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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他来自江湖     水浒求生记txt下载     水浒求生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六七章 你,愿意让他们信赖么?(恢复更新)

    接下来的几天,直叫位卑未敢忘忧国的仇悆无时无刻不处于内心的煎熬之中,长时间累积下的愤懑和狐疑逐渐发酵,而船上又都是阮小七和解宝这样的粗豪大汉,让仇悆感觉自己身边连一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

    哪怕王伦这个对头在跟前也好。

    不知在多少次茫然四顾后,仇悆心中突然冒出这种念头来。这种越来越叫人迷惑却又无法宣泄心中情绪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王伦虽是对头,倒不失书生本色,自己虽与他泾渭分明,好歹几句话倒也能说得拢去。与其他纯粹的绿林匪盗比起来,纵然叫仇悆对其万分警惕的同时,却难以掩盖心中对这个与自己有相同出身的人产生的那种天然的亲近感。

    真想好好问问这人葫芦里卖的甚么药来?

    这人一路上也不闲着,居然还跟番人干了一仗,靠着这些据说从登州水师掠夺过来的坚船利弩,有如狮子搏兔一般,将番人的船队打得如大败亏输,一路再也不敢现身。

    仇悆出身沿海大郡,对海原本不算陌生,但是海战却是实实在在的头一回领教。他是个有心之人,不肯错过这段难得际遇,于是在大战之时,仇悆强烈要求甚至拿自己性命相胁非要上甲板观战。以阮小七的本心,是不欲让他露头的,不为别的,只怕流矢伤了他,不好跟王伦交待,可是后来看他心意甚绝,又以死相争,最后阮小七不欲多事,便把他带在了身边,是以仇悆这才目睹了海战的全过程。

    这短短一个时辰的海战,让他印象最为深刻的,不是大宋海船的坚固。不是攻击手段的繁多,也不是梁山水军的不畏生死,而是一种在茫茫大海上的联络方式,听说叫甚么旗语。

    正是这种旗语,直叫接战起来见招拆招的番人吃了大亏。而梁山军则能够靠着这些颜色各异的旗帜,指挥如一,得心应手,以优势兵力分割攻击敌船,最终取得了这场海战的胜利。若不是这次乃满载而来,只怕击溃战就要变成歼灭战。梁山军铁定还要扩大战果。

    这次海战又叫仇悆对王伦的认识更进了一步,怪不得梁山泊有恃无恐的敢打大宋陪都,果然是有他的底气的。这伙人不但马步军战力精悍,就连水师也是在海战中磨砺而出的,有那八百里水泊的天然屏障,对这伙人来说只怕如虎添翼,对承平日久的大宋禁军来说,真成了虎咬刺猬,难以下口。纵然朝廷有百战西军在手。论起水战来,却不得不叫人望洋兴叹。

    一阵海风将仇悆的须发吹得略显凌乱,直如他此时的心境一般,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这回只怕是要输给王伦了。

    毋庸置疑。仇悆可以说在很早就看出王伦其志非小,仅凭他在梁山泊上大肆聚拢豪杰,收买民心,颇有裂土称王的野心。只是京东之地乃京师之侧,哪里能有甚么作为?朝中纵然都是奸臣贼子,却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看他公开占据州府,仅此仇悆在心中还狠狠鄙夷了王伦一番,不想倒头来沦为笑柄的却是自己。

    自己此时,怕是身在高丽海域罢?自他入海起,便苦苦辨别方向,起初船队一直往太阳初升之地行进,没过两日,又改道向南,直让他松了口气,起码已经可以将辽国排除。那被杀得大败的船队怕便是高丽水师,看这情形,两边十之七八是敌对关系,也不存在梁山泊投靠高丽的假设了。

    也是,能在大宋境内纵横无忌的白衣秀士,怎么可能投靠海外小邦?他的眼界不会低到那种程度。

    反倒那眼界低的人正是自己,谁知道这人的心窍是怎生生出来的,居然想到在海外另起炉灶,开疆辟土,这里虽然没有中原的繁华盛景,但生存无虑,可谓山中无虎,猢狲称王,无论宋辽,都是对他鞭长莫及。如此优越的环境,换做阮小七之辈只怕都能成事,何况王伦这样的人精。

    怪不得他有底气许给每个追随于他之人一个未来,怪不得这山寨人人信服于他,没有人会够拒绝一个给自己希望的人,而王伦就是这个给麾下众将、给投山百姓希望的人。

    仇悆苦笑一声,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仇悆此时丝毫不再怀疑王伦分给百姓的百亩田产的诺言是否会兑现了,作为一个有着雄心壮志要干大事业的人,他必然不会任由自己的信誉受损。此时仇悆再也顾不上考虑其他,现在的他正深刻体会着甚么叫做作茧自缚。当初在大名府留下的赌约此时反成了束缚自己的绳索,将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我要见王伦,现在!”仇悆回身对“看护”自己的两个梁山头目道。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并不吃惊,其中一人随即转身下舱而去,不多时阮小七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出现在仇悆面前,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叫过一个得力手下,吩咐道:“放下小船,带仇县丞去李俊兄弟的坐船面见哥哥,不得出任何岔子!”

    那小校见说大声领命,回头安排去了,仇悆见状也要跟住同往,不想突然被阮小七拦住,仇悆一怔,只见阮小七将手一放,冷不丁冒出一句话道:“过去了,就别再回来了!希望下次见面时,能喊你一声仇兄!”

    仇悆盯着阮小七看了半晌,终未出一言,忽将头一扭,抬脚而去。阮小七哂笑一声,对旗手发令道:“通知混海龙的坐船,有大人物朝他那边过去了!”

    ……

    “我输了!”望着眼前出来迎接自己的书生,仇悆坦然道,只是忽又追问了一句:“我此时过来,你好像并不吃惊?”

    “久闻阁下是位诚信君子,对当初的赌约迟早会有个交待,所以我一直在此等着你,谈何吃惊?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连船都不曾下,你就猜到了结果!”

    到底是史书有传的人物,这么快便能猜到事情的首尾,王伦不禁在心头暗赞,朝仇悆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走到甲板边上,头顶艳阳,吹着海风,打着机锋。

    “我算天算地,就是没有料到你有这么一招!”仇悆此时也不再深沉,只是把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话和盘托出,“你在京东闹出那般大的声势,骗了天下所有人,不想却虚晃一枪,剑走偏锋,跑到这不毛之地来过了你的君王瘾!”

    王伦见说莞尔一笑,并没有和他纠缠这个问题,只是颇有感触道:“三皇五帝之时,我华夏先祖活动的区域方圆几何?当时的不毛之地,现在一样人口稠密,不乏鱼米之乡,大州显郡!阁下怎么能断言千百年后,此时我王伦迁移大宋百姓之地,成不了供我汉人繁衍之宝地?”

    仇悆闻言愕然,低头沉思起来,忽听这时王伦又道:“我大宋亿兆黎民,有多少人无田无地,无依无靠?仇县丞是亲民官员,心中应该比我有数!我王伦如有余力,从地少人稠的中原迁移几十上百万人出来,给他们一个摆脱忍饥挨饿朝不保夕的机会,我做错了麽?”

    仇悆的眉头越皱越紧,王伦的话让他辩无可辩,正如王伦所言,他是基层的亲民官,对这个富饶帝国所存在的严重贫富分化的情况有着最直观的感受,王伦的做法毫无疑问是给了这些百姓改头换命的机会,这一点甚至让他在心中暗暗称赞,只是多年来所受教育的惯性,让他不可能开口相赞,终道:“你攻州破府,聚啸水泊,终是国之大贼!”

    “梁中书、王万苍之辈,身为朝廷的牧民官,却专干戕害百姓之事,他们虽未攻州破府,却是穿着官衣的蛀虫,专门腐蚀朝廷的根基!这样的人,放眼望去,普天之下,比比皆是,不比我更合适你这个称呼?”王伦摇头道。

    “蛀虫自有官家管之,与你何干?”仇悆瞪眼道。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乃天下人之天下也!”王伦喝了一声,也不相让道。似宋徽宗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之人,王伦对他是一点好感也无,这人百般聪明,就是不肯耗费一丝心血在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前途之上。若不是要不了几年金兵就要南下,王伦不愿和宋朝拼个鱼死网破,叫女直人坐收渔利,哪里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在海外扩土?

    仇悆闻言长叹一声,良久无语,半晌才道:“当日赌约说定,输家须听一劝,你要劝我甚么?叫我落草?”

    王伦见他主动说到这个话题上面,当下也不回避,挥手指着身后的船队道:“这一回,随我同来的有八千百姓,寨子里还有四五万人,加上之前移民过来的百姓,总数不下十万,这些百姓,总得有个亲民官员领着。”见仇悆的表情越来越不以为然,王伦摇头一笑,继续道:

    “你也知道,我山寨里面不缺英雄豪杰,若叫他们领兵上阵,殊死搏杀,各个绝无二话。可若是让他们教化百姓,听讼断案、劝民农桑、灾荒赈济,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我手上又实在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你若不就,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另选生手上阵,只是这样一来,吃亏的始终是老百姓。常言道: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所以我这回不是拉你落草,而是替百姓选一位可以信赖的好官!”

    “你,愿意让他们信赖么?”

    终于出院了,虽然医生说还要静养两个月才能完全痊愈,但是本书从今天起恢复更新,感谢好汉们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小可在此表示深深的谢意!!(未完待续。。)

第三六八章 见过世面的原住民

    经过十余日的远航,梁山舰队终于到达本次航行的目的地。

    留守济州岛的山寨四大军师之首闻焕章,率领驻岛的建筑营头领九尾龟陶宗旺、总都头青眼虎李云等人在码头迎候。两栖营的欧鹏则是亲自上了那艘三千六百料旗舰,在近海为王伦的舰队引航。

    不多时,二十多条千料级的大舰,纷纷停靠在陶宗旺修缮一新的码头上,放眼望去,蔚为壮观。

    阮小七的旗舰上都是山地营的官兵,自有解宝统领,故而他也不操心,吩咐了心腹几句,寻见闻焕章的所在,独自一人上岸而来。

    “船上吃了十日猪食,都快吃吐了,大郎给我准备了甚么好吃食?”阮小七见武松的嫡亲兄长站在闻焕章身后,开起玩笑道。

    “好大的炊饼,管够!”武大郎憨憨笑道。

    阮小七做了个敬谢不敏的表情,拱手连连,众人不禁都笑,这时王伦带着焦挺、縻貹等人已经下船。众人忙迎了上去,闻焕章先跟王伦见了礼,两人会心一笑,闻焕章又发现縻貹的母亲也下了船,又郑重上前问了安。大家寒暄一阵,只见闻焕章面带笑意的打量着王伦身后一个文官打扮的文士,开口问道:“这位看着眼生,不知是哪一县的父母官?”

    阮小七见说大为惊异,望着闻焕章道:“军师,你怎知他的来历?我初时见他的气度派头,还以为是知府大人哩!”

    济州岛的众头领都被阮小七的言语逗得直笑,哪知阮小七自己却丝毫不笑,回身对仇悆道:“当初头一次看你和王万苍站在一起,我还真没觉得他是知府,你是县丞!要我说,跟那昏君干有甚么前途?你官小,虽然受不到他的气。但他手下那些大头巾当道,你这好官岂容易做?如今我家哥哥这般看重你,你将来成就必然不在那甚么大名知府之下!”

    说到最后,阮小七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问仇悆道:“现在,总能叫你一声仇兄了罢?”

    闻焕章大致听出些道道来,和王伦交换一番眼神后,便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这位县丞,等阮小七说完,只见这县丞微闭着眼。并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入定一般,只听阮小七嘿嘿一笑,道:“亏得遇到一位识你的,不然如今这世道,有多硬气只怕便得吃多大亏!”

    忽见这时仇悆把眼一睁,盯着阮小七道:“这才是我的悲哀,叫朝堂所弃,叫草寇赏识!”

    “甚么草寇?那鸟头一个姓赵的官家。当年不过柴家一个看门护院的亲军,就敢逼迫人家孤儿寡母让出龙椅来,这厮倒不是草寇,却是货真价实的反贼!我们那沧州柴大官人。一提起这些家贼来,牙齿都快咬碎了,却找谁说理去?找你,行么?”阮小七叫道。

    一时被阮小七占住了理。仇悆叹了口气,默默不语。阮小七说得口滑,本待还要骂他一顿。却见王伦朝自己微微摇头,这才住口不言。哪知这时縻貹也来了劲,骂道:

    “就是!说老子是草寇,你那鸟官家还是反贼哩!跟着我家军师哥哥,不比跟那反贼要强!这点事有甚么想不明白的,你这厮就是书读多了……”

    縻貹还没骂完,忽然头上挨了一爆栗,原来是老娘发火了:“我儿休得无礼,仇相公是读书人,怎可轻辱?即便他有甚么不是,自有王寨主开导,要你多嘴!”

    这老妇人教训完儿子,面色和缓下来,对王伦道:“劣子少有管教,嘴上没个把门的,寨主莫要往心里去!”

    “老娘,好生没道理,我自骂这仇悆,与军师哥哥何干?难道他会跟我见怪!”縻貹摸着头道。

    “住嘴!还说!真要气死我不曾?”老妇人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老妇人表面上是骂儿子,实际上却是保护儿子,生怕儿子那句“书读多了”刺激到了王伦。

    王伦此时又怎会听不出来,舔犊之情是这世上最让人温暖的情愫,一时让他有些羡慕,不过看到老妇人略带些惶恐不安的眼神,王伦旋即回过神来,对縻貹道:“嬭嬭在时,你须得有些样子,莫把平日和我等弟兄在一起时的做派拿出!”

    亲口听到王伦“抱怨”自家儿子,老妇人这才安心,回头看着傻傻憨笑的儿子,叹了口气,道:“你们谈大事,我就不打搅了,我随牟太医他们先下去罢!”

    王伦见状叫縻貹亲自送他老娘下去休息,闻焕章也叫过李云,嘱咐他好生安顿縻貹母子,李云此时比初上山时开朗多了,跟王伦告别后,殷勤的请縻貹母子下去了。

    被縻貹一打岔,仇悆算是松了一口气,此时百姓已经陆续下船,仇悆见状主动要求前去安顿百姓,阮小七见状低声骂了一句,这时焦挺离他最近,耳间听得分明,原来阮小七骂的是“又一个不痛不快的杨志!”,直叫焦挺咧开嘴差点笑出声来,杨志从头到尾他是最熟悉不过了,阮小七这么一说,还真不是一般的像。

    哪知仇悆这时忽然回头望了阮小七一眼,也不知听没听到那句话,只是目光在阮小七面上停留片刻,看得阮小七有些莫名其妙,正要出言相问,忽听仇悆开口道:“我没你年纪大,称兄不敢当,就叫我仇悆罢!”

    阮小七见说一愣,转而放声大笑,连声道:“好好好!我叫你仇悆,你叫我小七便是!”

    仇悆点点头,对王伦道:“愿赌服输,船上答应你的事情,我自会做到!只是我还有些担心,你是真心对这些百姓好,还是只想短时间内利用他们?现在你拿他们留住我,我留了!但将来若是你变了,就莫要怪我变了!”

    王伦觉得这仇悆还真是有些意思,不禁笑道:“你有多少责任感,全部放在他们身上罢!我在岛上时,我给你做后盾,我不在岛上时,有闻焕章闻军师给你做后盾!”

    仇悆见说。郑重朝王伦和闻焕章拜了一拜,旋即转身,大踏步往百姓队列中走去。

    阮小七见状咋舌不已,伸了个懒腰,道:“哥哥,我也安顿孩儿们去了!”

    王伦点点头,道:“你去会合李俊,带弟兄们都上岸吃顿好的,再睡个好觉,此处有欧鹏兄弟警戒。你们放心休整!”

    阮小七笑着朝王伦拱拱手,又对众人点点头,上前拉住武大,搭着他道:“大郎,这些时日不见,还给我吃炊饼,小心我回去跟武二告状!”

    “哥哥怎么给自己找个这么难管的属下?”闻焕章从阮小七身上收回目光,笑问王伦道。

    “我可是特意为你张罗的此人!”王伦摇头一笑,见仇悆径直往百姓队伍中走去。回身对焦挺道:“叫老张跟上去,仇县丞初来乍到,山寨的弟兄们多不认识他,有过街老鼠在身边。他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焦挺闻言寻张三去了,闻焕章扶髯微笑,朝仇悆的方向看了片刻,笑道:“这位仇县丞倒是颇有风骨。似他这样的人。不唯上,难结交,用得好能省不少心。用得不好,怕是个麻烦篓子!”

    “可不是怎地?他好歹一个县丞,却叫大名知府派去兼管河工,名不正言不顺的,也不知他那顶头上司在背后给他上了甚么眼药!”王伦摇头一笑,接着道:“不过此人虽是官宦子弟出身,但颇为爱惜百姓,为人勤政清廉,又精通律法,天生一个良牧的料子!”

