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四章 赌上性命和荣耀的一战
性命相搏?
望着语气决绝的庞万春,花荣心中只觉匪夷所思。
想他小李广少年成名,军中民间慕名前来比箭者不算罕见,可大家无一不是意气之争,最多只为争一个胜负,绝不是有甚么不共戴天的私仇,而非要至对方于死地不可!
可眼下这庞万春过激的举动,就着实叫人有些难以理解了。
“你我之间,曾有过节?”花荣问道。
“以前或许没有!”庞万春面色深沉,目光不离花荣左右,接着一字一句道:“可自打你被人称为‘小李广’的那一刻起,我‘小养由基’便注定是你命中迈不过去的坎儿!”
花荣闻言默然,沉默半晌,就在庞万春等得有点不耐之时,花荣忽然抬起头来,出人意料道:
“你放了玉幡竿孟康,我认输行不行?”
庞万春闻言一怔,莫名万分的望向花荣,认输这个话怎么可能从一个顶级射手嘴中冒出?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免遗漏了对手的一举一动,可花荣此时无比沉着,并没有丝毫胆战心惊又或如释重负的表现,正如同他刚才言语中所表现出的那股平静一般,他只是安静的回望过来。
不!这不是他在放软话!
庞万春忽然强烈的体会到一种被人轻视的感觉,为了这一战他不惜与如日中天的梁山泊对抗,得罪江湖上势力最大、兄弟最多的大佬也在所不惜,在付出所有代价之后,当这个自己做梦也想要挑战的人站在了自己面前,却轻轻说出认输两个字来,这是对他庞万春半生执念的讽刺么?
此时的庞万春,像一只愤怒的狮子,不,应该是一只内心愤怒而外表沉静的雄师。只见他忽然望向身边副手,下令道:“雷炯,传我命令,提孟康的头来相见!”
不光是雷炯,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庞万春在逼迫花荣,连焦挺亦不例外,当即楞道:“这厮疯了么?”
“他没疯,他只是有着一颗变态的自尊心!”王伦沉声道,不知是在回答焦挺,还是在自言自语。
“变态的自尊心?”邓元觉咀嚼着王伦给庞万春所下的这个定语。直到这时,他才深刻体会到代表明教三番五次来招揽此人的使者们切身体会。
雷炯没有动作,因为花荣已经举起手上的长弓,庞万春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笑容,大叫道:“花荣,你要装哀兵之态,我也成全你!但你也要按我说的规则来!”
“你说!”花荣已经取箭在手,蓄势待发。因为他明白所有的言语在这个癫狂的对手前已经失去效力,唯有血的事实。才能叫此人清醒。
“这弓这箭便如你我手脚一般,再熟悉不过,指望它射中你我,就是笑话!我看不如你我只取三支箭在手上。就这样面对面决一生死,身躯不动,亦不许躲避,活者为胜。输死无怨!”庞万春不再问花荣肯不肯,接着大声吼道:“雷炯报数,数到三开始!”
庞万春这个比箭的法门。可谓后世牛仔们街头拔枪对决的祖宗版本,后世牛仔们街头对决无非一个快字,比谁拔枪更快,出手越快者胜率越大。
但眼下这场巅峰箭决却不是这般,对于两个神箭手来说,这时先出箭有先出箭的优势,后出箭也有后出箭的好处,怕就怕两人同时出箭,射的又不是同一个地方,因限制死了双方都不能躲避,是以这种结果是最坏的。
“狗日的!玩起尖板眼来了!”王伦心中响起马氏兄弟的口头禅来,这庞万春玩得太狠了,原本轨迹中就是叫他坏了梁山七个头领的性命,现如今这样一个人绝对不能叫任何势力收罗了去,不然便是对山寨弟兄们犯罪。
在韩世忠回头请示的神情中,王伦当即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眼神。虽然他对花荣的箭术无比信赖,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花荣一路上状态也不怎么好,庞万春此时又是个疯的,这时韩世忠双保险的作用便显现出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就在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雷炯已经数完三个数,好在花荣在发觉庞万春快速弯腰取箭时,没有丝毫犹豫,也另抓了两支箭在手上。
这时等雷炯话音落地,庞万春的箭已经脱弦而出,他心中求胜的执念叫他绝不可能把自己放在消极防守者的位置上。
后发制人者有短短几秒钟的反应时间,其实到了顶级射手的范畴,已经不能用瞄准这两个字来描述他们出箭的方式了,毕竟庸手靠眼,高手靠心,花荣就是靠他浸淫弓箭这么多年养成的感觉,看似随意的还出一箭。
但听“叮”的一声脆响,两只箭矢居然在花荣前方十来丈的距离急速相撞,最后动能耗尽,掉到地上。
两个山头的“观众”虽然对各自上阵的箭手有着不一般的了解,但是遇上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倒吸凉气,可是这份感慨只在眨眼之间,庞万春又出箭了,花荣丝毫不乱,心中急速估算了对方箭矢的轨迹后,随手又是一箭,此时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算那声脆响又及时响起,昭示着庞万春的第二箭又给花荣拦了下来。
肾上腺素的急速分泌叫庞万春兴奋不已,丝毫没有受到手中只剩最后一根箭矢的影响,最后这支夺命箭一气呵成,毫无滞凝,直往花荣脖间急速飞来。
众人再看花荣时,只见他手上那把弓弦已是噔噔作响,原来长箭早飞了出去,就在大家等奇迹再次出现时,却见两箭相交而过,根本没有发出甚么撞击声来,众人顿时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刹那间,连带两个射手的脸色都变得异常起来,此时庞万春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沮丧来形容了,那模样已经跟绝望画上等号了。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庞万春自己射出的箭矢自己心里有数,刚才花荣的箭头分明撞到了自己的箭羽,悄然改变了自己箭矢的行进方向。
这就是后发制人者唯一的好处,也许花荣从第一箭的时候,就做好了布局,只是引庞万春把箭矢射光,他才好祭出这最后的杀招。
庞万春心如死灰,没想到生平第一次失败,就这样在他志得意满之时降临了。
短短一瞬间,其实庞万春还有逃得这条性命的机会,比如后仰避箭,比如跳马逃生,摔个嘴啃泥或许没有一箭爆头来得体面,但总归还能捡得一条性命。
不过这一切假设,都被他闭眼的举动拒之门外,最终他只是闭上双眼,选择了愿赌服输。
“噗”的一声,箭矢入肉,血溅当场,刹那间庞万春根本意识不到疼痛,只觉一股巨力把自己掀下马来。
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自己这个玩箭的,终于也死在箭下,真不知是老天的恩赐,还是讽刺。
“干你娘的鸟强人、贼厮鸟!拿人肉挡箭算哪门子输死不怨!”一声爆喝隔着数十丈远在庞万春耳朵中炸响,庞万春意识到不对劲,睁眼一看,雷炯背上插着一根箭矢,入肉颇深,就躺在自己身边不远处,而自己胯下那匹劣马正被他压在身下,挣扎不起,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力气。
“雷炯!!!”庞万春到了此时,若是还想不明白出了甚么事,那他也不配练得这一手好箭法了。
“比箭就比箭,射你爷爷算怎么回事!庞万春,你这厮还不自裁!”李逵暴怒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庞万春沉浸在悲痛之中,素来高傲的他此时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浑然不觉。
王伦和花荣等人见李逵说自己中了箭,都回过头去看,果然一直箭矢插在李逵前肩锁骨之上,看样子痛到是不痛,就是感觉憋屈,坐在马车上看个斗箭也能沾上火星?
花荣“哎呀”一声,连忙下马,上前给李逵赔礼道歉:“李大哥,这个是小弟的不是,没注意你在我的身后!”
“干他娘的!”李逵骂了一声,挡开花荣伸过来的手,道:“谁跟你计较这个?俺又不是不知道你没长后眼睛!花知寨,你这箭神了,补一箭射死这戳鸟去球,大家顺道抄了这鸟寨,便送俺回山寨找安神医看伤去!”
这黑厮夯归夯,还知道受了伤要找最好的大夫,从前牟介在山寨时,李逵正眼也不瞧他,唯独不敢惹安道全。
这时王伦带着随队的医护官过来,这人是安道全的徒弟,从前也是家乡的名医,后来闻得安道全的大名,投了梁山,因他医术过硬,王伦把他留在亲卫营中做随军医官,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要是有条件的话,小人建议寨主还是把李头领送回山寨,如果不行,小人便试着动手了!”医护官察看李逵伤势后禀道。
“别,别!你可别试着瞎来!”李逵大叫道。
“铁牛别闹!”王伦止住李逵,对医官道:“你先给李逵处理一下,这里人生地不熟,你们还是跟着大队行动安全,半个时辰后,我送你们上船回梁山!”
医官就请李逵坐在马车上,上前给他处理起伤口来,王伦带着韩世忠、花荣等人走到阵前,喊话道:“庞万春,废话少说,先把我兄弟孟康送下来!”(未完待续。。)
第五一五章 孟康和四明山有甚么瓜葛?
如果有余地,花荣总会留三分。
无奈庞万春带给他的压力实在不小,如若不然,以身挡箭的雷炯就不会这么惨了。
此时此刻,纵然是用箭的行家庞万春,面对雷炯背上的伤口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生怕这箭一拔出来,这个兄弟就没了。
不过庞万春到底还有些赌品,饶是此时心乱如麻,在听到王伦大喝声后,还是回身对留守山寨的计稷发令:“放人!”
计稷在城关上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当下也不用庞万春多说,亲自带着孟康以及他七八个手下出关而来。此时庞万春半跪在地上,半句场面话都没有,只是心烦意乱的把手乱挥。计稷会意,解了孟康等人身上的绳索,做了个自便的手势,便等不及要上前察看雷炯身上伤势。
王伦远远瞧见四明山这边没有再闹什么幺蛾子,心中对庞万春的感官略好了一些,当即带着众将上前迎了数步,直等孟康转来。
可是谁也没料到,到了最后一步,孟康这边又出问题了!
就在在梁山泊众人的视线中,只见孟康只是吩咐自己的随从归队,他却折返回去拉住计稷,神情急切不知说着甚么,没多久计稷焦躁起来,言语间朝这边指指点点,直要赶孟康走,谁知孟康反而死也不肯走,围着计稷唾沫横飞,这时庞万春突然起身,神情激动的跟孟康说了句甚么,孟康连连点头,这才飞奔回来。
“孟头领跟四明山几个鸟人很熟?”韩世忠看了半晌,提出疑问道。其实花荣见此一幕,心中也冒出这个想法,只是没说出口。
焦挺听到韩世忠这话,不禁瞪大眼睛道:“莫瞎说!老孟是我在饮马川看着他上山的,绝不是那种三心二意之人!”
韩世忠和花荣闻言都望向王伦。王伦此时当然肯定了焦挺的说法,有的时候眼见亦不真,耳听亦不实,他怎么会在没搞清楚状况的前提下,对一个兄弟下不好的定语?
不过眼前孟康的表现也有些反常,绝对不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表现:人质同情劫匪。看情况,反而好像是他有求于庞万春似的?!
孟康的往事经历很清晰,当年杀了欺辱他的提调官,便到了饮马川落草,他素与江南绿林毫无瓜葛。应该也不认识庞万春,看来这事情前后都透着蹊跷!
“哥哥,你可算来了!”孟康一路疾驰,赶到满是问号的众人跟前,气都来不及喘匀,便拉着王伦便道:“借……借……安神医过去救个急!”
“大哥!你到底是哪边的?我们千里迢迢来救恁老人家,现在倒好,恁跟四明山看着比我们还熟!”安顿好船厂的弟兄们返回的过街老鼠忍不住插嘴道。
“我哪边的?”孟康闻言一愣,旋即跺脚道:“张三。我不跟你扯这些乱七八糟的!”说完转身对王伦道:“这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完的事情,哥哥要是信得过小弟,先请安神医去把人救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自打头一回去河北路遇邓飞、孟康哥俩。眼下已经做了两年的兄弟了,就是邓飞去济州岛前,还特意在登门辞别时请求自己看顾他这个兄弟,眼下哪能连这点信赖和默契都没有?王伦瞪了张三一眼。道:“你去告诉庞万春,自己把人抬过来!”
孟康见说,这才吐出一口气来。长拜作揖道:“多蒙哥哥关照,兄弟们义气,有劳花知寨远行千里,只为救我这个无用的人,小弟心里感激不尽!”
花荣和孟康也就是一面之交,闻言只是笑了笑,韩世忠揶揄道:“都说是自己人了,你倒还讲起礼来了!赶紧的,说说你怎么叫四明山踩着尾巴了?”
孟康无可奈何的望了韩世忠一回,对王伦道出实情来:
“小弟刚来时,倒是在明州港口下的船,沿途一个船场一个船场的打听船价,哪知运气实在太好,叫小弟在船场前遇上一个当世造船巨匠,正在那里兜售他的新船图纸,却没一个船场肯雇他,小弟上前和他攀谈良久,感觉此人本事胜我百倍,我便想请这位巨匠上山,告诉他我山寨愿意为他试造新船提供机会,他答应得倒是爽快,只是有个条件……”
孟康说到这里,接过王伦递来的葫芦猛灌了一口,抹了抹嘴,又继续道:
“这人在明州有个姑姑,当年在他们家落魄时多有接济,可谓情深意重,可惜这个姑姑的儿子前不久失手杀了人,躲到四明山落了草。他心怀报恩之意,想接姑姑一家一起去济州岛过活!”这时孟康语气微微有些激动,叫苦道:
“我想这四明山的强人终归也是绿林一脉,我亲去请他高抬贵手放个喽啰下山,不看僧面看佛面,这点面子他应该给罢?哪知他倒好,直将我给关了起来,只是我吃两天牢饭倒是没有甚么,就怕那叶船匠那边出个甚么变故,可就白忙活一场了!”
王伦见说沉吟片刻,道:“叶船匠?哪里人氏?我倒认识一个姓叶的船匠,泗州人,姓叶,单名一个春字!”
孟康从敌营归来,刚刚恢复平静,听到这个名字忽然跳了起来,惊讶万分道:“哥哥也识得这个人物?端的不是泗州叶春!?”
王伦见说好生惊讶,难道还真是这个人?
说来这个叶春也是个见首不见尾的造船大匠,原本轨迹中,高俅征讨梁山泊时,在济州城里遇上此人进献船样,起因是他叫梁山泊的小头目劫了本钱,困在济州城里回不了家,之所以给当朝太尉进献图样,一来想得些赏钱回家,二来顺便报复一下让他有家难归的宋氏梁山(此时晁盖已死,梁山泊的军纪就开始涣散了)。
这些都不算奇,真正奇的乃是他献给高俅的船样,名曰大海鳅船和小海鳅船,都是靠水车驱动,大船置二十四部水车,每车用十二人踏动,小船水车数量减半,这种船在宋代又叫车船,岳武穆征讨杨幺时,这种车船便曾大放异彩。
也许这些听来都还不算直观,那么这种船还有一个身份,它就是现代轮船的祖师爷。在数百年后,当西方海盗文明洗劫全球还只能靠帆船远航时,中国人在几个世纪以前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船底之下。
不过有些可惜的是,有宋一代的车船虽然可以抛开帆船太过依赖天气的缺点(风),但是还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缺点,那就是它适合航行的水域太窄了,一般只是和在大湖里行进,比如京东梁山泊,荆湖洞庭湖之类的巨泊,到了江河之中,大型车船便施展不便了,若到了大海之中,干脆便要沉底了,这却是它美中不足之处。
尽管只能在内河湖泊行驶的车船有着第一代新发明简陋不完善的通病,但无论如何,叶春这个人是个难得的人才,而且也属于梁山泊急需的技术人才,既然孟康已经把前期工作都做好了,这么一个人王伦是无论如何不能错过的。
王伦的目光落到扛着雷炯过来的庞万春身上,见他下肢颇显得有些吃力,王伦暗道此人果然除了弓箭了得以外,其他功夫还真是不值一提,原本轨迹中居然被拿钩镰枪的汤铁匠给活捉了,也算是某种程度上对他箭术以外其他武艺的真实写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颇为吃力的庞万春身上,此时计稷就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的护持着,却又不敢上前相帮,刚才梁山泊使者有话在先,只叫庞万春亲自背着雷炯过来。此时为了救下这个兄弟的性命,即便是高傲如庞万春,也不敢轻易触怒王伦,这几十丈的距离,硬是坚持一人扛着身躯肥大的雷炯走了过来。
韩世忠原本想羞辱这厮一番的,此人开始恨不得把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哪里肯正眼看人?可现在还不是灰头土脸的低头过来了。要不是眼下王伦没有表态,他完全拿不准王伦是甚么意思,不然轻轻几句话,就可以气得这个高傲的汉子自己把脖子抹了。
陷入僵局的庞万春完全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这辈子还完全没有过眼前这种被别人把持住场面的经历,这种感觉糟糕透了,他宁愿刚才花荣那一箭是射到自己身上,这样就可以避免眼前这个尴尬的局面了,可惜,中箭的是雷炯,还是替自己挡箭受的伤。
“庞万春,你过来,我有几句话问你!” 风水轮流转,此时到我家。已经把控住局面的王伦突然道。
庞万春心道一声“来了”,小心的把雷炯放到地上,计稷见状连忙上前相帮,两人安顿好了雷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庞万春忽地双腿一屈,跪倒在地,低着头道:
“我有眼无珠,冒犯尊颜!梁山泊要杀要剐我庞万春绝不眨眼,只是还望看在江湖同道的份上,请王首领大发慈悲,救救我这个讲义气的傻兄弟!”(未完待续。。)
第五一六章 梁山泊江南分寨
眼前这一幕把计稷看得目瞪口呆,他和庞万春相识这么久了,何曾见过他有服软之往事?可此时他心中没有半点感觉丢人,因为大当家这一跪,只是因为义气,和骨气无关。
只见接着他也跪到庞万春身旁,伏地道:“此事皆由小寨咎由自取,日后不敢再冒犯虎威,久闻王首领义薄云天,还请看在‘义’字面上,施以援手,救救雷炯!”
