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 荆湖风云起(六)
杜壆见这人便是少华山寨主九纹龙史进,倒也曾闻过他的大名,当下不敢大意,等史进纵马上来,杜壆挺矛迎上,两人乍一接手,杜壆便察觉到此人分量,当下聚精会神与他周旋。只见一来一往,有如深水戏珠龙;一上一下,却似半岩争食虎。九纹龙忿怒,夺命矛只望顶门飞;猛都督生嗔,丈八矛不离心坎刺。好手中间逞好手,红心里面夺红心。
史进听王伦说知了此人分量,他不是个不知进退之人,心中也无压力,只是年少气盛,叫他无法坦然承受成为弃子的命运,当下使出师传的妙法,把那根矛使得如泼风一般,直往杜壆处杀来,杜壆见史进矛法奇特,有难言之奇妙隐藏当中,心中大喜,只因贪看其矛法精妙处,便放缓了节奏,只顾引史进使出看家本领,便见杜壆一一化解对手攻势,只是叫史进整个人如有力无处使一般。如此这般情景,直叫这年少汉子心中大怒,哪里肯下阵来。
看到场上两人相搏的情形,林冲和秦明不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想不到这甚么王庆的手下竟有这般强将,如此本领,就是拿到禁军当中也不多见吶!想那史进史大郎的分量他们两人都是熟知的,眼见对方游刃有余的与他嬉斗,猛将秦明自问胜史进不难,只是若如那杜壆这般,却是甚难做到。
见第一场便可以稳胜了,李助等人心中直是欢欣鼓舞,心道只要随后出场的滕氏兄弟随便再胜一场,这梁山王伦也没话可说了,就算他再是救心切,食言自肥的事情估计也做不出来罢?
王庆虽然早听说杜壆武艺了得,只是今日还是头一次见他动手,此时见了他真人演武。对手又是自己日前十分想张罗至麾下的大将,只觉得就像自己当年在东京寻花问柳时,想找老相好却寻她不到,正懊恼时,却又十分意外碰到一个更美的一般,心中那种喜意难以言喻。
见史进在场上和杜壆已经斗了五七十回合,已然有些脱力的倾向,王伦策马上前,高声道:“杜寨主,恭喜胜了头阵。我家大郎千里奔袭,力有不逮,望杜寨主见谅!”
杜壆见王伦亲自出来发话了,心道今日这场争斗却都是因自己引起,当日留縻貹时不知道他已经上了梁山,只是爱他武艺,等知道他身属梁山之后,第一反应便是要放人,哪知那日军师李助正巧在山上做客。当即要拦下縻貹,自己已经投了王庆,对这军师李助的吩咐却不能没些顾忌,是以才引出这趟祸事来。日后袁朗心中有愧。偷放縻貹的随从,他心知肚明,却也没加干涉,毕竟自己没理在先。
此时听到王伦大喝罢斗。杜壆点了点头,当即使绝招逼停对方手上那根丈八蛇矛,对史进诚恳道:“别人使甚么兵器。你也使甚么兵器,倒也能斗出个子丑寅卯来,在下久闻少华山史进,今日一见,端的了得!只是……在下有句难听的言语,还请九纹龙勿怪!”
史进将矛一收,直望着生平头一位劲敌,却见杜壆苦笑一声,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想当世除了尊师那般大才者,能将件件兵器都练得精熟,还有哪位将军,会在临阵时随着敌人的兵刃而改变兵器?你看贵寨的林教头,他是禁军中少有的人物,但你看他上阵时除了那杆枪,还带甚么?敢是他不会使刀麽!”
史进还以为他要说甚么难听的言语,哪知此时这人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当即感觉有些意外,略想了想,随即拱手相谢,杜壆点点头,又朝王伦抱了抱拳,这才回马退开,史进叹了口气,原本愤愤不平的心气也顺畅了,策马回到阵前,却见王伦接住他,道:“那杜壆虽是敌将,但是说出来的言语还是有些见识的,大郎且记在心中,莫要贪多嚼不烂!”
见王伦也这般说,史进想起恩师当年教授自己时曾说出的一番话来,当即感慨万千,好在恩师此时性命无忧,日后有的是机会还报师恩并求教武艺,心中忽然涌出一丝欣慰之情,在马上慎重朝王伦拜了一拜,王伦见他受到人生中少见的挫折后,面色如常,心中甚是赞叹,想这位好汉在初尝败绩之后,对自己日后的武学修为,应该甚有帮助罢。
王伦正想着史进的事,忽见这时王庆军中跑出一个汉子,王伦抬眼去看时,只见这人交角铁幞头,大红罗抹额,百花点翠皂罗袍,乌油戗金甲,骑一匹黄鬃马,手持一条虎眼竹节钢鞭,王伦一见只觉不对,朝其喝道:“你这厮是弟弟还是哥哥,名头也不报跑出来作甚!”
他依稀记得那滕氏兄弟中老二的武艺似要强过老大,那弟弟下山虎滕戡曾与梁山五虎将中的双鞭呼延灼大战五十回合不分胜负,当时呼延灼使用双鞭,而他使单鞭,故而才叫王伦对此人有些印象,他那个哥哥却是使的一把三尖两刃刀,只见此时王庆军居然想浑水摸鱼,不由王伦不大怒。
那人果然便是下山虎滕戡,乃是同胞兄弟中的弟弟,听到王伦喝破自家计谋,赧颜的回头看了王庆一眼,却见王庆道:“王首领息怒,我这兄弟一时手痒,想早些领教林教头的高招,故而出阵早了点,还是请贵方派出林教头便是!”
听到此人言语,王伦双眼微闭,只觉此人给自己一种能坑便坑,能骗便骗的感觉,这样的人,说实话,在如今世道上还真的能吃得开,越逢乱世,越有这般人趁势而起,还都能混出一定名头和地位起来,只是这样的人,注定其往往笑不到最后。因为他的起家之道限制了他日后的发展。毕竟打天下靠的便是人才,而栋梁之才多半有些性格,而有了性格,便不一定能看得上他的这般作风。
“狗肉上不了正席!”便听此时林冲怒喝一声,驰马奔出,梁山军马见状都是大声喝彩,那滕戡好算有些羞耻心,初时叫王伦喝破身份正有些尴尬,此时又为对方气势所慑,也不敢大意,当下小心翼翼的提着单鞭,林冲大喝一声,提枪在手,猛刺过来,那滕戡在马上慌忙抵住,顿见两人杀作一团。
两将在战阵上搏命,却急刹了旁边一位女子,那马车中的程小娘子此时见了,难免有些担心,直问那王将军道:“叔父,这位林教头可有胜算?”
王将军见这位侄女这般关心起梁山军马来,不由暗暗皱眉,只是一想到他们日后没甚么交集,这才放宽心来,只是道:“林教头遇强则强,遇弱可弱,贤侄女莫要担心!想昔日他在东京时,多有好汉慕名找他比武,他不愿打击别人求武之心,但凡你武功过得去,一上手他都陪你耍个二三十回,并不缺乏溢美之词,好叫别人一心向学,久而久之,便养成这般叫人钦佩的武德!”
程小娘子见状乖巧的点了点头,只是见那贼将骁勇,又担心道:“若再输了,梁山可就败了呢!”
王将军见说一笑,道:“林教头这回动了真火,即刻间便可观胜负了!”
他话音落地,正巧林冲一记龙回头直指滕戡的喉头,事到如今,这位王庆麾下猛将输得心服口服,当下将单鞭一丢,林冲见状也收了枪,并不多话,直回马走了,那滕戡无精打采,怏怏败归本阵,这时王庆见他输了,却也没有一句恶言,只是笑嘻嘻的上前跟他攀谈,不到一会儿,便见这汉子被王庆说得眉开眼笑起来。
“兄弟莫急,看为兄去收拾了那霹雳火,一样的三局两胜,叫王伦那厮无话可说!”话音一落,便见这食色虎滕戣冲出阵来,大笑道:“甚么叫霹雳火的,出来一战!”
秦明一闻此言语,火冒三丈,拍马便战,那滕戣挺着一把三尖两刃刀上前抵住,两人大战了五十回余合,竟然胜负不分,王庆见状面有得色,不想自家的猛将连那禁军中鼎鼎有名的霹雳火都抵挡得住,并且未见丝毫下风,如果此阵得胜那便稳赢了。
见这滕戣竟有如此水准,却叫王伦心中惊异万分,此人原本轨迹中了琼英的暗器,落马后叫琼英所杀,哪知此人真实本领竟然这般了得,不愧是日后王庆手下能与梁山五虎将并驾齐驱的纪山军五虎之一,此人如此骁勇,连禁军中有名的霹雳火秦明都讨不到他半点便宜去,看看两边斗到**十合时,那滕戣虽难以取胜,只是自保有余。王伦见秦明一时拿不下他,再斗将也无胜算,下定决心要策马攻击,当即大叫道:“双方都是一胜一平一负,如此两军厮杀分个胜负罢!”
王庆闻言大惊,忙道:“不可不可,如此有失和气,不若再加两阵,也好凑齐五局三胜嘛!”王伦哪里理他,只叫身边亲军准备响箭,随时召唤陈达、项充、李衮带领的伏兵,那边李助见状长叹一声,吩咐众人先保护盟主撤退。
眼见两边就要大动干戈,那王将军手握剑柄,面呈忧色,忽听旁边一个陌生的声音道:“王将军怕是遂了心意罢?只是不觉得有些可惜么……”(未完待续。。)
第一七八章 荆湖风云起(七)
王将军见说心头一阵诧异,实在想不出在自己队伍的之中,还会有谁能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眼下这数十人都是他从西军中带回的贴身亲军,各个身经百战不说,更是对自己忠贞不二。
此次自己调防,特意先来鄂州拜访故交程知州,正好他有急事要启程去东京拜会童枢密,见自己带着卫队,故而将女儿托付给自己,请自己顺路护送。哪知一出鄂州,便遇上这档子事,真可谓是群匪汇集,自己久在边军,实在没想到大宋境内的治安居然败坏成这般模样。
此时却听有人质问自己,这王将军暗道莫非说话之人便是那个冷静沉着的百姓?只见他回头去看时,果然一直未曾逃走的那个布衣汉子正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
只见这两人对视一阵,那百姓双目如炬,眼神毫不躲闪,王将军刚要说话,却听那布衣男子长叹了口气,感慨道:“如今朝廷失德,赵官家玩物丧志,朝中奸臣当道,反叫绿林中的人物以仁义著称于世,但见那国之弃将、江湖豪杰心悦诚服,反而竞相投之,将军身为国家栋梁,难道此时不觉羞愧么?”
那王将军闻言愣了半晌,在此期间,这位将军的随从们都是大喝此人,那王将军叹了口气,并不以势压人,只是朝随从们摆摆手,忽开口道:“先生何意?”
那百姓却不再言语,翻身攀上马车,只朝对阵观望,眼见王庆被梁山军威所慑,准备撇下步卒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而那边刚刚出阵的杜寨主和马氏兄弟都约束军兵,欲整军待战,这位百姓摇了摇口。忽然放开嗓门,引吭高声道:“且请罢战,我愿替梁山军出阵斗将!”
这声叫喊声如洪钟,两阵诸人都是闻言张望,正准备决一死战的王伦也是听到他这声大喊,十分惊讶的回头观望,只见此人身材魁梧,长相奇伟,不似寻常人等,正要问他来历之时。忽听对面的王庆也是放声大叫:“王首领,有话好说,莫要伤了江湖同道的和气啊!”
话说此时王庆正暗暗懊悔,只恨自己小瞧了王伦营救縻貹的决心,想大家都是江湖大豪,对方怎么也该顾忌一下自己的势力,毕竟这朝廷是自己这两家的共敌,此时若能交好,日后起事时也能遥相呼应。何况此人便身在大宋京师的腹心处,起码也能吸引朝廷兵马,为自己赢取宝贵的准备时间。怎奈此人竟是个愣头青,为了区区一个縻貹竟然罔顾大局。居然就要挥军杀来,真不知此人是怎么弄成这般盛景的,只为手下一个将领,得罪自己这个可能成为盟友的一大势力。值么?
王庆喊完,见王伦看不也看他,只顾回头打量当先喊话那个百姓。心中窘迫,又大叫道:“这条汉子说得是,再斗两场,任你请谁上阵,你若赢了,我便放縻貹出来,我王庆说一是一,还请王首领莫要冲动!”说实话,要不是顾忌自己的威望,王庆心底早便涌出一种将人还给对方算了的想法。开玩笑,对方两千马军,若是冲杀起来,这眼前亏是吃定了,若是为着一个不愿归心的縻貹,徒惹上对方这个强敌,实在不太划算,常言说得好,真是横的怕不要命的,自己凑齐这十八寨人马容易么?都丢在此地,实在是不值嘛。
王伦见状朝林冲点了点头,林冲随即传令,止住麾下兵马,王伦此时颇为踌躇,之所以与这王庆斗了三场,就是不愿徒伤弟兄性命,此时见这人毛遂自荐,当即调转马头,朝这人拱手道:“未请教好汉高姓大名!”
朱武见说在一旁谏言道:“哥哥还须问清此人来历,如此突凸的冒将出来,此人难保不是王庆这厮的诡计!”
王伦点点头,他也有这般顾虑,当下只是上下打量这百姓,却见这人跳下马车,朝王伦拱手道:“在下荆南萧嘉穗!深感白衣秀士为了兄弟千里驰援的那份义气,既然那边王庆要斗将,小可斗胆,愿意替梁山军出阵,总好过生灵涂炭!”
他说完长叹一声,只觉两阵多有豪杰,一场厮杀下来,不知又有多少人魂归地府,当下心中不忍,这王伦又是钦慕已久的人物,由不得自己再坐山观虎斗。
萧嘉穗!?王伦闻言一愣,对于这个名字,他有着极深印象。
当日宋江招安后,率军征讨王庆,打到荆南时,便是这人看不上王庆割据作乱,祸害百姓,当下凭一己之力,在城中四处张榜,收聚人心,凭着往日在城中威名,瞬间召集数百义军,力斩王庆虎将夺城,光复城池之后,宋江要保举他的功劳,却听此人说出一番洞悉世情的话来,把宋江等人说得只剩点头玩味的份。此人话里话外见得十分明白,只是不愿为昏君效力,功成之后,随即事了拂衣去,一派侠骨风范。
眼见遇上这位能文能武的隐士,王伦只觉有种意外的惊喜环绕在心头,这人可是连宋廷的官也不愿意做的,而值此紧要关头,居然挺身而出,自告奋勇要代表梁山军马出阵,其中意味彰明较著,不由得他不喜。
只是见他旗帜如此鲜明的襄助自己,王伦欢喜中却带了一丝惊讶,也不知他是出于何种考量方才有此意外之举,却是始终找不出个缘由来,一时陷入沉思之中。
却见此时这萧嘉穗呵呵一笑,旋即奔到阵前,对林冲高声道:“久闻白衣秀士以国士待阁下,阁下又以国士报还之,直叫我这乡野之人闻之,也不禁动容!知恩图报,正是男儿所为,王头领今日于我有护佑之恩,我也不愿白受,如今愿借教头长枪一用,先还了这一恩!”
林冲还未答话,只见这句句真言,一一重击在这边一位伟丈夫的心上,只见他也不顾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但见他跃马而出道:“林教头,当日你落难之时,小将未曾助你,如今恰逢其时,先得你排解大难,如此还报了你罢!”
那王将军说完,却不看王伦一眼,只是纵马上前,朝林冲施礼,那边王庆正时时紧盯着这边局势,眼见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两人要替王伦出战,好算免了一番厮杀,当即便要叫刘以敬、上官义这两员嫡系头领上阵,看那王伦还怎么说,大家好歹都是场面上的人,靠着名声招纳天下英杰,若是出言无信,看他日后如何处之。
这边马氏兄弟见状,毛遂自荐道:“不须京西房山两位头领出阵,我兄弟二人愿替荆湖好汉出阵!”
王庆想了一会,往常只听说这两人武艺高强,却没有亲见他们的武艺,此时既然要出阵,不好打击他们的热情,当下应允,只催他们快马出阵,也好叫生米煮成熟饭了。
王伦见事态发展成这般,当即望了林冲一眼,他心中知道这位困守孤城的王将军统军手段了得,只是却不知他的武艺如何,林冲心神领会,只是朝王伦微微颌首,王伦见状心中有底,当下也不作伪,催马上前朝这两人拱手施礼,那萧嘉穗见状笑道:“早闻梁山水泊近年出了个义气无双、爱惜百姓的白衣秀士,叫我神往,还准备上山拜会,既然在此碰上,倒是缘分!”
那王将军道:“王首领不必多礼,我今日是为了还了林教头的恩情,日后你我少不了兵戎相见,到时候莫怪本将手下无情!”
王伦见说也不往心里去,这人本是为国死节之将,要他向自己一个绿林中人屈身,那是万万不可能之事,当即一笑,谢过此人,又亲自将坐骑借与萧嘉穗,林冲见状也脱了盔甲,递上精铁长枪,萧嘉穗欣然接受,披挂齐整,朝王伦一拱手,纵马去了,王将军见状也朝林冲拱拱手,紧随其后。一起上阵而去。
王伦随即大声道:“擂鼓替王将军助威!”
心中有愧的秦明当即调转马头,赶到中军,拿起鼓锤,亲自击鼓,那边马氏兄弟不是莽撞之人,一开始还怕王伦不愿继续斗将,故而没有单骑深入,此时见对方阵中两将齐出,都是心中大喜,便见这两兄弟见状迎上敌将,只见马勥对阵萧嘉穗,马劲对阵王将军,各自捉对儿厮杀。
眼见萧嘉穗对上的乃是日后王庆麾下有数的猛将马勥,王伦心中毫不担心,当日萧嘉穗领义军夺城时,斩杀的便是此人,只是和王将军对阵的马劲,王伦有些摸不清底,此人和他兄长一般,都是王庆军赫赫有名的纪山军五虎前两位,这两个同胞兄弟样貌甚是好辨认,做兄长的头上有一抹白发,故而被人称作白毛虎,那弟弟却不知为何拿眼罩遮了一只眼,是以被称作独眼虎。
这两对四人直是一场好厮杀,直杀得佛陀变色,神鬼皆惊,但见两军阵前,八条铁臂盘旋,十六盏银蹄翻越,四人早已是酣战到八十余合。
忽听萧嘉穗一声大喝,长枪直出,马勥大惊,眼见这枪来路刁钻,直避无可避,赶忙弃马落地,只见他喘着粗气道:“你却是哪里来的百姓!那杆枪使得这般了得?不如跟我回山寨去,就让你坐了第一把交椅如何?”
