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额通兑
添了二女,潞安府衙后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古人诚不我欺。
相较于芊芊,水芸更加温婉贤淑,二丫更加灵动活泼,谢慎面对三种不同味道的女人轮番上阵,端是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能。
好在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前衙处理公务。不然若是一直都待在后衙,非得被三女榨干了不成。
水芸和二丫要做的是侍妾,自然不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不过谢慎还是办了十几桌酒席,宴请了潞安府的名门望族,官民一同欢宴。
本地的望族早就听说府尊迎娶的正妻是当朝工部左侍郎徐贯徐老大人的独女,不曾想新妻迎娶没多久,府尊就接连收了两房侍妾,要享齐人之福,品并蒂之乐。
那些名门望族的族长纷纷教训族中小辈,叫他们以府尊大人为榜样努力奋斗,早日中举进士登科,享那富贵荣华。
在大明王朝,世家不再像魏晋那样单纯依靠骨血。
如果不能一茬茬的收获科举人才,再强盛的世家也会逐渐衰败。
潞安的这些世家都是书香门第,自然对子孙后代严格要求。
事实上,在中举人之前,这些后辈都被族长要求不得纳妾,为的就是不被**分身。
《论语》讲:“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三戒之中戒色最难,因为少年心神不定,最容易被美色诱惑。
常言道美人乡是英雄冢。一世英雄都不免折倒在美人石榴裙下,又何况乎心智并未纯熟的少年郎呢。
当然,有些人并不是读书的料,单纯的靠逼是逼不出进士的。
故而一些三四十岁仍未能在举业上有所突破的会被允准娶妻。但也仅仅是娶妻,想要纳妾门都没有。
从这里便能看出世家望族的严苛。故而世家子比寒门子更容易中举、中进士也是有道理的。
谢慎一一应付着这些世家族长的恭维,只觉得意兴阑珊。
虽然他主政潞安不过几个月,却是将人间百态看了个透彻。
世家缙绅之所以强势便在于人脉,人脉怎么来?自然是靠科举。
有了科举就有了关系网,世家最善于编织这种关系网,久而久之便做到滴水不漏。
“府尊大喜之日,小老儿送上一只玉如意聊表心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到了最俗的送贺礼的环节了。
谢慎并不喜欢收礼,但那是平日,他怕收了别人的礼被裹挟住。
可今日不同平日,今日是他纳两房侍妾的酒宴。这种时候要还是拒不收贺礼就显得太装太伪君子了。
说话的是郑氏族长郑万年。
他冲谢慎礼貌一笑,从仆人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恭敬的呈递到谢慎面前。
伸手不打笑脸人,别管这郑氏族长敬献贺礼所为何意,总归是给了谢慎面子。
谢慎笑了笑道:“郑员外有心了。”
便命陈虎儿把贺礼收下。
又有几家大族族长献出贺礼,无非是玉器金银,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
酒宴就是人情场,更多时候是为了处关系。
谢慎通过几次酒宴已经把潞安望族收拾的服服帖帖,刺头已经剔除,留下的都是驯顺之辈。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他处理不好地方缙绅这一问题,被处处掣肘分神是不可能出政绩的。
无数知县知州知府被地方望族挤兑的卷铺盖滚蛋,可不是玩笑。
当然也不是说所有望族都要打压,何家不就是合作的很好吗?
谢慎入股济盛昌后,济盛昌光是一个月的分红就有五千两,一年就能带给谢慎六万两的收益。
当谢慎听到这一数字时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他一年奉银加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分红的零头,怪不得古人说钱庄是暴利行业。
什么绸缎铺,茶铺,书坊都弱爆了。这些加在一起还比不了一间钱庄赚钱。
如果将钱庄的业务扩展呢,如果加入一些票号业务甚至是银行的业务呢?
钱生钱的可怕之处就是在于没有止境。你的本金越多,滚出的利钱便越多。
其余世家缙绅离席后,谢慎独留下了何员外,便是想就钱庄业务扩展深聊一番。
何旦虽然每年要分六万两分红给谢慎,但也赢得了府银官银的独家兑现权。
别的不敢多说,至少在谢慎的任期内他何家有了倚靠,成了当仁不让的第一望族。
官商官商,没有官的关系哪里算官商。
何旦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回官商,哪怕薄利多销,也不亏到人间走这一遭。
“不知府尊有何指教?”
何旦对谢慎恭敬一礼道。
谢慎朝他摆了摆手道:“钱庄的生意这么好,本府甚慰。不过本府有几个想法想和何员外商议。”
“府尊请讲。”
谢慎对何旦的态度很满意。他心道怪不得人都想做官,做了官后那种站在云端的感觉真是太他娘的舒坦了。
按下谢慎心中的想法不提,却说他昂声道:“据本府所知,济盛昌现有的大额兑银业务只限于官银。除此之外,民间兑现只有小额业务。是否?”
何旦虽然不知道谢慎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还是点了点头道:“不错,鄙号并没有对民间开设大额通兑的业务。”
谢慎心道果然明代钱庄和清代票号业务还不完全一样,便扬声道:“本府的意思是加入这一业务,何员外以为如何?”
“这......”
何旦不由得面露难色。
干官商最舒服的一点就是包产包销,最郁闷的一点就是外行指挥内行。
在何旦看来谢慎现在就有点这个意思。
不过他不能直接质问谢慎,拿捏了一番措辞后,何旦才缓声道:“不知府尊为何有此想法。民间银两虽多,但太过琐碎且情况复杂。如果遇到挤兑,该如何是好。”
谢慎心道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何旦是个行家里手,一问就问到了关键。
谢慎笑着解释道:“这很简单,你只接豪商巨贾的存单即可。”
......
......
第三百四十二章 解拿巡抚进京
何旦心中不是滋味。
他当然知道向大户通兑可以避免挤兑。可问题是潞安的大户面上和和善善,背地里却是各自防着。
叫他们把大笔银两存在竞争对手钱庄里这比杀了他们还难以接受。
“府尊有所不知,潞安本地望族不会在济盛昌存银的。”
谢慎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沉声道:“他们不愿意在济盛昌存银就由他们去,本府的意思是叫你吸纳外地大户的存银。”
外地大户?
何旦一时间愕然。
他陷入本地豪族相互构陷,使绊子的思维定式之中,竟然没有意识到更大的合作东主在潞安以外。
“府尊灼见,草民佩服。”
这一块做起来不太容易,但只要把关系网搭起来就可以坐地收钱,简直是人世间最爽的事情。
“嗯,你着手去联系吧。如果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可以直接跟本府说。”
谢慎十分和善的说道。
“多谢府尊指点,草民豁然开朗。”
有时候经商经营的就是一种思路。思路有了再做其他事情就容易了许多。
而如果没有思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很难大赚特赚。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府尊便是劳心者的典范,怪不得他老人家可以替天子牧守一方,教化百姓。
现在何旦已经不仅仅把谢慎看做是一个合作伙伴了,他由衷的崇拜谢慎,希望可以从谢慎这里得到指点。
“不过向大户吸纳银两估计利这块得再议不能像官银那样了。”
谢慎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何员外且先拿一个章程出来,本府看过再说。”
何旦连连称是,又客套了几句便告辞了。
何旦刚刚离去,鲁种田便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谢慎见他哭丧着脸道:“你就不能笑一笑,这可是老爷我大喜的日子。”
鲁种田摊开双手道:“老爷若是知道谁来了就高兴不起来了。”
谢慎心中一沉道:“是谁?”
“巡抚侯大人。额不,他现在已经不是巡抚了。”
谢慎愕然:“不是巡抚了?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老爷自己出去看看吧,侯大人就在府衙前。”
谢慎连忙起身迈开四方步朝前衙而去。
绕过照壁见侯恂果然在府衙前站着。
“抚院大人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谢慎冲侯巡抚唱了个肥诺,礼声道。
“谨修不必多礼了,老夫已经不是巡抚了。这次进京路过潞安府便特地来看看你。”
我靠!
谢慎心道这到底是闹哪样。侯恂山西巡抚当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当了。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侯恂果然没有穿官袍。
而站着他身侧的则是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那些大汉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不是锦衣卫力士却是谁。
“老大人这番进京不会和几位缇骑有关吧?”
“卑职北镇抚司千户肖南风,领旨解拿前山西巡抚进京。”
这次锦衣卫拿人是公开的,肖南风倒也不怕说与谢慎听。
“罪名是何?”
谢慎对侯巡抚印象很不错,怎么突然之间他就被解拿进京了?
“结党营私,擅自专权。”
肖南风一字一顿道。
这八个字的威慑力可绝对是惊人。
这顶帽子扣下来别管你是巡抚还是总督也招架不住。
这比贪墨渎职还要可怕,因为这意味着天子对你不满了。
天子最痛恨的是什么,不正是下属结党营私,蒙蔽君上吗。
天子端坐紫禁,垂拱而治,不可能对下面的情况了如指掌。
故而如果底下的臣子都说一套做一套天子也就成了聋子瞎子。
天子一旦成了聋子瞎子对臣子没有了控制力便没有了安全感。
这也是为什么设立巡抚后又设总督,设总督后又用镇守太监节制。
“几位路上请照顾好老大人。”
谢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现在不论他说什么都没有用。要解拿侯巡抚进京的不是别人,就是天子本人。虽然他不知道胡太监拿到了侯恂什么把柄,但现在的事实就是天子对侯恂不满。
这种情况下谢慎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本......老夫这次是奉旨进京又不是被押去砍脑袋,你作那小女儿情态干嘛。”
见谢慎面色沉重,侯恂强自挤出一抹笑容道。
“不过你要留心宵小之辈。老夫这一去便不能替你遮风挡雨了。”
说到这里侯恂叹息一声,声音中满是落寞和不甘。
谢慎也知道侯恂这样的大忠臣离任,接替者未必会像他这么卖力。至于刘大夏虽然人品没问题,可他是以佥都御史之职督理军饷的,未必会久留。
刘大夏在大同时胡太监可能会忌惮几分,一旦刘大夏卸任回都察院复职,胡太监等奸佞必定死灰复燃。
谢慎攥紧拳头道:“老大人放心,下官会保护好自己的。”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老夫记得这是谨修你作的诗吧,吾辈为天下苍生计,便是身死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老大人,该赶路了。”
见谢慎和侯恂二人聊的兴起,锦衣卫千户肖南风咳嗽了一声提醒道。
“谨修你回去吧,外面风大。”
侯恂十分淡然的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谢慎望着远去的老人背影,心中怅然无奈。
......
......
太原镇守太监府。
正厅之中,胡瓒与郭怀在美婢的陪侍下一边饮酒一边谈笑。
“恭喜胡公,贺喜胡公。此事之后再无人敢对胡公有想法了。”
郭怀十分适宜的拍了一记马屁,拍的胡瓒心情大好。
“这件事是你老郭的功劳,咱家可看在眼里的。”
胡瓒享受的半闭着眼睛,幽幽说道。
“你这法子实在是狠,皇爷最恨臣子擅专弄权,这侯恂不死也得掉一层皮。”
“还是那侯恂自己贪心,他若是不贪也不至于如此。为了一个指挥同知的位子丢了巡抚乌纱,怎么看都是蠢人所为。”
“这么看,咱家丢车保帅倒是明智之举了?”