两人这一跪,只把韩世忠等人一肚子气都憋了回去,毕竟男儿膝下有黄金,眼下再羞辱这两人也没多大意思了,反倒显得自己层次低了,当下都是望向王伦。
“哥哥,这庞万春能练成这一身本事太不容易,杀了他有伤天和,既然孟头领已经救回,我看便饶恕了此人罢?”
花荣到底心善,见状有些不忍,为刚才还性命相搏的对手求起情来。跪在地上的庞万春听到花荣的言语,朝他投来感激一瞥。
到底是个狠人呐!
王伦暗暗叹了口气,这个“狠”字可谓庞万春最传神的写照,这个“狠”,不光在对敌人狠,而且对自己更狠。须知有着这样高傲性格的人,肯在对手面前下跪,不啻于要他性命,不对,比要他性命还要严重。
“安神医不在此间,但他的徒弟随我同来,且叫他看看,能不能治得好,我就不能保证了!”
王伦回头对焦挺吩咐一声,只见这汉回头就把医官请来,那医官仔细查探了一下雷炯的伤势,目带敬畏的回头看了花荣一眼,对王伦道:“不知伤没伤到脏器,小人尽全力罢!”
花荣察觉到医官的眼神,唯有报以苦笑。不过感到奇怪的一点是,刚才李逵些许小伤。这医官就往安道全身上推,眼前这雷炯几乎快伤及性命,他却敢下手医治,这点却是奇了。
只见医官也不挑地方,就在当场打开医药箱,大刀阔斧施诊起来,庞万春和计稷虽然心忧兄弟伤情,却是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这时李逵屁颠的跑了过来,在一旁看热闹。出人意料的没有怪罪庞万春伤他之罪。
这医官因为病人的身份,没有丝毫忌惮,下手又准又狠,颇有安道全的几分神韵,就这样忙活起来。这时四明山关口前出现滑稽一幕,刚才还掐得你死我活的两路人马,此时都不约而同的止戈息争,满场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时辰,只听雷炯闷哼了一声。慢慢苏醒,那医官擦了擦头上汗珠,起身禀道:“眼下好算是无碍了,只是小人观他脉象。怕是内脏有所损伤,这个不是小人所长,只怕得我师在此,才能保得他的性命!”
庞万春虽然跪着。双眼一直不离医官左右,见他手法娴熟,面色沉稳。心中原本源起希望,这时听说无碍更是大喜,可医官后面的话又叫他忐忑起来,正要开口央求王伦,却听对方已经先开言了。
“我在海上泊着舟船,正好我寨里头领也要回去养伤,你若敢叫他随我弟兄去梁山诊治,我也不嫌多载一个人!”
庞万春和计稷相视大喜,两人心里都明白得很,王伦要见死不救,事情也不可能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他此时既然开了口,必定不会转身食言,庞万春当即道:“只要王首领肯救我兄弟这条性命,拿我性命去换也成!”
“我要你性命何用?庞万春,高傲不是罪过,关键你四处大放厥词,纵然没了今日雷炯的事,明日也是计稷的事,人生在世,为个虚名,连累弟兄,这般日子过得长久么?你说你就是天下第一神箭又如何?”王伦说到这里,顿了顿道:
“你也二十郎当岁的人了,该找些正经事做了,上可以告慰父母,下可以造福弟兄,大家聚在一起干件大事,把力气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岂不快哉?”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庞万春还没有反应,花荣已经是闻言低头了,虚名啊,为什么这么多人拼了性命也要去争,宋江哥哥怎么看不破呢?
王伦也不是神人,这时注意力都在庞万春身上,也没发觉花荣在想甚么,只见庞万春羞愧满面,几次话到嘴边上,就是说不出口。
王伦知道庞万春也是个有上进心的人(或者说是野心),他在日后被明教吸纳后,心甘情愿辅佐着方腊的谋反大业,不知有多带劲,一直到最后战死也不曾懈怠。
后来卢俊义征讨兵马跟他打照面时,他还骂道:“你这伙草寇,如何敢来我国土里装好汉!”多么自豪而强烈的主人翁精神呐!王伦既然遇上此人,还能留给锲而不舍的方腊?
“雷炯我会送他上梁山治伤,但我也希望你们四明山能放下门户之见,一起上山聚义,我山寨多的是不打不相识而上山的兄弟,将来定不会辱没你三人!”王伦正式对庞万春发出邀请。
庞万春闻言心乱如麻,他倒没有觉得上梁山便是辱没自己,只是觉得在眼前这种出于劣势的情况上山,心里多少有些疙瘩。他下意识回头看了计稷一眼,却见这个兄弟朝他坚定的点点头,大家相处久了,庞万春深知这一颔首的意义,那就是上不上梁山我没想法,但愿一路追随。
面对庞万春这样的人,不能拿常势来度量他,这人自尊心一旦被激发,就是常人看来水到渠成的事情,他也能给你另辟蹊径,哪怕这种选择会让他伤痕累累,他也会为了心中那口气,痛并快乐着的在一旁看你笑话。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最蠢的方式就是逼迫他,是以王伦言语中尽量不去触碰庞万春的玻璃心,当下波澜不惊道:
“这个不是雷炯上山养伤的条件,你大可不必为此顾虑!还有你刚才没有拿孟康要挟我们替雷炯疗伤,我很欣慰!你那妹子就在我车上,眼下大事已毕,你接她上山去吧!对了,你山寨有个叫赵翔的喽啰,还望交给我,他的母亲很担心他!”
王伦打出的王牌直叫庞万春的心脏猛的一阵收缩,只见他跳起来道:“秋霞!?秋霞遇上你们了?”
“别看热闹了,去把那姑娘请出来罢!”王伦笑了笑,回头对李逵道。
李逵闻言屁颠屁颠的回到马车上,拉开车帘,得意道:“早知你是庞万春这厮的妹子,装甚么装!还自称小喽啰,幸亏俺精明,才没叫你唬住!”
“出来,跟俺见你哥哥去!”李逵朝车厢里面招手道。
“我……你……”那女子惊得三魂去了两魂,七魄只剩一魄,须知她最怕的事情就是泄露身份,让眼前这伙人拿来威胁哥哥。
李逵叫了半天,这女子怎么也不肯出来,庞万春等得心急,叫道:“秋霞,是我!只管出来,梁山……梁山的……哥哥们,是……好人!”
这一声喊,直叫靠着树旁的邓元觉不觉长叹了一声,看来教主屡招不至的心仪人才,就这么给北边来的人“拐”走了,看来梁山泊这位寨主的手段,真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希望将来两家不要闹得刀兵相见。
“你不退开,我怎么出去!”那女子听到哥哥呼唤,马上就要下车相见,可李逵蛮牛一般的身子堵在门口,哪里出得去。
“倒是俺阻了你这妹子的去路!”李逵这厮笑着退着身子,压得马车上下起伏。
“梁山泊就算个个是好人,你也不是!”庞秋霞低声啐了一句,便跳下马车,直往庞万春这边跑了过来。
庞万春见真是妹子,急忙上前迎住,埋怨中透着关心道:“到处找你不到,怎地惹上梁山军马了!”
庞秋霞闻言嗔怪道:“偏哥哥惹得,妹妹便惹不得?他们里面也有个神箭将军,好在只射我发髻,这才活着来见哥哥!”
庞万春一听,连忙向花荣致意,多谢他手下留情,哪知花荣一让,指着韩世忠道:“这箭可不是我放的,好汉谢错人了!”
庞万春看清这人,面色大惭,这不正是刚打照面时,自己瞄准的朝廷军官,当下抱拳致歉,韩世忠笑道:“你这一手箭术不赖,搞得我也有些技痒,不如同上梁山,无事时比试比试?”
庞万春脸红似火,经过这一系列的遭遇,又听了王伦刚才那段鞭辟入里的良言,只觉不能再这样带着弟兄们浑浑噩噩的混下去了,当下走到雷炯跟前,伏下身子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雷炯模模糊糊说了句:
“从前方腊来招,哥哥不去,如今梁山来招,哥哥又不去,将来天下虽大,却无我三人立锥之地矣!”
庞万春听了雷炯这番言语,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此时不再迟疑,望着一旁王伦便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下,口中称道:
“不才小子万春,若不是遇上哥哥们,一世里作那井底之蛙,还犹自不觉,如今感哥哥恩情,情愿带领麾下四百弟兄,并雷炯、计稷两个兄弟,弃了这四明山小寨,同上梁山泊聚义!”(未完待续。。)
第五一七章 他乡遇“故知”
再次步入四明山大寨,孟康只觉感慨良多。短短数日之间,忽由阶下囚转为主人翁的身份逆变,让他对人生无常这四个字又有了新的领悟。
原本只是想把叶春的表弟赵翔安安全全带出四明山,没想到王伦哥哥一出马,干脆连庞万春这个难搞的角色都一并拉上梁山了,这时他心中只有一句感叹,真是非常之事只待非常之人呐!
“这楼位置选得不错,就是矮了些,也单薄了些,对付千把官军还有把握,要是遇到大的攻坚战,怕是不够看!”王伦指着四明山城关点评道。好歹他也是经历了大小数十战的“老兵”了,此时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是点头附和。
陪同在王伦身边的四明山三当家计稷,还当这位新任带头大哥只是随口发着感慨,笑道:“王伦哥哥说得不差,万春哥哥就曾多次说过,想把山寨大修一遍,可惜山寨也就三五百弟兄,实在没有余力为之!”
韩世忠、焦挺一班梁山老兄弟也是在一旁笑而不语,都没有听出王伦的话外音来。毕竟按梁山惯例,一般不怎么爱在本寨之外再开分寨,登云山小寨当年还不是说弃就弃了?就是青云山和黄河口小寨,那都是因为有特殊原因,遂成现状,故而大家都没有往别处想。
此时陪同的众人中,唯独宝光如来心里咯噔一下,暗觉不妙。他此番倒是托了梁山的福气,代表明教第一次踏入这座神秘的小寨,一直目不转睛四处打量,就指望等庞万春这一伙走了,再跟教主建议,把此地纳入明教范畴,可是从王伦这句话里面,他察觉到一丝不妙来。
果然王伦话锋一转。证实了邓元觉的猜测,只听他对庞万春道:“等回了梁山,派上两千工程营的弟兄过来,好生把你这山寨修整一番,将来纵是千军万马兵临关下,也不惧他!”
庞万春闻言回头看了计稷一眼,纳闷道:“王首……哥哥不叫我们兄弟上梁山?”
这人呐,就是奇怪,半个时辰前庞万春还似梁山如仇敌,眼下不叫他上梁山。心里还有些别扭起来。王伦哈哈一笑,道出想法来:
“这个要看你们三兄弟的意思!说来三位兄弟目光如炬,选了这一处宝地做基业,弃之实在可惜!是以我准备留下这一处山寨!三位如愿上梁山本寨,自有适合你们的职事安排,我再另派头领过来打理!只是我手头暂时没有适合掌管此寨的人选,是以还须两位暂时主持一下!”
“江湖上多传梁山泊人才济济,头领实过百人,居然分不出人手来?”计稷闻言十分惊讶道。
王伦笑了笑。就在此间简略的介绍了一下梁山现状,两位新头领听得津津有味,感慨不已,只听庞万春感叹道:
“不愧是天下第一寨。头领过百还忙不过来,哪里像我们这里,转来转去就我三个兄弟!”
这条汉子是个直截了当的人,说投梁山。便绝了别的心思,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用不到自己人身上。
这时邓元觉感叹一声。看来梁山泊插足江南的这一步是避免不了了,心底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无奈来,毕竟从前两浙路只有明教一枝独秀,江南豪杰除了投方腊,基本没有第二个选择,可是现在王伦一脚踏了过来,情况就大大转变了!真不知这只过江猛龙,会在江南绿林搅起甚么风浪来。
邓元觉叹了口气,明言累了,当下跟众人提出想上山休息,王伦知他可能是心里有些想法了,但此事关系梁山大计,他也不可能在此事上讲人情,当下也不说破,便请计稷给他安排一下。
计稷带着邓元觉走了,王伦斟酌片刻,把梁山泊即将出兵高丽的消息给庞万春透露了,庞万春闻言惊得说不出话来,也不怪他少见多怪,实在是做强人做到要攻打一个国家的份上,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直可谓登峰造极了。
“可惜上山晚了,要是我也能如韩小哥一般,带上一营人马驰骋疆场,挖了眼睛也不会在这里做个井底之蛙!”庞万春惋惜道,其实刚才听王伦介绍梁山体制时,他就已经心生向往了。
不过让他有些吃惊的是,花荣和自己反应如出一辙,难道他也不知此事?当即有些诧异道:“花将军怎地也不知此事?怎么二龙山不是梁山下寨?”
花荣见说感慨长叹一声,道:“二龙山是王伦哥哥照拂晁天王,当年生辰纲事泄后赠与天王落脚的。两寨紧密无间,却非上下级关系。全仗王伦哥哥义气过人,施恩并不图报!”
“原来如此!”庞万春恍然大悟道:“我说宋江这个黑厮,作下那许多丑事来,怎地梁山泊还收留了他,还道梁山和他只怕是一路人!哪知竟有这种内情,真是不当人子,!”
庞万春不解释他和梁山泊的误会还好,一解释却叫花荣无地自容,王伦见这两人聊着聊着便聊歪了,出言道:“少则二三月,多则半年,我定派头领过来替换你们兄弟三人,将来回山寨执掌一营兵马,如何?”
王伦这个态度,只把庞万春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也不拉着花荣说别的了,只是拍着胸脯作保。
“我山寨有上好的精盐,价格低廉,数量管够,先前已经和京西王庆谈妥了,东京以西数路的经销权都交给他了,唯独江南六路这一大块,我原想交给方腊,可是眼下看来,怕是谈不拢了!所以我要留下此寨,将来有个甚么变故,咱们一样自己动手!”王伦也不碍花荣,就把心中想法跟庞万春和盘托出。
“等山寨修葺一新,我便会派人把盐运来,倒时候还要多劳你们两位兄弟,另外我会从本寨派三千弟兄过来,加强一下山寨防务,都归你和计稷节制!从今日起,你便可以打起梁山旗帜,招纳江南绿林好汉前来入伙!”
庞万春此时心情。就像一家小作坊被成规模的超大集团收购,在被美妙前景开拓了眼界的同时,收购方又大力注资、放权,摆出全力支持和信赖的姿态,此时庞万春除了想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哪里还有别的心思?
王伦陪着他在此又说了许多心里话,这一聊不想便忘了时间,直到四明山的喽啰返回禀报,庞秋霞已经和雷炯、李逵上了船,由两艘千料海舟送往梁山疗伤去了。双颊潮红的庞万春这才发现天色已晚,连称失礼,请王伦等人上山用膳,又吩咐小喽啰杀牛宰羊,款待贵客,好不热闹。
这一晚庞万春像变了个人一般。变化之大,就连计稷也不禁咋舌。自他投了四明山以来,还从没见过寨主如此意气风发过。不过他觉得这是好事,人心中有了念想。自好过浑浑噩噩,没个寄托。当下赤膊下场,舞棍助兴。
这场酒直闹到午夜方散,除了邓元觉和花荣这两位心事重重的好汉。其他人都醉醺醺的畅快一场,在四明山小头目的引路下,各人摸上铺头,倒头就睡。
第二日一早。众人在大厅齐聚,王伦说起正事,要往明州一行。庞万春和计稷都要同去,王伦笑称他两人在明州城里都是“明星脸”,却是去不得,众人不解其意,王伦笑着解释一番,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说他俩是明州官府的熟脸,不禁哄堂大笑。
最后商定了王伦带着焦挺、孟康、邓元觉三人入城,人再多了反不为美。王伦还做书生打扮,孟康白白净净,正好扮作账房先生,焦挺本来就是“警卫员”的气质,跟富家护院大同小异,之所以带上邓元觉是他自己强烈要求的,有心事归有心事,恩还是一定要报的。
此时赵翔也不用去了,他有官司在身,入城无端引起公人注意,好在他家境殷实,自幼通习文墨,当即亲笔写了一封家书,请孟康交给表哥并母亲。
众人就在山门前话别了,庞万春、花荣带着骁将吕方、郭盛坐镇山寨,韩世忠带着向导计稷、郁保四领三百骑兵护送王伦到城郊,然后隐匿下来,静候王伦消息。
“世忠,就送到此间罢!”王伦到了离城只有十数里的一片树林旁,吩咐道。
“哥哥此去小心!”韩世忠抱拳送行道。
王伦笑着点点头,和三个头领拱手而别,四人骑着马,一边感受着山清水秀的江南风情,一边悠哉悠哉的投明州西城而去。
行不多时,一座繁华都市出现在四人面前,只见往来商客络绎不绝,更有那进城出城的百姓摩肩接踵,其中不乏鹰鼻蓝眼、面貌耸异的异域客商,但四人都不以为意,毕竟焦挺跟着王伦走南闯北,也在开封府、大名府见识过这等番人,此时毫不吃惊,更何况山寨就有一个都头李云,生得和他们也差不了多少。
邓元觉就更淡定了,他就在江南落脚,也不知见过多少,当下众人来到城门不远处,邓元觉低声跟王伦说了一句甚么,只见焦挺搀着这和尚下马,就在城外某处作了个独门标记,又写上红莲阁三个字。
“王首领可能还不知晓,这红莲阁原本是百年前官府取水酿酒之处,后来有个豪商,便借这个名字,在月湖边上起了一座大酒楼,乃是这明州城里有数的酒店,里面鱼龙混杂,我们正好可以栖身于此!”
