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侯抚院
不得不说小王子挑的这个进犯时机实在取巧,这就好比你在玩即时战略游戏,正自美滋滋的种田准备和对方打大后期,却赶上了敌方一波暴兵摁到了你家门口,真是愁煞人也。
大明现在的经济状况实在不宜大规模用兵,好不容易弘治中兴,要是倾尽举国之力和鞑靼人大干一场,很可能要耗尽国库存银。
明朝商税实在太低,三十税一下攒钱不容易,可不能脑袋发热就跟鞑靼人干起来。
即便是万历三大征,也是思量再三后才开战的。
可以说这三场战争都是关系到大明国运的,属于不得不打,必须打的。
而眼下面对袭扰大同的小王子,打自然要打,但确实没必要倾举国之力。
巡抚有令,各府知府自然得去。
谢慎便放下手头公务,前往太原府拜会这位侯巡抚。
经过韩阳一事后,谢慎对侯恂还是很佩服的。听说这位巡抚大人向天子上了一封奏疏,但不是替内侄求情的,而是请天子立斩韩阳。
如此重公轻私,大义灭亲之辈在大明朝确实不多见了。
太原府是大明北地重镇,相较于南面的潞安确实繁华气派了不少。
不过此时此刻,太原城内却是一片肃杀景象。
谢慎进城后明显感觉到紧张的气氛,就连街上行走的百姓都明显加快了步伐。
巡抚衙门在城东北,修建的颇为气派。
谢慎下轿后阔步走至大门前道:“本官乃潞安知府,奉抚院大人之命来巡抚衙门议事。”
大明巡抚又称抚院,这是因为按照惯例各省巡抚往往兼任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或者右佥都御史。
拿这山西巡抚侯恂来说,便是兼任了右副都御使的职位。
就官职贵贱来说,同为三品官,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显然要比山西巡抚来的高贵,当然应该言高不言低。
至于谢慎为什么不称呼副都御使大人而称抚台,更是有讲究的。
在副职面前加个副字便是脾气再好的也得被气的七窍生烟吧。
官场之中的禁忌和潜规则很多,谢慎也只是稍稍摸到了一些门道。
谢慎被衙兵引着由大门进入巡抚衙门,一路穿堂过院来到后衙一小院前。
见身着官袍的侯巡抚兀自在花圃前踱步,便上前礼道:“下官拜见抚院大人。”
“你便是谢府台吧?”
侯恂笑道:“随老夫来吧。”
谢慎不禁细细观察这位侯巡抚的相貌。
这侯恂生着一张国字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星眉剑目,极为英挺。若不是其两鬓已经斑白,谢慎真难以相信站在他身前的是个五十八岁的老者。
跟着老抚院来到偏厅,谢慎恭敬道:“听闻抚院大人召见,下官便立刻赶来太原府听候差遣。”
侯恂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本抚发出命令后你谢府台是第一个来的,其心诚也。”
侯巡抚闭口不提韩阳之事,谢慎自然也不会傻到自讨没趣的触霉头,便接声道:“抚院大人总制地方,政绩斐然,下官实是佩服。”
谢慎这可不是拍马屁,侯巡抚治理地方确实有一套,山西在他的治理下不论是军事还是民政都十分出挑。
“这些恭维的话便不必说了,本抚叫你来是想听听你对鞑靼人扰边的看法。”
谢慎心中一沉,心道这侯巡抚还真是直入正题啊。
不过他是有备而来,倒也不虚便拱手答道:“在下官看来,鞑靼人扰边只是为了宣扬武力顺带做些打家劫舍的事情,却不是大明心腹之患。”
“哦?那么谢府台以为大明心腹之患在何处?”
侯恂饶有兴致的捋了捋胡须,沉声问道。
现在不是晚明,女真人还没有崛起。谢慎当然不会傻到说心腹之患在辽东,只淡淡道:“大明的心腹之患在内部。”
“怎讲?”
“大明自建国以来对农户、商贾收取极低的税,士绅甚至可以免交税赋。这导致了国库钱帑长期不足。这便不敢打仗也打不起仗。”
稍顿了顿,见侯巡抚并没有提出异议,谢慎便接道:“商税低便造成商富国穷。商贾富得流油,可朝廷却要紧紧巴巴的过日子,有时甚至得向商贾大户借钱,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朝廷没有钱,就无法整饬武备,边防便不稳。故而鞑靼人之所以可以屡次袭扰大同等地并轻松离去,根本原因在内部。”
绕了一圈,谢慎终于又绕了回来,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要比奇谋诡计谢慎可能不如这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可要是比大数据下高屋建瓴的立论,谢慎相信满朝文武中也没有几个能与他相比的。
这不是自负,而是巨大信息流汇聚后的真实情况。
后世信息爆炸,所有信息一股脑的的涌进脑海中,谢慎便是记住了十分之一在大明朝也足够用了。
果然谢慎的这番话引起了侯巡抚的沉思。
由内及外的观点足够新颖也有足够的支撑力度。
侯恂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观点却并不妨碍他进行思考。
能够做到巡抚这个级别的官,大多是心思活泛的,侯恂也不例外。
他思忖片刻便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一大顽疾。不过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税制,吾辈也不好评说。”
谢慎那个汗啊。
又是祖宗之法不可违的套路?要都是这样还玩个屁啊。
不过侯恂话锋陡然一转道:“但战时不一样,战时从权,本抚有权向本地豪绅征收钱粮。”
我靠!