胡太监心中大喜,原本对遗弃陈川产生的愧疚感也消失殆尽。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谢慎回京
巡抚候恂离任对谢慎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他将不可避免的独自面对胡太监的报复。就像候恂说的那样,没有人可以替谢慎遮风挡雨了。
更让谢慎无奈的是,候恂刚被解拿进京,紧跟着便有了新巡抚人选。
八月初一,朝廷一纸调令将前福建布政使赵调来山西,出任山西巡抚一职。
要说这位赵赵大人还颇有一番来头,此人是成化十七年的进士,和王守仁的老爹王华是同榜同年。
但和王华老大人的一身正气不同,赵颇为擅长人际钻营。先是拜了当时的首辅万安为干爹,进而顺利通过选官留在了京师户部。
经过万安的提携,赵一路平步青云,做到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职位。
后来新君即位,万安倒台,赵见状不妙第一个跳出来参奏万安无德。
万安一手提携赵,想不到竟然养了一只白眼狼,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后来赵又抱住前首辅刘吉的大腿,成为其麾下一员得力干将。
在刘吉的安排下,赵出任福建右布政使,成了一方面大员。
再后来刘吉倒台,赵又去抱了天子宠臣李广的大腿。
比起之前两位,李广更不要脸,也更合赵的心意,故而赵常常将搜罗来的奇珍异宝送到李广府宅中讨李广的欢心。
刘吉倒台后,其同党大多遭到了反攻倒算。可惟独赵没有受到影响,继续优哉游哉的做他的福建右布政使。
这当然是李广在背后使了手脚,打通了吏部人脉。
这么看来,这李李大人活脱脱就是一三姓家奴啊。
偏偏这样的三姓家奴活的滋滋润润,而像候恂这样的为国尽忠的能臣被君父猜忌。
最要命的是,赵现在的后台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大权阉李广。
虽然在原本的史中,李广会在弘治十一年也就是明年倒台。
但这个时空的史已经发生了多处改变,天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李广会不会失势自杀。
即便史按照既定的轨迹向前,也还有足足一年的时间李广才会倒台。谢慎和李广之间的矛盾难以用言语描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作为李广的打手兼狗腿子,赵出任山西巡抚肯定是李太监暗中推波助澜的结果。
其目的也很明显,那就是报复谢慎。
二人一个是知府一个是巡抚,谢慎被赵直接管着。
对方要是想搞些事情出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领导上司要给你穿小鞋,你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
好在就在赵赵巡抚走马上任的前一天,京师又来了一道旨意,调谢慎回京。
谢慎只得感慨总是套路得人心。
从解拿候恂到调任赵,再到调谢慎回京这一切应该都是串好的,他们所有人都被天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么看来,候恂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估计降职是最狠厉的处罚了。
但让谢慎不解的是,天子这么纵容李广和胡瓒一党,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李广通过方术丹药把弘治皇帝迷煳涂了,让皇帝对李广产生了依赖离不开他了?
若真是这样,候恂和谢慎相继被调任就不难解释了。
天子的意思就是,你们怎么折腾朕不管,但别打李广的主意。
至少在目前看来,李太监就是弘治皇帝的禁脔。
当然天子也明白这样庇护李广是不对的,故而候恂并没有遭到什么严厉处罚,谢慎更是直接平调回京。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少没有让谢慎赤膊上阵,和李广的打手赵针锋相对大干一场。
从山西回京师一路上并不难走,可是比起水路陆路总是免不了颠簸,耗时也更长一些。
加上谢慎还要带上女眷,更增加了耗时。
一路上停停歇歇走了十多天。
等到马车进到京师,众人皆是一脸倦容,用风尘仆仆来形容都不为过。
将家眷安顿好,谢慎便去到吏部办理相关手续。
因为圣旨下的太急,吏部的调令写的很简略,并没有给谢慎安排新的官职。
故而现在卸任后谢慎的官职还是右春坊右赞善兼任翰林院修撰。
事实上,翰林修撰这个职位谢慎也基本只是挂个名头,不可能再去翰林院坐班了。
从四品大员一下子变成了六品,虽然知道只是短暂的,但谢慎还是很不适应。
好在弘治皇帝没有把谢慎忘了,很快就下了一道圣旨,授谢慎右佥都御史兼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
右庶子是正五品,但因为是东宫属官,比普通的五品官要值钱不少。
至于右佥都御史这一职位,则是正四品。又是在都察院这样的重要机构,不可谓不显贵。
要知道除了都察院正印官左右都御使,以及副官左右副都御使。左右佥都御史已经是排的上号的官职了。
能够做到佥都御史这一级的,只要不自己作死,是很有机会升任副都御使的。至于能否再进一步领班都察院,成为兰台领袖,那就要看运气了。
总而言之,谢慎到潞安外放这半年是十分值得的,不仅摇身一变从六品赞善变成四品佥都御史,还收获了丰富的地方从政经验。
虽然自成化以来,明朝入阁的标准是拥有庶吉士出身,并不要求必须有下基层的经验。
但这并不是说基层理政的经验是无用的。恰恰相反,基层的从政经验对于这些内阁储备干部来说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内阁辅臣是天子的御用小班子,不但要向天子建言献策,还要行票拟之权。
所谓票拟就是阁臣将奏疏的处理意见写在一张小条子上,贴附在奏疏上,交给皇帝阅览。
如果皇帝没有意见,便用朱笔御批。
当然很多时候皇帝也忙不过来,这一任务便交给了内相司礼监的诸位太监来做,唤做批红。
票拟加批红便构成了奏疏流转阅览批复的一整套流程,极大削减了皇帝的工作量。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都察院的人和风景
处理奏疏要的是什么?不就是理政经验吗?
毕竟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靠拍脑袋解决的,有些事情还是要从实际出发考量许多。天子不可能不考虑这点。
谢慎这半年的牧守经验看似不足一提,但在关键时刻却可以帮他胜出。
将来入阁的,必定都是东宫辅臣出身,在这一点上拉不开差距。但谢慎比其他人多出了地方主政经验,这便是优势所在了。
谢慎对侯恂还是比较关心的。几番打探之下他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侯恂的政治生命提前结束了。
虽然这明显是胡太监设的局,但侯恂显然大意入局了。
就像锦衣卫千户肖南山说的,侯恂有擅专之罪。
不过考虑到侯恂劳苦功高,天子显然不打算直接将侯恂贬为庶民,而是让侯恂自己上书请求致仕。
按照既有惯例,天子通常会驳回乞骸骨的奏疏,再这么往复来个三次。
但这一次天子直接允准了侯恂的请求,连做戏都懒得做了。
对于侯恂来说这个结果并非不能接受,至少他可以安然无恙的返回陕西养老。
谢慎不禁有些唏嘘,伴君如伴虎,虽然弘治皇帝和善宽厚,可说到底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俯瞰芸芸众生的天子。
他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既然被授予了右佥都御史的职位,谢慎自然要去都察院坐班。
在大明朝除了内阁这一特殊机构以外,部院基本是权力争斗的核心。
部指的是六部,院指的就是都察院。
都察院和翰林院相比明显政治氛围浓厚了不少,但总体来说还算清流衙门。
虽然不少御史已经倒向朝中各大佬,但总有那不畏强权针砭时弊的人。
弘治朝的政治风气还是不错的,故而都察院也没有像后来嘉靖朝那样被严嵩父子搞得乌烟瘴气。
如今都察院的正印官是左都御史闵。
闵,字朝英,浙省乌程人。
谢慎不得不感慨浙省科举的强势,随便拉出一个高官都是同乡啊。
闵是天顺八年的进士,选官直接选到了御史,这也给他日后入主兰台埋下了伏笔。
谢慎印象中此人在成化年间曾经巡抚江西,兼的就是右佥都御史的职位。
如果史大的走向没有变化的话,这位大佬弘治十三年会取代白昂成为新的刑部尚书。
这么一个仕途四平八稳的大佬还是值得结交的。
当然今日谢慎去都察院报道坐班时并没有见到闵大人,因为闵告假了。
闵告的是病假,一告就是三个月。
细细想来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闵今年已经六十有七。
莫说在平均寿命三四十的明朝,便是在后世这个年纪也能算高寿了。
老爷子身子骨一向不错,但染了风寒后便一直偏头痛,八成也和中风有关系。
右都御使空缺,左副都御史侯瓒致仕,故而现在实际主持兰台大小事务的是右副都御使张谦。
张老大人是成化十一年的进士,比王华早两科年岁却相仿。
谢慎到公署拜见这位实际兰台最高长官时,张谦正在看一份公文,没有注意到谢慎走进屋了。
“下官拜见老大人。”
谢慎也是无奈,他十七岁的年纪官居四品,顶上的都是三品大员,哪个不比他年长。他见到个人都得喊老大人,谁叫出生晚了呢。
由此可见当官要赶早。
张谦这才放下公文笑声道:“是谨修来了啊。吏部的公文刚刚发到都察院,你便来了。”
谢慎心道原来方才张谦看的公文就是吏部的通知文书啊。
“老大人在兰台多年,下官有许多地方想向老大人请教。”
张谦官运算不上亨通,但也是四平八稳,见惯了声名鹊起的后进晚辈,但对眼前之人却有一种不一样的看法。
“谨修过谦了。都察院不像你想的那样事务繁琐,多看多做便也自然而然都会了。”
谢慎心道都察院全靠一张嘴,嘴炮党最适合在这里发展,功夫都用在嘴上了事务自然不算繁琐。
“多谢老大人提点。”
老实讲都察院这个衙门属于闲的时候闲死,忙的时候忙死。
平日里没有什么大事发生,都察院的言官闲来无事,自然聊天聊地聊女人。
一旦有大佬对决,势必引起血雨腥风。这时都察院的御史老爷们便要各为其主,赤膊上阵杀个昏天黑地。
倒不是说御史们都是好斗性格,而是在其位谋其政。
他们就是大佬的鹰犬,神仙打架他们自然要冲在一线。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在这种时候御史们做起了缩头乌龟,那就太没有职业素养了。
干的就是喷吐沫星子的活儿还嫌什么脏?