邓元觉见王伦望向自己,笑了笑,把要紧处隐秘了不提,只把这无关紧要的红莲阁拿来大书特书。
“这么说,今日我等便下榻在这月湖之畔?”王伦笑道。要说他对明教的联络方式不感好奇那是假的,但是这是人家教中不传之秘,多问无益。
邓元觉点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在前面引路。这明州是东南大郡,或许规模不及北京大名府,但是繁华程度丝毫不落,王伦一路看着街景,与邓元觉说着此处典故风物,倒也惬意。
众人又行一程,正遇知县在临街过路,一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王伦见几个衙役在前面驱赶百姓,道了声好大官威,也不以为意。
哪知天不该地不该,偏偏这时那顶官轿的帘儿突然被从里面拉开,一张踌躇满志的白净面皮露了出来,原本是随意张望,哪知叫这官儿窥得不远处一个骑白马的书生身影时,乍然间惊得差点从官轿中颠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五一八章 技术宅和职业强人
月湖文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乃是明州千年来发展的一个缩影,重要性比之西湖于杭州来说毫不逊色。此时王伦信步走在湖畔小路上,领略着眼前这种不同于京东风情的江南美景。
“未曾到月湖,不算来明州啊!”邓元觉发现王伦欣然自得的欣赏着月湖美景,在一旁笑道。
“哦?还有这个说法?”王伦笑道,这时一座大型院落出现在他的眼帘,只见这院子造型十分别致,和周围的建筑风格有一种同源而不同果的风格,既带着一丝异国风情,却在这锦绣湖畔又不显突兀。
“此乃何处?”王伦转头望向邓元觉这个称职的向导。
“哦,这便是高丽使行馆!不久前刚刚迁入城内,以前都是安置在郊县。这里新任太守楼异是本地赵、楼、史、丰四大家族的子弟,因为吏部拟调任他为京西南路随州知州,他想回家乡为官,又探听到朝廷为迁高丽使行馆的费用而犯愁,便在面圣时提出围湖造田的策略,以供朝廷支用接待高丽使者的开支。最终叫他说动官家,是以广德湖如今渐成良田,而高丽使行馆也随之迁至月湖之滨!”
这里不愧是邓元觉的主场,说起本地官员秘头头是道,却不料王伦的思绪已经发散出去,后面的话根本没往心里去。
原来这里就是朝廷接待三韩的外事机构啊!自己准备鞭策棒子们一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知却在这江南之地又撞上了,真是有缘呐!
不过好饭不怕晚,眼前这种政事机构也是不能随便参观的,王伦也不愿节外生枝,在外面转了一圈后,便请邓元觉在前带路,直接去了红莲阁。
邓元觉当导游当上瘾了。话到嘴边有些意犹未尽,一路又介绍起和高丽馆齐名的波斯馆来。他乐得说,王伦也乐得听,就这么一路悠闲的来到红莲阁前。
这个时代的繁华酒店王伦在东京也见过些许,且自己山寨就开着一家,如今只怕在东京早已是名声大噪了,眼下对红莲阁自然没有太大的兴致,众人定了房间,约定邓元觉在此处守株待兔,等候他的教友。而王伦则带着焦挺、孟康,出门会叶春去了。
叶春还在他姑姑家等候消息,这样一个大匠他怎么能错过?当即叫孟康在前面带路,三人径往叶春落脚处而来。
“前面那处宅院,便是赵翔家的!”众人穿街走巷,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条巷内,孟康指着前方道。
“说来叶春这个姑姑,从前也是殷实之家。无奈死了男人,田地又叫他当家的几个族兄占了,是以没了进项,只剩这家宅院。聊以度日。”
孟康走到门前,敲了几下门环,不多时一个精瘦的汉子从里面打开门,见是孟康。心中大喜,连忙往外张望,发现多了两个生人。却是没有发现表弟身影,神色随之黯淡起来。
大门外面也不是说话处,孟康先请王伦、焦挺入内了,随即帮着叶春关了门,这才道:“幸不辱命,叶兄你的表弟无碍了,走,里面说!”
叶春闻言,将信将疑的望向孟康,见对方一脸笃定的笑望向自己,忙道失礼,把三人请入大厅。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素装妇人走了出来,强颜欢笑给众人倒茶,焦挺还以为是这家的佣人,大大咧咧的谢过,孟康见状连忙介绍,原来这妇人就是叶春的姑姑。
孟康介绍完这妇人身份,就自觉的侍立一旁,王伦跟这妇人见了礼,也不多言,取出她儿子的书信,开门见山道:“小可梁山王伦,这是令郎的家书,还请夫人一观!”
这妇人深入简出,哪里知晓王伦是谁?只是听说逃亡在外的儿子寄来家书,眼角溢出两滴泪水,夺过书信便抖着打开,再也不顾旁人。
叶春和他这位姑姑不一样,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一听王伦的名字,紧张得直咽口水,结结巴巴道:“王……王首领亲至,小人、小人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王伦见他很紧张的样子,很是理解的报以微笑,这人毕竟不是江湖中人,明显是靠手艺吃饭的工匠,自己这个强盗头子眼下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哪能不惊?当下反客为主道:“叶师傅请坐,咱们慢慢聊!”
“是……是是!”叶春很是紧张的坐回椅子上,好像很怕王伦的样子,无奈坐得过急,差点把椅子撞翻。
焦挺看不下去了,上前将他一扳,按在椅子上,随口又嘟哝一句道:“凳子都坐不稳,还能造船?”
叶春闻言更是心惊肉颤,更加畏惧的望向王伦,这人再有仁义之名,那也是强人呐!似他这样的匠人,要不是因为表弟的事情以及生活所迫,哪里肯把身子投了贼窝?
“焦哥你不要吓唬人了!”孟康笑着上前打圆场,又对叶春伸出大拇指道,“这位叶师傅身上的手艺,是这个!我跟他比,只好做学徒了!”
“不敢,不敢!”叶春见说弹了起来,慌忙朝王伦和焦挺拱手道。看样子,他倒是不怕孟康。也是,孟康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是生得白净,人又随和,很难让人将他跟山里杀官造反的强人画上等号。
王伦见他畏己如虎的样子,暗道自己有那么吓人么?梁山脚下的百姓可不是这个样子,见了自己虽不敢说比见亲人还亲,但起码也是避也不避,怎么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南,就把自己传成这么个形象?王伦心里虽有些郁闷,嘴上却出言安此人的心道:
“你表弟没事了,我已经跟四明山的庞寨主都谈妥了,人随时都可以接出来,你也不必担心!你看甚么时候方便,就可以随山寨的船,带他去济州岛!”
“是是是!”叶春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王伦见这话谈不下去了,决定给叶春留下一段缓冲的时间,有些事情还是等他适应之后再细聊,当下朝焦挺递了个眼色。
焦挺好久没有重温把金子拍在新人面前的旧事了。
毕竟后来上山的头领,哪个不是江湖上有名望的?也用不着当面将出金子来。其实这个理也很好理解,比如你说拍一百两金子在卢俊义面前,会是甚么效果?他不当你是羞辱他才怪!故而安家费的事情全是交给杜迁去补办的,由一个小头目送去,再说清来历,明言是山寨惯例,人家通常也能接受。
但是到了叶春这种靠手艺过活的匠人这里,情况又有不同,人家迫不得已上山为的甚么?还不是为了生活,既然如此,干脆就让他安心。
这也算是王伦的一个好处,你讲感情,他也跟你讲感情,你讲钱,他也可以跟你讲钱(渣滓除外)。
话说这时焦挺重温旧业,干劲十足,当下麻利的从包袱里取出两锭五十两的金元宝,便拍在桌上,好不惬意,只听“咚”的一声响,直吓了叶春一跳,孟康笑道:
“安家费,安家费!叶兄收了,我们好上山!你且放心,我以前给你承诺的事情,我家哥哥都知晓,绝不反悔!”
“我苦命的儿啊,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大王,老身……老身甚么时候可以见到他?”叶春还没说话,却见他姑姑已经哭拜于地。
王伦见状,连忙上前扶起这妇人,好言道:“现在就可以出城,我叫孟康带你们去相见如何?”
这时孟康已经把金子塞到颇有些赧颜的叶春手上,叶春看到姑姑急切想见到儿子的模样,当下把两锭金子塞到姑姑手上,道:“这是山寨王首领给咱们家的安家费,姑姑收好了!”
这妇人也是见过钱的,不然不可能一直周济哥哥一家,此时倒还把得住,只是感激王伦让他母子重逢,嘴中不停的“道祖显灵”“活菩萨”的叫着。
“哥哥,我送叶兄一家出城倒没甚么,只是没个懂行的人在身边,遇上奸商糊弄你怎办?”说话间,孟康双眼直往焦挺身上瞄来。
“看我作甚?难道你留下来护卫哥哥?”焦挺没好气道。
一听这话,一旁暗自惭愧的叶春鼓起勇气,上前道:“不如孟大哥护送我姑姑去见表弟,小人陪王首领留在在此间买船?”
焦挺闻言当即赞成,孟康不禁暗道,这位刚才还战战兢兢,坐立不安的,怎么胆子瞬间大了起来?
王伦呵呵一笑,看来内秀的人还真不能逼他,其实他们心中有数得很,只是不擅长按别人的路数来表现。只听王伦笑道:“如此甚好,叶师傅也是懂行的大家,有他参谋,兄弟你就把心放肚子里罢!”
孟康摊了摊手,道:“既如此,就照哥哥说的办,我送姑姑走,叶兄你陪好哥哥,莫叫奸商欺俺们北边来的不懂行情!”
“孟大哥放心,别的小人不敢保证,若这事要再办不好,活该小人一辈子走霉运!”嘴上说着这话时,叶春眼中绽放出一股自信的光芒,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不那么怯懦了。
感谢簷菸夵好汉的十万赏!好像起点有个惯例,盟主是要加更的,本月还欠着两章,加簷菸夵好汉这一章共三章,争取本周内补完。(未完待续。。)
第五一九章 主场牛人邓元觉
“啊!?全部都要现船!?”
路上听王伦介绍起详情,叶春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沉吟半晌,在肚里组织了一下措辞,终是开口道:
“明州这几十年来,从来都是先下单子后取船,极少有现钱交易便可取船的,只因买船的主顾实在太多了。不但有本国人购进海船远洋跋涉,就是西边来的番人,也愿意采购我们大宋打造的海船往来贸易,因为我们的船技术更优秀,船身更结实,布局更合理,是以常常造成有价无市的情况,寻常商人若是没点关系,等上三五个月也不一定有消息!
王伦点了点头,此时大宋造船业要说世界二流,没有国家敢自居一流,别说西方海盗文明的大航海时代还没有开启,就是开启了,海禁前的明代造船业也能让他们眼红得珠子都能掉下来(郑和福船)。
“王……员外要的船多,要放在往常也是场家喜欢的大主顾,但是……咱们此时要得急,又是大批量购置现船,只怕会叫许多场家望而却步!”叶春明显比刚才放开多了,看来人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听你这么说,他们船场还是有现船的,只是早就给人预定下来了?”王伦问道。
“正是员外说的这般!”叶春肯定道。
王伦点了点头,道:“这明州我虽然不熟悉,但是有人熟悉!叶师傅放宽心,到时候把把关就好!”
叶春见王伦很有底气,当下也没有多问,毕竟堂堂梁山泊的寨主,定然有些不为外人知晓的路数,而这就不是他一个工匠能插嘴的了。
“你说车船下面的水车,能不能放到海船上面?”王伦也发现叶春健谈了许多,当下便跟他聊起刚才没有请教的心中想法来。
“不行。到了海上必然沉底!”叶春一听,便摇头道,见王伦若有所思的想着甚么,叶春又加了一句道:
“除非要改变船身以上的布局,这很费功夫,另外还得改造船舱结构,花销必然不小,没人会花这个冤枉钱不说,就是花了这个钱,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行!”
“这个冤枉钱我来花!你到了济州岛之后甚么都不做。就往静下心来埋头走这条道,我会给你配齐船场、木料、工匠以及所需的一切!”
王伦知道技术的发展首先要在现实中存在迫切的需要,但是目前大宋的海船已经能够最远抵达非洲东岸,所以这种在朝廷官船场和民间造船商眼中锦上添花的东西,远没有自己心中那么急迫,因为除了他,没人能看透未来。
“你也别把我的话当成很大的负担,只要全力以赴去做便好了,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王伦最希望在这种技术人才身上看到的是动力。而不是压力。他更不想在叶春心中留下那种不顾现实乱拍板的外行折腾内行的形象,适当的给他解解压,才能让他更长久的坚持下去。
叶春低头思索着车船入海的可能性,以他的职业素养。不可能看不到这件事背后所蕴涵的巨大前景,只见他良久才抬起头来,望着王伦道:“我这辈子若做成这件事,是不是可以像公输子(鲁班)那般名留青史了?”
“肯定会的!不过一辈子太久。只争朝夕!”
叶春闻言和王伦会心一笑,一个会影响到后世造船业的重大事件,就这么在明州街头发生了。充满了偶然性不说,来得也毫无预兆。最可恨的是这天上的日头也不知凑趣,硬是阳光明媚的,只叫后世船匠们想编出些甚么风雷云动的段子来增加事件本身的神秘感也是有心无力。
就在两人商讨大事之时,焦挺却不觉频频回头,他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踪自己三人,几次三番回头查探,却又寻不见人影,他暗想是不是自己多疑了,要说在这离梁山泊千里之外的江南,还有谁识得自己和哥哥?
……
清凉的夏夜坐在窗边看湖景算不得稀罕事了,但是月湖虽小,比不上八百里巨泊,却也别有一番景致,王伦就这样悠闲的品酒赏月,等着被邓元觉邀请的本地民间一十八家最大船场的代表前来。
对于朝廷船场无人到场,王伦也能理解,毕竟明教还属于见不得光的秘密社团,而朝廷对明教食菜事魔,煽动百姓之举又是深恶痛绝的,完全水火不相容,强求水火交融,那是不现实的。
从第一位船场的东家莅临,到最后一位掌柜到场,虽用了半个时辰,但只有一人迟到。也就是说前十七家东家都是看好时辰准点过来的,唯独最后一人,让王伦等了他一个小时。
在王伦面前摆过这么大的谱的人不是没有过,但那个“过”字,表示他们都成了过去式。此时王伦倒来了兴致,想看看这位船场的东家长甚么模样,敢叫地头蛇家的护教法王如此丢面。
“对不住,我家东人去知州府上赴宴去了,小可特来通报一番,众位有事先聊,我家船场订单都排到明年了,应承不了阁下的要求!”
迟到的这人不到四十年纪,言语中透着一股傲气。在王伦看来,这几乎是向邓元觉叫板了。
哪知邓元觉眼皮都不抬一下,对这人就像视若空气,这种没有态度的态度,就是明确的态度。只见迟到这位还没拉开门,便被三五个明教教众当场放倒,他们也不避在场众人,只用拳脚告诉地上这人,在明教面前显摆傲气的代价。
“帮不上忙没人怪你,但是没有教养,狗眼看人,我就得管管了!回去告诉你那狗主,既然不做生意,干脆歇工一月,最好自己自觉,不要逼我们帮你歇工!”
说话这汉子是方腊教中比较重要的成员之一,负责整个明州区域。此人姓伍,双名应星,看他对邓元觉的态度,很是尊重。
狐假虎威的狐狸遇上狮子时。若还看不清形势,那就只剩满地找牙的份儿了,只见这男子捡起几颗被打落的牙齿,一声不吭的走了。邓元觉这时才起身,对在场这些不露声色的大商家道:
“买卖买卖,我买你卖,你交货物,我付银子,天公地道的事情,银子送到各位面前。别搞得双方都不愉快!小僧宝光如来邓元觉,就在歙州居住,和大家也算半个乡人,今日求到各位面前,还请大家赏个脸!”
“做买卖的事情,有钱赚谁不赚?只是大师说明日便要,我们手头上真没有那么多现船!”一个年约五旬的富商起身叫起苦来道,不过这苦也叫得很有技巧,并不似刚才那憨子跟明教硬碰硬。开玩笑。连朝廷都杀不绝这等魔星,谁敢开罪他们。
见有人领头,又一位富商起身道:“大师不知,前不久高丽国来使。说甚么有人冒充大宋天兵欺辱他们,觍颜请求朝廷赐船抵御海盗,朝廷半卖半赐,就在明州打造了好些大船。可关键是工匠都是从我们船场抽调的,我们自己的活还一大堆来不及赶,又叫这番人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大师恁是明事理的人,你看叫我们上哪里诉苦去?”