萧嘉穗见此人先前不肯强夺人家眷,倒是对他高看一眼,当即朝他笑着拱了拱手,马勥见状叹了口气,也不再劝,回归本阵去了,这边弟弟见哥哥落败,当即大惊,手上略慢了些,叫那王将军瞧出破绽,便要使枪去攻,哪知此时忽闻坐骑长嘶一声,原来一蹄踩空,顿叫马失前蹄,那王将军不防,顿时摔下马来。
晚上才回自己家,今天这一章晚了,叫大家久等了,十分抱歉!(未完待续。。)
第一七九章 荆湖风云起(八)
眼见阵前出现如此转折xìng的一幕,直叫王庆那张俊俏的白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此时百般滋味全部涌上心头,独独缺少一份喜意。
要是这两阵全胜或者全败他都能接受,却是唯独不能接受这一胜一败的和局。刚才生死关头涌出的那份心悸还没那么快抛之脑后,哪知如今竟然又变成了这般模样,岂不是一切都回到原点?
唉,此时还不如彼时呢,刚才好歹还有两个过路的神仙冒出来,好算叫那愣头青没有一头撞上来。如今呢?却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就连最后一块就坡下驴的遮羞布,都叫大风刮走了。
这不仁义的贼老天,偏偏不遂人意,只拿自己作猪狗,如此下去,还有完没完!?
毕竟乖乖服软就范,又或决一死战,这两种选择的后果都是他眼前无法承受之重。
想到这里,他在心中痛恨的骂起对手来,王伦啊王伦!人家官军都不计身份,出人又出力的替你上阵,你这厮怎地连匹好马都舍不得送上!还仗义疏财呢,啊呸!弄到如今这个鬼样子却算甚么?平局加平局,岂不是叫这厮又要一言不发拔刀相向!?
一想到这种后果,王庆只觉此时头昏脑涨,奇痛无比,想当年自己顺风顺水,就是勾搭了当今权臣童贯的闺女小娘子娇秀(过继的亲侄女),也不过发配京西,却还因祸得福,如此遭遇反叫自己趁势而起,寻找到了人生的真谛,在这绿林中做了一十八路山寨的总盟主,直比在东京城中寻花问柳踏实多了。
哪知自打惹上这个从前名不见经传的甚么白衣秀士之后,真是事事不如意,件件不称心。
那縻貹虽是难得的猛将,但是为了他惹出这么多事情来,哪里值当?更可恨的是,这王伦态度异常强硬,完全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连谈判中最需要的诚意和耐心都看不出一丝一毫来。想自己废了多少口舌来试探他的底线,哪知此人的底线高得像上限,谈不拢便要打!打打打,就知道打,亏这厮还是书生出身,连自己这开封府里的军爷都知道连横合纵,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他偏不懂,怪不得这厮考不上功名,就一个字:该!
只是也不知就这样的愣头青,他哪来那般多本钱供他这般挥霍?恨铁不成钢的王庆此时心中万分难平,只觉老天不公,自己都这般努力了,也才聚拢了一十八寨的人马,却叫他带着一支偏师便给压得动弹不得!难不成真要逼着自己一个有谋略有眼光的好汉子,朝这个愣子低三下四的把人给放了?!
一想到此他便揪心,便见王庆懊悔的望了自家军师一眼,却见李助正低头沉思,也不知此时在想些甚么,王庆见状长出了一口闷气,脸上愁云密布,yīn得快要挤出水来一般。
却说王庆自在心中怨天尤人,哪知阵前局势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且说之前那荆湖猛将马劲正叫王将军杀得快要遮拦不住,哪知对方马失前蹄,摔倒在地,被他捡了一个大便宜。那马劲见此异状直愣了半晌,方才把兵器收了,朝地上的王将军拱了拱手,旋即一言不发,默默退开。
在一旁掠阵的萧嘉穗见他并不趁人之危,面带赞赏的点了点头,心想这马氏兄弟虽是粗人,但行事还讲究个规矩,在良莠不齐的绿林中人里面,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那王将军也是满面神伤,只是顾不上自己浑身狼藉,连忙去察看坐骑的伤势,眼见它前蹄已折,血流如涌,那王将军赶忙私下衣摆,替它止血,这匹老马跟着自己近十年了,多少次紧要关头陪伴自己度过难关,好容易自己从边关转回内地,还以为没有多少上阵的机会,好叫它颐养天年,哪知此时……
只见这个铁汉眼角湿润,伸出血手抚摸着老伙伴颈后鬃毛,那马儿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悲意,当下长嘶不断,那叫声初时尖锐刺耳,复而转为凄厉哀鸣,在主人面前打了最后一个响鼻后,这匹战马的双眼失去最后一丝光彩,缓缓合上。
“王将军节哀!”只见焦挺和李逵两个莽汉在围成一圈的西军劲卒中挤开一个缺口,王伦踏步进来,林冲紧随其后,两人望着王将军微微颤抖的背影,都相劝道。
那王将军闻言回过头来,对林冲拱手道:“本将无能,看来是报不得林教头的恩情了!”
“你我累代从军,谁不把这战马看得如同xìng命一般紧要?今rì叫王将军阵前失马,小弟惭愧万分,如此便将我这匹劣马相赠,聊表心意,还望仁兄勿弃!”林冲叹了口气,将自己的马匹牵上,最后又看了王伦一眼,王伦微微点头,林冲面带感激的回报一笑,便将战马缰绳递与那王将军。
王将军惨然一笑,摇头道:“王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林教头好意心领了!”
林冲见状拉过身边一个西军好汉,便把缰绳塞到他手里,这人是在战场上见过世面的,眼见如绳后宝马如此雄俊,直有价无市,千金难寻,这位前禁军教头还说是劣马,等闲便要相赠,心中不免感概,只是主将有言在先,叫他死也不肯收,怎奈林冲紧紧将缰绳按在自己手中,直叫他使尽吃nǎi的力气,徒挣得面红耳赤,也是分毫不得动弹。
那王将军此时万念俱灰,整个人低沉了许多,也不愿多言,只是朝林冲拱了拱手,道:“林教头,后会有期!rì后若是有心去边疆一刀一枪挣个前程,小将一力应承!”话一说完,便见他满面悲戚,大踏步走了。
那接住缰绳的亲军弃马也不是,牵马也不是,踌躇半天,终于在心中拿定主意,因手被林冲攥住,只好朝他微微鞠了一躬,道:“我家将军如今官拜袭庆府观察使,步军都虞候,教头有事只管来寻!”
林冲见他收了马,点了点头,随即放开手,目送这一行人去了。此时就站在一旁的萧嘉穗,眼见这王将军当着王伦的面许了林冲一条金光大道,不但王伦毫无不悦之意,林冲也没有解释的举动,两人脸上都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萧嘉穗心中不免泛起感概,只觉这主随两人之间的情谊,已经默契到不需要用任何言语举动来诠释的地步。
估计当今世上,再无可以离间这两人惺惺相惜之情的际遇了。
官军的车队终于再次启动,那匹战马的尸体也被抬上马车,王将军一言不发的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不觉此时车窗的一角,那窗帘被芊芊玉手掀开一丝缝隙,一双明眸不住打量着那位越来越模糊的白衣书生的背影。
“军师,却该如何是好?”王庆已经等得有些焦躁,拉着李助走到一边,忍不住小声相问道。
“哥哥,放人罢!若再斗将那边绝不会肯,王伦对縻貹是志在必救,与他兵戈相见也是无益,如此别无他法矣!”李助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闹个不死不休也非我意,只是便这般放人,我x后说话谁人肯服?人是我叫杜寨主扣下的,现在却又轻易放了,他又怎生看我?”王庆恼火道。
“大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眼见如此局势,除了我等带来的本寨喽啰,谁肯死命向前?那红桃山的两位寨主已是心生怯意,到时候厮杀起来,埋伏的各寨人马会不会依计杀出,还是未知之数!哥哥,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切莫要争一时之气,待rì后我等练成马军,纵横天下时,还用怕谁?”李助劝道。
“我这脸皮甚难拉下,如此军师全权做主罢!”王庆愤愤道。
李助闻言点点头,道:“人是要还的,只是不能这般容易便还与他,如此且依小弟一计,万要叫那王伦在他属下面前丢一丢脸!”
王庆闻言乍喜,忙问道:“军师何计?”
“想那王伦手无缚鸡之力,小弟待会上前叫阵,明言无论输赢我等都是放人,前提是与我对上一对!他若敢应战,哼哼……”李助咬牙道。
“你……你你……要做了他!?”王庆大惊道,旋即察觉不远处众人见状都朝自己看了过来,连忙压低声音。
李助哭笑不得,回道:“哥哥,做了他有何用,那林冲可是好相与的?你看他们两人相互之间那种默契,林冲不拼了xìng命与他报仇?再说那王伦到底有些道行,手下心腹死士众多,我等就算抵挡住眼前这拨人马,却捅了梁山泊这个马蜂窝,将来怕永无宁rì矣!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智者不为!”
王庆见说这才静下心来,还以为自家军师受辱之后失了方寸,只是忽觉不妥,旋即又道:“那王伦若是不应战怎处?到时候领着麾下人马冲杀过来,不是耍处!”
李助哼哼冷笑,道:“不敢应战却也好办,我等依旧放人便是,只是这里有十几个寨子的弟兄,加起来有好几千张嘴,rì后江湖上好汉们茶余饭后怕是又多了一个话头了!”
第一八零章 荆湖风云起(九)
王庆闻言心花怒放,只觉一股喜意由心而生,倘若真如军师言语,那今日在这木兰山下丢脸的,可便另有其人了。
只见他此时忍住一脸笑意,忙朝李助眨了眨眼,顿时换上肃穆神情,十分利落的翻身上马,挺身赶到阵前,对那梁山王伦朗声道:“王首领!事已至此,今日你我恩怨到底该如何了结,便请划出个道来罢!我京西、荆湖绿林中都是响当当的汉子,随你要打要和,我王庆都奉陪到底!”
只听王庆话音一落,他身边顿时响起一片喝彩之声,眼见那滕氏兄弟两个都是兴奋异常,挺着兵刃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而马勥和马劲则更是豪气万丈,想他俩都是荆湖里拔尖的豪杰,打心眼里不肯叫京东来的同道给看扁了,当下都是约束兵马,只等王庆一声令下,便和京东好汉见个雌雄。
连带杜壆手下的两员长相异于常人的猛将,也是叫王庆的言语激起了满腔斗志,只是杜壆若有所思的望了王庆一眼,却也紧了紧手上那杆丈八蛇矛。
此时王庆身边三寨人马都是神情振奋,唯有京西红桃山的两位寨主相顾失色,柳元和潘忠有些无奈的对视一眼,面上都流露出一丝惧色。
这边王伦见王庆那厮和李助嘀嘀咕咕了一阵,不知说了些甚么,忽然间便见他腰板也直了,气势也壮了,心中暗觉有异,当下也不回言,只是抱胸等他下文,看他到底要演哪一出。
忽听这时已随朱武等人赶将前来的吕方对王伦劝道:“哥哥,且和焦挺、李逵哥哥去中军罢,便看小弟们取这王庆首级来见!”
萧嘉穗牵着王伦的宝马渡步过来,听到吕方的言语。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开言道:“我观此人前恭后倨,言行不一,怕是出来唱白脸的罢!”
朱武见说朝萧嘉穗一笑,颇有些英雄所见略同的意味,也笑道:“萧壮士高见,想他若要打时,早便动手了,用得着此时阵前逞强?这厮一反常态,定有阴谋!”
朱武话音未落。果然对方军师李助上前,声音洪亮的对王庆规劝道:“哥哥,这梁山泊虽然无礼,但毕竟是绿林同道,兵戈相见岂不是叫朝廷渔人得利?更是叫那两军将士作无谓的牺牲。小弟知哥哥乃是仁德之人,京西、荆湖豪杰谁不慕哥哥大名?如此还请哥哥看在各寨豪杰的面上,暂忍一时之辱,罢战止戈罢!”
王庆见说,面上顿时露出不忍之色。旋即长叹了一口气,满面悲壮道:“各寨的弟兄们,王庆终不能为了一时之气,陷各位于危险境地。罢罢罢,便依了军师之言!我王庆认栽!”
王庆阵前诸将闻言都是一脸悲愤,只觉自家盟主忍辱负重,实非常人。都是大叫道:“我等愿为盟主死战!”
王庆只是低头摆手,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却见柳元和潘忠面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只觉盟主善纳人言,英明神武,继而钦佩不已。
王伦见状和朱武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般啼笑皆非,萧嘉穗哂笑一声,摇头不语。只听这时那李助又出言道:“王首领,我家哥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即刻便请縻貹下山,只是小人有个夙愿,还须王首领成全!”说完便见他回首传令道:“去请縻貹好汉来此!”两个喽啰闻言,随即去了。
王伦望着此人,开言道:“金剑先生有何言语,但讲无妨,在下洗耳恭听!”
那李助闻言抱拳道:“久闻王首领剑法精妙,小弟倾慕已久,只恨不得领教,今日趁着王首领在此,还望指教小人一番!”
那李助话语一出,两阵骇然,顿见朱武眉头紧皱,暗道对方此计歹毒,此时梁山好汉群情激奋,连好脾气的林冲都不禁大骂:“你是甚么身份,我家哥哥是甚么身份,贼子敢尔!”
李助不理不睬,只是笑着对王伦道:“人我们已经下令放了,马上送归阵前,王首领只是不肯赐教小人么?”
樊瑞大怒,跳下马来,道:“就凭你,也配与我哥哥试剑?看我来拿你!”他话一说完,便冲上前叫阵。
李助见状也下了马,缓缓上前,边走边道:“芒砀山混世魔王的大名,小可亦是久仰,你既要与我比试,小弟怎敢推却,若是胆怯避战,岂不叫天下英雄见笑?”梁山此次出阵的头领早叫他摸清底细,见樊瑞一身道装,又是使剑,当下便叫出他的绰号来。
朱武见此人指桑骂槐,拿话挤兑自家哥哥,不由心中大怒,只是担心的朝王伦望去,却见王伦面色沉静,丝毫看不出一丝喜怒来。
樊瑞大怒,他是性高之人,哪里见得别人侮辱自家哥哥,顿时拔剑出鞘,想他凭着手上这只剑,纵横江湖多年,自信不输他人,即便对手是江湖闻名的使剑奇人,也是一无所惧。
却见李助嘿嘿一笑,也不多言,当先让着樊瑞先出了一招,旋即回攻,只见他手上那柄剑,气象森严,便似千军万马奔驰而来,樊瑞大惊,急忙避闪。
却见那李助刷刷刷三剑,只听一声脆响,樊瑞手上那剑已断,此时正被李助用剑指着咽喉。这时一阵寒风袭来,樊瑞两臂的道袍随风乱摆,眼见已经被对手用利剑割开。
朱武见状心中大骇,他虽武不惊人,却极有见识,想樊瑞的剑法已可用不凡形容,怎奈与这李助互攻了三招,却是身中三剑,若不是那金剑先生手下留情,怕是两臂已废,性命难保。
王庆诸将见状都是喝彩连连,大涨士气,王庆见状大笑道:“我往常多闻人言,说我京西、荆湖绿林之中,上马看杜壆,徒步看李助,今日一见,端的名不虚传!罢了罢了,不要欺负人了。放了縻貹,大家随我归寨过年去罢!”
王庆说完,麾下诸人都是大声鼓噪,唯有杜壆叹了口气,只觉两军对阵,堂堂正正,胜负无定,唯死而已,这些都没甚么说的。只是拿猛将去挑战对方主帅,太过匪夷所思。毕竟双方各司其职,本不对等,即便胜了又有甚么值得引以为豪的?反倒是显出些痞气来。
朱武见说,忙对王伦道:“哥哥不必以身犯险,阵前比斗不是哥哥该做的事,不若挥军杀去,我等弟兄自拼死抢了縻貹兄弟回来!”
林冲、史进等梁山将领都知王伦不已武艺见长,对方只顾这般蛮缠,都是愤而请战。要与王庆军决一死战,焦挺和李逵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碍着王伦一直没有发话,直恨不得立马便冲上前去。
李助挥剑指着樊瑞。望着王伦笑道:“如何?王首领,便请赐教小人三招!若是三招之内赢不得你,小人甘拜下风!当然了,你若是怕了。也不用你明言,毕竟你是大寨之主,好歹要顾及些脸面。如此只顾拔马回去,小人也照样放归縻貹和这位混世魔王!”
樊瑞脸上涨的通红,大叫道:“哥哥不须顾忌小弟,直挥军杀来!”
众人见状都是急切的望向王伦,只要他发一句话,大家死命上前,便灭了对方这帮无赖。
而此时,王伦正低头沉吟着。
原来王庆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想对方如此咄咄逼人,无非是要折一折自己脸面,哼,可笑!
王伦回头望了望跟随自己长途跋涉、千里驰援的马军弟兄,又看了看被剑指着的樊瑞背影,眼神一一从林冲、秦明等人坚毅急切的脸庞转过,王伦只觉一团火热在胸中燃起。
三招!
