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二章 恶人终有恶人磨
乍一上手,关胜就意识到自己遇上了生平劲敌。
从前唐斌还在蒲东时,两人便时常过招,唐斌乃是当世少有擅使枪、矛的行家,这一点毋庸置疑,关胜也没有把握说能够完胜于他,但至少在和他争斗时,从来没有过那种心中无底的感觉。
但在此时,和号称枪棒无双的卢俊义斗上五十回合后,关胜心中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只是当世两大高手相争,一方吃力,另一方也不见得能有多轻松。卢俊义手上银枪虽是分量不轻,但跟关胜的青龙偃月刀比起来,还是略显不足。不过在绝顶高手身上,劣势一样可以转化为优势,力道上的不足可以转化为速度上的优势,所以卢俊义从试出关胜的路数之后,一直在不停抢攻。
跟关胜打,和跟鲁智深打,完全是两种感觉,虽然两人都是械重力沉的对手,但鲁智深与人搏斗时,全凭一个“猛”字,将力量和器械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但此时关胜显然要稳多了,门户守得天紧,但在机遇出现之际,也不介意雷霆一击,直暗合了兵法中先立于不败之地,再谈取胜的精髓。看来,一个人武艺的路数与高低,与各人的性格是撇不开干系的。
钢铁击撞、火星四溅的场面,给这个寒冷的夜晚带来丝丝火热,周围观战的壮汉们不禁热血沸腾,如此难得一见的场面此生只怕都不多见。看着平日如天人一般的主将在强悍的对手面前化为凡胎,众人心中既恼怒却又骇然,既惊叹又不甘。
“若……真是番邦死敌就好了!“宣赞一只手紧紧握住短弓,都快握出汗来。他虽然一直提醒自己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刻,不能做出暗箭伤人的举动来,但是场上惊心动魄的一幕,还是叫他难以放心,一向被他无比信赖的兄长。想不到也会被人逼成这样。
“郡……郡马,还等甚么,快放箭啊!”饶是张干办这等不习武艺之人,也暗觉此时己方处境不妙,想起宣赞乃是靠的连珠箭扬名立万,不禁出言催促道。
宣赞这回没有给张干办脸色看,只因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战阵之上,数次出箭的冲动最后都被理智按下,因为他明白,即便因此而胜了卢俊义。传出去和败了也没有区别,反而坏了兄长名头。
“贼子安敢偷袭!”
当所有人都注视着场上龙虎之争时,忽听大伙后面传来一声厉喝道,宣赞还没会过意来,只见一块硬物袭来,正打在他的左腕之上,瞬时间疼痛钻心,这时再也拿不住弓弦,失落在地。那硬物随即弹飞。正敲在一旁躲闪不及的张干办头上,顿时一个血包。
因看不清来人,宣赞亲随动起急智,将手上火把往后方一丢。那火把腾空翻转之际,叫黑暗中一个道士现行出来,宣赞见状怒喝道:“贼道,到底是谁偷袭!”
“你手持弓箭。站在圈外,欲射不射,我岂能坐视!”那道士大喝道。走到众人身外不远,便停步不前。
“他们自斗他们的,一对一很是公平,你们看便乖乖看,若是手痒,道爷我来奉陪!”那道士又道。
众人叫他一手暗器绝技惊到,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张干办悄悄捡起那块将自己打伤的暗器,入手之后甚是沉重,细看之下竟然愣住,实在没忍住诱惑,鬼使神差的将其放到嘴中撕咬。
“干!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货!那厮,我的金砖不是那么好咬的,小心毒发,一时三刻后七窍流血而死!”那道人笑骂道。
张干办一听,如避蛇蝎,吓得急忙将金砖抛到一边,就势用手扣喉引吐,自我救赎起来。
道人哂笑一声,目光跨越障碍似得跳过小丑般的张干办,停留在奋力搏杀的卢俊义、关胜二人身上,眼见二人刀来枪往,不分仲伯,更有愈斗愈勇,气势如虹的趋势,心中不禁暗暗赞叹:“怪不得唐斌、郝思文两人如此盛赞此人,当真是名不虚传,也不枉得我们专程下山一回了!”
只是心忧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听那道人放声高叫道:“员外,唐、郝两位兄弟离此处还有多远?”
卢俊义见问,长枪直出,以攻为守,逼得关胜后退一步,自己也随即向后一跃,跳出圈外,高声回道:“马道长莫急,多远也得捱着,谁叫我待不住要来打战前呢!”
两人既得罢手,谁也没再上前抢攻,都是立在原地,微微喘息,宣赞见状关切道:“兄长,还好吧?”
“人称枪棒无双卢俊义,今日关某算是彻底见识了!”说话的同时,关胜将青龙偃月刀搁在地上。
卢俊义一笑,也歇了银枪,回道:“大刀关胜,不愧蒲东三杰之首!说实话,若要赢你,实在太难!”
“能得阁下这句话,关某足矣!”关胜突然大笑一声,旋即又将大刀提起,叫道:“请!”
“自然奉陪!”卢俊义摇头一笑,拔出枪头,劈头迎上。
……
离此两人相争之处不远,只见一行人趁着夜色,在小路上急急赶路,为首之人是一对父子,只见那小的道:“爹,好生白日不走,怎偏偏夜晚赶路?”
“我儿,咱们父子在孟州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此番咱们落了难,落井下石的人不知有多少,此时不谨慎一些,更待何时?”那父亲教着儿子道。
“狗都监,猪太守,往日咱们孝敬多少银钱,都丢到黄河里去了麽?如今说翻脸就翻脸,待我将来若有出头之日,定要叫这厮们张开狗眼好好瞧瞧!”那儿子不忿道。只见他额头上还附着白手帕,一条白绢搭负着胳膊,似是旧伤未好的模样。
“忍得一时之气,将来才有出头之日!咱们这回赶到东京城去,趁着从前与高太尉结下的善缘,咱们花大价钱给你谋个前程,不好过在这孟州抛头露面,受人辱骂?”那父亲说起前程二字来时。隐隐有些破釜沉舟的味道。
“爹爹,这些人哪里将甚么旧情,皆是转身忘恩之人,爹爹在他们身上下了多少功夫,到头来还不是叫他们弃之如敝履,那高俅又能强到哪里去?难不成还真记得你我?”那后生咬牙道。
“傻儿,你一向聪明,怎么此时反见不明了?当初我们帮他除掉徐宁,眼下捡起来只不过是个话头而已,还真指望他念你我的好?见真章的时候还不是要靠钱开路?我此番是豁出去了。不管是三、五百贯,还是五千贯、一万贯,总之要给你砸出个前程来,不能再像你爹我一般,轻轻一脚就被人踢开!如此,就当当初梁山泊那笔钱白收了!”
那做爹的想着夜深人静,路上也没甚么人,加上心中有气,是以说话也不遮掩了。
“也怪老夫想不开。若不是被人所迫,怎抽得身出来?如此倒是苦了你,白白挨了那天杀的蒋门神三顿拳脚,这个仇咱们记住就是了。若是不报,誓不为人!”
那后生见说,忿忿点头,正要答话时。忽觉身旁推车一个家人毫无预兆的倒在地上,那后生回头骂道:“关键时刻尽出乱子,起来!装甚么死?”
众家人见小主人发怒了。马上就有两个汉子去扶那倒地之人,推搡之间,只见一个汉子吓叹到地上,失声道:“血……血……”
那后生到底有些城府,此时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躬身去查探伤情,也正好靠这一蹲,叫他躲过生死之劫。
原来,就在他躬身那一刻,一支毒箭凌空飞过,叫他身后的老父做了他的替死鬼。
“爹!!”那后生发狂也似的嘶声大叫,随即四周一片狂笑声响起,一个叫这后生做梦也恨的声音响起道:“施恩,这不怪我,老爷瞄的可是你!跟你那死鬼管营无关!”
“蒋门神,你这厮欺人太甚了!快活林已经让给你了,你还要怎地!”施恩怒喝道。
“不要怎地,就是那啥……对了,最近最火的梁山泊老是说甚么?”蒋门神抓耳捞腮的问道,动作极其夸张,这时左右心腹笑着补充道:“替天行道!”
“对对,老爷今天就替天行道一回!”蒋门神大笑道:“施恩,你父子横行孟州,刮骨熬油,雁过拔毛,人人恨不得食你骨肉,今日我蒋门神替天行道,收了你狗日的!”
“蒋门神!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厮真不肯留一丝余地!”施恩气得浑身发颤,但是蒋门神的实力他心中最是明白不过,此番若等他下令黑吃黑了,自己怕是没有活路了。
“你这厮搞得自己像做善人似的,爷爷我便是恶人?那爷问你,此时我给你留余地,当初你可曾给别人留过余地?”蒋门神满脸不屑的回道,享受着居高临下那种猫戏老鼠的快感。
“干你娘的,你狗日的明明见财起意,装甚么好汉,扯甚么别人!要杀便杀,大不了老爷和你一拍两散!这五万贯钱,咱们谁都别拿了!”
施恩说到这里,单手抽刀,猛的一下砍到马车上的木箱上,只听哗啦啦一阵脆响,许多黄白之物从箱子中掉出,随即引来围攻之人的惊叹之声,蒋门神也不禁咽了咽口水,暗想道:乖乖,看这样子,怕还真有这厮刚才说的数目。
就在众人大为震惊之时,施恩回手又是一刀,砍在拉车的牲畜臀部,那马吃痛,拉着一车财物往前飞奔而去,那成锭的金银掉落一地。
只因此处乃是山间小路,虽难见悬崖峭壁,但是深坑土坡却到处都是,蒋门神一见急了,大叫一声:“快上啊!钱也要,人也收!跑一个出去,咱们就完了!”
拦路的众人均由军汉、地痞组成,对打劫这个新行当还比较生疏,此时得了蒋门神提醒,这才亡命价的往前冲去,蒋门神也不甘落后,杀入车队中,刚才施恩的举动已经彻底激怒了他,直叫他杀心暴起,此时见人就砍,毫不手软。只是冲突一阵,却失了施恩的踪迹。
施恩当初可以依仗的囚犯都被新官全部接管了,自然不可能放出来给他护镖,此时他身边都是些文弱的佣人,怎当得住这些如狼似虎的恶人屠戮,没多久便再也听不到活人响动了,蒋门神大喝一声,问道:“谁见了施恩狗贼!”
众人都是东张西望,无人应答,蒋门神焦躁不已,又大喝了一声:“若是叫他跑了,咱们都白干了!”,这时才有一人嗫嚅道:“刚……刚才听到一个人滚下土坡去了!”
蒋门神赶上,往那土坡下一望,黑漆漆的甚么也看不见,蒋门神随手将火把往下一丢,这回总算是探到底,只是颇有些高,怕不有五七丈!
蒋门神怒急攻心,回手就是一巴掌,顿时将这人打了个趔趄,骂道:“刚才怎么不说,叫这厮跑了,咱们都有后患!”
那人被老大一巴掌打蒙了,哪里敢回话,蒋门神骂了一声,道:“挖个坑把这厮们都埋了,把金银都收拾好,回去之后大家分账,若是谁存私心,明天就跟这厮们一起躺在这里罢!”
众人见说都是齐齐答应,“不敢有私心,大哥只管放心去追,咱们等你回来!”只见挖坑的挖坑,抬尸的抬尸,捡钱的捡钱,很快都忙活起来,蒋门神一把夺过被打那厮手上的火把,回头骂了一句,“甚么事都要老爷亲自动手才行,养你这厮们有甚么用!”便往那土坡底下翻去。
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下到坡底,哪里还有施恩的人影?不过说实话,这土坡子下面大半夜的要藏个人谁能找得到,蒋门神又不敢耗到天明,毕竟头一次干这等买卖,手上收了怕不下一二十条人命,心中到底有些虚。
找了大半个时辰,蒋门神最后还是决定攀爬上去,施恩跑了便跑了,大不了把这五万贯钱分润一些给张都监、张团练他们,天塌下来便由他们去顶着,只是这样一来不免有些肉疼,毕竟原本是打算是独吞的。
“一万贯到顶了!”蒋门神愤愤想道,这是他的底线,不然忙活一场,一点安慰也没有,会影响他做事的积极性的。
一想着还剩四万贯巨款可以收入囊中,蒋门神终于赶走阴霾,又重新露出了笑脸,等他满怀憧憬回到坡上之时,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差点疯掉。(未完待续。。)
第三八三章 割袍断义蒲东豪
面对眼前如此少见一幕,众人都已经是惊得呆了,眼见关胜已经和卢俊义酣战了如此之久,兵器的磕碰之声把观众的耳朵都震得几近麻木了,可两人都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仿佛有无穷力气还没使尽似的,真不知这两人是甚么材料锻造而成的。
宣赞在一旁急得团团直转,恨不得捡起地上的弓弩上前相助,只是那道人手上捏着的在火光下一闪一闪的硕大暗器,叫他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
“卢员外,关巡检,咱……都歇了罢!君……君子动口不动手啊……”马灵的声音越说越小,他也知道形成眼前这种情况,光靠一两句话怕是难解了,他此时虽然防着宣赞放暗箭,可是他的心情却绝对与对方一样,恨不得双方立马罢斗,若是这样一直下去,别说谁胜谁败了,累也累得死人啊。
别说旁人了,就是场上两人何尝不想罢斗,只是卢俊义为报山寨厚恩,关胜为了心中那口傲气,两人硬是杠上了,直成现在这种僵局。
还好卢俊义身后不远处发出的响动叫众人看到一丝曙光,宣赞无可奈何的望向马灵,近乎哀求的叫道:“是不是你们的人,快些叫他们现身呐!”
“唐斌、郝思文,你们再晚些来,卢员外和关巡检累也累死了!你们就来收尸罢!”马灵来不及回应,只是厉声高喊道。
来者正是唐、郝二人,见状对视一眼,忙大叫道:“员外、兄长,且请罢斗,小弟来也!”
卢俊义见说,手上不停,嘴中喘道:“怎么样?还打不打?”
“最后三招,输死无怨!”关胜荡开银枪。忽然爆喝道。
见他大刀死命劈来,卢俊义已经没有硬接的兴致了,只是闪身躲避,关胜一刀砍空,第二刀接连袭来,又叫卢俊义一跃躲过,关胜两刀不中,奋起千钧之力,以力劈华山之态势,朝卢俊义当头劈下。
卢俊义大叫一声“来得好”。直往侧边一空翻,随手一记回马枪,直往关胜胸前戳来,关胜此时兵刃没有劈中卢俊义,正要躲闪时,忽觉手上一股大力反弹回来,原来是砍到镶嵌在土中的一块硬石之上,这股反弹之力甚是强劲,若是平时还好掌控。可是此时酣战半宿,筋疲力竭,对手又是武艺绝伦之人,怎容他从容归置?
眼见这电光火石之际。关胜心中过电一般,往日种种尽浮现于眼前,此时这一瞬间,竟然变得无限之长。最后在宣赞、唐斌、郝思文三人的狂叫嘶喊声中。关胜面色从容的闭上双目。
作为一个武人,能死在光明正大的对手手上,这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只可惜一丝饱含遗憾的恨意涌上关胜心头。作为以先祖关云长为荣的直系后辈,他没有建立尺寸之功,便将离世,这种窘状,只让他脸颊发红,感觉九泉之下也无颜与祖上相见。
一夜北风紧,开膛血尚烫!
此时的关胜,两耳只闻风声,当半空中一声炸雷爆响之后,他明白自己大限已至,这应该是对手得胜前的欢呼声罢?只是有点悲剧的是,自己成了别人的枪下之魂。
“员外!!”“兄弟!!”“卢俊义!!”
关胜还没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喊着对手名字之时,一股极大的撞击力击中了他的身躯,失去支撑的关胜被狠狠撞到地上,当受到反弹之力后弹起之时,又被上方一个巨大的躯体撞上,顿时浑身各处不禁钻心的疼,当关胜恢复意识,发现有个人压在自己身体上时,自己已经快移位一丈远以外了。
很快身上巨汉被人扶起,几个亲随蹲在自己身边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关胜咳出一口血水来,望着宣赞正千恩万谢的那个人,问道:“怎……么回事!”
“那厮……呸呸,是卢员外最后长枪脱手,没借力处,一时失了方寸,撞到主人身上,天幸两位都没大碍!“为首的关西大汉忙道。
关胜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寻常比武中失手伤人尚是常事,何况此时两人性命相搏?卢俊义定是看在唐、郝二人的情面之上,最后手下留情,只可惜他估计也是筋疲力尽,又临时变招,是以有些没收住,才和自己迎面撞上。
想清楚此节,关胜一阵气血翻涌,连连咳嗽几声,还好没再咳血,只是望着鼻血长流的卢俊义有口难言,只好连做手势。
“蒲东关胜刀法硬我倒不惧,只是这一身硬骨头,却叫我吃了大亏!”卢俊义擦了擦脸上血迹,朝说不出话来的关胜郑重的点了点头,这一瞥饱含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之间那种不可言喻的惺惺之情。
“我的事情都做完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卢俊义说完走开几步,躬身捡起失落一旁的银枪,来到马灵身边,靠树坐下。
宣赞望着卢俊义离去的背影,不禁肃然起敬。
马灵赶到卢俊义身前蹲下,替他按摩放松绷紧的肌肉,见他满面血水与汗珠混杂而成的淡红色水滴如雨洒下,感慨道:“咱们山寨,要属你武艺第一罢?”
卢俊义闻言一怔,摇头道:“有一个人,我始终不敢与他交手,就是怕失败以后,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
马灵闻言,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人影,大家都说那位八十万禁军教头武艺深不可测,原来还真是确有其事,不然怎么会连眼前这般罕见强手也自愧不如?当即点头附和道:“王……”
“就是他!人家都说我枪棒无双,这个名头按在身上你知道有多艰难?是以我每次见到王寨主,都想避开,就是怕他突然提出要和我比试!”卢俊义见马灵认了真,反而心中一松,煞有介事的说道。
“王寨主!?”马灵见说楞在当场,旋即意识到卢俊义是在开自己玩笑,当即起身,瞪着卢俊义道:“都说你放不开员外的架子。今天我算是服了你!”