王伦见说好笑,好歹自己目前还没有踏足高丽半步,只是解放了被他们强占的耽罗国,这些棒子就哭天喊地,胡乱赖人,就像受了莫大冤屈的小学生,到大宋这个老师这里告状来了。不过他今晚只是带着眼睛和耳朵来的,当下一言不发,遵守着客随主便的美德。
“我不是明州太守,你们叫苦却不是叫错人了?不过诸位都是明白人,小僧就直接问吧,各位能出多大的力?”邓元觉是个直人,根本不跟这些商人绕口舌,当下直截了当的问道。
“恁先前说只要两千料以上的客舟,如此小人手上倒是有一艘客舟,情愿拿出来!”众人见是这么个情况,看来不松口是不行了,只见一个最为年轻的船场东家出言道。要说其实谁手上没点压仓货呢,这世道买得起海船跑得起海贸的,那都是有门有路之人,他们事先手上备上一艘两艘的,遇事也好有个进退。
口子破了,好货才会漏出来,众人虽然万分不愿意跟明教打交道,怕将来惹上来自官府的麻烦,但是眼下不表态却又是过不了眼前这一关了,若是惹急了这和尚,将来也叫自己船场停工一个月,那损失可就不止一条客舟的事情了,当下都是纷纷表态,愿卖一条客舟。
就在众人都以为过关之时,只见邓元觉笑了笑,道:“小僧没有说过只要两千料以上的客舟这种话,肯定是传话的传错了,就是一千料的海船,小僧也不嫌他小!”
众人这真是快叫邓元觉逼疯了,这和尚完全是要一网打尽的架势啊,无奈形势比人强,就看这些人一口一口的往外吐着干货,加起来渐渐也有十七艘客舟,十六艘千料船,最后有一家实在是变不出船来,见众人都交得了差,就他交不了差,吓得脸都白了,邓元觉也不逼此人,心想好算有五万料了,不知王伦能不能满意。
明显邓元觉已经够下力气了,眼看这些人也拿不出多余的船来,王伦这时朝邓元觉微微颔首,后者见状吐出一口气,问众人道:“千料船价值几许,客舟又几许?”
众船场东家闻言低头商量起来,半晌才统一了一个价格:“一千料两千七百贯,客舟五千二百贯!”
王伦闻言望向叶春,只见他附耳道:“这真算是实价了,千料船市价三千贯往上,客舟五千五百贯都打不住!”
王伦一听,就知道这些船家是不敢赚明教的钱,所以才报了个“送神”价,当下很是满意的朝邓元觉使了个眼色,邓元觉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道:
“明日午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是还要劳烦诸位,把船开到杭州湾附近,至于具体位置,到时候自有人告知!”
邓元觉说罢便笑着起身送客,众船场东家逃也似的离开现场,等外人走了,王伦起身跟邓元觉致谢,邓元觉笑道:“无非牵线搭桥而已,小僧又不曾送一艘船给王首领!”
王伦听罢大笑,就叫焦挺送邓元觉和伍应星去休息,伍应星这时才知晓王伦身份,面上遮掩不住惊讶神情。
等大家都出门了,叶春提醒上前道:“寨主,这可是三十三艘海船啊,那客舟每艘最少也得六十人驾驶,咱们要是想一下子接收这些船,起码得一千五、六百名水手啊!”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此时从山寨带过来的水手远不止此数!就是再多的船,也能开回去!不过有点可惜,五万料之数离我的预期还有一定的差距!”
王伦摇了摇头,不再说此事,只问起叶春这明州外海哪里好移交船只,叶春冥思苦想了大半天,连比划带解释的说出一个生僻地名来。
王伦正要问他这个地名的详情时,忽然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只见包厢的大门猛的一下被人撞开,随即一个汉子直挺挺的摔了进来。(未完待续。。)
第五二零章 饶我一条性命,我还有用处!
这声响动不小,不但临近几个包厢都有感觉,就连候在楼梯口的小二亦被惊动了,当即过来查探,只见一个无眉无须的汉子正揪着一个精瘦男子在那里骂骂咧咧,挥拳就要打人,小二操着吴侬软语,连忙上前劝架道:
“二位客官,有话好好说啊,犯不着就动手!”
“我们自家兄弟喝多了说几句,关你鸟事?”那面貌吓人的汉子闻言倒是放开对手,反吼起劝架的来。
作为明州首屈一指的社交场所,能在这酒店出入的人,非富即贵,小二也不敢顶嘴,只是指着被撞得吱呀作响的包厢大门道:“恁二位说话倒不打紧,可是小店这……”
这小二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硬邦邦的锭子击打在他胸膛上,那小二下意识伸手兜住,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大锭银子,却是那个被打的汉子抛出来的,只听他道:“我们兄……弟,是越打越亲热,这银子赔你店里损失!”
那小二掂量了一下银子的分量,修这扇门绰绰有余,顿时笑逐颜开,道:“恁二位要亲热,还请小声一些,惊扰了其他客人,掌柜怪罪下来,小人吃不住骂!”
“吃不住骂,吃得住打?”那恶狠狠的汉子瞪了小二一眼。在这大热天里,小二只觉寒气直起,生怕就要吃眼前亏,哪知这恶汉子只是骂了一声,甩手进了包间,这时那精瘦汉子也看了小二一眼,满脸嫌他多管闲事的表情,也随即进去了,顺手将破门关上。
“大无!”小二只觉莫名其妙,低声骂了一句,又掂了掂银子,再回头看了包厢一眼,吐了声“娘西撇”。这才走了。
“说!一路跟着老爷作甚么?”焦挺演完戏,拿酒水浇醒了刚才被他点晕的汉子,喝问道。
那汉子落入险境,反而丝毫不显慌乱,反昂着头,望着王伦道:“我若一时半会没消息,我家相公管叫你等统统死在此地!”
面对他挑衅的目光和十足的底气,王伦只觉好笑,道:“看来倒是一个官爷!你那相公是谁?若是楼异,便叫他不要躲躲藏藏了。有胆便出来相见!”
那汉子闻言吃了一吓,这人开口便把明州城里最有权势的人点了出来,脸上的淡定明显不是装出来的,当下心中纳闷起来,“相公叫我跟的到底是甚么人?”
王伦见他有些动摇,朝焦挺使了个眼色,只见焦挺顿时抽出解腕尖刀,抵在这汉子喉间,道:“我家主人问话从来不问第二遍。你此时若不说,将来也不用说话了,这舌头我看便成多余了,不妨替你取了去!”
这汉子赖以生存的便是察言观色的本领。不然也不会在东京巴结上一位如日中天的青年俊彦,此时这恶汉说话的语气丝毫不像空口唬人,再看那把刀已经把嘴唇撬开,顿时撑不下去了。叫道:“我家相公乃是鄞县知县,你们不能害我!”
“鄞县知县?”王伦回头望了叶春一眼,只听叶春道:“鄞县乃明州首县。知县是不久前才上任的,好像从东京来的,开口必言鲁公如何如何,生怕别人不知他是蔡京门下走狗!”
焦挺刚对叶春有些好感,只因他刚才在门外发挥不错,总算不是初见时那种窝囊角色,哪知这时他却卖起关子来,出言催道:“蔡京门下走狗能从东京排到梁山泊去,你不说名字,哥哥知道他是哪一号走狗?”
叶春道了声“惭愧”,忙道:“听闻此人姓施,单名一个恩字!”
王伦一听,这才恍然,失笑道:“原来是孟州的金眼彪,如今竟也有出息了,居然做起县太爷来了!”
那汉子见这书生居然知晓恩主的来历,吃惊的望向王伦,却听王伦又道:“不过常言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这施恩多少年的小管营算是白做了,居然谋了个州官眼皮底下的差事来干,不愧见识非凡!对了,以高俅那厮的性子,不可能不找他麻烦,蔡京又不是他爹,为了那点钱肯与高俅起隙?”
施恩这厮敢冒充自己在东京城外杀人,徐宁的金罩自然立时取下。他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纸是包不住火的,蔡京府上的人死了,偏同路的施恩活了下来,就算蔡京不去追根究底,但是王伦怎能想不到此中原因?一接到消息,素来稳重的徐宁便在梁山附近几个州府“招摇过市”声讨高俅,高俅就算想做缩头乌龟也难。
这时王伦一番感叹,在场却没人能接得上来,王伦摇头笑了笑,道:“收拾一下,把这人交给明教处理!”
这句话明显不是对俘虏说的,自然用不着掩饰,谁见过丢破鞋的时候,还要出言恐吓破鞋的?那人一听,脸瞬间变得惨白,江南魔教之名,他身在官府岂能不知,当即双腿一屈,磕头如捣蒜,嘴中道:“官人饶命,官人饶命!”
焦挺哪里理他,一只手便往他颈间钳去,那人惊得大叫:“且慢!饶我一条性命,我还有用处!”
……
施恩醉醺醺从高丽使行馆中出来时,湖边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夜色下的施恩,面上露出一丝烦闷的神情来。
这还是他来江南之后,头一次出现这种郁郁不乐的神情,就是当日在东京,花了一个能买上州官的价钱,只买了一个知县的位置,他也不曾这么烦躁过。
其实今晚这顿酒,他本是不想出来喝的。自打早间在城中撞到王伦,他这一整天里便心神不宁,生怕是王伦特来寻自己麻烦,但细想一番,又觉得不太可能,王伦要害自己,秘密遣一刺客足矣,没道理亲自过来?
俗话说疑心生暗鬼,明摆着理虽然是这么个理,可生性谨慎的他还是选择躲在县衙闭门不出,另外派人秘密跟踪王伦,只想熬得这煞星出城,他便算解脱了。
他不是没想过暗中把王伦给除掉,可是见识过梁山恐怖实力的他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不说王伦身边有焦挺、鲁智深这等高手护佑,自己能不能得手,就算自己此时能得手,那未来的好日子却不全毁了?要知道梁山这伙人都是疯的,自己跟他们结了血仇,怕是永无宁日了。
抱着这般想法,他今日一整天都在县衙里提心吊胆的做着缩头乌龟,衙也不上,状子也不理,可百姓好糊弄。上官的鈞旨却难推却,天杀的高丽番子,早不滚蛋,晚不滚蛋,偏偏选在明日滚蛋,这不摆在今日设宴,这高丽使行馆离红莲阁一步之遥,阴差阳错撞上王伦怎处?
施恩还是颇有心计的,想着既来之。则安之,早早拿定主意早来晚归,毕竟月湖夜景冠绝东南,保不齐这该死的强人便出来观景。出来撞上,坏了这厮的事情不说,将来又多了一笔账记在自己头上。
是以酒筵一开始他便冒着被上官责怪的风险装醉,来时又故意不带官轿。便由人扶到后面休息,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恰到好处的幽幽转醒。带着十来个武艺高强的心腹,告辞出门。好在这高丽使行馆是朝廷派出机构,而不是后世那种外国使馆,不然惹笑话还是小的,搞出甚么外事丑闻来,想来蔡京也不会给他兜底。
且说这十来人前呼后拥,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来,好歹叫施恩多了些安全感。
这些人都是他在东京花大价钱收罗的身手矫健的江湖人士,却不单是为了防备今日之事,只说这施恩如今虽然身在官场,少时牢城营那一套却深深刻在骨子里,总觉得没几个人在身边,浑身不得劲似得,或许是当年蒋门神的旧事,还在隐隐作痛。
“莫要闹出动静来,咱们径直回府便是!”施县令一声吩咐,众人都是小心应诺,只是禁不住心中暗想,咱们这位大摇大摆惯了的知县相公,怎么今日偏一反常态?
老天好像特别眷顾众人似得,很快便把答案揭晓了。只见众人走到一处偏僻之地时,忽听队伍后面传来“嗷”的一声,众人急回头,只见一伙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都是手持利刃,虎视眈眈,一个断后的侍卫已经倒在地上。
施恩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天旋地转,心中痛苦道:“王伦,只为我一个小角色,用得着这么拼吗!?”
眼见寡不敌众,施恩大叫一声:“保护本官!”,旋即拔腿就跑,不过这伙黑衣人既是有备而来,敢在这里堵他,自然准备周全。只见这时从前面也撞出一伙蒙面人来,其中只有两个并没有蒙面,施恩见了没蒙面那人,腿都软了,强撑起精神道:“王首领,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金眼彪!听说你做了县太爷,作为故人,我岂能不来相贺?”王伦笑吟吟上前道。
“王首领……王首领!既然是故人,那咱们甚么都好谈,甚么都能谈不是?还请冷静、冷静些!”施恩咽了回口水,抱拳道。
“王首领,跟这厮废话甚么,不如小弟先干了他,却在说话!”王伦身边一蒙面人忽道。
“且把这人留下,其他人便有劳兄弟们了!”王伦望了这人一眼,道。
“王首领是天下闻名的好汉,小弟能效微薄之力,甚有面子,谈甚么有劳!”那蒙面汉粗豪一笑,当下对手下发令,只见这群人如饿虎扑羊,提刀杀入。
焦挺也望施恩杀去,可叹施恩连蒋门神都奈何不得,怎是焦挺对手?没半会儿功夫,施恩已是被焦挺按在地上,只见他青筋暴起,脸上憋得通红,忽大叫道:
“饶我一条性命,我还有用处!”(未完待续。。)
第五二一章 你的名字叫“深海”
到底是主仆二人,连叫饶口径都是如此契合,真乃臭味相投。只见王伦哂笑一声,喝道:“我倒想听听,你有何用处?”
“梁山泊跨山压海,党坚势盛,原不须小人萤火之力,可小人如今谋得朝廷命官、命官的身份,有着得那天独厚的优势,愿作首领在朝廷的耳目,故而头领杀我除了逞一时之快,实无半点好处啊!”
施恩到底有些胆气,危难关头,还能换位思考,向对方剖明自己的剩余价值。
“王伦哥哥,这人坐山挖山,吃饭摔碗,想他身为官府中人,却卖主求生,实难信他不过!”刚才和王伦说话那蒙面人回头叫道。
施恩一听大急,求道:“王首领听禀:小人绝不敢食言,其实小人早早便发现王首领踪迹,却半分不敢加害,只是派人远远跟着,实为暗中保护啊!若是换做这城里其他官员,此时绝无反被白刃加身之理啊!”
焦挺见他此时还敢卖好,当即手上加了一把力,喝道:“施恩!死到临头还敢满嘴胡柴,你且动我一根毫毛试试,看你这明州城池在我大军面前能撑几日!”
施恩惨叫一声,喘着粗气道:“不敢不敢,小人只是说着实情,小人虽然身在朝廷,实乃心向梁山啊!王首领,万万不能自毁干城,绝了贤路啊!”
王伦一直冷眼观其表演,见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才开言道:“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我的耐心只有一次,莫说你现在只是个知县,就是将来做了知州老爷,我要取你性命也易如反掌。眼下话是你自己说的,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若让我察觉出半分异心。我的耐心便到此为止!”
施恩见说,连连作保。王伦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直叫过那蒙面人,道:“伍家兄弟,今夜多有讨扰,日后若有危急处,可去城外四明山小寨,我会跟山寨的头领打招呼的!”
四明山已经举了梁山泊的旗帜,相信过不了多久。江南各方势力都会收到消息,是以无论是在伍应星面前,还是在施恩面前,都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王伦哥哥太过客气,鄙教法王若不是得尊驾相救,此时怕以凶多吉少,这点事哥哥不要放在心上!”伍应星已经听邓元觉说了四明山之事,此时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拱手回应。
“如此。有劳了!”王伦抱了抱拳,便跟伍应星告辞,伍应星送了王伦一程,便告辞转来。收拾一片狼藉的现场。
焦挺拎着施恩,跟在王伦后面,也不说话,这时三人来到湖畔某处。叶春撑着船已经在此相候,三人上了船,叶春随即将船撑开。慢慢行至湖中。
“说罢,今夜这高丽使行馆里,摆的哪门子宴会?”王伦这时转过头来,问施恩道。
施恩不知王伦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正忐忑时,听到这句问话,慌忙道:“今晚是朝廷给高丽使者送行,地方官员都来陪宴,席间没……没甚么大事!”施恩没有意识到王伦话里深意,还当对方只是随口问问,毕竟番国的事情跟梁山泊八竿子也打不着。
“高丽使者是不是过来买海船的?”王伦又问道。
“啊?哦!是是,年后这帮番子就派人递送国书与朝廷,说是有一伙人冒充我大宋官军攻打其国,这不一面求告,一面求赐,根本不是来买船的,实乃乞讨而已!几年前我大宋曾打造过两艘神舟出使高丽,怕是被这伙人惦记上了,所以才谎称海盗出没,就是想讹诈我大宋海船!”
施恩虽不明白王伦为何一而再的问这个问题,但言语中不敢有丝毫隐瞒,对高丽人也没有好语气,毕竟要不是这伙人明天要走,他施恩能落到这个地步?
王伦见状若有所思,回头问叶春道:“此事你可知晓?”
叶春已经收了船桨,便坐在船尾,闻言道:“小弟略有耳闻,这神舟就是在明州打造出来,长三四十馀丈,深约十丈,阔八丈有余,可载二万石米粟,实乃当世不可多得的巨舰!”
王伦闻言神色一凛,暗想载重两万料,换算一下,那就是载重量一千二百吨的海船了,虽然这种规模的海船在后世比比皆是,但是在这九百年前的世界,堪称造船史上了不得的奇迹了。
“朝廷把这两艘神舟赐给高丽人了?”
