形成了规矩,大家因义气相聚,论事不论得失,而论情谊,讲风格。是,山寨个别头领之间也有心结,但那绝不是被“利益”二字驱使!若在聚义厅中为那黄白之物。权利之争而勾心斗角,是绝对混不下去的。
就算吴用这一类有着小心思的人,和丘岳这种迫不得已而投降的官油子,都开始表现得和从前有所不同,自我摸索着山寨认可的上进方式,开始在不同程度上为梁山的发展添砖加瓦。
所以,在这种环境下,唯一能让这些好汉们面红耳赤的,唯有路线之争。
就好像原本轨迹中晁盖的守成路线和宋江的招安路线出现矛盾时,山寨不少头领都是被闹得是鸡飞狗跳。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就连宋江的嫡系如武松这样的好汉,都开始公然唱起反调,若不是因为晁盖实在不是当龙头的料子,不知道将这些人反对招安的头领团结在自己周围,不然未来鹿死谁手,尚犹未可知!
比起那场已经不存在了、不死不休的明争暗斗,眼下王京宫城里的这场风波,规模小得不能再小了。这不,此时王伦的铁杆林教头、徐教头们还没表态。关胜和宣赞已经毫无悬念的沦为了当场的少数派。
“关兄,咱们又不是朝廷的人马,作甚老想着要把那张热脸往官家的冷屁股上贴?”连同属朝廷军方中上层将领出身的张清都有些不理解关胜的偏执了,都说正溯正溯的。刚开始还不是叛臣贼子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得来的江山!柴大官人不就是活生生的控诉?如今天子无道,奸臣当道,好不容易出现一股百姓期待的力量,恁老却总念叨着故国故国的。到底几个意思?
“贫僧说两句吧,没有针对谁的意思!咱们和百姓之间,不需要插朝廷这一杠子!”邓元觉咳嗽一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位佛爷来高丽以后,心情大为改观,这还是头一次用如此低沉的声音说话,顿时引得一旁的鲁智深侧目。
“关将军,你这是想得太多了!跟着元帅替天行道,哪里不合你意了?刚才朱军师说得对,咱们都是朝廷不要的人,就聚在一起好好干自己的大事不就完了!老念叨那些倒胃口的玩意,怪慎得慌的!”
都说索超是急先锋,他老早就想说话了,只是见林冲没有发言,所以打算等等,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还是忍不住先发话了。
“杀了高俅老贼,若再过一两百年论,咱们这也算清君侧吧?可咱们还要活在当下,官家却把我们当了死仇,这样的烂泥,你能怎么去扶它?如果关将军知道,还请告诉我!我徐家世代忠良,谁又情愿背负一个叛逆的名声?可你先得告诉我,我是不是要把脑袋剁下来送到那帮昏君奸臣的手上,才能换来墓碑上那几个朱红大字?”
“轰”的一声,只见一位白面将军拍案而起。众人都想不到,好脾气的徐宁竟然也有这么大的火气,一时气氛凝重起来,众头领竟都禁了声。
“关将军,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无非是想,咱们好好在这半岛上弄个藩属国起来,再求得大宋的册封,从前恩怨一笔勾销,咱们还能青史留名!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事不可能!只要咱们这位道君皇帝在位,他是万万不可能自掌耳光的!”
一直闭着眼挨批的关胜忽然睁开虎目,目光灼灼的望向徐宁,后者亦无避闪,坦然回应之。魏定国是关胜故人,又是徐宁的副手,生怕这两人闹出甚么误会来有伤和气,连忙出来转圜。
望着前后忙活不停的魏定国,林冲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到了关胜身上。此人眼下虽然成了众人“教育”的对象,但梁山以忠义为本,类似关胜这种想法的头领肯定不少,就是自己,当初若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想到会有落草为寇的一天呢?
这些和自己出身相类的前朝廷军官,走投无路时当然只能闭着眼睛落草,之后蒙王伦厚待,当然也不会生出别的甚么想法,唯独那颗报国的心彻底沉入深渊,若是山寨没甚么大发展,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倒也罢了,哪知梁山泊真的在海外弄得风生水起,两破番人巢穴,敌酋都抓了三两个,在这种巨变的刺激下,关胜等人的思潮,就不是空穴来风了。
到底是“义烈”军的领头人啊,看来还是哥哥最为了解此人秉性,连番号都给他起得如此贴切。一想到此,林冲忽然意识到,除了自己还没有表态以外,王伦也一直都不曾出声。
林冲下意识抬头望向王伦,后者在察觉到这道目光之后,在微微颔首回应自己腹心的同时,嘴角出现了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未完待续。。)
第七六二章 纵然我倒行逆施,也有你们一路追随!
好家伙!
当年在陈桥驿上,赵匡胤到底是自导自演,还是假戏真做,王伦不想猜,也懒得猜,毕竟这是柴进的痛脚。但今时今日朱武搞出这一幕来,王伦知道,自己被他“摆”了一道。
之所以在摆了一道的“摆”字上面着重加上一个引号,倒不是说朱武有陷害自己之意,而是此人……简直太会做人了!
怪不得当初史进不过二十郎当岁(或许当时还未满二十)的一个毛头小子,作为老江湖的朱武就敢把一寨之主的位置让给他做,看来审时度势这四个字,已经融入此人的骨髓里去。
这个时代确实存在一种风气,那就是大人物想做甚么事,并不会直接提出来,因为这样会很掉价。通常这个时候就会有敏锐的下属在洞悉了上司的想法后,会投其所好主动提出请求,接下来上司推让,属下再请,来来去去,概括来说,帝王的三推三让之礼便是这种现象的具体体现。
王伦自认为自己对称王称帝这种事表现得并不太敏感,像田虎那种得了个玉玺就迫不及待要摇旗登基的神人,在王伦看来完全就是个**中的战斗机。他再不济,也不可能向一个战斗机看齐吧?
但是朱武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郑重其事的将此事提了出来,或许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并不一定会答应,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王伦沉默了这么久,一直在考虑这么个问题,那就是朱武的心态。想来想去,最后他得到了一个啼笑皆非的答案:除了他朱武,换作闻焕章、萧嘉穗、许贯忠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劝进这种话估计很难从他们嘴中冒出来。
缘何?