谢慎心道您老人家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别个大喘气急死人啊。
“抚院大人英明!”谢慎笑声道:“这山西晋商可不比徽商浙商赚的少,抚院大人狠狠一刀下去,便够整饬军备的了。”
侯巡抚咳嗽一声,笑骂道:“谢府台这话倒是有意思,那么该怎么下刀呢?”
谢慎淡淡道:“先从几家望族下手。只要他们肯捐出钱粮,不怕底下的人不效仿。”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些滚刀肉若是不见大佬出血是不太可能主动献出钱粮来的。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借刀杀人
侯巡抚点了点头道:“本抚也是这个意思。”
“本地望族有郭家,许家,陈家。不知抚院大人要先从哪家动手?”
谢慎幽幽说道。
侯巡抚眼神一厉道:“自然是郭家。”
谢慎心中暗暗称赞。郭家是山西最为老牌的家族,动郭家便表明了侯巡抚的态度。这样一来那些想要对抗侯巡抚的本地豪族也得好好掂量一番了,到底值不值得鱼死网破。
谢慎咳嗽一声道:“郭家这几十年人才凋零,朝中也只有刑部右侍郎郭淮一人独挑大梁。抚院大人不必担心郭家报复。”
侯巡抚却是皱眉道:“怎么,你以为本抚是因为郭家势弱才选其动手的吗?实话讲,山西的局势已经危若累卵。如果再不对这些人动手,倒霉的可不仅仅是山西一地。”
谢慎那个瀑布汗呐。做好人果然不容易,他只得半开玩笑道:“抚院大人有何吩咐,下官一定照做。”
“好!”侯巡抚感慨道:“本抚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稍顿了顿继续道:“这次征粮老夫不仅仅要征郭家、陈家的还要征其余州府豪族的。这些事自然就落到各府府台身上。”
说到这里,侯巡抚定定的看着谢慎仿佛在说潞安的豪族便留给你去扒皮了。
谢慎心中无奈。
难道是他之前表现得太高调了,连着惩治两家豪族,让这位侯巡抚产生错觉,以为他谢慎是好斗之人,正好驱为马前卒?
“等到其他各府府台到了,本抚会咐下去,这些山西豪族一家也别想跑!”
谢慎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侯巡抚做事可是比他还要狠啊。
五月底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侯巡抚拍了拍手便有仆人送上瓜果茶水来。
“这是用冰块冰过的酸梅茶,谢府台尝尝。”
谢慎接过茶盏,呷了一口只觉得十分清爽。
“抚院大人这冰镇酸梅茶味道十分可口,下官都乐不思蜀了。”
侯巡抚没有把谢慎的玩笑话放在心上,而是淡淡道:“夏日炎炎,官军们在前线戍守,吾辈却能倦居在府宅喝这酸梅茶。若是再不用心为军士们争一口气,那岂不是成了寡廉鲜耻之辈了。”
谢慎赞同道:“抚院大人说的不错,将帅同心才是抗敌正道。”
谢慎这么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明代武官地位实在太低,指挥使在巡抚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
文官压制武官的情况由来已久,何况巡抚本就有总领军政的权力,说侯巡抚是帅绝对没有问题。
“王指挥使那件事谢府台怎么看。”
说起前不久王玉冒进追击鞑靼人那件事,谢慎就觉得十分无奈。
好歹王玉也是戍边多年的老油条了,怎么那么容易就被贼酋的奸计蒙蔽了?
小王子佯装溃败,诱惑王玉率军追击从而伏击重创明军。这种套路一个老江湖不应该看不出来啊。
“下官以为这件事必定有隐情。”
侯巡抚却是冷哼一声道:“能有什么隐情,在老夫看分明就是这王玉贪功冒进这才酿成惨败。”
“王玉贪功冒进不假。可抚院大人想过没有,王指挥使麾下皆是精兵强将,都是训练有素之辈。即便遭到伏击也不可能全军覆没。但最后只有王指挥使一人逃出升天,抚院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侯巡抚蹙眉道:“谢府台的意思是有人暗中作梗?”
