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孙王两家的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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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千两银子把王章醉心的歌妓赎身再嫁给一个马夫,是可忍孰不可忍!
却说此时王章额角青筋爆起,拳头紧紧攥握,腰杆笔挺如松木,眼中满是恨意......
谢慎心中兀自慨叹,横刀夺爱这种事情发生在王章这样的贵公子身上确实让人难以接受。何况王章和歌妓红拂你侬我侬,县学生员大多也知晓。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孙传狠狠的打了王章一巴掌......
面子啊,对于世家子弟来说,还有什么比面子更重要?
呜呼哀哉,恐怕现在王章连杀了孙传的心都有了。
谢慎当然还是要帮王章的,不过孙家这次是老家主点头的,一下就丢出了一千两银子给红拂赎身。
王章虽然是上塘王氏长房公子,但是绝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的?
谢慎自己掏出一千两银子给王章垫上?这更不靠谱了。虽然以谢慎现在的财力勉强可以凑出来一千两银子,但把这些银子借给王章也不会让事情好转了。
事情很简单,这不是银钱多寡的问题。
即便王章拿出了一千两银子,孙传也不会罢休,会进而拿出两千两银子,三千两银子......
谢慎不认为这是两家贵公子争美斗狠那么简单。
孙家老家主绝不可能为了后辈所谓的面子花重金为一个歌妓赎身。
“章兄先莫要着急,谢某有一事相问,此事关系到能否救红拂姑娘于水火,还请章兄务必直言。”
谢慎冲王章拱手道。
王章听到这里,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若是谢慎真的有办法救出红拂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行......他大不了和孙传那鸟人拼了!
“章兄和这孙传可有矛盾?”
王章皱起眉头,沉声道:“矛盾自然是有的。慎贤弟你是廪膳生员,自然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好处。如无意外,廪膳生员是可以直接参加乡试的。如今县学之中还有一个名额,我和那孙传都在争这个名额,其中也有过不少口角摩擦。”
谢慎听到这里,自是了悟。
原来问题的症结出在这里!
孙传之所以花重金给歌妓红拂赎身,是因为他知道以王章的性格,肯定会心神大乱,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而一旦王章把控不住情绪,做出有辱斯文的事情,那这个廪膳生员的名额自然就会给孙家。
怪不得孙家老家主毫不犹豫的命账房提钱给孙传,让他去给红拂赎身。
好阴险的心思啊!
其实烛湖孙氏老家主孤注一掷,多多少少也有谢慎的原因。
谢慎的计谋断送了孙若虚这个恶少的科举前程,原本孙家有孙若虚和孙传双保险,可现在只剩下孙传,孙家老家主如何能不急?
要知道孙家可是数年没有出过进士了,如果人才出现严重断档,对孙家这样靠科举维持的家族打击是毁灭性的。
所以孙家老家主会毫不犹豫的支持孙传,不是为孙传个人,而是为了整个家族。
廪膳生员可以面试参加乡试,所以即便是搭上再多银钱,他都会为孙传赢得这个廪膳生员的名额。
说到底还是利益二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孙家的核心利益便是科举。
想通了其中关节,谢慎便觉得十分畅快。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往往距离事情的真相就那么一层窗户纸,捅开了便觉得豁然开朗。
眼下的关键问题是上塘王氏的态度,以及县学的态度。
上塘王氏如果不能以家族的身份站出来施压,谈再多的事情都是虚妄。
而县学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更为微妙了。孔教谕的态度是左右事情发展的关键,只要其出来发声,事情很快就能得到平息。
故而现在王章首先要做的是向王家家主透彻的分析孙家的阴谋。
只要把关节点到两大家族廪膳生员名额争夺上,事情就好办多了。
至于孔教谕那边倒是不用太急着去探听口风,可以先看看事态发展如何。
“章兄若是信我,速速将此事说与令尊,切记一定要暗示孙家是为了廪膳生员的名额才会作出此举。”
谢慎不得不感叹孙传这一手极为老道。
若是王章拿不出钱来,歌妓红拂被他赎身,王章得了个窝囊废的名头,在县学的名声就臭了。若是王章一怒之下作出什么出格的事,那么别说廪膳生员的资格了,其被县学除名都有可能。
即便王章拿出足够的银钱,誓死对抗到底,孙传也不会亏什么,最多和王章打了一个平手,后面还可以继续布局。
怎么看孙家都是稳赚不赔,而王章则是处于被动的局面。
王章犹豫了片刻道:“慎贤弟说的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此事若是给父亲大人说了,恐怕我是逃不了一顿毒打。”
谢慎又气又笑,就差翻白眼了。
都到什么时候了王章还顾念着这些?
这次王章要是败给孙传,可是美人,功名两输啊。
王章办海棠诗社不就是为了刷名声,最后得到那个名额吗?王章虽然十七八岁还没有参加乡试,但好歹也是凭借实力考进县学的增广生员,实力还是不俗的。要知道在大明朝四五十岁仍然没考中秀才的老童生比比皆是。王章若是肯拼实力靠岁试,科试的选拔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也不是没机会。但王章应该不会愿意去冒这个风险。
这倒不是王章矫情,在这个世道能拼爹干嘛要拼实力?王章有这么好的出身不去利用就是浪费。也只有谢慎这样的寒门子弟需要完全靠实力搏取功名。
王章虽然纨绔了一些,但和王守文有些类似,都是属于心眼不坏,童畜无害的那种。相比之下,谢慎倒是觉得烛湖孙氏的人都是些工于心计,喜欢背后下绊子设套的无耻小人。
这个忙谢慎当然会帮,不过第一步还是必须王章自己来走。
......
......
第一百零六章 女人心海底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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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兄现在先不用管这些,若是不想红拂姑娘被孙传赎身,便速速前去与令尊说明其中原委吧。”
王章咬了咬牙道:“嘿,去便去,大不了挨一顿揍!”
“王某失礼先行一步,等此事平息了,王某一定再设宴向诸位赔罪。”
“堂兄你快点去吧,正事要紧。”
虽然上塘王氏和秘图派王氏有过一些嫌隙,但归根到底还是同宗,王守文和王章又私交不错,这件事他绝对是站在王章的这一边的。
抢王章的女人就是打整个王家的脸面,王守文深吸了一口气,攥拳道:“这件事情堂兄你可绝不能手软!”
......
......
王章离席后,众人也各自散去。
谢慎回到家中刚刚在八仙桌前坐定,大哥谢方便兴致冲冲的快步走来。
“小郎,这书坊的盈利果然比茶铺多,经营起来也不像为兄想的那么难。为兄向冯掌柜耐心讨教,学到了不少东西。”
谢慎淡淡笑道:“这是好事啊,大哥以后若是想的话,还可以再开一家店面扩大规模。”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没有什么东西是比亲情更珍贵的。来到大明朝后,最让谢慎感动的是身边没有小说电视剧里勾心斗角精于算计的亲戚,有的只是浓浓的亲情。
兄友弟恭,和和睦睦的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吗?
大哥谢方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谢慎全部看在眼里。故而他靠写书赚得第一桶金后便想着报答大哥大嫂。
大哥经商多年,商贾的身份已经锁死,科举是不用想了。
如果能让大哥在商界中得到历练提升,将来成为一介豪商巨贾自然便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如果大哥谢方真的能在大明商界取得成功,于谢慎也是极大的助力。毕竟大明官员的俸禄极低,很多世家出身的官员都是靠家族奉养。
谢慎要想在大明政坛施展拳脚,银钱是万万不能缺的。经商的话他所能出的只有点子,具体要赚钱还得靠谢方自己摸索。
“这个先不急,为兄还想把钱攒一攒给小郎你娶媳妇呢。”
谢方笑吟吟的盯着谢慎,缓缓道。
“咳咳。”听到这里,谢慎险些昏死过去。
不会吧?他今年可是才十三,虽然古人发育早,但十三岁成婚也太早了吧?
虽然什么十三四岁当爹的事情在大明也出现不少,但终归不是主流啊。谢慎以前曾经统计过,大明朝男性平均娶妻在十六岁左右,寒门出身的孩子还会再晚一些。
“这个不着急吧。男儿不立业何以成家,等到大比之年过后再说,大哥看如何?”
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在婚姻大事上,谢慎还真不好直接拒绝兄长的好意。
直的不行,只能曲线行事了。
科举可是一个大杀器,谢慎一把它祭出,谢方便立刻松软了口风。
“这倒也在理。不过这还得等三年啊,到时小郎你可就十六了,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谢方忧心忡忡的望着谢慎,叹息道。
“要不要为兄先把你的生辰八字写好给红娘送去,先物色人选,订下婚事,等到小郎取得进士功名便成婚?”
谢慎这下可是被吓的不浅。在明代,订婚可不是乱订的。若是订婚后悔婚是要被人背后戳断脊梁骨的。尤其是谢慎这种读书人,脸面可是比什么都要重要的,若是名声污了那前途也就毁了。
可谁能保证订婚后不会反悔?让谢慎娶一个自己完全没有见过的女子实在是不能接受。
虽然他也知道在明代谈自由恋爱是可笑至极的,但终归潜意识里还是现代人的婚姻观念,认为婚姻是该由自己做主的。
但大哥谢方明显是好意,以谢方的性格,若是谢慎执意不肯他也不会强求,只是这样难免会伤了谢方的心。
谢慎心中兀自叹息一声,难做啊难做。
“大兄还是不必了吧......若是将来有了意中人,再去退婚岂不是叫人笑话?”
谢方这下乐了:“为兄就说嘛,小郎为何一直推诿,原来是心里有人了啊。快给为兄说说,小郎你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
“......”
用竟无语凝噎来形容此刻谢慎的心情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为兄好歹也是过来人,可以帮你把把关,不瞒小郎你说,当年和你嫂子相处的时候为兄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男人啊总归是得有个可心人在身边照顾的嘛。”
谢慎心道他身边已经有了两个女人了。如果说小萝莉二丫心智尚不成熟,水芸可是标准的温婉江南美女啊,他怎么会缺人照顾?
不过这话他是万万不能对大哥说的。
苦笑一声,谢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这个嘛,嘿嘿......”
谢慎一副“你懂得”的表情,谢方便是了悟。
“好好好,你不说为兄便不问。咱家小郎真是长大了啊。”
谢方从谢慎口中探听到了“虚实”,又嘱托了谢慎几句,便十分满意的离开了。
留下谢慎一个人在书房中“仰天长啸”。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谢慎呜呼哀哉发泄了一阵,却忽然被人蒙上了眼睛。
“唔,让我猜猜,是二丫对不对?”
小萝莉哼了一声道:“公子真是滑头,知道水芸姐姐不会去蒙你眼睛吧?”
“你怎么闷闷不乐的,谁又惹恼你了?”