这边树下两人一惊一乍的开着玩笑,那边关胜面前的两位却没有这份轻松的心境。
唐斌和郝思文深知这位结义兄弟的秉性,平日里写了多少书信过去,就是没见过他正面回复的,要不是大家知根知底,关胜深知自己两人的苦衷,不然的话,说不定自己两人的落草之举就会引来这位兄弟的唾弃。
“兄长,今番为兄弟,明日成敌国。这种茶肆酒舍中鼓舌说书的故事,今日反倒成了你我兄弟身上的憾事,岂不惹天下好汉笑话!咱梁山泊王伦哥哥义气盖人,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山寨在他率领下,替天行道,匡扶正义,深得京东河北百姓爱戴。兄长何故非要受那昏君奸臣的差遣,做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唐斌自投奔梁山以来,一直就怕出现这种兄弟相残,手足反目的局面。此时面对关胜,他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
“朝廷为何发兵攻打山寨,想来原因你也知道,不就是蔡京老儿见女儿女婿受辱。忍不下这口气么?你当他真是为了大宋为了朝廷?我呸!兄长你身在蒲东,可能并不知晓,咱们山寨叫梁中书一家吃瘪。可活了千千万万的百姓啊!此番投山的百姓何止十万,他们为甚么,还不是为了活下去,可这个朝廷逼得他们活不下去了!兄长常以忠义自律,还请兄长思量清楚!”
“若是兄长随我俩上山,日后兄弟同在水泊里一起快活,岂不为美?王伦哥哥最是敬慕英才,每每与我说起兄长英名,赞叹有佳!只要兄长上山,绝不会再受那大头巾半点憋屈闷气!”
唐斌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哪知关胜还是没有一点反应,唐斌长叹一声,望着郝思文无奈的摇了摇头。
郝思文一言不发,蹲下身子,伸手替关胜顺着气,关胜见状,反倒惊讶,他素知这位义兄甚有见识,当即道:“兄长怎不相劝?”
郝思文摇了摇头,道:“我有甚么好说的?你心中顾虑,我哪里不知?你怎肯轻易毁了祖上英明,做个不忠之人?这不比取你性命还要残酷?”
“那你来……?”关胜支撑起身子,不解道。
郝思文叹了口气,决绝道:“来问你一声,讨个心安,然后就在此地,咱们三人割袍断义!”
郝思文话语一落,直叫众人大吃一惊,就连唐斌也十分意外,拉着郝思文道:“哥哥,你疯了?”
郝思文不为所动,坦然道:“你认为你走的路是对的,我也认为我走的路是对的,但是将来究竟谁才是真正对的,最终需要时间来证明。兄弟……”郝思文长叹一声,道:“这回,你是真错了!”
郝思文真情流露的方式和唐斌截然不同,但都饱含着对兄弟关切的一片赤心,关胜面色肃穆,点头道:“当今天下,君不君,臣不臣,我心中尽知,但正因如此,关某食禄多年,绝不可在此时置之不理!”
只见此时关胜朝唐斌和郝思文一一拜下,道:“深感二兄厚意,关某拜领!既如此,不如在此割袍断义,日后战阵之上,也无牵挂!”
话音一落,只见关胜抽出随从佩刀,割下满是尘土的衣摆,就往空中一扬,只见那片断袍在月光下随风飘摇,久久不落。
唐斌见状,大骂道:“一日做兄弟,终身是兄弟!要割你们割,反正老子是不割的!”
“那你把他绑回去?”郝思文反问一句道。
唐斌辩无可辩,仰天大吼一声,抓起长枪,往最近一颗大树冲去,使出万钧之力,猛然插入树干,只见枪头已然深深没入树中。
郝思文回头看了唐斌一眼,对关胜道:“兄弟,今日我不劝你,希望将来我开口劝你之时,你能……”
话没说完,只见郝思文摇了摇头,叫了声:“罢了!来日事,来日说罢!”随即也割下一片衣摆,迎风送出。
宣赞目瞪口呆的看着关胜的这两个结义兄弟,心中的震撼简直难以言表,人说蒲东三杰,素来只识其一,此番率性如唐斌,睿智如郝思文,今日才算窥得风采。
“兄弟保重!”关胜肃立良久,最终才在牙关中挤出这四个字来,说完再也忍耐不住,转身便大踏步走开。众关西大汉愣了愣神,这才牵马的牵马,背包袱的背包袱,只是在路过卢俊义身旁时,都会停下来,默默像其鞠躬。
“关胜!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给老子活得久一些!”唐斌望着关胜的背影嘶吼道。
关胜闻言身子略颤了颤,最终还是继续前行,宣赞叹了口气,朝这边拱了拱手,也要离开,哪知忽然被一股大力拉住,宣赞一惊,发现是郝思文拦住自己,诧异道:“怎地,本赊出去了,却要拿我作个利钱!?”
“莫要误会,我是想问问,老关身边的人都靠得住麽?莫要出师未捷身先死!”郝思文有些啼笑皆非,他突然发觉这位丑郡马还蛮幽默的。
宣赞闻言这才恍然,朝四周看了看后,对郝思文伸出大拇指道:“除了那边那个酸不啦叽从蔡京府上出来的干办,其他都是个顶个的好汉子!”
“好走!”郝思文点点头,朝唐斌喊道:“办事!有个酸不溜秋的需要带回山寨去!”
张干办惊惶的四处张望,好像他们嘴中说的人正是自己啊!此时哪里敢留,拔腿就跑,唐斌正在气头之上,这时有个出气桶冒了出来,哪里肯放过,只见他毫不犹豫,猛的追了上去。
马灵叹了口气,回头对卢俊义道:“若说无情,是最低级最简单最易做的事情,唯独情谊二字,重若千钧。看来咱们山寨里面,都是习惯给自己带上枷锁的人呐!”
马灵的话不知怎么让卢俊义突然想起贾氏来,心不知怎么就酸了起来,借着夜色,尽情流淌。
郝思文一动不动的目送着关胜一行人渐行渐远,便如扎根在冻土中的一颗孤零零的柳树,失意而悲伤。
三章一万二千字,拼了老命了,报答诸位好汉的厚意!(未完待续。。)
第三八四章 除恶务尽
“道……道长,小人是真心悔改,当初不该拜在奸臣门下,可是天下皆是如此,小人不拜蔡京,也没得忠臣相投啊,小人实在是没得选择啊!”张干办心急如焚,想着自己身上所中之毒还未解,一刻也不敢耽误,不时跟马灵套着近乎。
“如此说来,你还挺无辜的?小子,你得明白一个道理,既然助纣为虐,就得做好被清算的准备!”马灵冷哼一声,不齿道。
“小人……”张干办还不放弃,欲要继续解释,哪知这时唐斌已经不耐烦了,喝道:“狗贼,若是叫老爷再听到你乱吠,道兄不要你小命,老子也宰了你!”
张干办刚吃了唐斌的大亏,闻言吓得连忙缩头,再也不敢多言。唐斌“呸”了一声,转头望向一直默然无语的郝思文道:“兄长,现在好了,咱们空手回去,怎么跟哥哥交待?”
“哥哥那里,我自去负荆,跟大家都没关系!此番是我自作主张,连累各位兄弟了!”郝思文神色自若,抱拳朝身边三个兄弟致歉道。
“甚么话!当我是死人,要你一人承担!”唐斌眉头一挑,道。
郝思文苦笑一声,不再言语。唐斌的为人他是最清楚不过,真诚、率性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最是贴切不过。这不刚才还恼怒自己自作主张,这会儿却又要一同受罚了。
“今儿这事,咱们四个都在场,要说功劳都有功劳,要说责任都有责任!”卢俊义话不多,却简洁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马灵见说差点笑出声来,憋了半天,才道:“卢员外说得在理,管他是功还是过,反正咱们四个回去。有甚么都一起受着!”
要说除了唐斌之外,自己和卢俊义、马灵在山寨交集也不多,不想经此一事,倒识得了这两个兄弟,郝思文感喟一叹,道:“如此,郝某领了三位哥哥的情了!”
卢俊义笑了笑,没有说话,唐斌仰着头,不知在看甚么。唯独马灵突然做了个手势,随即扑倒在地,听了片刻,起身指着前方示警道:“有一队人马过来,马匹不下三五十匹!”
众人疑惑的对视一番,唐斌出言道:“大半夜的,行商不会出来,又有这么多马,我看不是官兵就是强盗!”
常言道“艺高人胆大”。这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当下并不慌乱,商议一阵后,大家都赞成若是普通百姓或商旅。自放他们过去。若是官兵或者强盗,就见机行事。只见卢俊义、唐斌、郝思文押着张干办在明,马灵一人在暗,迎着这伙人而去。
“你要讨死。等下见人就喊!”郝思文不忘告诫了张干办一句。
张干办连忙求饶道:“小人分得轻重,分得轻重!”
郝思文不再理会于他,和唐斌、卢俊义并肩前行。刚经历过割袍断义的打击,此时有两位贴心的兄弟在身旁是一件很温暖的事情,三人于路说些感悟,丝毫没把前面那伙人放在眼里。
密集的火把群在黑暗中格外显眼,当马蹄声越来越近,一队官军出现在众人视野。
张干办是东京官场上的人,自然见过些世面,眼前这队官军各个衣甲鲜明,身强体壮,押着几车货物缓缓前行。这队人马和刚才那道人说得无二,约莫三五十人,当先几个将军模样的汉子甚是不凡,张干办眼珠直转,心动起来,暗道:“这大半夜的,三五十禁军押着箱笼夜行,说不定是押送哪个官员的家私,既是官员找来押送家私的,必定有些本事,我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这张干办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当下长吸一口气,瞧准时机,使出吃奶的劲头,猛奔向这队官军,边跑边示警道:“我乃当朝蔡相公府上心腹干办,被四个贼人挟持,速速救我!”
委实这张干办还有些脑子,生怕梁山泊名头太大,吓到这伙官军,是以只说贼人,不提来历,要的就是他们以为是普通匪盗容易对付。
那当头一个相貌堂堂的骁将见喊,十分诧异的回头看了主将一眼,得了主将示意后,上前喝道:“何方贼人,胆敢挟持朝廷官员,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曾!”
卢俊义和郝思文对视一眼,都是抱胸而立,并不曾答话,唯有唐斌出声道:“捉个干办算甚么?老爷们都是梁山好汉,迟早捉了蔡京本人,到山寨看马守门!”
那骁将见状,惊讶道:“啊吔!原来是天下闻名的梁山好汉,我家将军天天念叨,恨不能一见!三位看着一副英雄模样,不如随我家将军前往东京!嗯,说话这位声音洪亮,就坐高俅的位置,那位身材高大的,就坐童贯的位置,还有那位不说话的,就顶了蔡京罢!对了,还有个道长呢,俺们还想聘为护国法师哩!”
这骁将煞有介事说的胡话,在张干办听来如遭雷击,一屁股坐到地上,道:“反了,反了反了!这世道是怎么了?”
忽闻背后黑暗中走出一人来,笑道:“咦,要请我做国师哩,这好买卖不能错过了!”
唐斌三人不禁大笑,心中的郁闷暂时一扫而空,众人看也不看张干办,上前抱拳道:“哥哥何时回来的?”
“刚回不久!”那主将跳下马来,瞧见卢俊义寒冬腊月身着单衣,郝思文外衣残破,唐斌眉间一股悲意,猜到了些甚么,道:“遇上关胜了?”
“遇上了,唐斌、郝思文两位兄弟苦劝于他,他始终不肯上山,我们四人自作主张,放他走了,还请哥哥责罚!”卢俊义抢在唐斌、郝思文之前禀道。
“都是小弟念在结义旧情,放关胜归去,与这三位兄弟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小弟情愿领罚!”郝思文不甘其后道。
唐斌和马灵都急了,争相在寨主面前剖白,言语声中,张干办一颗心便似掉进冰窟里,恨不得自掌嘴巴。眼看那骁将冷笑的朝自己走来,急忙爬起,往外便跑,那骁将边追边骂道:“几位哥哥好心留你一条性命,你就这般不珍惜!”
张干办欲哭无泪,心想回头告饶估计也是没甚么好下场了,只好亡命价的往前跑,可惜夜黑路陡,忽然被山间石块一绊,顿失平衡。轱辘辘滚下坡去了。
那骁将暗叫晦气,拿着火把往土坡下面去照,却哪里看得到,直大喊叫部下过来照明,十数人闻声过来,有几人把手上火把往下投去,说巧不巧,正好有一只火把丢到张干办边上,那明火就沿着裤脚烧了起来。张干办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吕头领,这厮摔死了罢?这般大火烧在身上,就是晕过去也该醒了!”过街老鼠张三十分内行的判断道。
吕方盯着尸体看了一阵。这才点了点头,道:“老天既然要收他,就不必咱们经咱们这一手了!”说完,招呼众人回去了。
唐斌见吕方空手回来。惊道:“那厮人呢!?”
吕方把刚才看到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张三也在一旁补充,唐斌见说还有些不放心。道:“真死了?这厮看到我们和关胜接触,要是叫他回去了,却是害了这个兄弟!”
王伦从只言片语中也意识到这张干办不能叫他回去见到蔡京,不然还真成了梁山泊存心陷害关胜了,若说这张干办之前身为奸臣亲随还不至便为死罪,但他刚才出首唐斌等四位兄弟的举动,那无疑就是自绝于梁山泊了。
“这么高的坡子,就是摔不死他,烧也烧死了!”张三拍着胸脯道。
见他说得这么肯定,唐斌方才放下心来,把话题又转到请罪之事上来,王伦摇摇头,止住众人道:
“人各有志,强求无益,咱们梁山泊从来不干这种拉人绑票的事情!再说关胜就是即便上了山,蔡京还是会另外调将攻打山寨。咱们此时要考虑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怎么应付朝廷的这次征伐,我看此事已了,几位速速回山,操练兵马准备应战!”
四人相顾无言,感喟长叹,最后都表态道:“敢不尽心竭力,为哥哥分忧!”
一直没说话的时迁笑道:“那咱们就此别过,几位哥哥正好可以从孟州走水路!”
“难道哥哥你们不回去?”唐斌回头望了同行三人一眼,颇为纳闷道。
“咱们还要去一趟东京,顺便取点东西!再说路上别人送了一笔小财喜,不花出去心里不踏实!”时迁笑道。
众人这才把目光投向队伍中的几车箱笼,忙问情况,吕方大笑道:“这孟州城里有个管营,半辈子熬犯人油熬出来的脏钱,路上被贼人惦记上了,来了个黑吃黑,正好叫我等遇上,这些狗贼没一个无辜的,狗咬狗一嘴毛,最后屁都没落到,却不是老天有眼?”
众人闻言大笑,都觉得这冥冥之中还是有天意罩着的。
“狗日的,这里面还有当初咱们一千两黄金呢!”焦挺瓮声瓮气道。
唐斌心道此处正是孟州,猛然想起一事来,忙问道:“可是那孟州牢城营的施管营,当初徐教师叫高俅陷害,发到此处,被哥哥花钱救了出来?”
“正是这厮!他在牢城营里作恶,儿子还跑到外面市集上欺行霸市,结果被贪官养的打手蒋门神赶出了孟州快活林,夺了他的旧业,这厮要去东京花脏钱买前程,被蒋门神惦记上了,所以才有了这一出!”吕方说道。
“都不是好东西,要是叫我遇上,定宰了这厮们不可!”这种土霸势豪最叫唐斌痛恨,顿时激起他的愤慨。
“那蒋门神的巢穴可是在快活林?咱们走水路回山,反正也要经过此处,不如……”马灵眨了眨眼,望着王伦道。
王伦被马灵提醒,心中一亮,暗想张团练和张都监不单单是一般意义上的贪官,原本轨迹中陷害武松的手段十分毒辣,陷人入狱后不但不罢手,还要在押送途中结果被害人的性命,这样的人留下也是作恶。正好此时马灵提起,那便顺手剿除了他,而且这两人府上也没有甚么看家护院的好手,最拿得出手的也就蒋门神这厮了,当即道:
“也好!这蒋门神的后台是孟州张团练、张都监两人,若是只除蒋门神,这两人还会物色新的打手,既如此,咱们除恶务尽,顺手还百姓一个安宁,也叫天下知我梁山威名!”(未完待续。。)
第三八五章 杀贼者梁山马灵
就在坡顶的火把消失后,忽见坡底张干办的尸体突然间一阵抽搐,浑身的剧痛再加上皮肤烧焦发出的异样臭味,叫这个从来不曾受过这等罪的文弱书生痛不欲生,可他还是不敢立马起身扑灭身上的明火,生怕被梁山贼寇还没离开。
在忍着剧痛,小心翼翼的抬头观望一阵后,张干办终于能够确认追兵已经离开。只见这时他猛然弹起,手忙脚乱的扑灭了自己腿上的火焰,在一切归于黑暗之际时,张干办想站起来,脱离这个人间地狱,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爬不起来,原来双腿早已摔断。
恐惧感成几何倍数在张干办心中滋生发芽,他颤抖的思索着自己的处境:若是一直躺在这荒山野岭里,不说等梁山贼寇来杀,就是遇上野兽也跑不脱身!即便自己运气爆棚,没有遇上前面种种,就算最后侥幸没有冻死,饿也饿得死去。
不知从哪一科起,绝望开始腐蚀他的理智,在**和精神双双遭受重击的情况下,张干办昏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正被一个人仔细的搜着身,张干办心跳到嗓子眼,也不敢作声,谁知来人是不是梁山贼人?此时躺在这里是等死,被发现还活着却是立马就死,在面对这道好像结果并没有甚么差别的单选题时,惜命的他还是宁愿选择前者。
“总算是老天有眼,不至叫我走上绝路!”忽然一个男声打破夜晚的寂静,在张干办听来,这人应该年纪不大,差不多二十来岁的样子,此时正上下抛着从自己身上搜出的钱袋,十分老练的估着重量。
收好钱袋,那年轻后生又继续摸索一阵,连张干办身上的一些小物事都没有放过。都收到自己怀里,最后无物可取,也不顾此人死活,起身就走。
张干办听得脚步声,这才放开呼吸,睁眼去看那人,暗道:“定不是梁山贼人!这厮们虽然可恶,但抓我之后倒是未曾讨要财物,不似这人贪财!既然不是梁山贼,却不是老天派下来救我的?若是错过了此人。岂不是真要在此等死?”
“壮……壮士,救我一救!”张干办顾不得周身疼痛,出声叫喊道。
那后生闻言大惊,下意识抽出身上匕首,藏在手腕之后,转过身来,慢慢靠近前面烂泥一般的张干办,不出一言。
张干办看不清那后生的脸色,只是听他不言不语。心中大骇,忙道:“壮士,我被奸人所害,不慎落入坡底。你若能救我出去,纹银百两相谢!”