谢慎点了点头道:“下官听说王指挥使在遭到伏击后曾派出一名军士突围求救,但最后却没有援军接应,导致我大明将士被鞑靼人追杀数里。”
“这名军士呢?”
“如果下官没有猜错,这个军士应该已经被灭口了。”
侯巡抚沉默良久。
他并没有问谢慎他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因为这不重要。
谢慎的这个假设解释了王玉麾下将士为何一个都没有回来。这才是重要的。
当然,谢慎的这些细节也是后世看野史得来的,正史是不会记载这些细节的。
不过他经过反复推敲觉得这种假设确实在逻辑上站得住脚。
有什么比借刀杀人更隐蔽的呢?
不用自己动手,利用鞑靼人之手结果掉王玉绝对是其仇家最愿意看到的。
不过这位应该没有料到王玉如此命大,竟然活了下来。
“那依谢府台之年,本抚该如何处置王玉?”
侯巡抚显然有些为难。
谢慎的假设虽然逻辑很强,但毕竟没有证据,无法直接证明王玉是被坑害的。
可战败总得有人负责,王玉是跑不掉了。
“可以叫王指挥使戴罪立功,把与他有嫌隙的同僚都告诉抚院大人。”
侯巡抚不解道:“这有何用?那王玉得罪的同僚可不少,本抚又不能分辨出究竟是何人所为。”
王玉是大同前卫指挥使,正三品大员,山西武官中也只有山西都司指挥使比他大。
要说是武官中有人坑害的他谢慎是不大信的。不是武官,那么这人肯定就是文官了。
有能力给王指挥使使绊子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
山西巡抚侯恂已经可以排除,只要再跟王玉提供的名单进行比对,就可以寻出蛛丝马迹。
“这件事抚院大人可以交给下官去办,下官一定给抚院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谢慎对此却是信心满满,拍着胸脯应揽道。
侯巡抚自然乐的如此,便点头道:“好,这件事本抚便全权让你谢府台去办。”
“不知王指挥使现在何处?”
谢慎淡淡问道。
侯巡抚哼了一声道:“这厮还知道身负重罪,直接来到太原叫老夫把他关了起来,现在太原府衙大牢中。”
谢慎直是目瞪口呆。
直接拘押朝廷三品武官?这侯巡抚胆子也太大了吧。
此时此刻谢慎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文官贵,武官贱。
侯巡抚是三品,王指挥使也是三品。但侯巡抚却可以毫不犹豫的把战败的王玉丢入大牢听候发落。
嘶,还好当初选对了路一心考科举。
男怕入错行,在大明朝应该没有哪一行比做文官靠谱的吧?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代人受过
谢慎离开巡抚衙门便直奔太原府衙。
老实讲谢慎接触过的武官为人都还不错,很少有让人厌烦的。
即便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也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人。
这位王玉王指挥使,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武官得罪文官有时是不需要理由的。往往说错一句话便会被嫉恨,估计王玉就是这么得罪小人的。
大牢就在府衙西南角。
王玉惨败这一条怎么也是洗不白的,故而他确实是罪臣。
但三品大员被关在府衙大牢在谢慎看来确实太过分了。
好在巡抚大人没有得失心疯,给王指挥使准备了一间单间,也不至于颜面扫地。
牢房内阴暗潮湿,谢慎只觉得背后隐隐有阴风。
他心道这环境也太差了些,不知道王指挥使能不能习惯。
在牢头的引领下,谢慎阔步走到关押王指挥使的牢房前,咳嗽来一声道:“王指挥使,本官乃潞安知府谢慎,奉了抚院大人之命来看你的。”
牢房内的枯草堆里坐起一人,揉了揉眼睛道:“怎么,王某竟能劳烦状元郎探访?”
谢慎沉声道:“王指挥使认识谢某?”
王玉大笑道:“如今谁人不知你谢谨修谢状元的大名。”
谢慎出京到潞安赴任后在公众场合结交同僚便一直用表字。王玉直接以他的表字称呼倒也没有太让谢慎感到惊讶。
“这件事抚院大人也很遗憾,他希望王指挥使能够戴罪立功,争取朝廷从轻发落。”
谢慎的语速很平缓,声音更是温和的发暖。
“王某是罪人,有愧于陛下,有愧于朝廷。”
王玉却是摇了摇头道:“还请谨修转达抚院大人,请他老人家不必费心思了。”
呃......
这个剧本怎么跟谢慎设想的不太一样啊。
怎么反倒是像王玉一心求死,侯恂卖力营救?
这一文一武两个三品大员越发让谢慎看不懂了。
“王指挥使这又是何必呢。代人受过的滋味不好受,你这次遭遇伏击却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之所以一路溃败是因为本应接应的援军没有赶到吧。”
谢慎将自己在野史中看到的段子说了出来。这是他最大的杀手锏,若是这个都不能让王玉松口,那他也没有办法了。
王玉闻言微微一怔,却是默然不语。
谢慎心中大喜。
看来这假设是真的了。王玉确实安排了部队接应,只不过这支部队根本没有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换句话说,王玉被卖了,被他的同僚卖了!