“这倒不曾!这两艘船出使完高丽回国之后,鲁公……啊,蔡京那厮就把船调到福建老家去了,说是要造福乡梓,哪里肯赐给番子?只是高丽乃是大宋两路夹击辽国的天然盟友,朝廷便以船易物,在明州造了四艘五千料的海船,敷衍了事。哪知高丽使者不知哪里学来的讨饭功夫,硬是了得,生生叫朝廷又白送了六艘客舟与他!这都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对了,高丽使者明日就要带船启程回国!”
“天助我也!”王伦心中暗喜,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十艘海船怎肯眼睁睁看它被高丽人开走?当下问道:“船只在甚么港口启程,路线你可知道?”
施恩见说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道:“小人……小人倒是听同僚说起过,但是事不关己,无奈没放在心上,真个一时记不起来了!”他生怕王伦认为自己是故意不说,随后连连赌咒。
“你这官是怎么作的,眼皮底下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罢了,这事便算你投名状!明日高丽使者之前,与我探听到详尽消息!”王伦见他表情不似作伪,逼他也无益,略略警告他一句,便委派差事道。
“原来冒充我大宋攻打……”施恩话说了一半,旋即掩口,十分震惊的望向王伦。他也是个聪明人,不难想到此事关窍,原来高丽人没有撒谎!十有七八,就是应在眼前这个强人头子身上。
“此事跟你无干,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记住,以后莫想着只顾捞钱,你若对山寨真有好处,山寨自然不会亏待你!”王伦望着施恩道。
“是是是,小人明白!小人多嘴了,多嘴了!”施恩点头如啄米,此时发现王伦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心思不禁又多了起来,想当初在孟州时就被此人威逼利诱,不想此时穿上官皮,以为可以耀武扬威了,哪知还是此人手上一道菜,心中不禁沮丧起来。
说来王伦见识的人多了,倒也渐渐有些心得,此时施恩的反应落在王伦眼中,顿时生出一丝警觉来。
此人跟山寨向来不是一路人,更谈不上半丝情义,靠他自觉在官府卧底,无疑是痴人说梦,此时控制这厮的法门无疑是“胁迫”二字,但长此以往,此人必会反水,因为一辈子生活在威胁中,是个人都会崩溃,反噬的种子只怕此时便已经在他心中种下。
要杀他易如反掌,但要控制他,却不是那么简单。
“你说高俅这厮的心腹大患是甚么?”王伦这时忽然问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来。
施恩虽不解其意,还是答道:“恕小人斗胆,只怕便是贵寨梁山泊,以及王首领你本人!”
“你说得对,他昔日所谋害之人都在我梁山泊,他恨我入骨不难理解!可他如今看着我梁山泊发展壮大,虽然深恶痛绝,可问题是,堂堂三衙太尉,赵官家的心腹管军大臣,他对我们梁山泊有办法吗?”王伦望着施恩又问道。
施恩苦笑一声,摇头道:“没有办法!”
王伦闻言亦笑,道:“那就表示我们日后打交道的时间也不会短!施恩,你是个明白人,你说我是那过河拆桥、杀鸡取卵之人,还是希望你在朝廷这条道上走的远一些?”
“王首领高瞻远瞩,要是杀鸡取卵之人,我施恩只怕到不了这舟船之上,估计王首领也不会有雅兴夜游月湖了!”施恩自嘲一笑。
“你知道便好!”王伦笑了笑,道:“当初你我在孟州一起做的那件事,你说我事后反悔过没有?”
“这……”施恩一想,王伦当时虽然花了天价一万贯钱买出徐宁,但事后从来没找过自己麻烦,由不得他不心服口服,只听施恩回道:“这笔买卖,却是小人这辈子在孟州做过最大、也是最愉快的一件买卖!”
王伦见说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望着四周上下起伏的月湖之水,自言自语道:“这买卖继续做下去岂不更妙!”
施恩望王伦看了半晌,心中不禁有些激动。对方明明强势,却又肯留一条道给自己走,施恩焉能不喜,他怕就怕王伦仗势欺人便把自己当做奴仆使唤,将自己吃干榨尽,那自己做得再高的官儿,岂不也是了无生趣?
“王首领是老主顾了,小人焉敢不应?但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王首领莫要客气!”
“好啊!眼下便有一件要紧事,听闻明州官方船场规模不小,我欲采购一批千料之上的海舟,都要现货,不知你可有门路?”王伦回头道。
“甚么时候要船?要多少只?”施恩到底有件官皮在身,浑然不觉此事棘手,只是舔了舔嘴唇道。
见他心甘情愿的咬钩了,王伦面带欣然的背靠在船身之上,他心中十二分明白,眼前这个人丝毫没有情谊可言,那么唯一可以套牢他的手段便是“利益”二字,让他食髓知味的成为自己暗藏在朝廷的“深海”,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在强压下被触发的定时炸弹。(未完待续。。)
第五二二章 捉拿明教妖人
这夜在月湖之上,安插好日后潜伏在朝廷的眼线,王伦觉得这是来明州的一大意外收获。
当然施恩这个人不比山寨弟兄,不可无条件的信任他。但这人有个显著的弱点,那便是爱财,当年在孟州早有领教,来日只要拿金银勾着他,就不信这等毫无信仰的人还有甚么是不能卖的。
在官方造船场购船的船价也谈妥了,每艘船比邓元觉在私人船厂的订购价贵了一成半,但还是比市价要便宜。王伦此时倒也不跟他斤斤计较,这人既然爱钱,便先给他点甜头尝尝,反正当初从蒋门神手上夺来施恩父子半辈子攒下的黑钱,慢慢放出来浸润这厮便是,一来一去相当于无本买卖了,还能得到许多隐秘渠道的情报,何乐而不为?
回去之后王伦就准备叫石秀选择得力人手,常驻在明州和施恩单线联系,这位县太爷放开之后野得很,并不满足于只探听梁山泊指定的情报,还主动提出只要他手上一有情报,就会跟王伦留下的暗线联络,至于每一笔情报的价格,按照对梁山泊的重要程度,双方一起估价,钱货两讫,概不拖欠。
打探高丽使者回国的消息,算是投名状了,施恩故作大方的一言带过,原本约定第二日告知结果,哪知他下船离开之后仅仅几个时辰,天还没亮时便亲自过来交了差事。
原来高丽使者天一亮便要启程,他要亲去码头送行,一来怕自己到时候脱不开身,二来怕来晚了情报失效。王伦对他这种效率当场表示了赞赏,另外提出一个要求,就是送叶春出城,他得把这个消息及时送出去,让李俊和阮小五早作准备。绝不能让高丽人拿到这批船只。
在城池闭门之时送个把人出城,这还难不倒施恩,当即应允,他心中只是盘算着他那笔鬼账,现在每条船的价格已经和王伦谈妥了,只要能跟船场压价,压下多少他便能落下多少,而且卖的越多,他得到的越多,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十分值得让他施展官威,以势压人。
送走叶春,王伦又睡下蓄养精神,因为等天亮了他还要跟邓元觉作别,顺便谈谈和江南方腊合作事宜,再等施恩报来船只具体消息,最后敲定买卖,他此趟明州之行便能够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了。
……
“此番多劳邓大师出人出力,小可感激之至。多多替我拜上贵教方腊教主!”和邓元觉说完正事,王伦起身告辞道。
“王首领哪里的话?小僧若不是得了尊驾,怎能活着回到这锦绣江南来?王首领大驾光临,小僧尽点地主之谊。那是应该的,应该的!另外还请王首领放心,咱们派去通知船场东家的弟兄已经散去了,定然不会耽搁交船之事!”邓元觉也是抱拳起身。又指着墙角一堆物事道:
“小僧在梁山又吃又拿,这上好兵器、美酒、宝马,都是王首领所赐。可惜梁山上无物不差,小僧也没有甚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相赠,多有惭愧!”
王伦摇了摇头,笑道:“邓大师闲来无事时,也可去我小寨多住几天,毕竟大家都是朋友!”
“是是是,都是朋友!”邓元觉粗豪一笑,只是心中忽然涌出一丝不舍来,他是个性情之中,此番在梁山上住了这么久了,多少有些真感情在。
王伦呵呵一笑,带着焦挺就要出门,哪知这时门被从外面撞开,伍应星急匆匆赶了进来,也来不及和王伦客套,神色匆忙道:“昨夜那独来的掌柜居然报官了,此时带着二三百捕快、军丁,径往此处来了,娘希撇,这厮一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邓元觉闻言眉头一皱,道:“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伍兄弟,你没带人看着他?”
“此事是小弟的疏忽,等妥当时小弟自会请教规责罚,但此时还请王首领和邓法王速速撤离此地!”伍应星急道。
“为着鄙寨的事,拖累贵教了!”王伦见说出言道。
“不干王首领的事,这是有人不拿本教当一回事,洒家却去找他说道说道!”邓元觉一拍桌子,对王伦道:“他们人多,还请王首领且避一避,少间小僧自会跟他算这笔账!”
王伦想了想道:“但有急缓,可报个信去四明山,我大军还在此间,少不得打破城池,叫这厮们知道厉害!”
邓元觉哈哈一笑,道:“明州是鄙教的地盘,哪里用得着王首领出手?传出去叫我等还有甚么脸面!王首领只管先出城去,此事自有小僧料理!”伍应星见说,也是一脸骄傲神色。
王伦见自己一句话,直激起了这两人的自尊心,当下也不再多说甚么,只是点头为意,道声保重,邓元觉便叫伍应星去召集弟兄,亲自送王伦从后门走了,少顷只听红莲阁里乱成一团,一阵刀兵厮并之声不绝于耳,伍应星抱拳道:“小弟便送到此处,王首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王伦回身抱拳,目送伍应星去了,这时忽听楼上窗户里探出一个人头来,叫道:“跟和尚在一起的正是这两个妖人,莫要叫他跑了!”
王伦和焦挺回头一看,正是昨晚叫明教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个迟到的掌柜,随即五七个捕快也伸出头来,焦挺见状道:“我去牵马,哥哥先走!”
“马匹先不着急,吩咐‘深海’代为取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王伦说完一扯焦挺,直朝他使了个眼色,焦挺见状一跺脚,反护着王伦出巷而去。
两人原以为这伙人绕下下还得花些功夫,哪知这明州府的捕快很是卖命,直接从数丈高的二楼窗口便往下跳,焦挺见状骂道:“狗日的,还阴魂不散了,哥哥先走,我去阻住他们!”
王伦见对方跳下来的人不止五七个,窗口边上还有更多的人在往下跳,当即拉住焦挺,此时一条岔路出现在王伦面前,只见他也不往前跑,便岔了进去,又嘱咐焦挺道:“甩开他们便是,莫要以大搏小!”
只见他边说边抽着手臂上的负重铅条,又取剑割下腿上铅袋,顿时感觉整个人解脱一般,望着一处围墙便助跑攀上,焦挺见状,有样学样,也是攀上石墙,两人一并翻了下去。
正好墙边有一堆软土,前面挡着三五辆马车,两人落在上面也没多大动静,王伦隐在马车后面,往前看去,只见此处却是一处庄院的前门,门开一大片平地,又有数十个军士懒懒散散的说着话。
这时墙外追兵吵闹之声惊动了这伙军士,纷纷抽刀围过来查探,恰巧这时院内又走出一队士卒,看其精悍程度远甚于门外这伙站岗的,王伦见硬闯怕是行不通了,当即伸腿在软土上擦抹平了自己两人的脚印,拉住跃跃欲试的焦挺,低声道:“上马车!”
焦挺闻言顿时攀住马车后沿,搭了个人梯,哪知王伦此时已经练了两年功夫,此具体魄也已小有成就,轻轻在栏杆上带,整个人从马车后帘中蹿了进去,焦挺见王伦已经进去,愤愤瞪了这伙军士一眼,没奈何也跟着攀入里去。
这时墙外的吵闹声,加上墙内军士的脚步声、喝问声,正好把王伦二人的声音压了下去,这时墙外的追兵已经有一人口衔利刃翻了过来,墙内军士见状大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和这伙军士嘴中虽叫得热闹,脚下却一步不肯往前不同,那帮从府内涌出的士卒见状,都是刀剑出鞘,气势汹汹的往墙边杀来,一看就是精兵宿将,和这些站桩军士大不一样。
当先翻过来这人见状大惊,突然意识到自己身着打扮不妥,连忙大叫道:“且慢!我是丰老爷家中护院,今次特随府衙捕快过来捉捕明教妖人,大家莫要误会!”
那府内出来的军士才不管这人言语,只见带头一个军官大喝道:“丢下兵器,不然格杀勿论!”
那人听这军官言语不是本地口音,再次声明道:“我是丰老爷府上的,协助府衙捕快捉拿明教妖人,你等是哪里来的军卒,怎敢如此无礼!”
听他语气,似乎对这“丰老爷”十分迷信,好似在这明州城里,一报这个名字,简直比赵官家还有威势一般。
“我最后说一遍,丢下兵器,不然格杀勿论!”那外地军官丝毫不为所动,右手上佩刀已经出鞘,似乎随时都有冲过来的可能。
“误会,误会!”这时墙上攀上一个捕快打扮的汉子来,闻言对那军官喊道:“刘提辖,刘提辖!是小人,州衙马都头啊!前天衙门里还见过的!”
那军官一见此人,果然是州衙里的都头,当即把长刀收入刀鞘之中,道:“一大早晨便缉拿妖人,马都头好生敬职啊!”
那马都头翻下墙头,擦着头上汗道:“魔教这伙人越发不成样子了,居然勒索到丰老爷家中产业上了,这不知州大人发了话,定要将这伙贼人捉拿归案不可,我等刚刚看着两个人翻墙过来,还请刘提辖行个方便!”
刘提辖刚才担心的是怕有人行刺他护卫的要人,这时见是官府行事,又是捉拿明教妖人,也没有再阻拦,只见他点了点头道:“如此请便!”(未完待续。。)
第五二三章 谁知道她将来回明州又是甚么身份
听到外面这些人的对话,王伦面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其实朝廷在江南的武备一向松弛,比如偌大的明州,城里却只驻有一个步司辖下的指挥,是以王伦才只带着焦挺一人随邓元觉入了城,只是不曾想他连东京的大风大浪都如履平地,却在这东南锦绣之地给逼到一辆马车之上。
不过眼前情况虽然紧急,却也不算甚么穷途末路,起码王伦手上能打的牌不止一张,当下静下心来,暗暗思量对策。
从石墙翻下来的明州捕快,在向当场的军士们确认了没人从这里逃脱之后,渐渐把目标锁定在这三五辆马车之上。刘提辖此时也没有异议,他此来江南就是执行护卫职责,若是叫妖人躲到车上,惊吓了贵人还是小事,若是惹出甚么不可挽回的损失来,这趟他也不要回去了。
当然了,他也不可能单独只叫明州府的捕快搜车,只见他持刀站在一边,全程监视着马都头的行径。
一番搜查下来,前三辆车都没有甚么异常,到了检查第四辆马车的时候,刘提辖忽然踌躇起来,伸手拦住欲要上车的马都头道:“且慢!”
马都头见这马车装潢不同其他车辆,也猜到一点端倪,当下道:“小人也知此举甚是失礼,不过越是贵人的车仗,越是要检查清楚,若是放得两个妖人上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到底是积年的老公人,说话很能切中要害,只见刘提辖把手一放,道了声“罢了!”自己保护的这位贵人虽然年纪不大,但素来雍容大度,从不为难他们这些差事在身的人,终于是下定决心了。
马都头嘿嘿一笑,拱手谢过。便要叫人进去查探,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听一声娇嗔从后传来,喝问道:“尔等作甚么?”
马都头连忙叫住众人,脸上堆满了笑容,回头见是贵人身边的丫鬟,也不觉丢脸,讨好道:“有几个妖人躲到马车上,为了贵人安全,小人们不得不搜……”
“我家贵人的座车。岂容你一个男子偷窥!”那丫鬟坚持道,马都头不敢犟嘴,他当日亲眼见了,这丫鬟和贵人情同骨肉,心知得罪她便是得罪那贵人,得罪那贵人便是得罪了知州相公,要知道此处宅院乃知州家的别居小院,不是一般关系,怎肯主动提出来借与人落脚?
此时马都头不敢和这丫鬟对眼。只好求助一般的望向刘提辖,刘提辖见这丫鬟平时极少摆这种心腹人的气势,不知怎么突然大反常态?当下来不及细想,直出言劝道:“环姐儿。为了妥当计,还是看看为好!”
“看看看,有甚么好看的!”环姐儿嘟着嘴巴道,旋即赌气似的从另一边爬上马车。道:“我家小娘子的座车,我自来看,你等却不可偷看!”话音还没落地。便见她一头钻入车厢。
见她这般冒失,刘提辖下意识便抽刀在手,提醒道:“环姐儿小心歹人!”
眼看刘提辖就要登车护持,哪知这环姐儿突然把头收回来,瞪着马都头道:“明教方腊就在里面,你去捉啊!”
刘提辖一听这孩子气的言语,直吐出一口气,反身跳下车来,此时周围响起一阵哄笑之声,原来是随这丫鬟同来的军士们都笑了起来。马都头被她一句话呛到,有苦说不出来,也不知该附和着笑,还是该冷面不理,心中暗骂这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拿他们这些当差的当人看。
在这环姐儿的冷嘲热讽中,马都头检查完最后一辆马车,仍是一无所获,没奈何只好提出告辞,哪知那丰老爷家的护院头目却不依不饶,道:
“我亲眼见他俩个从这段石墙翻了过来,难不成张翅膀飞了!这辆车儿,还请叫小人检查一番,不然回去难以交待!”