那后生闻言略停了停,似在思考,片刻后又继续靠近。只是仍然没有说话,张干办是个乖觉人,察觉到此时气氛不对。当即把牙一咬,加码道:“我乃当朝蔡相公府上心腹干办,出来办差,却不幸路遇强盗,遂招致噩运,你如能送我到东京蔡相公府上,必有厚报!”
“你是蔡相公府上干办?”那后生终于开了口,停下问道。
张干办心中大喜,吐出一口浊气,趁热打铁道:“千真万确!我这里有……”张干办忙低下头,在身上乱摸起来,想找出自己的腰牌,可是此时哪里还有此物的影子,张干办差点忍不住就要问对方是否刚才搜走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此时哪里敢刺激这人,动起急智道:
“坡高路滑,也不知是否失落了,但是……对了,你这里孟州知州正是蔡相公门生,姓徐名士琛,绍圣元年进士出身,原是京官,去年恶了童贯,本要远赴广南为官,是蔡相公发话,才调任此孟州为官,我识得他,他也识得我,不知多熟!还有……”
张干办七七八八将自己知道的官场秘辛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和盘托出,为的就是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是当朝权相跟前的心腹人,也不知是他口吐莲花唬住了对方,还是别的甚么原因,总之皇天不负有心人,那后生听他说了半天,竟然没有半分不耐的神情,以至于最后还把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财物全都双手奉还。
“拿着,都拿着!只要壮士能救我出去,往后还有重谢!”此时性命攸关,张干办也不敢托大摆谱。
“小人不要钱财,只求官人能帮小人伸冤,小人不但救大人出去,还有大礼奉上!”那后生收了匕首,恭恭敬敬将财物放在张干办身前,将他扶起道。
张干办一听,心中更是有底,既然此人有求自己,这番算是脱难了,当下忙道:“壮士有何冤情?只管去孟州衙门求告,我给你做主!”
那后生大喜,拜下道:“小人姓施,名恩,父亲原是此间孟州牢城营管营,近日离职,原想去东京城里居住,哪知半路遇上匪盗打劫,杀死老父并众家人,劫去祖传家产五万余贯,若是官人能帮我讨回公道,这些祖产小人愿意分一半与官人,绝不反悔!”
张干办一听眼冒金星,这厮祖产竟有五万余贯!?但他也不是雏儿,经过初时的震撼后,转念一想,暗暗摇头,这厮老爹若自出身便有这般巨款,却不花钱入仕,只甘做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管营,谁信呐!十有**是这辈子刮来的油水!不想这小小孟州一地的牢官,半辈子竟然能刮得如此多钱,看来这差事真不是一般肥呐!
现在局势终于明朗下来,张干办松了口气,对方既然是贪吏之子,叫他顿时多了些亲近的感觉,想了想此事关节,开口点出关键道:“你身上有如此冤情,我岂能坐视不理?孟州知州那里我自去与你分说!但是你要有个准备,毕竟这贼人劫了财,若是远匿躲藏,怕是不好追讨啊!”
“小人知道那劫财杀人者姓甚名谁,而且此事便是今晚发生的,他一时也逃不了多远,咱们动作快些,只怕就能追回小人家财!即便退一万步说,此贼也有产业在我孟州境内,就是三钱不值二钱,也能变卖上千贯文。小人定不叫恩人白忙一场!”
施恩生怕张干办失了兴致,不停拿话套他上钩。就像今日父亲所言高俅一般,这些转身忘恩之人,即便自己救了他,将来叫他出力时,怕也会推三阻四,不如拿利益套牢了他,不由他不出力。
“罢!提甚么钱?小管营刚刚经历丧父之痛,我若置之不理,还是人么?你说。是谁半路劫了你?”张干办神色愤慨,颇为高调道。
“便是孟州城外快活林中霸市的蒋门神,这厮带着一干匪徒,半路劫杀于我,作案之地就在此处往北十数里处,恩人若是与我早些报官,还能捉住这厮,财物也能如数追回!”一想起那五万贯钱还有追回的希望,原本心如死灰的施恩又活了过来。
“甚么!?快活林开酒店的蒋门神?我今日白日间。还在他店子里用过饭,不想这厮竟然敢做这等杀人越货的买卖!贤弟,我腿断了,走不得路。你且背着我,咱们连夜去寻徐知州,为你主持公道!”张干办一想起两万五千贯摆在跟前,心中多了无限动力。若是此事能成,这趟受的惊吓苦处,也都值了。
施恩到底是个习武之人。虽然身上旧伤未愈,背上张干办倒也勉强能行,这两人就摸黑在十字坡下行了半夜,终于在天色微亮时,来到孟州城下,等城门大开,两个直奔府衙而去。
孟州知州确实是蔡京的门生,与张干办也有数面之缘,虽然张干办品级甚底,但这类上司身边的体己人,绝对是每个梦想上进的下级官员想巴结也来不及的,这知州当下听了张干办的言语,又问了施恩详情,当即找来三都缉捕使臣,下令速速勘察杀人现场,同时赶赴快活林抓捕蒋门神。
大事说毕,知州关心起张干办的伤情来,张干办却是语焉不详,此事他要面见蔡京时亲口表功,若是三言两语叫徐知州这官场老油子窥破机密,到时候偷偷上书,那自己这罪岂不是白受了?最后在蔡京心里还要落个办不好差事的坏印象。
徐知州见他不愿意说,当下也不问了,赶忙请来城中名医,要给张干办诊治,那名医看了张干办伤势,道:“断骨易接,三五个月可以恢复如常。唯独烧伤难愈,怕是一辈子要留下疤痕了!”
张干办心里早有准备,只是任凭大夫医治。又拉过施恩对徐知州道:“这苦主是我家亲戚,知州相公无论如何要替我主持公道,常言道‘人熟不讲理’,如此小弟便无礼了,直在此处等你结案便是!”
徐知州笑道:“张干办若不见外,求之不得!”
知州亲自过问的案子,自然速率惊人,这案子也并没有甚么难的,又是指名道姓点的人犯,没多久现场就勘察清楚,和施恩说的稍微有些出入,那就是埋人的土坑中除了被害人尸首外,又多了十几名悍匪的尸体。
蒋门神被缉拿归案时,正在酒店里惶恐不安,知道施恩告了自己,反而镇定下来,开口叫人去通知张团练知晓,自己则大模大样的跟着官差到了府衙。
到了公堂之上,左等张团练不来,右等张团练不至,知州又要用刑,蒋门神还想跟知州套关系,哪知这知州铁面无私,定要替施恩讨回公道,蒋门神这才慌了神,说出自己后台乃是本州团练使。
知州微微沉吟,在心中盘横为了张干办和麾下武官翻脸划不划得来时,忽闻张都监的家人来报,哭诉自家老爷和昨夜来访的张团练被杀死在书房之中,墙上还留有七个血淋淋的大字:杀贼者梁山马灵!
一时满堂皆惊,唯有施恩暗自窃喜,暗道恶人自有恶人磨。蒋门神一时气血翻涌,昨晚在十字坡损失了他所有精干手下,哪知噩梦还没有结束,一时间连自己的靠山,以及靠山的靠山突然一下子都没有了,这种打击叫他如何受得了!?突然蒋门神喉间一甜,一口血没忍住,当场喷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三八六章 委曲求全,只为保义
银白覆满大地,天地渐成一线。
这场年尾时的初次降雪,将大宋帝国的首善之都点缀成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不少上了岁数的老人望着眼前一夜发白的景致,啧啧赞叹着来年只怕又是一个丰年。
京师东西向的官道上,一行二十余条大汉风尘仆仆,迎着漫天的风雪,抵近京城。
“兄长,此时回头,还来得及。此事既然是小弟引出,一切后果自该由小弟承担,兄长此时返回蒲东,小弟心中还好受些!”宣赞望着一路悒悒不乐的关胜,慨然而叹道。
长髯发须上沾满雪花的关胜默然不语,矫健的步履的表明了他的态度。宣赞见他一马当先进了城池,叹了口气,心中突然忐忑起来,也不知自己这一回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只是看着关胜义无反顾的背影,宣赞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回头。
“都跟上!小心路滑!”宣赞回头招呼了从人一声,随即加快步伐,赶到前面,带起路来。
有这位在东京城里生活了十几年的保义使带路,众人在这座繁华的帝都中左穿右拐,没多走一步冤枉路,直接来到当朝宰辅蔡京的宅邸前面。宣赞上前禀明来意,自有门吏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匆匆赶来,倒是对众人十分客气,此时全然不见宰相家人身上通常有的那份傲气,对宣赞招呼道:“郡马一路辛苦,不知可曾用膳?”
宣赞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觉已近黄昏,随即恍然,拱手道:“老人家不必客气,宣某和关将军特为国事前来拜访鲁公,饥饱之事不必介怀!”
老管家呵呵一笑,朝着宣赞上下打量一番。方才道:“果然是耿介保义使,不过我家主人暂在书房会客,诸位还是用过饭食,我再来相请入见!”
原来不是客套,也怪自己太不晓事了,还不知有多少人排着队等着觐见,蔡京怎么会专程空下来等着自己。只见宣赞自嘲一笑,回道:“既然如此,客随主便!”
那老管家将宣赞、关胜引向偏厅进餐,至于随从等人。就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了。一路上经过这些精心雕琢而成的回廊庑廊,关胜丝毫没有欣赏的兴致,只是机械的跟在管家后面前行。管家在把这两位蔡京特别嘱咐过好生招待的将官带到偏厅,等上了饭食,又吩咐下人不可怠慢,这才离去。
面对着桌上精致的菜式,关胜丝毫没有胃口,怔怔发呆,宣赞略吃几口。见状放了筷子,也陪他静坐。关胜摇了摇头,指着这一桌鹌鹑宴叹道:“这一桌下来,只怕得不少银子!”
宣赞摇头一笑。招手请一旁伺立的蔡府下人退下,复对关胜道:“我们不过捡漏而已,兄长你看这一桌鹌鹑,可有舌头?”
“可有说法?”关胜疑惑道。
“在这东京城中路人皆知。蔡相公喜食鹌鹑舌羹和蟹黄包子,只是这三九天里难见螃蟹,鹌鹑就遭了殃。一顿饭下来。据说得三百之数,只为了鹌鹑嘴间之物也。不过咱俩未免有些不够分量,看来只有一等一的贵客才有资格与鲁公共进鹌鹑舌羹!”宣赞自嘲的笑道,他在东京官场厮混了十多年,蔡京的这些嗜好他还是知道的。
关胜从前只是略闻得些蔡京的奢侈事迹,此时听宣赞娓娓道来,愈发吃不下去。两人苦熬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来蔡京的召唤。
此时蔡京正在节堂坐定,宣赞和关胜上前对着当朝宰辅行礼,等拜见已罢,立在阶下。却说蔡京看了关胜,端的好表人才,只见堂堂八尺五六身躯,细细三柳髭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蔡京大喜,赞道:“好一个关云长之后,便如画中人物鲜活起来!”又问:“将军青春多少?”
关胜答道:“小将今年二十有九!”
蔡京见说又问了几句,关胜都一一作答。此时宣赞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本还怕兄长一时犯了倔强,跟蔡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现在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毕竟此番是为国事觐见,此人代表的又是朝廷尊严,犯不着与他见怪。
蔡京满意的“嗯”了一声,心想这人跟丑郡马相交深厚,应该习性相类,宣赞在枢密院连童贯的账都不买,可见其人之倔。而眼前这人能得宣赞称赞,若没二两骨头,怕也不现实。
不过此时几句话问下来,感觉此人跟想象中有些差别,蔡京当然不会就此作出判断,又点出关键道:“不知将军对此次进剿梁山泊草寇,可有甚么想法?”
“关某食禄多年,正是尽心竭力报效国家之时,既逢朝廷征召,自当奋力除贼,为国分忧!”关胜回道。
对关胜这个态度,蔡京比较满意,当即扶髯而笑,道:“我大宋武人要是多如将军一般,大名府也不至于被贼人打破!”又说了几句,最后叫关胜和宣赞等候消息,便不再言语,摆明送客之意。
哪知这时关胜心中的话还没说出来,哪能就这么走了,只好抢着出言道:“梁山草寇久占水洼,惊群动众,罪在不赦。但其间多有豪杰失足,只因一时糊涂,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相公区别对待,给他们一条出路!”
蔡京闻言脸不变,只是眼中精光一闪,重新审视着眼前此人,良久才道:“将军所指为谁?”
“蒲东唐斌、郝思文,河北卢俊义,都是忠义之人,武艺超群且有为将之才,只因命途坎坷,不幸落草,小将此次提兵破贼,原属本分,不该冒昧,但这三人实乃当世良才,还望相公开恩,给他们一次机会!”关胜求拜道。
宣赞替关胜捏了一把汗,原来他前面种种,都是为了此时在蔡京面前替两位义兄弟求情。原本那晚都割袍断义了,不想关胜还是不改初衷,其实那两位说是断义,却还不是事事都为关胜所想?此时还顺带捎上了一面之缘的卢俊义,宣赞唏嘘一叹,也出言道:“那三人落草确实有所隐情,还请恩相明察!”
蔡京盯着这两人看了一回,忽笑了一声,道:“等将来二位凯旋,东京献俘时再说!老夫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如若真如二位将军所言,此事不难!”
关胜和宣赞大喜,蔡京最后带上的那句话让他们看到希望,当即拜谢而退。等两人出门,这时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中年人来,对蔡京道:“父亲,这关胜甚么意思?出征之前还替贼寇求情?我看这趟征讨怕是有些悬!”
“本朝良将,多在西边,那是童贯的一亩三分地,为父若要强行插手,必然引得此人强力反弹。而东京诸将,不是庸人,便是童贯、高俅一脉,为父虽能左右朝政,提点百官,但在军中却有些鞭长莫及。”蔡京在最钟爱的儿子蔡绦面前,也不隐瞒,又道:
“宣赞这个人,没点本事的人他不会放在眼中,关胜得他如此推崇,必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而且在宣赞推荐此人之后,我也寻人了解了一下,听说确实有些才干!我观此人性子较直,不是两面三刀之人,他既然事先明言,总好过背后自行其是,我先给他一个盼头,等将来破了梁山泊,却在计较!”
蔡绦点点头,道:“父亲,孩儿有个相识,在凌州做知州,他手下也有两个猛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一人姓单,名廷珪,一人姓魏,名定国,见任本州团练使。父亲总是要从各州调兵围剿梁山泊的,我看不如顺手将他们也调过来,一来协助关胜、宣赞,二来也好就近监视,这关胜、宣赞若是一心一意,万事好说,若是三心二意,也不至于酿成大错啊!”
“你那相识姓甚名谁?”蔡京到底是七十岁的人,天下四百军州的知州不可能都记得名字,况且凌州又不是什么大州显郡,一时记不起也情有可原。
蔡绦见父亲不问单廷珪、魏定国这两个武将,却问知州名字,心知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单、魏两人只是团练使,不可能位居关胜之上,就算监视关胜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而换成一州知州那情况就彻底不同了。
只听从蔡绦嘴中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来,蔡京对此人倒是略有些印象,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他来。此人虽然本事一般,倒是善能揣摩上司意思,甚听招呼!也罢,就以他为主,以关胜、宣赞、单廷珪、魏定国四将为辅!约之,你跟此人分说清楚,此战还是要依仗关胜的本事,若是其人没有异心,便不要干涉其用兵!若是吃了败仗,为父脸上却也无光!”
“孩儿省得!”蔡绦拱手道:“那我便写信与他分说清楚!”
“叫他也不必进京了,直接点齐人马,到那梁山附近州府和关胜会合!明日早朝之时,我会奏请官家,到时候你的书信和朝廷公文一起发下!”蔡京叮嘱完儿子,默想道:
“梁山王贼,若叫你打破大名,还能安稳度日,我蔡京还有甚么脸面面见文武百官?今年这个年,就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过年了!”(未完待续。。)
第三八七章 杨家宝刀、雁翎金圈甲
“两位将军,预祝此番出征旗开得胜,也叫我家主人在官家面前不失颜面!”还是领宣赞、关胜进去的老者亲自把他们送出府门,告别前时不忘嘱咐着两人。常言道熟能生巧,似这番话不知说了多少回,故而语气拿捏得十分到位,又不至于激起对方的逆反心理。
但恰恰相反的是,对这种市恩行为,宣赞和关胜打心眼腻歪,但是为着心中的念想,两人又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起来,好不容易捏着鼻子应付了几句,两人这才出言告辞。
“咱们得早些领兵出城,不然张干办之事泄露,又是麻烦!”两人走了一阵,宣赞见四下无人,小声道。
“此番连累兄弟跟我一起担惊受怕,关某惭愧!”夜色下的关胜显得惆怅而窝心,在蔡京面前百般屈意,实乃他平生大辱。若不是为了心中报国的初衷与保全兄弟的义气支撑着,以他的本性,半刻也待不下去。
宣赞心有所感的轻笑了一声,想到他壮年丧妻,紧接着又为伯乐所怀恨,这些年来孑然一身,在这偌大的东京城里无亲无故,孤独久矣。忽然人生平添了些许波澜,反叫他忘却了寂寞,沉浸在兄弟之义的温暖和憧憬之中不愿抽身。此时只见他望着万家灯火,吐露心声道:“能与兄长一起担惊受怕,也是小弟命中的福分!不然就这般混下去,这一生岂不孤寂?”
关胜欣慰的望了这个十多年不通消息的兄弟一眼,感叹道:“若是天下太平,政治清明,我俩作个边将,替国家戎边,就是死在拓土开疆的战阵之上,也好过如今这般苦熬着!”
“会有那么一天的!”宣赞苦笑一声,语气飘渺的附和着关胜的梦想。只是他心中明镜一般,似他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难以融入如今这个格格不入的大环境,就是求个为国而死的痛快,也是一种奢求。
但人活着就得有个念想,哪怕是用来自己麻醉自己的。
“去,去买只全羊,十坛好酒,我要和兄长……还有这些蒲东来的弟兄们,不醉不休!”宣赞丢出两锭大银。吐出一口浊气道。
……
“这厮便如他先祖的画像一般,还确认甚么?必定是那蒲东关胜!怎地咱们山寨没有派人截住他?莫不是小乙哥的消息没有送出去?”