与王玉一同被卖的还有几千名大明军士。
或许在那暗中使绊子的人看来,这几千条命根本无足轻重。只要能够整死王玉,陪上几千条人命也无妨。
但谢慎却是感到愤怒,他也坚信王玉是愤怒的。
“王指挥使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为战死的弟兄们想吗?”
谢慎声调有些发冷,一字一顿道:“如果王指挥使不出面指正那本应接应之人,死去的大明军士不会瞑目的。”
“够了!”
王玉的情绪几乎崩溃,他背过身去,悲愤说道:“这件事都是王某一人之过。”
唉。
谢慎心道这世上怎么还有王玉这么犟的人。
别人都是拼命给自己开脱甩锅,这位倒好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是想求速死吗?
这不合情理啊。
难道那背后之人那么可怕,就连三品指挥使都忌惮?
谢慎知道现在也问不出什么,便索性先离开了大牢。
......
......
“抚院大人,你真的相信这个小子吗!”
巡抚衙门之中,侯恂的私人幕僚谭望疾声道。
“菘之,你口中的小子可是东宫侍臣,潞安知府。”
侯恂淡淡道:“他能做到这个位置自然有他的长处。我大明人才济济,陛下派此人至山西,其意味还不明显吗?”
谭望愕然:“抚院大人是说,陛下不信任胡瓒那阉人了?”
“圣心难测。不过有一点老夫可以肯定,胡瓒的死期到了。”
“镇守太监之职是什么?是替陛下监察地方。可这胡瓒除了刮地三尺外还做了什么?”
“可这和谢谨修有何关系?”
谭望还是很迷糊。
“当然有关系。你知道胡瓒是谁的人吗?”
“自然是陛下的人啊。”
侯恂摇了摇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不错,可天下的事情太多了,陛下一个人管不过来啊。”
侯恂沉声道:“这胡瓒是李广的人。”
“李太监?”
“这谢谨修在家乡时曾经和李广的养子有过些嫌隙,后来元一兄出面替谢谨修惩治了这个恶人。菘之觉得以李广那厮睚眦必报的性子会忍下这口气?”
“可李广与谢谨修在京中并没有太多冲突啊,倒是寿宁侯张鹤龄和东厂杨太监被谢谨修狠狠参了一本。”
谭望据理力争道。
“表面上看,谢谨修确实和李广没有再起冲突,但是实则不然。”
侯恂淡淡道:“东厂提督的位置空出了,司礼监也就出了缺。李广难道不想进入司礼监吗?”
“自然想,可是......”
谭望还没说完,侯恂便接道。
“可是最后进入司礼监的是邓原,这就值得玩味了。”
侯恂循循善诱道。
“抚院大人是说,这邓原和谢谨修是一伙的?”
侯恂叹息一声道:“这也仅仅是老夫的猜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谢谨修和李广之间的嫌隙绝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浅。陛下让谢谨修来山西,证明陛下不仅不信任胡瓒了,就连李广可能也失宠了。”
“这......”
谭望直是哑口无言。
明明他是侯恂的幕僚,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侯恂在给他抽丝剥茧,逐条分析。
这让谭望很是羞愧。
“太原镇守太监府那里,你派人去盯着些,看看有什么异动。”
侯恂不紧不慢的吩咐道。
“谢谨修那里要不要知会一声?”
“不必了。以谢谨修的睿智,一定可以悟出这一层的。”
侯恂淡淡道:“王玉能不能得救,就看谢谨修的了......不管怎样,老夫这次一定要拔除胡瓒这根刺!”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布局
夏雨连连。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拍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太原镇守太监府中,胡瓒半眯着眼睛靠在太师椅上哼着曲子好不美哉。
环侍左右的是两个美妾,一个给他捶背,一个给他揉肩。
在他脚下还跪着一个美人,在为他洗脚。
“王玉那里真的没有问题吗?”
胡瓒冷冷说道,声音中仿佛没有一丝情感。
“回禀胡公,那王玉如今已经是罪臣,被投入了府衙大牢中,不足为惧。”
“不见得吧?”
胡瓒摆了摆手示意三位美人退下,待侍妾出了屋子他才顿声道:“陈同知,你叫咱家说你什么好。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王玉必须死!”