……
“军师,回去罢,王首领怕是入定了,咱们莫要打扰他修炼绝世武艺,走罢走罢!”这时王庆忽然开口,顿时引发一阵哄笑。
李助回头去望王庆,两人会心一笑,正各自忍耐不住心中喜意时,忽听“咚……咚……咚……咚……”四声钝器坠地之声,李助急忙回头,见王伦身轻如燕的跳下马来,心中不禁有些诧异。
焦挺随即也下马,将王伦整日带在身上的负重器具一一捡起,梁山军中除了林冲、李逵这些老头领,其他新加入的好汉都是大出意料的望着焦挺手上的物事。
见王伦打定主意,林冲回头对史进使了个眼色,这九纹龙随即取了弓箭在手,一脸冷峻的望着那金剑先生。
王伦飘然走向场中,只觉地心引力已然对自己失效一般,整个身子轻盈无比,直感觉自己状态从未有这般好过。
李助虽然有些惊讶,但是丝毫没有将王伦放在眼里,当下把指着樊瑞的剑收回,那樊瑞顿时大吼一声,赤手空拳便要上前与此人搏命,忽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拉住,他急忙回头去看时,王伦那张诚毅的面孔落入眼帘,樊瑞伤戚道:“小弟无能,丢了哥哥的脸!”
王伦拍了拍他肩膀,道:“却叫你替我受辱了!”这时黄信上前将樊瑞扯住,王伦朝两人一抱拳,对那一脸自信的金剑先生道:“请了!”
李助见说却不拔剑,只是笑道:“还是那句话,三招之内赢不得你,我甘拜下风!”
王伦不置可否,却听樊瑞在后面大喊道:“哥哥小心此人手上那柄剑,不知是甚么材料作成,端的锋利!”
王伦闻言抽出那柄汤隆用西域精铁亲自锻造出的佩剑,只见那剑身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李助见状点头赞道:“好剑!”
王伦朝他微微一笑,身形闪移,动如狡兔,只听刷的一声,一记凌厉杀招祭出,只见那李助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王伦这剑来得甚急,李助直待剑到跟前时才慌忙闪避,急切间忘了还手,只是万分不可思议的盯着王伦,双眼不肯偏离片刻。
王伦见一招已出,而对方竟然处于惊骇之中,直叫头次上阵的他信心大增,当下接着又是刷刷两剑,都是要紧的杀招,哪知李助只顾退,惊异万分却欲言又止的模样。
三招既出,王伦这剑使得顺手了,只觉心无旁骛,此时脑海中唯剩下当年在深山中,一位苍髯白发的老道人对一个懵懂青年的敦敦教诲的一幕:“我要不把这十二招要紧处传你,你之前在我处所学的剑法只能归入二流,我派精髓便算是失传了……罢了,你这孩儿宅心仁厚,如此便一发传给你罢!也为我派留个种子!你且发个誓愿,切莫要用它为非作歹,为当世不容!”
电光火石间,只见王伦眼眶渐湿,手上的这一十二招剑法也已使完,只见那李助只顾狼狈躲避,居然连一招都未使出,只是惊耳骇木的望着收了剑的王伦,愣了半晌,方才颤声道:“师……师弟!?”(未完待续。。)
第一八一章 荆湖风云起(十)
王庆万分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那一身绝顶剑术的金剑先生、自己最信赖的军师居然在最擅长和自信的剑术上叫三脚猫一般的王伦杀了个毫无招架之力。
这……这这……可能吗?
要是两军对阵胜不了王伦也就算了,好歹人家两千马军不是摆设,还有一千步军埋伏着没有现身,若是因为这个栽了,他都认了!
可问题是两人现在是对剑呐,金剑先生的外号怎么来的?还不是京西、荆湖里无数败阵的豪杰低头认输时拜出来的?想军师第一阵对阵芒砀山寨主樊瑞时,也算正常发挥呐!仅仅出了三招,便招招制敌,叫那樊瑞毫无招架之力,可为甚么偏偏轮到那甚么王伦时,军师的表现会这般蹩脚?
那厮的剑法看起来是有些颇不寻常,可即便是自己这样的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来,那王伦十二招既出,没伤到自家人分毫,表示这厮也没到能完败军师的火候呐!
军师啊军师,你要不想上阵就别上啊,我又没硬逼着你!王庆只觉心中万般无奈,好歹也是你主动请缨的罢?可是结果呢!两军阵前叫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好耍不曾?
王庆回头望了望身边诸将,希望仅仅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此时就连那位能文能武素有谋略的刘智伯也是一头雾水,更不用说滕氏兄弟这些纯粹的武人了。王庆只有一种“天亡我也”的哀伤浮上心头,当下脸上青红不定,直把头一扭,一言不发,连句场面话都懒得交待,催马离了这处伤心之地。
王庆诸将见状,都是缄口不言的随寨主一同撤开,大家心思只同王庆一般。眼下还有甚么好说的,比甚么都比不过,还留在此处丢人现眼作甚?此时就连最连红桃山人马都在柳元和潘忠的带领下,跟着盟主王庆撤离了现场。
唯独那刘智伯刘敏立住马,寻思等军师回来,好歹问问清楚再说。毕竟就算是放水,也没见过有这么个放法的。且看寨主此刻的反应,也不像是他俩事先商量好的。
李助听见背后动静,急忙回头去看,见王庆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带着人马退下了,当即心中大急,见王伦此刻怔怔出神,怕是因为刚才自己声音太小,又带着颤音,怕他没听清楚,又追问道:“你可是我师伯所收的关门弟子?”
眼见此时王伦满面沧桑,李助心中越是这般肯定,自家师父收了自己没多久就驾鹤西去了。自己这一身功夫多半是师伯亲手传授,刚才师弟使的一十二招剑法里,自己学过九招,那最后三招却闻所未闻。但是看其剑路之妙,却是和本门剑法一脉相承,应该是师伯日后领悟自创出来的无疑,不然以师伯待自己之诚。不会隐匿不教的。
“师伯他老人家如今可好?”李助见自家房山人马都撤得差不多了,心中咯噔一下,只是实在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王伦表情复杂的望着一脸殷切的李助。摇了摇头,那李助见状,脸上显出一丝悲意,旋即拉着王伦手道:“师弟节哀!此时不是说话之时,愚兄先回去了,现今师门只剩你我二人,且莫生分,你是一寨之主,不好轻易下山,我得空时,却来寻你,且那縻貹马上便送来,师弟勿忧,如此便告辞了!”
李助说完拍了拍自家师弟的手背,叹了口气,小跑着走了,王伦只觉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自己在千年之后所习剑法,头一次上阵使时,居然在这北宋末年撞出个师兄来,直叫他下意识的望向苍天,却见那轮骄阳热情似火,光耀人眼,王伦摇了摇头,感喟着世事之巧。
见李助走了,梁山诸将都拥了上来,李逵、吕方上前大声庆贺王伦得胜,林冲老成,问道:“哥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此人……他……可能和我师承一脉!”王伦叹道。那位鄂西老道虽从未明言收自己为徒,但王伦心中早已视他为师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刚才虽见那李助神神秘秘,都不知他说了些甚么,此时听寨主说开,都是皆大欢喜,樊瑞也不再计较刚才阵前受辱之事了,毕竟此人是王伦的师兄,有了这一层渊源,败给他又算得了甚么?便见他只是朝王伦下拜道:“小弟剑法拙略,愿拜哥哥为师,勤习武艺,后日也好替山寨争光!”
王伦见说一愣,心道这位混世魔王还真是好学之人,当初见公孙胜本事强过他,便要拜公孙胜为师,如今阵前失利,毫不气馁,又要拜自己为师,当下想起老道教习自己剑法的初衷,当即道:“兄弟见外了,这套剑术回山之后便传与你,只是师徒之说,日后莫要再提!”
樊瑞认准了的事情,哪里轻易转得回来,当下只是要拜师,王伦连忙去扶。见一边只是要拜,一边又不肯生受,林冲上前拉起樊瑞,众人都是劝他,樊瑞见状道:“哥哥就是不拿小弟作徒弟,小弟却在心中视哥哥如师父!”
这边众人笑看拜师一事之时,却见那边阵上却还有两寨人马没有撤开。
“杜家哥哥,怎地不走?”马勥催马上前,笑问杜壆道。
“我是此处地主,客人还在,怎好擅离?对了,你兄弟俩怎生不随盟主回去?”杜壆回道。
“你是地主,那我也算半个地主撒,我那寨子离此处却又不远。送了这帮讲胃口的先回去了,我们兄弟再走不迟!”马勥笑道,语气十分随意,看来两个山寨往日里打过不少交道。
杜壆点点头,知道王伦在等縻貹消息,随即回头对身后的两位头领道:“把弟兄们都带回去,请其他寨子里的好汉权到我们山上歇马,再去请袁朗兄弟过来,縻貹要走了,他们也好告个别!”
那两位魁梧大汉对杜壆甚是钦服的模样,当即毫无赘言,领着人马就要往回赶去,马勥见状喊道:“老二,带伢们去杜家哥哥寨子里聚聚,往日里过年都是冷火秋烟滴,正好今年热闹哈子!”
马劲见说大笑着领喏,招呼喽啰们去了,杜壆目带欣赏的看着马氏兄弟,只是不说话。
他是个言语不多的人,却眼界极高,往日里多喜欢同真汉子交往,故而显得有些曲高和寡,原本轨迹中他身为王庆军头号大将,与宋江军接战时,身边虽有十二个将领,但其中却只有酆泰、卫鹤这两个知心的兄弟倾力相佐,待这两位兄弟阵亡后,失了羽翼的他这才双拳难敌四手,死于孙安与卢俊义两大高人联手之下。
就因为这般性格,杜壆与荆湖其他山寨的头领交情一般,却和这马氏兄弟感情极好。后来遇上那荆南縻貹,第一眼见到他时,便起了结交之心,哪知后来自己把事情办差了,当时只觉叫这般好汉投了那量小的王伦真是糟蹋了,才有挽留他的举动。当时李助正好又在山寨做客,就把事情给弄拧了。后来袁朗偷放縻貹随从时,他也心知肚明,只是没有阻难,此事毕竟自家理亏在先。
“杜家哥哥,盟主的人把縻貹带来了!”马勥在马上左顾右盼,正好瞧见两个喽啰押着一个婆婆和一个黑汉往这边走来,杜壆一见縻貹被五花大绑,只剩两条腿走路,连嘴巴都给堵上了,心中大怒,只觉士可杀不可辱,当即气血翻涌,上前喝退那两人,忙取了縻貹嘴中破布。
縻貹口舌一得活动,大叫道:“先解了我老娘身上绳索!!”
杜壆见状直去解那婆婆,马勥骂道:“一个婆婆,也捆得严严实实,是哪个亡八做这等缺德的事情!要晓得是勒样,老子来也不来!”
王伦正往这边赶来,听到马勥的言语,再加上他此时不走的举动,直对此人感官好了许多。那縻貹见了王伦,大叫道:“军师哥哥,你怎地才来,可想死我了!”
林冲见说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王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替縻貹解了绳索,林冲在一旁道:“哥哥才得的消息,丝毫不曾耽搁!想他刚从登州回到山寨,一晚也没歇,直接就赶到这边来了!兄弟莫怪哥哥!”
縻貹一把抱住王伦,大叫道:“林冲哥哥,我哪里怪他!我就知道,就算我在这里被他们关上十年,军师哥哥得到消息也会立马赶来的!”
王伦拍拍縻貹的肩膀,看到他身上的勒痕,道:“当初就不该叫你下山受这番苦,该叫你告之路径,我让张三、李四过来,一样接老娘上山!”
縻貹闻言忙回头对那婆婆道:“老娘,这便是我跟你说起的军师哥哥,那金子都是哥哥给的,你还怕他是歹人!怎么样,听我娘俩落难的消息,他带着一干兄弟从京东赶来,却比那王庆不知强到哪里去了不是!袁……袁……他还不是有看走眼的时候!”
縻貹说到这里,却伤心起来,从前那般亲切的兄弟袁朗,此时却连名字都不愿意从自己嘴中说出口了。(未完待续。。)
第一八二章 荆湖风云起(十一)
一万个敌人叠加起来,永远也赶不上由一位亲密兄弟亲手造成的伤害,让人更加痛彻心扉。毕竟,就算对手近在咫尺,也远不及兄弟他就毫不设防的住在心里。
眼见縻貹此时满面酸辛,王伦默默叹了口气,与他一同感受着这种难以言喻的伤戚悲意。这汉子是个直人,从来也不掩饰心中喜怒,对世事的看法也往往比较直观。既然他肯信赖一人,自然是毫无保留,直恨不得将心肺全盘托出,送与那人手上。
却不想越是这般,到最后事不由人时,他所受的伤害反而越大。
那婆婆见儿子如此模样,显是伤痛至极,常言道母子连心,直叫她不禁潸然泪下,王伦忙执住婆婆手道:“小辈来晚了,叫老娘和我兄弟他受苦了!不过老娘且放心,日后我王伦一力应承,定不叫我这兄弟再受丝毫委屈!我山上兄弟们家眷也多,老娘也不必担心无人做伴,到了山上,不愁吃不愁穿,又有神医坐寨,小辈便和縻貹兄弟,一起给恁养老安度晚年!”
那婆婆显然是听儿子说起过王伦的,此时又见他言语至诚,神情关切,直倍感欣慰,王伦见她面色好看了些,拍了拍縻貹肩膀,縻貹回过神来,直被王伦拉着,两人朝婆婆拜了几拜。
拜完縻貹母亲,王伦又说些日后的打算,那婆婆听完,眼眶还是忍不住溢着酸水,只不过那温度要比方才炽热多矣。
杜壆是个有心人,听王伦劝解的言语句句都上了这婆婆心上,直叫她老人家转悲为喜,心中不免感慨,双眼望着地上被解开的绳索,怔怔出神。
劝好了母亲,王伦又对那做儿子的道:“兄弟。我知你心中有苦!可有一事你却不知,你道我为何得知消息,还不是袁朗担着干系,放归与你一同前来的弟兄?依我看,那袁朗倒也真是为你着想,怕你误投歹人,日后埋没了。只可惜弄巧成拙,遇上王庆这厮横插一脚,事情才弄得这般不可收拾!”
縻貹一听,道:“真的?”
王伦望着他那张虎脸。点了点头,吐出和他一般的两个字道:“真的!”
忽见这时一匹劣马飞奔而至,上面坐着一位魁梧大汉,此时满脸焦急,縻貹一见他,下意识的将头偏去一边,那汉子急忙下马,就拜倒在婆婆跟前,垂泪道:“小侄哪知会弄成这般地步。直叫嬭嬭受苦!小侄万死难赎!”
那婆婆却不怪他,只是一个劲的相扶,奈何这汉铁了心不起,却叫那婆婆哪里扶得他分毫动弹?
袁朗跪地不起。只是转头望着心中有气的縻貹道:“我瞎了这双眼不打紧,只是却害了兄弟,如此有负重托,且受我三拜。日后定不敢再拜尊颜!”
縻貹是个直人,听袁朗要抱憾离去,当即不忍。又想起往日里他对自己娘俩的好处,撇过头来道:“你却是投哪里去?”
袁朗叹了口气,道:“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说完望了一眼杜壆,拱手道:“杜大哥,小弟上山原是慕哥哥大名,如今山寨入了王庆之盟,小人万难再留,如今下山,还望哥哥见谅!”
杜壆早猜到是这个结果,见此时袁朗亲口说了出来,却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声,半晌才道:“杜某虽是个不明事理之人,岂能一错再错!兄弟,今日年夜,大家团聚一场,明日我亲送你下山,愿你江湖扬名,鹏程万里!”说完与袁朗两人跪地对拜,周围众人见状,都是唏嘘不已。
忽听这时一个声音大叫道:“却投哪里去?又遇着一个王庆岂不休了?当日你劝我投房山王庆,今日我劝你投梁山王伦,你若应了,我俩仍做兄弟!”
袁朗见说面上顿时露出一丝喜意,这话却不正是从縻貹嘴中喊出?只是欣喜未曾片刻,他脸上表情旋即转为黯淡,心道:“这王伦为了縻貹兄弟千里驰援,也算是性情中人,只是江湖上曾传言他是个小气之人,不似空穴来风,此时他那大队人马一路远来,靡费钱粮无数,全因我一念之差缘故,如今肯容我么?”他乃是大户人家出身,不比其他豪杰,对这些钱粮用度之事并不陌生,当下不禁踌躇起来。
縻貹见状,不禁着急,说到底他也舍不得这位兄弟,正要出言劝他,无奈笨口拙舌,自家又一肚子气还未消,好多话一时说不出口,正焦急时,却听王伦叹道:“还有甚么事情比知心兄弟聚在一起重要,直叫英雄作难?”
袁朗见状,盯着王伦望了过去,却见这白衣书生也不多言,只是目光诚挚的微微颌首,那袁朗也是个有心人,得了他这一点头,当即拱手道:“既得王首领不计在下鲁莽之举,愿随縻貹兄弟同归大寨!”
縻貹见说,这才转怒为喜,脸上顿时生动起来,大叫道:“你上辈子关照我,我下辈子却报答你,包兄弟你投个好人!”话一说完,旋即伸手望着王伦道:“军师哥哥,拿来拿来!”
王伦见状大笑,回头朝焦挺一点头,便见焦挺回自己坐骑上取了一条分量十足的蒜头金来,怕不有五六斤重(宋制一斤十六两),直递给縻貹,縻貹大笑着接过了,扯起跪在地上的袁朗,将金子按在他手上,道:“过年见喜,给兄弟讨个吉利!”
见这边扯起了袁朗,马勥也十分唏嘘的上前拉起杜壆,这么大坨金子的安家费,自己还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只觉梁山泊能有今日之气象,怕不是偶然。
那袁朗也曾听他说过梁山上安家费一事,当下叹了口气,接了金子,直朝王伦拜谢,王伦心中也自欢喜,却是拉着他说些喜庆话。原本轨迹中,此人好歹也是和秦明大战一百五十回合不分胜负的猛将,乃是五虎将级别的好汉,哪里由他不喜?
见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縻貹也是心喜,此时与兄弟芥蒂全消,日后又能同在军师哥哥山寨,岂不美哉,当下满脸是笑,忍不住和林冲、焦挺等老兄弟聊了几句,忽然瞧见一边懒洋洋靠着马匹打盹的李逵,大笑道:“黑厮,你也上山了?怎不过来见我!”