此时从街角的黑暗角落中走出两个精瘦汉子,正望着远去不久那一群人的背影低声商议着。从宣赞和关胜出了蔡京府上,他们就盯上这伙人了。
“关胜在东京落脚之处,必然是这位郡马的府宅,但咱们不可掉以轻心,我跟着他们过去,你这便回去禀告小乙哥和乐和哥哥,看要不要采取些行动!”其中一个看似为头的汉子出声道。另外一人见说没有异议,两人便在这街角分了手。
回去报信的汉子十分熟练的穿行在繁华的坊市之间,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回到临时据点。一见燕青和乐和正好都在,忙把探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小乙哥,难道山寨没有收到消息?”乐和第一反应和埋伏在蔡京府邸附近的探子如出一辙。
“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咱们山寨和此人有过接触。不知出于甚么原因放过了他,第二种可能便是信鸽在路上出了事故,消息没有及时传递到!”燕青沉吟道。
“那依小乙哥之见。咱们该如何处置?”乐和十分关注燕青的应对之法,这次下山之前,孙新曾特意嘱咐于他,寨主的这番人事安排不是没有用意的,叫他自己多用心揣摩。
燕青莞尔一笑,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乐和若有所思道。
“嗯,等!若是山寨还没有和关胜接触,咱们擅作主张,必定坏了哥哥们的大计!若是山寨已经和关胜有过接触,咱们更不可轻举妄动,一切都在一个‘等’字之中,等着等着,说不定就会水落石出!”
燕青笑着说道,对于乐和,他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能从对方身上看到青涩时的自己,或许,这也是寨主派他跟着自己的最大原因吧。所以对于这个好学的山寨弟兄,他该说的话从不吝惜。
乐和有所领悟的点了点头,道:“咱们是山寨的眼睛,主要负责将看到的东西反馈给脑袋,供哥哥和几位军师做出决策,然后再遣手脚办事?”
燕青忍俊不禁,乐和这个比喻还真是恰当不过,只是还略有些瑕疵,出言点拨道:“眼睛有些时候也要转化为手脚,这里便存在一个把握火候的问题,那就是具备大局观和不抢功的耐性……”
燕青话没说完,忽然一个急闪,躲过从窗外丢进的一个物事,乐和定睛一看,发现被正好抛至桌上的乃是一个红布包裹的匣子。随即一个身材干瘦的汉子越窗而入,望着两人嘿嘿直笑道:“不抢功好哇……可是换了我,定是坐不住,说甚么也要活动一下筋骨!”
“阁下何人!敢问高姓大名!”乐和发现周围手下对此人毫无恶感,意识到此人怕有些来历,不失礼数道。
那干瘦汉子并不回言,又丢了一把带着刀鞘的宝刀过来,燕青轻舒猿臂,接过宝刀,往外一抽,只见寒光逼人,新发于硎,端的一口好刀,燕青将刀收回刀鞘,又看了看那匣子,笑道:“久闻鼓上蚤时迁时头领大名,却是不见其人,甚为遗憾!不想却在山寨以外的东京遇上,真是幸会!”
乐和一听,随即恍然,原来是他,不过自打自己上山起,这位谛听营的主将一直不曾露过面。
“仅这么会儿就认出我来,小乙哥果然聪慧逼人!”时迁笑道。
燕青笑道:“左右见你都不惊讶,自然说明是山寨里面的兄弟!而能神不知鬼不觉在花儿王太尉家取出杨制使的宝刀,徐教师的宝甲,山寨里面有此本事之人,非阁下莫属了!”
时迁嘿嘿直笑,道:“不错,刀是杨制使的家传宝刀,而这匣子里,也正是徐教师的雁翎金圈甲!小乙哥见微知著,果然了得,不愧是名满北京的浪子燕青!”
“我算哪门子名满北京!”燕青自嘲一笑,“不过时头领却是干了大功一件,徐教师为了这套甲,当初被奸人害得差点性命不保,如今完璧归赵,却不是时头领的情分?”
“我哪里想得这么远,都是奉哥哥军令,这才有今夜之举!”时迁摇头叹道。
“还是寨主体谅弟兄,若是两位头领见了旧物,心中怕也再无遗憾了!”燕青见说是王伦下的令,不由暗叹,天底下能为手下弟兄考虑得这般仔细的寨主,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时迁点头表示赞同,笑着自表道:“我从前在朱贵哥哥手下待过一阵,是以孩儿们都识得我这张丑脸!对了小乙哥,其实去年我便听过你的大名,可惜不得一见,那时我在高唐州办完事情刚到翠云楼和哥哥会合,你和许军师已经离开。今番你和许军师上了山,我却又在高唐州取亲戚去了,又错开了,真是不巧!是以今番到了东京,无论如何,小可也要来见见你!”
“承蒙高看,燕青实不敢当!”燕青拱手相谢道,怕乐和尴尬,忙上前将他介绍给时迁,时迁笑道:“乐和舅,恭喜了!”
自打王伦当初叫了一声乐和舅之后,山寨弟兄们无不效仿,连当时不在山寨的时迁都知道了,时迁这一声称呼直拉近了两人距离,乐和感喟一叹,抱拳还礼,只是不懂时迁所言恭喜是甚么意思。
时迁嘿嘿一笑,也不解释,只是对燕青道:“小乙哥还不知罢,卢员外此番也下山来了,和关胜在孟州十字坡恶斗一场!”见燕青神色间透着一丝关切,时迁便接着把燕青和乐和还不知晓的消息一一通报给了他们。
燕青听说卢俊义胜了关胜,此时已经踏上归程,也彻底安心了,当下和乐和对视一眼,都问道:“哥哥要来东京?”
“哥哥此番虽然没见上关胜,但是于路发了一笔小财,哥哥说这钱还是都花了的好,是以要来东京采购些稀罕物事!”时迁笑了笑,又道,“当初这鸟管营收了咱山寨一千两金子,如今倒好,反被别人盯上,弄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看来是福薄,以至于无福消受了!”
燕青和乐和都知道这钱还是当初救徐宁所花下的,那时山寨还不富裕,这钱也不是小数目,但是王伦说拿就拿出来了,这样的首领,叫人还有甚么话说呢?
两人四目相对,唏嘘一阵,这时乐和忽然想到关胜的事情既然已经了了,自己这队人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当即笑道:“那到时候咱们可以和寨主一起回山了!”
时迁见说,意味深长的朝乐和看了一眼,却不说破,只是起身跟二人告辞道:“宝甲和宝刀便放在此处!两位知小弟是闲不住的人,咱既然来了一趟东京,可不能身入宝山空手归,这几日哥哥若是来了,万望替我遮掩一二,我这便去也!”(未完待续。。)
第三八八章 梁山驻京办
“甚么?时迁已经出去两日了!现在还没消息传回?”连夜带着焦挺、吕方赶到秘密据点的王伦得知消息,很是惊讶道。
“大前天晚上,时头领执意要走,小弟和乐和苦言相留,却留不住他!小弟当时想跟着他看个究竟,哪知半路被他发现,最后还是跟丢了!”说话之间,燕青面露惭色,既有面对王伦时油然而生的歉意,也有被对方闪掉后的懊恼和不甘。
“这东京城岂能与他处相比,端的藏龙卧虎,若是遇上高手,此处又不是咱们的地盘,真有个闪失该如何?”
首先想到最坏的后果,王伦心间闪出一丝悔意,实在是不该叫时迁打前站,纵然此人号称大宋头号神偷,堪称后世这个行当的祖师爷。但在现实的世界谁也没有主角光环,谁也不敢担保自己不会载跟头,毕竟这里是大宋帝都,能人异士海载斗量。
王伦觉得自己还是比较了解时迁的,以他的心性,头一次在花儿王太尉府上得了手,必然不会再去这个档次之下的地方转悠,那么剩下能叫时迁兴奋的目标,屈指可数。
“你们此番过来东京,带了多少弟兄?”在指派任务时,这种细节王伦一般不过问或者也没有精力过问。
燕青看了乐和一眼,拱手道:“朱贵头领选派了五十精干喽啰,与我和乐和同来此处!”
“叫人去城外把我亲卫营的弟兄都叫过来,再连夜派弟兄去高俅、蔡京、童贯等朝中重臣的府上盯梢!若有情况,立刻回禀!”王伦面色严峻,起身下令道。
燕青和乐和显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见说连声领命,两人就要亲自下去布置,王伦叫住燕青道,“出城叫乐和去。其他你来布置!”
燕青惊讶的看了乐和一眼,终是没问甚么,点点头出去了,乐和心思敏捷,知道王伦怕是有话要跟自己交待,只是站在厅中,并没有随燕青出去。
果然只听王伦又道:“在东京城里还习惯么?”
这个问题叫乐和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见他想了想道:“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不习惯的感觉,这一月间跟着小乙哥学到不少东西!”
“我若叫你留在此间,有甚么想法?”王伦又道。
乐和闻言有些意外。脑海中忽然想起当日时迁恭喜自己的言语,恍然大悟,拱手道:“诚惶诚恐,甘效死力!”
听他说出这八个字来,倒是简洁生动的表明了乐和的态度,到底是精细人,若是换了其他兄弟,定不会这般表态,王伦朝乐和点点头。邀他坐下,道:“有甚么困难,跟我、跟朱贵说都行,山寨保证是尽全力保障你!你和燕青带来的弟兄全部留在此间听你调遣。人数不够还可以再派。另外此次我留下一千两黄金,用作活动经费。你下去想想,看是选什么行当为好,就自己做决定罢!”
“我亲卫营两员副将。过街老鼠张三和青草蛇李四,都是此间土生土长之人,你出城之后。也不必急着回来,就听他们跟你详细说说这东京城的情况,日后也用得上,尽量避免许多弯路!总之你记住我的话,任何时候,都要保证安全第一!其他任何事情都要放在第二位!”
乐和闻言心头涌上一股感动,当下保证道:“哥哥放心,你把弟兄们交给我,我将来定全须全尾的把他们带回去!”
王伦当下又嘱咐了他几句,告知了孙新、顾大嫂的近况,说完亲自送他出去,两人走到院中,只见乐和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道:“哥哥切莫伤神,时迁兄弟定然不会有事!山寨那般多大事,都指着哥哥哩!”
类似的言语,王伦从不同兄弟嘴中听说过无数次,但是却头一次听乐和说起。这位自打上山后便小心翼翼、谨慎万分的观察、试探着崭新环境的小牢子,看来已经渐渐认可了自己的新身份,并开始把自己当成梁山的一份子了。
作为穿越者,王伦自然知道乐和的秉性和才干,也清楚这么一个虽不算得志却依旧能融入旧梁山的精细人,在认可和融入自己的新梁山时完全不存在障碍。但能看他这么快开启这一段从“开始相信”到“互相相信”的心路历程,王伦还是颇为高兴的。
新梁山不但是区别于宋氏梁山的梁山,更是自己身边每一位兄弟的梁山。当不经意间从他们身上发现的这种主人翁意识时,王伦总会有一种欣慰感充斥在心头,这种舒心的感觉,总会让他觉得自己这趟没有白来,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积极有意义的事情。
“好好做出一番成绩来,等将来打开局面之时,让孙新、顾大嫂大吃一惊、并以你为荣,我想这会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王伦笑道。
乐和听明白了王伦话里的意思,让他感觉很是贴心,一时激动难抑!从前在登州自己就是依附在姐夫这株大树之下。而此时上了梁山泊,又有孙新夫妇主动在前面给自己遮风挡雨。作为一个男人,不能太过依赖他人的荫护,他需要破土而出,长成属于自己的参天大树。
乐和斗志昂扬的迈开步伐,朝自己的前路大步挺进。差点叫他撞上的燕青下意识的回头望着自己这位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的搭档,惊讶不已。此时见王伦站在门口,忙上前禀道:“哥哥,只留了两个弟兄,其他都派出去了!一有消息,就会回报的!天色已晚,还望哥哥早些歇息!”
“睡不着,进来聊聊!”王伦摇摇头道,随即让进燕青,四人在厅中坐定。
“哥哥不必担心,以时迁兄弟的本事,我看能叫他失手的人也没几个!纵然最后两手空空,无功而返,也不至于便失手被擒罢?”燕青一坐下,便出言道。
“那老驸马丢了两件宝贝,就劳动开封府在城门设卡,盘查出城百姓,若是高俅、蔡京家丢点甚么东西,这城里的驻军还不要忙死了?”吕方接言道。
“这几日城里还真是给弄得鸡飞狗跳了,想那王都尉机缘巧合下得了杨家的宝刀,又费尽心机陷害徐教师,好不容易才弄到那领雁翎金圈甲配成一对,如今一夜之间全部失窃,还能稳得住?不过官府的捕快一天不撤,那便表示时迁兄弟还是安全的,咱们也可以暂时放心了!”燕青推断道。
“对了,官府会不会疑心是咱们梁山好汉下的手?”吕方忽然道。
“蔡京老儿都要发兵来打咱们了,还在乎多一个老驸马,反正虱子多了也不痒,要来只管来,一发打发他们上路,济州岛上正缺劳力使唤呢!”一直没说话的焦挺闷闷道。
“哥哥,不久前弟兄们刚刚得到消息,此番出征咱们梁山的官军不仅仅是关胜、宣赞率领的京师禁军,还有凌州一路的地方兵马,两路人马会在中途回合,最后齐攻咱们山寨!”燕青忙将最新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凌州?王伦闻言凝神遐思。
这可是个热闹的地方,水火二将单廷珪和魏定国在此处驻扎不说,十分有名的曾头市也在此州境内。
而说到曾头市,自然绕不过史文恭,他和苏定被曾家当家人曾弄聘请为正副教师。另有水浒第一高人,身高一丈的郁保四(擎天柱任原也是身高一丈,算是并列第一),在梁山与曾头市的冲突中,也跑来凑热闹,夺了梁山四将从北地买的好马,随后依附了曾头市。而且李逵死党鲍旭原先落草的枯树山,就在凌州左近,焦挺要不是遇上自己,差点还去了凌州相投于他。
只是没想到这次征缴还是和单廷珪、魏定国两人扯上干系,按原本轨迹,这两人是在关胜征讨失败后,才独自领军前来征讨。不想这回倒是赶巧,居然和老相识关胜合并一路了。
“哥哥?”燕青见王伦陷入沉思,出声道。
“嗯,我都知道了!等此间事毕,小乙哥便同我回山寨去,你带来的人手留给乐和,将来他要常驻于此了!”说到这里,王伦便把山寨决定在东京设立据点的事情说来与燕青听了。燕青听完,不禁暗暗替乐和高兴,能让自己搭档独当一面,起码表示了山寨对这位新人的认可与信赖。
“那好,我连夜便收拾一番,只等时迁兄弟回来!”燕青叹了一声,“希望他这次不要失手!”
“徐宁和杨志的旧物已经取回,其他东西对咱们来说也不是必须的,为这些并不需要的东西而冒险,甚是不值!此番他就是偷回龙袍蟒带,功劳也是没有的!”王伦摇头道。只是话一出口,王伦立马感觉自己心中一跳,自己刚才无意中的言语,可别一语成谶。
……
厚重静谧的皇城之外,一个精瘦的汉子开始脱着身上厚厚的冬衣,这时一阵寒风袭来,不禁叫他瑟瑟发抖,只见他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骂道:“贼老天,凑甚么热闹!老爷偷遍天下,若是连皇帝老儿的禁宫都没逛过,哪有脸跟弟兄们说咱到过东京?”(未完待续。。)
第三八九章 天下第一个炮手
黎明的曙光揭开夜幕的轻纱,晨曦下东京街头已是颇为热闹,沿路两边的各家粥店、面食店已经开始营业,为早起的京城市民提供着丰富多彩、美味可口的早点。
在皇城外守候了一宿的吕方顾不得浑身的疲惫,和身边的弟兄们随意买了些肉馅馒头充饥,各人拖着困顿的身躯,赶回到秘密据点。
这时王伦等人已是早早起来,收拾妥当,当下见吕方回来,急忙动问他情况如何,吕方回报道:“一夜寂静平安,宫城内并未曾见得异常!”
王伦见说,略想了想,道:“这个兄弟要么还没下手,要么已经得手!罢了,你和弟兄们辛苦了,进去用些早饭,赶紧下去歇息!”
“这点累算甚么?等小弟洗漱一番,再去打探!”吕方复请命道。
燕青在一旁见说,出言道:“吕方哥哥且进去休息,这些事就交给小弟去办!”
这两人换着班来也好,王伦当即点头道:“若我估计没错,等官家发现丢了东西以后,出城就愈发难了。如此吕方抓紧休息,燕青带人继续寻找时迁,我这便去趟市集,把该买的物事买了,到时候时迁回来,咱们便可以说走就走!”
吕方和燕青见说,对视一眼,都躬身领命,分头而去。此时也不用王伦吩咐,焦挺自去叫了五七个亲卫营的弟兄,驾着马车,同王伦一起出门而去。
有了去年在京城住了大半月的经历,此时王伦再次走在东京街头,少了一分陌生,多了一分亲切。望着街边清明上河图一般华丽的景象,王伦心中多了一份时人不可能有的感慨。
这繁华景象,也不知还能撑上几年?或许,下一次再临之时,这副让人赏心悦目的人间的盛景。只能在虚无的画卷上缅怀。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王伦此时心中不禁紧迫起来,当初那座只有区区千人,头领不过三人,且连自身的安危都无法保障的梁山小寨,这两年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终于发展成头领八十余人,战兵过五万的绿林中首屈一指的标杆大寨。这种日新月异、突飞猛进的发展态势不可谓不神速,不可谓不强大。可是面对即将来临的灭国之难,这座年轻的山寨似乎还略显稚嫩。
时间啊!自己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啊!若是再给自己十载光阴稳扎稳打。到时候的梁山泊,定然会成为一个拥有固定疆域,足够人口基数,充裕后备兵源,任谁也不敢小视的强大势力!
可惜,时不我待,这也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眼下的局势,叫王伦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尽管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可以复制李俊的轨迹,远遁海外。自立为王,给选择追随自己的弟兄们一个交待。但是坐视故国沦陷,同胞受辱,又让他无法给自己一个交待。
王伦的目光穿透眼前的繁华的虚影。从这些画卷诗篇引为原型的鲜活同胞身上,隐隐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呐喊。
每个普通人都有退缩的权利,但是此时的王伦,并不觉得自己拥有这种冷血的权利。
“加把劲!”王伦莫名其妙的话语叫焦挺一阵茫然。但是优良的服从性叫他从不会提出质疑,当即大声道:“加把劲!路还长着哩,若是这般慢吞吞的。吃屎也赶不上热的!”