他口中的陈同知便是指挥同知陈川。
明代最高军事机构为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府下又有各都指挥使司。
都指挥使司长官都指挥使统领一省兵备。
都指挥使司下辖各卫所。大同前卫指挥使王玉就是归山西都司管。
而陈川则是王玉的副官。
当然还有一名副官刘钦,不过他已经战死在大同城外了。
大同是九边重镇,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胡瓒早就看王玉不顺眼,几番暗示下王玉都没有投效的意思。胡瓒何曾受过这等鸟气,当即决定废掉王玉这个指挥使,换一个听话的“自己人”。
而大同前卫的副官指挥同知陈川则几次向胡瓒“眉目传情”。二人自然一拍即合,决定将指挥使王玉拉下马。
但这做起来并不容易,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终于胡瓒等来了机会,鞑靼人袭扰大同,王玉作为指挥使防卫出击责无旁贷。
王玉沙场厮杀多年,自然明白要留有后手,于是出击追杀鞑靼人前陈川便被他留在了后方接应。
谁曾想陈川竟然卖了他,也卖了几千名袍泽弟兄。
只身回到大同的王玉自然暴怒,恨不得生吞了陈川。
但当陈川冷笑着告诉王玉这都是太原镇守太监胡瓒的意思时,王玉沉默了。
一个指挥使能够和镇守太监抗衡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且不说这胡瓒的背后是李广这样的大权阉,光是胡瓒本人就不是王玉能够惹得。
何况王玉是一个有荣誉感的职业军人。
确实是他急功冒进,中了鞑靼人的奸计这才导致将士们有去无回。
如果陈川及时接应,最多也就是能多救下些弟兄罢了。
至于追击鞑靼人导致惨败这个事实是不可能改变的。
这个责任必须王玉来担。
故而王玉选择妥协并不仅仅是因为惧怕胡瓒,怕殃及家人。还因为他有职业军人的荣誉感,有羞耻心。
但这在指挥同知陈川看来却是彻头彻尾的迂腐,是愚不可及的。
“胡公,可这王玉毕竟是大同前卫指挥使,咱们也没有定他罪的权力啊。”
陈川摊了摊手有些为难的说道。
胡瓒眼神一厉道:“这件事咱们不需要动手,自然会有人动手。”
“胡公说的可是山西巡抚侯恂?”
陈川恭敬道。
“算你个小崽子还有点眼力。”
胡瓒揉了揉额角道:“他侯恂是山西巡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站出来还能指望谁站出来?他如果不参奏王玉就是渎职,咱家就可以参他一本。”
稍顿了顿胡瓒继续说道:“不过你个小崽子也把屁股擦干净点,别给那老匹夫抓到把柄。”
陈川拍着胸脯道:“胡公放心好了,下官绝不会留下隐患。”
胡瓒曾经向他允诺,搬倒王玉就扶他上位,这也是为何陈川如此听命于胡太监。
“这就好,真出了岔子,别指望咱家能救你!”
胡瓒冷冷说道。
“鞑靼人真的可能攻破大同吗?”
大同毕竟是大明九边重镇之一,胡瓒还是相信其防御体系的。
可鞑靼人三天两头袭扰,久而久之竟然让他有些忧心。
“嘿嘿,鞑靼人是蛮子只会马战不会攻城。咱们只要坚守城池不出不与其野战,他们还能飞进来不成?”
陈川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呸,那不就是做缩头乌龟吗!”
胡瓒皱眉道:“陛下最恨臣子懈怠懒政,你若是一直闭城不出肯定会失去圣心的。”
陈川嘴上陪笑,心里却是一阵腹诽。
他心道你一个死太监不懂得领兵打仗,在这里瞎咋唿什么。
跟鞑靼人野战?那不是找死吗?
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便被吓破了胆子,再没有成祖爷时的气魄。骑兵的威力更是一减再减,现在只剩下个空架子。
放弃坚固城墙,出城野战绝对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可这些话他却是绝对不敢对胡瓒讲的。
“胡公教训的是,下官受教了。”
陈川逢迎道:“不过以下官拙见,朝廷肯定会派都御史前来巡查大同府,便是下官想出头也轮将不到啊。”
当官的首先要学的就是推字诀。
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做的越多,失误的地方便越多,暴露给对手的把柄就越多。
而如果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不但不会惹事还会给上官一个干练的印象。
说白了这种风气是畸形的考评模式造成的,非一人之责也。
果然,胡瓒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依咱家看,这巡视大同的恐怕又得是刘大夏那个老匹夫。”
陈川惊讶道:“陈公为何认为刘侍郎会巡视大同?”