至于为什么总是御史做这出头鸟也很好解释,因为大明朝只允许言官风闻上奏。
换句话说,就是只有御史可以捕风捉影。
政治斗争都是你死我活的,都是先喷为敬,哪里会先拿出证据。
再者说了,不到一锤定音的那一刻,最重要的证据是不会拿出来的。
故而御史便凭借这一特权成为了大佬们干仗的急先锋。不管是内阁大学士,还是六部尚书侍郎大多在都察院有几个亲信,以保证在关键时刻有人能站出来当枪手。
还别说,在这一点上谢慎的老丈人徐贯是个例外。徐老大人无心争夺权柄,故而也与都察院的御史没有什么结交。
“谨修先去熟悉一下环境,有何不懂的可以直接来问老夫。”
张谦不疾不徐的说道,给人一种高人雅士的错觉。
实际上在都察院混的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即便有仙风道骨也早给世俗磨个干净了。
“多谢老大人,下官先行告辞。”
都察院很大,张谦派了一名同僚带着谢慎先大致转了一圈,熟悉了一番工作环境。
谢慎随口一问,带他熟悉环境的同僚姓汪名仑,字昆山,如今官拜福建道监察御史。
都察院共有十三道监察御史,每一道人数都不相同。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治大国如烹小鲜
便拿汪昆山所在的福建道来说,一共有十名御史。
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去福建巡按,故而监察御史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京师都察院的。
这和佥都御史,副都御使很不一样。后者多会兼任总督,巡抚巡牧地方。
“谢大人,这边就是您办公的官署了。”
谢慎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随着汪仑步入官署内。
这间官署很大,足足容纳了三四十人。
里面的官员大多在埋头读着公文,希望从中挑出些错来狠狠喷上一通从而扬名。
汪仑咳嗽了一声道:“新任右佥都御史谢大人到了,诸位还不来拜见。”
谢慎颇是有些无奈,这四品官在高官遍地走的京师可实在不算是高啊。
不过现在都察院的情况有些特殊。正印都御史不在,最高的就是副都御使张谦。张谦张御史之下最大的似乎就是谢慎了。
故而谢慎竟然有几分二把手的意思,虽然这个二把手今天刚刚来上任,但那也是二把手啊。
在热情的汪御史的招唿下,官署之内的同僚们纷纷冲谢慎见礼。
谢慎也微微点头还礼,点到最后脖子已经酸痛难耐了。
这他娘的比当知府可累多了啊。
当知府只需要在前衙端坐听胥吏下官们汇报工作,完全不必考虑措辞。
但都察院就不同了。
都察院的下属虽然也是下属,但哪个都是有背景的,轻易惹不得。
即便是没有背景的,说不准还是个铁头货,一言不合就把你顶死。
这种时候你还发作不得,发作了就是没有肚量,容不得人。
名声一旦臭了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几乎就不可能了。
相较而言,顶撞上司的下属虽然也不好过,但会得一个不惧权贵的名声,从长远发展来看是有利的。
所以京师尤其是都察院的官员是最爽的。骂皇帝可以刷声望,顶撞上司也可以刷声望。大不了最后拍拍屁股回乡当地主老爷,还可以收获美名。
谢慎这个上司做的是真的苦啊。
好不容易和下属同僚们寒暄完可以坐下喝一口茶,便有一个小太监来宣旨。
谢慎以为和他没有关系,谁知人家点名是传旨给新任右佥都御史的。
谢慎都想要骂娘了。
妈的,不带这么玩人的。
就不能让人休息一回?
无奈之下谢慎只得跪接圣旨。
小太监噼里啪啦念了一通,十分生硬的道:“谢大人快随咱家进宫面圣吧。”
谢慎心道这小太监应该是第一次出宫宣旨,竟然紧张成这个样子。
“多谢公公。”
谢慎冲小太监一礼,也顾不得整理仪容便跟着出去了。
公署之内的大小御史皆是目瞪口呆。
这佥都御史谢大人也圣眷太隆了吧?
......
......
按下这边的闲话不提,谢慎随着小太监入宫后便直奔文华殿。
之所以去文华殿而不是干清宫是因为皇帝今日在文华殿听日讲。
谢慎刚到文华殿前,见几个阁老甩着长袖从殿门踱步而来,思忖着该如何措辞。
太热情了不行,会被当做趋炎附势。太冷漠了也不行,会被当做恃才傲物。
谢慎正自想着,刘健已经走到谢慎的身边,赞许道:“谨修,山西一行练了不少,老夫看好你。”
额,谢慎彻底愣住了。
他和刘健并不熟吧?怎么刘健搞得和他是熟人一样,张口闭口看好他?
“老大人谬赞了,下官只希望为国尽忠。”
好不容易把刘健应付过去,李东阳又走到谢慎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若后进之辈都似谨修一般,则大明朝廷后继有人矣。”
还好徐阁老和谢迁没有照做,不然谢慎真会怀疑这是提前计划好的,要捉弄于他。
几位阁老离开文华殿后,谢慎便被领着到了丹陛下等候。
那小太监前去复旨没多久便折返出来冲谢慎道:“谢大人,陛下宣你觐见。”
谢慎点了点头,跟着小太监走进文华殿正殿。
弘治天子他已经见过了几次,故而这次也不甚紧张。
只是觉得弘治帝突然召见他很蹊跷。
可他又不敢去问这小太监,若是传旨的换成谷大用倒是可以试试。
文华殿不似后宫诸殿,是供天子听日讲和东宫太子读书的。
故而布局上也不是标准的后殿布局。
谢慎绕过屏风后,只见大明天子端坐在炕几旁闭目养神。
谢慎跨步上前,推金山倒玉柱行了臣子之礼。
“臣右佥都御史谢慎拜见陛下。”
弘治帝睁开眼笑道:“谢卿来了。”
对这位天子,谢慎实在有些捉摸不透。
勤政爱民这一方面弘治帝实在是没得挑,就是明君仁君典范。加之其又不好女色,被视为中兴之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同时弘治帝又亲信李广这样的奸佞,算是一大污点吧。
只能说人无完人,弘治帝已经做到自己的极限了。
“不知陛下召见微臣有何吩咐。”
跟天子对答每一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就跟下棋一样。
不但要考虑到下一步,还要考虑到三步、五步之后。
这就是为什么面圣是个苦差事。不少阁老和天子对答后都会淌下一身的汗。
“你这次在潞安任知府,赈灾有功,朕心甚慰。”顿了一顿,弘治帝面容一紧道:“侯白水的事情你在怨朕吧?”
谢慎连忙道:“微臣不敢。”
弘治帝笑了笑道:“你怎么也跟那些老家伙一样,一口一个不敢,朕本以为你会不同的。换个说辞吧,朕都听腻了。”
谢慎心中无奈,只得道:“臣不明白为何陛下不惩治奸佞。”
“谢卿还是怪朕了。”
弘治帝叹了一声道:“你口中的奸佞便是胡瓒吧。”
谢慎微微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胡瓒贪财朕是知道的,不过你可知他贪的大部分都到了国库吗?”
弘治帝淡淡道:“大明就像一艘船,随时需要修补,不然便有倾覆的危险。要修补没有钱哪行,可钱从哪里来?”
这一句话意味深长啊。
大明的低税其实是坑了自己,收不上税就国库空虚。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改造太子
国库空虚就只能向大户借钱,这就是恶性循环。
弘治天子想要跳出这个循环就得另想法子。
镇守太监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他们贪的钱肯定大部分都到了皇帝的腰包。
大明朝是没有内帑的,也就是说皇帝的钱直接送到国库,皇帝或者宗室花钱也直接从国库拿。
故而胡太监贪的钱也就理所当然进了国库。
谢慎终于明白弘治皇帝为何要袒护胡瓒了。
弘治皇帝袒护胡瓒不是因为被奸佞蒙蔽,而是要靠胡瓒往国库填钱。
只要胡瓒能捞钱就有利用价值,也就值得天子袒护。
当然如果胡瓒太过火被群起攻之,天子也可以把他推出去做替罪羊,还可以抄其家再狠狠赚一笔。
怎么看,这都是一笔稳赚不陪的买卖啊。
这么看来,弘治皇帝倒是颇有几分不得已而为之的苦涩。
细细想来也确实如此。
治理区区一潞安府都让谢慎心神俱疲,更不必说万里江山了。
弘治皇帝要面对形形色色的臣子,总不能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吧。
皇帝虽然是九五至尊,但把皇帝当猴耍的人可不在少数......
镇守太监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背黑锅也好抗舆情也罢都是他们的本份。对镇守太监来说,这本身也是一种机会,如果能够处理好其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将会明显提升。
此时此刻,谢慎的心中五味杂陈。
当一国之君太不容易了!
“陛下英明。”
谢慎这一句不是恭维,而是由衷的肺腑之言。
“好了,该说的朕都对谢卿说了,望不负朕。”
弘治皇帝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臣惶恐!”
谢慎连称不敢,弘治皇帝摆了摆手道:“都察院里是非不少,谢卿不可忘却本心。这可是朕最看重于你的。”
“谨遵陛下教诲。”
谢慎点了点头,连声应道。
从文华殿正殿出来,谢慎在路过偏殿时正巧遇到了小太子从偏殿走出,侍候在侧的有一班侍讲辅臣。
谢慎毕竟还是东宫辅臣,不必像其他外臣避嫌,见了太子自然要上前见礼。
“臣谢慎参见太子殿下。”
小太子显然对谢慎有些陌生,在随侍太监的提醒下才意识到此人便是新任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谢慎。
“谢大人有礼了。”
**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复杂的心思,只知道谢慎也是皇帝安排给他的辅臣,一切都按照规矩来就是。
谢慎看的却是有些心疼。
无数人都羡慕生在帝王家,但又有谁知道生在帝王家的苦楚。
这个年龄的孩子,若是在寻常百姓家定是被父母捧在手心,可作为东宫太子却得时刻用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的言行。
他有些明白为何史中的正德会在即位后性情大变贪图玩乐了。
物极必反,童年时失去的东西自然更希望找回来。正德做太子时身边都是富有德行的名士,被拘束的死死的。他做皇帝后自然从心里排斥那些酸腐诤臣,反倒青睐那些会讨他欢心的。
这也是为何八虎会在正德朝如鱼得水,而正统谏臣会被疏远了。
谢慎当然不希望史按照既有轨迹发展,他要改造正德自然就要从一开始做起。
“不知殿下方才读的是什么?”
“先生给孤讲的是《资治通鉴》。”
我靠,谢慎险些骂出声。
这是哪头猪想出的主意,小太子还这么小,就直接上资治通鉴,这简直违反人性啊。
固然皇室教育和普通百姓的不同,但那也得看具体年龄啊。
叫一个年纪不到十岁的娃娃去读资治通鉴,能读出个什么名堂?
还不是只知皮毛,不知深意?正德便是通读了资治通鉴,又有什么意义?
“微臣觉得殿下可以先从《论语》、《孟子》读起。”
作为东宫辅臣,右庶子这个职位不算低了。
如果以前谢慎因为身份地位的缘故不太能说的上话,现在的他是应该站出来就太子的教育问题据理力争一番了。
“谢谨修,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子殿下怎么能读《论语》,《孟子》。”
谢慎抬头一看,这人不正是许久不见的朱希周朱同年吗。
怎么他半年不在京师,朱希周便跑到太子身边去了?
难道陛下开了恩旨,叫庶吉士提前散馆,把朱希周派到太子身边去辅佐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实已经证明朱希周这个扑街货就是给谢慎垫脚用的,谢慎又如何会怕他,当即沉声道:“殿下为何不能读《论语》,《孟子》?”
“这......”