众人闻言一阵大笑,只是都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精神抖擞的朝着前路进发。
……
“硫黄八百七十五斤、窝黄四百三十七斤八两、焰硝两千五百斤、麻茹六十二斤八两,黄蜡三十一斤四两、清油三斤九两八分、桐油半两、松脂一十四两、浓油一分。……”一个朝廷官员打扮的汉子,对着手上的货单照本宣科道。
“好好,小人这就去准备!”这家店铺的掌柜笑容可掬的回道,只是又十分内行的回了一句,“乾漆、定粉、竹筎、黄丹不要么?”
那官员见状笑了一声,回道:“老黄,我这是采办着过年皇家大典用的,你当是打仗!要这些毒物作甚?”这店家是吏部某个要害司郎中的亲戚,有时候下面州府押解进京的税物不及时,朝廷有关衙门就会就近从市集上采买。是以这种买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买卖双方都颇为熟络。
“多嘴了,多嘴了!”黄掌柜笑呵呵道,“刘大人还请进屋稍歇,喝口茶水,小人这就准备!”
那刘大人点了点头,望着正蹲在地上的同僚道:“凌副使,咱们进去坐坐?”
“我看看货物成色,刘大人请自便!”那凌副使回了一声,又聚精会神的低下头。
刘大人摇了摇头,其实采买本无此人什么事,他偏要跟过来看。其实做采购这一行当的,就怕遇上死认真的人,无奈这凌副使正是这样的人。刘大人也没说甚么,径自进屋去了。
“黄掌柜,你这焰硝杂质怎恁般多,还有硫磺,比上一回的品质可差远了!”凌副使回身见黄掌柜要走,拉住他道。
“副使恁是内行人,知道这焰硝本是从墙根土里刨出来的,咱们四百军州炼硝之人本事参差不齐,谁敢说一句回回都是上品?还有这硫磺,都是咱们晋州产的,并非海商带回来的番货,是以有些瑕疵,也在所难免,副使莫要见真!”黄掌柜原本是要躲的人,哪知被此人拦住,心中无奈,却还是强挤出一副笑脸道。
“回回你都这般说,我都快背出来了!”凌副使摇摇头,立起身来道。他深知朝廷采买弊端太大,并非求好,而是只找有关系的商家进货。好在这次不是军用制造火器,只是用来给官家过年时凑个热闹,是以他心中虽有些无奈,却也没说甚么。
黄掌柜打了个哈哈,借口找刘大人谈事,便躲也似的进去了。凌副使闲不住,只是翻来覆去把货物来验,他这种做派,连周围的学徒都是见怪不怪了,任凭他检验,也无人上前自找没趣。
看了一阵,凌副使突然发现身旁多了一个白衣书生,随口说了一句道:“买货去里间!不过奉劝你一句,今次货物品质不怎么样,入药怕难起作用!还是去番商那里看看为好!咱们大宋甚么都好,就是不怎么产这些东西!”正如黄掌柜所言那般,这凌副使是内个行人,不但知道硫磺、硝石可以造火器,同时还能入药。
“承蒙提点,不敢动问将军贵姓?”白衣书生笑道。
凌副使见状立起身来,朝来人打量一番,这人斯斯文文,年纪轻轻,也不像京城名医,估计是哪家医馆的学徒。毕竟这两种物事虽然可以入药,但没些斤两的大夫都不敢轻易用它,一来分量用少了没有效果,用多了又副作用太大,一般人掌握不了火候。
“免贵,姓凌!”凌副使回了一句道。
“小可方才无意间听到此间掌柜叫阁下凌副使,敢问甲仗库副使轰天雷凌振跟阁下是甚么关系?”白衣书生又问道。
“你识得我?”凌振一惊,望着这书生问道。言语间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番,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哪里见过此人。
“小可见今在袭庆府左近谋事,识得州中一个老军,闲暇时常听他谈论,说副使是我大宋第一个炮手,深得使用火器之精髓,小可一时好奇,故而上前相问,请恕在下冒昧!”那白衣书生说道。
“老军?”凌振疑惑道。
“正是,此人与阁下一般,对火器也极有钻研,曾研制一种物事,爆炸之时能开山裂石,威力惊人,可惜不得朝廷重视,心中郁郁,我来东京时他生了一场大病,左近医士都是束手无策!”那书生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他这身本事,寻没寻到衣钵传人!”
凌振闻言大惊,道:“能开山裂石?你这书生,可莫要胡吹大气!”
“此乃我亲眼所见,怎敢相欺?我这几个家人,也都见识过此人本事!”那书生说完,回头望向身边几条大汉,只见当先一个壮汉愣了愣,方才道:“我家主人怎会胡吹?不信拉倒!”
凌振这才注意到这书生身旁几条大汉,各个身强体壮,彪壮异常,为头一个壮汉更是气势惊人,完全不输官家身边侍卫亲军。
“这老军曾言,当世火药三法,多靠砒霜、芭豆、狼毒、乾漆、定粉、竹筎、黄丹之类毒人,又或添加铁钉之类伤人,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添加这些辅料,只要硫黄、焰硝、木炭三者足矣!只要比例得法,完全能够产生开山裂石的威力!到时候敌人已然炸死,何须毒他?”白衣书生见对方神色激动,又开口道。
凌振见此人说得头头是道,哪里再怀疑他所言真伪,心痒难耐,忙问道:“这位老军可曾说过硫黄、焰硝、木炭三者的配方比例?”
“这个小可就不得而知!”这书生摇头道,“我只知现行火药三法,焰硝约占六成,木炭或一成、或两成,硫磺或两成、或三成,这老军曾言,焰硝不可少,硫磺不可多,木炭不多不少才是最好!”
常言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凌振一听这书生言语说得不差分毫,显然不是信口开河,不由大叫一声,“啊呀!不想当世还有如此奇人!他他他在何处?啊袭庆府,对了,就是兖州是吧?离此也不算远,我这便回去告假,还望书生一定作成我,叫我见他最后一面!”(未完待续。。)
第三九零章 惊天大案
“哥哥怎地唬人?”在凌振急匆匆告辞而去后,焦挺忍不住嘟哝道。刚才外人在时,当然不能拆王伦台。但此时只剩自己人,焦挺在王伦面前自不会忌讳甚么。
想他自打跟了王伦以来,就从没见过哥哥有过这种“蒙”人的举动,即便是当年在山寨弱小,头领不过五七人之时,王伦在大相国寺门口和杨志分别时,也没见有这般“主动”过,是以一时有些想不通。
“他所渴望的东西,就装在我心里,到时候是我亲口告诉他,还是由那个虚拟的老兵告诉他,没有甚么不同!”
从凌振原本轨迹中的选择来看,他对这个乌烟瘴气的朝廷应该没有甚么太深的眷念。但王伦不可能现在就跟他说得太多,因为眼下的态势,梁山和朝廷还是敌我双方,朝廷一方恨不得将梁山泊除之而后快,而梁山泊一方又十分看不上这个暂时代表华夏民族的**、软弱、无能、低效的政权。故而,王伦是不可能做出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的。
想到此节,只见王伦叹了口气。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水浒世界,让王伦暗生警惕之心,他隐隐担心过了这一村,就错过这一店。毕竟不打高唐州就不会引发高俅的报复,高俅不报复就不会派遣呼延灼率领大军围剿梁山,而呼延灼不来,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以及轰天雷凌振只会散落各地,难以连成一串。
其实呼延灼也好,韩滔、彭玘也好,以山寨现在实力,并不是极其欠缺他们的加盟。而凌振就大不一样了,这个人武艺虽然不值一提,但其属于那种无可替代的特殊人才,他的作用只要发挥好了。甚至不下于原本梁山三十六天罡中的任意一人。
当王伦用一种穿越时光的眼神,看待那位正在不远处小跑着争分夺秒的天下第一炮手时,忽然感慨一笑,回头对着焦挺道:
“将来等我们这帮兄弟都作了古,再过个三五百年,或许他的名头要比我们都要响亮得多!”
“我是个粗人,不懂甚么大道理,但也知道俗话讲‘蛇无头不行’,咱们山寨哪里可能有名声盖过哥哥的人?何况闻先生说过,汉初三杰再是了得。也盖不过刘邦去!”焦挺表示绝不相信,但是说完又想了想,加了一句,道:
“哥哥用的人,名头反大过哥哥,除非他脑后生了反骨!就像二龙山的晁盖和宋江,这两人乱七八糟不知道搞甚么名堂,搞得做哥哥的不像哥哥,倒像老丈宠儿子!做小弟的不像小弟。像条喂不熟的狼!”
焦挺话糙理不糙,王伦暗暗惊讶,不想这个闷葫芦竟然能透过现象看本质,还看得这么清楚。倒是十分难得!只是涉及到朋友,这些话有些太直了,王伦自然不可能表示赞赏,开口去鼓励他。只是说道:
“扯远了,晁天王是咱们山寨的好朋友,以后不得这般没遮掩!其实人人心里都有本账。有时候晁天王也不是看不明白,他只是不想看的太明白而已!有些事情看破了,就没了意思,没了想头!”
王伦说得有点绕时,焦挺就彻底糊涂了,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这凌振若是敢像宋江一般,那他就是自己找死了!都不用咱出手,山寨弟兄们一人一口唾沫,都淹得死他八回了!”
王伦摇了摇头,他清楚焦挺根本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也不可能这么快明白。这位凌振若要让后世铭记,唯一的途径便是是通过技术的革新,去改变这个时代。
这看起来似乎又是和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相同,都会影响和改变眼下这个时代,唯一的区别,就是在将来功成名就之后,凌振少不了被冠以“火器之父”、”“炸药之王”一类的称呼,而自己在留在史书上的印迹,大概会被标注上“缔造者”、“政治家”之类的标签。
“想太远了!”王伦自嘲一笑,纵然自己能够成功实现心中愿望,凌振也能在自己的启发下将现行火器革新换代,但这些还不知要跨过多少难关险阻,也不知是多少年以后才能实现的事情,而自己现在就飘飘然,岂不太早了些?
“你明日同凌振上路之时,路上对他客气些,这位甲仗库副使与我山寨大有机缘,你可莫拿他当宋江看,完全两码事!”
王伦不可能和凌振一起回梁山,毕竟不能丢下时迁这个兄弟不顾,而时迁的踪迹又没个着落,凌振这边还是叫他先走好了,故而王伦和凌振越好明日在东门外十里铺碰面,由焦挺代替自己送他先赶赴“袭庆府”。
焦挺见王伦此时成竹在胸的架势,习惯性的点着头,道:“哥哥既然看准了,也不必我来费脑子了!”
王伦莞尔一笑,拍了拍焦挺肩膀,正要招呼大家回去,忽然这时街上形势突变,原本喧闹的街头忽然躁动起来。
只见一列盔甲鲜明的骑兵神情严肃的从道路中央呼啸而过,紧随其后的则是上百开封府的衙役,正急匆匆的往路边巷子中钻去,王伦心中暗觉不妙,左右观望一番,见路边一个老者也在看热闹,带着焦挺走了过去,拱手道:“敢问老丈,小可是过路的客人,初到贵地,不知这东京城里出了甚么大事?”
那老丈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笑容可掬的白衣书生,身后又立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这老丈岁数不小,阅人多矣,一看就猜到眼前这个书生非富即贵,当下不敢怠慢,回道:
“客人不知哩,咱们京城里啊,最近出了一个偷天的大盗!这不前两天在花儿王太尉府上盗走了两件宝物,开封府缉拿不利,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哪知昨夜他竟然跑官家禁宫中去了,也不知丢了甚么,直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
王伦闻言吃了一惊,时迁还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专程冲着皇帝老儿去的,好在这会儿朝廷正在抓人,说明时迁暂时还是安全的,当下谢过这老丈,带着一班人赶往据点。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到目的地,饶是这化雪的天气,也不禁叫王伦和众兄弟出了一身汗来。对过暗号后,王伦乍一进门,就听一个人在那里夸夸而谈道:
“你们不知。为了昨天一晚,我可是整整憋了两个晚上没有出手!其实早两天我都进去了,只是探查路径去了,见了房子都是下死心没往里钻的,是以你们都没有我的消息!”
燕青眼尖,见王伦回了,忙道:“寨主回来了!”
吕方忙起身,出厅来接着王伦,道:“时迁兄弟安然回来了。还真叫哥哥说着了,他就是去的皇宫大内,只是不知偷了甚么东西,神秘兮兮的不给人瞧!”
吕方说完。回头望着一眼跟着自己起身而来的时迁,见他在自己身后躲躲闪闪,似是不敢和王伦对视。
“鼓上蚤啊鼓上蚤,当初在沧州街头只是摸我和邓飞兄弟的钱囊。如今抖起来了,直摸到赵官家身上去了,佩服佩服!”焦挺哼了一声。极其少有的明夸实贬起一个人来。
“焦哥又拿小弟说笑!幸亏当日你囊中鼓鼓大摇大摆的走在沧州街头,不然哪有我时迁的今日?若不是给武都头擒住,最终遇上哥哥,说不定时某此时还是个不入流的偷儿哩!”时迁觍着脸道,不时偷看王伦的脸色。
“你还知你是山寨的头领?我还当你是耍单帮耍惯了哩!”时迁虽是一营主将,但焦挺此时说起他来,一点脸面也不留。这汉是个直肠子,刚才还埋怨王伦唬人来着。
见焦挺言语有些重,而哥哥一言不发,不知是不是在火头上,而燕青又是刚上山的头领,说出来的话未免少点分量,这两人也不一定真买他帐,吕方只好跟两人打圆场道:“你不知道,哥哥昨晚听说你孤身犯险有多着急,咱们把你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你消息。哥哥原本还想在东京待两日的,没奈何,连夜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只等你安然归来一起走!”
“跟你说,你还就是爱逞英雄!你也不想想,你若一时失手了,却不是逼哥哥亲自去劫法场?你自己心里清楚,哥哥不会丢下你的!”焦挺愤愤道。梁山上偶尔有个把头领办事时自我发挥一下也不算甚么难得一见的事,但是敢把王伦拉下水的,上百人里面也就一个时迁,怎不由得他不怒。
时迁越往下听头低得越紧,不敢看王伦一眼。从吕方和焦挺的话里,他听出许多深刻的东西。
说实话,当今这世道,做小偷就算不上人,即便是地痞流氓、又或杀人越货的强盗这些捞偏门的同仁,都看不起偷鸡摸狗的小偷,更别提其他人对小偷的看法了。
时迁心中十分明白,当日初见时无论是擒住自己的武松,还是恼羞成怒的焦挺、邓飞,以及对自己根本不过心的柴进,都在三言两语间表露了对自己身份的不屑。当时只有王伦对自己没有任何歧视,在他的态度影响下,大家才渐渐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后来自己也抓住了这个机会,通过智换生辰纲一系列的功劳,逐渐在梁山泊上站稳脚跟,再也没有人敢当面用那种鄙视的目光投向自己。
时迁把牙一咬,刚准备上前跟自己命里贵人磕头请罪,不想这时半晌没说话的王伦忽然道:“没遗憾了罢?”
时迁闻言一怔,旋即领悟过来,道:“三日之内连偷两家,高官、皇帝家也逛遍了,心里再也没遗憾了!”
王伦点点头,环顾众人道:“去王太尉家取回杨志宝刀,徐宁宝甲,大功一件;无军令私自潜入宫廷,不顾自身及兄弟安危,无论缴获何物,都不能抵过,回山寨后,自己去寻孙定说话!”
时迁躬身一拜,表明自己愿意领罪的态度,随即起身,从屋内取出一个黄绸包着的匣子,双手奉上道:“希望小弟这顿军棍不算白挨,哥哥且看值不值!”
见王伦点了头,焦挺上前接过时迁手上匣子,一手抱住,一手开解,不多时露出一方印章来,焦挺顿时泄气道:“这种东西,只管找金大坚,要多少他给你刻多少!”
燕青见说心中存疑,上前看那大印,只见上书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燕青大惊,不禁失声道:“秦制传国玉玺!?”(未完待续。。)
第三九一章 是真是假很重要么?
见燕青对此物好像很有见解的样子,王伦目光中饱含鼓励,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燕青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捧起这枚传说中的国之重器,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缓缓道:
“此玺色绿如蓝,温润而泽。其背螭钮五盘,钮间有小窍,用以贯组。又得玉螭首一,白如膏,亦温润,其背亦螭钮五盘,钮间亦有贯组小窍,其面无文,与玺大小相合,正是传说中的品貌样式!只是小弟对此宝了解有限,亦不敢保证它就是真品……贯忠对此物倒有些研究,回去叫他看看或许能有收获!”
“皇宫大内里偷出来的,还能有假!?”时迁有些不乐意道,“小乙哥,你看这东京满街市如临大敌的模样,就知道此玺分量了!只怕赵官家丢了玺,章都盖不成了!”
“不然,官家御用之玺不是此玺,自有天子八宝,分别为‘镇国宝’、‘受命宝’、‘皇帝之宝’、‘皇帝行宝’、‘皇帝信宝’、‘天子之宝’、‘天子行宝’、‘天子信宝’,其中后六种为先帝六玺,合者是为八宝!”燕青摇摇头,解释道。
时迁闻言顿时丧气,懊恼道:“早知如此,我拿它作甚?这就再去把那八宝……”说到后来,时迁发觉王伦的目光扫来,声音戛然而止。
“可一可二岂可三?”王伦止住时迁,道:“这些东西纵然是天下重宝,但是拿弟兄的性命安危去换,你觉得我做得来?”
时迁哑口无言,羞愧不语,王伦见状略略沉吟,对于传国玉玺,他也是略微有所耳闻。这玉玺在千百年间时起时落,得者莫不以天命自居。纵然英雄如孙坚,得此玺后也是举止失常,拔腿就走。眼下这玺印好像是在前朝时被民间百姓得到,进献朝廷,当时哲宗命朝中十几位饱学之士鉴定真伪,最后一致得出是秦代真印的结论。有此环节,这就足够了!
无论眼前这玺本质上是真是假,都无关紧要!只要当今天下舆论认为是真,而此物又落在梁山泊手上,将来此物带来的好处。将会叫山寨受用无穷。
想清此节,王伦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正好我要给耽罗国下一道复国诏书,之前还准备叫金大坚自己刻一方印玺!现在好了,大秦传国玉玺到了手上,货真价实,名正言顺,咱们也不用费那个冤枉劲了!”