胡瓒嘿然一笑道:“按照常理,巡视地方的官员确实应该从都察院里挑。可大同太特殊,它设置之初就是为了防范鞑靼人。如今贼酋势盛,大有一统漠北的架势。如果不来个大员鼓舞士气,给贼酋重创,让其势头起来,绝对是后患无穷。”
稍顿了顿,胡瓒接道:“刘大夏是户部左侍郎,熟悉武备。让他来巡视大同恰好能够做到振奋人心的作用。”
“胡公高见,下官佩服。”
陈川立刻拍起了马屁:“这么看来侯恂这巡抚可当不爽利了。”
“侯恂受损我们也未必会得利。”
胡瓒皱眉道:“刘大夏固然和侯恂不是一路人,可与我们难道就是一路人吗?”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刘大夏督饷
果然,如胡瓒所料,六月,天子下旨命侍郎刘大夏、李介俱兼左佥都御史,督理宣府、大同军饷。李介奔赴的是宣府、而刘大夏则是到大同赴任。
而就在兵部侍郎兼左佥都御史刘大夏刘老大人到达大同赴任前一天,被关押在太原府衙大牢中的罪臣大同前卫指挥使王玉服毒自尽了。
这一事件一时间在太原城卷起了滔天风波。
不仅时任山西巡抚候恂震怒,下令严审府衙大牢的众狱卒,查出毒药来源。就连巡视大同,督理军饷的刘御史都闻讯赶来了太原。
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王玉率众追击鞑子被伏击造成全军覆没,其罪行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不过这也得等把王玉缉拿进京经由刑部审讯后才能定夺。如今人在太原府大牢就这么死了,朝廷会怎么想?
当然,最郁闷的要数谢慎了。
他本以为已经摸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找出坑害袍泽的幕后元凶。
谁曾想,这幕后之人竟然先算了一步,提前毒杀了王玉。
谢慎是不相信王玉会自杀的。武人有武人的原则和操守,绝不会接受自杀这种屈辱的方式。
但人死灯灭,如今线索全断,该如何追查?
巡抚行辕中,一众大佬齐聚一堂,在商议王玉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坐在上首的自然是刘大夏。而坐在他下首左侧第一位的便是巡抚候恂。
再往下,则是山西各府知府。放眼望去,清一色的绯色官袍。
除了潞安知府谢慎,还有平阳知府杜敛,大同知府冯少山。
至于泽州、沁州、汾州、辽州等州主官--知州则根本没资格出现在这里。没办法,四品官和五品官差了一级,这可是本质区别。
照理说巡抚和侍郎都是正三品,但侍郎是部院大员,故而压了巡抚一头。
候恂等于是吃了一个哑巴亏。
二人都是兼了都察院的官职,一个是副都御使,一个是佥都御史,在这上面反倒是候恂稍稍占优。
刘大夏是户部出来的,对于钱粮自然十分敏感。事实上他这一次来大同的主要任务就是督粮。
但赶上了这趟子事若是当做没看见,实在也是说不过去。
故而刘大夏没有直接去大同府,而是先到了太原,和巡抚候恂一起商议此事该如何处理。
“这件事谨修怎么看?”
刘大夏出人意料的直接点名谢慎,声音平淡如常。
谢慎之前在京中也见过这位户部左侍郎,可那最多只能算是一面之缘。刘大夏巡理大同,不和巡抚候恂商议,怎么反倒问起他这个小小潞安知府的意见了?
但既然刘老大人问了,谢慎总不能装傻吧,稍顿了顿,他拱手道:“回禀时雍公,下官以为王指挥使是被人毒死的。”
一时众人皆是朝谢慎望来,心中想着这个小子也太敢说话了吧?
刘大夏却是点了点头道:“谨修你继续说。”
有了刘大夏撑腰,谢慎自然再没有什么忌惮,便沉声道:“王指挥使轻敌冒进固然有罪,但毕竟戍边多年,总不至于带不回一个将士吧。下官以为,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断了王指挥使的退路。”
刘大夏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扬声道:“你是说这王玉本来安排了接应的军队,以作后手。但这些军队并没有及时出现?”
谢慎点了点头道:“时雍公高见!其实这件事情很好解释,看看谁能从中获利最多便知道是谁做的了。”
候恂也点头道:“时雍兄,谨修说的在理。”
好嘛,两个大佬给谢慎撑腰,旁边的平阳知府杜敛、大同知府冯少山还敢说什么,只得纷纷附和。
“这件事情十分复杂,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顿了顿,刘大夏沉声道:“本官的意思是先缓一缓,于暗中追查。眼下当务之急是募集粮草,以备鞑靼人再次袭扰。”
毕竟是官场老油条,刘大夏还是能够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鞑靼人是虎狼之师,肯定不会满足于一次大胜。在他们眼中,大同就是一块肥肉,如果有机会他们肯定会如饿狼一般扑过来。
“时雍兄说的不错,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粮草问题。”
候恂附和道:“不过时雍兄恐怕也知道,太原府仓中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
塞上乃苦寒之地,粮食并不算高产。加之山西乃是边防重地,粮食都用来养军人了,根本剩不下多少存粮。
“恩。”
刘大夏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候恂的诉苦。
“诚之,本官听说山西境内必须粟千石方能买入、草万束才得收进。故而豪商巨贾便能够控制粮草买卖,从而获取厚利。若是改为草百束、粟十石以上都准许买卖,也许能够解决这一顽疾。”
大同是抗击鞑靼人的前线,但不可能仅仅靠大同一地去募粮。故而刘大夏才会把自己的想法去说与候恂听。毕竟候恂才是山西巡抚,若是他不点头,刘大夏便是有再好的点子也根本不可能实行。
“这......”