    仇悆这个人,搞地方工作真可谓是难得的好手。他初出茅庐在邠州从事司法工作时,审理案件仔细宽容,使“有理无钱莫进来”的衙门声望在当地百姓心中直线上升;在邓城做县令离任时,县里百姓拦路哭泣不让他走;在武陟做知县时,正逢朝廷调兵数十万,仇悆尽职的保障了过境大军的军粮供应;在庐州做知州,拒绝刘光世弃城而逃的乱令,招揽溃兵乡勇守护城池,最终联络过境的牛皋击退金、伪齐联军。后来在明州又以挫豪强、奖善良为理。

    这么多事迹从不同侧面证明,此人绝对是当世少有的治理地方的全方位人才。这样的人能够为己所用,王伦此时欣慰异常。

    见自家这位哥哥少有的喜形于色,闻焕章也有些欢欣,王伦既然对此人言之凿凿敢下断语,那么这人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毕竟以往的经验可以证明,自己这位哥哥在看人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看走眼的情况。

    既然如此,看来自己日后可能轻省不少了。

    闻焕章慨然一叹,便把这些时日济州岛上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跟王伦汇报了一遍,王伦听得很是认真,最后也把最近山寨的大事跟闻焕章作了通报。

    毕竟有数月未见,两人一番畅谈下来,竟然过了大半个时辰,闻焕章略感歉意,要请王伦回城歇息用饭,王伦欣然从之,两人抬步往城中走去时,忽见海中驶来三五十只小船,密密麻麻的,王伦见状停住脚步,问闻焕章道:“这就是来我处卖鱼的岛上原住民?”

    “正是,为首一人名叫赵暹,四十多岁年纪,十多年前曾漂洋过海,到我大宋,后来被地方官遣返,故而此人会说汉话,跟我们颇为亲善!耽罗国主前来我处与小可面谈,便是由他在一旁润文!”闻焕章回道。

    估摸着这“润文”怕是“翻译”的意思,王伦想了想道:“原登州平海军指挥使呼延庆精通各番国言语,也不知他听不听得懂这耽罗言语,正好他随船过来了,晚上引荐给军师认识!对了,那个叫赵暹的,晚上也请来一并相见!”

    很想恢复两天三章,无奈不能久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几天只能单更,看下个星期去医院复查之后,情况是不是能好一点。(未完待续。。)

第三六九章 耽罗世子

    就在王伦离开码头回城之时,由北面驶来的渔船上,一个皮肤黝黑,神情干练的中年汉子正打量着码头上停泊的二三十艘巨舰,心有所思。

    正在这时,济州岛上巡航的哨船已经靠近了这数十艘渔船,那汉子见状回过神来,用有些生硬的汉话叫道:“岛民赵暹,同族央我来给大人们送鱼!”

    这个会说汉话的原住民少说也来过三五遭了,是以巡哨的小头目都对他有些印象,在加上欧鹏曾经吩咐过,上面发话准许这些岛民入城交易,是以这条哨船上的人也没有为难赵暹,只是道:“今日不比往常,尔等莫要冲撞,跟在我后面登岸!”

    赵暹连连点头,口中大声称是,见哨船行驶到船队的前方领航后,赵暹又大声用土语跟身后的同族嘱咐着甚么,忙活了好一阵,这才坐下歇息。此时船上其他岛民投向此人的目光中饱含敬佩与钦服,有渔民忙不迭的递上清水,供这位本族的大功臣解渴润嗓。

    只见赵暹接过水,却没有先饮,只是走到船尾,恭敬的递给一个病怏怏的年轻男子。此人和赵暹一般,身材都有些矮小,只是伸出来接水的手臂显得细腻白皙,和周围这些皮肤黝黑的渔民浑然不同。

    那男子接了水却没有喝的意思,只是示意赵暹坐过来,显然有话要说。赵暹对此人甚是恭顺,当下也无废话,直接坐到这个男子身边。

    那男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对赵暹道:“幸亏有你,不然咱们就有灭族的祸端!”

    赵暹闻言有些一惊,倒不是吃惊这话的内容,毕竟最近这些时日不停有人跟他说出类似的话来。让他吃惊的是,眼前这位贵人是用半生不熟的汉话跟自己交流,赵暹下意识的回头望了船上其他人一眼。当即也用汉话回道:“世子太高看于我了,这些宋国过来的大军若有心灭我族类,光靠几句言语是打不动的!前不久的高丽水师,便是明证,死伤加起来就有三千人,几乎与我岛民相当!”

    那被称作世子的男子点点头,叹道:“一战便灭了高丽三千人,若要对我们不利,怕早没有你我在这里谈话的份了!我从小便是听你说漂洋过海的故事长大的,对这个国度是无比好奇。只是他们这回离我如此之近,我又突然有些害怕!”

    赵暹见说大惊,忙要劝慰这位世子,哪知被对方拦住,只见这位年轻后生很是郑重的问道:“只有你到过大宋,现在你告诉我,这些宋国人,到底来此是为甚么?

    “我与星主面见一位身份尊崇的大人时,听他说。他是大宋靖海大元帅的手下,只因海疆不平,被宋国皇帝差遣而来的!” 赵暹想了想,又道。“世子且请安心,我能感受得到他们的善意!”

    “甚么样的善意?”世子问道。

    “就是一种亲近的感觉,完全不同于高丽人高高在上那种气势。高丽人不久前灭我国号,虽然保留星主和世子的名号……”说到这里。赵暹缄口不言,似是意识到可能犯了忌讳。

    世子见状苦笑一声,道:“你是我族中最敢作敢为之人。现在我全族未来都寄托在你身上,这些宋朝来的大军又只认你,我父子已经没有左右你性命的能力了,你还有甚么不能说的呢?况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的汉话还是你教的,你还有甚么畏惧呢?”

    赵暹连称不敢,推脱一阵后,这才犹豫的说了实话:“那是不想彻底激起我们的抵抗,该上缴的贡物比从前还翻了倍,因为星主和世子的权利并没有损失太多,所以你们不会反抗,你们不带头,族人们便没了办法,高丽人便可以通过你们,更大限度的向我们索取一切!木材、鱼肉、猎物、乃至女人……但是从宋国人身上我们没有看到这些,他们鼓励我们卖给他们我们所能交换的一切,他们有如此强大的船队,非常精通水性的士兵,却向我们买鱼,并用珍贵的粮食以及我们请求的商品来交换,他们是不会捕鱼吗?我想不是的,他们是在释放一种善意!”

    “这个善意到底是从何而来呢?”世子不解道。

    “我和星主面见宋国那位大人时,他取了一张好纸,在上面写了四个汉字,,星主一见大惊,说这不是和岛上绝壁上所刻的一模一样,要知道那个图案打我们祖先时便有了,就是不知道是甚么意思。后来听这位大人一解释,才知道叫做‘徐市过此’,意思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叫徐市的人在我们这座岛上做过停留,这个人很有名,是大宋朝之前千年的第一个皇帝派出海外寻找仙草的人!”

    赵暹说得很吃力,毕竟很多词汇都是新学不久的,世子听得更是吃力,不过却能隐隐从只言片语里感受到自己的族人或许跟大宋来的大人们还有某种血缘上的关系,这让他突然有些自豪起来。

    “那天,我父王和这位大人到底谈了甚么,你能告诉我吗?”世子十分诚恳的对赵暹说道。

    “那位大人事先表明自己只是靖海大元帅的手下,星主便提出想见一见这位大元帅,那位大人当时便同意通报,后来大家说了一些客气话!那位大人询问星主我们的情况,听说我们族人里女多男少时,表示愿意与我岛民通婚,永结世好,星主当时没有表态,那位大人也没有相逼,走的时候送了好多礼物,再后面的事情世子你也知道了!”

    赵暹没有隐瞒,他和眼前这位世子有点亦师亦友的味道,只是这个类似于部落的小国没有那么多讲究,不然一个三公的高位是跑不掉的。

    “父王还在担心高丽啊!”知父莫若子,只听世子轻轻叹了口气,“百十年前,我族遭到大创,数万人死于非命(历史上济州岛最后一次火山爆发),好容易恢复了一些元气,高丽人又来欺辱,如今趁大宋靖海大元帅在此,不好生结交,只顾踌躇,只怕到时候要错过良机了!”

    世子议论起星主的过错,赵暹实在不好插嘴,好在这时脚下的渔船已经到达码头,赵暹忙请世子先下了船,然后吩咐同来的岛民将货物搬起,先行进城,他故意落在后面,相陪在世子身边。

    “我们甚么时候能够造出这般大船?”因为没有其他人在身边,世子这回却是用的土语感叹。望着那一艘艘千料之上的巨舰,世子久久移不开视线。

    “别说我们,就是高丽也难得造出这般海船,世子不知,寻常海船,进水即沉。但是大宋的海船,即便有数个船舱漏水,依旧能安全的航行!所以宋国的船只又大又安全,高丽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赵暹出言道。“我十几年前在宋国还看到过更大的船只,只可惜被宋国官员将我交予高丽人代为遣送回岛……”

    发出这番感叹后,赵暹再不说话,一路都是低着头不知想着甚么,世子也没有插话,只是不停的看着周围环境,两人跟在送鱼的队伍后面走了好一阵,终于发现一座雄壮的城楼出现在眼前,赵暹还好,好歹见过些世面,只是那世子从小住石洞,住草屋,哪里见过这般雄伟的建筑,原本刚才看到巨舰都是惊慕不已,此时哪里还忍得住心中的激动情绪,不禁开口叹道:“如能在里面住一晚,这辈子也不亏了!”

    这时新城四门的城楼已经修好,但是城墙还没有动工,是以世子对它起了误会,赵暹见说笑了笑,没有接口,只顾把世子往城里请。哪知正在这时,忽见不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一条大汉甚是眼熟,赵暹见他迎着自己而来,匆匆跟世子打了个招呼,忙赶上前去,道:“李总捕头,小人有礼了!”

    “老赵,我们闻太守说了,晚上请你到府上一叙,你意下如何?”那马上骑士开门见山道。

    赵暹下意识的看了世子一眼,见他微微点头,当即道:“大人相请,怎敢不从!有劳李总捕头,替小人回一声,我晚上一定拜访!”

    那马上骑士见说点点头,纵马走了,世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道:“好一条大汉,他那马儿更是雄峻,比我先前见的高丽将军的坐骑强太多了!唯独此人怎么长得和其他宋人不一样?”

    “听说宋国方圆几万里,居民不知几万万,还有很多其他番国的人在他那里定居,这位说不定就是番人出身!”赵暹解释道。

    “他是干甚么的?”世子问道。

    “他姓李名云,乃是这城里的总捕头,就是缉捕盗贼的,他手下有五百捕快,都在城中,因我来的次数多,是以和他认得!”赵暹回道。

    “他是番人,能做到总捕头,管理五百手下,看来这宋国对番人并不严苛!”世子若有所思的叹道。(未完待续。。)

第三七零章 新城“徐市”

    当赵暹和耽罗世子为着自己和族人的前途小心揣摩着宋国的想法之时,岛上“宋人头子”王伦正在闻焕章的相陪下,参观着这座新兴的城市。虽然处理好民族事务是他此次登岛的重要目的之一,但是新城的建设同样不容忽视,因为这里不但是山寨五七万士卒的总后方,还是梁山好汉们心灵寄托的所在。

    “前一段时间主要是在抢建城内房屋,先建好的是一横一纵两条主街道的临街商铺,只是没想到高丽人这么快兴兵来犯,当时我跟陶宗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暂时要把城墙先修起来,是以现在城内进度放缓,主要力度都放在修建城墙之上,目前四门已建成,只差新建城墙了!此番俘虏了两千多高丽人,正好派得上用场,解我用工之忧!”闻焕章介绍起情况来毫无停顿,看得出来他在这片土地上是花了不少心血的。

    王伦估计现在大麦已经开始播种了,不然以目前岛上几万百姓的基数,不可能缺乏劳动力。王伦想了想,道:

    “现在乡亲们都忙着各家的农活,咱们就算缺工,也不要扰民,但是有一点得注意,现在咱们跟高丽是战争状态,他大张旗鼓来战我倒不担心,就怕他化整为零,上岸捣乱,这样,你叫李云在每村派驻五名捕快,并配两匹快马,一百把朴刀,若有急事,可飞马报与驻军,另外还可以在每日休息时操练一下各村后生,叫大家遇事也有自保的能力,起码能坚持到大军来援!”

    闻焕章见说点头不已,赞成道:“这个主意好!百姓们死心塌地跟着咱们来到此处,咱们终该对他们的安全负责。毕竟咱们身处异地,万事还是谨慎些好,另外从现在起在农闲时操练后生,也为我梁山日后的发展预备下了预备兵员。完全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顿了顿,闻焕章又补充道:

    “只是目前登岛的百姓有三万多人,分为五十多个建制村,一村派驻五名捕快,这就分走他一半人,只怕李总捕头手下的人不够用了!”

    王伦见说,道:“这个你放心,大名府之役后,有三百多伤残的弟兄退出军职,转为捕快。这次我都带来了。这些弟兄都是身残志不残、见过血的好汉,相信他们能够胜任捕快的职位!”

    闻焕章一听,大为放心,为李云表功道:“李捕头实在不容易,欧头领要守护全岛安全,那三千人一个萝卜一个坑,所以这城内的琐事多靠李捕头一力维持!我看朱富兄弟这个师父,着实不简单!”

    闻言王伦也有些感慨,一个人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要看把他摆在甚么样的位置上,之前让李云来济州岛做总捕头,看来这一步棋是走对了。

    “现在好了,縻貹和解珍、解宝三位头领带着两千弟兄过来常驻。应该能帮上先生不少忙!另外登州好汉孙新、顾大嫂夫妇我也打算调拨在先生麾下,好替先生分忧!”王伦望着闻焕章道。

    刚才孙新一家四人和呼延庆都跟闻焕章见过面,闻焕章对他们印象都不差,当下颇为振奋。毕竟岛上的头领越来越多,起码能证明此地在山寨的分量也越来越重。

    王伦和闻焕章笑聊一阵,想起一事。问道:“城外预留好未入住的村坊,还剩几处?”

    这次随船带来一千三百户大名府百姓,如何安置好他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有个以为民请命为己任的仇悆在旁边盯着。

    “哥哥放心,为防不时之需,小弟事先在城外预建了二十座村坊,可同时安排两千户百姓,每户土地也勘测清楚了,若不是今日天色已晚,便可请百姓们携老扶幼直接入住了!”闻焕章笑着解释道。

    感受着闻焕章这种超一流的执行力,王伦欣慰不已,肯定道:“有你在此,看来此间事务我真没甚么可以操心的!”

    “哥哥是山寨掌舵之人,若是成天为这些琐碎小事操心,要咱们这些弟兄干甚么?”

    说话之时,闻焕章面上显得很轻松,只是当王伦细看他时,发现短短数月,自己这位首席军师两鬓间多了些许白发。

    “日后有了仇悆给先生打下手,只怕能轻省许多。”王伦回身叫焦挺取出一份“委任状”,递给闻焕章,道:“这份官告,就由先生交给仇悆罢!”

    闻焕章接过打开一看,乃是正式委任仇悆为徐市县令的官告。王伦见闻焕章看得仔细,笑道:“咱们来到这岛上,不是跟这国打仗,便是收编那国,算是处于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再如在山寨时那般没名没分了,常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个亏可吃不得!”

    王伦说完,又取出闻焕章的那份官告,笑道:“恭喜闻太守!”

    闻焕章也不作伪,躬身朝王伦拜了一拜,忽长叹一声,道:“想不到闻某也有今日,如此都是哥哥所赐,小弟敢不尽心竭力,以报哥哥知遇之恩!”

    “遇上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王伦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见闻焕章真情流露,王伦也是心有所感。此时他的脑海中不禁映现出许多鲜活的人物来,这些原本成为传说的英雄好汉,此生都是自己的兄弟。一想到这个事实,王伦心头温暖如春。

    闻焕章感慨一叹,双手恭敬的从王伦那里接过自己的官告,小心翼翼的收在怀中,只见这位向来淡定的君子,此时双手也不禁微微发颤。

    王伦很能理解这位二十来年郁郁不得志的儒士心中的感受,他明白这并不能简单归结为官迷反应,而是一个人通过自身努力以及抓住机遇后大获成功之时的短暂“晕眩”。

    王伦没有打搅闻焕章这段短暂的“晕眩”时刻,只是回头望向城楼上两个苍劲有力的先秦小篆“徐市”,王伦穿越到白衣秀士这个身体上来时,虽然没有继承他的记忆,但是有些技艺好算传承下来了,比如识字的功力,眼前闻焕章这两个字比起模仿功夫能以假乱真的萧让来,多了些自成一派的大气。

    就在王伦打量着这两个字时,闻焕章回过味来,自嘲的笑了一笑,顺着王伦的目光看去,叹道:“不知道千年之前,他在登岛之时,知不知道后人会以他的名字建城?”(徐市又名徐福)

    “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举动很好的教育了后人,当你到一个了无人烟的地方时,留下点难以抹去的痕迹,这对后人来说是很有好处的!”王伦笑道。

    闻焕章闻言和王伦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会心而笑。

    这位替秦始皇寻找仙药仙草的前辈,真是无意之中给梁山泊帮了不小的忙。有了他老人家“到此一游”式的顽皮举动,梁山泊在这岛上的活动,则完全上升到了规复旧土的道义制高点上,死死的将高丽人钉在侵略者的反面上,叫他们吃上“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赢”的哑巴亏。另外在和岛民交流时,大家相互摆一摆从前的渊源,那种老乡遇老乡时的认同感只怕便会油然而生,这种好处不言而喻,常常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率。

    “听说哥哥路上又遭遇了高丽水师,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这些高丽人时不时过来袭扰一番,好不恼人!”闻焕章说起眼下高丽人这种牛皮糖式的做法,有些来气。

    “是得一次性让他长些记性!不然他一次两次三次兴致高昂的跟我玩添油战术,咱们就算回回大胜,却甚么也做不成了,尽成带他玩了!”王伦眉头微皱,往北眺望道。

    闻焕章点了点头,道:“且说我们不跟高丽分出个高下来,这岛上岛民心里也不踏实,即使是投向我们,也是心中难安,生怕哪天我们走了,留下他们无路可逃。故而之前无论岛民与我等怎么接触,我怎么托人带话,那老国主始终不肯出面,等到我水军大胜高丽人,那国主这才现身,但又显得疑虑重重,举棋不定。这都是对我们没有信心的举动呐!”