燕青见王伦看也不看这玺,对此重宝连手都没伸,就说出这番话来。极为惊讶,但是沉思片刻,顿时领悟到王伦的意思,忍不住暗暗钦佩。忍不住笑道:“搜罢搜罢,叫天下都知道官家丢了这个宝贝最好,将来等它现身之时,定叫天下人大吃一惊!”
时迁诧异的望了王伦和燕青一眼。见两人气定神闲,好似认定了此玺有大用途一般,这才有些安慰。出言道,“只要小弟不白跑一趟便行!”
“白跑甚么?哥哥说是真的,那便假不了!你小子,这顿板子值了!”纵然寡言如焦挺,此时见自家哥哥得了传国重宝,心中怎能不喜,也不禁嘿嘿直笑的拍着时迁肩膀道。
“就是,就算皇帝老儿不用此玺,咱哥哥怎不能用?他赵家欺负人柴家孤儿寡母得的江山,怎比得上咱哥哥赤手空拳打出一座江山来!”吕方笑道,他想到的却又是另外一事,那就是哥哥得了此玺,将来无论做任何事儿,还不是名正言顺的事?
“好了!”王伦摆摆手,对燕青道:“此地是否买下了?”
“小弟没打算久留,是以此处只是租下的!”燕青如实答道。
“正好!在此间深挖一坑,将玉玺、宝刀、宝甲埋入其中,明日大伙全部撤离,退租便是。再去左近再买一间房产,叫人监视此间动静!”王伦吩咐道。想了想,又对时迁道:“你去帮着选地儿!”
他对时迁的眼光还是颇有底气的,贼祖宗亲自选地埋下的宝物,寻常盗贼又或一般百姓,估计是无法察觉的。
时迁连忙点头,回身就要去办事,没走出几步,忽然折返回来,十分诚恳道:“不是小弟怕打板子,我还是想亲自将玉玺送回山寨,还请哥哥……”
“时哥,你还要留下?若是不小心叫朝廷顺藤摸瓜,却不是把自己送了!”吕方苦劝道。
“小弟敢保证,这一路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若要破我的案子,开封府怕还没有这个本事!小弟留在此间,绝不再出手惹事,只是盯着这三件宝贝,等风头一过,定然赶回山寨!哥哥,小弟纵然一身毛病,但是轻重还是分的出的!”时迁说完迎着王伦的眼神,坚定的点点头。
“时间不必赶,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将这三件宝物送回山寨!”王伦少见时迁如此肃穆,略想了想,首肯道。
时迁大喜,连忙点头,朝周围三人一点头,急忙下去了,王伦对燕青道:“通知乐和回来,把情况与他说知,然后你跟我一同回山寨!”
燕青闻言亲自去了,走时仍不忘朝玉玺的位置看了一眼,激动难平。王伦吩咐身边两个亲随头领道:“吕方下去收拾一下,等燕青回来咱们便出城!焦挺带三五个弟兄,明天在东门外十里铺候着凌振,这个人对山寨很是重要,切勿怠慢!”
……
几乎与此同时,孟州城内的一处酒店中,一个年轻后生将两个差役请到雅座间,请他们坐了上座,开口道:“两位哥哥都是明白人,小弟的憾事如今都在两位身上,万望两位开恩,替小弟洗刷了这一身血仇!”
“小管营,你也是这恩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于令尊的遭遇,那也是悲痛不已!只是路上解决这蒋门神,到时候知州怪罪起来,小人们不好交代呐!”两个差役中年纪大的那个做出十分为难的神情道。
小管营呵呵一笑,提出一包银子放在桌上,对两人道:“两位也不是外人,想必心里门儿清。若不是搜不出蒋门神的脏银,为逼他供出背后的张团练和张都监,知州大人当堂便判了这厮死罪!如今判了他个脊杖八十,刺配沙门岛,知州大人也算仁至义尽了,路上出点甚么事情,跟知州大人也没关系了!有小弟和张干办赔话,他是万不会怪罪两位的!这里是二百两纹银,行价的两倍了!二位若是肯做,便是我施恩的朋友,不做……”
“做做做!老钱,不管怎样,小管营对老官营那是一片孝心,你我怎能不体谅?蒋门神这厮是该死的人,咱们也是为民除害!”另一个年纪略轻的差役忙起身道。说完有些畏惧的望了望施恩,满脸讨好的笑容。这厮从前便是孟州一霸,如今虽然靠山倒了,却又攀上蔡京府上的红人,连知州都要给三分颜面,自己两人得罪他,甚是不值。反正这类事情是做惯了的,还怕手上多他蒋门神的冤魂?
“两位是朋友,咱也不来事先一半,事后一半的套路了。眼下二百两银子全在此处,两位只管拿去!只是要取蒋门神身上一件物事,等我护送张干办到了东京,随时派人来取!”施恩是内行人,哪里肯要身外之物做信物,只明言要去蒋门神自小身上长出来的物事。
“小管营放心,我俩个晓得哩!”两个差役四目相对,都点点头,只见一个取了桌上的银子,另一个则赶紧倒酒,递给施恩道,“小管营就等我哥俩的好消息罢!”
施恩接过这碗酒,一饮而尽,随即放下酒碗,朝两人拱拱手,起身告辞:“小弟就不陪二位了,这便要动身去东京了,这桌钱已经付了,二位尽情享用!”
“祝小管营在东京前程似锦,将来富贵了,莫要忘记了小人们!”两人忙起身道。
施恩低调的笑了笑,跟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下楼走了。
等施恩回到衙门时,知州已经准备了马车,正在堂上和张干办道别:“照我说,还是把伤养好再走,万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多谢大人好意,小可实在是不能多住了。相公差小人出来办事,耽搁久了回去不好交待!这不郎中已经说了,路上只要不太颠簸,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张干办谢道。
知州此时也不是真心留客,当即故作感慨的叹了口气,正要吩咐手下抬干办出去,这时见施恩回来了,知州和张干办对视一眼,满眼是笑,道:“张干办还念叨施公子哩,还真叫他念回来了!”
施恩心中瞧不起这人,但是面上不敢怠慢,上前拜道:“叫两位大人久等了,小人身上事情都办完了,在这孟州城里也没有甚么可留念的了,这便可以出发了!”
知州指着施恩对张干办道:“他是个能干的人,跟着干办也算是跟对人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呵!”
张干办笑着点点头,此时越看施恩越顺眼。(未完待续。。)
第三九二章 无毒不丈夫
对于眼前这人,张干办是相当满意的。
此番要不是他脑子灵活,差点叫自己白忙活一趟。如今能带着两千两黄金(两万贯)的巨款回到京师,全是此人功劳。
话说当日蒋门神在堂上被打得死去活来,开口闭口只说钱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强人黑吃黑了,弟兄们也都叫他们做了,完全交不出这笔赃款来。后来知州派人去蒋门神家抄家,也不过抄出了千把两银子,连五万贯的零头都不到。
到了这个时候,张干办才下意识联想到当夜碰上的梁山泊那伙人,当下心中狂跳不已,此时算是彻底明白过来,这蒋门神只怕说的都是实话。
不过明白归明白,张干办心中那股失意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当下看施恩的脸色都有些不善了。毕竟那是两万五千贯钱呐,用来买个锦绣前程绰绰有余。如今煮熟的鸭子飞了,直比当初死在十字坡还让他难以接受。
关键时刻,辛亏有这施恩,能够忍辱负重,主动提出跟这蒋门神作笔交易,叫他攀扯出他的后台主子,当堂承认是受了张团练和张都监的指使,钱也都叫他们收去了。而这么做的好处是,换他一个活罪。
知州一开始有些犹豫,张团练和张都监虽然人已经死了,但毕竟是自己治下的武将,自己本来和童贯不对付,此事闹大了对自己更没多大好处。哪知施恩后来提出一个叫他无法拒绝的条件,让知州怦然心动。
施恩明言,只要从这两家抄出五万贯赃钱,他自己只留一万,而剩下的钱财绝不过问。知州和张干办两人一商量,最终达成一人两万贯的分赃协议。被钱砸倒后,这知州立马雷厉风行起来,当堂得了蒋门神的口供。当即派人抄了张都监和张团练的家。
此时赃款抄到了,三人也都拿到钱了,是以这两人见了施恩,脸上的笑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至内心的笑容。看不出来,这厮小小一个管营之子,居然成了自己命中的财神。
却说知州夸奖了一番施恩,回头对张干办道:“我这两个家人都是老成人,一路上可以照顾干办起居,只是到了东京城。还望干办引荐一下,下官有些东西捎给蔡相公!”
抄了张团练和张都监这两个朝廷武官的家有个后遗症,那就是这两家家眷都见过些世面,定不会善罢甘休,况且这两人生前也有些关系,而枢密院的童贯早就看自己不顺眼,说不定就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这知州倒也想得开,当即拿出八百两黄金,进京打点蔡京。只要有了他的力保,天是塌不下来的。
“一定,一定!小弟会将他们带到蔡相公面前,大人有甚么要说的话。只管吩咐他们!”张干办心神领会道。暗想这人得了钱财,不忘孝敬相公,还真是个有心人,怪不得能坐到一州知州的位置上。此番自己替他搭桥。必然也会受到相公高看的,似这等事,何乐而不为呢?
知州见说大喜。拉过两个家人细细嘱咐一番。后来三人又说了一阵闲话,张干办、施恩与知州告别了,踏上前往东京的旅程。
这一路上,施恩对张干办可谓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张干办双腿固定,无法动弹,从上下马车,到吃饭出恭、擦洗身子,都是施恩一手操办。连知州府上两个老家人都看得是唏嘘不已,更何况病中格外敏感的张干办了。
有之前的两万贯钱财垫底,再加上这五七日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有一份救命恩情,直叫张干办不时感叹老天爷直给自己送了一个宝来,潜移默化中,直将施恩引为心腹人。
“你这个名字起的好,施恩施恩,我如今承了你这番人情,将来一定厚报!”这几日来,张干办已是不止一次跟施恩说起这个话题。
“小人是个江湖人,虽然名叫施恩,但是也知道施恩不图报的道理!此番跟随大人进京,一来是大人腿伤未愈,身边没个体己人,我放心不下。二来是亡父一直的愿望,希望小人不再吃江湖这碗饭,早晚有个归宿!小人辛亏遇上贵人,这才能圆了老父的愿望,叫他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施恩回话显得很是恰当,既不掩饰,也不粉饰。
“你大可放心,今后在相公府上,有我保举,定然会有你一席之地!”张干办拍着胸脯道。
望着信誓旦旦的张干办,不知为何,施恩耳边老是回想起最后一晚,父亲对自己所说的话。
“见真章的时候还不是要靠钱开路?”
“不能再像你爹我一般,轻轻一脚就被人踢开!”
“怎么?对我没信心?不相信我在相公面前的地位?”张干办见施恩发着呆,指着他笑道:“小老弟,你有所不知,只要到了东京,我便要立下大功了!”
施恩见说,暗暗留了心,当即道:“方才一时想起亡父,是以有些走神了,大人勿怪!大人是相公跟前的红人,还需些许琐事立功?”
“琐事?不不不……”张干办抻着手要起来,施恩连忙取过一床被子垫在他的身后,张干办满意的点点头,示意他坐下,道:“你原来不知,我这趟是奉相公鈞旨,随衙门防御保义使丑郡马宣赞,去蒲东招巡检关胜前来东京面见,然后由这两人领大军去征剿梁山泊!”
施恩闻言想不明白这算甚么不世功劳,能叫张干办如此激动,张干办看出施恩的疑惑,解释道:
“这次出征对相公来说很是重要,若是失利,必然会给朝中其他人攻击相公的把柄和口实,是以此番只能胜不能败!可惜啊可惜,没想到被相公寄予重望的关胜这厮,居然和梁山贼寇称兄道弟,那甚么蒲东三杰,居然有两人此时正在梁山泊落草,你说相公叫这样的人领兵去攻打梁山,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当日便是叫梁山贼寇抓了,滚落山崖,这才遇上小老弟你,捡回一条性命!”
施恩一听大惊,道:“如此岂不耽误了贵人的大事?”
“无事!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朝廷发兵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怎么着也得年后罢!我们此时回去正是恰到好处!”张干办笑道,越是蔡京对关胜寄托希望越大,自己的消息对于蔡京来说便越重要。
施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话说开了,行程自然要加快些。话说这一日众人急着赶路,错过了驿站宿头,只好点着火把连夜赶路,张干办伸出头来,叫住施恩道:“于路虽急,也不急在这一晚,毕竟咱们明日就可以到京城了,先找家百姓借宿便是!”
施恩拿出火把往四处照了照,道:“我方才见一岔路之上。似有灯火,怕是有百姓村落,不若我们回头去借宿一晚?”
“甚好,甚好!”张干办点头道。孟州知州府上两个家人还指着张干办办事,当然是说走便走,说停便停,哪里有甚么自己的意思。当即跟着施恩,往那小路而去。
走了一阵,还是没见人烟。张干办又伸出头来,道:“小老弟,还要走多久?”
施恩见状,赶上前去,观望一番,指着一处道:“好了,不必走了,咱们到了!”
两个家人闻言纳闷,将马车扎住,小跑上前,朝施恩所指的方向观望一番,惊讶道:“黑灯瞎火的,小管营说笑哩!”
“那边端的不是?”施恩趁两人不注意,抽出腰刀,朝着要害砍去,一人吃他一刀,顿时毙命,施恩冷笑一声,道:“你们的路走到头了,小爷的路还长着哩!”
张干办见状大惊,想跑又跑不了,只好大叫救命,施恩冷笑着走上前来,道:“省些力气罢,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喊破喉咙也没用,只能招来厉鬼!”
张干办瞪大眼睛,惊恐的望着施恩,道:“施……施恩,我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了这两万贯钱,你不要前程了么?我……我我都还你,还你!只求你放过我!”
施恩哂笑一声,上前举起腰刀,作势就要砍下,张干办大惊,心乱如麻,口中诸天神佛的名字都被他叫尽了,哪里挡得住施恩这一刀挥下,说时迟那时快,张干办只感觉脸上被溅了一脸血,却丝毫没有痛感,当即偷眼去看,原来施恩这一刀剁在自己身上不致命处,张干办见状怔住,旋即大叫道:“疯了,疯了!你是个疯子!”
施恩脸上疼得抽搐,却露出一副笑脸,只是这种笑容在张干办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扭曲和怪异,只见施恩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布条,一边给自己包扎,一边望着张干办连珠箭一般反问道:
“我为甚么不要前程?我的前程只能靠你不曾?就你这厮也配吞我家祖产!?这两万贯我直接送与蔡京不好?偏要你中间过一道手!”
“你……你……你你……”张干办被过河拆桥的施恩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的右手颤抖不停。
“宰相跟前的干办,就这点道行!”施恩冷笑一声,道:“如此来世投胎时,就莫要再轻信于人了。梁山贼寇勾结朝廷军官,外加你被梁山贼寇灭口的消息,我会替你告知蔡相公的,一路好走!”
施恩说完,手起刀落,送死不瞑目的张干办上了路。施恩看也不再看张干办一眼,转身从马车中搬运着数千两黄金,一一栓在马车前的两匹马身上,弄妥之后,施恩牵着满载黄金的两匹马儿离开现场。
只是没多久,忽见一条黑影折返回来,一把将张干办的尸体从车上拉了下来,并在他身上沾了鲜血,就势在车身上写下七个大字:
“杀贼者梁山王伦!”
感谢祁连昆仑好汉的万赏!另外感谢小可住院期间newpaker好汉的万赏!并在此一并感谢其他所有关心本书的好汉们,谢谢大家!祝好汉们和好汉们的压寨夫人们身体健康,幸福美满!(未完待续。。)
第三九三章 三英候一杰
不得不说,和身边这位闷葫芦老焦同行,让原本枯燥的旅程更显沉闷。好在东京到袭庆府也就五六百里的路途,并不算太漫长,加之凌振的心中满是那个神秘的老军和奥秘的火药配方,让他倒也顾不上计较这些。
“老焦,我看下午就不要赶路了,咱们还是到济州城里休整一日,明日早起再经任城去袭庆府罢?”凌振虽是东京甲仗库副使,但是没有什么官架子,此时跟焦挺说话也是商量的语气。
“为何?去梁山泊里走水路却不近些?”焦挺瓮声瓮气道。
凌振摇摇头,指了指北边道:“你在此间讨生活,难道不知北边水泊里有个绿林大寨?他那里的白衣秀士王伦在朝廷也是挂了号的人物,当今蔡相公正要发大军剿杀他,咱们赶路要紧,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焦挺冷笑一声,道:“跟奸臣作对头的人,你怕他作甚?莫不是心里有鬼?你四处随便问问,看看此间百姓哪个怕他!”
焦挺是个蛮汉,说完大踏步走到道路中央,望着人来人往的官道,叫道:“梁山好汉全伙在此!”凌振见状惊得呆了,此时包括焦挺的随从在内,都张大嘴巴,实在不知焦挺哥哥这是唱的哪出?
路上过往百姓见状,都不知觉的停住脚步,十分好奇的朝焦挺望去,只见此时道路上顿时分为两拨人,一拨本地百姓,都是十分自然的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说着甚么。另一拨外地百姓多是站在原地远远看着热闹,原本还有人下意识要逃,看到大家反应。从众心态占了上风,此时也都不逃了。
有人出声问道:“托梁山大寨的福,如今咱们济州是政通人和,歹人不是给收拾了就是收敛了。却不知好汉今日下山拿谁?”
“谁也不拿,我这边有个东京来的官人,走在路上怕山寨好汉寻他麻烦,我请大家给他吃颗宽心丸哩!”焦挺指着下巴都快惊下来的凌振道。
“哎,原来不是梁山好汉!”人群中传来一阵失望的声音,大部分看热闹的百姓们三三两两散去了,忽见一个年纪颇大的老者上前指着焦挺教育道:
“你这汉子好不晓事,梁山好汉的名头也是敢瞎冒的?若是传出去了,就是山寨的大王们不收拾你,若是遇上了些脾气刚直的后生们。打也打折你的腿!想咱们这济州百姓谁没受他们恩情?能白白看你胡闹?”周围还没走的百姓闻言都停下脚步,纷纷出声附和,指责焦挺太过孟浪。
凌振生怕这五大三粗的老焦和百姓们起冲突,示意焦挺的随从上前拉架,哪知焦挺只是嘿嘿一笑,并不回言,那老者见焦挺是个憨人气象,过来寻着凌振,见他像个领头的。当即道:“管好你这伴当,莫拿此事耍子!你们打东京来吧?一路只管放心,山寨大王不会找百姓的麻烦,你若不亏心。一路只管放心去!”