“大胆!你轻轻一句没法交待,就可以拦着我家贵人的马车?谁给你这个胆子?我今天要是让你进去了,我回去怎么跟我家主人交待!?”
哪知环姐儿突然发起怒来。这丫头平素人缘极好,只听她说完,随行的众军士都是齐声大喝,吓了这护院和马都头一大跳。
“我家老爷是……”这护院头目平日里在明州也是横着走的角色,怎怕这些过路神仙?当即又要搬出他家老爷的名讳来,哪知还没说完,只听一个柔美温和的声音传来,顿时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刘将军,还请替奴家多多拜谢知州大人款待,我们在城外大路等你,我看这便启程出城罢!”
这个女子一出来,众军士自动让出一条道来,担见一位身着白色孝服的清丽女子落入众人眼帘,有句老话叫做:“要想俏,一身孝!”只说这女子本来就生得国色天姿,再加上这一身白色衣裙,直叫明州众衙役捕快顿时惊为天人。
众军士得了这女子言语,都不甩那坐井观天的甚么谁家护院,直把这伙人当做闲杂人等都拦在圈外,这时执勤的明州官兵也从震撼中回神,记起自己职责来,上前帮着隔离墙边“闲人”。
“她……这……简直欺人太甚了!”那护院头目见这架势也不敢妄动,只是对着马都头诉苦,心中十分不平。
“你要闯多大的祸事出来,才肯罢休?莫说妖人不在她车上,就是在她车上,你也只能干看着,你家表少爷那顿打,算是白挨了!”马都头这时却放起马后炮来。
“老马,这女子到底甚么来头!?”护院头目见说问道。
马都头闻言一笑,卖弄道:“京东哪个府来着?哦,袭庆府,对对,袭庆府!这位贵人乃是知府家的千金,因她母亲是咱们明州人,去世有些年头了,这位贵人每年都会回来给她母亲烧纸上香,只因她甚是低调,不爱张扬,所以每次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不过一个知府而已,你道我家老爷在朝中就没有人了?你刚才死拦着我做甚么?真个坏了我们府上大事了!”只听那护院头目不以为意道。
马都头瞥了这狐假虎威的护院一眼,道:“放眼咱们大宋,所有知府加起来也是个稀罕数目,你还“不过”“而已”,实话告诉你,有胆你就追上去,看这伙军卒怎么办你!想这贵人前两次回来扫墓时,还是知州千金,没一两年,就成知府千金了,常言道世事难料,谁知道她将来回明州又是甚么身份?你不怕给你老爷惹麻烦,你就去,恕老哥不奉陪了!”
……
“两位梁山泊的大头领,怎么成明教妖人了?”此时车厢内的小环自然不再是方才那副恶狠狠的模样,此时面对王伦和焦挺,相视开笑靥。
王伦此时叫这个小姑娘挖苦了,也不生气,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上了这架马车的?”
“哪里是奴家看到你们?实话与你说了,是我家小娘子看到你们鬼鬼祟祟,原本以为是两个登徒子,哪晓得你们两位一个爱穿白衣,一个无眉无须,一下子就叫我家小娘子看出来了,所以这才派小女子出面,给你们两位解围!”
这小姑娘此时尖牙利齿,远不似当初去梁山泊求医时六神无主的模样。倒是她家那位小娘子,原本谈吐得体,此时却一言不发,只是一双秀目望向王伦。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此时两对目光的主人从前都没有过这种经历,那貌美女子虽觉羞涩,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当初很早就知道奴家的身份了?”
这个问题憋在她心里好久了,虽然没料到会和他在此处相逢,但早已准备好的疑问这时脱口而出,瞬间让王伦心中那个被强制忘却的形象,突然间又无比清晰起来,原来有些感觉不是说忘就能忘掉的,她并没有在自己的记忆中抹掉,只是隐藏得更深了。
王伦干咳一声,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王头领,外面都把你传得神了,奴家也觉得神奇!怎么我和我家小娘子一上山,你就能认出来?”小环见正主儿都不说话了,主动问王伦道。
对程小娘子的丫鬟小环,王伦倒是没有顾虑,见说回道:“你家娘子一报名字,我便知晓了!”
哪知这个大实话直叫在场两个女子都惊住了,只听小环“啊呀”一声,惊呼道:“你一个强人,没来由却知道我家小娘子的闺名,你打的甚么算盘?莫不是早打定主意,想抢我家小娘子上山做压寨夫人!”
“小环!”程小娘子闻言坐不住了,双颊羞得通红,嗔怪的看了丫鬟一眼,当她发现王伦的目光朝自己望来时,旋即低了头。
王伦一直觉得眼前这女子甚是端庄文雅,举止也很得体,却是极少见她这般小女子一面,此时见她娇羞神态,不觉看得走神。
“我哥哥强抢你家小娘子?说出去岂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焦挺和锦儿当初与这小环早混得烂熟,此时也不见外,道:
“不过说实在的,要不是我家哥哥不可能找个知府做泰山,我们山寨弟兄早撺掇说媒的上你们家了!连我家锦儿都说,除了你家小娘子,还有谁配做我们梁山泊的压寨夫人?”(未完待续。。)
第五二四章 不舍便不要舍
焦挺话音落地,马车中陷入死寂。
这莽汉话糙理不糙,身份的巨大差异便如一道鸿沟,远远隔开这两个互有好感的年轻男女,环儿不忍见自家娘子忍受煎熬,道:“头领,你可曾想过招安么?我家相公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自打来到这个时代,便有无数人在王伦面前提过招安,最早便是在二龙山宝珠寺里由当时的青州兵马总管秦明为还人情而提出,王伦当时毫无顾虑的便谢绝了,可眼下,面对两个弱女子,王伦的话却梗在喉间,只觉异常艰难。
憨直如焦挺,面对此时情状,却也哑口无言,肚里那句“招安招安,招甚鸟安!”的粗鄙直接的言语也吞了回去。
“一辈子做强人打家劫舍,能有个甚么前程,你们还指望能坐天下不曾?”见两人都不说话,小环急道。正在这时,忽听这时车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车里的朋友,眼下已到城外,还请出来罢!只是江湖上的汉子义气为重,莫要恩将仇报,冲撞了女眷!”
小环顿时大惊失色,对程小娘子道:“刘……刘提辖没走?他怎地知道车厢里有人?”
“他是叔父的心腹人,我们这点事瞒不过他!”程小娘子幽幽叹了一句,一双美目略带忧伤的望着王伦道:“叔父说过,你跟别的强人不一样,奴家也不知你的路在何方,惟愿你一路平安!”
这女子告别的言语,在王伦听来只觉鼻尖泛酸,心中一股暗流涌动,这两年来,因身边往来都是江湖豪客,王伦早已养成斩钉截铁的性子,却从没有如今日这般不舍过。
罢了。不舍便不要舍,只听王伦干脆道:“姑娘可是要回京东?”
“便是!”程婉儿不知王伦问此话何意,但仍忍不住脱口而出。
“姑娘可愿走一遭海路?”王伦又道,他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之前虽没交过女朋友,但是和女同学、女同事之类的来往却不曾怯过场,举止向来落落大方,眼下问话时望向程婉儿目光不禁含着一丝渴望。
说实话,虽然此时男女之防虽未于南宋那般上纲上线,但王伦这么直盯盯的望着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放在市井间,定会叫街坊们看成西门庆这般的登徒子,可在这车厢之内,环儿和焦挺恨不得撮合这两位,自不会有人指责他,程婉儿虽然一阵心慌意乱,却也只是羞红了脸,把头低了,倒是并不曾喝斥王伦。
“这些军士都是王将军的心腹。道不怕他们多嘴,但只恐刘提辖不允!”环儿忽在一边道,娘子的心意她自清楚,此时低头不语。便是明证。
王伦还没答话,只听焦挺嘿嘿一笑,举起拳头来,道:“这好办。让我去跟他说!”这莽汉一说完,便爬起身子翻下车去,王伦赧颜一笑。朝两女拱拱手,跟着下车去了。
“那提辖官儿,如今有趟顺风船儿,叫你白搭!你只管坐便是,包你安全到得袭庆府,倘若有半分不耐,小心老爷拳脚!”焦挺这汉也是欢喜坏了,毕竟王伦没有大婚,他和锦儿也不好抢在前面,此时遇此良缘,难得王伦松了口,怎肯错过。
刘提辖见状冷笑一声,也不知是哪里的蟊贼敢在自己面前逞强,连佩刀都不屑拔,正要发话,哪知看清随后出来那个白衣书生,直倒吸了一口凉气,失声道:“梁山王伦!?”
“你也识得我?”王伦倒是有些意外,原想几句言语把这人对付过去,哪知被人家认出来了,这就有些难办了。
“王伦!今日叫你躲到我们车仗上,算你运气!王将军多次说起你的好处,当初在黄州也亏你出手相助,王将军才脱离险境,如今本官替将军还你这个人情,你带着这个粗汉自走,我们就当没有见过!如若不然,定叫你吃场官司!”
刘提辖此时却不敢托大了,长刀出鞘,如临大敌,只见周围军汉都围了过来,长枪直指王伦。
“老爷乃是落草的强人,你拿官司吓唬我哥哥,却不是失了造化?”焦挺见他出言恐吓,闻言冷笑一声,空手便往刘提辖这边抢来。他心里明白,眼前这个人是王伦哥哥迎娶压寨夫人的最大阻碍,不拿了他,指望他乖乖就范,那是徒劳。
不过这刘提辖也是个老成人,知道这王伦轻易惹他不得,袭庆府和梁山泊近在咫尺,并不曾受贼人骚扰,多因此人克制,若是惹急了他,大名府和高唐州便是明例。
话说这时焦挺拳头已到,刘提辖有心擒拿此人立威,叫王伦自行退走,当下把刀入鞘,使拳来敌,焦挺一身祖传功夫,山寨又多有名师教授,哪里把此人放在眼里,只见两人拳来脚往,战到一堆。
剩下这些军士看王伦落了单,挺枪便上,王伦心道自己这柄剑或许奈何不了江湖上成名好汉,但对付宋兵甲之类的,总该绰绰有余罢?当即长剑出鞘,两杆枪头顿时削落在地。
“姐姐,他为你拼命吔!怎好再说他对你没一点情分!”小环兴致勃勃的趴在车窗上,兴奋道,“听闻那白衣秀士是个文弱书生,不想使起剑来,倒也有板有眼!”
程婉儿哪里有心情看热闹,拎起素裙,赶出车厢,叫道:“大哥们莫要伤人!”
众人听得小主人这声喊,再加上之前环姐儿一力助这贼首脱险,傻子也猜到这里面有事情,当下倒是想停手来着,无奈这匪首甚是勇悍,长枪都叫他削成水火棍了,若就这般罢手,还有甚么颜面。
眼看两边斗得如火如荼,程婉儿嗓子也快喊哑了,忽听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之声,脸上带着一块淤青的刘提辖逼开焦挺,拔出佩刀,高呼道:“有情况,保护马车!”
见众人退去,王伦也不逼抢,叫住焦挺,便往回往,只见这支马队中,当先那条大汉握着一支精铁长枪,正往这边赶来,一见王伦身影,大叫道:“孩儿们,哥哥在此!”
刘提辖脸色大变,连忙去车上取了一杆长枪,护在车前,不顾程婉儿苦苦阻拦,道:“贼人怎可信他?小将职责所在,贵人莫言!”
话说那提长枪的大汉赶到近前,一见程婉儿,不禁失笑道:“我道是哪里的官兵吃了豹子胆,原来哥哥的姻缘到了!”当即插了长枪,取弓搭箭,望那带头的刘提辖便射,忽听王伦叫道:“不可伤他性命!”
那大汉闻言,嘴角带一丝笑,自言自语道:“伤了和气,怎么接亲?”随即长箭离弦,只听一身钝响,长箭盯在马车之上,那刘提辖冷汗淋漓,低头一看,原来腋下衣甲叫人射穿,正要拔箭,忽听“咚”“咚”两响,连头盔带盔甲,都给人射穿。
“你再动一下,我可不能保证箭箭避开你的血肉!”那大汉马快,此时已经奔至跟前,跳下马道。只见他警告完那军官,却不急着跟王伦见礼,只是对程婉儿抱拳道:“小将韩世忠,叫嫂嫂受惊了!”
这又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王伦听罢,当即黑了脸,道:“莫要胡说!”
韩世忠嘿嘿直笑,这才下马跟王伦见礼,众军士见这汉子箭法了得,实在又不像有恶意的样子,只是望着主官,不知所措。那刘提辖只是瞪着韩世忠,眼里殷红一片,看着仿佛都快渗出血来似的。
程婉儿咬着嘴唇,上前费力替刘提辖拔了箭,转头对王伦道:“他们忠心耿耿,一路护送于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怎能看他们受辱,王头领,你还是自己走罢!”程婉儿说完,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提着裙子上了马车,韩世忠见焦挺要杀人的目光望了过来,道:“我没怎地这厮啊!若是这也算受辱,难道箭箭入肉才不算受辱?”
“你就不该显摆!”焦挺骂了一句,把头扭到一边,不再理会他。
韩世忠急了,要跟王伦解释,正在这时,环儿一蹦一跳的下了马车,似笑非笑的上前对王伦道:“跟你一起坐船回去,也是徒增烦劳,等你愿意招安了,再来寻我家小娘子说话罢!”
王伦此时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就这么把事情给弄拧了,正悔不当初之时,忽见环儿递来一物,道:“这是我家小娘子亲手做的点心,头领留着路上吃吧!海船颠簸,还请王头领一路保重!”
环儿说完,目中带笑的望了王伦一眼,转身就要走,却听王伦叫了一声慢着,环儿回过头来,只见王伦解下佩剑,递过来道:“此去京东,路上多不太平,但有强人拦路,你可拿出此剑,再报上我的名字,可保一路无虞,逢凶化吉!”
环儿嘻嘻一笑,接过这把剑,翻来覆去的看了一番,手上扣着剑鞘上面刻下的“王伦”二字,嘴中忽笑道:
“江湖中的大魔星都没得逞,其他小贼哪里有胆讨扰!”(未完待续。。)
第五二五章 立竿见影揽英豪
王伦帐然若失的望着程婉儿的车队远去,半晌不语,这时韩世忠腆着脸凑上来道:“哥哥,真个不关我事啊!”
“怎地不关你的事?哥哥明明与那小娘子说好了的,捎带她一程!偏你爱显摆箭术,现在好了,生生把人气走了!泼韩五,我跟你说,哥哥要是娶不成亲,看山寨那帮人活剐了你!”焦挺气势汹汹道。
“你少来!”韩世忠把手一摆,道:“那小娘子顾虑的又不是哥哥,而是她的知府老爹,没见那小丫头过来说甚么招安,你乱扣甚么屎盆子!”
韩世忠说到这里,见王伦还沉浸在离别之情中,浑然没听他们两个说话,大叫一声不好,小心问道:“哥哥,为了娶这小娘子,你不会真答应招安罢!?”
“难不成不招安我就没法子了?未见得!”王伦下意识道,忽见这两个汉子瞪大牛眼望向自己,瞪了两人一眼道:“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不劳尊驾操心!”
韩世忠讨了个没趣,也不敢惹王伦,毕竟刚才气走这压寨夫人,他身上多少有些干系,见状就要往一边躲去。哪知这时王伦拉住他,道:“早间我叫叶春出来传令,你们接到人没有?”
“接到了,接到了,已经着李四亲自带着人,护送他往船队赶去了!”韩世忠此时问则答之,不问也不多嘴,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张三在不在此间?”王伦见他说到李四,暗想此时入城和施恩联络,没个心腹的精细人不行。
“我只带了五七十人出来巡查,哪里料到真碰上哥哥。张三不在此间,和计稷、郁保四带着大队在后面!”韩世忠回道。
“走,回去!”王伦把手一挥,这时两个军士牵了马匹过来,王伦和焦挺暂且骑了。这两个军士就上了同伴的马,但见这五七十骑浩浩荡荡直奔本队。
路上没有耗费多久,众人便来到韩世忠的临时驻地,只见这里是处村落,民风淳朴,韩世忠又肯给钱,只道是官军借宿,是以大伙分批在村民家住上,此时早有探骑报给两位头领知晓,计稷和郁保四连忙出来相迎。王伦和众人见了礼,半句不提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叫过张三,叮嘱道:
“金眼彪施恩在此间做着知县,已经答应给我梁山做内线,如今我有一批船只消息,尚未明白,你带着五七个精细的弟兄,驮着钱物。前去与他协商。另外我和焦挺的坐骑,遗落在城内红莲阁,此时怕是在官府手上,你叫施恩想办法。把我这两匹马儿提出来!还有,叫他打听一下邓元觉和伍应星有没有叫官府拿了,若是有消息,即刻传去四明山。另外叫施恩想办法搭救!”
“哥哥,那我便留在城里,不回梁山泊了?”张三讶异道。
“和这人周旋。非你不可,你便在此间落脚,我回山寨之后,会命石秀派人替换你!”王伦嘱咐道。
张三一听,哭丧脸道:“那不是我这高丽去不成了?”
“留你在此是因为你可靠,高丽何时不能去?”王伦恨铁不成钢道。
“我恨的就是自己可靠!”张三嘟哝一声,没等王伦变色,忙道:“去去去,这就去!哥哥放心,跟这等人打交道,我最擅长了!”