    “一个两个人对我们没有信心无所谓,哪怕他的身份是国主,我们最终的目标是要争取到大多数人。先生之前一直做的就很好,通过公平甚至咱们略亏一些的物质交换,表明和释放出咱们的善意,让大多数人知道,我们是朋友,可以和他们和睦相处,并带他们走出生活的窘境。可以说,对待这些岛民,我们需要有耐心,毕竟这座岛已经纳入我们的势力范围,而他们又是世代生活在这岛上的土著,我们在海外开疆拓土,绝不可一味用强,不然将来断不了麻烦的!”

    王伦将手一挥,他所要的效果绝对不是被本地人当成“占领军”,占领军这种霸道而短视的西方殖民模式,在无数次失败中证明了他们与土著绝不可能和平相处,最终也逃不脱分崩离析的命运。所以王伦力图给岛民一种“解放军”的感觉,解放他们身上以及心中的枷锁,换得他们发至内心的认可。

    “霸道可以逞强于一时,但唯独王道才能够长久。”面对闻焕章钦服的目光,王伦轻叹道。(未完待续。。)

第三七一章 蔫人出豹子?

    王伦和闻焕章在徐市街头畅谈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此时能在主干道上分到商铺的家庭,不是军烈属,便是山寨头领的亲眷,就算有人不认识山寨大头领王伦,但作为出镜率颇高的济州岛临时负责人,几乎没有人不认识闻焕章。

    虽然闻焕章儒雅温和,平易近人,但他头上所笼罩的光环不得不让人下意识的产生一种仰视的视角。可现在这位手握济州岛军政大权的实权人物,却在一个年轻书生面前毕恭毕敬,不得不叫人遐想连篇。联想到今日午后山寨水军靠岸的消息,很多聪明人已经猜到这位素未谋面的书生,也许就是带给自己全新生活的关键人物。

    感激中饱含的敬畏让他们不敢贸然上前,特别是这位恩公正专注的和闻军师交待着甚么。大家生怕耽误他的大事,故而只是站在自家门口,目送这位恩人一路前行,这样奇特的平衡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被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打破。

    “闻相公,你一定要帮帮小人,小人实在是每天都睡不踏实!”那汉子立在自家酒店前已经很久了,好容易看到闻焕章说话的频率不似刚才那般频繁,这才鼓起勇气,上前相求。

    照惯例,对于这种不速之客,焦挺是要上前将其拦截在一定的安全距离以外的,只是他从这人眉宇间看到一丝颇为熟悉的神色,心下颇为纳闷,最终也没有出声,只是往前跨出几步,将这汉子控制在自己出手范围内。

    “老焦,这位是黑旋风李逵的兄长,姓李名达!”闻焕章示意焦挺放松,焦挺这才恍然,随后退了一步。只是突然想起李逵和他这位兄长感情不睦,仍是有些警惕的望着李达。

    闻焕章回头望了王伦一眼,见王伦微微颔首,便问李达道:“李达,你有何事?”

    李达愁眉苦脸,拱手道:“闻相公,请恕小人唐突!恁是个大好人,这个事我不知能求谁来帮我,实在没了办法,这才冒昧相求!”说到最后。李达飞快的偷瞄了王伦一眼,旋即低了头。

    王伦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位李逵的同胞哥哥,从他那一瞟中推测,估计此人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此时看似向闻焕章求援,只怕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李达,你那兄弟是山寨头领,你也是山寨家属,既然到了这岛上安家。有话尽管同我说!”闻焕章语气十分和蔼,毕竟保障好众头领家眷的生活也是他这个后勤大管家份内的事情。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小人这段时日实在吃不香睡不稳,如今小人的母亲还在梁山大寨。她身边又无人照料,小人怕她过不惯,想请她来此居住,不久前请李都头说项。托大寨阮头领手下一位头目回去给兄弟带话,哪知被李逵痛骂了回来,连累那位头目也受了冤枉气。此时小人和母亲相隔万里。实在寝食难安,还请相公替小人做一回主!”李达诉起苦来时,神情颇为激动。

    见是这种清官难断的家事,闻焕章有些啼笑皆非,摇头叹道:“世上兄弟间推来让去都不养娘乃是丑事,可你这两兄弟争着养娘,却是美谈!你既然执意要请令堂过来,何不随船去一趟山寨,亲自和令堂以及你兄弟说清楚?”

    “人穷志短,我是个无用的人,如今沾了兄弟的光,讨了家室,衣食无忧,此时又住在他的房子里,再去跟他讨老娘,话哪里说得出口。再说就算我开了口,我那兄弟也不会把我说的话当回事!我从前说他说得多了,他见我便烦!”说到后来,李达不住的唉声叹气。

    “成家了?”一直没说话的王伦突然出言问道。

    王伦所料不差,李达早猜出他的身份,正因如此,他才冒然上前,闻焕章虽然地位颇高,但也不一定能压得住自己那个二愣子弟弟,从沂水到济州岛的这几个月,他早就打听到这个不成器的兄弟也不知走了甚么狗屎运,被梁山泊主相中,引为亲随,是以李逵在山寨颇吃得开,一般人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家事去得罪他。

    正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李达这才鼓起勇气,抓住眼前这个颇为难得的机会。正当他在肚子百转千回的揣测王伦的态度时,不想王伦竟是以这样关心自己的口吻开了口,李达在有些措手不及的同时,心中瞬间敞亮起来。

    “成了,成了!小人刚到岛上不久,李都头给小人做的媒,迎娶的是投奔山寨的沂水县一户同乡家的闺女!”李达慌忙应答道,“敢问恁老人家可是王寨主!”

    “我还不老罢?”王伦莞尔一笑,望着李达道。李逵家里的情况,王伦应该说比其他人都要清楚。

    这两兄弟里,哥哥李达是个实诚人,从小费心费力,巴心巴肝的卖力养家,李逵打死人逃亡时,他被牵连戴枷示众不说,老母也都是他一个人在照料,可是这位老太太偏偏犯了许多老年人都会犯的错误,在跟前照顾自己的大儿子偏不当儿子,反倒那成天不着家的小儿子总放在心里挂念,是以在原本轨迹中,这位老太太一见李逵,心病立马就好了,还不忘在小儿子面前怨大儿子没本事不会养家,两人商量去享福时,都把这李达给漏掉了。要不是李达在外辛苦半日带饭回来时撞见李逵,指不定发现老娘不见了时,还不知会急成甚么样。

    “你家的事情,我也略知道一些。李逵做事虽有些不着调,却也没有坏心,令堂跟着他,却也不至于受气。其实在令堂上山以后,我也去拜访过她老人家几次,看她在山寨倒是过得颇为舒心,毕竟现在眼睛也治好了,多年不见的儿子也找到了,冬天冻不到,灾年饿不着,周围与她年纪一般的老人也不少,平日里说话聊天都有个伴儿。”说到这里,王伦见李达脸上写满了无奈,摇头道:

    “你别当我这是偏袒李逵,只是现在令堂过得还真算比较惬意,前面的原因我都说了,我觉得,对待老人家,还是顺着她的心意比较好,若她自己都不情不愿,你硬把她接过来,效果会好吗?你尽了一二十年的孝心,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有句话王伦没有说透,这位老太太就是喜欢小儿子看轻大儿子,能怎么办?她都这把年纪了,能强行指望叫她改变?

    “当然了,若是李逵对她老人家不好了,她自己不愿意待在梁山了,那么你要接她过来享福,只管来找我,我若不在,找闻太守也成,我们给你做主!”王伦回头望了闻焕章一眼,闻焕章随即出言道:“好了,我家寨主都发话了,你还有甚么担心的?若是想令堂了,便搭山寨的船回去,一个来回也就二十多天,到了山寨,你想长住短住都行!”

    李达长叹了一口气,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朝王伦和闻焕章各自拜了一拜,默然转身。王伦和闻焕章相视摇头,这世上许多事就是这般有悖常理,道理在感情面前有时候真说不通。

    哪知这时,李达突然折返回来,朝王伦拜下道:“既然母亲现在由兄弟奉养,小人也没甚么想不通的事情了,只是我再没本事,也是堂堂男儿,不能靠兄弟的荫护过活,小人斗胆,求相公能让我自食其力!小人昔日跟着东家时,甚么活计都做过,也不怕苦不怕累,小人不敢挑甚么,只求相公给我一个机会!”

    王伦见说微微一怔,这个默默无闻到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小人物(甚至被亲娘和亲弟忽略),居然心中有这种的想法,实在让人另眼相看。

    听他说起在财主家里做长工的事情,王伦联想到原本轨迹中李逵闹了江州,官府依照前例又要拿他替同胞兄弟的罪过买单,而这财主居然甘愿替一个长工出面向官府赔话,又主动使钱上下打点,实乃奇迹。由这件事情看来,这李达平日里应是颇有些口碑,起码让别人愿意在他落难的时候,伸手拉他一把。

    “此事好办!你先回去自己考虑清楚,自己擅长甚么,如今闻先生身边正需要人手分忧,待你想清楚了,直接来找他罢!”王伦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给了李达一个明确的答复。

    咚咚咚……

    似是觉得行动比言语更有力度,李达在朝王伦连磕了三个响头后,转身离去,闻焕章望着他的背景,有些感叹道:“黑旋风居然有这么一位兄长,真是奇事!”

    且不说街边的一幕正引得附近街坊议论纷纷,此时在人群中挤出两个身材不高,短小精悍的岛民来,那年长之人当先开言道:“闻太守,敢问这位可是大宋靖海大元帅王伦大人?真是想请不如偶遇,这位是我家世子,仰慕王大人风范久矣!”

    闻焕章点点头,跟这人说了几句,回头小声对王伦道:“此人便是赵暹,他说的世子,只怕便是老国主的大儿子!”

    王伦见说望向那年轻后生,发现他脸色苍白,全然看不出一丝血色,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三七二章 药方

    “我是王伦!”

    王伦带着温和的微笑,望着眼前这位耽罗国世子道。他知道,在数年之前,高丽正式将耽罗国吞并,但是出于蚕食的考虑,虽然废掉了耽罗国号,却暂时保留了国主的相应权利,将他逼到高丽在济州岛上利益代言人的位置上。

    这种经历一定是十分痛苦的,用汉人的话说,便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国家哪怕再小,好歹也是一国,谁都不愿被人羁縻,给自己找个爹管着。所以耽罗国高层只要不是铁杆卖国贼,就一定和高丽有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

    王伦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打乱这岛上原有的权力秩序,而贸然发动下层民众,正是基于这个判断。毕竟济州岛绝不是王伦扩张计划的最后一步,如果动不动便使出抛弃对方上层建筑的大杀器,只会让后来者引以为戒、拼死抵抗,这绝不是王伦原意看到的一幕。

    所以现在摆在王伦面前的选择很多,而最考验他政治智慧的,便是如何利用最佳的途径来掌控岛上的局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的这位世子,以及曾到过大宋的“翻译”赵暹,都是很好的着力点。

    “下国寡民高贞乾,拜见上国元帅大人!”耽罗世子说完,不知该对王伦行甚么礼节,想起刚才亲眼所见的一幕,心中微一犹豫,终是学着李达,向王伦行了跪拜之礼。

    赵暹见世子拜倒,当下哪里敢托大,随即跟着世子一同拜下,外围许多观望的岛民见状,连忙丢了手上海货,跟着自己族中的大人物做起了相同的动作。

    这时围观的汉民见状,不知有谁高呼一声:“我等能有今日,都是拜王相公所赐。今番人尚且知礼,我等偏不如外人乎!”

    这声喊简直起到了一呼百应的效果,无论是进城卖菜的新移民,还是街边商铺的军烈属,都是齐刷刷的跪了下来,直叫刚收拾完毕入城而来的童威、童猛、呼延庆、扈成、孙新、顾大嫂、牟介等人惊讶不已。马大夫上山不久,跟王伦没有其他几个头领那么深的交道,当下腿有些软,也准备随大流跪下。

    “老马,你还嫌不够热闹?寨主不喜欢这一套!”牟介伸手拉了大名府头号神医一把。这才叫后者摆脱了尴尬。

    牟介的话没有错,果然见王伦上前扶起一位脸色颇白的后生,马大夫见状“咦”了一声,回头对牟介道:“太医,这后生的脸色白得不大正常啊!”

    牟介此时也正打量着高贞乾,见马大夫挑开话题,面色凝重道:“此人看来元气大伤,却不知因何所致?”

    “回头得提醒寨主一声!”马大夫低声道,牟介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眼睛不离高贞乾左右。

    两位名医交流的声音不大,没有引起周围人等的注意,这时孙新、顾大嫂夫妇好奇的打量着岛上土著。说起私话道:“咱们虽住在登州,却哪里见过这些番人?看他们生得与你我无异,只是身子短小了些,真是长了见识!”

    这时呼延庆却拉着一个岛民。叽里呱啦的不知说些甚么,原来呼延庆虽是将门虎子武将出身,但是能言善辩。爱习番话。这边扈成瞧得有趣,站在一边旁听,等呼延庆说了半晌,那岛民却是一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模样,叫扈成不禁失笑道:“呼延哥哥,他们是耽罗国人,你一会高丽土语,一会契丹官话的,他们哪里听得明白?”

    呼延庆闻言有些尴尬,自嘲道:“都说登州城里第一个会说番话的人是我,那鸟太守王师中还想打发我到北地番国去当使节,幸亏没去,若是那女真话也和这耽罗语一般,叫我闻所未闻,到时候脸可丢大发了!”

    “呼延哥哥莫要自责,小弟倒是走过不少地方,却也听不懂这耽罗土语,他们加起来也就三两千人,哥哥跟谁学去?反正咱们日后在此的时间短不了,哥哥若有兴致,再学不是一样?”扈成劝解道。

    呼延庆闻言这才释然,继续左顾右盼,参观着山寨的大后方所在。和许多头一次上岛的头领一般,呼延庆毫不掩饰自己面上的喜悦之情。

    高贞乾乍一见面,便对自己行跪拜之礼,让王伦感觉到一个极好的兆头出现在眼前,这种举动表明了这位世子和他那位表现得老谋深算首鼠两端的父王有些不同,起码对自己的到来并不排斥,趁着这次机会,王伦觉得还是弄清楚这位高贞乾的想法为好,当下出言道:“世子太过客气,我王伦何德何能,能当得世子这般大礼!”

    “元帅广施恩惠与我族人在先,大败高丽人在后,此乃厚德!既有大败高丽人的实力,却仍以实心待我,耽罗虽小,却也懂得知恩图报!”高贞乾谦逊道。在王伦面前,或者说在绝对实力面前,他根本没打算玩甚么弯弯绕绕,该说什么便说甚么,并没有隐瞒。一来眼前这些人是耽罗国洗刷灭国之恨的最佳借力,二来眼前这些人比高丽人更有叫耽罗万劫不复的实力。

    姿态摆得很正啊!

    王伦暗想道,正要说话,忽见这高贞乾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滴,面上表情异常痛苦,几乎站立不住,赵暹见状急忙抢上,扶着世子,急道:“元帅,元帅,还望救救我家世子则个!”

    于医道上,饶是王伦是个外行,初见这世子便发现他面色有些不对劲,哪知这么快便发了病,王伦刚刚对他起了些兴趣,怎能见死不救,当即招呼牟介和马大夫给高贞乾会诊,两人轮番拿脉,诊断后都是面色凝重,最后牟介对王伦道:

    “暂时助他逃过一劫不难,但他几近油尽灯枯之态,我不知他吃了甚么,竟然虚弱到这个地步,有如虎狼之药在体内杀伐征战,将身子糟蹋得不成样子!”

    赵暹一听大惊,道:“不可能,我家世子这半年来,天天服用从高丽买来的上好参类,怎么还会这般虚弱?”

    “是单独吃参,还是把参入药?”马大夫出言问道。

    “都是入药,半年前我家世子发过一场大病,无人能治,星主急得没有办法,只好去求高丽王,后来高丽王派了御医过来,这大夫当真医术高明,上手之后便将我家世子治愈,只是临走时说我家世子身子虚了,需要进补,所以留了一个方子……”

    牟介一听,心中便有了数,当下道:“我先把你家世子的病情控制住,你速速派人回去取了那个方子,让我看看!”

    赵暹一愣,还没来得及答话,只听一旁的童威忍不住骂道:“高丽若有良医时,我家牟太医当年也不用远赴高丽,给那鸟王看病了!真是庸医杀人,治好了便治好了,还留个甚么方子!”