见这老者十分认真的模样,凌振不敢怠慢,忙道:“小子这一路都是本分人,万不敢做亏心之事。多谢老丈教诲!”
老者见状,和周围路人议论了几句,正欲离去。不想凌振一时好奇,上前抱拳道:“敢问老丈,方才你说周围百姓多受过梁山恩情,不知所指为何?”
那老者本来是要走的人,见凌振十分客气,当下站定,说道:“梁山泊上竖着一杆大旗,写的甚么,你们东京来的客人肯定不知道!”
“替天行道?”凌振也并非孤陋寡闻之人,脱口而出道。
那老者一脸惊讶,道:“梁山泊的大名都传到开封府去了?要是咱们赵官家能学学王……”
那老者同行之人连忙扯了他一下,老者随即领悟,摇了摇头,道:“扯远了,扯远了,年纪大了就管不住这张嘴,不说了,不说了……”
望着步履蹒跚走远的老丈,凌振叹了口气,这世上什么都可以作假,唯独口碑不行。颇为讽刺的是,象征天命的官家,在他的国都三五百里外的某地,名声竟还不如一个占山为王的强人,说出去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走罢,就依你,走水路!”凌振望着焦挺苦笑一声,说完大踏步往前走去。焦挺嘿嘿一笑,一扬手,众人连忙跟上,脸上都不禁暗笑,这东京来的官老爷,硬是叫焦爷折服了。
大家又往前走了五里路,路过一家酒店,焦挺看了看那酒旗,叫道:“大家走累了,进去喝杯酒水罢!”
这一路每逢吃住使钱会账,都是身边这位老焦抢着来,凌振早就不好意思,当即站定道:“中午大伙爱吃什么尽情点,我虽没甚么钱,但是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众人都是一笑,也不客气,朝凌振拱拱手,先行进店去了,凌振摇摇头,也跟了进去,这时屋后转出几个小二,在门外挂出客满的招牌,就守在外面。
凌振一进酒店大堂,见老焦他们跟小二说话,也不插眼,只是四处打量这家酒店,忽然眼睛扫到一桌之上,如见鬼一般,便再也拔不回来了。
“走啊,凌副使,咱们坐头在楼上!”焦挺回头叫了一声。
“就来,就来,你们先去,我去出个恭!”凌振朝焦挺摆了摆手,焦挺见状也不催他,自行上楼去了。
凌振见焦挺上去了,走到一桌左近,盯着桌上一人猛瞧,心中万分不可思议,暗想,“此人不是死了么?怎地还能坐在这里吃酒?!”
那位被凌振看了半天的中年汉子放下忽然放下手上酒杯,笑着对同桌之人笑道:“林教头,东京有名的轰天雷把咱这桌当做茅厕了!”
凌振闻言一惊,望向徐宁同桌之人,半晌才道:“真是东京八十万教头林冲和御前金枪班徐教师?”
两人都是一笑,起身邀凌振入座,道:“既是东京故人,何不坐下一叙?”
见他们在这济州城外村野酒店里见了自己毫不吃惊,气定神闲,凌振也不是不经事的人。此时心中早猜到什么,叹了口气,道:“林教头和徐教师当年在东京那是光明磊落的好汉,说起大名,天下谁不景仰?凌某能在此地遇上,便是缘分,两位相邀,怎敢不从!”话虽如此说,凌振心中仍然担心那位命悬一线的老军安危,生怕去晚了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可是眼前的形势又叫他身不由己。当下心中很是纠结。
见凌振一开口就先给自己两人带上高帽,徐宁莞尔一笑,和林冲对视一眼,出言道:“凌副使莫要误会,我等没有歹意,就是想请你去见一人,待见完之后,绝不强留!”
“我一个给官家制造烟花爆竹的,也能入你们山寨王头领之眼?”凌振苦笑一声。道:“敢是要过年了,山寨也要添些气氛么?”
林冲和徐宁闻言大笑,只听徐宁道:“昔日在东京,多闻凌副使大名。不想今日一见,竟是这般幽默!”
“哪里哪里……实不相瞒两位仁兄,我此番来京东,是为了见一位……”凌振略有删节的将自己来意禀明。并没有明说是为去求一份开山裂石的火药配方,只是特别强调了时间的紧迫性。
“凌副使莫要紧张,只是请你上山一叙。我林冲在此担保,绝不会耽误你见那位老军的!”林冲笑了笑,出言安抚他道。
“林教头和徐教师的为人,小弟还是信得过的!去便去一遭,只是我还有同来的几个伙伴,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叫他们在此相候便是!”凌振这才放了心,起身道。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一条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的大汉,正听到凌振言语,只听他道:“凌副使,何不请那几位一同前去?”
凌振闻言,望着这汉面上那块青记看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凌某何德何能,能叫林教头、徐教师、杨制使三位下山,贵寨寨主真是高看小弟了!”
想这三人当年在东京都是颇有名头的人物,王伦此时居然派他们三位下来“邀请”自己,无论最终其用意如何,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强人还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毕竟要硬请的话,这三人中任意一人出手,自己都不是对手。想清此节,凌振不禁对这个素未谋面之人泛起一丝好奇。
“鄙寨寨主一片诚心,凌副使上山便知!”杨志见他认出自己来,也不惊讶,毕竟自己这块胎记太过明显。
凌振点点头,正要去征询老焦他们意见,哪知此时焦挺正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望,见状出言道:“我送你一路,总不能半途而废!”
“那走罢,还有一位凌副使的故人在山寨相候,莫叫他等久了!”这时杨志出言道。
凌振一愣,问道:“杨制使,你说的是哪位?”
“见了面便知!”杨志一笑,接过凌振包袱,背在身上,当先出门去了。林冲和徐宁怕凌振拘谨,上前相伴而行。
这三人都是禁军军官,多有共同话题,说起东京事来,凌振心情平静不少,问徐宁道:“林教头、杨制使的旧事我都知道。只是徐教师当初为王都尉和高俅陷害,在孟州遇难,怎地此时……”
徐宁摇了摇头,便把当初自己如何上梁山的事迹说了出来,凌振听得唏嘘不已,叹道:“为一件宝甲,便陷得一员国家上将几近性命不保,这也只有高太尉做得出来!”
不过凌振随即精神一振,对徐宁道:“不过王都尉害人也得不到好,到头来还是空忙一场!小弟出京之前,便听官场上都传他强取豪夺徐教师和杨制使的宝甲、宝刀,一夜之间全部失窃,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所为!”
徐宁见说,“啊呀”一声,不禁跌脚道:“我家传宝甲在王都尉府上,将来总有个寻处!此时失窃了,却是再去哪里找它?”(未完待续。。)
第三九四章 意想不到的故人
得知宝刀一起失窃,杨志的反应相比徐宁来说,要平静多了。
虽然这同时亦是他一生的憾事,只不过憾就憾在他是主动献的刀,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怨不得谁。而徐宁则是被动叫人家夺的甲,还差点被人害得家破人亡,是以杨志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过多的感伤,有的只是深深的耻辱。
“徐教师,这件事始终是我杨志牵连了你,我不会逃避责任,将来就是找遍天涯海角,我杨志不管付出甚么代价,都要替你找回这套甲!”杨志郑重向徐宁拜了一拜,目光中饱含坚毅。
林冲见状一叹,过重的名利心虽然一时蒙蔽过杨志的双眼,但这份赤子底蕴始终不曾被他抛弃,难怪王伦曾说,就是这种敢作敢当的精神,才彻底没有让他沦为陆谦那样为一心往上爬,而能放弃所有底线的小人。
“跟你有甚么关系?杨兄多虑了!咱们活在这个浊世之中,想干点事,真的不容易!”徐宁感慨的摇了摇头,道:“小弟一时失态,叫两位哥哥见笑了!”
“两位放心,哥哥眼下就在山寨,我回去请他发动所有在山下的弟兄,打探此事消息!我还就不信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能一点消息都不漏!?”林冲也发狠道。这时一旁的焦挺见说跃跃欲试,却被林冲目光所阻,现在还不到他在凌振面前现身的时候。
“好!”、“好!”徐宁和杨志四目相对,异口同声道,一来是确实相信如今山寨的势力与实力,二来林冲对于他俩来说,乃是各自在山寨里最亲近的弟兄,自己再做小儿女状,徒然叫这个兄弟揪心。
林冲豪爽一笑,道:“既如此。莫叫凌副使久等,还是速速回山罢!”
凌振还沉浸在徐宁无意中所言的那句话中,是啊!活在这浊世之中,想干点事情,真的很难。自己千辛万苦来到京东,却被强人所阻,就是侥幸下山,得了那份火药方子,真能叫上面重视,而顺利用于实战吗?
他心里没有底。
就这么糊里糊涂跟林冲上了船。又下了船,凌振才发觉自己已经踏上传说中神秘的梁山巨岛之上。
时下虽是寒冬,可是这岛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各司其职,井然有序,火热一片。
凌振目带歉意的望了老焦一眼,正好焦挺也在看他,见状笑道:“看甚么。似我这样的人,到了这里,感觉像回了家哩!你莫怕,谁还能吃了你不曾?”
凌振苦笑一声。感觉这老焦的气质还真配得上此地氛围,当即摇摇头,暗道:“惭愧,这汉子莫因我送到贼窝了!”
“这里是山前三关。过了三关,就到了聚义厅,有一位东京故人。正在上面等着凌副使!”杨志回头介绍道。
“杨制使,到底哪位故人?”凌振想破头来,也想不出自己有哪位故交在山寨落了草,说实话他在东京属于默默无闻的人物,社交圈子极窄,昔日在东京连有名的豹子头林冲和青面兽杨志都没见过,徐宁虽然见过几面,但是毫无交道可言。
“上去就知道了!”杨志还是那句话,丝毫不肯透露。
凌振没法,自己好赖是落到对方手上,对方能以礼相待、不动刀枪就算是礼数周全了,还能指望百问百答?
三人中领头的林冲见状,当即加快脚下步伐,带着这位满心疑惑的炮手急匆匆的往山寨赶去,这几人都不是爱说话的类型,故而一路上再没有人说话。
“凌副使,请进!”到了聚义厅前,林冲将门打开,请凌振入内。
“你们不进去?”凌振意外道。
“故人相见,我们就不打搅了!”林冲笑着点点头,朝徐宁和杨志做了个手势,三人转身退去。这时背后传来杨志不解的声音道:“闹不明白,哥哥真要请他过来做些烟花爆竹?”
“哥哥自有他的考量,咱们趁着有时间,还是多操练操练弟兄们,这个年过完了,只怕朝廷的大军就到了!”林冲出言道。
徐宁和杨志都是点头,徐宁道:“既是关君侯之后,唐斌和郝思文以及卢员外都是盛夸此人,定然有些本事!”
“再硬的骨头硬得过牙去?那便看是咱们牙硬,还是这蒲东关胜的骨头硬!”杨志笑道。
“走罢,凌副使!他们都走远了,咱们也该进去了!”焦挺提醒怔怔发呆的凌振道。
“老焦,你没有必要过来趟这趟浑水!杨志的话你也听了,他们这是存心要留我落草,不然怎么会派鼎鼎有名的林冲、徐宁、杨志来接我?听我的,你还是下山去吧,这事跟你没关系!”凌振突然道。
焦挺瞪大眼睛,看了凌振一回,忽然摇了摇头,伸手将他一推,凌振只感觉一股大力袭来,踉踉跄跄撞入屋内,正猜不出焦挺的用意时,忽听厅中传来一个声音道:“凌副使,咱们又见面了!”
凌振闻言一怔,旋即望向厅中头把交椅上那人,懊恼道:“我怎地猜不出来?你那日一袭白衣,袭庆府又在梁山左近,这老焦又一身的江湖气……”
王伦起身,走到凌振身旁,拱手道:“凌副使,还请恕罪!”
“那老军的事情都是假的了?”凌振苦笑道。
王伦摇头道:“亦假,亦不假!人虽没这个人,但事却有这个事!开山裂石还是小样,等你真正看到此物的威力时,定然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配方你知道?”凌振失惊道。
“知道,就在这里!”王伦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凌振,我看你这人心思不坏,实话与你说了!我家哥哥乃是真心诚意邀请你上山坐一把交椅,我老焦可以保证!只要你愿意上山,那劳什子你要的配方,哥哥绝对会告诉你的!”焦挺在后面叫道。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上山落草是罢?”凌振苦笑连连,对方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无非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王伦,这个火药方子既然你自己知道,为什么还要拉上我这个闲人?如果我说我不愿落草,宁愿守在我那个甲仗库里终老,你还敢把你那个开山裂石的火药方子告诉我么?”
凌振说完,昂头望向王伦,不想对方笑了笑,回道:“我做的一切,经得起时间的检验,也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凌振哂笑一声。道:“阁下在东京诓我,叫我来到这梁山水泊,还能心安理得,说甚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小可真算是开眼了!”
“你是为火药方子而来,对吧?”王伦肃然道。
“怎么?你敢告诉我么?”凌振颇为玩味的望着王伦,回道。“我若不是为方子而来,怎会站在此处?一路上还像个傻子……”
凌振还没说完,只见王伦上前两步。在他耳边飞快的说出了硫黄、硝石、木炭的配药比例,凌振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这个梁山匪首,心乱如麻。以他对火药的了解。此时听到的这个比例,叫他似乎抓到甚么,却又屡不清头绪。
“既然我当初以方子请动阁下,如今方子已然告知于你。我该算有心安理得的权利了罢!”王伦语气平淡道。
“这……这是真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到底要做甚么?”凌振此时已经彻底搞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甚么药了,如果说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的话,那么到了此时。还虚构这么一个不存在的方子还有甚么意义?假使自己因此而留下,日后真相大白,说明这个方子是假的,那对方这种手段岂不太过拙劣?若自己最终还是要走,他为全自己脸面,肯放自己走了,这岂不是成了一场毫无意义的闹剧?
“圆阁下一个夙愿!同时也想看看,有没有机缘圆在下一个夙愿!”王伦望着凌振眼睛道。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给官家制造烟花炮竹添些喧闹气氛的闲人,一个丢在甲仗库里无所事事混沌度日的混子,你从哪里知道有我这个人?又为何将我拖到这漩涡之中?”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凌振想象,不得不叫他微微失控。
“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没人赏识也罢了,对这世道我也认了!王首领,我多谢、感谢、感激你对我的坦诚,我也愿意相信你告诉我的这个火药方子是真的,只是我的心真的寒了,如果你还是我印象中那个可以沟通的坦率书生,那我告诉你我心中真实的想法,我累了,真的累了!我只想平静的度过这一生,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放我回东京去罢!你的这个方子,承蒙你的信赖告之于我,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一生便烂在我心里了!”
见这个性格内敛的汉子突然发狂,焦挺楞了半晌,急得想要说些甚么挽留这个心道很好的汉子,却又不知说甚么,只是频频回头看向王伦,哪知自家哥哥只是面色肃穆的望着凌振,目光中包含的那种理解和体谅,连他都看得出来。
“若不信我,王首领只管在我背后放支冷箭,希望射得准一些,叫我没时间作出丑态!”凌振咬咬牙,朝王伦鞠了一躬,起身时说了最后一句话:“谢了,故人!”随即转身朝门外走去,步伐坚定而沉稳。
“哥哥,这就叫他走了?”焦挺焦急的回头望向王伦道,话说忙活了这么久,又是自己带他过来,又是林冲等人下山迎接,难道就换来这个结局?
“我不是他的故人!”王伦没头脑的说了一句,只是望着凌振的背影,不再说话。
凌振闻言一怔,心道终于是图穷匕见了,嘴角边露出一丝凄凉的苦笑,只是脚步不停,朝着门外那一抹生命中最后的光明走去。
忽然间这抹光亮叫一个高大身影挡住,凌振望着那人,原本凄然赴死的神情变作惊骇,浑身肌肉因为激动而颤颤发抖,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这时只听一个浑厚而熟悉的男声道,“凌振,是甚么,让你这么累?”(未完待续。。)
第三九五章 凌振落草
“恩、恩官!?”
凌振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向这位在军中一力提携自己的恩人,对他此时现身在这梁山泊上,实在深感意外。在愣了半晌之后,凌振急忙向此人行礼,最后道出心中疑惑:
“当年恩官被高俅所害,不是去了老种经略相公处投军?怎会在这梁山上!”
“我就是别人巴结高俅的垫脚石,天下虽大,却无我容身之处。沙门岛上我挨了数年,幸亏……”这大汉指着凌振身后之人,道:“幸亏得他搭救,侥幸捡回这条性命,如今母子团圆,人伦之大幸!”
凌振不可思议的回头望向王伦,只听那大汉又道:“凌振,到底是甚么让你心都寒了?当年的你可不是这般模样!”
“恩官知道的,小人祖籍燕陵,常为人所疑,又不知变通,不肯曲意逢迎,以至在军中无人赏识,若不是恩官提携,哪里有今日地位!自恩官得罪奸人,去职戍边,小人便冷了心肠,绝了上进的心思,随波逐流,得过且过。” 在这大汉面前,凌振身上倔强之意顿时化作无形,坦然道:
“我初时还给禁军配置火药火器,供给各州禁军,后来他们说我监工时,大手大脚,太过靡费材料,连这个差事都不让我做了。如今我每天饱食终日,只有过年时才给官家配些烟花爆竹,添增些盛世气象,只有这个的分量他们不敢减少克扣,才敢放心让我配置!”
凌振说话的语气虽是淡淡,但眼前大汉听得出他心中的委屈和不甘,只见那大汉叹了口气,道:“我此时若叫你留下,你留吗?”
“留!”凌振毫不犹豫道。自打见了此人起,迷茫中的凌振就如看到一盏明灯,似恩官那般英雄的人物尚且在此间落脚。自己再回那个尔虞我诈的东京官场,还能心静如水的混日子吗?