“一大早的觉也没睡好,架也没打成,谁耐烦看你一张苦脸?原本见你还有些叫俺开心,哪知你一上来便寻死觅活的,好没志气!”李逵嚷道。
縻貹见说大笑一声,便要上前揪他,李逵却闪得快,边躲边道:“哥哥说得,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不是君子,你这厮也莫装君子,来来来,较量较量,看你有没有长进!!”縻貹赶上道。
李逵被縻貹按住,挣扎不得,大叫道:“俺不是去沙门岛救人,便是去清风山说媒,今番又一路辛苦赶来救你,哪有空闲叫我这双斧子发利事?”
縻貹楞道:“我不在山寨,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快快与我说说!”
李逵趁机把腰板挺直了,埋怨道:“你接个老娘,恨不得下山半年,俺老娘早便在山上了,还叫寨子里的神医把她眼睛都治好了,如今好歹能看到俺了!俺多与她说起你,俺老娘听说你,硬是要见见你,直说要不是你,俺还不知在哪里厮混!”
縻貹见说也不闹了,直问道:“甚么神医?医术咋样?能治咳嗽不?”
李逵见说嗤之以鼻,鄙视道:“多少等着开肠破肚的病人,都排着队指着他救命哩!咳嗽你也寻他?你这黑炭倒爱说笑!”
縻貹见说只是摇头,道:“黑厮你却不知,我老娘夜来总是咳嗽,喝了多少副药只不见好,若有这般神医,怎能错过?”
李逵见说这才不闹,道:“那俺带你去寻他治病,待好了叫你老娘和俺老娘做个伴,却不是好?”
縻貹大笑道:“正好,正好!”
这边两人说得热闹,却不知这番话落到一个有心人耳朵里,却又勾起了他一番心事,便见他挤着笑脸凑了过来,道:“黑汉子,你屋滴那神医姓甚名谁?莫不是我的相识?”
李逵回头瞧见这人,奇道:“俺家神医,怎地便是你相识!你且说你相识是谁!”
縻貹对王庆手下寨子的头领都无好感,当即也不给这汉子好脸色看,那汉子见这两人都瞪着牛眼望向自己,也不计较,直道:“我兄弟两个有个老爹,时常胸口疼,半夜都睡不着觉,我请来的大夫都拿不准他的病情,苦挨了一年有余,听说京东有个甚么能治百病的在世华佗,叫甚么神医安道全的,不知是不是此人!”
“便是此人,你要怎地?”李逵瞪着他道。
那汉子一听大喜,拍着大腿道:“恁般却不是好,我欲带我老爹上前求医,多少诊金都不在话下,行不?”
“刚才你还要跟俺们火拼,现在倒好意思求上门来?再说你又不是俺山寨的人,凭甚么便给你爹治病?”李逵嚷道。
那汉憋了半天好脸,见李逵丝毫不给面子,不由大怒道:“却不是欺负人!?难道我不上山,你便不给我老爹诊病?”(未完待续。。)
第一八三章 荆湖风云起(十二)
此人声音甚是洪亮,只听这声叫喊直惊动了正在一边与袁朗叙话的王伦,这两人见状都是朝那声音处望去,却见喊话之人正是那白毛虎马勥。
王伦朝袁朗点头示意,两人赶过来问他何事,马勥见是王伦,气愤愤的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跟着王伦过来的焦挺忍不住怨李逵道:“铁牛胡说甚么,哥哥岂是王庆那种人!”
要是平日里听到这句话,马勥定要与说话这人争个明白,好歹自家山寨也受了王庆馈赠,他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只不过却不知为何,这话此时听来却不觉那么刺耳了。
马勥只是眼巴巴的望着王伦,老父的一线生机便捏在此人手上,由不得他不上心。只见王伦环视众人一眼,开言道:“我大寨每月四次在水泊周边义诊,向来不分高低贵贱,只是来者不拒,也从未有见死不救之事发生。此时我家縻貹已然安全回来,贵我双方也未曾大动干戈,这个梁子便算揭过了,况且兄弟你只是尽义气,此事从头论起,也与你也无多少干系。既然你老父亲有疾在身,只管带他上山医治便是,却与你上不上我梁山,并无关系!”
焦挺见说瞪了李逵一眼,李逵左顾右盼,只是不与他对视,在场其他好汉却是各怀感叹,王伦这番话说得堂堂正正,叫他们心中甚是服气。
萧嘉穗这时正脱着林冲盔甲,见说一笑,道:“前些日子,小弟也曾闻得这般奇事,欲要上山拜会王首领,今日正好撞见尊驾,如此有个不情之请,只愿上山见识一番。还望王首领勿弃!”
王伦莞尔一笑,道:“能得始兴忠武王的嫡脉传人贵看,小可受宠若惊!萧大官人如若不嫌小寨简陋,就在水泊里商略平生志气,如何?”
众人闻言大惊,不料这位半路杀出,武艺高强的百姓竟还是个贵人,都是面露骇然之色,史进没听过这甚么始兴忠武王的名号,直小声问朱武此人来历。却听朱武道:“始兴忠武王姓萧名嶦,字僧达,他的兄长萧衍乃是梁高祖武皇帝,一手创建的大梁!此人乃是皇族后裔,身份之贵,直追那沧州柴大官人!”
听了神机军师朱武的解说,众人方才恍然大悟,都是目带尊崇的望向此人,却见那萧嘉穗面上没有半点沾沾自喜之意。却是十分惊讶的望着王伦,道:“王首领怎知小子身世?”
“想那荆南百姓谁不闻君贤名?你欲寻我,却不知我也欲往其间相寻阁下,地址我都打听好了。尊驾寓居城内南街纸张铺间壁的不是?”王伦笑道。
萧嘉穗见说不禁摇头苦笑,这才释然,却听王伦又道:“如今离尊祖仙去已近五百载,百姓仍不忘其恩。便可见一斑!”
都说官场上人走茶凉,但在民间,只要肯真心为百姓做事的官员。哪怕千年之后,仍被百姓口口相传。想这萧嘉穗某日偶至荆南,发现本地人思慕其上祖仁德,直把他十分敬重。他便留居于此,此人襟怀豪爽,志气高远,度量宽宏,膂力过人,武艺精熟,乃是十分有胆气的人。凡遇有肝胆者,不论贵贱,都交结他。故而才有日后独力夺城一幕。
萧嘉穗闻言触动心扉,仰天长叹道:“萧某少负不羁之行,长无乡曲之誉,是孤陋寡闻的一个人。方今谗人高张,贤士无名,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的,终不能达九重。萧某见若干有抱负的英雄,不计生死,越公家之难者,倘举事一有不当,那些全躯保妻子的,随而媒孽其短,身家性命,都在权奸掌握之中,直叫萧某心灰意冷,意气消沉!”
说到这里,萧嘉穗顿了顿,直望着王伦道:“萧某此生,非为功名富贵,闲时便在荆南小住,若有兴致时,便纵游江湖,闻得近日梁山泊有个不世出之真豪杰,视百姓如同亲眷,小可生出渴慕之心,便想前往一见,哪知正巧在此遇上仁兄,倒也不用你去荆南,我去京东了,如此岂不是老天有眼,叫我命里与尊兄该有这番缘分?”
王伦闻言大喜过望,听他话里的意思,十有**是肯了,当即回道:“想王某不过一介落第书生,身上也无十分本事,蒙众兄弟厚爱,抬举与我坐了一山之首,我既得安生,却不愿苟活,现今大宋正是风雨飘摇之时,外有强邻觊觎,内有妖孽当道,将来国本动摇,还不是百姓遭殃?今蒙厚爱,如若得了阁下襄助,却不是王某之福,梁山之福,京东百姓之福?”
萧嘉穗闻之愕然,这内有奸臣是事实,外有强邻却是从何说起,西夏此时已被大宋压着打得缓不过气来,辽国朝堂却与大宋差不了多少,一般的昏君奸臣,料想也翻不起多大浪来,自己原本是看这位白衣秀士在梁山多有义举,甚得水泊四周百姓爱戴,这才稍稍起了些心思,其实也是不甘就把这一生就此荒废了。
哪知对方这番话却大有深意,心中有些不解,只是初次见面,此时又不是谈话处,便见萧嘉穗收敛心神,当即只是拱手道:“既蒙不弃,小可愿承先祖之夙愿,挺身为苍生百姓出些微薄之力!”
王伦大喜,心想此人秉性忠良,且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实乃世间少有之帅才,如今能跟自己上山,虽明言看在百姓份上,心中或许会有些保留,但只要自己如当初说服闻焕章一般,将心中想法全盘托出时,以此人秉性,真正归心也只是时日的问题。
想到这里,王伦满脸笑意望向萧嘉穗,两人直相视大笑。
见阵前打败自己的这位前朝皇室后裔都上了梁山,马勥心直憋不住话,剖白心迹道:“王首领义气过人,叫人心服,若是早遇到你时,和你一同上山小弟也没二话,只是我与王盟主有言在先,小寨又得他钱粮相助。背信弃义不是我荆湖好汉所为,还请王首领体谅小弟苦衷!”
望着这条磊落汉子,王伦心中只觉有些可惜,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是道:“兄弟莫要往心里去,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能事事顾全,你且回去带老父上山去罢。我一时还回不得山,你只管报我的名字,我山上军师闻焕章会给你安排妥当的!”林冲见说,暗道哥哥莫非还有打算?
马勥闻言心中涌出一份暖意,当即拜下,王伦与他还了礼,这汉子当即上马,年都不过了,就要回去接老父上梁山问诊。杜壆见马勥走了。心想縻貹也回来了,当即要告辞,众人和他话别了,却见袁朗赶上他道:“哥哥。蒙你爱我,邀我上山,只是日后你少不得要投王庆处,我观此人为着目的不择手段。实非雄主,哥哥三思!”
杜壆叹了口气,想说甚么。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拍了拍袁朗的后,回头对梁山众人一抱拳,上马走了。
袁朗见状怏怏而回,王伦直叫大家准备回程,忽见这时一骑飞奔而来,正是自己那位忽然冒出来的“师兄”,见他去而复返,王伦心知有异,忙上前迎他,林冲见状也要同去,王伦点点头,请众人稍候,只带着林冲一同上前迎住他。
那李助见林冲也在此处,略有些踌躇,但又想到他俩的情分,心觉自己倒也不用避他,便见他一下马,立刻拉着王伦手道:“幸好师弟还在此处,不然叫愚兄哪里去寻你?哈哈,不想名震江湖的白衣秀士竟然是我师弟,真是无巧不成话,早知就不拦那縻貹了,你说我们两家只顾对掐个甚么,却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王伦见他十分热情,与方才两军对阵时迥然不同,一时有些难以适应,暂时又摸不清他的套路,只是与他虚应着,那李助也不见怪,笑道:“愚兄在王庆哥哥处,还有些脸面,日后咱们两家多亲近亲近!”
“这个自然!我与王盟主本无仇隙,如今縻貹已归,自然冤家宜解不宜结!”王伦望着李助回道。
见师弟言语洒脱,李助心中欢喜,又说了半天亲热话,才从怀里拿出一包物事来,王伦不明其意,只是不解的望向李助,李助哈哈一笑,旋即将那小包打开,只见一堆白色粉末状的颗粒呈现眼前,明知此物乃是上等的食盐,只是联想起自己这两家的身份,王伦脑海中还是不免出现前世电影中常见的一幕:两边黑社会大佬正进行着毒品交易。
李助见王伦有些发愣,暗道自家兄弟山寨做得那般大,难道却没有参与这等私商买卖?当下微感诧异,习惯性的捏起一撮粉末便往嘴中塞,顺着牙齿上下摩擦,像极了后世毒品买家交易时试品质的模样,直叫王伦看得满头大汗。
李助惬意的品了品牙齿上的食盐,那种熟悉的咸味让他顿觉神清气爽,只见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很是享受的顿了半晌,方才开言道:“这是西夏来的上等青盐,只是过境甚是艰难,不够盟主要的分量,愚兄想师弟你那寨子离海边不远,若是有心作此买卖,愚兄便说服盟主在你处贩买海盐,师弟看如何?”
王伦见说心中一动,沉吟片刻,旋即道:“我回去之后,便叫人去登、莱两州查探一番,如有确切消息,无论成与不成,定给你……师兄回个消息!”
李助闻言大喜,直拉着王伦的手说些师门旧事。王伦在心中有些纳闷,这王庆甚么时候成了私盐贩子了?不过在这盐事上,确实有暴利可图。宋朝施行的乃是食盐专卖制度,从盐户处收得的盐常常加价三倍四倍的卖出去乃是常事,搞得各地百姓苦不堪言。如此看来,此事倒是大有可为。
“那愚兄回去便派人到师弟山寨静候佳音!”李助笑道。
“不必叫师兄的人白跑一趟,贵处马勥马寨主的老父犯病,他要带父亲上我山寨治病,有了消息,请他带回便是!”王伦回道。
李助见说脸色颇为玩味,良久方才笑道:“师弟,你可别反手便将我荆湖猛将拐跑,叫师兄在盟主面前难以做人,你却不知,他方才还埋怨了愚兄半天!”
王伦想起方才对阵情景,与这对手相视一笑,两人又说了一回闲话,李助在和林冲交谈了几句后,便告辞而去,却见他在马上,不经意的回头朝马勥离去的方向匆匆瞥了一眼。
“哥哥,你方才说不忙回山,可是还有其他事情?”林冲见大事已了,询问王伦接下来的打算。
王伦呵呵一笑,望着林冲道:“此处离江州不远,在他那州城东北面,约莫三日脚程之处,有座黄门山,上面有四条好汉在那里聚义,我等且去会会这四人!”(未完待续。。)
第一八四章 神行太保怒打黑配军
一阵雄鸡报晓声中,天灰灰蒙亮了。城边一座客店大堂中,一个小二正打着哈欠,没精打采的收拾着桌椅板凳。忽见昨晚投宿的三个客人早早便出来了,他下意识去看时,暗暗吃了一惊。
昨日夜间,这三人投店时都还是一身公人打扮,怎地今日其中当头那黑矮之人竟然换了一身囚衣?
那囚徒见这小二看来,笑嘻嘻问道:“小二哥,敢问此处离江州城池还有多远?”
小二盯着那人脸上金印看了一会,见这人只顾笑着望着自己,咳嗽一声,忙道:“若是寻常走路去时,一两个时辰差不离了。看三位都带着牲口,那便快得紧了,出门只顾投西去,便是!”
那黑矮囚徒笑着谢了,领着两个公人出门去了,小二停下动作,肚里寻思道:“这一年快过完了,却长了见识了,不想这囚人发配,竟然随身带着马匹,真是天下奇闻!反观那两个公人在他身边,直如同跟班似的,这乾坤还真是颠倒喽!”当下啼笑皆非,只顾站在门口张望,直看着这三人上马去得远了。
话说这三人在路上走了一阵,只听那黑矮囚徒道:“一路却是辛苦两位兄弟了,我这里有些散碎银子,你们且收着,马上要过年了,讨个吉利!”
“宋押司恁般多礼,我和李万虽然在州里待着,却也没跟押司少打交道,如今眼见押司遇难了,俺们送一程算得了甚么?”便见其中一个济州防送公人在马上虚推道。
那囚徒把脸一拉,道:“不是这般说,你看一路上两位兄弟替我打着掩护,担着多大的干系?我宋江岂是不晓事之人,怎能叫你们白做!”
便听李万笑道:“黄团练亲口吩咐,叫我和张千一路听押司吩咐,况且一路酒肉都叫押司坏钱。这马匹又要白送与我俩,真是心中有愧,何必这般多礼,只叫我俩受之有愧!”
只见他嘴里虽然这般说,那手还是伸了过去,等那银袋入手,只觉甚是沉重,哪里像宋江说的那般只是些散碎银子,脸上顿时笑得更灿烂了,直比初冬的日头还要暖人。那张千见状。心中有了底,张嘴极力奉迎宋江。
原来这囚人正是宋江,自被知县一言点醒之后,求那时文彬速判,那知县对他倒也上心,恰巧那阎婆因失了女儿,忧思成疾,又无人照顾,此时病入膏肓。时文彬又支开了张文远,当日在堂上速判了,也不等那六十日限满,当日快马把文案送到济州听断。
话说那济州知州整日里惶惶不可终日。他心知蔡京对他十分不满,又已经收到朝廷要撤换他的消息,哪里顾得上这些小事。宋江闻之,不好再烦劳时文彬。却请动了老关系济州团练使黄安前去说项,这才极不容易的当厅上了行枷,押了一道牒文。被防送公人张千、李万一路押送离去。
因这次不是寻常押送,宋江怕晁盖一路抢人,故而须这两个州里的防送公人一路配合,因此宋江只好跟黄安道了实情,又备了一份厚礼相赠,黄安出头吩咐了这两人,又提了三匹马相送,这才有了宋江骑马赶去坐牢的奇事。
三人推了一阵,这才皆大欢喜,各取所需。眼见城池也不远了,不敢大摇大摆的骑马,宋江便请这两人将国家法度给自己带上,三人只是沿路步行。
不多时,大家进了城,公人将马在酒家寄存了,带着宋江直至江州府前,正值府尹升厅。原来那江州知州,姓蔡,双名得章,是当朝权奸蔡京的第九个儿子,因此江州人叫他做蔡九知府。那人为官贪滥,作事骄奢。为这江州是个钱粮浩大的去处,抑且人广物盈,因此蔡京特地教他来做个知府。
因马上便要过年了,那蔡九还要坐堂,哪里有好心情,一见宋江,便问道:“你为何枷上没了本州的封皮?”两个公人告道:“于路上霜冻雨淋,却被水湿坏了。”
那蔡九闻言眼皮也懒得眨一下,只朝一边不耐烦道:“快写个帖来,便送下城外牢城营里去,本官自差公人押解下去。”这张千、李万就送宋江到牢城营内交割。
当时江州府公人赍了文帖,监押宋江并同公人,出州衙前来酒店里买酒吃。宋江是个官场老油子,当即取三两来银子,与了江州公人,只叫他们帮忙引荐管营。这只是顺嘴的事情,那公人得了钱,当即应允,先将宋江押送单身房里听候。
那公人先去对管营差拨处替宋江说了方便,交割讨了收管,自回江州去了。济州那两个公人也交还了宋江包裹行李,千酬万谢,相辞了入城来。于路两个自说道:“我们虽是来去匆匆,却赚得许多银两,并三匹马儿,以后多遇几遭这等差事便好。”这两个一路说笑,自到州衙府里伺候,讨了回文,两个取路往济州去了。
话所宋江坐在单身房里,这才觉得心安,寻思道:“亏得有马在身,又走的另一条路,终归没遇上二龙山的人马,这回到了此处,且安下心来,听知县透漏消息,赵官家年后要立太子,照例要大赦天下,到时候我宋江便算熬出来了!”