    赵暹一听大惊,原来眼前这位是大宋皇帝陛下的御医,还给高丽王诊过病,当即对他的话还哪里敢怀疑,回身叫过一个亲戚,用土话吩咐道:“速去通知星主,世子在道上发了病,大宋来的御医正在给他诊治,还请星主派人将药方送过来,供大宋神医预览。”

    那人连忙飞也似的往城外跑去,这时呼延庆看这赵暹目露精光,暗道:“今后跟这岛民打交道只能通过眼前这两人,若是这两人从中作梗,岂不是坏了山寨大事!?”当下留了心思,决定勤习这国言语,以便替王伦分忧。

    呼延庆正思索间,济州双李得了消息,背着药箱赶了过来,慌忙跟王伦和牟介见了礼,牟介接过药箱,望着马大夫道:“你来,还是我来!”

    马大夫拱手道:“还是太医请罢,我虽识得他的病,却没亲手诊断过,想必这样的病情,太医在大内时,也不是第一次见罢!”

    牟介自嘲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只是在药箱中取了针,在高贞乾的几处要穴上扎入,不多时,高贞乾发现不适感渐渐消除,面上也少见的恢复了一丝血色,赵暹大喜,就要给牟介磕头相谢,牟介摇头道:“只是暂时控制住了,若要让他彻底复原,少说也要一两年!”

    高贞乾见说心花怒放,自己的病情自己最是清楚不过,经过这半年病痛的折磨,他原本早已看淡,哪知突然有个人用肯定的语气说这病能治愈,哪里禁得住心中欢喜,也是跪拜相谢王伦和牟介。两人好不容易劝住了他,牟介还警告他根本未除,高贞乾这才平稳了些。

    出了这档子事,大伙再停在大街上也不合适,当下闻焕章在前面引路,将大家一起往官署中请去,王伦从两位大夫的对话中嗅到一丝阴谋的意味,特意落在人群之后,问牟介道:“此人身上这病到底有甚么隐情?”

    “高丽的御医我也曾领教过,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人才,但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啊!”牟介说完低头苦思,半晌后自言自语道:“那药方八成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未完待续。。)

第三七三章 秘辛

    徐市城的官署修在一横一纵两条干道的交汇之处,给这个新建的城池增色不少。这座府衙占地面积不算大,但是极有特色,在尽善尽美的展现了时下大宋建筑各种元素的同时,随时可转为军事用途的小伏笔处处皆是,这让王伦对陶宗旺的本事又高看了一眼,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汉子肚子里还真有些货。

    “当日哥哥去东京营救林教头的家眷时,汤隆举荐了一位墨家后裔,不知哥哥还有没有印象?”闻焕章看出王伦心中的惊讶,笑道。

    “墨十三啊!记得记得!”王伦点了点头,有些诧异道:“怎么,这些建筑跟他有关?”

    “哥哥当时去了大名府,不在家中。陶头领跟汤隆借了他手下这个得力干将过来,哥哥难道不觉得这座城池的建筑风格很像墨家的手笔?陶宗旺当时要拜墨十三为师,那墨十三哪里肯受?两人推来让去,最后墨十三只好替亡父收徒,认了陶兄弟做师弟!”闻焕章笑道。

    原来如此!王伦早觉得陶宗旺的成就跟他的传说有些不相匹配,不想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在其中,当下笑道:“他能有这段机缘,算是他的造化!墨家文化博大精深,如能在他身上发扬光大,我梁山之幸也!”

    闻焕章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有感而发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只是不知道咱们这位世子,有没有造化扛下去!哥哥是没和这耽罗国老国主见过面,以我观察,此人和世子比起来,消沉多了,也深沉多了,或许他可以和我们和平相处,但是他绝不是那种肯轻易孤掷一注。举族相投之人!”

    “此话怎讲?”王伦眉头微皱,望向自己这位头号军师,等他说出自己判断的根据来。

    “这位老国主姓高,名汝霖,颇有主见,当年高丽要取消耽罗国号之时,他不肯接受这个结果,最后跟高丽在岛上大战一场,死伤千余名中青年男性岛民,高丽人也损失不小。高汝霖的表现让高丽人认识到只有屠尽岛民才能占据这座岛屿。这显然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结果,杀光了岛民谁来给他们创造财富?最后双方都不得不坐下来谈判,高丽承认并保障高家以往的权利,但是耽罗国号必须取消,成为高丽领土。”

    “高汝霖为人虽然强硬,却不是心中无数之人,就在双方都不愿打下去的时候,他主动和高丽王达成协议,将小儿子高贞干派到高丽京城做了人质。因为高汝霖这几年对高丽的要求都极力满足,两年前,高贞干被放了回来,还带回来一个高丽女子。听说是甚么王族之女,两人连孩子都生下了,是个男孩。而身为长子的高贞乾成亲多年仍无子嗣,身体又不太好。所以在高汝霖眼中,地位直线下降!不过高贞乾与赵暹关系亦师亦友,赵暹见多识广。是这岛上少有接触过外面世界的人,在岛民中颇有威望,是以比起威严的高汝霖和高丽仇人的女婿高贞干,岛民多愿意亲近性子平易的大世子高贞乾!”

    闻焕章表达得十分清楚,王伦从中听出些许不同寻常的东西来,一语双关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小小济州岛,不过三千岛民,一个老国主和两个儿子之间便有着这么多故事呵!”闻焕章感叹一声,忽见王伦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扶髯一笑,道:“哥哥有何训示!”

    “当初那高汝霖找你谈时,先生何故避让?”王伦笑道,他早已授权给了闻焕章,自己不在时,这岛上军政大权,全部由他临机决断。闻焕章这么做,估计不单单是避嫌那么简单。

    “我退一退,他进一进,有许多东西自然就暴露出来,能让你看的更为清楚。说实话,哥哥将这一副重担加在小弟肩上,小弟就怕自己走得太快,有些顾前顾不了后,到时候办砸了差事,辜负哥哥厚望不说,更断了弟兄们的后路啊!”闻焕章说出这番话时,少了一份素常的云淡风轻,多了一丝老成谋国的慎重。

    “吾之萧何,非闻先生莫属矣!”王伦毫不掩饰心中想法,出言叹道。闻焕章在顺风顺水中能有这一份警醒,他还有甚么可操心的呢?

    被王伦叫住,没有进衙而去的牟介饶有兴致的等待闻焕章的反应。以他在宫中朝堂数十年的经验,闻焕章怕是要跪谢隆恩了,再不济也要破心掏肺,说些应景的肺腑之言来。哪知闻焕章和王伦只是两两对视,会心而笑,如此意境却“浪费”在不言之中。

    牟介虽是御医,却也是读书人出身,看到眼前这一幕也不禁有些意动,心中暗叹道:“愿这一幕,能够善始善终!”在他潜意识中,凭这一年来对王伦的了解,这位首领不是那种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人。或许这段佳话,能成为后人景仰的传奇也说不定。

    闻焕章不可能猜到牟介心中的想法,但他从王伦那里得到的信赖和鼓励却不是虚的,只见他沉吟片刻,首先打破沉默,继续刚才的话题道:

    “高汝霖这个人,现在的心情肯定是颇为复杂的,经过了与高丽那一段痛苦的经历,他对外来者是绝对不会放松戒心的,从之前岛民与我们几次交易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听说岛民交易所得之物,回去是要被高汝霖抽成的,这一点从赵暹的抱怨中可窥知一二,。从他这几月的作为来看,他既想在和我们的交流中得到实惠,又不愿和我们接触太深,此人把自己的权利欲凌驾在岛民的福祉之上,要不是我们大破高丽水师,他是不会急急忙忙跑出来主动要求觐见的!”

    闻焕章顿了顿,又道:“这样的人城府太深,非得在重压之下才会低头,即便低头也不会真心诚意,不是我们的首选接触对象。至于他的小儿子高贞干,无论他有甚么样的政治诉求,他高丽人女婿的身份是难以洗刷的,这让岛民相当反感,当年的那场战争,几乎岛上每户人都有亲朋好友丧生在高丽人手中,可以说高贞干若无幕后之人强力扶持,想要接班阻力会很大。”

    “而目前看起来身体情况最为不妙的高贞乾,却是最值得我们与之接触,其是耽罗国的大世子,将来国主的继位人选,而且与赵暹颇为相善,两人都对我大宋抱着极为友善的态度,又颇得岛民的爱戴,这样就具备了双方合作的基础!所以说,高贞乾相对于高贞干和高汝霖来说,咱们可以深入的和他谈谈!当然,前提是他能活下去!”

    闻焕章说到此处,望着牟介道:“太医,咱们这次的关键,只怕便要落在你的身上了!”

    牟介从闻焕章对这岛上情况的介绍中,听出来了眼前正在府衙中休息的耽罗国世子高贞乾怕是闻焕章眼中破局的关键,从王伦的态度上来看,只怕也是支持这一判断的。

    “其实以这位世子此时的情况,我大致可以判断出他吃了甚么。但是这药方实在不好下,毕竟他现在身子积弱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步,不容丝毫误诊,为了日后不走弯路,我需要了解得更多一些。”牟介也没有隐瞒,只是把话摊开了道。他现在对山寨的认同感早不同于往日那个认赌服输的犟太医了。他现在所作的一切,没有丝毫勉强。

    “等把高丽人给他开的方子拿来,就能有结果了!”闻焕章想了想道。

    这时王伦忽然心念一闪,道:“会不会有这么一种情况,高丽人的药方没有问题?但是……”

    闻焕章和牟介同时一惊,都觉得这个假设十分有可能,毕竟写在纸上的东西,将来如果泄露了,就是呈堂证供,他们若是一心一意要害人的话,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忽见牟介猛的拍拍头道:“对了,药方可以作假,但是药渣是做不得任何假的!只要能得到世子熬完药后的药渣,真相就会大白,我下方子,也能有八分把握!”

    王伦知道牟介是个谨慎的性子,他说八成那就是心中很有把握的意思,当即叫焦挺去将赵暹请了出来,闻焕章将这事的重要性告之于他,赵暹大惊,道:“难道世子身边里有人要害他?”

    这是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赵暹在被一言点醒之后,比谁都明白自己族中形势的复杂性,关于这三千族人的未来,包括掌舵者在内的所有有点影响力的人,都无时无刻不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可以说,大世子的政治主张是最接近岛民实际需求的人,也是最有可能带领岛民告别缺医少药,食不果腹的艰辛生活现状的人,这是老天爷摆在耽罗人眼前一个千载难逢的改变命运的机会,若是错过,赵暹觉得自己将会成为全族的罪人。

    “我亲自回去,无论如何也要拿到太医大人需要的东西!”赵暹主动请缨道,他觉得自己既然能看得比寻常族人要远,那么他就有义务带领大家穿透迷雾,走向光明。(未完待续。。)

第三七四章 天降之喜

    常言道:“棺材横头踢一脚,死人肚里自己知!”

    高贞乾不是死人,相反,他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灵魂的大活人,当天朝上国来的御医表露出对自己所服用的药物那种怀疑态度时,高贞乾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人影来。

    正在这时,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这位前耽罗国世子的繁杂的思绪,见是大宋靖海大元帅走进厅来,高贞乾连忙起身,学着宋礼拱手道:“小人琐碎之事,叫大人费心了!”

    王伦见他吐音虽不标准,但用词倒还有些讲究,看来此人对大宋还真是心向往之,不然一个海外番国的王子,用心去学一个基本一辈子也不会打交道的当世头号大国(除军事外)的语言文化,除了醉心神往之外,王伦想不出来别的理由。

    “相遇即是缘分,对于我们来说,此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如能还世子一个健康之身,何乐而不为?”王伦拱手还礼,见高贞乾一脸感激,王伦又道:

    “当年大秦皇帝派徐市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前往东海采集仙药仙草,如今这岛上有他留下的遗迹,谁能说咱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呢?我曾听到一个传说,据说徐市离开此岛东去时,遗下三个男子在此,后来他派三个女子从东边折回来寻找失落的男子,后来这三个女子到了岛上之后,并没有离去,这六人就在岛上繁衍生息……”

    王伦还没说完,哪知高贞乾越听呼吸越急促,听到后来忍不住道:“小……小人的族中也盛传这个传说,说是东海碧浪国三位公主带着牛、马和五谷前来鄙岛,然后……然后就有了我们的先祖!莫非……莫非……”

    高贞乾忽然觉得自己脸皮发烫,不自觉间已经是潮红一片,这个传说虽然在岛上盛传。但是族人的活动基本局限在这座岛上,就连往来算是频繁的高丽人对这个传说也不得而知(或者不屑一顾),何况那传说中万里之遥的天朝上国?

    理智告诉高贞乾,眼前这位大人不可能杜撰这种事情。

    有了高丽人的前车之鉴,高贞乾深深的明白在绝对实力面前,强者是不屑于玩这种小把戏的,拳头大说甚么都有理。这些年高丽对耽罗的收刮,从来不曾落空过,他们根本不会考虑被征服者的感受。而且想要讨好于人,必然要花费更多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必要付出的代价。怎么看,这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大宋需要讨好没落的耽罗国吗?

    当这个想法刚刚浮现在心头,高贞乾便不禁苦笑一声,一个将高高在上的高丽国打得溃不成军的强者,怎么看,都不可能对自己这个三千人的小部族有所求。

    在此种大前提下,这位大宋元帅刚才说到的传说,就不存在作伪的可能了。那么他说这个的意思是甚么呢?

    这两则传说看上去是各说各的,但是契合得十分之巧。细想之下,高贞乾也禁不住在心底涌上一丝狂喜之意,这就好比一个被人欺负到墙角而无还手之力的落魄之人,忽然遇上一个家资亿万的大户人家。这人不但不歧视自己,反而打趴了霸占自己田地的恶邻,同时言语中还透露出对自己血统的认同,搞不好还要认亲戚。对于落魄之人来说。这真是无以言表的天降之喜。

    闻焕章静静在一旁观察着两人的对话,自家主公三言两语之间就叫这个看上去不像没有城府的世子激动不已,对王伦渊博的见识。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双方的谈话并没有进入实质阶段,但这样一个颇为顺利的开头,就算换做自己,也不见得有这份功力。

    他继续打量这高贞乾的反应,只见这个年轻后生狂喜过后的脸庞上,突然露出一丝落寞忧郁的神情来,没多久便听他道:“不想荒岛野人,竟和上国有如此渊源,真叫小人做梦也不敢想!如此小人就是今日死了,也能明目了!”

    “我大宋有句俗语,叫做医家医病不医命,世子要是命该如此,神仙怕也难救,但是世子若是命不该绝,现今放着我大宋御医在此,定不会坐视!”闻焕章忽开口道,“当年高丽王病危,国中无人能治,求我大宋施以援手,牟太医临危领命,远赴高丽,最终妙手回春,救下这国王。世子的病若是人为所致,只要察明原因,并未无药可医,还请安心!”

    高贞乾闻言又惊又喜,此乃性命攸关之事,也不能怪他不淡定,当下起身对牟介施礼道:“如能痊愈,御医便是小人再生父母!”

    也许是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牟介只是摆了摆手,道:“一切还要等赵暹回来再看情况,我会尽全力诊治,但成与不成,还要看天意!若天要耽罗与我大宋结此善缘,必然护佑世子!”

    王伦见说颇有些吃惊的望了牟介一眼,这位太医在山寨是出了名的性子淡薄,平日只管治病,其他诸事不问,没想到他此时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明言替山寨摇旗呐喊,看来,这位太医对山寨的认可度,是越来越高了。

    “我国虽亡,但是族人还在,只要贞乾在世上一日,便愿尽微薄之力,结大宋善缘,永不背叛!”高贞乾也是个颇为果断的人物,当下起身道。

    “世子请坐!”王伦决定给他先吃了一颗定心丸,当下指了指北边道:“高丽强占耽罗之事,我不承认,此事便不作数!即日起,你耽罗还是一国,谁若不服,叫他来找我理论!”

    高贞乾闻言万分不敢相信,旋即喜出望外,大宋……大宋居然肯出头给自家复国,数载所累积起来的窝囊气此时算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当即跪下道:“复国之恩,永世不敢相忘!贞乾替父王跪谢元帅大人隆恩!”

    刚刚热心起来的牟介却一时有些弄不清楚王伦的想法了,寨主既然要融合这岛上三千岛民,为何还要替他复国,这不是有些画蛇添足,在两帮人中间插了一杠子?

    牟介忍不住望向闻焕章,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丝提示,却见他微笑不语,牟介深知他的能耐,心中这才平静了些,静观事态发展。

    “我这几日便要离开本岛回国,此地事宜,全权交给闻太守处置,复国诏书待我回国后禀明天子,随后下发至此!不过世子莫要忧虑,此事我既然许了你,自然不会有改变,你回去时,便可放心大胆的昭告族人!”王伦又道。

    “元帅要走!?”高贞乾闻言一惊,忙出言问道。

    王伦知道高贞乾担心甚么,无非是怕这边刚刚复国,那边高丽的报复即至,当下安抚他道:“我虽走了,但是闻太守和我大宋百姓皆在此处,我留一万精兵十员大将在此,高丽人定不敢正眼相觑。”

    高贞乾闻言这才放心,他不像他的父王高汝霖那般对外来势力极不信任,高贞乾内心中对宋人并不排斥,反而隐隐有些亲近之感,特别是经过这次与大宋元帅的交流。

    今后既然有大宋的百姓在岛上落脚生根,宋国定然不会轻弃此地,那么族人的安全就有保障了,反正这岛上多的是荒地空地,而耽罗人也从来没有完整意义上占据此岛,就是当年人口最盛之时,也不过八千多户数万人而已,对于这座方圆四百余里的大岛来说,根本填不满。

    况且依据此前双方已经形成的惯例,等岛上宋人一多,对海产品的需求量也会加大,自己的族人也可以通过将寻常储藏不了多久的海产出售给宋人,换来自己所需的各种生活必需品,对于生活艰辛,比茹毛饮血强不到哪里去的岛民来说,不啻老天开眼、天降喜庆。

    短短时间内说了这么多话,又有了这么多刻骨铭心的经历,高贞乾不觉汗流浃背,频频伸手擦汗,王伦见状道:“世子身体不适,不宜久谈,还请先下去歇息,等赵暹回来,我再与牟御医前来探望!”