候恂却是面露难色。
“我这里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胡公公那里恐怕不会允准啊。”
候恂话中有话,刘大夏却是面色一板道:“怎讲?”
“这镇守太监胡瓒经营山西多年,粮草买卖多与他相干。明面上是那些豪商巨贾出手,但实际上都是胡瓒在操办。”
候恂早就看胡瓒不顺眼,只是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才没有和胡太监撕破脸皮。
如今刘大夏前来大同督粮,确是一个大好机会。因为刘大夏有一个铁面无私的名号在,且同样对阉人十分厌恶。
让他知道山西粮草买卖实际是镇守太监胡瓒在操纵,他如何能忍?
果然,刘大夏闻听此言面色一变道:“胡太监?他不过是个镇守太监,怎么会插手粮草买卖之事?”
民以食为天,粮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若是战时,粮草充足与否更是能够直接影响战局。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引蛇出洞
“时雍兄有所不知,这胡太监和李广私交甚笃,有这李广撑腰,胡太监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候恂见缝插针的说道。
“原来如此。”
刘大夏叹了一口气,神情颇是无奈。
李广是天子最宠幸的宦官,因为善于搜罗奇珍异宝,又精通方术,故而是天子近前第一大红人。无数人向他呈献金银,为的就是能够托他之口在天子面前美言几句,从而改运升官。
这胡瓒既然有李广撑腰,自然敢插手粮草买卖了。
说不准这粮草买卖盈得的暴利就有不少飞入了李广的钱袋。
“如果不拔出这颗刺,看来本官是督办不好这军饷了。”
“时雍公不妨来一出引蛇出洞,叫这胡瓒自己露出破绽。”
对刘大夏的手腕,谢慎还是很看好的。刘御史所需要的无非是一些细节上的提点。
“哦?如何一个引蛇出洞法,谨修不妨说说。”
刘大夏捋了捋长髯,淡淡问道。
谢慎起身,冲刘大夏拱了拱手道:“胡瓒把持山西粮草采买多年,肯定有自己的利益链条。直接从胡瓒这里入手不太容易,可如果胡瓒手下的这些商贾有了麻烦,胡瓒是救还是不救呢?”
刘大夏眼神中闪过一道精光,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谢慎已经基本可以肯定刘大夏对自己的方案感兴趣了,故而继续道:“其实,这不过是心理的博弈罢了。胡太监作威作福,那些为他办事的商贾也未必真的服他,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如果时雍公叫人拿了这些商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斗倒胡太监便手到擒来了。”
“谨修要用离间计?”
候恂在一旁幽然说道。
“正是!”
谢慎定神道:“胡太监对这些商贾未必真的放心,这些商贾也不把胡太监当做靠山。双方之所以能够合作,全是利益使然。一旦自己最切身的利益受到威胁,二者必定会作鸟兽散。”
“只是这些商贾明面上作的也是合法买卖,便是本官也不便直接抓捕他们吧?”
刘大夏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大明有大明的律法,官员办案也得按照大明律来。
虽然有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一说。可那都是不要脸皮的官员,像刘大夏这样立志于流芳千古,做一世名臣的清流怎么好拉下脸皮来做这些事。
谢慎笑声道:“如此之事自然不劳烦时雍公出面,交给地方官员去办即可。”
说完他朝平阳知府杜敛、大同知府冯少山望去。
刘大夏满意的点头道:“好,这件事本官便交给几位去办。”
平阳府、大同府、潞安府。
除了大同在山西布政司最北面,大同府和平阳府都在山西南面,豪商巨贾云集于此。
至于大同府,虽然本身商业不算发达,但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来此走商的也不少。
两位府台纷纷拱手领命,至于心中想的是什么也只有其自己知道了。
刘大夏站起身来,走到谢慎身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谨修啊,好好干,本官看好你。”
谢慎作感激状:“下官定全力以赴,不辜负老大人的器重。”
......
......
从巡抚行辕一出来,平阳知府杜敛便皱着眉头凑过来,向谢慎抱怨道:“谨修方才太冲动了。平阳府不比潞安府,豪商云集,从他们嘴里抠食吃,不是强人所难吗?”
谢慎笑了笑道:“事在人为,再说,有时雍公撑腰,敛和兄怕什么。”
“这......”
杜知府一时哑口无言,怎么什么话经过谢慎说出来都那么有道理呢?