王伦这才作罢,又嘱咐了他一些注意事项,便叫他找韩世忠领钱去了。这时王伦叫过计稷,道:“我等即日就要启程,万春此番和我同去梁山泊,此间只剩你一个人守寨,这样,我把郁保四兄弟留在此间,和你做个伴,等万春、雷炯回来,再替他回山,如何?”
计稷闻言望了一眼郁保四,见他一脸苦色,忙道:“哥哥就要打高丽了,郁保四兄弟才投山不久,这么大的动作,怎好因小弟的缘故耽误他?我这里哥哥放心,我把关一闭,不找事也不惹事,谁叫门都不开,只我一个人足矣!”
王伦看了看郁保四,又看了看计稷,道:“既如此,等万春和雷炯回来,你也来山寨小住一番,和弟兄们都见见,也热闹热闹!”
“早就想去瞻仰一番大寨风采了!”计稷豪爽大笑。
此时王伦也不耽搁,便直接请他回山,通知庞万春、花荣、吕方、郭盛四人带着剩余亲卫营的弟兄赶到岸边上船,计稷闻言领命,带着三五心腹喽啰投四明山去了。
“我们也走罢!”王伦不知为何,对焦挺说这句话的时候无限惆怅,只想长叹。
焦挺见状传令去了,不多时,人马已经集结,王伦叫韩世忠跟村民们告别了,又留下一些财物,这才大队往西北面开去。
……
计稷和手下心腹所骑乘的马匹,都是在这江南之地劫来的,生得矮小不说,跑得还慢,这一日直到午后,他们才赶回四明山,庞万春和吕方、郭盛得了消息,开门出来迎接,这时计稷和众人跳下马来,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后面传来一声长嘶,原来是一个随从的坐骑给这一趟急行军累垮了。
庞万春瞧得肉疼,连忙上前查探,半晌过来,才长叹一声,道:“好算只是脱力了!快快,推车来拖进去!”
几个喽啰闻声连忙进去了,吕方见庞万春只是心疼,忙道:“可惜我营来时都是满员足备,不好分拨马匹,但是到了梁山,小弟一定跟哥哥进言,请他另拨马匹过来!”
庞万春闻言大喜,这时又听计稷道:“多谢吕方哥哥好意,我来时哥哥吩咐了,不日即将有五百马匹划归我四明山小寨,万春哥哥不必忧虑!”
庞万春闻言无尽感慨,道:“哥哥真个这般说的?五百骑兵,足以在这江南横行州府了!”
计稷笑道:“可不是怎地?哥哥这一营两千战骑,打破十个明州府都绰绰有余了!”
“这两位就不知道了,如今朝廷眼睛都盯在河东田虎身上,我家哥哥又要准备大买卖,这时打破明州财税之地,田虎那厮做梦也要笑醒了,却还不领我们的情!”郭盛笑道,“我们又不是差这两个钱,且放着,总有取他的时候!咱们都如哥哥说的,闷声发大财罢!”
这两天他和吕方都跟庞万春混得熟了,知道这条汉子是对敌人狠,对自己兄弟却是一个“亲”字,是以说话也放得开。
果然众人闻言都是大笑,笑过一阵,这时庞万春才问起计稷来意,计稷把王伦吩咐说了,庞万春道:“那还等甚么?我这便跟弟兄们上梁山去!”
众人这便分头行动,庞万春回去收拾衣装,吕方去集结亲卫营的弟兄,郭盛去请花荣上路,忙活了小半个时辰,众人都在关口前会面,计稷饭都顾不上吃,亲自送新老弟兄出关,只听庞万春嘱咐他道:
“兄弟,我去去就回,你一人在此,得替大寨看好这小寨喽!”
“哥哥放心,等你们走了,我便天天关了门睡大觉,总行了吧?”计稷开起玩笑道。
众人闻言大笑,连花荣也打趣了几句,只见庞万春摆了摆手道:“那不行,咱们打了梁山泊的旗帜,那是要招揽江南好汉的,你可不能堕了梁山大寨和我们四明山小寨的威风!”
“成成成!”计稷满脸是笑,亲送大军出关。
哪知此时却遇到一件怪事,只见一个汉子站在不远处直往关口上眺望,只见这人别处倒不打紧,唯独一双手臂,很是粗壮,几乎抵上常人一双小腿了。此时大队人马从关口出来,这人只是稍稍避让一番,却仍不曾离去。
留守四明山这些人中,除了客人花荣,隐隐以庞万春为尊,只见他当仁不让,走到这汉子面前,叫道:“汉子,只顾看甚!”只是庞万春话没说完,一股强烈的鱼腥味扑鼻而来,他知道,只有常年在江、湖里打渔的渔夫身上,才有此般气味。
那汉子见强人倾巢出动,也不害怕,只是道:“我素闻这四明山叫一位人称‘小养由基’的神箭手占了,此人天不怕,地不怕,明教方腊招他几次而不得,怎地此时忽然挂上北边大寨梁山泊的旗帜?”
“你这汉子倒是有见识,我这四明山小寨正是庞万春哥哥打下的基业,如今一发投了梁山泊了!”计稷出言笑道:“你这汉子看着也不似寻常的渔夫,怎地,报个名讳上来如何?若是江湖同道,少不了请你进去喝一碗!”
“惭愧!我这无名无望之人,哪里敢报甚么名姓?还是莫要挡了诸位的去路!”
这汉子嘴里话虽这般讲,脚下却一步也不曾挪,只是往吕方和郭盛脸上打量,这两个俊俏后生虽然站位靠后,也不怎么说话,但是方才说话的那俩个气势十足的汉子,有意无意中都会回头看这二人,显然潜意识里极其重视这两人。
吕方见这汉子颇有些待价而沽的意思,心中不觉好笑,想了想,上前一步道:
“小可乃是梁山泊主王首领的亲随头领,姓吕名方,阁下若真是江湖上的好汉,无论有无名望,只要有心上我梁山聚义,小可愿在寨主面前一力举荐!”(未完待续。。)
第五二六章 阎罗面前显身手
吕方这番话说得够透彻了,那汉子见状在肚里寻思道:“我一个钱塘江上打渔的,忙时兼做艄公,累死累活这一世能有甚么出息?还不是妻无锦衣,儿无饱食?还真不如一脚踏入这绿林道上,只寻个识货的买主,便把性命卖给他了,换得一家老小鲜衣美食,此生便足矣!”
且说这汉子拿定主意,直接问吕方道:“我若上山,能坐上一把交椅不?”
庞万春和计稷闻言相视大笑,心中只觉这汉口气不小。正主儿吕方却是有些犯难,头领哪是他当下可以一口允下的?前不久江湖上有些名望的片石山寨主牛庚带着好些喽啰上山,也才只是领了步军指挥使一职,但眼下又怕实话实说却叫此人走了,吕方正沉吟时,这时却听计稷道:
“好汉,多大的肚皮,填多少米粮!你如有头领的本事,自然有头领的交椅坐!”
他明显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出来,怕伤了这人的面皮,这汉子果然也听出来了,昂头道:
“我素闻你梁山泊有个阮氏三雄,其实和我出身一般,都是打小便在水里觅食,当然他们能坐头领之位,我也不羡慕,毕竟当年梁山初创,大家伙出头容易。眼下我只想问一句,我若在水上能胜过这三人中的一人,能不能换把交椅来坐坐!”
只见这汉子放话时,目不转睛的盯着吕方,言语中那种底气,不似装样的。
吕方见说却是松了一口气,暗道既然敢论本事,我们山寨岂会埋没你?这时看这汉有几分傲气,不禁回头望了郭盛一眼,那意思是这里还有个比你更傲的。
却见郭盛开口一笑,道:“我们两个,终不过只能敲敲边鼓。做出来的承诺你也不大相信。不过你这汉子也是有些时运,眼下我王伦哥哥就在明州,不如我们带你去见他,且阮小五、阮小七两位水军头领也在他身边,到时候你是吃头领饭还是拿头目饷,就看你自己本事了。怎么样?你敢不敢与我们同去!”
那汉子见说,就把身上包袱往地上一扔,道:“谁怕去就是这余姚江里的鱼鳖!”
众头领闻言大笑,花荣这时才出言道:“口出大言,必有本事。想必王伦哥哥此番又收得了一条好汉!”
郭盛闻言。把额头一拍,道:“对了,好汉!你姓甚名谁,报个字号出来,我等也好通报大头领知晓!”
“我是个无名无望的人,若是贵寨王头领看得起我,我便把性命卖与他。若是谈不拢,这名字不报也罢!”
那汉子看起来倒是很倔,直叫郭盛在肚里唏嘘。忽然想起当初与吕方初识时,正是他年少狂妄、自得意满之时,倒让这身边这兄弟不知忍受了自己多少冤枉气!
且不说郭盛触景生情,只见吕方便叫弟兄们腾出一匹马来。问这汉子会不会骑,却见这汉一拍胸膛道:“莫道我是钱塘江边人,这马也骑得,鱼也摸得!只是骑术不精。几位大哥莫笑!”
“笑你作甚?咱们梁山泊水军里不会骑马的多得是!”郭盛回他道。
“水军不会骑马倒也平常,但水军头领不会骑马,却不体面!”那汉说完傲然一笑。翻身上马,顿时感觉胯下这马甚是雄壮有力,当即叫了声“好马”。
众人都是望着这汉摇头而笑,对他心中这份底气很是好奇。只是大家还要赶路,此时也没有多说,便见计稷在这关隘门口送别庞万春等人,一人落寞而归。
……
慈溪县某处海岸边上。
此处早间原本泊着三十多艘海船,此时却只剩孤零零四五艘客舟泊在此处,因船少载不了亲卫营那许多人马装备,一干人等早已经下船在岸上扎好营,此时天色渐晚,夕阳西沉,霞光下炊烟袅袅,颇有些诗情画意。
王伦已经在客舟边上垂钓了一个时辰有余了,却是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焦挺已经靠在甲板上打起鼾来,而阮小七则焦躁的在一旁走来走去,总之海里就是有鱼,也叫这两人联手赶跑了。
“哥哥,你说你在水泊里,又不曾见你垂钓,怎地在这里,就能稳得下去?”阮小七终是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到王伦身旁,叫苦道:
“哥哥明知俺小七是个急性子,去收缴高丽贼子讹走的海船这么大的事情,你偏叫李俊和俺五哥去,他们两个都是稳得住的人,哪个留下来不比俺稳当罢?好罢,你说五哥没有海战经验,让他随李俊亲临体验一番,可是去那明州接船,你怎地又只叫孟康带着童威、童猛去,却也不肯叫小弟去走一遭?”
听得阮小七这番“抱怨”,王伦知他心里肯定是猫挠一般的痒,当下一只手拿着鱼竿,一只手攀在他的肩膀上,望着前面一动不动的鱼漂,不动声色道:“我心中烦闷,想找你这个兄弟陪我好生坐会儿,成不?”
阮小七见状,一巴掌猛拍到船板道:“俺就猜到是那小娘子的事!哥哥,便依俺的,不如回去点齐人马,便打破袭庆府,一发捉了她知府老爹,便请他在济州岛上作个丞相,再叫女儿作个王妃,顺便把那王禀拉来,叫他作个大将军,这事不就结了么!”
焦挺这时被这一巴掌振醒,听到阮小七的话,鄙视道:“你自己打着光棍,还敢教人?都如你这般粗鲁,何日娶上婆娘?”
“你不粗鲁?偏生还有小锦儿非你不嫁!老焦俺实话告诉你,你趁早趁俺不在山寨的时候成亲,不然的话,嘿嘿,俺非灌得你入不了洞房不可!”阮小七是个快人,又和焦挺混得烂熟,是以说话也不顾忌甚么。
焦挺哪里怕他,正要还嘴时,只听王伦道:“好了好了,你俩个别掐了,此事我自有主意!”阮小七闻言还要再劝,忽听岸上有人大喊。“庞万春、吕方几位头领已归,又有新人投山!”
“甚么新人投山?”
焦挺嘟哝一声,却见阮小七指着王伦的鱼漂大喊,“有了,有了,有鱼咬钩了!”王伦见有人来投,也不观望,猛地伸手将鱼竿一提,一条肥硕的海鱼顿时被勾出海面,阮小七见这鱼儿不小。连忙上前帮着收线,没多久,这条鱼儿便到了船上,阮小七拎在手上略略估算了一下,道:“好家伙,怕不有四斤多?”
王伦觉得这个兆头不错,笑道:“给火头军晚上煮了!走,咱们会会新人去!”
这三人上了小船,阮小七亲自执桨。不多时便到了岸边,庞万春、花荣等人已经在岸上相候,大家见了礼,庞万春便指着同来的汉子道:“这位仁兄。乃是钱塘江上的渔夫,今番来明州走亲戚,路过我们四明山,见山寨插了梁山泊的旗帜。便想投靠入伙!”
钱塘江的渔夫?王伦闻言一怔,暗道这钱塘江上出了名的汉子,倒也有几个人。但是都叫方腊收了去,做了他的水军总管,也不知这人来历如何,当下问道:“不才梁山王伦,未请教这位好汉大名!”
那汉子见了众星拱月般的梁山泊大头领,面色也不似刚才那么傲了,只是抱拳道:“听闻贵寨有与我出身一般的阮氏三雄,都在山寨里坐了一把交椅,小弟是个直人,便要跟他们比试一番,若赢了他,再说投靠入伙之事不迟!”
阮小七早闻到这汉子身上的鱼腥味,一直忍着没说话,此时见他出言挑战,哪里憋得住,当即道:“一整日里没买卖,不想眼前撞上一遭!比就比,你说怎么比?”
王伦见阮小七兴致上来了,这汉又一口一个要定输赢,暗想怕是想在自己面前显示一番实力,正好他对江南的好汉印象不怎么直观,当即指着近海上停泊的客舟道:“既然好汉要投托入伙,便不可伤了和气,咱们只比水性,不动兵刃!看到那艘海船没有,两位游过去,再折返回来,谁先到谁赢,如何?”
“正合我意!”那汉子和阮小七异口同声道,两人对视一眼,把身上衣衫脱了,只等王伦一声令下,都往海里冲去,只见两条蛟龙入海,顿叫岸边、船上顿时热闹起来,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兄弟,你也不识得这个人?”王伦见这汉子在海里,居然只落后了阮小七半个身位,顿觉这样的人物,总该在江湖上有点名气。
“说来惭愧,小弟还真识不得这个人,只是听他口音,像是杭州人氏!”庞万春赧颜道。
心气高的人一般都曲高和寡,让他心里记上旁人,却是有些难。王伦见庞万春一脸惭愧,笑道:“无妨!且看看再说!”
两人正说话间,只见阮小七已经率先到达船身处,出手猛的往船上一拍,旋即转身,扎了个猛子,隐入海面以下不见人影了,那汉子慢了一步,心中大急,起身一跃,就用脚在船身上一蹬,一个漂亮的转身动作赢得船上水手见天价的喝彩,只见他一枝独秀在海面上往回游,而先前扎入海中的阮小七,却不见身影。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那汉子越来越近,迟迟不见阮小七的踪迹,庞万春不禁担心道:“阮头领不会有什么……”
“我这个兄弟是个在水底都能睡觉的人物,到了水里便如回家,莫要担心!”焦挺头也不回的望着水面道。
庞万春闻言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忽见这时水中猛窜出个人来,只把那一直在水面上死命往回游来的汉子惊了一跳,眼下更是加快频率,挥动那双异于常人的粗壮胳膊,想甩开突然冒出的阮小七,但见这时水花四溅,两个人几乎同时从浅水滩上爬起,都是甩开膀子往回跑,此时已经不是在比水性了,干脆赛起跑来。
郭盛和吕方见此情景,不禁对视一眼,都叹道:“好家伙,居然不落七哥半步!”
却见海滩上那两人跑着跑着,同时放慢了脚步,对望中忽然同时大笑起来,却见这两人干脆停住了,那汉子道:“我还道你是占了上山早的光才坐得一把交椅,不想是真有本事!”
“你这汉子也不赖啊!”阮小七哈哈大笑,不想他这时却做出惊人之举,居然从裤裆里抓出一条肥鱼来,笑道:“好汉新来,俺没甚么款待的,便在海底顺了条鱼来,给你接风下酒!”
那汉见状怔住,望着阮小七手上的鱼,半晌才道:“我……输了,却是不如你!”(未完待续。。)
第五二七章 拔一个,起一串(为檐菸夵盟主加更)
“你这裤裆里摸出来的鱼,我可不吃!”焦挺十分嫌弃的望着阮小七,引得众人一阵哄笑,连新来的那汉子也不禁展颜,郭盛意识到自打遇上这人,还是他头一次发笑。
“好汉既然战平了我梁山泊有数的水军头领,本领可谓不凡,好汉如若不弃,就请上山,坐一把交椅罢!”王伦笑呵呵道。
那汉子面带赧色,道:“王首领抬举了,实是小弟输了!”
“将来都是自家兄弟,输赢重要么?说起水性来,我还不是一样输给小七?”王伦摇头笑道。
“俺哪里敢赢哥哥,回去还不叫老娘大棒子抽懵了俺!”阮小七在一旁笑道。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唯独那汉子长叹一声,道:“王首领平易近人,山寨兄弟间又是一团和气,小弟拜服!就把这条性命,卖与哥哥了!”
王伦递上毛巾,笑道:“好汉还没有报上大名!”