    高贞乾见状忙起身相谢,今天所得到的信息量太大了,他一时也不能完全领会,还须一个消化的过程,当下再三拜谢了堂上诸人,这才退了下去。

    “此子比他父亲要强,懂得审时度势不说,私心杂念也少,我看值得多加接触!”等高贞乾走入后堂,闻焕章出言道。

    王伦笑了笑,道:“看来这趟来得还是比较有收获的,耽罗国四个最重要的人物中,眼前已有两个,而这两个,就是梁山泊在济州岛上破局的关键。至于老国主和那高丽国的女婿,见不见关系都不大。今后我也没必要抢在一线了,闻先生心中自有妙策,那就按你的想法来吧!”

    闻焕章见王伦这般信赖自己,忙起身谦谢,两人对视一笑,这时牟介说出心中疑惑道:“寨主为何非要替他复国?”(未完待续。。)

第三七五章 为什么替耽罗复国

    自家这位太医问得好,为什么要保留耽罗这个国家?

    不光是牟介,从刚才高贞乾大喜过望的神情来看,他基本上也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数年前的耽罗国已经成为了历史,取而代之的是高丽人强加在他们头上的耽罗郡这个称呼。

    历史上耽罗郡改称为济州(岛)那是公元1121年的事情,搬起指头数的话,离现在也没几年时间了,一个巴掌可以数完。

    只是现在,济州岛提前迎来了它即将铭刻在历史长河中的新岛名,但此济州早非彼济州也,这座方圆四百余里的大岛,已经被有迹可循的登岛第一人大秦徐福的后辈,来自大宋济州的王伦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顺便说一句,公元1121年是个多事之年,原本要赴金国“海上之盟”夹击辽国的童贯,率领西军精锐改变目标,挥师江南锦绣之地,最终韩世忠生擒方腊,却叫上司顶了功劳。

    望着眼神中充满疑惑的牟介,王伦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坐下品茶,随后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心膂股肱身上。

    “高丽灭其国,我等复其国,此大义之上,我等就处于不败之地。而古今中外,出征无名者,无不败亡,今我站在道义巅峰,扶助弱小,抵抗强权,可谓出师有名也!”闻焕章感受到王伦的目光,微微颔首,起身阐释着自己对此事的理解。

    见王伦笑着朝自己遥敬了一回茶,闻焕章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复对凝眉深思的牟介道:“哪怕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如果方法光明且高明,那么阻力就会小许多,我们既定的目标就会提前实现,毕竟老天留给我梁山泊的时间不多了!”

    不是聪明人,牟介不可能取得今天的成就。闻焕章说得较为粗略,但他要表达的意思牟介却听明白了,那就是梁山泊要通过阳谋,光明正大的取得岛民的信赖,在相互之间达到一定程度的互信之后,再来通过努力达成目标。

    牟介摇了摇头,忽然起身道:“牟某一介郎中,也没有甚么大见识,而寨主和闻军师都是有大才大智之人,原本不该由我来置喙。但小可是真心将这处宝地视为日后养老送终之所,所以有些话不动听,却忍不住,还请两位见谅!”

    王伦闻言和闻焕章对视一眼,都是感觉颇有些出人意料,自打从沙门岛出来后,这位牟太医从来是寡言少语,极少像今天这般投入,王伦在稍楞片刻后。随即郑重起身,对牟介道:“上医医国,牟太医有话但讲不妨,我和先生愿洗耳恭听!”

    牟介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当下道:“古有画蛇添足之笑料,还望寨主和闻军师引以为戒!”

    闻焕章见说有些感叹的望了王伦一眼,见他脸上并无异常,这才暗暗放心。不禁暗叹道:“当年在京城也曾闻过牟介敢言的传闻,今日算是彻底见识了!”他自想时,却听王伦正色道:“御医教诲。小可谨记在心,绝不敢忘!”

    有王伦表率在先,闻焕章随后也笑着朝牟介行礼。

    见他们两人都是十分虚心的态度,牟介心下忽又闪出一丝惭愧来,毕竟对于实心任事之人,总不该过多指责,眼前这两位为了山寨的前途,众弟兄的将来呕心沥血,而自己纯属于一边站着看的,一时脾气上来把话又说得如此之重,心中羞惭,道:“哪里敢说甚么教诲,就是一时想不明白,也不一定我说的就是对的,寨主和闻军师心中有数便是,且莫要被我的戾气影响。”

    见这位倔强的小老头嘴中连中医术语都冒出来了,王伦不禁莞尔一笑,道:“群策群力,山寨才有前途,我王伦若不是有你们这一班兄弟,也走不到今时今日!太医有话但说无妨,咱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趁主公在此,太医敞开肚皮说,若等两天他回梁山去了,只剩我一个人,却不寂寥?”持重的闻焕章少见的开起玩笑道。

    牟介注意到闻焕章现在对王伦的称呼已经有了改变,这和自己潜移默化中将山寨当家何其相似!当下颇有感喟道:“该说的说完了,若肚腹中再有话时,再寻两位吐露个痛快!”

    牟介说完就要告辞,哪知王伦却将他叫住,其实对于耽罗复国之事,王伦还有更多考量,不光光是闻焕章所言那些好处,此时既然这位太医都不见外了,自己也没必要让他蒙在鼓里,这事虽然机密,却不会对山寨头领保密,没必要。

    “据我所知,耽罗立国起码五百余载,比我大宋还要长久,如今周边诸国虽与这耽罗国没有甚么交道,但是对于其国之名还是有所耳闻的。”王伦将牟介请回位置上,加重语气道:“而这个名,正是我梁山泊眼下所需要的!”

    其实对于王伦来说,从踏上前往济州岛的旅途伊始,这便是他一直在思索的一个重要问题,到底该怎么去面对这个没落的弱小古国,从而达到双赢的结果。

    想来想去,王伦想到只有在他穿越前的时代才出现的一个名词,能够很好的解决目前的难题,那就是:借壳上市。

    在那个时代,借壳上市被定义为一间私人公司通过把资产注入一间市值较低的已上市公司(壳),得到该公司一定程度的控股权,利用其上市公司地位,使母公司的资产得以上市。

    而最终,该壳公司通常都会被改名。

    国家再小,他也是一国,别小看耽罗这一国号,好歹也有五百年的沉淀,在与其他国家官方以及民间的种种交流中,能够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还有最重要一点,那就是王伦不欲在这个即将开启的乱世中过早的暴露梁山泊的隐性实力,而眼前拿来就可以用上的耽罗国正是一个极佳的掩饰和掩护。

    一来站在道义的巅峰锄强扶弱,这就是出师有名。二来收获亡国者的感恩和友谊,为将来对岛民的融合打下坚实基础。三来给梁山泊初期的海外活动提供一个诸国都熟悉的国家背景,在得到诸多便利的同时却又不显山不露水,一心闷头发展,如此三大好处,何乐而不为之?

    至于牟介所担心的问题,这就属于掌控力的范畴了。如何将这个三千人的国家牢牢攥在手心,这就要考验自己和闻焕章的政治智慧了。

    牟介听完,恍然大悟的站了起来,略不注意,颇有些激动的手臂撞倒了茶杯尤不自知,任凭清茶滴滴落下,滋润着脚下的沃土。

    “哥哥高瞻远瞩,直叫牟某愧不敢言!”想起自己刚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却痛心疾首的模样,牟介就觉得脸上发烫。倒不是为了直言而后悔,而是因为没有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乱说话,直让这位性情高洁的前御医羞愧难当。

    “要言,大胆言,若是太医不说话了,闻先生又要寂寥了!”王伦上前扶正牟介桌边的茶杯,打趣这两人道。

    牟介苦笑一声,朝王伦和闻焕章拱了拱手,道:“那我也不打搅两位商议大事了,我寻马大夫下去看看高贞乾,好生合计合计,关键时候不能坏了哥哥大事!”

    王伦和闻焕章将牟介送到门口,两人对视,会心一笑。之前闻焕章对自己改了称呼王伦也察觉到了,只是山寨里面喊自己甚么的都有,这主要看各人和自己的渊源和关系,但无论大家怎么喊,王伦都会照收笑纳,毕竟这种默契无论如何应该有的。

    王伦正遐思之时,只听闻焕章开言道:“牟太医所言,确实也有些道理。常言道‘先予后取’,但怎么个‘予’又怎么个‘取’,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观主公既然胸有成竹,不知可否透露一二?”

    这个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说得清的,王伦想了想,回身对焦挺道:“除了警戒的弟兄外,其他人都自由活动,看看这岛上美景也好,只是要记得晚上准时回来吃个见面饭,我好给军师引荐引荐!”

    焦挺闻言去了,王伦则跟着闻焕章来到后间,细细商议起来。

    ……

    “两位御医,不要有什么顾虑,便如白日时闻大人所说的,我若命该如此,也怨不了谁!我看也不必等赵暹回来了,他必定拿不到你们想要的东西!”高贞乾等两位御医在自己身上检查完毕,挣扎起身子,朝两人恳求道。

    “世子,你身子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半点差池了,这一味药错,只怕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御医和我身为医者,只能在尽量有把握时,才会下结论!”马大夫强调道。

    高贞乾苦笑一声,幽幽叹道:“每月总有两三日,他会亲自前来与我熬药,我当时还感动不已,现在想来,原来是给我下催命符……两位御医,最近四五天都是我自行熬的药,拿到药渣也不会有多大作用,若是药方上有玄机的话,他早可高枕无忧看我自死,又何必冒险来与我熬药?”(未完待续。。)

第三七六章 被当作番子的李都头

    听了病人这番独白,牟介和马大夫相顾无言。两人都算是阅尽世情的沧桑人,对高贞乾嘴中的“他”大概也能猜出个**不离十,实在想不到这个人口连大宋略大一点村庄都赶不上的部族,情况竟然比大宋宫廷秘闻还要复杂,还要直接,还要无情。

    但作为医生,这些秘辛却不是他们能操心的事情,故而在尽量给予病人立场上的安慰之后,他们唯有全身心的投入到对高贞乾病情的研究上来,只有对这个权利之争的受害者尽到自己最大的义务,才能不负王伦的重托。

    “世子,如果真如你所言,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我们两人还需要时间商量商量,明早再来拜访!如此还请世子早些歇息,心中莫要有甚么负担!”望着昏暗的油灯左右摇摆,牟介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出言告辞道。

    高贞乾挣扎起身,要下床相送,马大夫回身拦住了他,出言道:“世子早些休息,咱们来日方长,等世子康复了,再讲礼不迟!”

    高贞乾却不肯住,硬是要送两人出门,三人正说话时,忽听门口传来一阵响动,随即一个面阔眉浓的汉子推开大门,一见两位大夫在此,拱手道:“不想两位医官在此,方才一些岛民聚集在门口,说要来探望世子。小弟请示过了元帅,他说要问问两位医官的意思,看世子现在的状况能否见客?”

    牟介见状低头沉思片刻,又看到高贞乾脸上急切的神情,最后望了马大夫一眼,见他也是暗暗点头,开言道:“不要耽误太久便好,毕竟世子现在需要休息!”

    高贞乾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举手遥谢道:“多谢元帅厚意,不敢有违御医教诲!”

    两位医官见状和高贞乾告辞了。随着李云一起出门去了。牟介和李云不熟,马大夫更是头一天与李云见面,李云也不是个多话的性子,三人一路上倒也没说甚么话,李云默默将两位名医送到临时住所,这才告辞而去。

    “听说这位是原来沂水县的都头?威严是有些,却似不大圆通?”来自大郡的马大夫好奇的问了一句,李云的做派和大名府的捕快都头完全不一样。

    “他是探视头领朱富的师父,跟寨主从前的亲随李逵往日有些过节,不过寨主好像没放在心上。当日为了救他,出动好几千兵马不说,此时济州岛建城,需要衙门里的熟手,寨主第一个就想到了他,这人也算因祸得福了!”牟介对自己这位日后的助手说起内情来,很是详尽。

    马大夫点了点头,李逵他也见了,一看就是在山寨里除寨主外谁的账都不买的人物。偏偏奈何不得这位后上山的都头,倒是稀奇。看来这位能叫许小官人倾心依附的白衣秀士,用起人来,颇有些唯才是举的意思。想到此处。马大夫在关门之前,若有所思的朝李云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

    李云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在其他人眼里颇有些特立独行的意味。自他登岛以后,兢兢业业的带着他们五百徒弟。认真完成着闻焕章下达的每一条政令,每日除了公事,在岛上头领的私人聚会上。却基本很少见到他的身影,连欧鹏和陶宗旺几次相邀都落了空。

    慢慢的李云在梁山老人心中的形象渐渐定格,不过闻焕章却认为他责任心强,本事过硬,更难得的是其个体意识淡薄,又滴酒不沾,乃是时下官场中培养出来的一个异类,在多种场合下毫不掩饰对他的器重。

    去府门的路途并不遥远,但李云却不慌不忙,走得异常缓慢,这段时间乃是多事之秋,他已经前后两次捉到潜入府中的奸细,这更促使闻焕章下定决心要先把城墙建起。而此时山寨首脑都下榻在这座官署之中,叫他更不敢掉以轻心。

    “头儿,这么晚还不歇息?”

    黑暗中传来的一个声音叫李云眉头一皱,只见他回身道:“贺老六?你怎么出来了?”

    那人讪讪一笑,现出身来,道:“亲卫营的弟兄说里间警戒由他们负责,青草蛇李四哥哥打发小弟们回来了!”

    李云见说面色这才和缓起来,只是忽觉不妥道:“青草蛇李四?莫不是那东京城里泼……难道是他负责里间的警戒?焦头领呢?”

    贺老六见状忙回头看了一眼,急道:“头儿,打人不打脸,揭人家老底做甚么?”

    “不行,我不放心,得进去看看去!你代我去府衙门口,带岛民前去世子的房间!”李云摇了摇头,说完拽开大步,就往里间走去。

    贺老六连忙拉住李云,道:“他们里面的警戒,比我们外面都严实,头儿不知,他们三步一明哨,五步一暗哨,暗哨都是自行埋伏,事先自己人都不知道他藏哪儿,一看就是内行人布置的,比咱们高明许多,我是遇上从前一个营头的弟兄,这才略听说些儿,头儿你就放心罢!”

    “真的?”李云疑道。

    “千真万确,谁敢拿这事开玩笑?里面住的可是咱们寨主!”贺老六恨不得指天为誓。

    李云这才罢休,对贺老六道:“找个时间,跟你那老弟兄聊聊,看他们有甚么好招,咱们也好学学!这岛上最近事情不会少,就是寨主回去了,闻先生的警戒也不可放松!”

    “成!一句话的事情,当初那小子上山之时,还不是我照应着?现在我去找他,准没问题!”贺老六拍着胸脯道。

    李云点点头,吩咐贺老六下去休息去了,他自己则径直出了府门,将欲要拜见高贞乾的岛民代表带了进来,进屋之后,李云并未退出,只是退到房间的角落里坐下,一言不发。

    高贞乾见状暗暗有些感动,这位都头大人显然不是来监视自己的,毕竟大家说起土语来,他也听不懂,唯一的解释是他不放心自己的安全,这才留下没走。自己与他非亲非故的,却让人家这般上心,又是最好的大夫看病,又是最好的都头看护,只让高贞乾心头掠起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

    “世子,大家听说你病重,特意央求我们来探望世子,借着大宋国的御医在此,一定要好好把病治好!”只听岛民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老者出言道。

    他刚一说完,其他岛民都是七嘴八舌道:“就是,当初高丽人都能把世子的病治好,这回来的可是大宋国的御医,哪里能叫高丽人比下去!”此人说话时的那种不屑神情,饱含了对高丽人的仇恨,毕竟血仇是没有那么容易淡忘的。

    “天朝上国来的人,怎能和高丽人乱扯在一起?高丽人拿咱们东西,那次说过谢字?从来都是白拿!可大宋国到底是礼仪之邦,都是拿好东西跟我们交换!”这时一个年轻人拿出一串铜钱来,得意的跟周围同胞炫耀道:

    “这可是大宋国的硬通货,你们要粮食带回去才能放多久,我这钱却可以放上百十年!随时可以来这徐市城换成我要的东西!”

    众人一阵哄笑,有人激他道:“你想来便来,人家听得懂你说什么不?”

    “不会学便是了,赵老叔不是去了一趟大宋便学会的汉话?再说了,连高丽人学的都是大宋的文字,说明什么?你们不会想么?”

    “高丽人?我听赵暹说,他们在大宋官员面前孙子似得,在我们面前就摆出一副大爷嘴脸,这些欺软怕硬的贼人连文字都是照搬的宋国文字,却没一个人学会宋人的胸怀,怪不得这次大宋国要发兵教训高丽人!”

    “咱们进城时,不正看城外那好几千高丽贼人正给天兵做苦力修城哩,真是报应!”