小萝莉嘟着小嘴道:“还能是谁,自然是公子啊。公子明明答应教我做菜,却自己跑出去喝酒。水芸姐姐都可以去茶铺打理生意,偏偏我一个人闲的没事做。”
原来小萝莉是嫉妒了!
谢慎不由得感慨,女人心海底针,一碗水不端平果然后患无穷啊。
谢慎不过晚几日教小萝莉做菜,她便不高兴了......
谢慎可不想自己后院起火,只得叹息道:“这有何难,你要是想学我现在便可以教你。”
“真的吗?”
小萝莉可是不会掩饰情感,面上写满了喜色,娇柔的问道。
......
......
第一百零七章 煎饼煎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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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谢慎前世研究历史之余,也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做菜。
当然,谢慎做的多是些可口的家常菜,虽然不能和顶级大厨相比,但在亲友圈也是小有名气。
如今来到大明朝,若是不把这些手艺亮出来,他还真觉得心里有些痒痒。
至于要不要立刻投入变产出,开家酒楼,现在谢慎还没有想好。
一来开酒楼投入太大,他还没有这么多的现钱。二来,他还不确定自己所做的菜肴合不合大明朝百姓的口味。
毕竟隔着几百年,若是盲目开家酒楼最后却门可罗雀,没有什么食客光临那可就亏大了。
谢慎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精于算计。
即便他真的决定开酒楼,也会先在小范围内试水,看看反响如何,而不会盲目的投入资金。
当然,他还需要物色一批出色的厨子,这些厨子不仅要技艺精湛,善于学习,更重要的是要有良好的人品。
谢慎掌握的菜肴做法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极容易被人模仿。故而他需要保证所雇佣的厨子足够忠诚,不然若是厨子被同行花高价挖走,他可就是血亏了。
有时候谢慎觉得做菜和读书有异曲同工之妙,都需要静心凝神,让自己处于一种不被外界干扰的最佳状态。
小萝莉二丫跟着谢慎来到东厨,笑吟吟的盯着谢慎,眼眸微微转动。
“想不到公子也会做菜,这下我可要好好学学。”
谢慎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淡淡笑道:“那你可瞧好了,这可是我的独家秘传,一般人我可不告诉......”
小萝莉努了努嘴,哼了一声道:“公子还真是小气的紧,不就是一道菜吗,说的跟施予人家多大的恩惠似的。”
谢慎心中又气又笑,刚刚收留小萝莉的时候他可没看出她的傲娇性子,只能说小萝莉套路深啊。
谢慎走进东厨,在灶台前弯腰取了些柴火丢入灶眼中,再将灶里点着。
之后他便将面粉倒入盆中,再倒些清水,调成面糊。
小萝莉好奇的盯着谢慎,不发一言。也许在她看来,谢慎这样的读书人一定连东厨都没进过吧。看到少年这般熟练的做菜,她直是有些惊讶。
谢慎要做的不是别的,正是煎饼果子!
这在后世也许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百姓早餐,但在大明朝可是绝对的新奇菜品。
虽然谢慎不敢肯定煎饼果子的口味合不合大明百姓的口味,但这第一步总归是要迈出去的,大不了就让小萝莉二丫来作试吃的食客。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有些棘手,煎饼果子摊制的时候一般用的是平底锅,而现在谢家伙房中的这口大铁锅却是标准的圆底锅。这会让摊出的煎饼薄厚不一,虽然并不影响食用,但卖相上会差一些。
谢慎心中叹息一声,心道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还是得先将煎饼果子做出来再说。
舀了一勺面糊,谢慎熟练的将其浇在了铁锅中,再用木铲子将面糊摊平,默默在心中记着时间。
摊煎饼看似简单,可其中的奥妙却一点不少。就拿面糊的构成来说,豆子、面粉、水的比例不同,调制出的面糊粘稠度就会有很大不同,摊制出的煎饼自然软硬口感都会有区别。
当然,现在谢慎是临时开始摊煎饼,只用了白面粉,并没有加入研磨的豆类,其口感可能稍显单一了些。
谢慎本人是比较喜欢脆一些的煎饼,当然如果江南百姓比较喜欢质地松软的煎饼,他也可以略微调整。
再有一个需要注意的就是摊煎饼时候火候的掌握。大明朝是烧柴火来煮饭,火的温度不好控制,故而就更考验摊煎饼人的技术。如果火候控制不好,烤糊了饼子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谢慎此刻所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煎饼上,一刻也不敢分神。心中默念了几十秒,他便用木铲子小心的把煎饼翻了一面。
呼!
谢慎长出一口气,冲小萝莉得意的笑了笑。
虽然穿越到了大明朝,可他的手艺还在,并没有落下。
又过了几十秒,谢慎取了一个生鸡蛋打碎,将鸡蛋连蛋清带蛋液打到煎饼之上。
由于没有专业的工具,谢慎只得勉为其难的继续用木铲子把蛋液摊开。
小萝莉这下可是看傻了眼。
公子之前把面糊倒入锅中摊制,倒不算什么。可这将鸡蛋倒入其中,算是哪门子做法?
人家都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难不成公子是在睡梦中学会的做菜?
煎饼的做法并不复杂,但这个创意可不是谁都能想到的。
也不怪小萝莉惊讶,换位思考,若是谢慎是二丫,也定然会感到惊讶的。
看一个厨子做菜的水平,不是看他山珍海味做的如何,而是看他能否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让人垂涎欲滴,欲罢不能的美味来。
就好比一份再普通不过的蛋炒饭,不同的人来做就会做出不同的风格来。
煎饼果子自然也是这样。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摊出来的煎饼没有油条搭配啊......
谢慎有些无奈的将煎饼摆盘,苦笑道;“这煎饼还不算最后完成,不过你可以先尝一尝味道。”
谢慎不确定大明朝此时出没出现油条,可以闲来打听打听。炸油条工序倒是很简单,就是有些累,大不了就自家雇些人做嘛。
小萝莉接过盘子,小心翼翼的用筷子夹了一块煎饼,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谢慎看到她吃煎饼的样子,险些笑出了声。
看来他若是真的要经营煎饼,首先需要的是普及吃法啊。
不然若都是像小萝莉这样矜持的吃着煎饼,那种入口醇香的饱腹感可就无从体会了。
“公子,这饼子,这饼子的味道好.....香!”
小萝莉难得的娇羞了起来,倒是让谢慎为之一愣。
看来谢慎关于大明百姓口味的担忧是多余的,煎饼确实可以在江南推广开来。
......
......
第一百零八章 最强诗会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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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煎饼的制作成本极低,也不会出现大量积压的情况,很适合谢家这样的初步创业者。
谢家现在经营书坊,茶铺,再要拿出一大笔钱开酒楼是很不现实的,煎饼自然是个不错的入行选择。
打入一个行业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创新,一种是模仿。
前者行之有效,后者则有很大的风险。
谢慎现在可是手中握着煎饼的独家制作秘方,似乎确是大有可为。
“唔,公子,这饼子的味道确实不错,等大嫂和水芸姐姐回来,你可一定要教给她们啊。”
小萝莉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吃完了整张煎饼,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笑声道。
谢慎无奈的摊开双手道:“你不是叫我教你的吗,怎么现在又要让水芸来学?”
水芸和大嫂谢方氏在帮着打理茶铺的生意,难道要其中一人回来专门负责此事?若是真的决定推广煎饼,谢慎肯定是要雇佣人手的,只是必须有一个人在旁边盯着。若是小萝莉不愿意扮演这个角色,就必须让水芸或者大嫂来负责了。
“罢了,便叫大嫂跟你一起学吧。”
思忖了片刻,谢慎还是决定叫大嫂一起来帮忙。小萝莉的年纪毕竟尚小,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这件事情至关重要,有大嫂在旁边指点帮衬,肯定要好过小萝莉自己盯着。
制作煎饼的方法很简单,最重要的就是配料的秘方,这个秘方一定要牢牢掌握在谢家人手中,绝不能被雇佣来的帮工轻易学了去。
当然,谢慎也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谓的菜品秘方迟早有一天会公之于众。但在这之前,他要靠煎饼赚取到足够的银钱,奠定谢家在余姚,乃至整个绍兴府饮食界的地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江湖地位还是十分重要的,该争的时候绝不能手软。
思定之后,谢慎便叫小萝莉舀了一瓢水洗净了手。
二人前后出了东厨,正自往书房走,王章便和王守文急匆匆的踏步走来。
“慎贤弟,事情我已经与父亲大人说过了,这一次我们上塘王氏一定要和他烛湖孙氏斗到底!”
王章脸色稍稍好了一些,但声音仍然带着怒火,若不是顾忌小萝莉在谢慎身旁,王章还不一定说出什么话来呢。
“这便好,既然如此,章兄不妨先去揽月阁稳住他们。只要银子到位了,什么都好说。”
虽然这件事对于孙、王两家来说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但揽月阁的**可不会这么看。一个并不算绝顶红的歌妓能卖出一千两绝对是溢价了。若是王章不能第一时间匹配孙传给青楼的报价,那**很可能直接应了下来。
真叫孙传给歌妓红拂赎了身,那一切可就来不及了。
“慎贤弟大可放心,我来你这里之前已经去了一趟揽月阁。那**与我一个族兄还有些交情,她答应我只要我给出孙传一样的价格,便让红拂跟我走!”
王章紧紧攥着拳头,掷地有声的说道。
看的出来,这个王章是个情种。
谢慎心中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接下来,章兄要做的便是彻底在诗会上将这个王章比下去。”
文人相轻,何况是孙、王两大世家的公子。
如今王章和孙传都盯着廪膳生员的名额,可名额只有这么一个,最终必定会有一方落败。
孙传是想为红拂赎身,以此激怒王章,进而搞臭王章的名声。可现在王章听了谢慎的分析,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即可。有了整个家族的支持,王章只需要匹配孙传的价格就可做到立于不败之地。
有的时候,后出手反而是一种优势。
当然,这件事情必须有个了断,在谢慎看来,要想让这个孙传输的心服口服,必须在诗会上彻底击垮他。
“这不难,我们这诗会和别处形式不太一样,是以诗社整体比试的。”
王章十分得意的说道:“有慎贤弟你在,我们海棠诗社一定会立于不败之地!”
谢慎恍然大悟!