闻焕章人称赛萧何,每天被海量的文公淹没,王伦说实话其实就是个甩手掌柜。苦的累的多是他们这些做实事的人。而这一类人通常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多做少说。只要把本职工作做好了,他就是梁山泊里第一功臣,无人能够觊觎这个位置。是以劝进之功这种香饽饽在他看来,也就是个鸡肋。
再说萧嘉穗,此人属于名士一类,最爱惜的是当属名声无疑,宋朝就是再无道,那也是关胜含泪泣声的故国,你叫他们这样的人(包括闻焕章)怎么可能一门心思鼓捣王伦称帝?要知道。梁山泊到了今日之境界,他们这些核心头领的一举一动,离被记入史书也就是一步之遥。
而许贯忠,则没有前面两位这么重的包袱。其实要说在四大军师里面,他是和王伦私交最笃的一个人,同时他也最了解王伦的真实想法,知道这位哥哥“广积粮、缓称王”的六字方针不是叫着玩的,而是发自内心的。所以别说眼下时机尚未成熟,就算已经成熟。在没有和王伦充分沟通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贸然把这种话放在台面上说。
有了这三位的对比,王伦渐渐察觉到朱武的不简单。
此人跟谁都是和风细雨客客气气,也不计较得失与名位。要知道山寨老大这个位置争起来是要死人的(参见原本轨迹中王伦、晁盖、邓龙等人的结局)。可他在完全掌控局势的情况下(其实史进早在私放陈达时,就被朱武吃死了),结果说让就让了,可见此人心胸之广。更关键的一点是。无论梁山上第一把交椅上坐着的是晁盖、宋江、还是王伦,他都能一样的安生立命,一路走到最后。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靠谱、勤恳、忠诚的好帮手,在宋江时代他便不显山不露水却于细微处见功力,比如在宋江和吴用两个井底之蛙在被厚黑的高俅耍得团团转的时候(释放高俅指望招安,除了恶心林冲以外,并没有什么卵用),就在两人厚着脸皮扮作事后诸葛亮大骂高俅转身忘恩的时候,是朱武提出走宿太尉这条比较靠谱的路子。
正因为王伦熟知朱武的秉性和才能,是以他能断定出朱武绝对没有坏心。如果硬套上这个时代的惯例,大家(三寇)都是在称王称霸之后起兵去打根据地,而王伦却是先闷声发大财,只顾埋头扩大直控疆土的面积,疯狂增加麾下百姓的人口,而丝毫不提称王称帝的“正事”儿。
也许,在朱武看来,瓜熟了,就该摘了,而这个动手摘瓜的人,不可能是王伦本人,其他三位军师又不大可能下手,剩下的兄弟们明显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又或者有人意识到了,碍于种种原因不曾下手,那么,他只有当仁不让了。
事情想开了,心结解开了,朱武的贸然举动就显得没有那么生硬了。王伦正好也被这个话题带出内心里的恶趣味,那就是他若是处于宋江那个情况,弟兄们会有多少人追随。
鲁提辖会不会当众棒喝?
武二郎会不会摔门而去?
林教头会不会黯然神伤?
答案,让人欣慰。
纵然我倒行逆施,也有你们一路追随,此生已然值了!
想必在数百年前玄武门事变的前夜,灯烛下那个曾无比彷徨的身影,也和他王伦此时一样,有着这种值得永远铭记的感动吧。
……
“哥哥,众位哥哥!小弟花荣来迟,烦劳诸位久等了!”张三嘴中几位还没到的头领,就是花荣和庞万春。除了回天营的几位头领脱不开身和焦挺替班在外执勤以外,今晚与会的头领都到齐了。当然了,会议没有通知梁山系统以外的人员参加,所以李之奭没有资格与会。
打完招呼,花荣就发现大殿内气氛不对,有人喜形如色,有人面红耳赤,有人跃跃欲试,有人低头沉思。花荣和庞万春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不再说话,匆匆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跟他们搭边的,正好是本场的反方关胜和宣赞,前者已经把那双丹凤眼又闭合拢去,恢复了不怒自威的姿态。后者脑门上虽挂着不少汗珠,但神色还算自若,照说他这时应该高挂免战牌了,哪知这位丑郡马却依然犟得出奇,双眼死死盯住王伦,赌气一般非要看这位山寨之主如何表态。(未完待续。。)
第七六三章 安东都护府
初夏的高丽,已显一丝暑气。只不过和外在环境相比起来,内心的煎熬才是最让人承受不了的。
李之奭徘徊在广华门外,五味杂陈的打量着这座已经彻底抹去了李氏标签的宫城。原本他已经认为自己能坦然的面对眼前这一切,哪知事到临头,心中还是涌出颇多感触。或许,仁州李氏并不是现任族长心目中自以为的太阳,而不过是一颗短促的流星,在爆亮地划破天际后,无可避免的走向消逝的宿命。
就在李之奭感慨人生之时,与他咫尺之遥的宫门处,远远过来一队宋军的巡逻士卒,为首之人是个未着甲胄的结实大汉,只见这人所到之处,一片“将军”的敬称逐次响起,显示出此人身份的崇高。
“情况怎么样?”来将是个话不多的人,刚和镇守此门的将校一打照面,便开门见山。
“一切正常!”那将校抱拳回禀道:“陆续抓到三百二十一名高丽溃兵!除此之外,基本没有闲人敢来此间窥探,看来城中军民都还是很识实务的!”
来将眉头一皱,转过头来说了一句:“这三百多人都是来攻打王城的?”
“就算这厮们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来捋虎须啊!都是街市上乱窜来的!”那将校得意道。
“抓溃兵是你们的事?你当步军马队都是吃干饭的!这王城里集中了我大军所有将领,若是有半点损失,你负得起责吗?王大龙,你若是干不了正事,我就遂你的愿,把你调到步军去,天天捉溃兵!韩世忠说情都没用!”
那名叫王大龙的将校面色一滞,忙道:“末将再不敢了。请焦将军责罚!”