    “这些高丽人欺软怕硬,我看监守他们的天朝大军,一个人管着四五十人,楞没一个人敢反抗,看这一个个平日做事不行,但吃起饭食来,比畜生还吃得多!”

    “是啊,那可是白米饭啊,比咱们打的鱼能存放的时间久多了,这么宝贵的东西,给这些畜生们吃了,真是糟蹋了!”

    高贞乾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话题说歪了,勉强起身,问道:“天晚大家没有回去,都是住在哪里呢?天寒地冻的,莫要受了凉!”

    “世子放心,我们每次来,都住在这街市边上的木桶楼里,宋国人真是神了,能用树木作成那么大的船,一条船恨不得抵上我们百十条渔船,而且还能盖成这么严实华丽的房子,踩在上面噔噔直响,比咱们住在石洞里舒服多了!”众人抢着回答道。

    看大家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高贞乾就猜到自己这些同胞只怕和自己一样,享受到的是管吃管住的待遇,一想到宋国的诚意,高贞乾有些坐卧不安,自己这回若是能撑下去,倒是可以尽全力来融洽两族关系,改善族人十分落后的生活现状。

    但他怕就怕自己撑不过这一回,到时候保守的父王和以赵暹为代表的广大岛民之间,必然会起摩擦,何况还有个觊觎星主之位的弟弟一直唯恐天下不乱。

    故而族人此时情绪越是高涨,高贞乾的内心深处便越是彷徨,他们已经见识了天外有天的繁华盛景,父王从前那一套日后还管用吗?

    想到此处,高贞乾下意识的望了闭目养神的都头一眼,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生出一种“错觉”,在眼前这位颇受重用的番人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耽罗人的未来。(未完待续。。)

第三七七章 我不是可以教你的人

    人在异地,生死未卜的这个夜晚是很难得熬的。

    好在众多族人深夜到访,大家热热闹闹,你一言我一语说些开心的话来,反叫高贞乾心中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送走朴实的同胞和尽职的徐市城总都头李云后,高贞乾回到柔软舒适的卧榻之上,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沉,原本心事重重的高贞乾居然没有做梦,他舒适的伸展了一下四肢,双眼打量起这间宽阔舒适的客房来,想起昨日刚进城时对着城楼的那一叹,不禁自嘲式的笑了几声,宋国人不愧是天朝上国,修的城门比自家王宫还要气派,而自己一直住的地方跟这官府的一间普通客房比起来,更是羞得一提。

    不说别的,只说这家具上随便摆放的一个不起眼的瓷瓶儿,听那李都头说,在高丽国就能卖出不菲的价格来。

    高贞乾好歹也是一国世子,到底见识过一些世面,他走进跟前,想看看这瓶子和高丽赐下的御瓶有甚么区别,刚伸手端起瓷瓶,忽听门外衙役的声音响起:“两位医官早!”

    “世子起来没有?”门外接着传来马大夫的询问声。

    “起了,起了!两位快请进!”耽罗人民风淳朴,没有锁门的习惯,高贞乾连忙放下瓷瓶,转身迎接两位救命恩人,哪知被手不小心一带,那瓶儿没放稳,随即一声脆响,一件美轮美奂的瓷器顿时化为碎片。

    在主人家做客,蒙人家好吃好喝的招待,还请着御医诊治自己疾病,却打烂人家价值不菲的宝物,高贞乾心中惭愧不安,急忙回身补救,奈何望着一地碎片,却无力回天。正惶恐与沮丧之间,却听进门的牟介笑道:“碎碎平安,好兆头啊!”

    寻常对话高贞乾还能对付,面对这些歇语,却完全听不明白是甚么意思。马大夫见状笑着跟高贞乾解释了一边,他这才恍然,心头也好受多了,忙赔礼道:“小国野人,没见过甚么世面,叫御医见笑了!打烂的宝物。一定照价赔偿,等待会小人寻了族人,这便请他们先垫上……”

    “世子贵人,这些琐事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牟介闻言心中涌上一丝不快,直脾气上来了,故而说话的语气有些冷。在这位耿直的老大夫眼中,高贞乾这种见外的表现让付出真挚情感的他极为不适。由小看大,如果这人一直这般貌似讲礼实则见外的表现,岂不叫寨主的一番双赢妙策落到水里?

    高贞乾闻言一怔。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呐呐道:“御医莫要误会,贞乾……”

    “世子,我家这位御医。对人最是诚心实意,跟他提钱,却不是侮辱了他?你若跟他见外,他真见起外来。放上万两黄金在他眼前,他也懒得抬眼一看的!”马大夫打起圆场道。

    “世子是我家元帅的贵客,大家能在这万里海疆外相见。都是今生的缘分,元帅甚是看重世子,世子又何必看轻自己,处事小心翼翼?打碎一个花瓶看似小事,但是世子耿耿于怀,岂不是把我们这场缘分当做买卖?情谊和金钱哪能相提并论?前者是人与人之间该惜之又惜的珍贵缘分,后者却在生分中透着距离!”

    牟介心冷是小,怕此人分不出轻重才是大,想着此时话既然已经说破,干脆说个透彻,只听他继续直言不讳道:

    “各人生来都有自己的命数,我牟介只是个酸郎中,也办不成甚么大事,不能像我家元帅那般开创基业,为万民谋福!但世子你就不同,其实你和我家元帅是一样的人,此时身负耽罗三千百姓的福祉,若是谨小慎微,毫无自信,怎当得住身上这副担子?又凭甚么叫人信任于你?”

    高贞乾从小到大,哪里听人跟他说过这般道理?老国主是个古板的人,不喜欢身边人太有个性,是绝不会跟自己儿子说这种话的。亦师亦友的赵暹倒是跟高贞乾无话不谈,但是这种当头棒喝一般的言语,碍于身份,也是说不出口的。

    牟介的当头一棒叫高贞乾眼冒金星,心中巨震,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在经历了太多的震撼以后,面对大宋国这个庞然大物之时,整个人已经变得颇为谨慎,就像这位御医所言,自己已经全无自信,谨小慎微。而这样一种状态的恶果就是和对方产生疏离感,逐渐生分。

    当两个必须要打交道的人已经谈不上情谊时,有的是太多现实而残酷的手段来填补真空。

    高贞乾不是雏儿,当初高丽人冒然废除自己国家的行为就铭刻在脑海之中,那屈辱的一幕,时刻不曾相忘。

    而此时大宋的王元帅既然肯替自己复国,又认可自己族人的血统,这种花多少代价也换不来的好感,简直如上天对耽罗的恩赐一般!如果因为自己的不自信与见外,最后错失这个改变全族命运的机会,他一定会悔恨终身的。

    “我听赵暹说,宋人有句话,叫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贞乾生在荒岛,既无处读书,也从来都没有人这么教过我,今日得御医教诲,恨不早遇恩公,如御医不弃,小人愿拜恩公为师,早晚聆听教导!”高贞乾跪倒在地,十分虔诚道。

    马大夫见状暗暗惊讶,凭牟介几句话便能点透一些关窍,心中只觉这个番国世子倒是个可造之材。更是对他拜师之举,颇为赞叹。

    “我不是可以教你的人,世子拜错人了!”牟介见他显然是听出自己话里的意思,面上和缓了许多,只是却摇头拒绝了他这一个要求。

    高贞乾大惊,作揖道:“恩公莫非是嫌我愚钝,不肯收我为徒?”

    “你是耽罗世子,将来的国主,跟我学什么,按方抓药,悬壶济世?”牟介叹了一声,道:“我刚才说了,你跟我家元帅才是一类人,都是身负重任,都有远大前程,放着真人不拜,寻我这糟老头子,却不是又做了傻事?”

    马大夫见状诧异的望了牟介一眼,想起师父安道全对这位御医的印象,听说他往常除了谈些医道,很少说题外话,怎么此时跟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番国王子说上这么多心里话?

    “元帅是上国贵人,贞乾还是觉得恩公亲近些!恩公说起做人的道理来,叫贞乾心中一片敞亮,从来没有人对贞乾说过这般贴心的话!”高贞乾并没有见异思迁,只是苦苦哀求,要请牟介收他为徒。

    牟介看得出来他不是故作姿态,心中略微感动,此时更加坚定心中想法,出言道:“你既然如此信赖于我,就听我一句,若是我和马大夫此番成功将你医好,你也不必谢我,我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你最该谢和最该拜的那个人,却不是我们!”

    牟介说完将头一扭,出门而去,马大夫见状道:“世子好生休息,等赵壮士回来,我们再商议病情!”

    高贞乾点头不迭,连忙赶出来相送,马大夫嘱咐了几声后,转身追着牟介身影而去,高贞乾久立不语,望着牟介离去的背影暗暗感动。

    ……

    从济州岛原住民所在地的最东端,来到徐市城所在的最西端,有两种走法。一种是翻山越岭,经过岛上巨大的休眠火山,需花费三五七日不等的时间。另一种则是走水路,沿着岛屿边缘,自东往西而来,这个法子不但轻省许多,更节约时间,是以赵暹离开没两日,就带着大夫吩咐的东西及时赶回来了。

    牟介看了高丽人开的方子,没有怎么说话,便将方子递给马大夫,自己查检药渣去了,马大夫接过方子一看,皱眉道:“君臣佐使,四者不可缺一,这大夫开的君、臣、使三方,都还中正,怎奈独独佐药的分量如此之微?”

    大夫的话,病人和病人家属自然分外留神,见大宋御医提出质疑,赵暹忍不住问道:“可是这方子有误?”

    牟介见状放下手上的药渣,起身宽慰赵暹道:“此方虽有缺失,但不是让世子病入膏肓的祸根,三人对六面真论起来,只能说算用药的缺失!但是……”说到这里,牟介摇头道:

    “但是世子现在这个病情,却叫这个方子泄露了天机!佐药何用?为的就是消除或减缓君、臣之药的毒性或烈性,若无外物参合,这个方子倒也不会出甚么大问题,关键是世子体内久成药物杀伐之地,造成他现在元气大伤的局面,那么事先这个佐药的缺失,是否有意留了后手?”

    赵暹惊骇的望了高贞乾一眼,却见这位世子异常平静,十分信赖的望着御医,并不开言。

    这时马大夫出言道:“小可出身大名,因是河北重镇,药市上多有北边来的人参,小可在方子里也用过不少,唯独发现它与藜芦相反,服人参一两,入藜芦一钱,其功尽废矣,莫非世子吃的药里多了藜芦?”

    “人参、芍药与沙参,一见藜芦便杀人!”牟介叹了口气,怜悯的望着高贞乾,摇头叹息。(未完待续。。)

第三七八章 后方无忧矣

    让王伦没有想到的是,重病中的高贞乾突然提出拜师的请求,其意甚坚。再加上心腹闻焕章、客人赵暹等人在一旁倾力撮合,最后王伦在病榻前受了高贞乾三叩九拜的拜师礼,答应正式收他为徒。

    “恭喜世子拜得名师,日后我三千族人的前途,算是光明无忧了!”在送走王伦一行人出门而去后,赵暹喜不自禁,恭贺着眼前这位自己看着长大却又命途坎坷的世子。

    高贞乾也是满脸喜色,脑海中回想着新拜师父临走前留下的承诺,直叫他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在赵暹的搀扶下,躺回病床,嘱咐道:“赵叔,你段时间哪里也不要去了,等我病愈,与你一同回去!”

    赵暹闻言一愣,旋即领悟过来,笑道:“咱活了四十多年,在我们族人当中算是命硬的了,这些小风小浪的,世子不必担心!”

    高贞乾摇摇头,面上露出一丝少有的坚定,道:“宋人有句名言,叫图穷匕见。你素来与我亲近,这段时日又是忙前忙后,他害我不曾,怕是要迁怒于你!我那父王,向来溺爱于他,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说到这里,高贞乾加重语气道:“何况这是前两日师父亲自吩咐与我的事情,于情于理,我也不能叫你一人回去!”

    “王元帅?”赵暹颇为惊讶,不解道:“他统帅万千人马,手上事情比咱们海里的鱼儿还要多,我的事情,王元帅竟然放在心上?”

    “你刚才出门去了没听到,师父很是看重于你,说你是我将来可以倚重的人……”说到这里,高贞乾神色一黯,叹道:“师父身边人才济济,闻太守、欧将军、李都头无一不是当世人杰。还有牟、马两位御医,都是少有的正直之士,反观于我,只有赵叔你才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赵暹连忙起身,躬身回道:“世子说的哪里话?我赵暹能替世子效力,为族人谋福,是我这辈子没白活!世子不必自艾,只要世子一心为族人所想,大家也会倾力拥护于你!更何况大宋王元帅已经收你为徒,这岛上也没谁再敢对你有半分不敬!就是高丽人遇上世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王元帅!”

    “国主或是有别的事情牵绊住了,才没有来看世子,世子千万不要多想!咱们当今要紧的是好生养病!咱们也是命好,遇上王元帅这样的人,又得了世上最好的御医与世子诊病,这都是上天护佑世子,护佑咱们耽罗!”

    见高贞乾面色好了许多,赵暹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望着这间别致的客房憧憬道:“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轰轰烈烈一次,见着咱们耽罗复国,见着族人们过上好日子……”

    ……

    “儿子病重,做父亲的也还能稳得住。也不怕就再也见不到最后一面了,真是对我们这两个老家伙的手段放心啊!”牟介走出好远,还不时的回头顾盼,心中一时忍不住。不禁冷晒道。

    牟介这话是对着马大夫说的,但是周围王伦、闻焕章等重要人物都在,资历不深的马大夫只是摇头笑了笑。并没有接口。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三千人的国主也是国主,有了这个身份,普通人眼中最宝贵的亲情也得让路,牟御医是宫里出来的,还能这般真性情,实乃难能可贵啊!”闻焕章在一旁笑道。

    “闻太守,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牟介闻言面露古怪,当下笑也不是,斥也不是。

    闻焕章呵呵一笑,朝牟介拱了拱手,笑着对王伦道:“主公,你这个礼可谓送得不轻,等这位世子养好身子回去之后,只怕我日后就轻省许多了!”

    见闻焕章心情颇佳,王伦点头笑了笑,他刚才当着高贞乾的面,许给他一份大礼,而大礼的内容则包括了医疗队、援建队等所有跟百姓生活密切相关的各个方面。

    这是王伦早就跟闻焕章商量好的事情,灵感和经验都来自于前世的见闻,只是暂时没有透露而已,哪知高贞乾突然就要拜师,王伦略想了想,便顺水推舟,将这些好消息告知了他。

    此时的耽罗人连遭噩运,百年前耽罗岛历史上的最后一次火山爆发,差点中断整个岛上的文明进程。而数年前高丽发起的灭国之战,又叫这个多灾多难的种族减员四分之一强。

    加上耽罗人不善农耕,所食之物多靠渔猎,所得食物既保存不了多久,工作环境又极其恶劣危险,是以人口基数只能维持在数千上下,再也回不到当年鼎盛期八千余户数万人口的规模。

    连基本的温饱都难以保障,那么更高层次的医疗、住宿等方面的需求就更成难题。所以王伦决定从这些关系着普通岛民生活质量的方面着手,来融合这个与传说中与华夏有着某种特殊关系的种族。

    而这些可以颠覆岛民往日清苦生活的举措,是由他们的世子亲自带来的,那么高贞乾在族人中的地位绝对会显著上升,这是王伦所期盼看到的,他不愿意和一个顽固的领主讨价还价,也不愿和高丽人的女婿多费唇舌,而此时高贞乾理智的选择,让王伦找到一条两厢便利的破题之法。

    “明日我便随李俊、小七他们的船回去,跟岛民打交道的事情就托付与闻先生和两位神医了!”王伦回头道。

    “主公谱的曲儿这般详尽,小可若是唱走调了,也不好意思再见人了!主公放心回去,老国主那里小可出面便是,这里万事不愁,自有我和弟兄们用心维持!”闻焕章笑道。

    牟介和马大夫见说也都出言道:“我等也没甚么本事,但能替寨主分忧,便不敢三心二意!”

    王伦笑着回应众人几句,这时府外急匆匆的走进一人来,正是新任徐市县令仇悆,牟介和马大夫见他似有正事要说,都先告辞而去了。

    “王……闻太守,麦子现下已经在播种了。咱们许给百姓的耕牛甚么时候可以到位?现在每家每户百亩荒田,人全部下地了,也转不开身来啊!”仇悆上来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为民请命道。

    见仇悆开口自称咱们,闻焕章感慨的望了王伦一眼,王伦眨了眨眼,望着进入角色的仇悆正色道:

    “咱们在京东采购耕牛,数量实在有限得紧,一时半会也难以筹集这么多的耕牛,仇县令做过大名府的亲民官。又是青州人氏,对这些事情想必心中也清楚。另外还有数万百姓没有迁移过来,山寨船队的运力只能优先保障百姓的运送。这样!还请闻太守协调一下,先前发了耕牛的村庄,和新迁移过来的村庄,互相结为对口互助村坊,把耕牛匀一匀,将来山寨采购了足够的耕牛,会给百姓们补足的!”