原来这次的诗会不是个人赛,而是团体赛。
他起初还以为王章邀请他加入海棠诗社只是为了博得一个名声,现在看来原来王章早就将一切都考虑好了。
只不过因为红拂的事情,王章稍稍乱了心神。
现在一切稳定下来后,王章却是可以凝神静气,周详计划接下来的诗会。
“那还请章兄将诗会的具体形式给某说上一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团体赛比个人赛难就难在战术的选择上。也许对方论个人实力不如海棠诗社,但是若是战术选择得当,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以谢慎的诗才,自然可以笑傲群雄。可万一对方搞一个田忌赛马的计策,结果还真不好说。
谢慎既然决定帮助王章击败孙传,自然要将各种可能都考虑进去,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其实也不像慎贤弟想象中的那么复杂。慎贤弟你快到醉春楼,我们几个好生计划一番。”
“是啊,慎贤弟,丕贤弟和韩公子已经在醉春楼等着了。”
王守文也在一旁解释道。
王章拉着谢慎就要往外走,谢慎苦笑一声道:“章兄且容某给家中人嘱咐一句。”
说完谢慎便转身道:“等嫂嫂回来,你便说我去和几位县学好友小聚,入夜前一定回来。”
小萝莉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别看她跟谢慎独处时有些傲娇,但在人前她还是很给少年面子的。
谢慎苦笑一声道:“这次某可是舍命陪君子了。”
......
......
三人乘坐马车来到醉月楼,谢慎当先跳将下来,王章、王守文则是紧随其后。
三人依次上了二楼,寻到雅间与席内的谢丕、韩晅打了招呼。
坐定之后,谢慎特意拉上了纱帘,沉声道:“韩兄也要加入海棠诗社吗?”
韩晅朝王守文望了一眼,淡淡道:“是守文兄找到的韩某,这件事既然慎兄要管,韩某自然义不容辞。”
......
......
第一百零九章 姚江诗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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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晅的话让谢慎很感动。
与王守文、谢丕相比,韩晅的身份明显与谢慎更接近。虽然也不能称其为寒门子弟,但他总归不是什么世家豪族之后。
韩晅的才学在余姚这一批学子中绝对算的上是翘楚,有他助阵,海棠诗社绝对是如虎添翼。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请社长章兄给大家讲讲这次诗会的形式。”
谢慎环视了一周,淡淡说道。
王章点了点头,沉声道:“其实这诗会创办之初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形式,但慢慢的,许多人发现借助诗会可以扬名,便开始暗中斗狠,甚至有买诗卖诗的情况出现,这才由甄可望大人出面定下一个规制,众生员必须按照这个规制赛诗。”
稍顿了顿,王章继续道:“甄可望甄老大人诸位想必都知道,他是咱们余姚的文坛泰斗,诸生也都服他,故而这个规制就延续了下来。”
“姚江诗会最大的特点就是以诗社名义参加,个人并不相争。”
王守文见王章说的差不多了,便补充道:“所以我们要想取胜,靠个人实力是不行的,一定要精诚合作。”
谢慎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说说,这诗会上该如何合作?”
王守文狡黠一笑道:“慎贤弟,这你便不知道了吧?其实能够出的题目大类无外乎那么几个,什么怀古,什么咏春,什么闺怨......所以我们之前能够猜题,若是能够多准备几首,万一压中了就占了大便宜了。”
听到这里,王章摇了摇头道:“这可不行。甄可望老大人虽说不会限定死题目,但今年的形式据说有一些变化,诗社的成员将会轮番上阵,输的人就自动下去,再由诗社另一人顶替。”
谢慎心中一沉,这诗会比赛的形式在大明朝倒是有些新意。不过这种形式他前世见得多了,考验的是排兵布阵。比如一个人擅长闺怨诗,那么出到闺怨诗题目的时候便应该由其顶上。而如果出到边塞诗,闺怨诗的能手就显然不占优势了。
当然,像谢慎这样的全能型人才,若是准备充分,在诗会中以一当十,一穿到底还是有可能的。
“诸位且听韩某一言。”一直沉默的韩晅终于发声,几人纷纷转过头来。
“既然参加诗会的都是县学生员,想必诗文的水准都不差。我们要想稳操胜券便需要在细节上打磨。不如诸位便把自己擅长的诗词类别说出来,我们也好先坐安排。”
这种诗文的比拼,排兵布阵是很有讲究的,谁来打头阵,谁来压轴关系到最后的胜负。以甄可望老大人的资历,自然是公正决断,在一轮对决中双方都有机会,但也只是一首诗的机会。若是一轮对决中有人被甄可望老大人裁定落败,那么他即便剩下的诗词品类极为擅长也不能再上场。
沉默了片刻,众人纷纷将自己所擅长的诗词品类说了出来,自然又是一番热闹的讨论。
多年以后,一些士子读到《明史·谢慎传》关于姚江诗会的这段记载时,纷纷惊呼谢阁老才学无双。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
......
几日转瞬即至,终于到了姚江诗会的日子。
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用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这句话形容六月的姚江是再合适不过了。
姚江诗会,顾名思义,诗会的举办地就在姚江岸边了。
姚江从余姚城外蜿蜒流过,比起钱塘江,姚江显得十分清秀,自是别有一番韵味。
谢慎与海棠诗社一众友人来到诗会地点时,不由得感慨了一番。
都说读书人会享受,如今看来确实不假。这些县学的生员已经将诗会变成了野宴,若不是德高望重的甄可望老大人会作为评判者出席诗会,还不知道他们会把姚江诗会准备成什么豪奢样子呢。
甄可望老大人曾经官拜吏部侍郎,都御使等显赫要职,如今告老还乡在余姚颐养天年,仍忘不了兴学教,对后辈学子是很照拂的。
谢慎和海棠诗社诸生已经就各人擅长的诗词品类进行了梳理,并拟出了一个条目。
因为谢慎在众人中所擅长的诗词品类最多,被一致推举为最后出场的人。
就是说,不管甄可望老大人出的诗词题目是什么,谢慎都会最后一个出场,这是提前就排定好的。至于其他人的出场顺序,则是临场随机决定。
这样排兵布阵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最擅长诗词的谢慎一直不出来,让对手摸不清海棠诗社的底。毕竟谢慎的名声在外,这么大的名气的对手一直不出来,他们肯定心有忌惮。
换言之,这其实就是一种心理战。
当然,这样布局需要最后一个出场的人有很好的心理素质。不然若是诗社的社友都败下阵来,其心理崩溃,那就是有再好的才学也发挥不出来了。
谢慎偏偏心理素质极佳,由他做最后出场的人,绝对不会出差池。
虽然诸生分为三个诗社的社员,但都是县学生员,见了面面上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谢慎和海棠诗社的诸生一道与孙传的醉翁诗社,卢霖的岳麓诗社社员打过招呼,便各自回到诗社划分的区域。
姚江诗会遵的是古礼,故而并不设桌椅,只有铺在草地上的席子,和乌木凭几供诸生倚靠。
当然,各人面前都摆着一方矮几食案,上面放了一些瓜果点心,因为诗会要进行整整一天,必要的吃食还是要有的。
不然要是有生员在诗会上饿昏了过去,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既然要遵守古礼,自然是要跪坐了。
自宋以后,士子就很少跪坐。
明代自然也是如此,故而诸生动作都有些生疏笨拙。
倒是谢慎极为熟练跪坐在席子上,左手搭在凭几上,目光深沉。
他前世曾经专门学习过唐礼,这跪坐自然是必修课了。
众生员坐定,被诸生请来作为诗会评判的甄可望甄老大人便发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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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姚江诗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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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可望甄老大人在余姚士林圈子里那可是一等一的人物,他环视了一周跪坐的诸生,咳嗽一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当此诗会雅集之际,某便忝为大伙介绍一番。本次诗会赛诗的规则有所变动,具体条目皆由甄老大人拟定。”
孙传作为参加诗会士子的代表,站出来侃侃而谈。一段说完他扭头朝甄可望拱了拱手以示敬意。
“以诗社为一派,各个诗社自己拟定出场生员的顺序,两两赛诗,败者退,胜者继续等待败者方选出生员挑战。”
这些规则条目早已事先通知,孙传不过是再说一遍。
“好了,按照甄老大人的意思,第一场由醉翁诗社对海棠诗社!”
孙传一口一个甄老大人,简直就是扯虎皮,做大旗,十分无耻!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冲身旁的王章使了个眼色,缓声道:“一会章兄先上!”
王章郑重的点了点头,在赴姚江诗会前他们早已计划好,由他来打头阵。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在这些人中,王章的才学是最差的。这有点田忌赛马的味道,用王章来试出对手的整体实力。
反正王章不会对诗会的结果造成什么影响,以他做试金石是再合适不过了。
醉翁诗社派出应战的人谢慎看着十分眼熟,应该就是那个冯似章了。
此子才华出众,在余姚也是小有名望。最重要的是,此人的诗作的极好,在谢慎扬名前他可是余姚年轻学子中的翘楚。
第一场题目是事先定好的,比拼的是军旅诗,那冯似章似乎早有准备,沉吟了片刻便作出一诗,王章虽然憋了良久也作出一首,但比之冯似章的诗确实差了不少。这第一场,自然是冯似章胜了。
这之后海棠诗社连上谢丕,王守文和诗社原先的一些生员,却都无一例外的败下阵来,直到韩晅出场才算是止住了颓势。可韩晅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在接连战胜冯似章和刘甚后也是饮恨败北给孙传。
转眼间海棠诗社竟然败得只剩下谢慎一人,这么快的溃败速度,可是大大出乎谢慎的意料。
在他原先的计划中,他们怎么也能够逼出对方主将的啊,这下全部的压力就集中在谢慎的身上了。
不过谢慎腹有诗书气自华,倒也是沉着淡定。他拂然起身,冲甄可望拱了拱手,笑声道:“还请老大人赐题。”
诗社前几轮的题目已经用完,便要由甄可望现场出题。甄老大人捋了捋胡须,淡淡笑道:“便以江南为题。”
谢慎心中一沉,这算什么题目,也太泛泛了吧。
不过好在他存货够多,单手背负踱了几步便吟开来。
“江干多是钓人居,柳陌菱塘一带疏;
好是日斜风定后,半江红树卖鲈鱼。”
吟诵完,谢慎笑着冲甄可望拱手:“学生临时起兴所作,没有想好题目,便叫《姚江绝句吧》”
“好,好一首《姚江绝句》。”
甄可望甄老大人,已是花甲之年,须发皆白。但他精神头很好,听到谢慎所作的这首《姚江绝句》,直接拍了拍凭几,起身道:“老夫一直以为姚江之美难以用笔墨勾勒出,但谢贤生此诗让老夫改变了这一看法。江干多是钓人居,这一句勾勒出渔家屋舍。柳陌菱塘一带疏,这一句则尽写闲适之感。最让老夫感到惊奇的是最后两句。”
甄老大人一边捋着长髯,一边感慨而道:“日影西斜,将江水染成通红。恰在此时,一渔人在江边叫卖鲈鱼。妙哉,妙哉!贤生这诗与白乐天那句‘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甄老大人看来,谢慎此诗中的各个景物都很平常。不论是钓人居,还是柳陌菱塘都是余姚常见之景。但这些常见之景组合在一起,便有了不同寻常的效果,直是叫人拍案称奇!