朱希周这下被噎住了。
《论语》、《孟子》是考科举之人必读的基础读物。这两本若是不能读透了,科举肯定没戏。
但太子不同,太子要的是以史为鉴,学的是帝王心术。
可这并不意味着太子不能读《论语》、《孟子》。
换句话说,读《论语》、《孟子》和教导太子以史为鉴,学习帝王心术不矛盾。
朱希周的本意是说太子没必要花时间学这些基础读物,但却把自己绕进去了。
谢慎又冲小太子拱了拱手道:“太子殿下,微臣斗胆请殿下研读《论语》,《孟子》。臣每月都会入宫为殿下讲解。”
作为右庶子,教导太子是职责所在,任何人都挑不出错来。
何况谢慎的情况特殊,他是从小太子一开始出阁读书就出任东宫侍讲的。
那时候人微言轻自然不好多说,可现在已经是五品庶子,再不发声就太对不住自己的身份了。
“孤记下了。”
朱厚照还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的直教人心疼。
也不知道这些教导太子宫廷礼仪的都是些怎样铁石心肠的人,谢慎直是唏嘘慨叹矣。
目送着一行人簇拥着太子远去,谢慎摇了摇头。
看来史的惯性还是很强的,他要改造正德任重而道远啊。
......
......
从宫中出来,谢慎径直返回府中。
刚一回府,便看到府门外落着两顶轿子。
他看着轿子十分眼熟,便问门官道:“这是哪两位大人来了?”
门官恭敬回禀道:“启禀老爷,是吏部谢主事和工部王主事造访。现在在偏厅吃茶呢。”
王守文和谢丕?
谢慎这才想起他回京来还没和两位好基友聚过,二人应该是等不及便赶来了。
想到这儿,谢慎便迈开步子朝偏厅走去。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文曲星与祥瑞
“以中,你这身打扮为兄可认不出来了。”
一进偏厅,谢慎便见到谢丕面上扑粉,头上簪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女儿家。
谢丕无奈道:“谨修兄怎么一回来就挤兑我。别提了,都是颂之和轩仁兄的主意。”
“怎么你和他们打赌输了,他们罚你扮女人吗?”
谢慎走到谢丕身前,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道。
“这是时下最流行的装扮。据说京中名门闺秀都喜欢清秀的公子。小弟我看上了裴侍郎家的千金,故而......”
噗,谢慎笑出了声。
“原来是为情所困啊。”
大明中后期世风偏向于奢靡,富家公子多变得脂粉气十足。
还别说这种风气流行开来,许多富家千金就喜欢这种油面小生。
不过谢丕明显不是这种风格啊。虽然他身子清瘦,可是却是棱角分明,相较而言更适合走冷峻路线。
这明显是对自身优势没有认识,才会盲目追求时下流行的元素。
“谨修兄莫要再取笑我了。”
谢丕无奈的叹了一声,朝向王守文道:“子文兄,你一直念叨着谨修兄,怎么现在见了面反而不说话了?”
谢慎心道三人果然是好兄弟,连取字都一起取。
不过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进入官场后同僚直接称唿总不能直唿名字吧,用官职相称也仅限于生分的。跟熟人称唿官职怎么听怎么别扭。
王守文嘿嘿笑道:“我这谨修老弟转了一圈回来已经是四品佥都御史了,我怕高攀不上呢。”
谢慎白了他一眼道:“说什么酸话呢。我对不起谁也没有对不起子文兄。”
“这可是你说的,今晚一起去吃酒不?”
“好啊,今晚不醉不归!”
谢慎也忽然有了兴致,仿佛找到了当年三人在余姚小酒馆里畅饮的感觉。
......
......
干清宫,东暖阁。
弘治皇帝指着御案上的一份奏疏道:“于乔看看吧。”
谢迁恭敬的上前一步打开奏疏缓缓读来。
看过之后,他摇了摇头道:“东南不能乱啊。”
弘治帝面容一沉道:“海禁是祖宗之法,如果贸然开海禁,朕只怕会引起动荡。”
在这一点上弘治帝和谢迁的观点相同。
海禁不是不能开,但是何时开怎么开都需要经过悉心研究,绝不能拍脑袋下决定。
这是关系到国本国运的大事,必须慎之又慎。
不知为何,最近几日朝堂之上就是否开海产生了激烈的争论。
以首辅徐溥为首的一干臣子支持开海,而李东阳、谢迁一派则反对开海。
双方各执己见谁都不能说服谁,把弘治皇帝闹得不胜其烦。
故而弘治皇帝才会召见谢迁想要听一听他的看法。
“陛下圣明。”谢迁顿了顿道:“东南倭寇并不像谦斋公说的那样严重。不过是一些倭寇小打小闹罢了。若是开了海禁,反倒会失去控制。”
“可有不少卿家言奏东南倭寇中不少都是海商假扮,正是因为海禁才不得不走私贩卖商货。”
对此弘治皇帝还是有些疑虑的。
“这......”
谢迁也不由得哑声。
他也听过这种说法,但一直认为是无稽之谈。但现在这么多同僚上奏,证明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了。
弘治帝无奈的摇了摇头。
平日里谢迁最是能争善辩,从没有见过他词穷。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连侃侃而谈的谢迁都沉默了。
难道大多数倭寇真是海商假扮的?
可若是朝廷怕“倭患”而开海是不是太软弱了?
“陛下不妨宣谢谨修觐见,听听他怎么说。”
谢迁思忖了片刻,给出了一个看似挑不出错的回答。
“谢谨修?”
弘治帝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于乔的意思是,他的看法可能和朝中诸卿都不同?”
“陛下明鉴,谢谨修年岁虽轻但明事理得失,对事情分析鞭辟入里。陛下宣他觐见或许可以听到些不一样的看法。”
弘治皇帝不由得点了点头。
虽然他即位后便极为勤政,每日早朝按时参加,可与外臣相处的时间毕竟较少。
相较之下,许多政务都是内阁的这几位卿家协助处理的。
整日面对的都是徐溥、刘健、李东阳、谢迁,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新鲜观点。
从新的源头挖一挖,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嗯,于乔觉得谢谨修是不是有些过于成熟了。”
弘治皇帝总觉得谢慎表现的太完美了。
不论是处理政务还是人际关系他都表现得无可挑剔,这可不像是十七岁之人所为啊。
“臣听闻文曲出世乃盛世之兆,此乃陛下厚德,上天才会降下文曲星以匡助陛下。”
谢迁最厉害的就是一张嘴,不经意间便把谢慎的妖孽带过,转而称颂弘治皇帝的功绩,并将两者巧妙的联系在了一起。
果不其然,弘治皇帝面露喜色道:“既然如此,朕更该重用他了。”
作为皇帝最希望看到的场面便是天降祥瑞了,神童出世自然也算是祥瑞。
大明朝还没有十七岁的四品官,谢慎却做到了,这不是神童是什么?
弘治皇帝相信今后还会有更多的惯例被谢慎破掉。
“这件事朕会压一压,等问过谢谨修的意见再行廷议。”
“陛下英明!”
弘治皇帝摆摆手道:“东宫那边怎么样了?”
谢迁虽然并不是东宫讲师,但毕竟加了太子少保的称号,皇帝问他东宫之事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
谢迁犹豫了片刻道:“听詹事府说太子殿下天资聪颖,但好喜乐,恐怕需要严师督导。”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道:“朕就这么一个儿子,却是疏于管教了些。如今东宫辅臣都是厚德之辈,希望能教导好太子吧。”
“听闻陛下晋升谢谨修为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臣觉得必对太子殿下有裨益。”
“哦?”
弘治皇帝听到这里心情显然好了不少,笑着问道:“于乔何出此言。”
“回禀陛下,此子年岁虽轻,但恰是与太子殿下聊得来。和其他辅臣相比,太子殿下许是更愿意和谢谨修一起读书吧。”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李广倒台
八月中旬,盛夏的酷暑还没有散去,便传来了一个噩耗。
黄河决堤。
弘治帝震怒,下旨派遣都察院副都御使张谦前去陕西巡查,大小事宜任其决断,对四品以下官员可有先斩后奏之权。
这件事在朝野中也引起了轩然大波,黄河决堤不稀奇。自从成化年间黄河改道以来,其便似一个勐兽般肆虐沿岸百姓。
修筑堤坝效果时好时坏,老天爷一个不高兴黄河就要决口。
为了这件事天子召见百官询问解决之法,却并没有得出一个一致的意见。
弘治十年是个多灾之年。
地震,蝗灾,旱灾,兵患,决堤......
加上小公主早夭,清宁宫又发生火灾,实是大凶之兆,真有那不怕死的直言上书认为是奸佞蒙蔽君上所致。请求天子惩处奸佞李广等人,以谢天下。
这其中的代表便是给事中叶绅,御史张缙。
弘治帝虽是好脾气,但这次却是直接驳回了奏请。
在他看来有两个人不能动,一个是寿宁侯张鹤龄,另一个则是李广。
前者是皇后的亲弟弟,后者则是弘治皇帝的心腹宠臣。
但天子弹压的越厉害,进谏的人便越多,最后竟然演变成一场声势浩大的联名行动。
近百名官员联名上奏,矛头直指李广。
这下弘治皇帝吓坏了。
他还没有将一百名臣躬拉下去廷杖的魄力,只得先叫来人占卜,得知占卜结果是李广在万岁山建毓秀亭犯了岁忌,这才松了一口气向百官服软,下旨搜查李广宅邸。
李广闻讯竟然直接自杀。
这一查不要紧,竟然在李广府邸之中发现了堆积如山的金银。
又有人在李广书房的箱匣中发现了一份厚厚的账本。账本上详细的记载了献礼的官员名目。只不过金银数量都用黄白米代替。
弘治皇帝问左右李广为何收了这么多的米粮,左右答曰这不过是金银的隐晦说法。
天子暴怒,下令查抄李广宅邸,一并罚没入国库。
除了金银,还发现李广府中有顺天府近万亩田亩的地契,大多是他以极低的价格强买来的,或者索性是强占。
弘治皇帝下令将李广强占来的这些土地归还于民,这赢得了京师百姓的称颂。
李广自杀这一件事引发了不少连锁反应。
因为弘治皇帝手中握有行贿官员的名目,导致那些向李广行贿的文官惶惶不可终日,有的干脆直接上书请辞。
由于涉贿官员实在太多,弘治皇帝也不好发作,不然面上无光的是他这个皇帝。
故而他便索性允准了这些官员辞官的请求。
弘治十年八月,爆发了一股辞官热。
一下子走了一批官员,自然得有新官填补上来。
弘治皇帝调任不少地方官进京填补空缺,这才算把这场辞官风波平息。
李广跌倒,弘治吃饱。
这是民间孩童们编出的歌谣,虽然浅俗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光查抄李广府邸查到的金银就足足是大明国库一年的收入。
用富可敌国来形容李太监一点也不为过。
这日谢慎和王守文、谢丕一起在府中吃酒,庆贺奸佞倒台。
“谨修这下可以放心了吧?李太监这一倒,再没人能找你麻烦了。”
王守文一边将葡萄丢入口中,一边笑着说道。
谢慎白了他一眼道:“子文兄这话偏颇了。没有李太监还会有张太监,王太监。一个太监倒下去,还有千万个太监站起来。”
噗嗤。
王守文笑出了声。
“一个太监倒下去,千万个太监站起来。谨修,你这说法倒真是有趣。”
谢慎伸了一个懒腰,淡淡道:“怎么,这不是符合主流文臣价值观吗。”
谢慎口中总能蹦出一两个王守文听不懂的词语,他早已习惯。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问道:“价值观是什么东西?”