焦将军只是嘴巴硬,手并不黑,得了他这句话,便再也没有继续发挥。当下借着火光往四周观察了一阵,发现麾下的将士们多多少少都显出一丝疲态,语气缓和了些,“子时磐石军会来接班,最后半个时辰都打起精神来!”
“不必劳烦磐石军的兄弟了吧,咱们弟兄还扛得住!”王大龙小声辩解一句。要说从昨夜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说不困是假的。但作为王伦的亲军。大军不但没有偷懒的机会,相反比其他野战军要更辛苦更劳累,但全军将士并没有怨言,因为韩世忠说:你们是天下所有军队的“公敌”,敌人想打败你们,友军想超越你们。这一切,皆因为你们是梁山第一军。
“此乃军令,你跟我讨价还价?”焦将军瞪了王大龙一眼,继而道:“元帅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是平时拿来熬油的!”
只见他话一说完就往回走,王大龙赶忙上前相送,不想焦将军突然转过头来,没头没尾的来了句:“这厮来了多久了?”
王大龙闻言一愣。好在他脑瓜够用,瞬间想到将军所指的是那个投降的高丽人,当即道:“有两个时辰了!一直在门外神不守舍的样子,问他要不要通报史文恭将军。他也说不用,但就是不走!”
这焦将军见说,停下脚步。见那高丽降人的身影在火光下被拉得廋长无比,显得很是萧瑟,焦将军摆了摆手道:“你去告诉他,在这里是等不到史文恭的,叫他去元德殿外等罢!”
元德殿是宫城九殿中论兵之所,功能类似于东京太尉府上的白虎节堂,此时正灯火通明,反倒先前开会的正殿会庆殿,火烛熄灭多时了。
就在王大龙回头转告焦挺的言语时,元德殿外人声鼎沸,想是今晚的会议已经结束。
在散会的人群中,史进显得红光满面,扬眉吐气的带着两位副将走在人群最前,好似迫不及待的要赶回营中,却不料这时朱武追了出来,独独喊住史进一人,史进见状,对两位副将吩咐道:“军师既然找我有事,你们且先回营,告知大家咱们军的大喜事!”
“是该叫弟兄们欢喜欢喜了!怎么说你们也是咱梁山上头一个以地名做番号的队伍,一提起这个名字,就算过上百十年,闻者也能知晓你们是第一支进入王京,不对,应该是汉城的梁山军?”徐宁笑呵呵的恭喜着来自少华山的一众头领。
“彼此彼此!徐教师的金枪军将来一样流芳百世,谁也不会忘记你这位大名鼎鼎的创始人!”史进抱拳而笑。作为此战功绩最为特殊的两支队伍,王伦在今晚亲自给他们授了军旗。
“我看咱们就不要互相吹捧了,免得其他兄弟们看着受刺激,哈哈!”看来徐宁今晚也是发至内心的高兴。
“徐官儿,咱们先走,不管他们!”陈达上前相邀道,其实他是有事想问:“你是东京来的人,见多识广,元帅为啥要把此城的名字改做汉城啊?”
“此地的旧名王京已经不合时宜了!”陈达神神秘秘的,徐宁还当是甚么难题,当下笑着说出自己的见解:“此地有水曰汉江,又有山脉曰汉山,眼下又是咱们汉人打下的,叫汉城不是很贴切?”
“我还是不明白!元帅方才怎地面色不豫,当场说了重话,要是日后有人胆敢擅改此城城名,天必殛之!”陈达仍是一脸困惑。
“这……”对于这个问题,徐宁也说不好,猜测道:“怕是不愿看到将来会有数典忘祖之辈胡作非为吧!不过你们军既然是元帅亲自命名的汉城军,颇有些汉城守护者的意味,将来谁敢乱来,你们直接灭了这些宵小便是!”
“照啊!这话一定要传下去!就是我们三个将来老的老,退的退,这个传统不能丢!不管什么时候,谁若敢欺师灭祖,先问问我们汉城军手上的刀枪肯不肯遂它的意!”
陈达当着散会途中众头领的面,发下了宏愿,显得霸气十足。
大家都笑望着此人,有赞赏,有笑骂,大伙在哄闹中渐渐散去,只剩下火把下两个孤零零的身影,宣赞叹了口气,道:“兄长,咱们这回可是把他们得罪惨了!”
“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关胜借用了一句孟子的名句“虽千万人吾往矣”,近似于表达“我若理亏,屁都不放,我若理直,万千人都不能阻拦我”的意思。同时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们关家并不只读《春秋》。
落在最后出殿的史文恭听到这句话,不觉摇了摇头,看到朱武和史进在一旁叙旧,也没有打搅他们,准备直接去宫门口和亲兵会合,上马回营,哪知走到半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徘徊,叫了声:“李将军?”
听到这个声音,腿都快站麻了的李之奭心中一喜,连忙迎上前来,张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史文恭知他心意,主动道:“李资谦不会要他性命,应该会派他伺候王俣起居。他的家眷服劳役十年,可复做良民,只是五十载内不会录他一脉入官!当然,你不属于他这一脉!”
李之奭见说,面色顿时舒展开来,就算是在高丽内部的斗争中,这种结果无疑是很宽厚了,要知道这个地方虽小,但权臣对政治对手的打击,通常以消灭对方**为结局。
在历史上,韩安仁就是死于李资谦之手,李资谦又毁在被国主拉过去的原心腹拓俊京手上,拓俊京最后又被国主过河拆桥,不得善终。
被王伦从李氏一家除了名,李之奭除了兴奋便是感激,此时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半晌才问出一句:“小将看出来的将军们都是笑逐颜开,不知是有甚么喜事?”
史文恭看了李之奭一眼,想了想,道:“朝廷鈞旨,元帅即日开牙建府!”
李之奭只是随便一问,以用来掩饰心中急迫之意,哪知竟然问出一个大事件来,楞声道:“开牙建府?”