若是谢慎此诗只停留在前两句的境界,那么甄可望也不会如此称赞。关键是诗的后两句,直接将境界提高了一个层级,将江南生活的闲适疏懒刻画的淋漓尽致。
这哪里还是诗,明明就是画嘛。
在甄可望看来,作诗的最高境界便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一点唐代大诗人王维做的很好,谢慎这首诗至少有王维七成的功力。
“多谢甄老大人夸奖,学生愧不敢当。”
谢慎冲甄可望拱了拱手,说了一句客套话。
甄可望感慨道:“自三杨阁老后,本朝再没出什么天纵之才的学子了。你一定要戒骄戒躁,切勿被外物带走初心。”
谢慎心中暗暗腹诽。您老仕途一帆风顺,历任都御使,吏部侍郎等要职,现在告老还乡倒是关心起同乡晚辈学子的志向了。怎么看都有些虚伪啊。
在少年看来,做官和做诗人有时候是互相矛盾的,而且是针尖对麦芒的矛盾。做官就意味着必须要做一个实用主义者,而做诗人恰恰相反,需要做一个完完全全的理想主义者。
甄老大人的意思是让他骑墙找平衡?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便被谢慎否决。苏东坡够有才的吧?就是被浪漫主义害了。谢慎可不认为自己比苏东坡还有才,诗词歌赋对于他更多的意义是刷声望的工具。至于做清流闲散隐士,他可从来没有想过。
接下来便是醉翁诗社的社长孙传作诗了。
方才甄老大人对谢慎夸奖有加,这让他身上的压力陡然大了不少。好在这题目也不算难,孙传倒也不至于作不出诗来。
“情烟随风化轻絮,十载西湖尘雾软。
梦醒执扇惜金缕,破鸾离恨江南怨。”
孙传不多时的工夫便作出一首诗来。这诗要单看,也算的上好诗了。可要是和谢慎所作的比起来,无论是意境还是遣词造句上都差了不少。
孙传显然自己也明白这点,再无之前的神气,只把希望都寄托在甄老大人身上,希望甄老大人能够给他一些面子。
......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姚江诗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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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可望却是叹息一声,皱了皱眉道:“你这诗怨气太重,年纪轻轻怎么这般暮气,从立意上就落于下乘了。”
这下孙传彻底绝望了。
甄老大人这么说等于不留一丝情面,非但是孙传便是整个烛湖孙氏都会跟着面上无光。
孙传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谢慎为何会作出这么好的诗来,不然他也不至于败得如此惨。
见谢慎取胜,海棠诗社诸生皆是欢欣鼓舞,心中大喜。
方才他们被醉翁诗社的人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可现在气势却是完全找了回来。
孙传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灰头土脸的退了下来。
这一轮,显而易见是谢慎完胜。
孙传十分懊恼,原来他是想以一己之力穿掉海棠诗社全部人的,却不曾想临了惨败给了最后出场的谢慎。
接下来醉翁诗社出场的是萧封,这人年岁看起来大约十六七,十分眼生。
他冲甄可望拱手礼道:“还请甄老大人赐题。”
“便以姚江为题。”
甄可望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悠悠江水,随口说道。
萧封得了题目不敢怠慢,自是开始思忖立意。过了多是他才将思考良久的诗作吟诵而出。
“系马江边坐看船,篷中轻纱扶风软
堕云里雾饶羞黛,暖香熏熏吹鬓乱。”
“好诗,好诗啊。萧兄这诗作的甚好!”
孙传哪里还坐的住,早在一旁为萧封助起威来。
“萧兄短短几句,便勾勒出江上小舟随波流荡的景象,其中慵懒妇人更是绝美。嘶,佩服,孙某佩服!”
“甄老大人都没品评,你急什么?”
听孙传在那里聒噪,王章不乐意了,他不甘示弱的起身,提高声音把孙传压了下去。
“好了,都少说两句。老夫觉得此诗不错,不过还得等谢贤生作过之后才好比对。”
谢慎等的就是甄老大人这句话。
车轮战消耗的是体力,作为海棠诗社最后一名出场的人,谢慎可不能被孙传等人带坏了节奏。
这次谢慎故意放慢了节奏,作深思状。
过了约摸半盏茶的工夫,谢慎猛然吟诵道:“到处池塘决决流,垂杨百里罨田野。行人便觉须眉绿,一路蝉声过姚江。”
吟诵完,谢慎便冲甄老大人拱了拱手道:“学生拙作,还请老大人不吝赐教。”
甄可望点了点头,似笑非笑。
眼前的这个少年十分守礼,倒是可以好生栽培一番。
“池塘,垂杨,田野倒是都寻常,不过一个绿字,点活了全诗。‘一路蝉声过姚江’更是将盛夏静谧之景刻画的淋漓尽致,有鸟鸣山更幽的古韵。”
甄可望对谢慎作的这首诗没有之前的那首满意。不过这也是有些苛求,且是对谢慎本身而言,与萧封相比,谢慎的诗作明显还是要高出一大块的。
这一轮,自然也是谢慎获胜了。
“这一轮,老夫认为谢贤生更胜一筹!”
醉翁诗社的生员显然有些坐不住了。他们连损两元大将,偏偏都是败在谢慎手下。若不想出应对之法,还得继续输下去。
孙传对廪膳生员的名额志在必得,他身上承载了整个烛湖孙氏的气运,绝不能在姚江诗会败下阵来。
起先孙传只是对王章有恨意,但现在他明显更恨这个叫谢慎的新晋生员。若没有此子醉翁诗社已经完胜,哪用得了这般麻烦。
接下来与谢慎比拼作诗的人选他就需要好好考虑一番了,若是再输,气势可就全被海棠诗社他们夺了去。
一番讨论后,醉翁诗社选出了秦游观出场迎战谢慎。
秦游观一身紫色浙绸直裰,头戴黑色幞头,足蹬渡云靴。只不过他显然属于那种粉面小生,撑不住这身行头,倒是显得不伦不类。
秦游观之前应该受到孙传嘱托,显得有些拘谨。照理说应该由新出场的人请求老大人命题,他却愣住了。
倒是谢慎大方的冲甄老大人道:“请老大人赐题。”
“就以钱塘为题罢。”
甄可望摆了摆手,随口道。
秦游观听到这里直是心中大喜,他前几日恰巧作过一首歌咏钱塘的诗,却从没有在人前夸耀过,现在便可以直接拿来用。他几乎不假思索的沉声吟诵。
“钱塘潮水吞万山,不尽涛声如鼓船。
登楼一览屋上明,远光苍茫万古盼。”
谢慎听的心中一沉,这诗脱胎于初唐大诗人宋之问那首著名的《灵隐寺》。看来这个秦游观是有几分本事的。
甄可望也是眼前一亮,坐直了身子,微微捻着胡须。
“嗯,秦贤生这诗作的巧妙。颇有几分宋之问的韵味。只是钱塘潮水吞万山一句还欠些打磨。”
秦游观闻言大喜,他这首诗一直没有拿出来示人,就是因为想在重要场合再显露出来一鸣惊人,今天可让他抓到机会了。
秦游观得了甄可望的赞扬只觉得胜券在握,倨傲的瞥了一眼一旁的谢慎,仿佛在宣战一般。
谢慎的心智可比他成熟多了,并没有被激怒,而是闭上眼睛开始遐思。
没过多久,少年便睁开了眼睛。
“入山已三日,登顿遂真赏。
霜磴滑难践,阳崖曦乍晃。
穿漏深竹光,冷翠引孤往。
冥搜灭众闻,百泉共一响。
蔽谷境尽幽,跻颠瞩始爽。
小阁俯江湖,目极但莽苍。
坐深香出院,青靄落地上。
永怀白侍郎,愿言脱尘鞅。”
甄可望老大人起先听的很满意,但渐渐的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这诗前八句极写山景清幽,之后则是笔锋一转,表现出了微微的出世之感。不过这种暗示并不明显,最多只能是借怀古,抒发一下情感罢了。
甄可望苦笑了一声,这个谢慎是在向自己抗争呢。之前他劝谢慎莫要被尘世阻碍初心,谢慎便借着这首怀古诗表达了隐世的想法。难道这之中就不能有一个平衡吗?难道为官和保持本心之间就没有一个折中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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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姚江诗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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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生年纪轻轻,还应当以兼济天下为己任,怎能存有脱尘之念。方才老夫教你保持本心,可没有教你遁世啊。”
这个甄可望也确实是爱才,竟然不惜自己打自己脸,劝说谢慎莫要厌世隐世!
谢慎听到这句话,直是心中大喜。他等的就是这句话!科举之难,难于上青天。他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拿到了秀才功名,怎么可能半途而废。他作这首诗不过是想借此看看甄可望是不是真的名士。若是甄可望对此诗不置可否,那么证明他确实是真的名士,谢慎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但若是甄可望像现在这样反过来劝他不要有厌世隐世的念头,那就证明其也是图慕虚名之辈罢了。
当然,让大名士甄可望亲自放下身架来劝说一个小辈,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情。
谢慎冲其拱了拱手道:“甄老大人的教诲,学生一定谨记在心。”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便是谢慎的处世哲学。
“这一轮,还是谢贤生取胜!”
甄老大人得到谢慎的保证,心里也算有了底,施施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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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传此刻的面色已经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了。醉翁诗社上了无数人,却无一例外都被谢慎“斩于马下。”
这个年轻人实力太过强大,竟然丝毫找不到打压的办法。
这可是姚江诗会,诗词比不过,总不能真的派人上去揍这厮一顿吧。
醉翁诗社最后一个上场的是岳醇,他的实力在醉翁诗社中也只能算中等偏上,孙传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一脸无奈的等待着甄老大人出题。
“既然是最后一轮,便还是以江南作结吧!”
看的出甄老大人对家乡风物真的很有感情,竟然破例再次以江南为题要求二人作诗。
按照规矩,自然是应该由岳醇先作诗。这题目已经出过一次,岳醇有充分的思考时间,兴许他已经有了腹稿,也不拖沓当即吟诵了出来。
“姚江春水淡似烟,野村岸人欲上船
斜阳花影孤帆尽,一抹翠色赴碧川。”
这诗太平庸了。
谢慎心中苦笑一声。
现在明显岳醇的心态已经崩溃,只想草草作一首诗结束。因为他知道无论他作出多么好的诗来,对面那个叫谢慎的年轻生员总能作出更好的诗作压他一头。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自讨没趣呢。
甄老大人并未点评,兴许也是觉得此诗平庸到没有一丝亮点。他眼眸微微转动,落在了谢慎的身上。谢慎得到暗示便点了点头,踱起步来。
七步之后,他随口吟诵道开来。
“雨后看山绿绕城,镜裀初卷半湖明。
荷边鱼在泉中戏,桥上人从画里行。
料理酒杯无俗物,销除席帽足闲情.