谢慎无奈笑道:“价值观就是人们的看法,对天下的看法,对天下人的看法......”
李广倒台确实有些出乎谢慎的意料。主要是足足提前了一年。
按照史的既定发展,李广是要在弘治十一年才会倒台的。
想不到谢慎穿越的蝴蝶效应如此明显,竟然让李广倒台提前发生。
当然这并不是说所有事情都会跟着发生改变,史有极强的自我修复能力,总会往正确轨迹偏转。
倒是辞官热潮引起了谢慎的注意。这些官员行贿贪污最终却全身而退倒真是便宜他们了。
“阉人并不都是奸佞,文臣也不都是忠良。”
一旁的谢丕酌了一口女儿红,悠悠道。
“便说这次抄家李广,在其府邸中发现了向其行贿的官员名目,其中大部分可都是文臣。”
谢慎点了点头道:“以中说的不错,奸佞与否不能看脸。”
王守文觉得有些无趣,嘟囔着嘴道:“不说这些了。听说谨修老弟在山西入了一家钱庄的股,该是日进斗金了吧?”
谢慎摇了摇头道:“钱庄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赚钱......”
王守文嗤笑一声道:“我会信?”
“真不骗你,京师富商虽多但他们大多有自己稳定的渠道,周转银钱并不困难。相较而言,倒是小商贾存银兑银的多。”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钱庄发展为票号面临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吸纳银钱。
晋商需要大量的银钱流转,故而也许会存银兑银。
但京师这些商贾却不同。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官家背景,并不十分需要银钱流转。
在这种情况下想让济盛昌的牌子在京师打响便需要另想办法了。
“那就从小商贾那吸银啊。”
王守文不解道。
“小商贾存银数量少,且兑现时间不确定。如果遇到挤兑拿不出钱来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钱庄或者票号想要赚钱就不能让存银在库里躺着,而要让钱流转起来。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放贷。
大商贾的银钱兑现时间比较固定,易于安排放贷。
可小商贾这方面就不好控制了。万一走漏风声遇到挤兑那真要砸了招牌又赔钱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 米虽贵,情更贵
总之在这方面需要慎之又慎,开钱庄本就是资本游戏。若是在这方面失了分,也太给穿越群众丢脸了。
王守文撇了撇嘴道:“谨修越发沉稳老道了。不过倒也在理,京城的那些权贵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谢慎咳嗽一声道:“别光说我了,我可是听说子文兄就要成婚了。旁的不说,喜酒可得请我喝。”
王守文面颊登时涨得通红,咳嗽道:“你别听风就是雨。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谢慎穷追不舍道:“马尚书家的千金肯定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子文兄好福气啊。”
谢丕在一旁道:“当然是好福气,多少人希望娶到马尚书家的千金,子文兄这次可是赚到了。”
“俗气,庸俗!”
王守文气的直翻白眼,对二人他实在还不上嘴。可就这么被二人挤兑可是真够难受的。
“不过刚刚定了婚,怎么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就跟要入洞房似得。”
谢慎嘿嘿一笑道:“定了婚还能跑?你以为马尚书是街头混混吗。”
马文升是弘治三君子之一,出了名的清流。
便是谁反悔儿女亲事也不会是他老人家反悔。
再者说了,王守文现在的前景也很不错。如果一切顺利将来做到三四品未必没有可能。
即便从利益的角度看,叫王守文做自己女婿马文升也不亏,毕竟不可能哪个人都像谢慎那样优秀。
“不跟你们说了。”
王守文负气的扬了扬手道:“谨修,别光说我,说说你啊。你的那红粉知己沈娘子可是从余姚一路追到京师,你可不能晾着人家。”
谢慎咳嗽道:“沈娘子和我只是生意上有些往来,你莫要想多了。”
王守文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反击”,如何肯放过,当即大笑道:“让我说中了吧。我早就知道你和沈娘子关系不一般。那日杭州花魁会上你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直是技惊四座。当时我也蒙了,后来细细一想不正是说你和沈娘子早就熟识吗。”
谢慎心中暗暗叫苦。
当初为了捧沈雁做花魁他才拿出这首压箱底的诗,谁曾想却是留下“把柄”。
唉,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且不说他前不久才收了二丫和水芸,不可能再收新人。
便是他真的想要换个口味,沈娘子这种也不合适吧。
沈雁太聪明了。这一点从她经商的天赋便可以看出。
作为一个此前没有半点经商经验的新人沈雁能够迅速的整合余姚的茶叶资源,在余姚乃至浙省占据一席之地实在是不简单。
起初谢慎还以为沈娘子赎身后从杭州搬来余姚是想叫他牵线搭桥。可相处了几日才发现沈娘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不,沈娘子又放下手头生意赶来了京师,为的就是可以多看几眼谢慎。
谢慎本就不善于处理这种关系,这下更是没了想法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依我看,谨修这一出以退为进实在是高明。女人嘛总归心眼小,这一点沈娘子也不例外。谨修你跑来京师,她便趋步跟来不就说明她心中只有你一人吗?”
王守文情场小王子的外号可不是白来的,若论风花雪月那些事,估计没什么人可以和王守文媲美。
“你倒是帮我出出主意。”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沈娘子肯定是不在意做小的,你收了她便是。”
谢慎险些背过气去,连连道:“除了收女你还能有别的套路吗。”
谢丕拍了拍谢慎的肩膀,用一种我很同情你的表情看着他。
“你们,唉!”
谢慎起身要走,王守文忙道:“吃酒吃的好好的,谨修你这是去哪里。”
谢慎嘴角上扬道:“去找那冤家啊。”
......
......
小时雍坊,猫儿胡同。
一处并不起眼的宅邸前停下了一辆黑色篷布的马车。
从马车上走下一个身着苏州云纹绸缎衫的俊秀青年。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叩响了宅邸大门。来开门的是个年轻婢子,她也一愣道:“谢大人怎么来了。”
这俊秀青年自然便是谢慎了。
他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团儿姑娘,沈娘子可在府中。”
那婢女团儿笑道:“小姐正在化妆,婢子这便去唤。”
说完便回去唤人了。
过了没多久团儿便又回到府门处,只不过这一次身后站着的还有沈雁。
沈娘子今日穿了一件素色唐式襦裙,长裙飘飘甚有情调。
加之沈娘子独特的气质,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得不说沈娘子能成花魁,除了谢慎鼎力相助外其自身硬实力也是很重要的。
“大人今日怎么来了......”
沈雁显然也没有料到谢慎会突然造访,哽咽问道。
谢慎笑道:“沈娘子不请我去喝杯茶吗。”
沈雁点头道:“大人请吧。”
沈雁确实对谢慎一往情深,也确实曾有过以身相许的想法。
可谢慎的升迁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到沈雁不敢相信。
在这种情况下,沈雁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做到正室。
果然,谢慎娶了工部侍郎徐贯家的千金。
可若是就这么放弃,沈雁又心有不甘。故而他不远千里从余姚赶到京师,为的就是能够多看谢慎几眼。
虽然未必能够走到一起,但总归不必饱受相思之苦。
也许,这就是命吧。
沈雁把谢慎迎到书房之中,叫团儿泡了一壶上好的余姚仙茗,柔声道:“今儿个谢大人怎么想着过来了。”
谢慎淡淡道:“闲着无事,便过来瞧瞧。”
谢慎还是很会搭讪的,沈雁果然面色一红,垂下头去。
“听说沈娘子在京师买了宅子。这是准备长住了吗?”
谢慎继续旁敲侧击道。
沈雁点了点头道:“是啊,在江南待的时间久了,便想着来北方看看。”
便在这时团儿已经将泡好的茶水端了上来,为沈娘子和谢慎倒好,恭敬的侍候在一旁。
“京师米贵,巨大不易啊。”
“米虽贵,情更贵。没了谢大人,余姚也巨大不易啊。”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相思蛊
米虽贵,情更贵。
短短六字却是听得谢慎心中一惊。
听这口气,沈娘子明显放不下啊。
谢慎此来本就是探底,听到这反倒是他先没底了。
见谢慎沉默,沈娘子神色一黯道:“奴家知道谢大人已经有了妻室,不敢妄想。”
谢慎无奈道:“世间许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气氛有些尴尬,谢慎正自思考措辞,团儿却靠了过来道:“谢大人,婢子这话本不该讲。可若是婢子不讲小姐也不会说的。”
她一咬牙一跺脚道:“谢大人可知小姐为了大人守身如玉,大人这么做对不起小姐一番痴情啊。”
谢慎愕然。
沈娘子还是处子之身?这可着实有些让他惊讶。
花魁虽然以名取胜,但未必不会卖身。无非是金银多寡的问题。
沈娘子能够守身如玉,莫非真是为了他谢慎?
人总归是感性的。一个人这么真情的对你,便是根木头也多少会动情的吧。
谢慎只是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
水芸和二丫不同,她二人是一直侍奉在侧的婢女,不论是举止还是身份都对芊芊构不成威胁。
可沈雁却不同了。
作为名满江南的花魁,沈雁不论是容貌还是技艺都堪翘楚。
这样的人物若真要比,芊芊怕会被比下去。
让芊芊主动接受沈雁怕是不太容易啊。
内心几多纠结,谢慎垂下头去尽量让自己平复心情。
沈雁伸出手来,将一枚锦囊递来。
“这锦囊是奴家亲手缝制的,里面有奴家的青丝。大人若是不弃,不妨收下吧。奴家不能常伴大人左右,只希望大人看到这锦囊能想起奴家来。”
“沈娘子如果有困难的地方不妨直言,谢某定会全力相助。”
谢慎觉得一丝心烦意乱不敢再待,便拱手告辞。
沈雁微微一怔,想要开口多留谢慎一会可话到嘴边又停下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谢慎离去,眼角流下了几滴泪珠。
......
......
“小姐,真的可以吗?那相思蛊真的能有效用?”
团儿愁眉紧锁的盯着自家小姐,心中十分不安。
那可是当朝四品大员啊,若是放蛊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她和小姐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知道他会来的,我知道的......”
沈雁擦干眼角的泪水,转啼为笑道。
“可是,这种蛊被人发现了,是要吃官司的。”
“不这么做,我不甘心。”
沈雁攥紧了拳头,咬牙道。
“再说他不过喝了一杯茶,有谁能知道蛊毒是我们种下的。”
团儿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蛊师说相思蛊发作要十五日,小姐耐心等就好。”
沈雁叹声道:“我除了出身哪里比不过那徐芊芊,为何他就是不给我机会呢。不然又何须走出此步。”
团儿叹声道:“蛊毒若真的有效果,谢大人肯定会心痒难耐。到时小姐只要涂好香粉和谢大人见面,他的蛊毒便能得到控制。”
稍顿了顿,团儿接道:“不过这香粉只能暂解蛊毒却不能根除,恐怕谢大人这辈子不可能痊愈了。”
被种了相思蛊的人大多会为情所困,还没有哪个人能够跳脱出来的。
“要的就是他不能痊愈,要的就是他离不开我。如果没有他我还活个什么。”
沈雁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怨毒,她好恨。她恨为什么谢慎不选她,她恨自己比不过那正妇的出身。
走出这一步......怨不得她!