“哥哥高看了,我一个渔夫,哪有甚么名号?小人姓成,单名一个贵字,祖上在这钱塘江里打渔摆渡,因科差过重,累妻儿受苦,苦于没个出路,今日天幸遇上哥哥,也不求别的,情愿执鞭坠镫!”这汉子正式拜下道。
成贵?这人可是日后方腊手下水军都总管,十分难得的水军人才。当初和梁山泊水军接战之时,初战便告捷,逼得阮小二自刎而死,童威、童猛落荒而逃,连带孟康也死于此战。
王伦望着这位将来方腊手下的水军第一号战将,问道:“兄弟你有这身好本领,江南方腊近在咫尺,他没来招揽你?”
“小弟不过是钱塘江上的打鱼人,谁识得小人名姓?想来只有庞寨主这般英豪的人物,才能入方腊的眼!”成贵说起这话来。只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
王伦点点头,寻思也许是方腊还没有举旗,一来没意识到水军的重要性,二来还没碰上这四人。如果说庞万春是自己从方腊手上虎口夺食的话,那么这位水军人才,就是自己捡的大漏。
“旁的不去说他,咱们今日遇上就是缘分,今晚就在这荒滩上摆宴,给兄弟接风洗尘!”王伦笑着对成贵道。
阮小七这时又凑上来,提着那条肥鱼道:“俺这条鱼……”
“留着你自己吃吧!”众人都是大笑。王伦摆了摆手,就请大伙进帐细聊,这时成贵有些神秘道,“哥哥,小弟还有三个兄弟,都是小弟这般的身手,小弟想引荐他们上山,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王伦闻言站住,暗想难道还有意外收获?当即道:“不知这三位兄弟现在何处?姓甚名谁?”
“我这三个异姓兄弟。都是水里生水里长的好汉,本事不输我半分。他们也是苦于没有豪杰赏识他们,只是在钱塘江里过混,好不消沉!正好小弟得哥哥抬举。不忍丢下他们不顾,特意说给哥哥知晓!”成贵拱手道。众人见他还有兄弟推荐,都在一旁笑观。
“我那二弟姓翟名源,三弟姓乔名正。四弟姓……”成贵话还没说完,只听王伦忽接口道:“谢福?”
“照啊!哥哥也知他名姓?”成贵吃惊道。
“我早闻你们四位大名,不想居然都在一处。我还当你们互不相识!你要是不说,差点错过三位好汉!”
王伦“唉”了一声,话说他方才越听越奇,这不是方腊手下号称“浙江四龙”的四大水军总管么,没想到这四人居然是一窝子,看来自己记性远没有刚来时那般清晰了。
“哥哥识得他便好说了!”成贵喜得直搓手,还没上山之前就能叫大头领知晓,日后上了山就好办了。
“兄弟你只管去跟他们说,我梁山水军正是大扩展之时,多需要他们这般的英豪加盟,这三位兄弟如愿上山,自有一把交椅候他!”
王伦当即便应承道,山寨马军头领配备最为齐全,每营或有一二副将辅佐。步军虽要差一点,但缺将的情况还不太严重,唯独水军,除了费保四兄弟和李俊,其他每营只有一个寡将,短板十分严重。此时有了这四人相投,将来补充到各营里去,却不正是瞌睡遇上枕头?
“小弟去叫,他们三人无有不肯,哥哥放心!”成贵看得出来王伦是真心邀请自己几位结拜弟兄上山,当下拍着胸脯道,“饭不急着吃,小弟这便去请他们过来聚义!”
这成贵说干就干,当即要回头寻马,众人见状不由都笑,只见王伦朝焦挺点点图,焦挺见状转身去了,这时王伦拉住成贵道:
“我虽不是江南人氏,但也知道你走陆路要过几个州府,似这种走法何日能到?且歇息一夜,明日我拨你一艘客舟,你去把兄弟们并家眷接上,然后自去梁山泊,船上水手都识得路径,你看这样可好!”
成贵闻言把手一拍,道:“这般最好,这般最好!还是哥哥想得周到!”
王伦哈哈一笑,便邀请众人入帐,这时阮小七拉过王伦,道:“哥哥,总算有水上的好汉上山了,这回说甚么,也要把这个好汉给俺配上!总不能为了建新战营,把水军头领都分散了罢?”
“人家还没上山,你就惦记上了!你呀你呀!”王伦见状摇头笑道。
“上次俺请拨两个徒弟过来相助,哥哥也给否了,此时好不容易有新人上山,哥哥不能再闪俺一回罢!”只见阮小七咬定青山不放松,非要从王伦嘴里得一句话。
“你别看费保那一营有四个头领,你便眼红!前次水军扩军你也知道,他这一营编下水军两千人,守护各盐场军士三千人,盐丁不下五千人,统管这万人规模的几个岛屿,没四个头领,哪里照看得过来?如今费保掌全盘,倪云管运输,卜青管晒盐,狄成管守岛,四人刚刚堪用,叫我调谁给你?”
说到这里,王伦瞪了小七一眼,见他面色讪讪,又道:“这事我自会考虑,就是这四位新弟兄上了山,也不会建新水营,你莫急,等回了山寨自有定论!”
这却也不是王伦卖关子,实在是有六个寡将的水营,只得四个新血加入,手心手背都是肉,晾了谁也不好,至于到时候怎么安排,还得细细思量一番,而不是现在阮小七磨一磨便能随口就能答应下来的事儿。
阮小七伸了伸舌头,玩起感情攻势,“那小弟就待哥哥的好消息了!”
王伦摇头一笑,快步赶上众人,大伙儿一同进了中军大寨,成贵见这里马匹成群,军士雄壮,心中不由感慨起来,暗道梁山泊船儿虽然不多,但是陆路上兵精将广,水军弱是弱了点,但自己兄弟去了,正好可以大显身手。
众人一进大帐,便见焦挺早已经在里面候着了,主座前的案桌上,摆放这四堆黄灿灿的金子,甚是耀眼,众人见状都笑呵呵的望向成贵,成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他一个打渔人家,何曾见过这般多金银,眼下朝思暮想的新生活触手可及,却叫他反而有些如游梦境一般。
“好汉,你明日就要返程,且把这安家费捎上,见了三位兄弟,一人一百两金子,也好叫他们后顾无忧!”焦挺见状道。
“我若揣着金子跑路了,山寨岂不亏大了!”成贵也不知怎地就从嘴里冒出这般话来。
“就怕你拿着跑不动,哥哥还派船儿送你一程哩!”庞万春这时出言笑道,前不久这份钱他也拿了,此时有种过来人的感觉。
成贵闻言大笑,道:“一来一去,总是要上山的,带着还是累赘,不如到了山寨哥哥再给!”
“你们四个兄弟世居杭州,总有个三亲六故,日后上了梁山,隔着远了,不一定照顾得过来,这些金子带着总有些用处!”王伦摇头道。
“哥哥说得甚是,甚是!如此小弟便却之不恭了!”说实话成贵之所以落草的很大原因就是因为眼前这堆物事,但眼下对方做得十分漂亮,还是让他心中感激,又加了一句道:“山寨如此重视我等兄弟,就是剐了这身皮,将来也不敢相负!”
王伦上前扶起成贵,就要叫人下去摆宴,这时青草蛇李四进来禀报道:“孟康头领和童威、童猛两个头领回来了!”
王伦见状问道:“看到多少船只跟着他们回来了?”今天早晨的这一出,让王伦看到明教在这明州城里也不是一手遮天,有些担心那些船场东家会不会临时毁约。
“一眼数不过来,总有个三、四十条罢?”李四支吾道。
“我们自己派去的就有八条海船!”阮小七见从李四嘴里得不到个准话,当即拉开帐子查探去了,王伦见状也有些急迫,当即带着众头领一起跟出。
成贵不知道梁山泊买船一事,稀里糊涂的跟着众人出来,哪知到了海边,原本还只有几条客舟的近海上,此时已经是密密麻麻泊满了千料以上的海船。一眼望去,蔚为壮观。
成贵此时心中不禁惊起一个问号,“难道这就是梁山泊水师!?”
为簷菸夵盟主加更!(未完待续。。)
第五二八章 三条腿走路
王伦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果然在一大早红莲阁追捕明教中人的消息传出以后,真有船场东家当场反悔了。
“小弟接到叶兄带出的哥哥军令,便赶到指定海域。我们大约是巳时到的,等了一个时辰,便是约定的交货时间,当时有十家船场派人过来,叶兄跟我说应有十七家船场,一共三十三艘海船,我一想才接了二十艘船,怎么回来跟哥哥交待?就想再等等,结果等到申时已过,除了其间又陆陆续续过来的四家船场,可另外三家死也不露面,我想再等怕是回程就不及了,所以先带着弟兄们回来了!”
从巳时到申时,中间六个小时,绝不可能是因为赶不及,看来还真有三家船场要摸明教的虎须,王伦想了想,对孟康道:
“钱货两讫的买卖,说好了却又反悔,这明显是不把明教放在眼里啊。看来这明州城里要不平静了,把来了的船场名字记下,我会转给邓元觉,守诺的人是不应该再去找他麻烦的!”
“小弟自理会得!”孟康抱拳道:“此番一共带去十四万两纹银,交付船款十一万零六百两,即十四艘客舟和十四艘千料船,此时还剩两万九千四百两,都在船上,一会小弟便去跟吕方兄弟交接!”
“真是有钱都花不出去,啊?!”王伦没有接孟康的话,只是怅怅不乐的哼了一句,要不是此番意外撞上施恩,将他给“发展”了,凭这眼下四万二千料海船哪里够用?
还好他王伦不只靠一条腿走路,只要李俊顺利将高丽人的船只劫下,张三再从施恩那里弄到一批官船,攻打高丽最后的障碍就算顺利解除了。
只是问题虽然解决了,但眼下这种被现实“掐”脖子的感觉还是叫王伦不能接受。当下又拉过孟康道:
“你手上买船剩下的钱,我会叫吕方换成金子给你。你没有暴露,暂时便留在此间。这次我们不买船,买人!这明州城里有名有姓的船匠,给我逐个的挖,你就说你是高丽来的大官,能安顿他们家人,每户还能分上一百亩田地,干得好了,还有如花似锦的前程等着他们!”
孟康一听。不禁失笑道:“也不知高丽番子长甚么模样,不晓得小弟装得像不像!”他不是战营头领,明知自己这回去不了高丽,是以回不回山寨倒也无所谓,话说他之前的任务就是单独出来明州买船的。
众人一听都是大笑,只听阮小七道:“等我哥子和李俊哥哥回来,你就能看到如假包换的番子了!你这细皮嫩肉的,一看便是番邦大官家的衙内,一装准像!”
众人见状都起了哄。嘴中都是“孟衙内”“孟衙内”的叫唤,孟康忽大叫一声,“老子好好一条汉子,做甚么鸟衙内……要做也是将来我儿子做!”
“别说你那儿子。先把你那儿子他娘找着再说!不过有一点可要说道说道,老子们拼死拼活,将来可别把儿子养成高衙内那副德性!”一直在军营里面忙活的韩世忠这时走了出来,听到孟康这话。上前道。
“韩五你大可放心!铁面裴孔目会再生一个儿子,管住你们的儿子!反正是他老子管我们,他儿子管我们的儿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阮小七欢快的拽词道。
“那还不办了他!?”庞万春不明就里道。
众人顿时笑得不行了。连花荣都是摇头认输,成贵完全听不懂这伙人在说甚么,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又很投入的样子,嘴巴都笑歪了。
王伦见他们越闹越不像话,当即咳嗽一声,道:“你们在这里拿裴孔目开涮,要是叫我营里纠察听到,就算现在不办你们,回去也跑不了!”众人见状,纷纷讨饶,各个在那里喘着粗气,聊作喘息。
王伦同他们笑闹一阵,就把成贵介绍给孟康,道:“成贵兄弟正好回杭州也不必太赶,就等着孟康兄弟在明州城里挖完船匠,一起回梁山泊!如有什么紧急处,过街老鼠张三便在明州城内,且计稷兄弟还在四明山,都可以照应你们!”
“哥哥,我们杭州也有船场啊!要不要小弟也去买几艘船?”成贵顺完了气,发现这些船只都是从船场买的,当即主动请缨道。
“明州都排着队来了,杭州估计情况也差不多!实不相瞒,我们这批船,还是明教护教法王邓元觉的面子,这些船东才肯加塞,要是去杭州排队,不知何年何月了。还是求人不如求己,咱们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自己加大造船场的规模,将来何必看人脸色!”王伦说完,拍了拍成贵的肩膀道:
“不过你也可以去杭州城里挖挖工匠,一会儿到吕方哪里领经费!”
“小弟手上不有?还领甚么!”成贵推辞道。
“如要靠头领贴钱办事,还不知咱们山寨都到甚么光景了?”王伦笑了一声,当下安抚了成贵,招呼大家回营给成贵、孟康、童威、童猛接风去了。
因在外地扎营,大家没怎么喝酒,只是高高兴兴吃了一顿饭,成贵只恨没有早来相投,在宴席上很是活跃,是夜大家尽欢而散,除了留在岸上执勤的韩世忠、吕方、郭盛,大家都回船上歇息去了。
第二日成贵睡到自然醒,随便找水手讨了碗水漱口,出来到了甲板上,他不上来还好,一上来却吓了一大跳,原来是坐船边上又多了四艘好大的海船,看那架势,怕是不会小于五千料。且停泊在近海的船队规模又扩大一倍以上,直叫这个荒滩看着比繁闹的码头还热闹。
“哥哥,这是?”成贵见王伦正在甲板上和一个不认识的汉子说话,阮小七也站在一旁,于是上前打招呼道。
“兄弟来得正好,这位兄弟是小七麾下一艘客舟的纲首(船长),你们认识一下,他的船并六十名船员,就调拨你指挥了!”王伦拉过这个阮小七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介绍给成贵道。
没有职事的头领是一种虚衔,远没有获得一艘两千料大船的指挥权来得直观,要知道他来明州探亲之前,还只能在江上打渔,摆弄一艘满是补丁也无钱更换的破渔船。此时得了这一艘市价五、六千贯钱才能买到的客舟,心中那种兴奋劲就别提了,连让他震撼的四艘巨舶,都忘了问来历。
他虽然没问,王伦却没忘记跟他提一嘴,“今日清晨的时候。我梁山泊另外两支舰队已经返航,因为辛劳了一夜,混海龙李俊和短命二郎阮小五带着弟兄们下去休息去了,当时你还在休息,是以没有打搅你!”
成贵“哎呀”一声,神色很是懊悔,道:“我平素五更不到,便起来了!不知为何,到这大船上睡得好生踏实。硬是挨到现在才起来,却叫我错过了英雄!”
“这算甚么错过,大家将来都是一个山寨的弟兄,抬头不见低头见。兄弟你只记得早去早回便是!另外莫要忘了我这个兄弟!”阮小七挤眉弄眼道。
“七哥的话,小弟记下了!等接上孟康哥哥,咱们山寨见!”成贵抱拳道,说完早饭也顾不上吃。便跟王伦辞行。
王伦亲自送成贵上了拨给他的那艘客舟,王伦临行前和成贵话别几句,又吩咐客舟上的安厨纪准备饭食。这才转身下船,目送成贵的坐船缓缓驶出此地。
“哥哥,五哥和李俊哥哥都回来了,十艘大海船也夺回来了,俺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山?”阮小七问起正事道。
“等你兄弟他们休整一日再说,正好等等张三的消息,我倒要看看‘深海’的能耐!”王伦想了想道。
“那……这四艘海船,怎么处置?”阮小七也知道这几艘船分配不到自己手上,却忍不住问道。
“吃水太深,过不了北清河,便放在济州岛的欧鹏营罢!”王伦挥了挥手道,“叫童威带这四艘船径直去济州岛,另外叫吕方、郭盛带着一千五百亲军上船,一来押送俘虏的高丽水手,二来不让这趟船跑空!另外把那个使者留下来,让孟康沾沾他身上的棒子气!”
阮小七点头道:“那俺就去传令!话说这伙人真是没用,刚打照面就投降了,亏得朝廷给他们造了这么好的船只!不过甚么叫做‘棒子气’?”
王伦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如今我们在明州得了二十艘客舟,十四艘千料船,先分别挂在你们三个海营下面,等李俊和你哥子醒了,三位自己商量盘算清楚。明日不管张三的消息来没来,咱们先打道回府,这么多船集结在这里太显眼了,就把多余的水手派驻四明山!”
不知道张三是不是清楚船队翌日就要撤离,但是他赶在当天关城门之前,就派人把消息送了出来。
邓元觉和伍应星都下落不明,应该是跑了。
王伦和焦挺的坐骑也叫施恩想办法弄回来了,因为后面的大买卖,这个就不另外收费了。
最后关于大买卖的消息是,明天交货的话只有七艘客舟,但延迟到三日后的话,还会有五艘客舟和八艘千料船。
王伦当机立断,留下童猛带着足额的水手前去四明山,等着和施恩的交易。因为没有想到施恩居然能搞来了三万多料船,船队东拼西凑挤出留守待船的水手后,舰队中好多岗位的水手不足了,没奈何,王伦从高丽俘虏抽调了五百水手,全部打散到返航的三支舰队中,这才暂时缓解了有船无人开的窘迫局面。
昨天收藏涨的好诡异,一天居然涨了五百多个,请问一下昨日新增的读者(11月22号星期六),你们从哪个途径发现本书的,不可能都是精品频道—精品主打吧?(有知详情者请在书评区发帖告知一下,感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