    王伦说的都是实情。仇悆也觉得他不可能在耕牛一事上欺骗大家,再说此时移民感恩还来不及,也没谁会往别的方面想,毕竟实打实的房子、土地、粮食那都是眼睛看得到的。至于耕牛。大家都是庄稼人,知道这农家宝的稀罕与宝贵,是以都能比较平和的看待这一问题,仇悆只是心忧怕误了农时。这才过来“逼一逼”管事的人,此时能得到王伦这个答复,他心中还算能接受。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这事我尽量去协调,但是还请两位放在心上!”仇悆拱手道。

    王伦想了想,抬头朝不远处偏房中叫了一声,不多时縻貹笑嘻嘻的跑了出来,大着嗓子问道:“军师哥哥叫我?”

    王伦挥手将他招来,出言道:“这一两月先不慌训练,你和解珍、解宝兄弟两个兵分三路,先下地帮百姓们开荒,等农时过了,你们再操练不迟!”

    “成,军师哥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办!”縻貹拍胸脯道。

    “到时候你直接听从闻太守调遣,尽力协助仇县令办好这件事,我回去之后也能放心!”王伦拍了拍他肩膀,嘱咐道。

    縻貹知道王伦就要离岛了,但是此时听他亲口说出来,心中还是有些不舍,当即道:“军师哥哥甚么时候再来看我?”

    “这里是咱们的大后方,我自然会常常回家的!我不在此处时,你好好听从闻先生调遣,莫要逞强,更不可误事!”王伦跟縻貹关系非比寻常,说话也不用拐弯抹角,直接叮嘱道,说到后来,又加了一句道:“代我问老娘好,晚上我去给她老人家辞行!”

    縻貹见说,挠头笑道:“老娘正说要找你好好唠唠呢,说能在这么别致的地方养老,都是托了你的福气!”

    縻貹说完,见闻焕章和仇悆都望着自己,意识到此时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当即朝王伦拱手道:“军师哥哥都发话了,闻太守指哪打哪,叫干啥干啥,绝无二话!”

    闻焕章见说,笑呵呵的连说了几个好,縻貹得了王伦示意,朝闻焕章和仇悆拱手告辞了,走了几步,忽回头对王伦道:“我和解珍在后面山上打了好大一头野猪,还有山鸡和鹳子,晚上过来吃饭,我老娘下厨!”

    “说得我夫妻口水都流出来了,縻家兄弟,有没有我们的份啊?”孙新和顾大嫂正和扈成从门外办完事回来,听到縻貹的话,笑着打趣道。

    “怎生没有?都来都来!闻太守和仇县令也来,都来尝尝我们猎户家的手艺!”縻貹大笑道。

    众人一阵哄笑,都是欣然接受邀请,唯独仇悆下意识准备拒绝,但是突然想到王伦刚才吩咐叫縻貹帮助百姓开荒的话,又把话咽回肚中,当即拱手称谢,縻貹把手一挥,转身走了。

    扈成和孙新、顾大嫂夫妇显然有机密要跟王伦汇报,只是这种场合不大好说,故而三人都是立在王伦身后,并不慌着离开。

    他们不急着走,有人却急着想走,只见仇悆这时也上前跟王伦和闻焕章告辞道:“小可也告辞了,手上还有不少事,得赶在晚饭前交待完!”

    “仇县令,事情再多,一件一件来,莫要着急,身子最是要紧!你要能活到八十耄耋,起码还能和百姓们相处五十载!”眼见仇悆几天不见就廋了一圈,王伦有些感慨,出言提醒他道。

    仇悆闻言一愣,摇头苦笑道:“既然做了你这个县令,就得做出个样子来!多蒙关心,晚饭时我会准时回来的!”

    仇悆说完和众人拱了拱手,快步离去。顾大嫂见状和丈夫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禁暗暗咋舌。

    “果真是个可堪造就之才!” 闻焕章目送仇悆离去,对王伦叹服一声,这时想起一事来,指着扈成和孙新、顾大嫂夫妇道:“眼前这三位贤才刚刚上岛,就被主公委以重任,都派出去了,直叫我空欢喜一场,此番小可想调圣手书生萧让前来济州岛上,不知可否割爱?”(未完待续。。)

第三七九章 给你们一个舞台

    圣手书生萧让?

    此人自上山以来,不显山不露水,为人十分低调。但其文字功底极其扎实,凡山寨内文书往来,以及临摹朝廷公文札付,以假乱真,从未出错,和玉臂匠金大坚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对于萧让,王伦一向是将他当做一个优秀的秘书人才来使用的,一时倒也没有往别处想,没想到闻焕章此时向自己要人,当下微作沉吟,望着闻焕章道:“先生的意思是?”

    “仇悆再是能干,也分不出三头六臂来,咱们梁山泊日后的基业多需这等英才,我观萧头领为人谨慎,知书达理,或可磨练一番,将来也能替哥哥分忧!”闻焕章笑道。

    “或可试一试?”

    闻焕章的建议让王伦微微动心,便如自己这位首席军师所言,山寨前景是越来越好,依附山寨的百姓也只会越来越多,将来梁山攻城略地虽不乏名将,但是内政型的文官极其缺乏,现在若不多加培养和发掘,将来摊子铺大了,迟早会陷入无人可用的窘境。

    “也好!有仇悆这个现成的称职县令做榜样,就让萧让过来跟着他好生见习一番,谁也不是天生下来就甚么都会的,我想以萧让的资质,好生磨砺一番对他将来也是大有益处!”

    王伦欣然赞同,想了想道:“下一批移民抵达之时,我会叫他以天使的身份带着耽罗国的复国诏书一同过来,赐完诏书后,便留岛听用,职务就暂定为徐市县丞,协助仇悆管理民政!”王伦说道。

    “如此甚好!”闻焕章毫无疑义,点头笑道。

    两人顷刻间议定了萧让的前程,叫这个在山寨默默无闻、埋身书山文海中的头领的命运瞬间发生一个转折。

    至于将来萧让能否胜任这个新角色,还得靠他自身的资质和努力。毕竟萧让从来也没有这方面的任何经验。纵然王伦和闻焕章对他抱以殷切期望,但有的事情还是不好打包票,最终还得看各人自己的造化。而王伦所能给萧让以及其他头领提供的最大帮助,就是给他们搭建一个能够发挥自己潜力的舞台。

    “可惜这几个月不能回山,也不能待在济州岛上,不然遇上这等好事,定要叫萧头领请我们夫妻和扈小哥子喝一顿酒不可!”顾大嫂等王伦和闻焕章说完正事,这才出言打趣,说到后来,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回头望向孙新时,这位母大虫目光柔和了许多。

    扈成在一旁笑而不语,因为这次任务比较特殊的缘故,他和这对夫妻接触得比较多。要说此时顾大嫂那是真的开心,因为她两个表弟一天前也被王伦授予了正式官衔,均为济州岛团练使,而欧鹏和縻貹,则同时被授予了都监之职。如此这岛上的军政大员,算是配齐了。

    萧让此人不爱张扬。为人颇为低调,大家对他印象都是十分不错,就连话不太多的孙新都在此时表示了对萧让的肯定,“读书人十年寒窗。为的甚么?还不是为了能光宗耀祖,造福一方?听说萧头领屡试不中,隐居闹市,卖字为生。幸而遇上哥哥这样的人,萧头领此番算是熬出来了!”

    孙新嘴中说的虽是萧让,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嫡亲哥哥孙立。两厢比照起来,直叫孙新心中不禁暗暗叹息。若哥哥不是阴差阳错和梁山结了仇,伤了寨主的亲随郭盛,当日若是能上得山寨来,日后的前途还不是一片光明?毕竟此时连两个弟弟都授予了团练使之职,凭哥哥那一身本事,还怕埋没了?只可惜此时说甚么都晚了,看他陷在二龙山中,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顾大嫂见丈夫面露惆怅之色,心中略微猜到一丝端倪,在背后扯了扯丈夫衣摆,孙新这才回神,正尴尬时,忽听背后走进两人,其中一人笑道:“哟呵,好生热闹,哥哥说甚么哩!”

    众人一听声音,便知来者是谁,正是欧鹏和呼延庆联袂而至,王伦朝呼延庆点了点头,对欧鹏笑道:“欧鹏兄弟,正有事要找你,你却来的巧!”

    欧鹏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乃是军班子弟、把守大江的军人出身,自然知道这都监一职的含金量有多么足。何况山寨那么多弟兄,本事比他高强的举双手都数不过来,唯独他和縻貹最先被授予了这一军职,怎不叫他心中振奋,精神抖擞?当下听王伦找他,忙道:“哥哥有事但请吩咐!”

    闻焕章见他精气神十足,在一旁笑着打趣道:“巡了半日哨回来还这般有劲,欧都监真是精神可嘉!”

    “军师莫要取笑小弟,大家一个山寨的弟兄,谁不知道谁?我这个都监全仗着哥哥信任,军师支持,又加上运气好,驻守在这济州岛上,不然山寨林教头、鲁提辖和呼延兄那般多真英雄,怎么也轮不上小弟来抢这个先!”欧鹏不禁汗颜,拱手“告饶”道。

    呼延庆感慨无言,只是含笑望着欧鹏。自己在岛上无事,屡屡被欧鹏拉去巡哨,因两人都是军人子弟,出身相同,多有共同语言,这些时日大家说起拳脚功夫,聊着水军战法,倒是颇为投机,短短时间内,倒似多年的挚友一般。昨日亲历了欧鹏晋升都监仪式之后,呼延庆也替他高兴,毕竟欧鹏的今日,便是梁山众弟兄们的明日。

    闻焕章呵呵一笑,朝王伦拱了拱手,对众人道:“咱们在此可不是儿戏,既然各人都授了正式官衔,说明主公对咱们的信赖,你我不可骄矜,更不可自惭,总之把事情做好,叫主公放心,不给山寨抹黑便是!”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称是,王伦见气氛一时有些拘谨,便开了几个玩笑,他心道扈成他们还有正事禀报,此事涉及机密,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商议,当下和闻焕章将这几人请到后堂,大家坐定之后,只听王伦道:

    “高丽国将济州岛视为禁脔,此番我梁山泊若不彻底灭了他们报复的底气,只怕日后必遭其纠缠不休。”

    在座众人都心中有数,顾大嫂出声问道:“哥哥,我夫妻何日前往高丽国打探消息?”

    “此事不急,山寨就是要给高丽一个教训,也得是应付完朝廷征讨大军之后。估计短则二三月,长则大半年,所以贤夫妇带着弟兄们好好跟呼延将军学习一段时间高丽语,准备越充分越好!有甚么不懂的多可以询问扈成兄弟,他对高丽情况最熟不过!”

    王伦说完,呼延庆和扈成都是起身表态,会尽全力协助二人,王伦想了想,又嘱咐道:

    “此番安全第一,万不可冒险逞强,节外生枝。咱们这回只需要探清地理路线,摸清敌军驻防数量便可,商队所带货物财帛只为掩护身份所用,切莫看得过重,关键时刻可以全部放弃!”

    “这点帐我们夫妻还是算得清楚的,哥哥放心,带多少兄弟过去,定带多少兄弟回来!”顾大嫂笑道。

    王伦这才放心,又对欧鹏道:“到时候便请兄弟照应首尾,务必保障孙新、顾大嫂夫妇安全!”

    欧鹏自然拍着胸脯应了,众人又商议一阵,直到夕阳西下,才把细节都敲定了下来,这时仇悆也忙完返回府衙,正好縻貹同着李俊、阮小七过来叫大家吃饭,王伦喊了牟介和马大夫,又把素不吃请的李云也叫上,众头领你请我让一起出门而去。

    第二日一早起来,王伦看过休养中的高贞乾,便同李俊、阮小七等启程回山,闻焕章带着岛上文武齐来送行,高贞乾也在赵暹的陪同下前来跟恩师告别,而仇悆纠结良久,最终还是出现在码头,惆怅的目送二十多条巨舰逐次离港而去。

    ……

    就在王伦离岛返回京东的同时,一行三五人风尘仆仆的来到蒲东巡检司前下马,巡检司前守门军丁一见了来人,都是大吃一惊,原来领头一位将官生得好生奇异,只见他卷发赤须,彪形八尺,面如锅底,鼻孔朝天,直叫众军丁看得目不转睛,暗暗咋舌。

    “大胆!我家相公乃是东京枢密院兵马保义使,特来寻你家巡检公干,还不进门通报,只顾看甚?”来访将官身边左右喝道。

    那位兵马保义使生得虽然丑陋,但是脾气甚好,摆了摆手,制止了手下人的喝斥,开口道:“关巡检是我相识,就说故人宣赞特来拜访!”

    守门军士见说不敢怠慢,急忙进门禀报,不多时,一位凤眼朝天,面如重枣的大汉赶出来迎接,一见宣赞,唏嘘不已,两人各施礼罢,关胜叫人带宣赞从人下去休息,亲自将宣赞请至前厅,问道:“故人久不相见,今日何事,远劳亲自到此?”

    “为因梁山泊草寇攻破大名,宣某在太师面前一力保举兄长有安邦定国之策,降兵斩将之才。特奉朝廷圣旨,太师钧命,彩币鞍马礼请起。兄长勿得推却,便请收拾赴京!”

    宣赞说完,满以为屈居下僚、报国无门的关胜会因此而大喜过望,哪知关胜紧锁眉头,面上更无一丝得色,宣赞见状暗惊,正疑惑之时,忽听关胜叹了口气,道:“兄弟,实不相瞒,此番我若随你去了,便是不义。我若不去,便是不忠。关某此时,进退两难矣!”(未完待续。。)

第三八零章 自古忠义两难全

    宣赞闻言一愣,十分不解道:“兄长,受国征召,何为不忠?征伐贼寇,何为不义?”

    有的人十年未见,依旧可以信赖,有的人整日厮见,却不能不防。此时在宣赞面前,关胜觉得也没甚么话是不能敞开说的。只见他叹了口气,缓缓道:“兄弟勿要惊讶,说来那梁山泊与关某还有些瓜葛……”

    宣赞见说大惊,旋即起身,做了个禁言的手势,走出门外,对门口军汉吩咐道:“劳烦传个话,随本将同来的从人,叫他们各自歇息,不必过来寻我!”

    那军汉见是上司贵客,不敢怠慢,随即去了。宣赞关了大门,走上厅来坐定,望着关胜一言不发。

    宣赞举动落在关胜眼里,叫他心中暗暗感动,只是关胜是个情绪素不外露的刚毅汉子,当下也并没有甚么举动,只是继续刚才的话道:

    “关某驻守蒲东,天幸结识了两位英豪。一者姓唐名斌,原蒲东军官,其人勇敢刚直,素与关某结义。因被势豪陷害,唐斌忿怒,杀死仇家,因官府追捕紧急,数年之前流落江湖;二者姓郝,双名思文,是我拜义兄弟。当初他母亲梦井木犴投胎,因而有孕,后生此人,因此唤他做井木犴,这兄弟十八般武艺无有不能,兵书战策牢记于心,乃是当世少有的将才,可惜一直不得赏识,屈居人下。”

    关胜说了半截子话,便默然不语。宣赞见状,暗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两人来,定是有甚么缘故,当下正了正身子,出言问道:“可是这两位兄弟已经落草为寇,正在那梁山泊?”

    关胜点了点头,道:“他两位不时有书信寄来。邀关某入伙。”

    宣赞恍然大悟,这才算是彻底明白了事情始末,当即长叹一声道:“我还当此事能助兄长乘风而起,哪知陷得兄长两难境地!看来是小弟好心办了一回错事!”

    宣赞说完,拍拍身子站起身来,拱手道:“既如此,小弟告辞!”

    关胜闻言一怔,拦住宣赞道:“我若不去,兄弟你回去怎么跟蔡京交待?”

    宣赞面上显得很是轻松,笑道:“就说兄长沉疴未愈。请朝廷再遣良将便是,兄长莫要担心!”

    关胜哪里肯信,他这些年虽与宣赞极少见面,但对这位旧识的传闻还是略听得些的。此时他虽贵为郡马,但在东京官场上地位尴尬,当日他因武艺出众,连珠箭胜了番人,得郡王看重,招为郡马。但为郡主嫌他丑陋,怀恨而亡,因此失了郡王之心,又兼他和上官童贯素来不睦。所以在枢密院中处境极难。此番若是空走一遭,闪了蔡京一回,只怕平白又得罪一个权奸,回去还不知怎么交代。

    宣赞似是看出关胜心中想法。笑道:“兄长不必为小弟担忧,债多不愁,虱多不养。小弟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反正已经恶了童贯,再多个蔡京,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宣赞说完,不等关胜开口,推开门而去,忽见门外站着一人,宣赞皱眉道:“张干办,不是请你歇息片刻,何故如此着急?”

    张干办脸上堆出笑来,道:“大人来得太急,把蔡相公的文书扎付都落在小人身上,特来送上!”

    此人是蔡京府上干办,此番和宣赞同来礼请关胜赶赴东京,此时宣赞对他也不好太过着色,只是道:“关巡检偶感风寒,加之沉疴未愈,不宜出征,这些文书都用不着了,我回京之后,自去蔡相公面前解释明白!”

    张干办见说大惊,心中不住暗骂晦气,他原本想借着这次机会,结识一下两个即将受到重用的将官,说不定日后就用得着这层关系。哪知往来旬月,竟成了白跑一趟,恩主那里还不知该怎么交代。当下心中颇为懊恼,只顾盯着关胜上下打量,只见这条大汉身高体壮,面色红润,哪里像生了病的样子?