“只要他性命攥在我手里,他的人便是我的!”
......
......
谢慎从猫儿胡同离开后便返回府中。
一进门陈虎儿便上前道:“老爷,您可是回来了,夫人在等您呢。”
谢慎点了点头便向徐芊芊屋走去。
进了屋换下外袍,徐芊芊凑过身道:“怎么这么浓的脂粉气......”
谢慎心道女人的鼻子就是灵,笑着道:“见一个故友罢了。”
徐芊芊也没有多问,柔声道:“二丫妹妹还小,夫君不愿也就算了。可水芸已经这般年岁,再等下去恐怕会遭人闲话的。”
谢慎无奈道:“不是已经娶了她作妾吗?”徐芊芊笑道:“女人没有子嗣就如同无根浮萍,夫君还是早些尽到责任吧。”
我靠!
别家正妇都是把自己夫君搂在怀里,自己这个倒好上杆子往外推!
谢慎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直是愣在当场。
自娶水芸之日算起,确实没有和她相处几日,没有怀上倒也正常。
徐芊芊之所以这般大度,大概也是因为已经怀有长子了吧。
嫡子又是长子,徐芊芊只要诞下子嗣那么地位就将无人可以撼动。
“为夫去陪水芸,你这里怎么办。”
徐芊芊闻言道:“我要将养身子,好早日给夫君诞下个胖小子。”
“你啊。”
“快去吧。”
徐芊芊摆了摆手柔声道。
谢慎只得从徐芊芊屋里出来又朝水芸的屋子而去。
好在当初买的是个三进宅邸足够大,不然两房妾室一来就有些拥挤了。
水芸正自捧着一本书看着,听到有人叩门便起身去开。
“老爷?”
“怎么,不能是我吗?”
谢慎走进屋中,坐在书案旁道:“你在看书?”
“嗯,妾身在看《石头记》,老爷不是说还有续作的吗?”
水芸可是《石头记》的忠实粉丝,早就等不耐谢慎的更新速度,几次催更叫谢慎把后续写出来,可谢慎实在太忙,这事便一直拖了下来。
“等落了空闲便写。”
谢慎现在早已不靠卖书赚钱,自然没有什么更新的动力,不过水芸要看他再写就是。
“额......”
“老爷哪里不舒服吗?”
水芸见谢慎面色古怪,关切问道。
“没,没什么。”
谢慎十分无奈,这种事情怎么好直接开口呢。
“对了今晚我在你这儿睡,你好好准备一下吧。”
“哦。妾身便叫人准备香汤来,给老爷沐浴。”
“你也一并洗洗吧。”
谢慎嘴角微微上扬,淡淡说道。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解蛊
水芸面色立时涨得通红。她犹豫片刻道:“老爷,这样不好吧。”
一听说要洗鸳鸯浴,水芸心中便小鹿乱撞。她曾听人讲王孙公子有这种癖好,难道老爷和他们相处的久了也沾染上了这种习气?
不管怎么讲,她已经是老爷的人了。如果老爷真的要,她也不会拒绝。
可......可这种事总归是有些羞于启齿的。
见水芸咬着嘴唇,一副想要又不敢要的样子,谢慎心中直发笑。
“咳咳,你若是不愿就算了。”
谢慎淡淡道:“留下来为我搓背吧。”
水芸点了点头道:“多谢老爷怜悯。”
说完便拿起澡巾替谢慎搓起背来。
氤氲水汽中,倒也是别样风光。
......
......
谢慎洗完澡只觉得浑身燥热,接着便是瘙痒难耐。
起初他只认为是洗完澡的正常反应。可这种反应越来越强烈,谢慎觉得实在忍不了了,便冲水芸道:“去请一个郎中来。”
谢府周围的医馆不少,水芸立刻就请来一位老郎中。
这郎中两鬓斑白,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
谢慎请他号了脉,那老郎中却是只皱眉不说话。
这下谢慎有些急了,连忙道:“郎中瞧的如何?某可是有什么病症?”
老郎中叹了一口气道:“老朽无能并未看出官人得了何种病症。只知道气虚阳盛,火气很旺......”
我靠!谢慎险些骂将出声。这老郎中看模样是经验丰富的,怎么整得跟神棍一样啊。
看不出病症也就罢了,竟然还整一堆似是而非的说辞,这是为了骗钱吧?
“不过,老朽知道一个人,也许他能够知道官人得了何种病症。”
这老郎中端是一个大喘气,差点没把谢慎气死。
“老郎中请讲。”
谢慎强压下心中的烦躁说道。
“便是城西的雁七。”
老郎中沉声道:“官人若是不嫌弃,老朽这便请他来,想必他是愿意的。”
谢慎点头道:“有劳了。”
却说老郎中一去一回用了一个时辰,倒不是他有意怠慢,实在是这雁七太过出名,不少人抢着让他去诊病。雁七白日里几乎不在医馆坐镇,奔波于王孙权贵的府邸。
好不容易今日落了闲回医馆休息一会,又被好友拽着去给一位谢大人诊病,直是让雁七叫苦不迭。
不过当他进入谢府时面上的愁容却是尽数散去。
“你说这家主人体热瘙痒头痛却又脉象平稳?”
“是啊,老朽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说他的脉象是正常的。可他通体泛红,还起了白色的疹子。”
“带我去看看!”
雁七深吸了一口气道。
他随着好友一同来到谢慎的寝屋,见病者只有十七八的样子颇是有些惊讶。
“这位便是病者。”
老郎中介绍道。
雁七并未多说,上前一步坐到床头给谢慎号脉。
脉象确实平稳......
他又观察谢慎的面容,发现红中发白,隐隐有黑点似是中毒所致。
他从医箱中取出一个布包,抽出一只银针便要向谢慎胳膊上插。
谢慎吓了一跳,心道这雁七郎中该不会有什么扎人的特殊癖好吧?
便是针灸这一治疗方法,也没有一上来就扎人的啊。
他又不是布娃娃,没必要扎针诅咒吧?
“郎中,这是要干什么?”
雁七顿了顿道:“帮你看看是不是中毒。”
谢慎这才松了一口气主动把衣袖卷开。
雁七沿着谢慎小臂一连扎了七针这便闭上眼睛不再管。
谢慎心中暗暗叫苦道,这郎中到底靠不靠谱啊,该不会是拿他当小白鼠做临床实验吧?
虽然医学的进步免不了要有牺牲品,但谢慎可不想做那个牺牲品啊。
好在就在谢慎有些绝望之际,雁七睁开了眼睛,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了插在谢慎小臂上的七枚银针。
他看着银针直皱眉。
“郎中,这......”
“官人该是中蛊了。”
啊?中蛊?这不是小说电影里才有的情节吗?
怎么让他给遇到了?
谢慎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是不解。
这里是京师,又不是湘西苗疆,哪里来的那么多中蛊师。
再说了他每日就是两点一线的生活,便是娱乐资源都很匮乏,哪里有机会被人种蛊?
“郎中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那可该如何是好!”
谢慎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还请郎中救我。”
蛊毒的可怕,作为穿越客自然十分清楚,谢慎此刻真是万念俱灰只希望这位雁七神医有妙手回春之法。
“官人无需担心,你这蛊毒种下的时间很短,还来得及。某写一副方子你叫人照着去抓来,用文火煎熬,一日服两剂即可。”
谢慎连忙道谢道:“多谢神医。”
那雁七也不多说什么卷好银针便去开药方了。
水芸送走了两位郎中后便去照着药方抓药。
等她拿着大包小包的药回来时发现谢慎正自打坐,脸上淌下不少汗水。
“老爷,妾身这便去熬药。”
“我的病......先不要对二丫和芊芊讲。”
谢慎缓缓睁开眼道。
“妾身知道了。”
水芸只觉得十分心疼,点了点头。
谢慎心中唏嘘不已。
想他入官场以来一路顺风顺水,以为从此就要平步青云,想不到会遇到中蛊这种事。
如果不是对他恨之入骨之人,又怎么会用下蛊这么卑鄙的手段?
看来他还是得罪人了啊。
他脑中搜索了一下几个与他有仇怨的人,但这些人近日和他没有什么机会接触。这便奇怪了。要知道下蛊肯定是要接近对象的。
待水芸煎好药端了进来,谢慎随口道:“你发觉我是什么时候有这症状的?”
水芸思忖了片刻道:“便是沐浴后。”
谢慎心道难道是热水让蛊毒提前发作?
不管那许多,谢慎一仰脖灌下一碗药汁幽幽道:“想不到竟然有人要害我。”
“老爷,这件事要报官吗?”
大明对放蛊之人向来严惩,这件事危害性之大远远超过了下毒。
谢慎却是摆了摆手道:“先不必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 情字伤人
不报官吗?
水芸微微愕然。
但她知道老爷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便不再多问。
“方才雁郎中说这药要连服三日,便可将蛊毒去除。老爷还得按时吃药才是。”
谢慎点头道:“知道了。”
水芸恭敬退了下去,谢慎便努力回想最近接触的人。
雁郎中说他的蛊毒是最近才种下的,也就是说这个种蛊的人一定是近来才与他接触的。
除了同僚似乎并没有什么旁人啊。除了......
谢慎心中一惊。
他才去过沈娘子那里,该不会是沈娘子吧。
这个念头太过可怕,却并非完全没有可能。谢慎细细回想在沈娘子处所的场景,似乎在他饮茶时沈娘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沈娘子该不会就是那个种蛊的人吧?
想到这里谢慎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应该试上一试。
......
......
次日谢慎早早起身,直奔沈娘子的宅邸。由于他告了几日病假,并不需要去都察院坐班。
开玩笑,叫一个被种蛊的人去上班不是要了亲命吗。
正如雁七所说,那副药得连吃三日才能根除蛊毒。故而谢慎只是病情稍缓,并没有痊愈。
他要去沈娘子那里试上一试看看有没有破绽。
这次来开门的还是团儿,她见到谢慎微微一愣。
“谢大人怎么来了?”
谢慎皱眉道:“怎么,本官不能来吗?”
“不是,奴婢的意思是谢大人是来看小姐的?奴婢这便去唤。”
“不必了。”
谢慎推了推手道:“我随你一并进去就是。”
还没等团儿反应过来,谢慎已经挤身进去,朝沈娘子的闺房而去。
屋门应声被推开,谢慎咳嗽一声道:“沈娘子,谢某又来打搅了。”
“啊!”