“安东都护府!衙门便设在汉城!哦,你还不知道,王京已经成为过去了,此地永名汉城!”史文恭淡淡道。(未完待续。。)
第七六四章 随波逐流才能走得更远
王京被宋人改名为汉城,其实李之奭并没有多少触动,毕竟此地多有以“汉”字为前缀的大江山脉,如今坐天下的又是汉人,水到渠成的事,是以并无突兀之感。倒是这个安东都护府设立的消息,让他嘴巴张了半晌,都忘了合拢去。
作为高丽国中除了王室以外最大豪门中的优秀子弟,族叔又是多次出使宋国的使臣,隔海相望的这个庞然大国对他来说,并非雾里看花,实则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宋国皇室的先祖作为一个以兵变起家的军头,毕生中一直避免着国内出现与他有着类似气息的猛人出现。一招杯酒释兵权,更是彰显出其政治手段之高明。而后其子其孙亦不曾放松对武人的钳制,这个一直笼罩在北方游牧大国威压之下的国度,好不容易出现狄青这样一员名将,结果四十多岁便死于猜忌与排挤。
在他的想法里,王伦大概也是逃不出这个宿命的。须知“功高震主”这四个字,那是千百年间用无数冤魂喂出来的血的教训,出头的鸟儿们且各自掂量一二,能否避过这个死结。
假如宋廷君臣反应要是快的话,估计此时发给王伦的圣旨都已经拟好了,就看谁来摘桃子了。
谁曾想,刚刚打破王京的当夜,一个消失了数百年的幽灵居然又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在自己眼前摇身一变,复活了!
这一刻,他心中并没有见证历史的喜悦与兴奋,有的只是深深的震撼。虽然,他此时已然依附了宋人。
和大宋比起来,高丽国个头虽小,但好歹也不下于其境内一路之地!在本地和大宋陆海路连通甚为不便的前提下,仍把这么大一块地盘的军政大权,轻易归于某一人的掌控之下。李之奭觉得,若不是对面那片大陆上一国君臣病如狂,那么就是这位王元帅,心中有了别的打算。
事情明摆着,破城便建府,一日都不曾耽误,要么事先得到朝廷的允许,要么事后临时起意。虽然从史文恭口中得知的是第一种答案,但打死李之奭都不肯相信这等话。难道宋皇出人出粮出钱出力,就为了造就出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独立王国来?
怪不得史文恭一个刚踏入将军门槛的人物。就有底气在关于处置一国君主的问题上说话,原来门道竟在这里!
他的恩主王伦即将接管高丽的一切权力!
想他李之奭好歹也是政治世家出来的人,只是生不逢时而已,好在他一直铭记随波逐流才能走得更远的从政金言,既然史文恭紧紧追随着代表眼下潮流的王伦,那么史文恭就是他无二的选择。至于宋国天子什么的,实在是县官不如现管,顾不上那许多了。
“多谢将军费心替小人全家在都护面前转圜,此恩小人永记在心。没齿难忘!”
李之奭半晌不语,突然间跪倒在地,倒叫史文恭有些措手不及,稍愣了片刻。上前扶起此人,道:“我只不过是敲敲边鼓,起不了多大作用!”
“将军此言差矣!我李氏一脉,若不是将军出面。都护全看在你的脸面上,岂能得以保全!那妖僧妙清无人转圜,顿时人头落地。小人心中明镜一般!”李之奭这话虽然带着拍马屁的性质,却也并非空穴来风,事实还真像他所说的,没人说话的喋血宫城,有人说话的,免于一死。
史文恭原本没有在此事上多想,只不过听此子把事情如此一说,心中不由热烘烘的。
说实话,除了他史文恭之外,全山寨没有一个人为这伪君说话。王伦似乎也没有留此人性命的必要。毕竟同李资谦一起被俘的妙清说砍就一刀给砍了。而最终此人活了下来,若再坚持认为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就是矫情了。
一想到在这么大的事情上,王伦多少能顾及到自己的脸面,史文恭就觉得很是振奋。如此,还怕甚么得罪人?说实话,这段时间和蒲东三杰那点恩怨,表面上看史文恭没表现出什么来,实则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
毕竟这三人先后上山,各自独当一面尚且不说,另有花荣、魏定国、单廷珪与其同气连枝,占了马军半壁江山!若要说这几个人联手抬举自己,不一定有多大效果,但要他们联手要毁掉自己,那绝对是手到擒来。
这个时候,王伦的支持就显得至关重要了。不过还好,从被罚挑粪起,他就有一种直觉,那就是王伦对自己实不一般。这听起来虽然像是一个笑话,但直觉这个东西,有时候还是很准的。不然丘岳、周昂想接自己的班,主动要去和那污秽之物打交道,王伦怎么偏偏懒得多此一举?
干事业,最怕的事情,就是上面的人不支持,下面的人不买账。现在好了,王伦和自己已经形成一种默契,而下面的人也算还听招呼。身处这个大有可为之世,还有什么可以捆住他史文恭的手脚?
“元帅他这个人,最是体谅下属,你只要一心一意,他不会看不到的!”
史文恭虽是在告诫李之奭,但说出来的话好像是为自己量身定造一般,这也算是言为心声的一种表现吧。
“是是,小人这一路北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都护在军中威望卓著,必然是处事公道赏罚分明!小人机缘巧合投在此等名将与史将军麾下,敢不尽心竭力?”李之奭忙道。
“嗯!”史文恭满意的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忽回头对快步赶上的李之奭道:“一口一个都护,到底世家出来的子弟,这份敏锐,我不如也!”
这话虽然是开玩笑,但李之奭哪敢坦然受之,只见他忙要剖白,却见史文恭摆了摆手,正色道:“苏将军在广州养伤,接下来的战事你要多用些心,可能你我要分开行动了!”
“啊!?”李之奭吃惊不小,忙道:“这……小人刚得将军教诲。行军打仗才略有些起色,将军如何要将我遣开?”