    “宣郡马,小人当日虽然不在现场,却也听说童枢密至始至终不置一言,反而是你一力举荐关巡检前往济州剿匪,并在蔡相公和诸位大人面前立了军令状的!怎地此时说变就变,怕是相公跟前不好交代罢!征讨梁山泊乃是国家大事,岂能如儿戏一般?小人千里迢迢赶赴蒲东,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回去了罢!”

    此时张干办脸上的笑容已然无影无踪,直接向宣赞逼宫道。

    宣赞若是个会说软话的人,也不会在枢密院中处境尴尬了,此时见张干办出言不逊,脸色微变,就要大声喝斥,哪知这时久不出声的关胜忽然上前几步,出言道:“本将略感风寒不假,但皇命征召,不敢不从!干办稍歇,明日关某与你等启程进京!”

    关胜说完,微眯着眼望向那张干办,张干办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眼前这两人唱的哪一出,情急之下干笑几声,道:“原来是郡马心忧将军贵体,如此歇息几日也不是甚么大事儿,不急不急!”

    “明日启程!”关胜没一句废话,说完便回身进屋去了,宣赞望着关胜的背影叹了口气,也要跟着他进屋,哪知被张干办拉住,陪笑道:“郡马何不告知实情,小人岂是那不明事理之人?”

    宣赞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拿过张干办手上文书,道:“要不要进去坐坐,听听我等说些甚么?”

    “郡马说笑了,小人何等样人,敢和两位将军同坐?小人这便下去了!”张干办是个惯看脸色之人,此时哪里听不出来宣赞嘴中讽刺之意,只是见事情回到既定轨道,也犯不着去得罪此人,笑嘻嘻的拱了拱手,退下去了。

    “兄长何必如此?”宣赞一进门,坐也不坐,就望着关胜道,“我不过回去再坐一番冷板凳而已,蔡京又能将我怎样?”

    关胜替宣赞续了茶水,放下茶壶,道:“你一片好心,不能再因我而受累!”

    宣赞叹了口气,心知关胜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当下也不再劝,出言道:“那兄长准备如何打算?”

    “把仗打漂亮些!”关胜微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散发出充满自信的光芒。

    宣赞闻言凝思片刻,诧异道:“兄长要以军功保得唐斌、郝思文无罪?”

    关胜点点头,道:“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办法!”

    “梁山贼寇打破大名府,惹得官家震怒,直叫梁中书在朝中大受攻讦,蔡京因此深恨梁山诸寇,恨不得食之血肉方才后快,兄长此举,怕是难啊!”宣赞摇头道。

    关胜叹了口气,对宣赞推心置腹道:“人生在世,何事不难?唯独尽心而不悔矣!那梁山军打破大名府,于路又连破翼、檀、恩、相、磁、博数州救援大军,此役河北边军精锐,十死六七,其余破胆,若要剿灭此贼,又岂是易与的?可国家养我辈军人,若都畏难,谁赴国难?靠那些养痈成患、贪张枉法之辈?既蒙贤弟不弃举荐,关某心意已决,此去一来报效皇恩,对得起一个‘忠’字,二来全兄弟之义,也为这两个兄弟谋个好前程!”

    宣赞闻言,大赞了一声好,慨然道:“兄长还是这般豪气,直叫小弟胸中的血都是热的!我在东京这些年,也不知是怎么糊涂熬过来的!”

    宣赞说完起身,望着关胜道:“可有场地,好久不曾舒展筋骨了,小弟想领教领教兄长春秋刀法!”

    关胜扶髯而笑,道:“兄弟有此雅兴,关某理当奉陪!”

    ……

    第二日一清早,关胜告别家小,又和宣赞同去太守处分说情况,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带着十数个关西大汉,一行人望南行去。

    众人有皇命在身,不敢怠慢,一路上少不了栉风沐雨,夜住晓行。就这般赶了大半月的路,众人渡过黄河,眼看离京城越来越近了,都不禁加快脚程。

    话说这一日,关胜、宣赞一行十四五人行走到某处繁华市集之上,只见人来人往,客商云集,大家见此处热闹,抬头便去看那牌匾,只见上书三个大字“快活林”。

    张干办是个文弱人,这一路赶来早吃不消,一见有市镇,连声道:“走了半日,大家也乏了,小人请两位将军进去用些酒食!”

    众人见说朝他所指的酒店望去,只见那酒望子上写着四个大字“河阳风月”,门前一带绿油栏杆上,插着两把销金旗,每把上五个金字,写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一壁厢肉案、砧头、操刀的家生;一壁厢蒸作馒头烧柴的厨灶;去里面一字儿摆著三只大酒缸,缸里面各有大半缸酒;正中间装列著柜身子,里面坐著一个年纪小的妇人,倒也颇有些姿色。

    就在张干办目不转睛盯着这小妇人看时,关胜和宣赞的目光却落在店外街对面交椅上晒着太阳的一个金刚来大汉身上,此人发现两位军官朝自己看来,忙起身赶了过来,抱拳道:

    “贵官里面请,里面请!诸位真有眼光,小人这店乃是这快活林中最老资格的店,端的是酒好菜好,货真价实!”

    买卖家自卖自夸宣赞也没放在心上,但此人看到自己面孔也不吃惊,只觉他倒是有些城府,便随口问了一声道:“店家贵姓?”

    “免贵姓蒋,这里人都唤我作‘蒋门神’!”(未完待续。。)

第三八一章 十字坡上巅峰决

    “几位军爷是用饭还是住店?到咱这孟州是过路,还是公干呐!”蒋门神挤出一脸笑容询问道。倒也不怪他多话,只因看到这十几条大汉气势不凡,为首两人又是甚有勇力的模样,一时疑心生暗鬼,生怕是对头请来欲对自己不利的。

    关胜听他问得无礼,回头瞟了这人一眼,蒋门神不知为何,直感觉叫此人看得心里发毛,浑身极不自在。自他行走江湖以来,还从来没有过这种被人气场威压得寒毛直竖的感觉。

    好在这种压力转瞬即逝,关胜收回目光,回头说了句:“早些用了饭,却再赶路!”就进去了,似这种地头蛇一类的土霸,大宋四百军州哪里缺他?若是换一家酒店吃饭,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怕连累了下家。

    宣赞见关胜对此人没有好感,也没再搭理蒋门神,只是出声招呼大家进去。蒋门神站在外面打量关胜,暗道:“施恩这破落户,手下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贼配军,量他也请不来如此人物。刚才又听他说要赶路,怕是路过的,罢了,倒是自家多心了!”

    想清楚此节,蒋门神心情又恢复舒畅,朝里面叫了一声:“贵客到,都出来迎接!”说完摇头晃脑,走回街对面的交椅之上,斜靠着晒着太阳,哼着小调。

    “爷,爷!大事成了……”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从街尾赶来,一见蒋门神,便报喜道。

    蒋门神眉头一皱,瞪了这小厮一眼,那人连忙闭嘴,被蒋门神揪到槐树之后,低声道:“甚么事,说!”

    “施恩那厮认栽了!日后再不敢和爷恁争这快活林了!”小厮眼珠直转,咧开嘴笑道。

    蒋门神愣了愣神。自言自语道:“挨了几回打,这厮敢是长记性了?”

    “他长没长记性小人不知道,但是这厮以后威风不起来了,他老子的管营职务,叫上面给撸了,没有牢城营里面亡命徒给他撑腰,凭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叫这厮拿甚么耀武扬威?”那小厮卖弄起来,停不住嘴。

    一闻此言,蒋门神方才恍然。这事他倒是知道,因为他和他的恩主孟州城张团练就是始作俑者。

    只因当初施恩被蒋门神夺了快活林,屡次三番网罗亡命徒过来报复,搞得蒋门神都烦了,他也是道上混的人,深知只有千日做贼,却无千日防贼的道理,当下和恩主张团练一商量,撺掇张都监出面。给施恩来给釜底抽薪,对他老爹下手,将他的最大助力卸去。

    实在没想到张都监效率这般高,几日没去拜访。事情已经办妥了,蒋门神不由喜上心头,从怀中掏出些碎银,丢给那小厮。道:“去柜上,领三碗酒喝!”

    那小厮在地上捡了银子,连连作揖。只是刚往酒店跑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往左右瞧了瞧,神秘兮兮道:“爷,听说施恩这厮这两日便要离开孟州,说是要去东京做富家翁!爷!这父子两个都不是甚么好东西,一个在牢城营里刮犯人的骨,熬犯人的油,另一个又在这快活林里刮地皮,这么多年下来,你说这油水……”

    蒋门神原本没想到这上面去,只想着去了个麻烦,自己日后也算舒坦了,正得意时,哪知这小厮的话正说到他心坎上去了。自己在江湖上安身立命,包括结交张团练、张都监不都是要靠钱铺路?可这快活林收来的保护费,自己抛头露面也不过只能拿个小头,何日才能发家?若是趁势劫了这父子俩一回,到时候挖个坑埋了,谁人能知晓?

    “莫要声张,你先去盯着,有消息立刻回报,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蒋门神低声道。

    小厮喜不自禁,一溜烟跑不见影了,蒋门神再也稳坐不住,进了酒店,往后院去了。

    “这厮看着有些古怪!”宣赞回头往里间望了一眼,对关胜道。

    关胜摇了摇头,道:“这厮不算甚么,无非一个地痞而已。这几日我总感觉似乎有人跟着我们,但却没能抓个现行。要么是我疑神疑鬼,要么遇上高手了!”

    “真的?”宣赞一愣,他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关胜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此事当即引起了他的注意。

    “跟踪咱们?为了甚么?图财!?”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宣赞冷笑一声,顿了顿,才接着道:“说来咱们身上也就那件大事,总不可能是梁山贼寇罢?可是咱们现在对他们来说威胁最大,可是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会去蒲东接你?简直是未卜先知,这也太神了罢!”

    不但宣赞觉得匪夷所思,关胜也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被跟踪,嫌疑最大的自然是自己即将要对付的人,但是他们不可能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绝不可能在自己进京的路上就被对方跟上了。

    可不是梁山势力的话,又有谁会在暗中跟踪自己呢,想到此处,再无一丝头绪,关胜不禁暗暗皱眉。

    午餐在烦闷的气氛中用完,坐在另一桌的张干办假模假式正要会账,早有关胜手下关西大汉预先结了,张干办嘿嘿干笑,没事人一般坦然受了。众人收拾刀马、盔甲、行礼,跟随关胜、宣赞再次启程,此时蒋门神再未现身,众人也不在意,关胜取了自己那匹卷毛赤兔马后,若有所思的朝远处林子外大树上眺望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等这行人湮没在人群之中时,林外某株大树上一个身影轻轻站起,自言自语道:“大刀关胜?还真是个警醒的人儿!”说完只见他从树上攀下,寻思道:“看来不能跟得太紧!只是弟兄们不知也收到信没有,再往前去可就快到东京了,若再不来时,岂不误事?”

    确实这孟州离京城也没有多远了,关胜、裴宣都是心中有事的人,只想早一天赶到东京,众人在路上走了半日,赶得急了些。错过了宿头,没奈何,只能披星戴月行走在山野小径之中。

    “此为何处?”关胜借着月色,望着一处遗弃的残迹问道。

    宣赞的从人之中有知道内情的,出言回道:“此地名为十字坡,相传当年有对狗男女专门在此开黑店,迷翻过路客人,瘦的做成馒头馅,肥的拿去填河,不知甚么时候遇上一伙狠人。一把火直将这店子烧了!”

    关胜身边关西大汉听说,都气愤道:“京畿之地,竟然有这等龌龊事,地方官员都是干甚么吃的!”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若是天下都是关巡检这般有本事的人,也太平了!”张干办打着跟关胜搞好关系的主意,随口附和了一句。

    宣赞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道“天下吏治还不都是你主人带坏的?”只是这话不可能明着说出口。只见宣赞也不理会张干办,自顾自道:“世道崩坏,连盗亦无盗了!养成气候的,藐视朝廷。攻州破府;不成器的,滥杀无辜,在这山野害人;忠良不出,天下何日才能太平?”

    宣赞的话在众人里面引得极大共鸣。唯有张干办的脸色在夜色的掩护红一阵黑一阵,只他是个惯会忍耐之人,此时不但没有唱反调。反而出声附和道:“郡马所言甚是,我家相公就是心忧天下安危,这才请得关巡检出山,前去剿灭梁山贼寇……”

    只是话还没说完,张干办忽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往后便拉去,他心中诧异,正要出声询问,却听关胜朗声道:“何方高人,何不现身一见!藏藏匿匿岂是英雄本色?”

    众人闻言大惊,宣赞“唰”的一声,抽出随身钢刀,两将的随从也都是精悍之人,下意识全都利刃出鞘,只有张干办吓得连连后退,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那树后一个黑影闻言现身当场,只是黑暗中看不清此人模样,宣赞唯觉此人身材高大,连关胜都被比下了去。

    两厢僵持一阵,只听那黑影朗声道:“来者可是蒲东关大刀?”

    关胜昂然直立,一直保持垂手立姿,闻言回道:“某便是蒲东关胜,敢问何人拦路,意欲何为?”

    那黑影轻笑了一声,道:“有两位巡检故交欲寻阁下说两句话,只是此时人还在路上,小可不自量力,还想请关巡检在此歇息片刻,略留一留!”

    听来人口气甚大,关胜扶髯而笑,道:“我若不留呢?”

    那黑影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冻土上正插着一杆长枪,只见他亦笑道:“小可若无这个脸面请巡检留步,只有请它帮忙了!”

    关胜还没答话,只见宣赞已经叫他言语中威胁的语气激得怒火中烧,大声喝道:“鼠辈敢尔,先胜过老爷手上这柄钢刀再说!”

    话音一落,只见宣赞握紧钢刀,朝那黑影冲了上去,那人不慌不忙,道:“久闻丑郡马武艺高强,今日正好领教一番,也遂我意愿!”

    话虽如此,但此人并未轻动,只等宣赞到前,这才身躯一闪,躲过宣赞头一杀招,顺手抽枪而起,与宣赞斗了起来。官军随从见状急忙奔上,分立四周,把火把高举,替宣赞助威。

    但见火光之下,两个豪杰战成一团,关胜凝神看那埋伏之人时,只见他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银。长枪使出,威风凛凛,吐虹猊志气凌云。

    宣赞和此人斗了一二十合,完全难以欺身近前,只叫那一杆银枪逼在圈外,防多攻少。此时三九天气,气候寒冷,短短时间之内,宣赞已经是满头大汗,可见形势之危急。

    见宣赞极短时间便落入颓势,关胜再无方才胸有成竹那份从容,将手一伸,身边关西大汉会意,递上主将惯用那柄青龙偃月刀,张干办在一旁牙齿打颤道:“巡……巡检何不上马?率弟兄们一起上?”

    关胜冷哼了一声,不屑答话,众人都将鄙视的目光投向此人,张干办见状缩了头,想说甚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兄弟退下,你不是这位壮士的对手!好汉,可否赐教关某一番?”关胜持刀在手,走到圈外,高声喝道。

    那人见说,略施手段,将手上银枪吐出一个枪花,用力一挑,只见宣赞手上钢刀脱手,朝天飞去。

    宣赞大惊,就势在地上一滚,欲要躲开对手随后而来的招式,哪知对方已经收手,根本没有往前追击。

    关胜见对方武艺绝伦,短短一二十招,就逼得京师里有名的丑郡马难以招架,心中微感惊讶,只是见对手并不赶尽杀绝,处处颇留情面,心中突然想到一事,不由唏嘘一叹。

    他此时大致已经猜到对手的身份了。

    “河北枪棒无双、北京头号财主,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关某与你素无瓜葛,何必苦苦相逼!”关胜不忙抢攻,以他谨慎的个性,万事要先弄个分明,才好动手。

    “玉麒麟卢俊义!?”颇为狼狈的宣赞失声道,原本还羞愧难当的他此时心中好受了许多,到底是输在这位当世少有的高手上,倒也不算太丢人。

    “关巡检何必明知故问?卢某此时身在梁山,自然是奉寨主之命而为。你那两位故人,有话与巡检说知,何不暂留片刻,听一言再做决断?”来人果然是梁山马军头领卢俊义,他见关胜拿话试探自己身份,却也并不隐瞒。

    关胜摇了摇头,道:“白衣王伦倾山寨之兵营救阁下,也是义气之举,换得员外输诚,倒也并无过错!只是员外是个明事理的人,须知落草为寇终非善局!”

    不说此事还好,一说便如点了马蜂窝一般,只见关胜言语刚绝,便听卢俊义长啸一声,气急而笑道:“我要重新做回大名府首富,你能帮我么?我要梁中书狗贼伏法,你能帮我么?”

    关胜叹了口气,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个世道的受害者,拿这番道理说人时,自己心中这道坎就不好过去,此时听到卢俊义近乎嘶吼的呐喊,关胜默然无语。

    “来罢!咱们都不是靠嘴皮办事的人,你若胜得过我,自然去你的东京!但你若胜不过我,便请在此留一留罢!”卢俊义挺起长枪,望着关胜决然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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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求生记介绍:
我的心腹都在哪里!?
这是原本轨迹中梁山泊开山祖师王伦在垂死前所发出的最后哀嚎。
然而,皆因一场雷劫让历史偏离了既定的主线。
动荡的大宋时局,崩坏的伦理朝纲,觊觎的恶邻女真,霸蛮的强客欺主,内忧外患中是生存还是灭亡,留给白衣秀士王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且看一个现代国企小主管穿越宋朝,附身著名倒霉鬼王伦后的水浒求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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