正想着,那差拨到了单身房里,宋江不等他开口,当即取了十两银子与他,那差拨当即眉开眼笑,只觉这人上路,宋江又取了二十两银子请他代送与管营。有了银子铺路,这杀威棒定打不到宋江身上去,管营还给他谋了个好差事,只叫他到抄事房做个抄事。没几日,营里管事的人,并使唤的军健人等,都得了宋江的好处,没一个不喜欢他的。
忽一日,那差拨转到宋江房里,宋江慌忙起身相迎,那差拨道:“不是小弟要兄长花钱,只我这江州牢城里,有个管事的院长,眼里最见不得银子,押司若是不主动送上去时,他要发起怒来,小弟和管营也不好说话!”
宋江闻言一惊,道:“未曾听差拨哥哥说起过他,我这便取去,不知收多少他才满意?”
差拨道:“押司看着送罢,那人姓戴名宗,好生厉害,更兼手脚了得。倘或有些言语高低,吃了他些羞辱,却道我不与你通知!”
宋江见说只觉以前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只是听那差拨说得厉害,忙又去包里取了二十两银子,连着手上的,一共凑齐五十两整,正要递给差拨央他代为转送时,忽听到外面一个声音怒喝道:“新到的配军,如何不送常例钱与我?”
差拨见说咋舌道:“我说是么,那人自来,我且不要见他,押司见机行事罢!”说完就要出去躲避,想不过又停下脚道:“也怨我跟押司说得晚了,只是千万不要忤逆这人,他要杀你也不须亲自动手,只吩咐下一百杀威棒,你便了帐了,还与他无丁点儿干系,之前也不是没有前例的,押司莫触他霉头,望好自为之。”
宋江见说心中大骇,急忙谢了差拨,差拨一溜烟走了,当下留着宋江惴惴不安的在房里等这人过来。
不多时,只听“哐当”一声,那抄事房的门被踢坏了半边,一个满面怒色的公人站在门口,瞪着宋江,喝道:“你这黑矮杀才,倚仗谁的势要,不送常例钱来与我?”
宋江见他威势凌人,又想起刚才差拨嘱咐的言语,当即心中有些畏怯,不过好歹他也是公门中修炼过的特殊人物,只是壮着胆子道:“节级哥哥,小人初来乍到,不知规矩,这里有五十两纹银送上,还望节级哥哥笑纳!”
那人见了银子,面色这才好了许多,只是喝道:“你这厮真是脓包贱种,不挤不出,这钱可是赖得掉的?还要我亲自走一遭!?”
宋江心中惶恐,心道要是得罪了这个阎王,日后怕是有得苦吃,又不敢说差拨先前没有提醒自己,正不知该如何接他话时,忽然想起一事,心中顿时亮堂起来,原来便是这戴宗,忙动起急智道:“小人识得节级哥哥的兄弟,便是那黑旋风李逵,故而想等节级哥哥亲来,好当面拜识哥哥!”说完连忙把银子递上。
哪知那人一听大怒,上前一掌推翻宋江道:“李逵那厮是个江洋大盗,往日我好心看觑他,哪知他却瞒着我为非作歹,如今我已经报了官了,你这厮说谁是他的兄弟!?”
宋江见此人把干系推得一干二净,楞了片刻,旋即一掌拍到自家额头上,想他是衙门老人,怎猜不到这其中的关窍?这李逵上了梁山,此人是个官身,必然要与他划清界限,自己一时失了计较,真是拍马屁拍到马蹄上,懊恼万分,当即道:“小人失言,小人失言!”
戴宗本来一肚子不顺,此时又见这人自作聪明,气上心头,使拳便要来打此人,宋江急忙要躲,心中叫苦不迭。戴宗见他还敢躲,抢上身来便要打他,就在宋江就要受辱之时,却听那抄事房外一个声音急急响起道:“院长且慢!”(未完待续。。)
第一八五章 奇货可居
只听这声突凸响起的叫喊,叫那打人的和被打的都停止了手上动作,齐刷刷望向门口。却见一个小牢子装束的斯文人快步抢了进来,一见被打这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郓城县宋江,只听他“阿呀”一声,忙拖住戴宗的手道:“贤弟,你误也,怎生错打了好人!?”
宋江惊慌之中,瞧清了这扯架之人的面孔,心中大喜过望,这人却不是当日在晁盖庄上叫自己报讯救下的白纸扇吴用?却也不问他为何在此,当即大喊道:“吴教授救俺……”
戴宗诧异的看了看那黑矮之人,又回头望了望心腹至交,当下满面疑惑,吴用见状,附耳与他说了几句,初时戴宗脸上还阴晴不定,听吴用说完,面色大变,旋即躬身要去拜宋江,宋江哪里敢受他一拜?急忙与他推却,心中只觉这人的笑脸来得快,翻脸却也翻得快,怎是好相与的?
吴用瞧见宋江这般谨慎模样,直道:“此地不是说话处,我等且找个清静的地方,与宋押司压惊!”
戴宗当即醒悟过来,连称即是,上前一把拉住宋江,便出了这抄事房。话说一路遇上的小牢子哪个敢挡他,那差拨和管营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更是一路畅通无阻。
宋江被戴宗拉着,心中有些尴尬,只是不住回头看那故人,只见吴用此时比初见时消瘦多矣,那套小牢子的衣装穿在他身上,显得甚是不协调。且看他走起路来时,有意无意的便将胯间微微向前耸去,叫人看着好生别扭。只宋江是个精细人,这等事情见了也就见了,直烂在肚里,哪里会开口去问原因,没来由却讨人嫌。
便见这三人快步出了牢城营。只在城外寻了一处酒店,戴宗叫人安排了一处僻静的雅间。三人等菜上齐了,戴宗起身把门关了,就势朝着宋江纳头便拜,道:“不知贵人便是江湖闻名的及时雨宋江哥哥,戴宗有眼无珠,冒犯哥哥,请哥哥责罚!”
宋江见拜,心中不知甚么滋味,只想当日清风山上的糗事看来还没有传到这边来。连忙上前扶起他,不想这边吴用也是拜下,言语中只是感谢他当日舍命报讯的恩情。宋江左劝右扯,终于将这两人都拉起来了,三人重新上桌坐定了,宋江反客为主,替两人斟满酒,开口问道:“怎地吴学究却在此地?”
吴用叹了口气,只说当日在梁山泊死里逃生。辗转于此,幸亏这个兄弟收留,这才苟延残喘。至于中箭之事,还有那几个庄客趁自己受伤。拿着晁盖祖传下来的金子偷跑的事情,自然按下不表。
宋江一听,十分唏嘘,借酒便敬那戴宗。嘴中丝毫不吝惜那溢美之词,说得戴宗慌忙将酒杯拿起,一口喝尽。连声解释道:“小弟只听得说有个姓宋的发下牢城营里来。往常时,但是发来的配军,常例送银五两,今番已经数日,不见送来,今日是个闲暇日头,因此下来取讨,不想却是仁兄。恰才在营内甚是冒渎了哥哥,万望恕罪!”
宋江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却不是不打不相识么!若是贤弟不下来时,却不是叫宋江当面错过了英雄?”
话虽这般说,宋江犯起职业病,心中直有些感叹,这江州两院节级怕是油水不少。江州乃是繁华之地,发配来的犯人多是家里有些环境打点好求判至此的,到了本地之后,少不得要孝敬此人。且依他说一人五两,若在这个位置上待个三五年,还不捞得个盆满钵满?只是此人家财巨万,还亲自下来索贿,怕是个掉进钱眼里去的人。不过宋江最不怕这等人,有的是收他心的手段。
只见宋江面不改色,依旧满脸笑意,只是殷勤朝戴宗敬酒,戴宗受宠若惊,连连回敬,顿时把气氛营造得十分热切。待两人把盏数回,只听这时吴用出言问道:“兄长却是为何流落于此?”
宋江见说一叹,把前事有删有减的说了一回,又道:“故此小弟便在晁天王处落草,哪知回家取家眷时,不幸走漏消息,被县里做公的捉了,这才发配于此!”
吴用和戴宗听了唏嘘不已,只是吴用心中暗喜异常,只是敛住喜意,叹道:“兄长既然受屈,晁天王是个有恩必报之人,小弟这便传回消息,请他发兵前来营救兄长!”
宋江闻言心中如炸雷一般,只是仍能面色如常,谈笑风生,只听他道:“如此岂不是叫戴院子坐蜡,如此实非好汉所为,不可不可!学究莫为了小弟的事情,连累的院长!”
戴宗见说忙起身道:“有小弟在此,定不叫哥哥受苦!就是要出去时,容小弟先想个法子!”
宋江起身谢过了他,吴用却是眼露精光,望着宋江若有所思,顿了片刻,当即试探他道:“我且想个法子,既叫戴院长不吃挂落,也能叫哥哥安然出去如何!”
宋江闻言望了一眼笑吟吟的吴用,却把目光避开,当即沉吟道:“小弟临来之前,我父亲忙前忙后的打点,只嘱咐小弟在此安生服刑,小弟每每想起父亲大人的殷殷教诲,实不敢忤逆!吴教授的好意,小弟心领了!
吴用见说心里有底了,事情怕不是像此人说的那么简单,只是这人是个有道行的人,再试探怕就要露馅了,当下只是面带微笑,殷勤劝宋江喝酒。
不想这时宋江却伸手指了指天,道:“先生大才,得罪了那人,还敢在他儿子面前伏着,真是好胆识!只是不知先生为何不去二龙山投晁保正,敢是消息不便,先生不知么!”他在山上时,问到晁盖这吴用的下落时,晁盖只是面色尴尬,缄口不言,是以他对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渐渐感起兴趣来。
吴用见说摇头苦笑,长叹了一声,道:“小人哪有甚么才干,好容易大弄一回,便送了好几个兄弟,得了兄长消息,知他们如今在山上快活,小弟也算是心安了!”
吴用话一说完,和宋江不经意对上一眼,两人不禁意味深长的相视一笑,接下来仿佛越好似得,两人都不再互相试探,便见三人在此大喝了一场,吴用起身算了酒钱,戴宗道:“怎好要先生花钱!”
吴用笑道:“你我兄弟,何分彼此!”
宋江也道:“极是,极是,下回小人请还两位贤兄一般!”
三人出了酒店,在城外信步而游,戴宗剖白道:“兄长日后安心住下,一切由小弟应承!”
宋江连连称谢,两人便聊了起来。吴用与他们并肩而行,心中却飞速盘算起来,只是隐隐感觉此人到来,或许对自己来说是个机会。
三人边走边聊,忽见前面一群人围成一个圈,三人酒意上头,都上前驻足观看,却见一条大汉在那里耍着把式。只见此人使了一回枪棒。那教头放下了手中枪棒,又使了一回拳,宋江喝采道:“好枪棒拳脚!”那人却拿起一个盘子来,口里开呵道:“小人远方来的人,投贵地特来就事,虽无惊人的本事,全靠恩官作成,远处夸称,近方卖弄,如要筋重膏药,当下取赎;如不用膏药,可烦赐些银两铜钱赍发,休教空过了。”
那教头把盘子掠了一遭,多是些散碎铜钱,那盘子递送宋江等三人面前时,戴宗是貔貅投胎,那钱进去容易,出来却难,哪里肯理会他。吴用又满怀心事,当下对着此人无动于衷。只有宋江回身取钱,方才准备送戴宗的五十两银子还带在身边,当即取了十两,放到这人盘子里。
围观众人见状直呼这人有钱,那教头讨了半天没甚么动静,心中正难受,眼见这位面刻金印的配军这般大方,直道:“难得这位恩官,本身现自为事在官,又是过往此间,颠倒赍发十两白银。正是:当年却笑郑元和,只向青楼买笑歌。惯使不论家豪富,风流不在着衣多。这十两银子强似别的一百两。自家拜揖,愿求恩官高姓大名,使小人天下传扬。”
宋江答道:“教师,量这些东西,值得几多,不须致谢。”
那人只是要问宋江姓名,宋江虽武艺稀松,却也是见多识广之人,见这人身手不像江湖手段,有心结交,直道:“教师不如收了场子,我等喝杯水酒也好!”
那人忙收了家当,和宋江一起去了,吴用和戴宗自然不会逆了宋江的意,四人就近寻了一处村店,喝了几杯酒,相互报上名讳,那人闻言大惊,对着宋江纳头就拜,宋江呵呵一笑,把此人扶起,又递上二十两银子,只说自己就在牢城营里,无事时可来寻自己耍子。那人半世行走江湖,两耳早装满了冷言冷语,此时见了这样一个人,哪里由他不倾心?连忙也告知了自己住处,直约着日后再见。
吴用坐在一旁,见宋江笼络人心的手段不知比晁盖高出多少倍,当下心中感叹,只是想起自己的苦楚。现如今自己得罪了白道上的权奸蔡京、以及那绿林道上首屈一指的王伦不说,此时又身无分文、寄人篱下,也不知熬到何日是个头。
亏得如今这人送到面前来,却不正是老天送给自己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一八六章 人人想踏一脚的踏脚石
心事重重的吴用在送宋江回了牢城营后,又和戴宗告别了。只因心中烦闷,一个人走到浔阳江边,这时一阵寒风袭来,吹到他的脸上,冰冷的凉意叫吴用此刻万分清醒,在这萧索的寒意,他怔怔想道:“难道这辈子,真就这般休了?”
眼见此时在那江口之上,往来的舟船络绎不绝,吴用望着那载着船儿的江水,喃喃自语道:“我是水上的船,你是船下的水,各有各的命数,如今就着在你身上,便送我一程罢!”
只听他长叹一声,拿定了主意,当下便要去寻戴宗,此人分手径直回住处去了,吴用便直往那城隍庙间壁的观音庵里寻着戴宗。戴宗见吴用刚别不久,又来寻自己,忙问道:“兄长可是有事?”
吴用也不说别的,开门见山的问他道:“兄弟,我观这江州也不是个寻常去处,可有甚么拔尖的江湖人物,在此间讨生活?”
戴宗低头想了想,开口道:“出名的好汉在城里却不多见,只是在那城外却有几处强人!”
吴用见说上了心,只是目带征询的望着戴宗,直等他下文,便听戴宗道:
“兄长莫急,听小弟一一说来,先说近的,这头一处,便是揭阳岭上的四个人。那为头一个江湖上人称混江龙,姓李,名俊,他身边有一对兄弟相佐,时刻不离左右。这两个系一母所生,老大唤作出洞蛟童威,老二叫做翻江蜃童猛,这三人聚在一起,靠这浔阳江为生,明为艄公,实为私盐贩子。这三人和一个叫做甚么判官李立的,占着揭阳岭。”
说到这里。戴宗听了下来,见吴用听得入神,并不插话,又接着道:
“那岭下的揭阳镇上,又有一对兄弟,霸住那处市集,镇上人等和过往客人,但凡想在此处讨生活的,都要仰他俩鼻息过活,且那做弟弟倒也罢了。只那哥哥幼时曾拜良师,武艺不凡,故而没人敢惹他哥俩。这两人中哥哥人称没遮拦穆弘,弟弟唤作小遮拦穆春。另外这江面上还有一个水贼,在那里打劫单身旅客,这人叫船火儿张横,从前还有个弟弟与他一同诈骗,现如今却不见影了!”
戴宗说完望着吴用,心中纳闷。这位兄长不是第一天来此,怎地突然对强人感起兴趣来?正想着,却见吴用又望向他,似有催促。那戴宗忙又道:
“再说远的,离此百十里处,又有一处山寨,上面有四个头领。领着几百喽啰占据了那黄门山,分别唤作:摩云金翅欧鹏、神算子蒋敬、铁笛仙马麟、九尾龟陶宗旺,这四个都不是易与之辈。城里的官兵哪里敢张他!”
吴用一听大喜,不想此处还真是藏龙卧虎,看来自己谋划已有七八分成算了,此时见天色还早,吴用便要去镇子上先寻那穆弘穆春兄弟两个,戴宗见状,相陪他一起去了。
且说那宋江回了抄事房里,因酒意上头,直昏睡了半日,看看天色渐晚,准备起来收拾一番,不想这时门外进来四个大汉,却见那被吴用和戴宗夹在当中的两个,见了他纳头就拜,宋江大惊,忙问他们姓名,那气势惊人的大汉道:“小弟穆弘,便在此间居住,不想及时雨宋公明哥哥遭了难,给发配此处,要不是吴学究前来寻我兄弟,告知了消息,岂不是便错过了?”
穆春也道:“哥哥怎么便过来了?都是江湖上行走的好汉,也不通知我兄弟二人,若是日后别人问起来,宋公明哥哥就发配在江州,你兄弟俩与他见过没有,却叫我们怎么答复人家!”
宋江见这两人一身煞气,不似寻常之辈,忙赔礼叙话,这两人见宋江这般低姿态,十分给面子,都是兴致高昂,只见这五人聊了许久,穆氏兄弟这才告辞,相约日后再来看望宋江。
第二日,这抄事房又迎来了六条大汉,依旧是吴用引荐,戴宗作陪,来人便是李俊等四人,李俊一见面就拜道:“李俊往常思念,只要去贵县拜识哥哥,只为缘分浅薄,不能够去。幸亏吴先生和戴院长前来报讯,小弟这才见得哥哥,可不得了这两位好汉?”