“不是我要把你遣开,是因为……一切都是战事需要,到时候我再具体跟你说罢!”史文恭想了想,还是把话止住,将来兵分两路经略高丽还属于机密,眼下还不是交底的时候。
李之奭见史文恭语气不容置疑,倒是不敢再问,只是一路上都惴惴不安,其实史文恭在大宋军中根基较浅。受他人排挤的情况,他李之奭并非木头,倒也有所察觉,只是这样的冷灶烧起来效果最好,若要是把他换到其他资历深厚的将军手下,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人家有底气,自然就不会把他们这些投降过来的高丽人放在眼里,啃骨头喝稀饭自不必说,关键是若要分到史将军对头那里。再被人特意“照顾”,那可就惨了。
想到这些,李之奭有些不在状态的陪史文恭去马厩取了马,又会合了一众亲军。迤逦望驻地而去。
“甚么人!站住!”
史文恭亲军的呼喝声,直叫怀着心事的李之奭心中一颤,只见他顺着火光往前望去,发现一男一女两个老人正在宫墙下窥探。想过来相认却又不敢的样子。李之奭心中一股怒意上涌,上前喝斥道:“叫你们好生待着,出来作甚?这城里兵荒马乱的。要是碰到溃兵,叫我再上哪里去寻你们!”
虽然李之奭用的是高丽方言,史文恭还是听了个七八分,加上这种喝斥下人的语气,让他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我儿,你伯父他怎么样了?你父亲在家坐卧不宁,所以我陪他来寻你打听打听!”还是做娘的永远不会跟儿子置气,此时哪怕李之奭的父亲已然气得胡子都快直了,可做娘的还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看着直叫自小失孤的史文恭心里泛酸。
“死不了他!史将军已经在元帅面前求情,饶了他一条性命!我说你们能不能别给我添乱了,我现在已经够累了!”李之奭并没有把父母介绍给史文恭的打算,在他看来,他们的出现只会带来麻烦。母亲手上的食盒就是明证。
李之奭的父母是被堂兄李资谦给抓到王京来的,就因为家里出了李之奭这个逆子。不过好在软禁是软禁了,但是这两个老人并没有吃多大苦头,食有肉,睡有床,所以李之奭的父母对堂兄并不怨恨。不久前听说宫城边上处决了一个大人物,两人急得跟甚么似的,非要来探个究竟。
“那就好,那就好!你父亲让我做了几个你伯父最爱吃的小菜……”老妇人拎着一个满满的食盒作势要递给儿子,发现儿子手上正牵着一根马缰,老妇人顺着马缰望去,一个魁梧将军映入眼帘,老妇人连忙行了个高丽礼节,那单薄的身影在火光下显得无比谦卑。
李之奭火冒三丈,果然父母又是来给自己找麻烦的!那李资……伯父是他能够接触的吗?眼下避嫌还来不及,叫他怎么主动去惹这个麻烦?当下抢过食盒,恨不得砸个粉粹。
“你、你这逆子!”老丈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指着儿子大骂。
李之奭向来对父母是有怨气的,缘何?李家是个大族,子弟数不胜数,别人家的父母为了子女肯抛开脸面,去李资谦面前为儿女求得实惠!可偏他这个爹娘,平时死也不肯登门,眼下到好了,所有人对李资谦都避之不及时,他们偏偏跳出来!
此时见父亲责骂,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冲破理智的防线,眼看食盒就要成为出气筒,忽听马上的人开口了:“李将军,你贵庚?”
史文恭的话仿佛带有魔力一样,让一个狂躁的人瞬间变得温顺起来,只见李之奭用父母都听不懂的大宋河北方言答道:“不敢不敢,小人今年虚岁三十!”
“三十而立,不小了!”史文恭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忽回过头来,望着身边亲军道:“二子,把李将军手上的食盒接了,进宫去寻朱军师,务必请他行个方便!”
亲兵闻言接过目瞪口呆的李之奭手上的食盒,快马往回赶去,李之奭的父亲原本对将仁州李氏赶下神台的宋军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态,明知能让儿子牵马的人必然是宋国的大人物,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肯上前行礼。哪知这将军的举动,在逆子的反衬下显得如此富有人情味,直叫这犟老头破天荒的上前行了一礼。
“李将军,夜深了,不必与我同行了,先送你父母回去罢!”史文恭说完,把马缰一手,李之奭只觉手中那根缰绳“嗖”的一下脱手而走,心中没来由一慌。
“驾……”
史文恭却不待他再有甚么言语,带着麾下十数亲军呼啸而去。半路上,他的亲兵队长赶上问道:“将军,咱们犯不着帮着李资谦,去送那劳什子饭啊,若是叫元帅知道,怕会误会将军啊!”
“我有私无私,元帅心中明镜一般!可惜啊,我看人比元帅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就这么个人物,我还打算……”史文恭长叹一声,不再言语,却在心中默然懊悔:“常言道,忠臣必出孝子之门。看来我若有朝一日虎落平阳,这人即便不上来踩一脚,也是要急着和我划清界限的!”
看清楚了李之奭的本性,史文恭觉得不太值当与此人保持私谊的同时,对公事上的安排也有些担心了。毕竟这人让自己看走了眼还是小事,若是耽误了大军要务,自己怎么对得起王伦的信任?
要是苏定在就好了!
史文恭叹了口气,苏定身上的伤没几个月时间养不好,可自己又急需人手帮衬,眼看李之奭是个不靠谱的人,急切间哪里去寻帮手?