沈娘子正在绣花,被骇了一跳针头扎破了手指,滴下一滴血来晕红了棉布。
“谢大人,奴奴有礼了。”
沈娘子起身冲谢慎施了一礼,强自压下心中惊讶道:“谢大人大驾光临恁的不提前说上一声,奴奴都没来得及梳妆呢。”
谢慎笑道:“你不梳妆也一样好看。”
沈娘子听得面色一红道:“谢大人就是会哄人开心呢。”
谢慎上前一步道:“我说的是实话,沈娘子素颜亦可倾城倾国。”
沈雁心中暗道不妙。
怎么感觉谢慎这次来的如此蹊跷。
不过她也顾不得许多,只能按照既定计划行事。
“奴奴便去梳洗一番,谢大人稍候片刻。”
说完转身去屏风后了。
谢慎识人的本事自是一流,他已看出沈雁面上闪过的惊慌。不过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还得再看看。
不一会的工夫,沈雁便从屏风后走出,看的出她描眉扑粉,最重要的是周身散发一股香味,这香味很独特,直是摄人心魄。
便是谢慎这样的情场老手都有些心动。
“沈娘子这香味很独特啊。”
谢慎上前一步却是一个趔趄撞到了沈雁怀中。
“啊!”
沈娘子失声惊唿,她被谢慎撞倒在地,环抱着滚了三圈才停下来,直是心跳加速。
谢慎是故意“跌倒”的,但他不是为了吃沈娘子豆腐,而是想要借机取一些香粉来。
从沈娘子一出屏风,他的头痛便完全消失。不是吃了雁郎中开的药那种减弱,是完全消失!
此时此刻他基本已经可以断定沈娘子就是下蛊之人了。只不过他还需要证据。
沈娘子被平白占了便宜,正是心慌意乱之时,哪里注意谢慎抱着她翻滚时从她脸上取了脂粉。
等到二人站起来谢慎便致歉道:“真是不好意思,谢某没站稳倒是连累了沈娘子。”
沈雁强自欢笑道:“不碍事的。”
谢慎又和沈娘子闲话了一会儿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沈宅。
......
......
离开沈宅后谢慎并未直接返回家中而是直奔雁七郎中在城西的医馆。
幸甚,今日雁七正自在医馆坐诊,见谢慎走进皱眉道:“不是叫你在家中好好待着吗?怎么出来走动了。”
不论在任何时代不遵医嘱都是一件令人抓狂的事,雁七显然也很生气。
蛊毒非比寻常毒药,如果不将养好是很危险的。
谢慎冲雁郎中拱手礼道:“某想起了些事情,寻思或许和被种蛊有关。雁郎中看看这些香粉,可有异常?”
哦,原来是去取证了。
听到这里,雁七面色稍稍和缓道:“拿来吧。”
谢慎把小盒子递了过去。
因为留给他的时间仅限于倒地抱着沈娘子翻滚的那一刻,他刮下的脂粉并不多,故而他十分小心的把香粉倒在了纸盒中,准备拿来让雁郎中看看。
雁七接过纸盒取来闻了一闻不由得愁眉紧锁。
“这香粉的味道好怪。”顿了顿,他接道:“你是从何处取来的。”
谢慎轻声道:“一位故人处。”
“这里面有嘉草。”
“嘉草?”
谢慎对草药基本没有辨识能力,对雁郎中口中的嘉草更是完全不知。
“是,一定有嘉草。它的味道太特殊了,便是香粉都遮不住。”
谢慎追问道:“敢问这嘉草有何功用?”
雁七一字一顿道:“解蛊毒。不过如果不内服只能暂时缓解,并不能根除。”
嘶,听到这谢慎全明白了。
这沈娘子之所以又退回屏风后并不是去补什么妆,而是在将解除蛊毒的香粉涂在脸上。
谢慎只要闻到香气就可以暂时缓解病症。一旦他离开沈娘子,病症就又会复发。
沈娘子这么做是想用蛊毒控制谢慎啊。
可问题是蛊毒这种东西最是凶险,如果不能根除对身体是很大的损害。
沈娘子为了得到谢慎的心不惜下蛊,这又怎么能说是爱谢慎呢。
谢慎越想越觉得恼怒,他想立即去找沈娘子讨一个说法,看看他究竟哪里对不起沈娘子了。
谁知雁七却拦住他道:“官人要去哪里?你这药需要连服三日,这脂粉不能再闻了。”
谢慎无奈,只得同意。
身体是大,还是听雁郎中一声劝先彻底解了这蛊毒吧。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天家的烦恼
对于沈娘子谢慎心情是复杂的。
他当然知道沈娘子对其倾心,可问题是沈娘子这种做法是非常可怕的。
大明朝廷严禁百姓放蛊,以至于原本盛行蛊毒术的江南地区一时再难寻到蛊毒踪迹。
当然苗疆湘西仍有不少种蛊高人,沈娘子这蛊毒多半就是从那处得来。
按下这些不提,却说谢慎按着药方连服三天,终于彻底治好了蛊毒。
报官与否是他纠结的一个问题。当他思忖着如何行事时却突然传来消息说沈雁服毒自杀了。
谢慎不禁愕然。这也太突然了吧?
难道那沈娘子看出端倪,知道事情败露退无可退便自杀了?
其中细节谢慎不宜过问,反正有顺天府去管。
碰巧谷大用来宣旨,叫谢慎入宫一趟。谢慎便强压下心中感慨换了官服随着谷大用入宫去了。
弘治帝在干清宫寝居,故而要穿过重重宫殿。
紫禁城实在太大,像徐阁老这样的可以御赐肩舆代步,但谢慎这样的小年轻就只能迈开双腿走了。
好不容易来到干清宫前,谷大用嘿嘿笑道:“谢大人当心一些,皇爷今天可是震怒。”
谢慎拱手道:“谢过谷公公。”
待弘治帝宣谢慎觐见他才明白谷大用口中的震怒是什么意思。
只见满地都是散落的奏疏,更有花瓶碎了一地。
弘治皇帝背对着谢慎,叹声道:“谢卿,你可知这些奏疏都写的什么?”
谢慎心中一沉道:“微臣不知。”
弘治皇帝转过身来苦笑道:“都是劝谏朕严格管教太子的。太子虽然年幼但喜好玩耍嬉乐,终归是不妥的。”
谢慎心道玩耍是孩童天性,普通人家的孩子玩也就玩了,还能怎么样。
可惜太子不是普通人,他是国本是帝国的未来。
假如一个帝国继承人喜好玩乐,带给帝国的影响是巨大的。
可怜朱厚照才**岁,就要跟个小大人一样满口儒家仁义道德,当真是抹杀了天性。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他生在了帝王家呢。
既然享受了皇家的尊荣,就要担起皇家应有的责任。
“太子殿下天资聪颖,只要良臣稍加辅佐定能学业精进。”
谢慎思忖了一番措辞,淡淡道。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道:“朕不是问谢卿这些。是不是朕对太子的教导方式有问题?”
呃......
这下谢慎彻底懵了。这弘治皇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难道他想对朱厚照放养式管理?
这样更不靠谱啊,虽然释放了孩童天性,但以朱厚照的性子还不是撒开欢的玩耍,更加无法控制了。
“陛下,臣听闻古之明君必有贤臣辅佐,储贰必有严师教导。陛下教导太子殿下的方式没有错。”
谢慎先给弘治皇帝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见弘治皇帝面容稍缓,谢慎接道:“不过,陛下可以给殿下安排一些时间休息。譬如十日休一日,在这一日殿下无需读书。”
谢慎好歹也是研究过心理学的,知道逆反心理的成因。
朱厚照明显是因为长时间枯燥的学习才会放纵玩乐的。
如果给他单独留出时间玩耍,想必他也不会再那么夸张的嬉乐。
物极必反,这个道理弘治皇帝自然懂。
“谢卿说的在理。不过东宫侍讲那边,朕怕不会同意啊。”
詹事府众多侍班讲臣都是翰林出身,最看重的是修身立德。
弘治皇帝突然给太子放假,在他们看来是失德的行为。
反对也是肯定的事情。
谢慎顿了顿道:“陛下大可不必为此担心,如果詹事府那边有问题,臣会一并解决。”
弘治皇帝欣慰的点头道:“谢卿是右庶子,做这件事最为妥帖。”
谢慎已经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如果真要就小太子能否休假展开辩论,他绝对会冲在最前线。
弘治皇帝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叫谢慎去文华殿看看。
再怎么说谢慎也是正牌右庶子,教导太子责无旁贷。
从干清宫到文华殿要穿过整个紫禁城。谢慎虽然简在帝心但显然还没到能赐肩舆的地步。
可怜右庶子谢大人只能靠脚,等到了文华殿时已经大汗淋漓。
稍稍定了定神,谢慎便迈步朝殿内走去。
因为天子也会于春秋在文华殿听大讲,故而太子读书只能在偏殿。
这是君臣礼法,容不得半点逾越。
谢慎进入偏殿时只觉得气氛十分冰冷。
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张天瑞张老大人板着一张脸,冷冷注视着案几后的小太子朱厚照。
谢慎心道看来小太子又闯祸了。
张天瑞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古板的老学究。在他面前即便表现得尽善尽美都有可能被揪住不放。如果再表现的出格一些,他老人家都会把吐沫星子喷到你脸上。
只听到张天瑞沉声道:“老臣无能,无法规佐殿下,今日便上书向陛下辞去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一职。”
啧啧,看张老头的意思这是要撂挑子不干了啊。
按照张老头的性子,这未必是做做样子,可能真的被朱厚照气的吐了血想要讨个清净了。
小太子毕竟还是个孩子,没见过这种场面,故而吓得噤声不言。
谢慎见状连忙上前做起了和事佬。
“云坪公,吾辈既为东宫辅臣当以辅佐规劝殿下为己任,岂能计较个人得失。”
张天瑞扭过头来看,见是谢慎面上神色不禁古怪了起来。
谢慎被他看的发毛,一时心中也是有些没底。
照说他这个东宫辅臣确实有些不称职,当初任东宫右赞善没多久皇帝陛下便一道圣旨降下,把谢慎擢升为潞安知府救火。等到谢慎立功回京,又因功升迁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兼右庶子。
佥都御史可是要去都察院坐班的。加之都察院不似翰林院清闲,谢慎能去文华殿侍讲东宫的时间便愈发的少。
由这么一个兼职版东宫侍讲说出一番大道理确实不怎么能够让人信服。
何况张天瑞的年纪当谢慎的大父都绰绰有余,自然不会把谢慎的劝言太当回事。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储君好才是真的好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谢慎再想收回是不可能的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偶有逾矩,吾辈多加规劝就是。”
张天瑞却不领情,冷哼一声道:“老夫看未必吧。殿下好嬉乐,老夫已经劝过多次可并没有什么效果。右庶子若是觉得可行规劝便去劝好了,为何又要拉着老夫。”
这意思很明显,张天瑞是东宫侍讲中的领袖,谢慎的极速升迁打乱了平衡,隐隐有取代张天瑞之意。
虽然左为尊,左庶子多少压了右庶子一头,可谢慎还兼着四品佥都御史的职位,比张天瑞整整高了两级。
若谢慎真的有意和张天瑞掰掰手腕未必没有机会。
谢慎去劝反倒把张天瑞劝出了火气,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无奈之下,谢慎只得使出了撒手锏道:“既然如此,老大人便去罢。”
“你......”