水风忽送凉如许,摇曳新蝉一两声。”
“用“镜裀初卷”,形容雨后湖光,真是绝了。湖鱼游动,行人踏桥。酒清俗气,足见闲情。蝉声点尾,更使得盛夏之风袅袅不绝。”
这次换作王守文来为谢慎打气。
他们憋闷了许久,情感终于可以爆发出来。明眼人都能看出,谢慎这诗完胜岳醇。海棠诗社真的靠谢慎完成了逆转!
王章更是紧紧攥住拳头,满是期待的看着甄老大人。
还有什么是比让孙传灰头土脸更令人兴奋的呢?此时此刻,王章只觉得心中畅快不已。
“诗作孰优孰劣想必你二人心中已经有数。”
甄老大人顿了顿,和声道:“谢慎再胜!”
随着甄老大人的决断,谢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舌战群雄以一当十实在不是什么讨人欢喜的好差事。
千钧重担压在他一人身上,个中滋味自然也只有他一人知晓。
他有腹稿无数,论诗词自然是不怕的。
但他这一次可是以一当十啊,这么多诗作一口气吟诵出来万一甄老大人有一首不喜欢,他可就落败了。一人只有一次出场的机会,赛制又不能复活,偶然因素实在太多。
如此一来且不说最后生员的名额会不会被孙传夺走,但至少在气势上,王章就落在孙传之后了。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谢慎既然答应要帮王章,就绝对要把孙传的气焰压下去。
这次他可谓在诗会上出足了风头,但王章本人并没有太过出彩的发挥,最多能算是中规中矩。不过好在孙传是落败一方,这样一比王章反倒小小占了上风。
而在不远处的孙传则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连连摇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输得。
这个年轻人看着也不像是大儒之像啊,怎么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学,莫不是百年一遇的神童?
“谢案首果然名不虚传,卢某佩服!”
卢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谢慎身侧,拱手一礼。
谢慎听王章提起过这人,似乎是岳麓诗社的创建者。
“诸位可知《临江仙》一词就是谢案首作的!”
谢慎心中暗呼不妙,这个卢霖好狠辣的心思,竟然是想借刀杀人!
果不其然,甄老大人颇感兴趣的问道:“什么《临江仙》,卢贤生不妨吟来让老夫听听。”
“学生遵命!”
卢霖得意的瞥了谢慎一眼,继而慷慨激昂的吟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诸生听他吟诵这《临江仙》,一时间纷纷傻了。过了良久他们才反应过来这词并不是卢霖所作,又纷纷把目光投到了谢慎身上。
读书人的花花肠子果然是最多的,这个卢霖真是个心机男......
不过谢慎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谢贤生,这词真的是你作的?”
这下便是甄老大人都有些疑惑不解了。
谢慎不过十三岁,这样的年纪也许可以作出不少绝妙诗词,但刚刚到那首显然不是他的年岁能够作出的。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其一谢慎真的是百年一遇的神童。其二,这首词是他剽窃而来的。
谢慎心中苦笑,该来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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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姚江诗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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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红是非多,一个人有了名气,随之而来的诽谤诋毁也会让人心烦意乱。
这是谢慎早就料到的,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是非来的这么快。
其实《临江仙》一词他本不想那么早拿出来用。这首词确实过于惊艳,用大明第一词来形容也不为过。毕竟是杨慎大才子的代表作,其中韵味若不细细体味很难了悟。当时他与王守仁乘坐乌篷船,也是一时兴起便吟诵而出。之后王守仁将此词讲给了三弟王守文,王守文这个猪队友又把这首词讲给了歌妓红拂......
这样一来,不想世人知道此词是他作的都难了。
唉,一个不小心竟然招来这么多的麻烦,谢慎直是有些无奈。
好歹也是两世为人,谢慎对于人性还是颇有一番研究的。
明代的士林圈子其实并不怎么干净,其中的潜规则以及肮脏的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比贩夫走卒,豪商巨贾圈子少。无非是他们披着一张还算得体的皮,将阴暗面稍稍掩饰罢了。
*********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谢慎越来越觉得有道理。书读的多了,脑子里的念想便多,原本纯良的内心多少便会被脏污。
说到底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利益。
明代科举取士虽然比之隋唐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若是没有恩科,三年一科,一科取三百人也不能算多。要知道科举几乎是读书人唯一的上升阶梯。至于给督抚、知府等官员做幕僚出头的自然也有,但毕竟不是主流。
便拿绍兴府来说,文风可谓鼎盛,便是寒门家,只要家境不是太贫穷,都会勒紧裤腰带供孩子读书。
竞争力这么大,自然需要踩人才能上位。
就拿童生试来说,光是保举这一关就卡死了不少人。你找不到五名同考童生互保,一名秀才作保,就不能参加最基础的县试,府试、院试自然也就更无从谈起。
这童生三试就刷掉了一大部分人,等到进了县学,那才真的是利益纷争的开始。
最直白的例子当属烛湖孙氏和上塘王氏的争斗。
区区一个廪膳生员的名额,就让余姚两大世家拼的面红耳赤,更别说乡试的参考资格了。
谢慎几乎能够想象两年后,推举参加乡试生员时县学中勾心斗角的场面。
拿到乡试资格,这种对立的气氛就会稍稍和缓。毕竟乡试是大三关考试中最难的一关,除非有通天的人脉,否则考上与否基本全靠实力。
当然也有别出心裁的考生会去拜谒提学官。最常见的办法便是以诗作拜谒。若是提学官恰巧喜欢其中一首诗作,对考生的印象就会好上不少。别看只是小小的印象改变,对考试结果的影响将是巨大的。
当然了,这种拜谒的方式不是主流,毕竟提学官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
更多的还是靠诗会来宣传自己,说白了就是刷声望。
江南文坛吹捧的风气盛行,传的久了便是草包都能成为名士,何况真的有才学的人。但你不去吹捧自己,就完全不一样了。酒香也怕巷子深,你不吹捧谁知道你是谁?
故而本次姚江诗会在许多县学生员看来,就是一个很好的扬名机会。
可谢慎一出场,便打破了他们的美梦。
谢慎只用了四首诗便得到了甄老大人的殷切赞赏,也成了本次诗会最受瞩目的人。
世人都知道甄老大人和提学官陈老大人私交甚笃,若是甄老大人写一份书信叫陈老大人对这个少年关照一番,陈老大人势必会有所顾及的吧。
对谢慎嫉恨的肯定不止知孙传、卢霖二人,只不过他二人站了出来,更多的人则是敢恨不敢言。
卢霖气势汹汹的杀将了过来,一来还丢出了杀手锏。
谢慎若是处理不好,后续将十分难办。
稍稍顿了片刻,谢慎便深吸了一口气冲甄可望拱了拱手道:“甄老大人,这词确实是学生所作。”
谢慎此言一出,自然引得一片哗然。诸生纷纷议论了起来,有的说谢慎当是神童降世,有的说此君不会是找人代笔的吧,总之纷纷扰扰,不一而足。
谢慎并未被这些聒噪分神,仍然专注的望着不远处的甄可望老大人。
甄老大人沉默了良久,叹声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作的如此佳作,看来我余姚继王状元、谢状元后又要出一位状元了。”
谢慎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没有任何辩解,便是知道辩解的越多越会惹人怀疑。此事若是能够平息,全靠甄老大人一句话。同样,如果此事压不住,也只会是因为甄老大人不信任他。
所以,争取甄老大人的信任便是谢慎唯一需要做的。当然,越斩钉截铁的表明此诗是自己所作,越会得到甄老大人的信任。
虽然与甄可望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谢慎对这个老人也算有些了解。
甄老大人应该算是较为纯粹的文人,这一点比提学官陈方垠更甚。
与陈方垠相比,甄可望明显更喜欢舞文弄墨。虽然他曾经身居都御使、吏部侍郎等要职,但其本心仍是向往余姚山水的。用一句话形容,就是身处庙堂,却心存山水之间。
而陈方垠恰恰相反,他虽然任的职位是提学官,主抓一省学政。但他实则对权力很感兴趣,不然他也不会拜在徐阁老门下。不过以他现在的资历,要想跳出地方官的困局,熬到六部做京官怕是有些难度。
就这一点来看,甄可望和陈方垠似乎有些错位,若是对换身份也许会皆大欢喜。
谢慎之前认为甄可望虚伪,看来真是错怪甄老大人了。眼下,谢慎认为甄老大人才是余姚最可爱的人......
“甄老大人,这词不可能是他作的啊!”
孙传本来暗中窃喜,认为谢慎这次要栽跟头了,可他刚没高兴多久,便听得甄老大人话锋一转,竟然认可谢慎是《临江仙》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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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人笑我太疯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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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临江仙》他也曾经听歌妓吟唱过,明显不像是谢慎这般年纪所作,甄老大人为何如此袒护这厮!
“放肆!”
原本祥和如邻家老翁的甄可望突然暴怒,两颊肌肉收紧,面额青筋暴露。县学诸生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余姚士林圈子中公认的脾性最好的甄老大人此刻竟然气的胡须乱颤,连胸口也跟着上下起伏,这实在是太罕见了!
孙传吓得呆若木鸡,他实在是不明白,往日和蔼带人的甄老大人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暴戾。
“诗会雅集,在那里聒噪什么。传将出去你就不怕人笑话吗!”
甄老大人气的连声咳嗽,手指点着不远处的孙传厉声道:“你若是觉得不服大可以自己作一首出来,不然就给老夫闭嘴。我余姚士子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甄老大人一顶大帽子盖下来,孙传哪里还敢还嘴,只得懊丧的垂下头去,就像一只斗气落败的公鸡。
至于挑起事端的卢霖见到这般景象自然是默不作声。
在发声之前,卢霖早就意料到这种可能性。
这件事有两种走向,一种是谢慎身败名裂,一种是孙传不服出面反击却被训斥。
无论是哪一种,于卢霖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
卢家在余姚虽也是望族,但家族势力比不过上塘王氏和烛湖孙氏,想靠正面交锋压下他们的气焰,从而在县学扬名出头难度颇大。故而卢霖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这次诗会于卢霖来说就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在县学进学了这么久,卢霖早就把乡试资格主要竞争对手孙传、王章的性格了解的透透彻彻。
王章性格冲动,经常莫名其妙的做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加之其志大才疏,很好煽动利用情绪。
至于孙传嘛虽然颇有才学,可是刚愎自用,许多事情做的有欠考虑。
换句话说,这两个人都是做事不计后果,典型的世家公子哥做派。这样的人最好利用!