就这么沿途想了一路,在途径一处衙门时,史文恭瞟到守兵身后“义烈”二字,心中猛然一禀。
他和关胜的矛盾怎么来的?还不是说错了一句话!究其根源,正在被郝思文打败的那个高丽头号名将身上!听说这人被关押了许久,一直不肯投降,好像还有几两骨头?(未完待续。。)
第七六五章 军人最怕的,就是送别
从那日攻破王京,也就是此时的汉城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了三日。
在这三日中,除了清剿、收捕城内的溃兵,梁山各部都在抓紧时间调节休整,毕竟一场不得不打的夜战下来,各部都出现了不小的减员。再加上这数月以来不停奔袭作战,除了王伦的亲卫军,其他野战部队就是损失最少的,也只剩下八成战力,更遑论蕃落军这样打残了的编制。
所以,王伦并没有着急发动下一场战役。他在等,因为即将有三路人马要在这座未来半岛的政治、军事、文化、商业中心会合。
不过,这个即将要迎来重大发展机遇的城市,如今看上去,还是显得有些冷清。街市上的酒肆、客栈、各色商铺之前,基本门可罗雀。就连粮铺这种与市民生活息息相关的店铺,也大多关门歇业。
原因很简单,这城中穷户早叫李资谦榨了个干净,而有购买力者大多附逆,做了梁山泊的对头。眼下蕃落军暂编营的仆从军们比谁都忙,正按图索骥,缉拿漏网之鱼。
萧条是萧条了些,不过这样也好,正好给了梁山泊一个推倒重建的契机。正所谓“快刀斩乱麻“,这些从前盘根错节的高丽本土势力,从人数上来讲只是一小撮人,但却是最为敌视梁山(宋军)的死硬对象,若不彻底将这些根子斩断,高丽还是换汤不换药的老方子,日后绝对会成为梁山政权的最大隐患。
所以从这个层面上看,武力拿下半岛,绝对比对手一路望风而降要来得干脆。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仇悆治下的含资县(前罗州)就是为政阻力最大的一个县域,其他七县加起来的麻烦都不如他一个县要多。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韩安仁的投降,导致地方势力尾大不掉。毕竟刀口可以毫无顾忌的对准敌对势力,但却轻易不能指向降人。
所以这次萧嘉穗的偏师在打下庆尚道之后。最有力的太守人选便因为身负重任而无法离任,自然也谈不上上任了。于是真番郡排名第三位的前太学生吕将吕通判捡了个大便宜,越过仇悆直接就任了覆盖庆尚道全境的新建临屯郡的郡守。
顺便说一句,真番郡的八个县令加上吕将一共调走了五人,只剩下兼任太守的陈文昭和仇悆以及提奚县令冯喜原班未动,这五县的政事被他们离任前举荐的人才暂领,以利于萧规曹随,至于这些王伦不那么有把握的人是不是当县令的料子,还得时间来考验。
这里发生怪事要是被大宋官场侦悉,也不知会不会笑掉老爷们的大牙。反正估计是没甚么好话的。毕竟从白身到县令已经够离谱了,而一个通判飞跃到太守居然只相隔数月!更离谱的是,这里居然奇缺当官的士人,简直是当今官场第一大奇闻!
……
“鲁大师、邓大师,三营的白提辖和七营的赵牌军前来辞行!”
南薰门(汉城正南门)的城楼上,鲁智深和临时过来的邓元觉正商议公事,正巧军中小校过来报讯,两人对视一眼,只听鲁智深道:“叫他们上来罢!”
“师兄。这两个兄弟有伤在身,行动殊为不便。还是咱们两个和尚下去见他们罢!”邓元觉接言道。
鲁智深朗声一笑,叫道:“回来!洒家和邓师兄自去会他们!”
小校见状,便在前面引路。鲁智深和邓元觉下了城楼,只见两个面色有些苍白的汉子立在城门处。这两人见鲁智深和邓元觉亲来,都吃惊不小,忙一瘸一拐的上前行礼。鲁智深把手一挥,道:“都不是俺们疯魔军的人了,还行甚军礼?立得住不?来啊。给两位兄弟搬把凳子来!”
“大师,立得住,立得住!”
只因鲁智深不大感冒别人称他为将军、都统之类,所以军中多以大师相称,连带邓元觉也没人称他将军,这宝光如来却也不在意这等称谓小事。
“立得住就好!你们现在虽不是我军中之人,但咱们还是一个山寨的弟兄!若是日后到了地方上,也要把得住,立得稳!切莫要堕了我军中威风!若是欺压百姓,贪张枉法,别说裴宣容不得你,就是我和师兄,也饶你们不得!”邓元觉告诫道,一反数月前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的旧态。
“小人谨记二位大师的教诲,下去了,绝不丢疯魔军的脸面!”两人均是表态道。说实话,他们不想离开军营去做劳什子县尉,只可惜人生常不如意,在还没有来汉城之前,两人便阴差阳错受了不大不小的伤势,一直养在回天营中,虽然于性命无碍,但是显然不适合继续留在一线作战队伍中了。
鲁智深点点头,从去取凳的小校手上接过一条长凳来,他外表粗鲁,但心却细,知道自己不坐对面两个弟兄也不会坐的。
果然,鲁智深和会意的邓元觉当先坐了,这两人才在招呼中坐下,只听鲁智深问道:“你俩伤势怎么样?如何走的恁般急切?洒家记得你们养伤不过月余罢?”
“伤势无大碍,杜太医亲自诊断的。如今临屯郡吕太守催得急,正好仁县(仁川)码头上有船要去济州岛,咱们这些伤不太重的人都接到朱军师的调令,估计到了地方,伤也养得七八分了!”白提辖看来要比赵牌军健谈一些,主将问话时,一般都是他作答。
“唔!”鲁智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既然是回天营中的太医亲自诊断的,应该于路是无碍的,沿途又是坐船,不需耗费精力,倒也妥当。他愣神的当口,却见邓元觉有些感兴趣的问道:“只听说你们要去县里做县尉,不知是哪两个县?”
“小人是临屯郡首县东暆县,县令是由吕太守兼任。赵牌军是蚕台县,县令听说姓祖!”白提辖恭敬答道。虽然他只在邓元觉手下干了没两个月,但此人和疯魔军的起家头领鲁智深颇为投契,其人为人方正,武艺高强,倒也颇得军心。是以鲁智深手下这些人也很是服他。
“东暆县好像是从前高丽的庆州吧?都说庆尚道庆尚道的,端的是首县的名头。只是这蚕台县却在何处?”这两人在军中,一个干到了提辖,一个是现任牌军,虽说都是就任县尉,但一个在首县,另一个却在不知什么县,这种根据资历而来的分配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因为对临屯郡的建制不太熟悉,便见邓元觉回头望向鲁智深问道。
“蚕台县就是叫縻貹打下来的晋州,和真番郡紧挨着。离济州岛也近。东暆就稍远一点,在这半岛的东南角,从前是高丽设下的东京!”鲁智深自小便投在西军,从军的历史要比邓元觉长得多,是以对战区的地理方位一般比较敏感。
“原来如此!”得了鲁智深解惑,邓元觉恍然大悟,摸了摸泛着青光的头皮,对跟前两位交情并不深厚的部下道:“姓祖的县令只怕就是祖士远,他和吕将都是东南人氏。我和他们倒也有一面之缘。待会我与你们一张名帖,有甚么解决不了的难事,放心去找他们!”