张天瑞没想到谢慎口风大变,登时气的七窍生烟。
可他又不能发作,毕竟说出那番话的是他张天瑞,又不是谢慎逼他的。
场面一时僵住,张天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怔怔的站在殿中。
此时詹事府左春坊左谕德韩复解围道:“两位大人都是为了殿下,不必伤了和气嘛。依韩某浅见,不妨诸位为殿下定出一个章程来,按照此章程读书即可。”
这是要给小太子定日程表嘛。对此谢慎倒是并不反对。
小太子确实过于顽劣了些,如果没有规程约束,确实不利于其成长。
不过这日程表如何定却是个大问题。
绝不能由着张天瑞这些老学究来。不然谢慎好不容易为小太子争取来的休假机会就显得意义不大了。
“云坪公以为如何?”
谢慎试探着问道。
张天瑞得了个机会自然就坡下驴道:“是该拟写个章程出来。”
弘治皇帝对小太子近乎溺爱,以至于为他选出的都是严师大儒,当然谢慎除外。
在这些严师看来储君就应该有储君的样子,不能整日嬉乐。
但他们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喜欢夸大其词。
朱厚照不过和太监宫女玩乐了半个时辰,就被张天瑞等指为好逸乐,未免太不公允。
“云坪公当执笔。”
谢慎谦虚道。
张天瑞起初对谢慎态度不错,那是因为谢慎是晚辈又只是一个六品赞善,对他的地位根本构不成威胁。
可现在谢慎已经和他平起平坐,并隐隐有超越的架势,在这种情况下张天瑞的危机意识便彻底爆发了。
他冷哼一声,十分自然的接受了这个邀请。仿佛这一切本就是他该得的。
“太子殿下每日听讲内容为儒家经文,老夫以为还应加入前朝史书。”
儒家讲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一套,固然对于统治者很有意义,但毕竟虚无缥缈了一些,需要支撑。
读史可以知兴替,明得失,佐以儒学确实很合适。
“除此之外,还应对太子殿下教习礼法,以尊社稷。”
说到这里,张天瑞刻意提高了些音量,仿佛在对皇太子朱厚照之前的荒唐行径表示不满。
谢慎却暗暗皱眉。
小孩子最烦的应该就是礼法这种东西了。
如果叫小太子读书他还能接受,再加上礼法课那还不得累死。
“教习礼法这种事情确实需要,不过由宫内太监教授更为妥当。”
谢慎不疾不徐的说道。
他看似同意了张天瑞的意见,实则为朱厚照争取到了很多东西。
毕竟太监和皇室是绝对一条心的。即便真的要教习礼法,由太监来教授也会让小太子轻松不少。
张天瑞微微不悦,他本是想从东宫侍讲挑人来教,但谢慎这么一说他也不好开口了。
毕竟文官是外臣,太监是内侍。教授礼法这件事内侍比外臣更合适。
“右庶子说的在理,内监确实更合适教习殿下。”左谕德韩复又跳了出来和稀泥。
张天瑞哼了一声道:“此事还需要再议,先拟个章程出来待老夫看过便奏请陛下好了。”
说完竟是一挥衣袖走了。
接下来就是皇太子用午膳的时间了,其余东宫侍讲纷纷退下,唯独谢慎被留了下来。
“孤多谢右庶子。”
小太子一本正经的向谢慎致谢,脸颊一鼓一颤煞是可爱。
谢慎差点被逗乐了,强自忍住笑意道:“臣不过是尽人臣的本分,殿下折煞臣了。”
谁知小太子却是摇了摇头道:“若非右庶子出面,左庶子肯定会把事情闹到父皇那里。”
皇太子朱厚照对谢慎的印象本是很浅,但经此一事后却是完全记住了他。
谢慎完全站在皇太子的立场考虑问题,这让朱厚照十分欣喜,认为除了内侍外终于有人可用了。
“右庶子放心好了,孤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谢慎心中颇为感动。
谁说朱厚照天生就是荒唐小子的,现在不是很明事理吗。
只要引导得当,想要让朱厚照成为明君并非没有可能。
“殿下身为储贰身载天下臣躬万民期望,故而左庶子才会有急切之意,殿下切莫怪罪于他。”
小太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孤知道的。”
接下来朱厚照竟然吩咐随侍太监留谢慎一同用午膳,这可是连张天瑞都没有享受过的殊荣。
对此谢慎倒是并不意外。
毕竟人都是感性的,你真心待他,肯定会收到回报。
宫廷膳食谢慎还是第一次吃,看着太监们一道道的布菜,不由得来了胃口。
可是毕竟太子就在身旁,他也不好太放开,吃的十分矜持。
热菜,冷拼端是荤素搭配十分合宜。
吃完一顿大餐,谢慎十分满意。
进宫面圣,又到文华殿看望小太子顺带着蹭了一顿工作餐,这波不亏......
上午授课结束后,下午便是太子休息的时间,至少在张天瑞的新日程表出来之前是如此。
谢慎不想再打搅小太子便离开文华殿出宫去了。
临到宫门前,谷大用追了出来笑道:“谢大人方才很是会说话呢,太子殿下念了谢大人的好,谢大人前途无量矣。”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赚钱啦
谷大用是什么人?那可是将来在正德朝唿风唤雨的八虎之一,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西厂提督。
他说的话自然有参考价值。
作为侍奉东宫的太监,谷大用和刘谨无疑是最得小太子信赖的人。从目前来看,谷大用甚至更胜一筹。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谢慎与谷大用结交便是为了长远计。
大明的政治制度决定了要想混到顶层,当上内阁首辅没有内监的助力是不可能的。退一步讲,即便真有不与太监合作做到宰辅之位的,其政治理念也很难贯彻执行。
票拟批红是大明朝廷的独特产物,缺一不可。
故而一旦内阁和司礼监起了矛盾,那绝对是火星撞地球的。
谢慎对谷大用拱手致谢,出宫返回府中。
这一次入宫不但在天子面前有所表现,还赢得了小太子信赖,实在是十分划算。
回到府中,在水芸的服侍下换掉朝服谢慎便闭目养神了起来。
目前的形势大好,李广倒台张鹤龄束手,朝中奸佞一时群龙无首。
加之弘治皇帝在地震后深刻反省,将懈怠情绪一扫而空,理政之勤甚至比登基之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看内阁,端是老中结合,有徐溥,刘健这样的台柱子,也有李东阳,谢迁这样的少壮派。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没有青年人才储备。
这也是特定史时代决定的,如果出一个二十来岁的阁老,朝中衮衮诸公还不得骂声连连。
故而该熬的资还是得熬的。虽然谢慎简在帝心,又深得东宫器重,但如果做不到一定位置,想要入阁难度还是很大的。
四品佥都御史不算低,再往上便是副都御使和都御史了。
如果能够做到都御史,那也算是与六部尚书齐名的部院大员了。
当然最理想的情况是做到礼部侍郎兼任翰林院掌院学士。这几乎是入阁前的标配职位,只要做到这层,再入阁就是水到渠成。
要想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不入阁不当阁老是不可能的。
当然即便强势如张江陵也没有完整的完成改革,所以政治这个东西真是说不准。
水芸一边替谢慎揉肩一边道:“老爷,济盛昌的分红已经送到了,一共是十万两银子。”
“咳......”
饶是谢慎定力十足,听到这个数字也着实一惊。
三万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便是主政牧民三年,地方孝敬加起来也不过十万两。而济盛昌半年的分红就有十万两,这暴利简直是可怕。
谢慎虽然知道放贷来钱快,却不曾想会这么快。果然明末晋商崛起是有道理的。
弘治正德时期白银还没有大规模流入,故而购买力还是很强的。一两白银差不多能够购买一石米,到了万时期白银贬值,但一两二钱银子也可以买一石米了。
京师地价贵,但在谢慎老家余姚,二两银子就能买一亩水田。临街最好的商铺也不过五十两银子。
十万两银子,这真是几辈子也花不完啊。
“这么多银子......”
谢慎思忖着这些银子该如何花。照理说,最赚钱的行当便是贩卖丝绸。开家绸缎铺吗?不,这也太不符合谢慎现在的身份了。
不过如果能将皇室丝绸采买生意揽到手倒是着实不错。
这件事着实有利可图,谢慎便想着要不要和邓太监商议一二。
邓原如今贵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对这些宫廷采买的事宜还是有话语权的。
松江的棉布,苏州的丝绸,湖广的米粮,这三样都是大明最着名的东西。
棉布这一块谢慎想要接手并不难,因为棉花种植已经牢牢被他把控在手中,生产资料得到了控制,再想制作成品便有了充足的底气。
在原本史中,直到嘉靖年间朝廷改稻为桑在浙省南直隶大规模种植桑树导致粮食大规模减产才导致浙省,南直隶粮食需要从湖广调运。大明也正式从江南熟天下足变成湖广熟天下足。
而在弘治朝,江南仍是产粮区。虽然谢慎在浙省大规模推广棉花种植,可那是滩涂种植不占原本耕地,粮食的产量不会受到影响。
不过谢慎却是不想搞什么米行的。
粮价比起布价,丝绸价格实在是不够看。要做就做最赚钱的行当,断然没有理由和和钱过不去。
要想和皇室丝绸采买搭边需要许多运作,这个急不来。
但经营棉布生意却不需要太多这方面的考量。
棉布用的最多的是寻常百姓,这也是一块大蛋糕,只要切的好了端是能狠狠赚上一笔。
想到这里,谢慎冲水芸道:“你也歇一会,帮我把虎儿叫来。”
水芸点了点头出了屋子把陈虎儿叫来,谢慎冲陈虎儿沉声道:“你去街上打听一下京师中有名的布行,然后问问行情。”
陈虎儿哑然道:“老爷,你要买布吗?现在布价不贵,买了正合适。”
谢慎白了他一眼笑骂道:“叫你去你就去,哪里那么多话。”
陈虎儿挠了挠头,嘿然笑道:“小的这便去。”
陈虎儿走后,谢慎便起身朝屋外走去。
水芸皱眉道:“老爷怎么又要出去。”
谢慎摆手道:“我去一趟王大人府中,晚点回来。”
王华府中,老爷子王华正自和长子王守仁闲谈,听得谢慎来了便叫管家把他请进来。
谢慎一进到厅中见王华老爷子和王守仁都在,便纷纷礼道:“见过老大人,阳明兄。”
王华嗯了一声,王守仁却是连连摇头:“愚兄可当不得这一礼,谨修现在是朝廷四品大员,愚兄不过是一失意举子,实在是天壤之别。”
谢慎愣了愣不知该如何接话。
要说王阳明也是够惨。原本史中他就考了三次会试才中进士。
如今大比已过两次,明年就是会试的年份,王阳明若是再不中估计就该对科举心灰意冷了。
谢慎安慰道:“以阳明兄的学识,明年大比定会连捷,登皇榜入翰林。”
王守仁无奈笑道:“谨修真会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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