只见他说完又把身边的童威、童猛并李立三人,给宋江介绍了,三人都是“久仰”“景仰”之类的话不离口。
宋江见这四人架势不凡,对自己又十分客气,直唏嘘不已,拉着李俊的手说了半天话,恰逢午饭时分,宋江便请大家出门,一同寻个酒店,不醉不休,趁着机会,宋江又去把那昨日遇到的教师喊上,席间给大家介绍道:“这位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汉,人称病大虫薛永,祖上累为边军军官,只因其上人恶了同僚,不为相容,这才独自一人辗转到此江州,想我这位兄弟那是一身的好武艺,为人又是慷慨豪爽,我见了他甚是欢喜!”
薛永见宋江这般抬举自己,连呼吸声都变得沉重了,脸上溢满感激之情,席间频频向宋江敬酒,这六人且说且笑,又是一日过去了。
第三日时,吴用又单独带了船火儿张横过来,不免又是一番见礼,宋江这时渐渐起了疑心,只觉吴用太过热情,怕是有甚么勾当,只是碍着面子不好相问。
话说这一夜,宋江在床上辗转反侧,苦思了半宿,待第二日戴宗来看他的时候,他拉住戴宗手道:“小弟有一事,想要央求院长作成!”
此时的戴宗早不是初见宋江时的戴宗,何况又被宋江硬塞了二十两蒜头金,此时见宋江有话说,忙殷勤问他何事,那宋江笑道:“小弟天生畏寒,在此间甚是住不惯,想求院长换一间房!”
戴宗见说一阵大笑,拍着胸脯道:“我道是甚么事,哥哥真会说笑,这等小事说甚么求不求的?此间小弟说了算,哥哥想住哪里,尽管开口!”
宋江见说,只是赔笑道:“能否换去城里居住?”
戴宗见说一愣,却听那宋江又道:“院长且莫为难。小弟只求在城中牢狱中服刑!”
戴宗低头沉思片刻,虽然不知道宋江真实想法,但是此事对他来说倒是不难,当日便把宋江调到城中州狱中,仍给他找了份轻松的文书之事做,这狱中上下见戴宗这般关照宋江,谁敢来撩拨他,是以宋江在此进出无阻,依旧自由。
戴宗安顿好宋江,满肚不惑的走了。回去跟吴用将此事一说,吴用心中“咯噔”一下,只是敷衍戴宗道:“想这位哥哥是怕晁天王过来劫牢,住在城里安全些,免得累及你我!”
戴宗一听大惊,不想竟是这个缘故,愣在当场。只是吴用心中暗暗寻思道:“我这几天连着给他引荐好汉,他只是好言好语结交他们,半句也不提邀请他们上山入伙之事。看来此人的心思早已经不在山寨,此时又提出要去城里居住,怕不单是防着晁盖呐!”见宋江已经有些防着自己了,吴用也没心思去黄门山了。只在屋中想计。
慢慢过去了几日,因逢过年,宋江是个好热闹的,在牢里呆不住。跟小牢子知会一声,这些人都收了他的好处,又是顶头上司吩咐了的。谁肯做恶人来阻他?便见宋江独自一人出来,也不寻戴宗,也不找吴用,只是去寻薛永,哪知这病大虫一早便出去了,他寻不见人,只好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正行到一座酒楼前过,仰面看时,旁边竖着一根望竿,悬挂着一个青布酒旆子,上写道:“浔阳江正库”,檐外一面牌额,上有苏东坡大书“浔阳楼”三字。宋江看了,便道:“我在郓城县时,只听得说江州好座浔阳楼,原来却在这里!我虽独自一个在此,不可错过,何不且上楼去自己看玩一遭?”
宋江便上楼来,去靠江占一座阁子里坐了,点了一桌酒菜,自饮自酌起来。只见他一杯两盏,倚阑畅饮,不觉沉醉,猛然蓦上心来,思想道:“我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学吏出身,结识了多少江湖好汉,虽留得一个虚名,目今三旬之上,名又不成,功又不就,倒被文了双颊,配来在这里。我家乡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叫他们安心?”
此时不觉酒涌上来,潸然泪下,临风触目,感恨伤怀。忽然做了一首词,便唤酒保索借笔砚来。起身观玩,见白粉壁上多有先人题咏,宋江寻思道:“何不就书于此?倘若他日身荣,再来经过,重睹一番,以记岁月,想今日之苦。”
当下乘着酒兴,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去那白粉壁上挥毫便写道: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宋江写罢,自看了大喜大笑,一面又饮了数杯酒,不觉欢喜,自狂荡起来,手舞足蹈。又拿起笔来,去那词下四句诗,道是: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宋江写罢诗,又去后面大书五字道:“郓城宋江作。”写罢,掷笔在桌上,又自歌了一回。再饮过数杯酒,不觉沉醉,力不胜酒,便唤酒保计算了,取些银子算还,多的都赏了酒保,拂袖下楼来。踉踉跄跄,取路回去。开了房门,便倒在床上,一觉直睡到五更,次日醒来,哪里还记得昨日之事。
也是这宋江命里该有这一着,当天有个失意之人正从蔡九的官邸里出来,郁郁不乐,也来到这江州第一楼中借酒消愁,哪知正好撞上墙上这一词一诗,看罢心中大喜,暗道:
“我花了多少心思浸润这蔡九,还以为在他面前有了些许面子,如今他在家中摆筵宴请全江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偏偏却漏了我。唉,原以为山穷水疑无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今撞上这胆大贼配军在此处留诗,却不是我的出头之日来了?”
也不知这宋江和这失意人究竟是上辈子谁欠谁的,总之因这一诗一词,直惹出个不死不休的的局面来。(未完待续。。)
第一八七章 催命判官被催命
黄昏的揭阳岭,显得那么的宁静和安逸。
在告别了白日的喧嚣后,这时岭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只见那颠崖之前、怪树之下,横着一排茅草房,在那树荫之下,挑出一个酒旆儿来。这时酒店门口站了个大汉,正朝往来路途上张望,却问这人怎生模样?有道是:赤色虬须乱撒,红丝虎眼睁圆。揭岭杀人魔祟,酆都催命判官。
因今日乃是元宵佳节,生意出乎意料的好。上午没头脑撞进来的夯货还没收拾好,下午又进来了五七拨过路的好精肉,直叫那山岩边上的人肉作坊内,此时是摆得满满当当的,几个伙家在里面,忙得身子都转不开。
那面相凶恶的汉子前前后后巡视了一遍,发现这时路上已然没人了,直贪猥无厌的摇摇头,就站在路边想着心事。
“哥哥,明儿还开不开店?有了今日这十几拨客人,百十两银子到了手,那作坊里已是堆不下了!”一个伙家过来想寻道。
“正好歇息一日罢!我也有好几日没有去那江州城里看望宋公明了!每日只听说穆弘穆春这两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带了多少礼品,李俊哥哥拿了多少银子去看望他,连那江里的水鬼也隔三差五只顾进城去,却不独显得我老李是个吝惜的?”那恶汉子笑道。
那伙家甚是伶俐,闻言忙道:“哥哥你的义气,远近谁人不知,那江湖闻名的宋公明,见了你时,还不是一脸的堆笑,谁敢说我家哥哥是个吝惜的?”
这伙家一席话说得那恶汉大笑起来,两人笑了一回,只听那小二问道:“哥哥,那你明日带多少银钱去看望那宋公明。小的回去给你收拾去!”
“只顾问甚,今日得来的,全部换上大锭上好纹银,都给我捎上,可不能叫穆家兄弟两个和那水鬼看小了!”那恶汉大声吩咐道。
那伙家闻言惊得呆了,嘴巴张开半天都合不拢去,半晌才道:“那宋公明是甚么样的人,却要哥哥这般破费?那我们今日不是白忙活了?”
“甚么叫白忙活,你懂个屁!你想李俊哥哥那般的人物,都万分仰慕他、倾心去结交他。我学李俊哥哥,还学错了?”恶汉回道。
那伙家此时被骂了,忍不住嘟哝道:“那李俊哥哥叫我们弃了这行当,随他贩私盐去,你怎地不学他!”
“你个夯货,卖私盐是甚么勾当?为那一斤几文、十几文的微末利息,风里来雨里去,提心吊胆,担着那血海也似的干系。却哪里及得上我等在这里座山吃山,逍遥快活?吃人肉吃傻了罢你!”那恶汉教训他道。
那伙家被骂得不敢做声了,眼见也没生意了,只顾往山岩边上的作坊里走去。那恶汉见状也跟了过去,边走边大声道:“怎生还没弄完,敢是夯货多了,处置不过来么?弄不完便放着。天寒地冻的,馊不了的!”
这两人钻进那房里没多久,却见不远处来了两匹快马。上面坐着两位面相迥异的汉子,只见其中一人紫黑阔脸,鬓边生着一块朱砂记,上面又生了一片黑毛,很是吓人。他旁边那个小官人却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眉飞入鬓,细腰乍臂,面上满是风霜倦意,只听他对身边人道:“这里离江州也就是一脚路了,正好前面有个酒家,我等进去吃碗酒,垫垫饥,再连夜赶路可好?”
“甚好,甚好!”那朱砂大汉笑道。
便见这两人快马来到酒店旁,就把马儿系在草房一边的树干上,忽然不知怎地,那马焦躁异常,就是不肯往树边去,那小官人和朱砂大汉对视一眼,都是觉得奇怪,忙俯下身去查探,哪知一靠近那树根,一股怪味扑鼻而来,朱砂汉大惊道:“有鬼!”
那小官人忙将他手一拉,低声道:“刘唐哥哥莫喊!小弟往日听王伦哥哥说江湖上事迹时,听说江州城池边上有个揭阳岭,上面有个催命判官,只顾用蒙汗药坏那往来的客人,不但劫财,还将人身体拿来作践,做成人肉馒头,莫不是便是此处?”
刘唐一听怒道:“这等狗贼,简直将我等绿林好汉的脸面丢尽了,如真是那鸟判官,花贤弟,我俩今天便除了这一害,日后见了王伦哥哥,也好说话!”
“正是,他当日和鲁提辖在孟州除了那对狗男女时,却叫我等心热,今日撞上,岂能错过了?哥哥进去且看小弟眼色行事!”花荣道。
“依得,依得!”刘唐憨笑道。
却说这两人为何会在此地?
原来是晁盖得了宋江失陷的消息时,不想已经晚了,此时人早已经被发配出去几日了。好在打听到宋江是被发配到这江州,这晁盖是个义气无双的好汉子,哪里肯坐视宋江受苦,当即请公孙胜坐镇山寨,自己亲自带了好几位头领一起前来,又选了百余个得力的小喽啰一路相随,只为救那好兄弟宋江脱离苦海。
只是这满世界找人,却真不是一件容易事。特别是从京东路一直寻到这江南路来,上千里路程,却连那及时雨的半点踪迹都没打听出来。这旅途劳顿加上心焦气躁,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
也亏得眼前这两位是实心人,花荣只为要找回自家哥哥,哪里顾甚么得失,而刘唐也要找回救命恩人外加山寨二当家的,一心不肯落后,所以这两人搭档,轻骑先出打着前站,却不知不觉间把后队的晁盖等人甩了好远。
此时刘唐见可以大开杀戒,心中欢喜得不得了,毕竟一路上的担心加郁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当即依了花荣,两人换了一处地方把马拴了,并肩走入门里去,却见大堂内无一个人,使这家店看起来显得更加怪异,两人坐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招呼,刘唐不耐了,大叫道:“还有没有喘气的!?都死绝不曾!”
不多时,一个小二慌慌忙忙从门外跑来,一见这两个,满脸是笑,道:“两位客人,可要酒肉?那门外的马匹是两位的罢?”
刘唐没好气道:“不是我们的,难道还是你的?”
那小二见这人粗声恶气,又面相狰狞,倒是吃了他一吓,不过旋即笑道:“小人不过随口问问,这岭上多时不太平,怕有蟊贼来盗了客人的马匹去,岂不是叫小店跟着受连累!”
却见花荣此时笑道:“原来如此,多谢小二哥好意!我家这个伴当对谁说话都是这般声口,小二哥莫往心里去!”
“不敢,不敢!”小二忙道,见花荣生得俊俏不凡,当即在肚里寻思道:似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哥儿,即便是男人见了都不免要多看他两眼,如此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却见刘唐等得有些不耐烦,拍桌子道:“我们走得肚饥,你这里有什么肉卖?”
“只有熟牛肉和浑白酒。”见这恶汉开了口,那小二忙定了定神,回道。
“相烦小二哥,肉便切四斤过来,酒只打一角,我等吃了还要赶路!”花荣道。
“好叻!只是这位客官,须知我这里岭上卖酒,只是先交了钱,方才吃酒!”小二道。
花荣和刘唐闻言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店还真有些不规矩,怕不正是那甚么判官开的,只是花荣还没说话,刘唐兀自忍耐着,却见此时花荣一脸笑,道:“入乡随俗,到了你的店,且依你就是!”当即取了酒钱与他,那小二偷眼见花荣盘缠不少,心中欢喜,忙着就要下去上菜。
花荣笑着拦住他道:“小二哥贵姓,敢问此处离江州还有多远?”
那小二哪里知道花荣前问是实,后问是虚,只当这公子哥儿甚有礼貌,笑道:“不劳小官人动问,小人姓牛,此处离江州倒是不远,只是却要过江,两位在此歇息一夜再行最好!”
“却不是巧,我也姓刘,你家主人莫非也是姓刘?”却听这时刘唐把桌子一拍,大奇道。只是却见花荣强忍住笑意,实在是身边这位仁兄的表演,有些流于表面,略显浮夸。
“哪里有这般巧的事情,我家店主却是姓李!你这客人若要认亲戚时,且去别处认罢,我这揭阳岭上,却只我一家酒店!”小二笑道。
只见花荣和刘唐一唱一和,把这家店主的名姓诈了出来,这揭阳岭上独开酒店又姓李,不是王伦哥哥说的那恶贼催命判官却又是谁,便见刘唐掀翻桌椅,怒道:“叫你那狗判官出来,爷爷赏他一朴刀再认这个孙子!”
不想这时门口正走进来一人,这人一见屋里情况,大叫道:“反了你等,敢在我催命判官的店里闹事,却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小的们都快出来,抄家伙!”
花荣和刘唐有艺傍身,哪里怕他,这时便见刘唐弃了那小二,冲着李立迎去,李立不知深浅,还要跟刘唐放对,只是接手后连吃了此人三五拳后,鼻血长流,这才知了天高地厚,见不是头,夺门而逃。
刘唐哈哈大笑,这才躬身取了朴刀,望着花荣笑道:“贤弟,却看你的了!”花荣呵呵一笑,赶将出来,从马匹上取了弓箭在手,不慌不忙,只瞧准那仓皇逃跑的李立身后一处,只听唰的一响,神箭出时,透颈而过,只见这揭阳岭上的催命判官,终吃了神箭花荣的这一记催命箭,顿时了帐。
不想这时路边却传来两声惊呼,花荣回头去看时,却见一个汉子要上来拼命,却被另一个死命扯住,往那来路逃去。
今天过节,小弟祝诸位好汉们阖家团圆,和和美美,幸福安康!!(未完待续。。)
第一八八章 愤怒的花荣
待刘唐料理了先前那个小二,提着朴刀赶上花荣时,却见大路上不远处两个汉子已经跌跌撞撞的望岭下跑去,刘唐大急道:“贤弟,斩草要除根,怎地放这厮们走了两个!”
花荣见说回头望着刘唐道:“刘唐哥哥,这两人看样子不似这店子里的,若是不分青红皂白便shè杀了,实乃有伤天和,君子不为!”
想这位小李广一生神箭无敌,只是说起来,真正死在他箭下的人却是不多。此人平生最为不屑之事,便是躲在阵中暗施冷箭。观其一生临阵,多是持枪对战,若见无取胜之机时,便即退回。就是敌人来追,若没有深仇大恨,他也常常点到即止,多是shè掉敌人帽缨之类险处展现自家神技,叫人知难而退。故而似这般有力为之而不妄为的举动,便可得知这位小李广的心xìng为人。
刘唐闻言一愣,刚要答话,却见这时山岩边的人肉作坊里,直冲出一伙群情激奋的人来,此时在口中都是大骂不休。眼见这些人胸前的布罩上血迹未干,某些人手里提着的菜刀还滴着殷红似血的液体,顿叫刘唐火冒三丈,怒骂道:“老爷在家做得那般大声势,却也学着那梁山泊不肯坑害良人,偏你这江州净是些腌臜畜生。你这厮们身上的罪过,吃我一百刀也不为过!”
便见他发一声狠,拎着朴刀便赶将上去,此人是使朴刀的好手,连郓城县里靠朴刀成名的都头雷横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些伙家又怎在话下?便见这杆jīng铁打制的朴刀在人群中上劈下砍,左冲右突,顿闻鬼哭狼嚎之声四起,四五个罪有应得的蠢汉已经魂归黄泉,剩下的见状都成了惊弓之鸟,还有哪个敢近这杀红了眼的刘唐身前来。
随即又听一声惨叫,却见又一个罪有应得之人成了刘唐的刀下之鬼,其他伙家已经被吓破了胆,禁不住往四下里夺路而逃。
却听花荣冷笑一声,挽弓搭箭,当下使出生平得意技巧。但闻弓弦响声,必有一人应声倒地。刘唐是头一次见花荣使出连珠箭来,这才真正服了他的本事,张口结舌道:“好一个小李广花荣!”
顷刻间,眼前这些黑店伙家都叫两条好汉送上不归路。便见刘唐和花荣四处搜捕余党,没多久,两人直摸到那山岩边上的人肉作坊里。一见屋里情景,饶这两人都是钢铁铸就的心志,也禁不住目眦尽裂,泪洒当场。
但见那人手、人腿、人皮、人心都分堆搁着,数不清的肠子内脏丢弃在房屋一角,更有那十数个人头被悬挂在顶上,面上尽无颜sè,唯有一片慎人的卡白。此时大门已被两人推开,忽闻一阵寒风袭来,只见地上那摊被门槛挡住的血水随风起皱,摄人心魂。
刘唐强忍住心中翻涌,咬着牙一言不发的出去了,花荣唇齿微颤,心中悲愤,眼见屋里已经没有活人了,把头一扭,含泪出门。
却见那刘唐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个木柱,狠命插在酒店门口的冻土中,随即双手抡刀,将那死不瞑目的催命判官的人头一刀斩了下来,就血淋淋捅在木柱的顶端上,只见他回头对花荣道:“贤弟,我不识字,你在墙上写几个!”