白提辖见说和赵牌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欣喜之意。既然邓元觉和他们两位的新上司有着同乡之谊,心中那种即将前去陌生的地域面对陌生的环境的那种忐忑之感,顿时减轻了不少。只见这两人慌忙起身,对邓元觉表达心中谢意。
“邓师兄恁地替你们着想。洒家也不能落下了。只是这些文官洒家不熟,也没甚么交情。不过新任临屯郡团练使冷宁,洒家却知道他。索性一并与你们张名帖。到了地方放心大胆的去做事,不要忘了寨主的教诲!莫等将来到了裴宣面前,怪洒家不替你们说话!”
冷宁就是黄河口盐山分寨的三当家,锦豹子杨林的左右手。当初在梁山人马取柴进家小的路上和牛庚一起投的梁山。这两人上山后一直没有明确头领的地位,后来在守备军组建真番、临屯地方守军时,这两人得杨林推荐,终于熬出了头,在明确了梦寐以求的梁山头领之位的同时,双双晋级为两郡团练使。
“报!前方二十里处发现一彪骑兵,人数接近一千,打着步军第十军的旗号向我靠近!”
四人正聊着,忽见三五骑斥候飞驰而回。邓元觉见状和鲁智深对视一眼,道:“马家兄弟的马队?”
“应该是护送军师来此!”鲁智深道,随即对斥候下令道:“再探!”
“水军的船甚么时候走?”邓元觉趁这当口问道。
“明日一早动身,不过仁县尚有几十里地,估计会在下午动身。不过中午的时候,元帅会亲自在都护府与我们这一批前去地方上的弟兄摆酒践行!”白提辖回道。
“你两个小子,当真有口福!当日破城的庆功宴上,洒家都没闻到半滴酒香!”鲁智深听到酒字,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想必是心里的馋(酒)虫作怪。
邓元觉哈哈大笑,朝两人点头道:“你们自去跟弟兄们告别,名帖我会命人送到都护府上!”
听到这话,两人起身告别,临行前又说了许多心里话。要说鲁智深是个义性汉子,只要不作奸犯科,他对手下都很照顾,是以这两个大汉在即将告别这样一位好上司的时候,心中说不出的不舍。就算县尉这个位置是他们从前无法触及的桎梏,但与他们现下的军旅生涯相比,两人都发自内心的不愿离开。要不是因为这两人是伤兵中有一定文化素养之人(上过两天私塾),还有可能留在队伍中充当训练新兵的教官,这也是他们曾用心争取过的位置。
目送含泪而别的两条大汉去了,鲁智深心里也不好受,邓元觉劝道:“他们去当亲民官,又不是生离死别,师兄看开则个!将来我等身边还会出现更多和他们一样的人,师兄不知又要伤怀几次!照小弟看来,去地方上的人越多,说明咱们山寨的前景越广阔!这是好事呵!”
邓元觉说的倒是正理,可鲁智深一反刚才的爽利,半晌都不曾说话。就这么一丝不苟的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眺望,像极了目送游子离家远游的一家之长。邓元觉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陪着鲁智深这么站着。(未完待续。。)
第七六六章 汉城太守
两个和尚就这么相顾无言的立着,默默的送走了中途离队的战友。周遭的卫兵无不感同身受,他们害怕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会告别这个使他们改头换面同时无比依靠和眷念的集体。此时所有的人,都保持缄默,甚至怀着鸵鸟心态,尽量不去触碰这个沉重的话题。
最后还是邓元觉打破沉默,主动向鲁智深告辞,准备返回他所镇守的城门,鲁智深却想起邓元觉和闻焕章交道不多,强把他留了下来。
“说来闻军师当年和洒家同时上的梁山,并非穷措大的做派,梁山的后方全靠他苦心经营。你若不在此间倒也罢了,明明在此,何须避开?”
邓元觉见鲁智深如此说,便没再坚持己见,不多时,只听“嘚嘚嘚”的马蹄声响起,却并非城外动静,而是自城内而来。原来王伦接到消息,派朱武代表他来到城门口恭候闻焕章大驾。因今日马十军轮值听差,是以花荣、庞万春也在左右相陪。
朱武面带疲色,话不太多,只是跟鲁、邓二人打了招呼,便在一旁闭目养神。庞万春和邓元觉都来自东南,相见自然亲热,只是见两个和尚谈性都不甚浓,庞万春问明缘由,不可思议道:“这明明是天大的好事,偏你们都看不开?兄弟手下有个管军提辖副使去了真番郡为官,欢天喜地的,好不振奋!话说当年跟我在四明山落草,何时能有恁般机缘?”
花荣见说,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此乃头领们因为各自的经历,对事物产生的看法不同,倒也谈不上谁高谁低。鲁智深和邓元觉虽然上山前声望不小,但皆没有独当一面的经历,基本上也没有甚么心腹班底(鲁智深在西军倒是有一班旧部,但他流落江湖后。前缘几乎归零)。
当下这两人的一切都是在上山以后攒下的,是以格外珍惜眼前。但庞万春上山前就是一寨之主的身份,手下好几百号人的前途全压在他的身上,此时能看着老兄弟出人头地,那种欣慰和自豪足以压过离别的沉重。
“两位哥哥,你说咱们现在全伙窝在汉城不挪窝了,是怎么个意思?哥哥不是说要跟朝廷抢时间么,怎么现在一点开拔的意思都看不出来?”庞万春见鲁、邓二人不怎么愿意聊起那个让他颇为骄傲的话题,当下便又换了个话题。
“这话你就问错人了,正主儿在那里不是!”邓元觉噜了噜嘴。示意庞万春直接去问朱武。
庞万春无奈的看了一眼发出低沉鼾声的朱武,压低了些声音,“来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哪有人骑马都能骑得睡着的?想军师也是习武之人,身体素来强健,估计是这几天累得够呛!”