卢霖也清楚,这件事走向如何全看甄老大人一句话。故而他只是把这件事挑出来,至于之后如何行事全看风向。
风往哪边刮,他就站在哪一边。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不会去做那个强出头的人。这个人就留给孙传,王章好了。
果不其然,在风向转向谢慎后,孙传便按捺不住了,竟然当先跳出来一通抱怨。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其被甄老大人劈头盖脸一通大骂灰头土脸的退了下去。
孙传在姚江诗会上非但没有捞到名声还成就了谢慎的名声,再想熬出头就很难了。虽然甄老大人已经致仕返乡多年,但其在余姚本地的影响力仍然不可小觑。
得罪了甄老大人,孙传怕就是夹起尾巴也难在县学出头了。
至于王章嘛本身才学有限,卢霖丝毫不担心。倒是这个谢慎自此诗会后彻底扬名了。
不过此子是寒门出身,上限很难突破,对于卢霖来说不算什么大的威胁。不过就这么让谢慎独自夺取了风头,卢霖还是略有不甘。他还想试探一番甄老大人的口风,看看事情有没有谋划的可能。
卢霖思忖了片刻,冲甄可望拱了拱手道:“甄老大人,这诗会继续进行否?”
甄可望稍稍平复了心情,经由卢霖提醒他才意识到刚刚只是海棠诗社和醉翁诗社比完,至于岳麓诗社甚至还没有出场。
“今日的好心情都被搅乱了,便到此为止吧。”
甄老大人觉得有些疲倦,便想着就此结束诗会。
卢霖淡淡笑道:“既然如此,当让谢案首作一首诗作结语。”
卢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你谢慎不是大才子吗?不是诗词信手拈来吗?不是作的出《临江仙》这样的绝世之作吗?那好你就再作一首给诸生看看。
若是你作的出来与《临江仙》一般的好诗词来那自然无话可说,证明那首《临江仙》就是你作的。若是你作不出,那对不起了,便是甄老大人再怎么袒护你也无济于事,在县学诸生眼中,你就是剿袭来的诗词!
卢霖的心思,谢慎如何不知?
这厮明显就是一个笑面虎,笑里藏刀的本事堪称一绝,比孙传的水准要高上不少。
但那又如何,想考校谢慎的诗词功底?好,那就奉陪到底!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冲甄老大人拱手道:“还请甄老大人赐题。”
甄可望有些沉默了。他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如何看不出卢霖是想要刁难谢慎。可是卢霖作的滴水不漏,他也不好直接否决提议,加之他也觉得谢慎想要彻底证明才学需要拿出些东西来,便轻咳一声摆手道:“便以此事为题吧。”
谢慎听到这里心中已是了悟。
甄老大人这是让他自辩。
可是有什么辩解的呢?
这件事归根到底就是利益二字所致。一堆得了红眼病的县学生员见不得别人有才名便不分青红皂白在诗会上连连发难,与泼妇骂街没有什么分别。
那卢霖还稍稍委婉一些,孙传的骂相就太难看了。
换句话说,原罪不是别的就是名望。
谢慎在姚江诗会上抢走了本属于几大世家子弟的名望,如何能够不遭人嫉恨。
既然如此,谢慎就只得祭出大杀器了。
少年目光冷冷的扫过诸生,破声高呼。
“桃花坞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
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
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
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世人笑我忒风颠,我咲世人看不穿。
记得五陵豪杰墓,无酒无花锄作田。”
慷慨激昂,无一字停顿,谢慎将整首诗作出长长呼出一口气。
卢霖是吧?你不是要看我出丑吗?
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打脸感觉了!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笑他人看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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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银瓶乍破水浆迸,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好诗”,紧接着赞誉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谢慎微微抬头,用睥睨的姿态扫了一眼眼前的卢霖,那种浸透全身筋骨的舒爽,真叫人享受不已。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谢慎本不想出尽风头,可这是孙传和卢霖逼的啊,那就怪不得他以碾压的姿态出现了。
现在他不是要赛诗,而是要享受诗,享受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快感。
如果单看这首诗难免会觉得作诗之人狂傲,但要结合那首《临江仙》,结合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结合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来看便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
诸生只要稍稍思索便能理解一诗一词间的联系。只有作的出《临江仙》的人,才能有《桃花庵》的感悟。
换句话说是先有《临江仙》,才能有《桃花庵》。《桃花庵》是《临江仙》的感悟升级体,逻辑上有着顺承关系。
明代士子一心醉于科举仕途,被名缰利锁羁绊禁锢,所图的无非是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这种想法不能说有问题,但为了得到这些名利权位就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设计构陷踩人就显得十分下作了。
谢慎年少成名,以区区十三岁的年纪就拿到秀才功名,免不了遭人嫉恨。因为他是寒门出身,自然会有人以为他是可以随便捏玩的软柿子。
但谢慎则是迅速回击,狠狠打脸,用一首桃花庵将这些世家子打成了猪头。
用石破天惊来形容本诗的立意都不为过,世家豪族子弟那种狭隘的是非观被谢慎驳斥的体无完肤,一无是处。
好在这些士子还有一丝羞耻之心,被谢慎借诗痛骂后幡然醒悟。
谢慎还是有些欣慰的......
不过总归还是有冥顽不化之辈,孙传仍不服气,气的跳脚道:“什么《临江仙》,什么《桃花庵》,我看你分明就是剿袭来的诗文,图慕虚名罢了。还有,你口口声声什么是非成败转头空,什么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依孙某看不过是以邀闲士之名罢了。若你真的看空一切,又为何要考取功名呢?”
这一通发问在孙传看来已经是狠辣,但在谢慎看来实在是幼稚。
要知道谢慎自学过完整的逻辑学,心思缜密程度远不是这些涉世未深十几岁的娃娃可比的。
跟他玩文字游戏?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够了!”
原本甄老大人还对谢慎的才学心存一丝疑虑,但听到谢慎作出的这首《桃花庵》,这最后的一丝疑虑也消失了。
眼下甄老大人只剩下了感慨,且生出了收谢慎作关门弟子的念头。
便是在这种时候孙传不识趣的跳出来死缠烂打,如老鸹一般惹人嫌,甄老大人如何能不怒?
甄老大人再也保持不住儒雅风度,伸出食指点着孙传道:“这一诗一词契合的天衣无缝,若你说《临江仙》是谢贤生剿袭来的,那这首《桃花庵》算什么?这可是老夫临时起意命他作的。难不成你认为是老夫在和和谢贤生合伙做戏吗!”
这番话极为诛心,饶是跋扈的孙传也不敢再吱声。再吱声他就是不尊师,不重道,这顶帽子扣下来,他这辈子是别想参加乡试了。私底下孙传骂甄可望老混蛋,老匹夫,骂的多难听都行。但在这诗会上他却是不能顶撞甄可望一句的。
这便是礼教,一步逾越不得!
谢慎等事情发酵的差不多了,便施施然的冲甄老大人拱手一礼道:“甄老大人莫要动气,动气伤身。既然孙兄要学生解释一番,学生便跟他解释好了。”
甄老大人点了点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现在是怎么看谢慎怎么觉得顺眼,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他一定要收其为关门弟子,将毕生多学倾囊相授!
都说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甄可望深以为然。现在他就对谢慎有了一种知音的感觉。
一样的才华横溢,一样的寄情山水,一样的放荡不羁......
只不过甄可望被时间磨平了身上的棱角,而谢慎仍是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
甄可望在谢慎身上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也就自然而然的主观代入了情感。当然这些是心理学的范畴,甄可望肯定全然不知。
谢慎的表现有大儒之风度,又兼具狂士的风骨,这样的人全大明估计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偏偏这样的人让甄可望遇到了,他如何能不喜。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若是能够把其收为关门弟子,那么将来甄可望或许会因此青史留名。
都说清高清高,可又有谁不想流芳百世呢。
甄可望也是人,自然也会落于俗套。
他满怀期待的望着谢慎,等待谢慎发声。
谢慎被甄老大人看的有些发毛,轻咳了一声道:“那么学生可就说了。”
谢慎转过身,冲孙传先是一礼,随即道:“方才孙兄说谢某诗词是剿袭来的,但众目睽睽,谢某确实是按照甄老大人之命作的《桃花庵》,以感悟品评此事和《临江仙》一词。诸位都在,也可以给谢某做个见证。”
稍顿了顿,谢慎继续说道:“这第二点就更可笑了。谢某狂傲,有隐世之念就一定不能考取功名了吗?还是孙兄觉得考取功名就是为了官居要职,整日山珍海味,妻妾成群?”
谢慎这么一问,可是把孙传将死了。
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是大明士子的共识。但共识归共识,这终归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不然不是太俗气了吗?
“你休要血口喷人,孙某从没有这个意思。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为了什么考取功名?”
孙传险些被谢慎带偏,恶狠狠的说道。
“孙兄问的好!”
谢慎大笑一声,手指苍天道:“张横渠说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也是谢某平生所愿!”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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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慎这句话说的豪情万丈,掷地有声。孙传被他的气势震慑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张横渠的这句话孙传自然听过,可是怎么从谢慎嘴里说出来就一副千钧重担我一人担着的感觉?
谢慎见孙传吃了瘪,心道玩文字游戏你能玩的过我?
完美,效果堪称完美,此处应有掌声!
读书人最终极的追求其实就是兼济天下,谢慎站在这个高度上慷慨而谈,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自然是独孤求败。
而孙传则是把自己绕了进去,完全懵了。
其实做官者多有私心,但是那些不能放到明面上说,孙传犯了大忌。
而谢慎则是抓住了机会,趁势宣扬了一番自己的远大人生理想。
这样一来之前那首《桃花庵》便铺垫的更好了。
我本淡泊一狂士,是为了兼济天下,致君尧舜上才考的科举,比你们这些为了个人私利谋求功名的人高出好几个档次!
从《临江仙》到《桃花庵》再到刚刚谢慎的一番激扬宣讲,境界足足提升了三个层次,让甄老大人欣喜不已。
孙传则落入了谢慎设计好的逻辑陷阱,充当了炮灰的角色。
若不是孙传步步紧逼,很难达到这么好的节目效果。如此看来谢慎还得好生感谢一番孙传呢。当猪队友变成了猪对手,生活处处都是暖意!
相较而下,那个卢霖明显就有城府的多。他探听了一番甄老大人的口风,在发现情况不对后立刻放弃了和谢慎一争高下。
这个孙传被别人当枪使却浑然不觉,谢慎都替他可惜。
“我余姚得出谢贤生一人,数十年内无憾矣!”
甄老大人幽幽一叹,赞许的看着谢慎道:“今日诗会到此为止,谢贤生留下,随老夫到府中一趟。”
谢慎虽然不知甄老大人弄得是什么名堂,但也觉得不是坏事,便拱手道:“老大人之命,安敢不从。”
......