花荣也是动了真怒,此时哪里迟疑,上前饱蘸这李立尸体上流出的血水,在那墙上大书道:“杀人魔祟,黑店李立!老天不收,我来收!”随即又在下面添了几个字道:“刘唐、花荣留字。天下若再遇此辈横行,我二人照收不误!”
刘唐问他写的甚么,花荣一字一句念给他听了,刘唐放声大笑,连道:“痛快!痛快!”笑罢,只是望着花荣道:“我的丑名,怎敢列在贤弟前面,岂不是叫江湖上的好汉笑我?”
花荣惨笑一声,回道:“江湖好汉,江湖好汉,却有几人是真好汉……”
刘唐闻言一阵默然,两人就在这李立的人头边商议道:“此地且便这般放着,叫天下人看看,这等为非作歹的好下场!”
两人商量好了,刘唐便进去搜拿贼赃,花荣默默站在屋外,也不知在想些甚么,只等刘唐翻箱倒柜,挖土倒墙,弄了大半个时辰后,出来见花荣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刘唐忙道:“贤弟,怎不进去避风,却不把身子吹僵了?”
花荣闻言只是惨笑,这时圆月初升,那缕月光照耀在他那张俊俏的脸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兴阑珊。
就连刘唐这般的粗汉,看着他这个样子也自难受,只好捡些话劝慰道:“世间不平事多矣,贤弟节哀!等我们回去,也学着那梁山泊替天行道,叫人看看,我绿林中还是有真好汉的!”
花荣闻言叹了口气,喃喃道:“当初王伦哥哥和鲁提辖杀那对狗男女时,心里和我们也是一般想的罢!”
刘唐哈哈一笑,把搜出来的赃物就绑在马上,回头对花荣道:“如此我们还留了字,他们却忘了留,回去说时,却不又是一件趣事儿!”
花荣极想附和他笑一笑,只是对着此情此景,却哪里笑得出来?刘唐见状上前劝了他几句,道:“看着已经到了江州,你我是在此候着晁盖哥哥大队人马过来,还是怎地?”
“他们离我们应该不远,刘唐哥哥且去迎着他们,小弟先去前面探探路途!”花荣叹道。
刘唐见说,当即应允了。这两人说定了,刘唐先往原路去了,花荣也趁着今晚月明,直往前面赶去。
他在路上行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树林边上,只觉身下的马儿无端躁动起来,花荣见状停下马,喃喃自语道:“今rì要不是得了你,直差点着了贼人的道,如此再辛苦你一番,助我进城救了公明哥哥出来!”
那马儿却只是连连打着响鼻,前蹄上扬,怎么也不肯向前,花荣心觉有异,yù往前面查探时,忽见树林里冲出三四十个人来,当先一个大汉出言道:“就是这厮害了李立兄弟?”
旁边两人连连点头,道:“便是此人,一箭shè死的李立哥哥!”
花荣见这两人便是刚才逃跑之人,冷笑一声,道:“原来还真是一窝子,这回定叫你等都死!”
花荣说完,躬身取箭,那两人见状大骇,直大呼道:“大伙并肩上啊,莫要叫他取了弓箭!”
众大汉闻言都是刀刃出鞘,大喊着朝花荣冲过来,却见花荣不慌不忙,搭弓便shè。此时他已然心如磐石,手上却不再留情,箭箭只往要害处招呼,顿时便shè死三五个汉子。哪知这伙人也是勇悍,其余人见状不但不退,反而加快步伐冲了过来,花荣叫了一声“来得好!”,随即举箭激shè,又是一箭一命,箭无虚发。
最后等这些人靠近了,只见花荣弃了弓箭,取了那杆银枪,跑起马来,就在这伙人中纵马厮杀。
花荣虽然箭术高超,只是这枪法却也不是白给的,能与蒲东豪杰唐斌在阵前斗上大几十回合,没点真材实料,对方就是真想相让也丢不起那个脸来。
便见这位银枪手在这堆人里杀进杀出,但闻壮汉惨叫,战马长嘶,不多时,连那马身都给对手身上涌出来的热血染红了,可见厮杀的激烈程度。
那为头的大汉见弟兄们几乎就要叫他杀绝了,心头怒起。这些可都是一同与他出生入死贩卖私盐的好兄弟啊!如今眼看尽数都要死在此人手上,他哪里还能忍得住?便见他唰的一声,抽出刀来,就要加入战阵。不想他身边的两兄弟对视一眼,都点点头,同时架起这大汉就往一边跑去,只听那大汉狂呼:“童威童猛,反了你们两个,那里厮杀的都是你我弟兄,你怎能忍心丢下他们不管!?”
这两兄弟一脸苦相,手脚不见一丝停顿,只是嘴中叫道:“他们是我弟兄,你还是我哥哥呢!怎能看你去送死?”
花荣见他们要跑,哪里肯舍,若叫这几个跑了,rì后岂不又要开黑店害人?当下料理完身边剩下几人,习惯xìng的一摸箭壶,发觉已然空了,花荣当下用力一提麾下宝马,奋力上前追赶。看看要赶上这三人时,忽见那花荣身下的马儿踩入陷马坑中,失蹄绊倒,花荣连人带马,整个摔到地上。花荣还好,因着惯xìng,直接飞出坑外,只是那胯下宝马却没这般运气,只见坑里的木刺戳穿马身,随即传来马儿不尽的哀鸣。
那三人见状,都停了下来,便听童威童猛大叫道:“李俊哥哥,这厮落马了,只怪时间紧,要不挖个大点的坑,叫这厮连人带马一起陷了!”
当头那人随即大吼:“还拉着我作甚,都回去给兄弟报仇!”
童威童猛怕花荣还有余力,只是拉着哥哥要走,忽闻这时后面赶来一伙人,都是举着火把,厉声高叫。那童威回头一望,见是穆氏兄弟带人赶来了,当即抽回胳膊,寻思道:“穆弘倒是个硬茬,放着我们这许多人,还奈何不了这厮?”
李俊得了解脱,也不再管这童威童猛,当即往回冲去,此时花荣已经挣扎起来,就捡起不远处那杆枪,大吼着冲了上来,童威童猛怕李俊有失,忙拔腿回奔,便见这四人立时战到一堆。
花荣虽然马失前蹄,但没有伤筋动骨。此时自己失了坐骑,对面又来了一伙人,见这三人模样,怕不是他们援兵?一想到此,花荣当即发狠,要坏了他几个羽翼再说,李俊三人遮拦不住,便见此时花荣瞧出个破绽,一枪朝童猛刺来。
童猛急切间哪里躲得开,就在这一枪要往胸前刺下时,童猛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即将迎来的噩运,忽然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在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时,整个人已经被撞开。
第一八九章 你这厮有甚么脸面与天王相见
眼见这开黑店的贼人居然有舍身救人的义气与胆识,倒叫原本怒气冲天的花荣在心中闪现出一丝惊愕来。只是不久前人肉作坊中的惨象,直叫他铭肌镂骨,触目难忘。有这一幕在心,只见他手上那杆银枪依旧不肯收回,只听枪刃入骨的一声钝响,那人肩上已被深深刺中。
旁边童猛见李俊舍命救护自己同胞兄长,硬生生拿身体接了这一枪,顿时一阵撕心狂叫,双目立马被翻涌上来的血气染红,只见他不管不顾的举起刀,赶将上来要来剁那仇人。
只是花荣是甚么身手,又怎会叫他伤到?顿见小李广飞起一脚踢倒此人小腹之上,便见此人整个人如脱了线的风筝,直飞了出去,跌了个七荤八素。
花荣回头望了一眼地上的李俊,直从他肩上抽出银枪,顿见那鲜血溅了一地。此时李俊脸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这时巨大的疼痛感袭来,叫他直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被撕开一般。只是纵然这般痛楚,那李俊却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双眼怒视着花荣,恨不得从眼中冒出火来,将此人烧成灰烬。
被李俊拿性命救下的童威,不觉间两眼血泪飙出,此时心存死志,拼了命也要上前来救那李俊。花荣望了望地上失去抵抗能力的李俊,终是放弃了上前补上一枪的想法,撇下他直去取那童威,这边童猛爬了起来,趁着这个空当,死命将实在吃不住疼,渐已昏迷的李俊拖了出来。
眼见往日里在那浔阳江上,威风八面说一不二的混江龙李俊此时如待宰羔羊一般,初赶上的没遮拦穆弘心底不知为何,竟涌出一丝异样的快感来。
只是大家好歹有些同道之谊,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穆弘当即对二童大叫道:“抬李俊哥哥下去包扎。看我来收拾这厮!”,话一落地,便见这穆弘挺刀上前,去战花荣。花荣见这人来得凶猛,气势惊人,也不理会那童威了,只是挺枪迎那穆弘。童威见状直扑向李俊,眼见他人事不省,心中大急,顾不得别的。只是撕下衣摆,给他裹住鲜血直流的伤口。
却说那穆弘却是当真出奇,一人和花荣独斗了三四十合竟然不分胜负。旁边观阵的穆春一脸焦急,暗道我这兄长从未遇到这般对手,莫要在此处折了锐气!说来都怪童威童猛这厮们,叫他去喊个人,也能惹出这般强敌来。因怕哥哥吃亏,当下不顾自己武艺低微,上前相帮着嫡亲哥哥双并花荣。那薛永见状,略一沉吟,也是举棍来斗。
唯有船火儿张横却在一旁抱胸冷笑,静观这穆氏兄弟和那耍把式的上前苦斗。那旁边一个学究模样的中年男子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张大哥还不上前,更待何时?”
张横恼火的回头看了这人一样,嗔怪他把话挑明了。只是形势逼人,当下只好拿着单刀加入战阵,便见此时花荣一人敌四。心中虽然不俱,却也是有些吃力了。那童威童猛见状,对视一眼,也咬着牙上前来并花荣,顿时成了个以一对六的局面。
但见花荣一人站在核心,周身腾起一股极少见到的杀气,只顾把手上那杆银枪使得神出鬼没,气势如虹,这六人分站四周,见他杀得性起,倒也不敢十分近前相逼。
那学究见状心中惊骇不已,暗道:“闻那梁山泊上的豹子头林冲善使枪棒,不知却比这人如何?看他年纪不大,怎地有这般好手段?”当他目光越过战阵,瞟向刚才李俊等人埋伏之地时,借着月色,只见那好多尸体上都插着一只羽箭,心中惊异,寻思道:一箭便取人性命不少见,关键是箭箭都往要害处招呼,且又不用补箭,那可就难上加难了。这人枪法不凡,箭法出众,到底是甚么人呢?
忽见他头脑中灵光一闪,直拍着脑门道:“莫非此人便是宋公明与我闲时说起的那甚么小李广花荣?这般应不差了,依着晁盖的秉性,算算时间,此时也该带着人来此江州了!”想到此处,便见他当即大叫道:“你那汉子,莫非便是二龙山上的小李广花荣?”
花荣以一敌众,哪里肯分心。这些人中又藏着一个硬手,其他那几个虽不怎么样,但其中一个棒法倒有些门道,时不时配合着那硬茬的攻势突然袭来,倒是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故而花荣只是专心迎敌,不理会那人喊话,安知不是他们的计谋。
那学究见对手不肯答话,心中焦急,忽见这时一匹快马从远处飞奔而来,因是月夜,看不清此人面貌,正猜测他的身份时,忽见这人怒吼道:“你这开黑店的贼厮鸟,安敢欺我兄弟一人,待爷爷赶上时,叫你们统统都死!”
花荣得了这声大喝,喜极而悲,要说起来,二龙山上还是这个哥哥和自己走得最近。想他没甚么心机,唯有一肚热心快肠,你肯结交他时,他把性命交与你,都不会皱一皱眉头。刚才说好了分头行路,他若心里对自己没一丝惦记时,又哪里会急急忙忙赶来相寻?
花荣当下倍感振奋,手上那杆枪又多了几分力气,旁边这六人顿感压力倍增。特别是那穆弘,说起来是六个打一个,实际上最吃力的还是他,想那花荣的注意力却有七八分放在他身上。饶是这穆弘往日里眼睛长在天上,此时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实乃平生头一个劲敌,况且此时对方又来了一个帮手,这样下去岂不是要遭?当下穆弘也顾不上甚么脸面了,眼下已经六打一了,也不在乎添些人马,当即大声招呼自家庄客道:“大伙儿并肩上,拿了这厮再说!”
庄客们闻言就要上前,却见那学究大喊道:“刘唐兄弟,且莫要莽撞,是我!”这些庄客闻言目瞪口呆,怎地叙起交情来了?这架还打不打?只见众人都愣在当场不知进退。
穆弘见状大怒,吼道:“愣着作甚,又不是你们家亲戚,都上呐!”这些人才如梦初醒,都拿起刀枪上前围住花荣。
“吴用,不想竟是你这厮!你当日怕死逃命,丢下我等而去,此时又在半路拦截我花荣兄弟,你这厮敢是一心反水了,看你还有甚么脸面与天王相见!”刘唐见此情景,急忙催马跳过陷坑,当即翻身下马,再也不肯理会吴用,提起朴刀就上前助战,花荣心中一热,仰天大笑一声,和这位哥哥背靠着背,一同御敌。
吴用见晁盖真的来了,原本一直殷切期待的心态变得有些忐忑起来,当即开口解释道:“当日的事情稍候再说,只是此刻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等来时,花荣已经和李俊兄弟厮并起来,这里都是李俊好汉的故交,哪里肯看他受辱?”
“啊呸,老爷吃亏就吃亏在信了你这张嘴!”刘唐怒骂一声,一脚踢翻意图偷猫的穆春,那朴刀便要往他身上招呼,穆弘见状大急,赶忙上前相救,与刘唐战到一堆,花荣去了强敌,对付其他人顿时得心应手起来,薛永心里叫苦,剩下一堆人里,主心骨便靠他充当了,没奈何,只好使出吃奶的劲遮拦。
吴用见状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在那宋江身上寻着了和晁盖了却心结的契机,只是万万不能叫刘唐这莽汉坏了自己谋划,眼下见劝不住此人,只好对这伙揭阳群雄道:“各位好汉,且住了手,对方也是宋江哥哥的兄弟,大家放下刀枪罢,有甚么不能坐下来谈的?”
此时这些人里除了穆弘,其他都是性命维系在顷刻之间,就是心中想罢斗,可是手上哪里敢慢半刻,吴用见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跺脚,发狠道:“你们斗、斗!只管斗,若都死了,正好在阎王殿前等着公明哥哥过来相聚!”
花荣闻言一惊,一枪挑飞薛永手上的棍棒,持枪警戒道:“吴用,你把话说清楚了!”
吴用立马大倒苦水:“宋江哥哥叫蔡京的儿子下在监牢里了,不日就要问斩!这些好汉都是我找来的,就是商量劫狱救公明哥哥之事!”
花荣一听,随即回头,见那穆弘还不罢休,直将那枪头翻转过来,一杆戳翻与刘唐斗着朴刀的穆弘,那穆弘不防,只觉背上忽然间传来一股异常疼痛之感,整个人顿时被摔倒在地。想他这半辈子在镇上作威作福,哪里吃过这般大的亏?顿时要起身与花荣拼命,忽听这时道路上传来一阵马蹄之声,声音之响,怕不至少有百余骑的规模,穆弘大惊,心中惶恐不定。眼见对方停手了,他也强忍住罢了手,只顾朝那奔来的马队张望。
不多时,这队人马近前来,眼见一地狼藉,地上躺着的怕不有数十条大汉?且花荣的那匹宝马也歪倒在陷阱了,也没了动静,当先那铁塔一般的大汉怒道:“花贤弟,没吃亏罢?哪里来的狗贼胆敢如此无礼?可是岭上那伙人的帮凶?我等看到墙上你留的字,一刻也不敢停留,随即赶来了!”
花荣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吴用抢先哽咽道:“保正,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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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零章 夜袭江州城
一听吴用抢着开腔,刘唐回头望向火把下晁盖的脸色,下意识里只觉要糟。
对于今日晁、吴相逢的这种局面,其实公孙胜最有预见性,昔日刘唐无事时曾问过公孙胜,要是晁盖再遇到吴用,结果会怎么样,公孙胜当时只说了一句话:“你看看那白日鼠便知哥哥心意,他的今日便是吴学究的明日。”
刘唐虽是粗汉,但是一同劫取生辰纲的交情不比等闲,对当事的几人来说,也许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过去。就因为这份特殊经历,刘唐私下里很是花费过一番心思“研究”此事。想那白胜犯了那般大的忌讳,直向官府供出自己几人了,晁盖哥哥还既往不咎,心中总是挂念着他,还拉下脸来相求王伦哥哥将此人救出。说到底,这吴学究临阵脱逃,算不上比白胜的告首情节要恶劣多少。
此时刘唐脸上少见的露出一丝感慨神色,便如公孙道长玩笑时说的那般:哥哥身上的义气只怕此刻又要溢出来了。
果不其然,晁盖一见吴用突然出现在此地,直楞的半晌,却从上下嘴唇中迸出两个字来:“兄弟!”
晁盖这个反应,不光是刘唐叹气连连,就连晁盖身后队伍中的韩伯龙都忍不住大骂道:“吴用,你这厮还有没有脸皮?当日抛下我等独自逃生,晁盖哥哥不与你计较也便罢了,你还出来丢人现眼作甚?”
刘唐本看不惯韩伯龙这厮,不过只觉这几句话却甚是顺耳。
见状,此时穆弘和穆春这两兄弟对视一眼,只感觉吴用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在二龙山很吃得开。眼见他此时连连被人呵斥,对方一点都不跟他留情面,除了那甚么托塔天王晁盖对他还似有些感情之外,其余人怎么看都有些面色不善呐。此人莫不是拿假话搪塞自己兄弟?当下不禁在肚里都盘算起来,就这么毁家上山值不值当。
吴用见这一只耳出来捣乱,搞得身边刚刚拉拢之人都有些想法的模样,心中不禁大骂此人落井下石,只是这当口小不忍则乱大谋,便见他嘴上却极其诚恳道:“伯龙,当日是小弟的不是,还请你见谅!”