见此离奇的转折就发生在顷刻之间,焦挺心中有气,暗道:“干!我哥哥叫你留你不留,王教头问你一句你便留,直把我山寨当成甚么地方了!”原本就要发作,只是碍于王伦没有说话,是以只有兀自忍耐。
殊不知此时王伦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此时已经远不是两年前,任何事情都要自己亲力亲为,由他一手缔造的新梁山早已根基稳固。无论凌振是看在谁的面上留在山寨,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要能心甘情愿的留在山寨,并能在将来积极的发挥自己的作用,王伦的目的就达到了。毕竟作为一寨之主,用人不能只局限于自己的小圈子,眼光要放在五湖四海。
王进叹了口气,拍拍凌振肩膀,语重心长道:“我不知道此时让你留下是对是错。但是我想,将来你至少不会怨我!”
“恩官落脚处,便是小人落脚处!”凌振抱拳道,“朝廷大军不日即将征伐梁山泊。还请恩官早作准备!”
王进点了点头,将凌振拉到王伦面前,道:“我这个兄弟深通武艺,弓马熟娴。更兼深悉火器使用,刚才对哥哥有冒犯处,还请见谅!不过他为人最有义气。此时说定,绝不会再三心二意,哥哥尽情放心!”
王伦闻言朝王进微微颔首,王进此时话里虽说的是凌振,何尝又不是说的自己?这位教头现在是一次比一次热心,看来是真把自己彻底融入山寨了。想起当日王进上山的情景,两相对比下来,直让王伦有些感慨。只是此时凌振还在跟前,王伦收回思绪,对凌振道:
“这方子确是真的,你若要试验,一定少配些分量,我总不能将你家眷请来,却见不上你一面!”
凌振慨然一叹,此时不提家小私事,只是剖白道:“寨主肯以真方示人,足见坦荡,小人无话可说,将来若有用小人处,定不敢懈怠!”
凌振不说不代表他心里不在意,只见王伦并不答话,只是回顾焦挺道:“待会请凌兄弟写一份家书,飞鸽送至京城,叫乐和派得力人手沿途护送上山,来日转送济州岛安置!”
焦挺点点头,却望着凌振哼了一声,凌振正想着济州岛是何处,忽见焦挺情状,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怕是得罪了这个人,当下却也并不解释。王进见状打起圆场道:“这位焦头领最是性直,你一路与他同行怕也有些了解,日后大家都是兄弟,大家把话说开就好!都莫见怪!”
“哥哥叫你留你不留,王教头叫你留你便留,这叫甚么?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心里不爽利,你须陪我喝一顿酒再说!”焦挺想了想,出言相激道。他不是不明理的人,凌振此时已经上山,自己对他再有气,好歹也属山寨内部矛盾,若靠拳脚解决太不现实,只有在酒桌上出气了。
“喝酒!?”凌振一愣,旋即道:“喝便喝,都是一张嘴,谁怕谁?”
“喝酒?那哪里能少得了俺!”这时门外探出一个黑头来,人还未至声音先至。
“这是咱们山寨步军头领黑旋风李逵!”王进给凌振介绍来人道,旋即想起一事,问王伦道:“哥哥,若是我这兄弟没好去处,不如便去小徒处相帮协助?”
“教头,凌振是你发掘的人才,总不会不知他的长处罢?”王伦望着王进笑道。
王进脸庞浮现一丝微笑,拱手道:“那便听哥哥安排!”
“山寨新设一个火药局,日后就由凌振兄弟主管,若缺工匠,可去汤隆兄弟处调人。至于这火药局将来具体做甚么,我这两日会抽时间和凌振兄弟谈谈的!今晚大摆筵席,给凌振兄弟接风,凌头领也可借这个机会也跟大家熟悉熟悉!看看咱们山寨气象比那死气沉沉的朝廷如何!”王伦对凌振道。
“恭敬不如从命!”凌振拱手谢道。
“凌兄弟初来乍到,万事都不熟悉,有劳王教头陪他一陪,顺便找一找杜迁兄弟!”王伦点点头,对王进道。
“分内之事,哥哥勿忧!”王进自然明白王伦叫自己带凌振去找杜迁是甚么意思。当下跟焦挺以及一边探头探脑的李逵点点头,就要带凌振下去。
“凌振。你刚才倒有胆气,真不怕背后挨上一箭?”焦挺忽然叫道。
凌振站定,望了王进一眼,回头道:“能叫左近百姓倾心,以及林、徐、杨三条好汉拥戴,我赌寨主不会做这等事!至于老焦你,我和你走了一路,虽谈不上是朋友,但也知你不是背后放冷箭之人!”
王进闻言呵呵大笑,拉着凌振出厅而去。李逵不明道:“这厮是甚么来头,好像很拽的样子?”
王伦哪里会跟李逵谈这些,只是望着他道:“铁牛,你回去跟老娘说了没有,你兄长要接她去济州岛,她意下如何?”
“济州岛是要去的,不过得等俺去了岛上再说!俺娘说了,只跟着俺享福!俺那哥子,还是叫他自己讨房媳妇。自己过活罢!”李逵嘿嘿笑道。
王伦估计事情也只会是这么个结果,没赡养老娘一天的小儿子偏得老娘喜爱,辛辛苦苦奉养老娘的大儿子,只落得两耳埋怨。满腹辛酸,唯独这事还真没地方说理。王伦望着得意忘形的李逵,想了想,道:“你没事到处跑。是不是很闲?山寨晚上大摆筵席,你给我一个头领一个头领去通知,亲自去。不得叫人代劳!”
李逵闻言一愣,道:“俺山上山下一个一个去说?”
王伦很是严肃的点点头,表示此事不是开玩笑。李逵见此番不比往常,心想说也白说,只是嘟哝一句“就会欺负老实人,一回来就捉弄俺!”
“铁牛,你咧咧啥,怎不大点声音!”焦挺较真道。
“俺说……俺这便去……”李逵咧着嘴,怏怏而去。
这厮小声埋怨着焦挺,低着头往山下走去,一不留神,和一个迎面而来的男子撞了个满怀,李逵皮糙肉厚,倒是没事,只是和他撞到一起那人却就惨了,后退三五步还打不住,结果被石头一绊,顿时倒在地上,手上书卷文书散落一地。
李逵一见这人,顿时乐了,叫道:“萧大相公,怎地走路不带眼睛,直往俺铁牛身上撞!”
被撞到在地的正是萧让,见说一肚子气,不禁回道:“李大哥,怎是我撞你?明明是你撞我!还有甚么大相公,切莫乱叫!叫弟兄们听到,还不笑死去?”
李逵嘿嘿一笑,上前把他扯起,道:“哥哥叫你去济州岛上做大官儿,怎不是相公?俺们从前的县官,都是相公相公的叫,也没见谁笑他们!”
萧让急了,生怕这大嘴巴到处嚷嚷,只是作揖道:“李大哥,李大哥,打住打住!我去是帮闻军师、仇县令处理一些杂事,哪里是去做大官!”
“仇悆算个毛,山寨里谁识得他!你放心,你自打劫生辰纲时便上了山,当初还是俺劫的你囚车,也就比俺晚那么一会儿上山,迟早做大相公!”李逵振振有词道。
见李逵说出当初的事情来,萧让有些意动,当初还真是他一马当先,拦住将自己押往大名府的囚车,当即拱手道:“李大哥救命之恩,小弟铭记在心……”
李逵一听,颇不耐烦道:“得得得,搞得像俺要你报恩一般!得了,晚上山寨大摆筵席,庆祝山寨又得了一个头领,记得准时去啊!莫来晚了,叫哥哥怨俺不会办事!”
萧让闻言一怔,这些天他一直和手下书吏在办理交接,忙得脚不沾地,哪里知道这个消息?只是有新头领加入可是大事,萧让当即朝李逵问道:“李大哥,不知是哪位头领上山了?”
“俺也识不得他,听说是给官家造爆竹的鸟人,甚么东京甲仗库副使的便是!”李逵大大咧咧道。
“李大哥,不管是谁,上山了便是自家兄弟,你这话传出去不好!”萧让左右看了看,幸亏没人,出言规劝道。
李逵哼了一声,转身要走,被萧让叫住问道:“不知哥哥现在何处?小弟有事禀告!”(未完待续。。)
第三九六章 寒窗苦读终为何
从鸭步鹅行下山而去的李逵身上收回目光。想着这憨人刚才说过的那句“迟早做大相公”的言语,萧让摇了摇头,忽然长吸了一口气,将手上书卷放下,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衫,这才转身望三关行去。
过关的时候,正巧遇上云里金刚宋万带着手下头目周直下山而去,此人是山寨元老,萧让不敢怠慢,退让一边,让宋万先行,宋万见状停下脚步,道:“老萧,上山多久了,还是这般客气!怪不得人家都说,读书人礼多哩!”
绿林豪强看不起读书人那是常态,但是在梁山泊,却没有这个传统。萧让自然知道对方并无恶意,当下点头笑道,“礼多人不怪!宋头领这是去……”
“哥哥不是吩咐晚上摆宴麽,伙房鲜鱼不多了,这不去王老六那里催催!你知道这事吧?”宋万开口道。
“是,是,刚才李大哥已经知会我了,这不,正满山通报消息哩!”萧让笑道。
宋万哈哈一笑,回头望了周直一眼,四目相对,都是会心一笑,显然两人是知道王伦整李逵这事的内情,只听宋万开口笑道:“叫这黑厮跑跑腿也好,免得闲下来就生事!不说了,一会还一大堆事情呢!”
萧让拱手道:“那不打搅宋头领了,我去聚义厅找哥哥有点事!”
“去吧,去吧,哥哥正好还在聚义厅!”宋万挥挥手,和周直下去了,只是等两人离开,萧让才起步上山。
“咱们山寨的头领,只怕就这位哥哥最谦和,见谁都客气!”周直回头望了萧让一眼,感叹道。
周直不是外人,宋万也不是藏话的人。有些感慨道:“有人客气是本性如此,有人客气是没有底气,我看萧让怕是两者兼有罢!”
周直一点就透,他是山寨老人,也可以说是看着萧让上山的,这位头领除了和金大坚交好以外,山寨里面就没有其他特别关系了。不过可能因其和寨主出身相同,寨主一直对他也比较照顾。但是后来山寨大了,寨主事情也多了,两人的接触无可避免的少了。萧让虽然没有甚么异常处,但是其行为却是越来越低调了,不说和其他头领打交道了,就是自己这样资深的头目,他都不敢怠慢。
“哥哥将他外放了,起步虽然只是区区县丞,但咱们山寨似他这样出身的人少,数来数去也就闻军师了,只要他不出大错。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呐!”宋万回身朝聚义厅方向望了一眼,感慨道。
“区区县丞?哥哥吔!人常言灭门的府尹,破家的县令!这县丞也就只差县令一步!我看你的气势如今也是吓死个人!”周直咋舌道。
宋万哈哈大笑,指着周直道:“你知甚么。如今欧鹏和縻貹都是堂堂都监了,就是解氏哥俩,也是团练使了,我说一个区区县丞咋啦?”
笑了一阵。见周直还沉浸在惊讶中回不过神来,宋万又道:“我说你,整天待在伙房里。跟外面都隔绝了,连这些消息都不知道!现在这些事情在马步水军里的头领中都传遍了,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亢奋,把手下弟兄们操练得叫苦连天,还不是指望来日在疆场上立功,叫哥哥高看他们一眼!顺带连从前伙食标准都不够用了,三番五次跟我申请,说是训练苦,每日要多调些肉食过去!”
“不会吧?马军的哥哥们都是朝廷军官出身,秦头领还做到了大州兵马总管,难道就稀罕这一个都监、团练使的名头,再说水军的阮氏三雄,出了名的不稀罕这些所谓名位,怎可能跟着他们凑热闹?”周直有些想不明白。
“说你傻,你还真傻!秦明当年做的谁的官?那是朝廷的官!上面都是些贪官污吏,若想往上爬,还不得出卖做人的尊严?这些头领都是有本事,有脾气的人,谁没事愿意作践自己?秦明算是对得住那慕容了罢,可是慕容呢,怎么对秦明的,你不知道?”宋万一面举着例子,一面继续“教训”着周直:
“现在欧鹏、縻貹他们做着谁的官?咱哥哥的!咱山寨的!哥哥是甚么样人不必说了罢!跟着哥哥干,谁心里不敞亮,用得着成天搞关系卖脸子么?大家把手上事情干好,叫山寨弄红火了,其他的事情哥哥早就替弟兄们考虑好了!这辈子好不容易遇上这样的人,能不叫弟兄们下死力么?你说的阮氏三雄,那明摆着是信不过当今朝廷,不愿替昏君奸臣卖命,但你说他们还能信不过哥哥?说句糙话,谁不愿意将来临终时,顶着一大串显赫头衔入土为安,告慰先祖,荫护子孙?不然当年十节度干嘛消尖了脑袋,也要受招安,还不是图个封妻荫子?”
周直豁然开朗,道:“怪不得,我说哥哥们精气神怎么都不一样了,特别是那杨……唉,总之跟着哥哥干,没得说!”
宋万哈哈一笑,道:“你想说杨志是吧?他也是苦,顶着他祖上的名头,若不混出个名堂来,死也不会安心的!”
周直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却听宋万又说道:“你也不是不识字,若是有些想法,你不好意思跟哥哥说,我去说!如今咱们山寨现在到处要用人,济州岛上又缺乏干才,以你的能耐,我相信你能把事情干好!”说到这里,宋万神色一凛,认真道:“此时起步还不晚,你若真过去了,将来保证如我此时口气一般,说不定手下便管上大把的县丞!”
周直忙摇了摇头,摇手不迭,满面窘色道:“我是个甚么样的人,我心里明白!每日里跟油盐酱醋打交道,还能周全过来,若是换了其他环境,还真是心里没底!只要你不赶我走,咱就打定主意在伙房扎根了!”
“你小子!”宋万不知是赞赏还是埋怨,只是瞪了周直一回,复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咱伙房也亏不了你!”
周直连连点头,正要说些甚么。却见下面走上三个人来,忙把话咽了回去。宋万拍了拍周直肩膀,朝来人招呼道:“老朱,小朱,晚上摆宴的事儿知道了罢?偷儿,可是好几月没见你了,怎么上次就见你高唐州的亲戚上山了,却不见你?你去哪户土财主家踩点去了?”
朱贵和朱富都是笑而不语,回头望着时迁,只见时迁笑道:“上次取了家眷回来。路上遇上哥哥,咱就跟他一同去了东京,这次我踩的这家土财主,可了不得,直要挨上一顿军棍哩!得,我还要见哥哥,见完得去军法司报道哩!”
宋万闻言一怔,道:“怎么回事,弄得要吃军棍?”
时迁笑着摇摇头。嘴巴却是闭得天紧,宋万纳闷不已,还要再问,却见朱贵微微摇头。宋万见状,明白这事一定不简单,想了想,才道:“还好裴铁面正在沂州还没回。现在是孙佛儿主事,或许能少打几棍?”
“孙佛儿虽是心善,但不是没原则。这次确是我孟浪了,该怎么地就怎么地,我也认了!”时迁正色道。
“罢罢罢,哥哥正在聚义厅跟萧让谈话哩,你们先去见见,我去王定六那里一趟,待会就去军法司,看看能不能求求情!”宋万拱手道。说是这么说,但是军法司的人平时倒是亲热,一但执起法来,却是六亲不认,宋万也没有把握就能影响孙定,但是去替兄弟说几句话,起码心里也能安稳。
宋万的顾虑,时迁心中明镜一般,但对方有这份心意,足慰心肺了,当即拱手道:“有劳!”说完见气氛有些凝重,开玩笑道:“我当初年幼不成器时,哪天不挨几顿打,如今是自己犯了错,交给自家兄弟处置,身上疼心里却不屈!金刚哥哥,小弟就爱吃你们伙房做的鸡,万要给我留些则个!”
“叫老赵专门给时迁兄弟做只鸡!”宋万闻言,回头对周直道,周直点头应了。
“走了,正好去听听哥哥跟萧县丞交待甚么,咱们山寨的弟兄,可不能做那营私舞弊、贪污受贿的昏官儿!”时迁笑道。
众人闻言都是会心一笑,周直暗叹一声,看来萧让现在成了山寨里的话题人物。大家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见朱贵朝宋万点点头,带着时迁上去了。不多时,过了三关,这三人来到聚义厅前,只见大厅中萧让正神色紧张的跟王伦说着甚么,许贯忠、萧嘉穗、朱武也都在此间。王伦见了这三人过来,示意他们先进来坐等,三人便各自寻位置坐了,饶有兴致的听着萧让讲话。
“小弟寒窗苦读这些年,只因屡试不中,原本冷了这份心思,在济州城里卖字为生,后来被吴学究拉上这条道,屡次冒犯哥哥,却得哥哥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请上山寨,愧领头领之位。如今哥哥给小弟这个机会,小弟是如履薄冰,诚惶诚恐……”
时迁听了一回,有些坐不住,小声跟朱贵道:“这圣手书生上山这么久,加起来也没说过这么些话罢?”
朱贵扯住时迁,低声道:“说得轻巧,若换成你,只怕此时还不知道说些甚么哩!”
时迁摇头一笑,拉着朱富嘀嘀咕咕,不知说些甚么。这时忽听许贯忠咳嗽一声,萧让停住话头,王伦也看了过来,三人连忙坐正,不敢再有动作。
“十数载寒窗苦读,其间所受的苦,咱们都是深有体会!”王伦示意有些紧张的萧让坐下,接着道:“如何处理政务,这个自有闻军师和仇县令做你榜样,我就不多说甚么了,我现在要说的,就是你要好好想想咱们寒窗苦读到底为了甚么,若是只为一己之私,争名夺利,这跟咱们山寨天天唾弃的贪官污吏就没有了区别。那咱们另辟蹊径,移民海外就成了一出滑稽的闹剧,不过把鱼肉百姓的人换成了咱们自己。萧学兄,如今咱们有了一个好的开端,想想自己这十几年所费的心血,切莫辜负了自己!”
王伦的一声称谓,叫萧让感慨不已,连忙起身,道:“哥哥教诲,萧让谨记在心,定不敢忘了自己的出身!”
王伦点点头,回头望着三位军师道:“诸位还有甚么补充?”三人都是笑而不语,或许他们有话要跟萧让交待,但绝不是在这种场合。
王伦见他们都不说话,便站起身来,为这场正式的谈话划上一个句号。萧让见状也急忙起身,王伦见他还是有些拘谨,想了想,开口道:“你的路还很长,比山寨许多弟兄都要长得多,我希望,这只是个良好的开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