......
日落月升,余姚城甄府书房中,对坐着一老一少。
年长者须发尽白,峨冠博带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年少者着朱子深衣,英挺精神,朝气勃勃。
年长者便是前吏部侍郎,都御使甄可望甄老大人。年少者自然就是谢慎了。
二人自打回到甄府,便在书房里一直讨论经义,一晃眼的工夫竟然已经是月深人静的深夜了。
甄可望捻起一枚黑子沉然放下,似笑非笑道:“这盘棋老夫又赢了。”
谢慎苦笑道:“老大人棋艺精湛,当得上大国手,学生哪里是对手。”
他前世虽然会下围棋,但仅限于业余水准,而且古今围棋规则有很大区别,谢慎要是能够下的过活了一辈子的甄老大人那就见鬼了。
要知道君子善棋道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唐代有棋待诏一职,明代虽然没有这官职了,但朝廷大员还没有哪个棋艺差的。这就像一个上流圈子的必备技能,缺了这个你想和别人结交都困难。
如此看来谢慎倒是得在下棋上花些心思了。不然若是将来真的中了进士入到翰林院,跟同僚下棋取乐被发现是个臭棋篓子那可就丑大了。
“谢贤生,你这棋艺可跟你的文才不般配啊。”
甄可望冲棋盘点了点道:“别看一方棋盘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可你要做到纵横驰骋,大杀四方也要些时日磨砺。你现在年岁尚小,老夫说的一些话你可能尚不明白。等过上几年,你肯定会有所悟。”
谢慎心中暗自腹诽,他什么都听的懂,不就是大明官场处世为人的那一套东西吗?甄老大人也太小看他了。
“老大人的教诲学生一定谨记于心。”
“老夫这个年纪已是无欲无求,唯愿家乡多出几个人才,朝廷多出几位能臣。老夫见你天资聪颖,愿否拜老夫为师?”
甄老大人绕了一圈,终于来到正题。
谢慎闻言大喜,他起身冲甄老大人躬身行了大礼道:“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好,好啊!”
甄可望十分受用的受了谢慎这一拜,进而淡淡道:“既然你已经拜老夫为师,老夫就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谢慎连忙道:“恩师请讲,学生洗耳恭听!”
甄老大人面容忽然变得严肃:“你可知本朝为官,最重要的是什么?”
谢慎心中一沉,暗道老大人要向自己传授人生经验了,便亦肃然道:“自然是坚守本心!”
甄老大人摇了摇头,叹息道:“你说的对也不对。老夫说你对,是因为为官确实会受到很多诱惑,坚守本心方能把事做长久。老夫说你不对,自然也有老夫的道理。你只看到了表象,你可知陛下最恨的是什么人?”
谢慎微微一愣,没想到甄老大人竟然会聊到了大明天子,他是真的不把自己这个刚收的关门弟子当外人啊。
“陛下最恨的就是那些自诩清流的直臣!这些直臣动不动就直言上谏,一副吾为苍生请命的架势。可你再细细看看他们写的奏疏,有几处可直接拿来用的条陈,都是空谈耳。”
稍顿了顿,甄老大人继续道:“当今天子圣明能够容得下他们,他们却变本加厉,个个把自己绑在黎民苍生身上。你知道陛下最喜欢用的人又是什么吗?”
谢慎犹豫了片刻道:“难道是宦官吗?”
甄老大人欣慰的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也!陛下即位之初曾经打压过阉宦,连西厂都裁撤了。可近些时日陛下明显重用起宦官,你可知为何?”
“因为他们肯做事,用心做事,能办实事!”
甄老大人没有给谢慎思考的时间,径直说道。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清流直臣,缺的是能够为百姓做事,能够塌下心来做实事的人。阉人虽然也有奸佞,却能够一丝不苟的完成陛下的旨意,而不是像都察院的那些老匹夫只会耍嘴皮子!老夫跟你讲这些不是叫你结交阉人,而是希望你今后若有机会,要做能臣、贤臣而不做那些自诩清流的直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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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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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甄老大人一番长谈后,谢慎只觉得茅塞顿开。许多之前想不明白的问题现在却是了悟。
回到家中,在小萝莉的服侍下洗完脚,谢慎便打开窗户,盘腿坐在床上,望着漆黑色的夜空出神凝思。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清流直臣!
甄老大人的这句话不断的在谢慎的脑海中回响,直是振聋发聩。
这句话对谢慎的冲击太大了,若没有这句话谢慎也许会摸索很多年,走很多路弯路才能悟出此道。
大明朝要说最有名的清流直臣,那当然要属海瑞海笔架,但往往人们都忽视海瑞同时也是个极为精干的能臣。若海瑞只是个耍嘴皮子的直臣,他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名声。
直臣,清流。这两个字乍一看似褒,但细细品来却是贬。
一个官员任何政绩都没有才会被称为直臣,因为他也只有靠耍嘴皮子博取存在感了。而一个官员如果很有能力,如张居正,如胡宗宪,世人肯定不会以直臣相称。
就好比说给一个人的评价是优秀,那就往往意味着他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技能,若真有,肯定会点明渲染。
在谢慎看来权臣似乎都比直臣要好听。直臣不等于忠臣,更像是博取名声的投机者。
偏偏大明朝终其一朝,大部分的官员不是能臣却是直臣。
许多官员故意冒犯皇帝求得廷杖,就是为了一个犯言直谏的清流名声。
这样的直臣于朝廷有何用?于百姓有何用?
这些直臣才是最自私的人!
甄老大人宦海沉浮数十载总结出的经验果然老道,谢慎不得不服。
那么不做直臣,做什么呢?
忠臣的范围太广,权臣的风险太大,能臣虽好,但难度着实不低。细细想来,这似乎确实是一个令人纠结头疼的问题。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神静下来。
官场之上,无外乎利益二字。
有些时候不是你愿意做一件事,而是别人推着你做。
如果把朝堂比作一盘棋的话,那所有人都是棋子,唯有天子是下棋的人。能走几步,能走多远也全是天子一人的意思。
那么,成为能臣的关键就在天子身上吗?
当今天子朱佑樘是个圣明之主也是个超级劳模,可惜寿命有些短,等到谢慎中进士再三年后馆选,估计他老人家也没几年活头了。
接下来的皇帝不就是正德吗?
虽然没有专门对正德朝的历史进行研究,但光凭既有印象他就能把正德朝的景象勾勒出一二。
著名的八虎,豹房,宁王叛乱......
一个个碎片串在一起,构成的画面不像壮丽的山河画卷而更像是一副有些滑稽的油画。
谢慎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怎么穿越的时代这么悲剧,偏偏赶上了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王。
正德即便成年后,心理年龄也不过是十几岁,给这样的天子伴驾倒是不用担心皇帝一怒之下砍脑袋,但似乎精彩度也有限啊。
若是穿越在隆庆或者万历年间倒是大有可为。世人都说明之亡亡于万历,谢慎觉得评价的很不公允。万历皇帝至少制衡控制朝臣的本事一流,能够压的住局势,而且他老人家捞钱的本事似乎也是一绝。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是无用的。谢慎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考中进士,趁小正德还没接班好好改造教导一番,这样兴许还有救。
唉,前途漫漫,坎坷不平啊!
不过好在眼下还是弘治朝,谢慎不用太担心朝廷纲纪败坏的事情。虽说未雨绸缪总归没错,但还有十二年的光景,现在谋划等到了时候情况也全变了。
“公子,你还没有睡啊!”
不知何时,水芸推门而入,吓了谢慎一跳。
“唔,今日和甄老大人一番长谈颇有感悟,我想理一理思绪。”
谢慎朝水芸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坐下。
水芸坐在圆凳上,点了点头道:“本想着明日一早再向公子禀报,既然公子还没就寝,奴家便顺便说了吧。”
“怎么,是茶铺的事情?”
谢慎苦笑一声,已经察觉出情况不妙。
“奴家按照公子之前的吩咐做了一些木制茶叶盒,并命人在上面雕了诗句,可这些日子以来售卖的茶叶并没有明显增多。奴家思忖着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特意向公子请教。”
谢慎对水芸经商还是很看好的,若是悉心培养说不准会是谢家的一大助力。
“卖的不多是肯定的,从明日起你每日只卖五十盒茶叶,卖完就只卖散茶,不要再卖盒装茶叶了。”
水芸听后大惑不解。
“这是为何?奴家看店里有不少优质钱塘龙井,这些茶原本都是要装盒售卖的,为何公子只让奴家一天卖五十盒?”
谢慎苦笑一声,该怎么跟水芸解释饥饿营销呢?
“你卖的太多,别人以为是不值钱的东西,任你包装的再好,也没有用。但若是限制每天的售卖数量,情况就不一样了。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你该明白吧。”
水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可是这样一来,店里的茶叶要卖到何时啊。”
茶叶虽然没有蔬菜水果那么强的时效性,但陈茶是肯定不如新茶好喝的,陈茶的价格自然也比新茶低了不少。
这一批钱塘龙井是水芸特地从同行那里进的货,价格并不便宜。如果入秋前卖不完,可就要积压到来年了。
“这个不怕,我们可以慢慢的放开售卖的数量,五日后每天卖一百盒,十日后你就会发现存货已经卖完了。”
谢慎并不担心茶叶的销量,退一万步,即便水芸这一笔买卖赔了,谢慎也觉得值得。
初入商界的菜鸟总得经历一些磨砺才能成长。江南这么多商机,大可以让水芸从贩茶学起。
“哦,那奴家便照着公子说的试试。”
看的出来水芸对谢慎交给她的这个任务十分重视,力求做到完美。
“哦,我差点忘了,等你哪日闲了我教你做菜吧。”
谢慎猛然拍了记额头,和声道。
“做菜?”
水芸将信将疑的望着谢慎,眼眸中满是茫然。
......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好多的墙头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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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谢慎看人还是很准的。水芸有成为大厨的一切素质,需要的只是勤加练习罢了。
当然,假使谢慎真的要开酒楼,水芸也不会去店里掌勺,而是作为幕后大师傅指点其他厨子做菜。
不如,便跟我学做菜吧!
当水芸听到谢慎这句话时,直接被震惊到了。公子竟然会做菜?
在她的印象中,公子除了温书读书就是写书,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跟书有关,怎么可能还有工夫做菜呢?