“我们边上去说,让军师安生睡一会!”花荣提议道。
鲁智深点了点头,唤过军士吩咐大家禁止大声喧哗,旋即四人走到一边。只听鲁智深道:“洒家昨日听林教头说,哥哥已经连续四天没怎么休息了。如今军中能替他分担政务的也只有朱武了。说到底,咱们这班兄弟,打江山没问题。治江山,还是差人!”
“等闲那些读书人也不肯投我山寨呐!”庞万春附和一句,不过随即笑道,“好在江南一行差强人意。捞来几个秀才。不然,弄不好只怕我老庞也要硬着头皮上阵做那大头巾了!”
花荣见庞万春拿自己开起玩笑,不由莞尔一笑。说实在的,这个兄弟初见时傲气凌人,天下英雄全不在他眼里,甚么时候见他耍笑过?看来还是环境改变人啊!
“看要上阵也是花荣兄弟!”邓元觉笑了一声,“他是家传的本事,一看就不是我辈孤陋少文之人!”
“兵法倒也曾胡乱看过两本,但之乎者也,却是十窍通了九窍,剩下一窍不通!”花荣见说,也自嘲起来。
众人说说笑笑,鲁智深和邓元觉的心情也没有方才那般沉重了,其间斥候来报,闻焕章已经离城不足三五里地了,众人叫醒朱武,后者发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连道失礼,众人都道:“从前不知闻军师的辛苦,直到今日见了你,方才知道几位军师的不易!”
谈笑中,护送闻焕章的步军马队已经到达南薰门下,领队的一员大将见有人在城门相迎,下马对众人行礼道:“步军第十军马队护送闻军师一众安全抵达王京,特来交令!”
“马劲兄弟,你说的是猴年马月的消息?如今没有王京了,此地新名汉城!”众人热情上前迎下他来,并“纠正”了他话中有误之处。
“唔?汉城?”马劲还没回过神来,便见朱武笑道:“拨给你部的营房已经安排好了,马勥头领现在何处?”
“我拐子(哥哥)正展(现在)估计还冒(没)到广州,应该在三天之内能够前来会合!”马劲挠了挠头,“你们不会是又要开拔,把我们丢在后面守城吧?”
朱武闻言哈哈一笑,他知道马氏兄弟自从登陆以来,还没打过几场仗,估计已经一肚子“怨气”了,当下笑道:“你一路护送闻军师,就没请他说两句话!”
“那还用说?哪晓得军师一句话把老子……把我搞得冒得话说,他说他不管军事!”马劲一脸无辜和郁闷。
“是哪过在背后说别个坏话!”说曹操曹操到,闻焕章一句蹩脚的荆湖方言,引得众人一阵哄笑,当事人马劲也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
众人笑着上前迎了闻焕章,寒暄过后,朱武笑道:“老大哥来了,我就彻底解脱了!”
“何止朱军师解脱了?我们都解脱了!要知道闻太守不来,我们都走不了,放着那妖人弓奇的大好头颅,没空割去!”庞万春捉了一个高俅并不满足,他觉得要像徐宁那样,活捉敌酋,才有面子。
“太守?老夫没当太守已经很久了!”闻焕章微笑着说了句王伦式的俚语,众人都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放眼整个梁山泊,还有谁比闻焕章更有资格做这个“首善之都”的太守?陈文昭么?上山前倒是混得不算差,但在梁山的资历还是差点。若是换做仇悆就任,倒是不显突兀,但他根本走不开,因为没有合适的人能从他手上接下那个烂摊子。萧让倒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对象,资历也够,但是才识略不如上述两人,济州岛又是重中之重,也不大可能调任。至于邓元觉的那几个东南老乡,已经冒着“拔苗助长”式的风险任用了,更不大可能入主汉城。
所以呼声最高的,便属这位梁山的赛萧何了。是,眼下水涨船高,他也和萧嘉穗一起晋级为安东都护府的副都护,但没有谁规定他不能身兼二职呐!
是以就是朱武也没把这句话往心里去,因为王伦话里话外毫不掩饰的语气,这个人就是汉城太守的不二人选。
谁知闻焕章心中别有天地,此时意味深长的回头往从人中望了一眼。
这个动作仍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毕竟梁山上位列头领的文官此时都一个萝卜一个坑,全部在后方任职,闻焕章的从人都是幕僚性质,历年中从军伍和投山的百姓中简拔起来的,就连同属军师的朱武也认不得几人,在场其他几位又都是梁山军方的头面人物,与这些人更是没有交集,此时哪有心思放在这些小鱼小虾身上。
“中午哥哥会在都护府设宴,为老大哥和马头领接风洗尘。正好军中有一批军官要下到地方上任职,下午就要动身,所以两宴合成一宴,就等二位入席!”朱武介绍道。
退出现役的军官到地方任职,是王伦早先就和闻焕章议定之事。此时新设郡县到处都缺官员,闻焕章如何不知?笑道:“如此甚好,直解了我的燃眉之急,陈、吕两位太守怕是不能再逼我要人了!”
众人在南薰门下又聊了几句,闻焕章便与鲁智深和邓元觉话别,马劲也在庞万春的指引下,带着两营骑兵前往驻地。花荣带兵护送两位军师行至都护府南门,与韩世忠做了交接,继而与两位军师告辞,执行军务去了。
“各位先生且请去偏厅洗把脸,休息片刻!如想参观一下仁国的宫殿,也请自便,我们会有专人相陪,只是记得午时一并赴宴!”
得了朱武的安排,众幕僚上前跟闻焕章道别,他们也是真累了,毕竟这些人多数不是军伍出身,在马上颠簸了不少时日,人早乏了,闻焕章也知大家心意,只是略说了两句,就在大家转身欲去之时,忽见闻焕章叫住幕僚中一个中年儒士,点名要带他同见王伦。
这倒是让朱武感觉有些意外,王伦让他第一时间把闻焕章请来相见,必然是有大事相商,闻焕章老成之人,怎么会想不通此节。可他依旧打算带一个陌生人前去相见,想必是有他的考量。此时朱武也没有置喙,只是颇为好奇的打量起这个让闻焕章破了例的中年男子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