韩伯龙闻言哼了一声,虽没接着开骂,但是神色中颇不以为然。吴用见此时情况紧急,直接抛出一个在场诸人都不能避开的话题道:“小弟的过错,过了今日怎么处置都行!只是此时宋江哥哥危在旦夕,他当日与我有活命大恩,我吴用就是死了,也得先将他救出苦海再说!日后要打要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果然,便听花荣此时开口问道:“吴学究。我家哥哥到底怎么了!?不就是给发配到江州牢城,这也不是该死的罪过,难道还有隐情?”
吴用见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叹了口气道:“宋江哥哥当日喝醉酒。在酒楼上提下反诗,叫人告发了,见今监押在州狱大牢中,不日就要开刀问斩。小弟急得没法,故而请这江州的好汉们施以援手,他们都是有义气的汉子。闻言聚集起来,便要和我商议一起去劫牢!这不童威童猛两位好汉去岭上请那催命判官李立时,遇上花知寨和刘唐兄弟和那好汉厮并起来,故而引出这番事端来!”
晁盖见说,惊愕的望着这班人,不想他们也是要去营救公明贤弟的,连忙下马拱手道:“不想诸位这般将我宋江贤弟的生死放在心上,晁盖不才,在此拜谢了!”
花荣闻言叹了口气,总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心中哀叹道:“可怜我家哥哥,何时沦落到叫一个开黑店的前去营救的份上?”
却见此时童威童猛安顿好受伤昏迷过去的李俊,朝花荣怒喝道:“你这厮杀我李立兄弟,又坏了我们三四十个弟兄的性命,该如何交代!?”
“我交代你老母!你几个没心肝的,在岭上开黑店专门害人,你们麻翻得了我,我难道却杀你不的?莫说是无疑中遇上,就是识得你这几个的丑名时,我也照杀不误!”刘唐大怒道。
却听这番话激起了童威童猛更大的愤怒,只是眼下斗是斗不过这班人,哥哥又昏迷不醒,当下回头对揭阳群雄道:“各位兄弟和我李俊哥哥都是同饮一江水的兄弟,如今外人这般欺到门前来,你们还念不念这“义气”二字!”
张横见说把头偏到一边,抱胸不语。此时他见到这三人就有些不耐,想那张顺是自家同胞兄弟,自从带了老母阴差阳错上了梁山之后,托人带信来时,半字不提请自己上山落脚之事,反倒这三个不止一次被邀请上山,真不知道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张顺是他李俊的亲弟弟,还是自己这船火儿的亲弟弟。
却听穆春却是一笑,道:“不知者无罪嘛,何况大家都是为了营救宋江哥哥!两位哥哥何必这般较真?那边那位哥哥说得甚有道理,你杀得人家,人家就杀不得你?要是路人都来报仇时,你杀我、我杀你,杀到何时是个头?”
话一说完,穆春只觉心中畅快无比,这童威童猛往日里跟着李俊人五人六的,对自己总是拉着一张长脸,仿佛谁欠他几百两银子似得。现在好了,李立没了,手下盐丁也死绝了,李俊也生死不明,看你两个如何瞧不起小爷!
见弟弟说得有些过了,穆弘打着圆场道:“目前头等大事乃是救出宋江哥哥,二位稍安勿躁,莫要动气!”只是话一说完,他也忍不住望了弟弟一眼,两人都是憋着一股快意,无处释放。
童威童猛脸上被气憋成一股猪肝色,对同道们伸出大拇指道:“好好好,有义气,好汉子!”
却见童威转身对吴用道:“学究,我等如今自顾不暇,也无余力救护宋江哥哥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吴用呐呐无言,想他是个明白人。眼见李俊的手下叫花荣杀得落花流水,这仇恨岂是几句话便能化解的?故而当下也不做那无谓的努力了,只好抱拳相送。想这三人走了虽有些可惜,但是眼见晁盖又有重新接纳自己的意思,他自觉也算是心意达成了,至于最后是拉八个人上山,还是拉四个人上山,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便见童威背起李俊就要离去,忽听刘唐大喊道:“想走,没那么容易!我贤弟在墙上写的字。可是白写的?”
吴用心中纳闷,不知他写的甚么,去望晁盖时,发现晁盖也是左右为难,一边是友军,一边是兄弟,哪里好表态?吴用只好开口问刘唐详情,却听刘唐回道:“我俩都是响当当的汉子,说了要杀尽那开黑店的便要杀个干净。怎能不讲信用?眼见这三个是那开黑店的李立一伙的,怎能放他走了!”
童威童猛见此时连走都走不掉了,真是落得那破鼓万人捶的境地,心中不由悲愤异常。直朝刘唐怒道:“杀杀,你来杀,老爷走了不是好汉!”
见闹得不可开交,吴用急忙解释道:“这三个兄弟都是贩私盐的好汉。乃是替此间百姓做好事,叫他们有便宜的盐买,刘唐兄弟。莫要错怪好人!”
一直不说话的薛永也出言道:“我虽刚识得这几个哥哥,却也知他们与那李立只是结拜了,本行却是贩卖私盐而已,那甚么李立你杀了也就杀了,只顾蛮缠其他人怕是不妥罢!”他是走江湖的,对这种黑店最是有切身体会,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便成了他们手里的菜,故而言语中对李立也不客气。
刘唐见说拿不定主意,直望向花荣,见他微微点头,心中大定,这个兄弟是个精细人,不见得就会被人所骗,既然他都点头了,应是差不离了,刘唐这才作罢。那二童凄凄凉凉的走了,晁盖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复对吴用问道:“先生,我那公明贤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公明哥哥年前一个人在浔阳楼上吃醉了酒,当场做了一词一诗,乃是……乃是……诗中有些不妥当的地方,结果叫一个致仕了的,人称黄蜂刺黄文炳的闲通判看到,直到这里知州、那蔡京的小儿子跟前告了一状,这两人一拍即合,要拿宋江哥哥作成一件功绩,便派人抓了宋江哥哥,宋江哥哥初时装疯,抵死不肯承认,只是最后吃不住衙门的重刑,最后还是招了。那黄文炳要在蔡京面前留名,只说要请蔡京发落。我有一个心腹兄弟,在此间做两院节级,因他甚是好腿脚,故而江湖上人称神行太保戴宗,那蔡九闻我兄弟名头,就叫他带着书信上京,我俩一商量,挨了些时日,假造了一封回信,叫他们把宋江哥哥押解进京,我等好在半路救人。哪知叫那黄文炳看破,直把我那兄弟也陷在大牢之中,不日就要问斩,我这才寻了这些本地好汉,他们慷慨义气,立马应允,准备劫牢!”
吴用早便看出身边人有些动摇,只是拿话稳住他们,果然便听薛永道:“宋江哥哥那般的好汉,怎能叫他被官府陷了,我薛永性命不要,也要救他出来!”
穆氏兄弟和张横对吴用先前的虚言有了些想法,只是此时却叫吴用拿言语软禁住,现下就是有心要后退却也晚了,那耍把式的又打鸡血似的发了豪言壮语,这三人都是要脸面的,也只好相随表态。
晁盖一听大为感动,好言安抚了四人,言罢,只是下意识的望着吴用道:“先生怎么看?”
吴用心中一喜,献计道:“今晚城门不关,为防夜长梦多,小弟先入狱中为内应,我们不如便选在下半夜动手,定要救出宋江哥哥来!”
……
话说这一夜,黄文炳从蔡九的官衙出来,已是月朗星稀,路上又遇上一个多时不见的故人喝了一场酒,再次告别时,已是四更时分。此时街上人烟稀少,他一个人醉醺醺的准备去城门外熟人所开的客店住上一夜,哪知刚走到城门口时,发现一队百余人的官军从身边经过,他盯着看了半晌,最后走到城门前值夜的军卒身前问情况,正好这军卒识得黄文炳是知州府上的红人,一五一十道:“这队人马乃是青州慕容国舅派来给知州送年礼的,路上耽搁了,故而连夜赶来,那文书路引小人都检查过来,确实无误!”
黄文炳见说也没多想,一个人出了城,这时一阵寒风袭来,叫他浑身一哆嗦,直拍了头道:“那慕容彦达就是要巴结蔡家,那也是巴结蔡京本人,想他也是国舅的身份,就是见了大名府留守梁中书也不觉自家矮一头,怎会不顾体面,给蔡京的一个小儿子送甚么礼?”
只见他越想越不对,只是回头跟着这队人而行,心道他们要送礼,必然去私衙,且跟上看看再说。
话说这黄文炳跟了一路,在一处十字街头,发现这伙人并没有往蔡九府上而去,反而真奔大狱的放下,黄文炳惊得一身冷汗,那酒醒了大半,忙小跑着往蔡九住处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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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一章 江湖救急
就在黄文炳幡然醒悟,去而复返之时,不防此时在城墙根底,正伏着几条好汉。只见这五七人在这寒冬腊月里,虽是均冻得面如土色,却都是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闹出些响动来,叫守门官军发觉,反而送了进去救人的哥哥们。
这次晁盖出来营救宋江时,心想对付那两个押送公人,又费得了甚么劲?故而初时只带了刘唐和花荣两人外加十多个喽啰出来。只是这一路寻来,压根打探不到一丝宋江的信息,众人越走心里越是没底,最后没办法,三人一商量,只好商议出前来江州劫营的打算。没奈何,晁盖派飞骑回去把在家的头领都喊了出来,只留下公孙胜、文仲容、崔野外加还躺在病榻上的王矮虎守家,直连白胜这种凑数之人都带上了,可见晁盖心意之诚。
和吴用碰了头,叙完旧,晁盖便依着这位故人的计策,带着大伙儿依旧假扮官军入了城,这文书和章印都是特意叫人去那梁山泊,请圣手书生萧让和玉臂匠金大坚制作的,一路都无人查验得出乃是假造,故而大家对入城救人都不担心,唯有在商议夺门人选时着了难。这一行人里武艺最高强的非小李广花荣莫属了,只是他心忧宋江的安危,定要随军入城,这时刘唐自告奋勇,要留下来夺门。晁盖大喜,毕竟剩下的头领里,不是武艺没有这位兄弟高,便是人品不如他靠得住,最后晁盖放心的将自己的后路交给了刘唐,捱到四更上下,带着大伙进城去了。
刘唐等人便在城根下埋伏起来,只是等了近半个时辰,城里却无一丝动静,直叫刘唐有些焦躁不安。和他一起伏在此处的五七人,都是从前晁盖庄上的庄客。同刘唐早便熟识,相互间也有默契,只是低声劝这位哥哥稍安勿躁,刘唐无奈,只是苦苦的等。良久过后,终于听到城内有些响动,似是大队人马靠近的声音,刘唐大喜,大喊一声,直带着这五七个弟兄冲往城门。
见此一幕。守城的官军看得呆了,想他们承平日久,哪里见过这般不要命的亡命徒,七八个人就敢冲击自己这四五十人守护的城门,简直不可思议。好在援兵就在咫尺,他们倒也不怕,都是挺起刀枪准备迎战。
快冲到门口时,刘唐等人也是呆了,这城墙里面的动静根本不是晁盖哥哥他们出来了。乃是一队近百人的官军前来封门,只是此时已经现身,却也顾不上那许多了,便见刘唐挺起那条精铁朴刀直迎了上去。就在门洞中和官军大开杀戒起来。
因惦记着晁盖的安危,此处又是他们最后的逃生之路,只见这刘唐奋起精神,越战越勇。那条朴刀舞得神乎其技,但见刀光血影之中,十数条官军的性命已被这赤发鬼收去。此时增援上来的官兵虽然人众。却都不免胆寒,谁都不愿白白将自己性命送上,直围着此人大叫道:“你那贼人听好了,你等劫狱的百十人已叫我们尽数抓了,你还不放下凶器,束手就擒!等我马队上来时,踏也踏死你等!”
那几个小喽啰见说大惊,怪不得没有听到庄主的消息,原来尽数落入敌手,眼前又是数十倍官军在此,便听其中一人对刘唐大叫道:“哥哥,速速退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刘唐杀得性起,哪里肯信这些官军的鬼话,晁盖哥哥和花荣贤弟全部都在里面,自己一撤,岂不是断了他们后路,有负了晁盖哥哥的重托?便见这猛将军只顾挺着那柄朴刀,在人群中左突右冲,但听鬼哭狼嚎,惨叫连连。
官军初时还准备捉这几个报功,哪知其中带头的甚是勇猛,顿时都熄了这心思,只想把这厮送走才好,便见两拨人分别去关城门,想把这猛人挤压出去。
刘唐见状,哪里肯叫他们关门,一把朴刀杀散东面,又砍向西面,那些喽啰见状也不肯后退,只是护着刘唐的后路,保他厮杀无虑。这几人在官军队伍中冲突了一阵,终是抢进门里来了,只是眼见对方人越来越多,而晁盖哥哥的人马完全一点消息都没有,都在心中暗暗担心,只怕那官军说的乃是实情。刘唐心中怒急,只要杀进去救人,便见几人扯住刘唐道:“哥哥先走,由我等先抵挡一阵!”
刘唐哪里肯舍,忽见这时城里冲出一队马军来,喽啰们见状大惊道,“哥哥再不走时,一窝都送在此处了!”说完死命将那刘唐推了出去,反倒背靠守着那城门,为刘唐逃脱争取时间。
刘唐一个人站在门洞中,望着关闭的城门目瞪口呆,里面传出的惨叫声撕裂着他的心肺,他极想不管不顾的冲进去,可是刚才弟兄们的话回荡在耳畔,若连他都被捉了,自己这伙人才真正没了希望。|
刘唐大叫着狂奔起来,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来到小树林后面那藏马处,刘唐翻身上马,心急如焚道:“宋江哥哥没救出来,晁盖哥哥也折了进去,况且我那花荣贤弟也在里面,如此怎生是好?我若是回山里搬救兵时,只怕哥哥们人头已然不保了!叵耐吴用那厮,端的献出好计,真是专一坑害同伴,想我刘唐上辈子做了甚么孽,竟命里遇上他来!”
刘唐踌躇无计,在马上骂了一阵吴用,忽然想道:“吴用这厮说江州城外不远处有座黄门山,山上有四个强人聚集了几百人在那里打家劫舍。我不若去寻他们,若是他们能看在江湖义气上,肯救我的急,晁盖哥哥他们就有生还之机了!”
刘唐是个直汉,想到便做,毫不迟疑,丝毫不想要是对方拒绝了他该怎么办,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只顾催着脚下那匹快马往东北面而去,这一路上,但有遇到岔路之时,便停下来问人,那些路人见他生得凶恶,那里敢撩拨他,直打发他走了。只见这刘唐在路上从天亮奔到天黑,也不知跑了多少里路程,直赶到一座山前,正待奋力向前时,突然身下的马儿惨叫一声,口吐白沫,显然已是累得不行了。
刘唐此时心急火燎,顿时破口大骂,“贼老天,连你也要帮着奸贼,亡我哥哥不曾!?看看还没到地方,怎地叫我坐骑跑不动了!”
正骂着,忽然周围树林中,几个原本埋伏着的喽啰蹦了出来,叫道:“呔!你这厮是哪里的歹人,敢来我黄门山下窥探!”
刘唐一听只觉喜从天降,急忙上前道:“我是青州二龙山上的头领,特来寻你们大当家的说话!”
几个喽啰面露疑惑,都道:“二龙山?没听说过!”
刘唐大急,也不解释,直喝道:“青州二龙山没听说过,济州梁山泊总听过罢!?他那上面的、名震江湖的白衣秀士王伦便是我哥哥!你等莫要迟疑,速速带我上去见你家大王!”
几个喽啰见说都是捧腹大笑,回道:“你这人却是好耍,那天下山寨都跟你沾着亲不曾?你说你到底是二龙山的还是梁山的?怎地白衣秀士王伦哥哥便是你的哥哥了?既如此说,那赵官家还是我妹夫哩!”
刘唐闻言心头恼火,恨不得上前一人一个大耳刮子,但是常言道人不求人一般高,此时自己是求人来了,不觉就矮了一头,饶是他这般暴脾气,也不免按捺着,只是拱手好言好语道:“几位兄弟,我此番来实不是耍子,真有要紧的大事,须见你们大当家的。江湖救急,还望看在大家都是绿林同道,请几位哥哥成全!”
那赵官家的大舅子还要取笑此人几句,却见那边上一个老成的喽啰拉住他,对刘唐道:“既有急事,尊驾跟我去见哥哥去。只是你若没事时,现在走还不晚,我家哥哥正在接待贵客,到时候你若是拿贵客耍弄,便叫你见识见识我山寨的威风!”
刘唐哈哈大笑,拱手道:“领教,领教,请带路!”
那喽啰见他一心要上山,吩咐两人看住了刘唐那匹吐着白沫的马匹,便将刘唐往山上带,快到寨门时,刘唐见那城墙修得甚是齐整,不免有些惊叹。
进了门,撞见好几百人牵着马匹过路,心下甚喜,暗道放着这上千匹马,哥哥怕是有救了。只是转念一想,这素不相识、毫无交情的强人会不会因自己一句话,就倾力去救人,直不免又踌躇起来。只是哥哥的安危都压在自己肩上,就是磕头作揖,也要求得这拨人下山来,此时便见这赤发鬼的面色顿时坚毅起来。
快到大厅时,却听那小喽啰又提醒道:“你若真无大事时,现在下山还来得及。免得搅了我家哥哥的兴致,到时候连我一起怪罪!”
刘唐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肯放,当下只是苦苦央求这人,这人无奈,只好将他带了进去,那刘唐低着头在心中措辞,想如何能说动这里的山大王,如此一番处境,也真是难为他一个粗人了。
“哪个是二龙山来的,自称是王伦哥哥的兄弟?”
厅上一人发话打断了苦思中的刘唐,只见他抬头去看时,忽地惊得目瞪口呆,直朝四周打量了一番,旋即又揉了揉那双赤眼,证实自己不是在做梦,喜极而泣道:“哥哥,救命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