见水芸疑惑不解,谢慎淡淡一笑道:“这是我新研究的几道菜,具体烹制的方法步骤我已经全部写下来了。你先拿去去看看,等有空了我手把手教你。”
“唔。”
水芸接过菜谱,小心翼翼的收好,还没等她发问,谢慎便率先道:“对了,这个菜谱你可千万别给别人看,我还想着将来有机会开家酒楼呢。”
酒楼的利润并不低,最重要的是它是一个三教九流出入的场所,可以了解多方讯息。
谢慎既然决定走科举做官,没有自己的讯息通道是绝对不行的。
水芸点了点头,抿嘴道:“都听公子的,公子说什么奴家照做便是。”
谢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也早点歇息吧,明天一早便去茶铺,按照我的吩咐把多余的盒装茶叶从柜上撤下来。这几天先按照一天五十盒卖,看看反响如何。实在不行就临时从牙行雇佣几个人,去余姚各大街上张罗张罗。”
在大明朝不打广告就想做好生意是不可能的,酒香也怕巷子深,谢慎也不得不承认。
“那奴家可就先回去了,公子有何需要尽管喊奴家便是了。”
水芸对小萝莉二丫可是不放心。小丫头只要一合眼便睡的昏昏沉沉,任谁也叫不醒,指望她照顾公子还是算了吧。
“嗯,去吧。”
水芸退出屋子后,谢慎兀自苦笑着摇了摇头,便吹灭了矮几上的烛火,倒头睡了。
......
......
翌日一早,谢慎便起身洗漱,穿戴整齐前往县学。
刚刚经历了姚江诗会,许多县学生员碰到谢慎都会投来艳羡和敬佩的目光。
谢慎见怪不怪,自顾自的走着。
出名这种事情自然是有利有弊的,就谢慎目前的情况看,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眼下考虑旁的东西都没有用,还是尽快刷声望造影响来的实在。
谢慎方一来到内堂,堂中诸生便纷纷起身,朝谢慎围拢了过来。
少年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这么多人是想干嘛?不是那孙传恼羞成怒叫来一帮打手要修理他吧?
虽然眼前的人也都是文弱书生,但他们人多啊,谢慎虽然不怕他们,可是双拳难敌四手,真要打起来肯定得吃亏。
“谢公子,请允许我们加入海棠诗社吧!”
“是啊,谢公子,之前我们被人蒙骗才会加入那醉翁诗社。现在我们已经幡然醒悟了!”
“谢案首,你可千万得答应我们啊。”
谢慎心中苦笑一声,原来是他想多了。
不过这些人也真是没有骨气,不过是一场诗会,就让他们决定改换门庭了?
“这诗会本就是自愿参加,诸位若是想加入海棠诗社,大可以去问问王兄,若是他说可以自然便成了。”
海棠诗社的社长毕竟是王章,自己若是越俎代庖,还是不妥的。
县学诸生则是纷纷摆手道:“我们已经问过王公子了,他说叫我们来问谢案首,谢案首你可不能推脱啊。”
谢慎心中暗骂王章滑头,把得罪人的事情全推给了自己。
不过既然他已经得罪了孙传一次,再得罪一次也没什么。
“诗社本就是闲谈阔论之地,诸位愿意,谢某自然没有意见。”
可怜那孙传诗会之上被谢慎狠狠打脸,丢尽了脸面,之后还要忍受诸生改换门庭的屈辱,真是倒霉到家了。
“谢案首这么说便是答应了?”
一个着青衫十五六岁的生员闻言大喜,上前一步紧紧攥住了谢慎的双手。
“嘶!”
谢慎被他握的手指生痛直咧嘴,心道这生员看着弱不禁风,手上的力气可是不小。
“这位兄台,还请先松开......”
“啊,是某失礼了。还请谢案首原谅则个。”
青衫儒生忙松开手,羞愧的挠了挠头。
“谢案首如此大才,必定前途无量,相必三年之后的大比一定能金榜登科。”
说话的人,谢慎认识,正是那岳醇,这厮反应倒是快,见孙传大势已去便果断改换门庭。
跟这样的人是不能交心的,谢慎只淡淡笑道:“承蒙岳公子吉言了。”
县学诸生对谢慎从敌意到敬意只用了不到十日的光景,确切来说也就是一场诗会,这速度连谢慎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
少年被一众学子围在正中疲于应付,正是叫苦不迭,心道王章,王守文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便在这时听得堂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诸生一时间作鸟兽散,谢慎孑然一人立在内堂中,显得有些尴尬。
来人正是县学教谕孔德道。
孔教谕染病告假多日看样子是刚刚返回县学。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看的出来这场病把孔教谕折腾的不浅,就连精神头都落下了几分。
但好在孔教谕有浩然之气压身,倒不至于精神萎靡,只是看上去身子确实消瘦了一圈。
“拜见师尊!”
谢慎当先冲孔教谕行了一礼,诸生见状也才反应过来,纷纷附礼。
“嗯。”
孔教谕径直走到堂前坐定,摆了摆手道:“都入座吧。”
今日由教谕亲自授课,诸生纷纷打起精神头,生怕给孔教谕留下不好的印象。
要知道岁试,科试虽然原则上是由提学官主持。但更多的时候提学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奔赴各地主持这种小考试,便由各县教谕代理了。所以孔教谕在县学就是绝对的权威,便是得罪县尊都不能得罪他老人家。
谢慎心中一沉,这孔教谕都来了,王守文他们还没到,不会昨晚又喝的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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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除恶扬善的县学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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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边水芸早早便去了谢家茶铺,按照谢慎的意思命伙计将多余的茶叶都搬到后院中,铺子里只留下了五十盒。
接下来她便托牙行找来了十几名口齿伶俐的帮佣,和铺子里的伙计一起将五十盒茶叶分别送到了余姚城中出名的酒肆、茶楼、青楼中。
用谢慎的话说一定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种高档茶叶的存在。
水芸的悟性极好,不多时便明白了谢慎的用意。将盒装茶叶送到这些地方售卖就是她自己的主意。
至于定价嘛,她颇是费了一些心思。价格若定的太低,亏钱不说主顾食客也不会去点。要是价格定的太高,酒肆茶楼又不会收。
一般而言余姚城中出名的酒楼点一壶钱塘龙井要三十文左右,而一盒茶叶可以供酒楼冲泡上百次。
这么算下来酒楼至少能够赚三千钱,可能还会更多。
水芸便把盒装茶叶价格定为一贯,也算让利给酒肆茶馆了。
不过她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茶盒必须摆放在酒楼茶馆的食案上,食客要一抬眼就能瞧见。
要知道市面上能买到的雨前钱塘龙井价格至少得是一百文一两,这还是散茶的价格,像谢家做的这种精装茶叶,一贯一盒已经是平价了。
不过按照谢慎的说法,这算是售卖茶叶的必经过程,要想茶叶卖的好,前期忍痛割肉是必须的。
果不其然,过了半个时辰,不少帮佣和伙计带着银钱返回了谢家茶铺。
这些酒楼和吴掌柜多有合作,但吴掌柜卖给他们的茶叶里常掺有往年陈茶。
一次两次这些酒肆茶馆的掌柜发现不了,但时间久了谁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不过余姚城里的茶叶基本被吴掌柜垄断,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这下有人主动把上好的雨前龙井送来,还配送一个精美的茶盒,他们怎么可能拒绝?
水芸又对帮佣和伙计们嘱咐了几句,命他们未来几日多去那些酒肆茶馆几次,留意食客对茶叶的评价。
如果食客们被茶叶或者茶盒吸引,总会问上一句,那时谢家茶铺的机会便来了。
在余姚城内若论经营茶叶还没有谁斗得过吴掌柜。谢慎中秀才后吴掌柜曾亲自登门拜访以求修复关系,却被谢慎严词拒绝。这让水芸很是忧心。
她这么做,吴掌柜肯定不会甘心,只是不知道吴掌柜会使出什么法子对付谢家。
水芸叹息一声,余光却是扫到了桌案上堆积的散茶。
精装的茶叶真的能够比散装卖的好吗?
唉,反正一会还要回一趟家,到时可以跟公子好好聊聊。
便在她出神之际,屋外忽然下起了雨。雨水顺着屋檐稀稀拉拉的流下来,打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
水芸犹豫了片刻,还是取来油纸伞,缓步移出铺子。
雨水啪嗒啪嗒打在油纸伞上,再顺着伞沿淌了下去。
水芸明显加快了步子,想在雨势变大前赶到家中。
来到城隍庙旁的小巷口时往来的百姓便多了起来,不少没带雨具的百姓干脆就躲到城隍庙避雨。
水芸皱了皱眉,还是没有进入城隍庙避雨,而是快步穿过。就在她即将走出巷口时,三个身着蓑衣的壮硕男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几位壮士还请让开一些,好叫小女子过去。”
水芸心中一沉,兀自提高了些声音壮胆。
“你就是谢慎的那个小妾吧?”
那三人中为首的一位迈步走出,嗤笑道。
“还请壮士放尊重些,奴家不过是公子的侍婢!”
水芸攥紧了拳头,有些愠怒的说道。
可她刚一说完便后悔了。这三个人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
“侍婢和小妾有什么区别,总归就是谢慎的人。那看来我们没有找错人。”
水芸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恐怕你要想知道得跟我们走一趟。”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抢人吗!”
就在水芸近乎绝望之时,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公子!”
水芸兴奋的转过身来喜声道。
谢慎朝水芸微微一笑,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你就是谢慎?”
为首那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发问道。
“连谢某都不认识就敢来为虎作伥,你也不怕传出去叫人笑掉大牙吗?”
谢慎面容冷峻,寒声道。
他县学下学后便被十来名想要加入海棠诗社的生员拉着去喝酒,恰巧路过城隍庙看到了这一幕。
他在余姚的仇家不多,无外乎就是孙若虚,吴掌柜,孙传。
这些人肯定是三人中的一人派来的,他要是晚到一步,水芸没准就得被他们掳掠去,后果不堪设想。
“石头哥,我们撤吧,他们人多!”
“屁话,九爷叫你带着人回去,你这么滚回去不被九爷打断了腿?”
“可是,可是......”
“别看他们人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们直接冲过去把那个小娘皮拉走不就行了!”
看那三人在那争论,谢慎只觉得好笑。
“你们说完了吗?说完谢某可要说了。”
谢慎背负双手,转过身来冲那些拉他去喝酒的县学生员道:“诸位也看到了,这些恶人想要当街行凶欺凌一个弱女子,还请诸位给谢某一个面子,把他们绑了押去县衙请县尊发落!”
“谢案首请放心,如此恶人人人得而诛之!”
岳醇心中大喜,他正愁没有办法讨好谢慎呢,机会便这么来了。此事之后,谢慎反倒还欠他一个人情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去把人拿了!”
“是啊,都别愣着了,快上去帮着绑人!”
“谢案首的事就是本少爷的事,看到本少爷被人欺负你们还敢愣着?”
这些世家子弟可不像寒门家的孩子,出行都带着一两名护院。这十几名世家子聚在一起,光护院加在一起就有二十余人。这些护院平日里没有地方舒络筋骨,现在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如何肯放过,纷纷跨步上前将三名恶人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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