难道这就是状元的魅力?
谢慎不想再和杜敛聊人生,便拱手道:“谢某还赶着回潞安,有时间一定和敛和兄好好聚一聚喝几杯。”
杜敛心道你把篓子捅了拍拍屁股走人,谁要和你吃酒。
不过他却是不敢这么和谢慎说话的。
虽然同是四品知府,但两者间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杜敛是四十岁的知府,谢慎是十七岁的知府。且谢慎还挂着一个詹事府右春坊右赞善的名头,明眼人都知道前程似锦。
杜敛只得打碎了压往肚子里咽,悻悻的闪身走了。
却说谢慎坐上马车返回潞安,思忖着刘大夏到底能够在山西捣鼓出什么名堂。
他看的出来胡瓒、刘大夏、候恂三人各怀心思,可能互相都不对付。
眼下看,候巡抚和刘御史可能是站在一边的,但胡瓒一倒情况很可能又会发生突然的转变。
相较于平阳府潞安的压力确实小了许多。一来是因为潞安商贾的分量不如平阳,二来是因为谢慎已经将两个刺头拔出,剩下的自然不敢再造次。
商贾最看中的永远是利益,指望他们主动献出粮食是不可能的。
只有立过威,让他们知道官府不是吃素的,才能够占据心理优势。当然刘大夏提出的降低粮草买卖下限的法子也不错,但前提是要搬倒胡太监。
......
......
太原镇守太监府,胡瓒眼神阴鸷的听着探子的回报。
“刘老匹夫和候恂竟然能够尿到一壶里,倒真是稀奇。”
揉了揉额角,胡瓒面色一厉道:“去把这封信送给陈同知,叫他便宜行事。”
“遵命。”
探子恭敬的从胡瓒手中接过封好的信纸,退了下去。
“出来吧。”
胡瓒咳嗽了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
一个五短身材,身着浙绸的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胡公,这刘御史来势汹汹,我们该如何应对啊?”
“你怕什么,刘老匹夫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了也就消停了。以你郭员外的实力,哪怕损失一些也无伤大雅。”
稍顿了顿,胡瓒继续道:“何况在这山西的地界,有谁不给你郭员外的面子。那老匹夫也得掂量掂量的。”
胡瓒口中的郭员外,便是汾阳郭氏现任家主郭仑。
作为山西晋商的代表,郭怀手中经营的生意囊括了丝绸、盐、粮草等大宗贸易。除此之外,他还开有钱庄,进行放贷。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募集粮草
可以说,整个山西晋商商帮都唯他马首是瞻。
郭仑却是摇了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讲的。小老儿当初之所以肯接这粮草专卖的生意,还不是胡公保证一定不会出岔子。如果刘御史这次真的要动刀子,那小老儿这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这个滚刀肉!
胡瓒心中暗骂了一句,却不得不压低声音道:“郭老弟,你这是信不过咱家啊。”
郭怀摇了摇头道:“不是小老儿信不过胡公,只是这件事太特殊了。”
胡瓒被他磨得没脾气,只得退让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郭怀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笑道:“让刘御史不要在汾州收粮。”
胡瓒摇了摇头,叹声道:“这不可能。刘老匹夫这次来就是督理军饷的。整个山西都得配合那个老匹夫,汾州怎么能例外?”
仿佛觉得自己说的太过强硬,胡瓒又解释道:“当然,也不是从你那里白拿。官府是借,等鞑靼人退了,慢慢会还的。”
郭怀却不领情,咳嗽一声道:“胡公,小老儿也是跟您合作多年的了。官府是个什么样子小老儿清楚的很。鞑靼人扰边,这种时候官府来借粮食和抢有什么区别?”
胡瓒面色一沉道:“那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叫咱家去帮你把刘御史赶走吗?”
郭怀摆了摆手道:“胡公误会了,小老儿不是那个意思。小老儿是希望胡公能够配合小老儿演一出戏。”
“怎么演戏?”
胡瓒蹙眉问道。
“是这样。”郭怀凑到胡瓒身侧,耳语了一番。
“这样真的行吗......”胡瓒有些犹豫的看向郭怀。
“胡公照小老儿说的去做,绝对可以成事。”
郭怀幽幽说道。
......
......
谢慎返回潞安府的第一日,便吩咐下去,要向潞安大户借粮。
有了前车之鉴,潞安大户们这次都老实了不少。主动将粮食“借给”官府。
国难当头,自然是一致对外。
面对鞑靼人,潞安豪绅们难得的“同仇敌忾”了一次。
但当谢慎看到各大户“借出”的粮食数目时,脸都被气绿了。
潞安十三家豪族一共借给官府的粮食只有五千石,这简直对谢慎是种侮辱。
潞安虽不似平阳那样豪商遍地,但能够排上号的商贾还是不少的。
在这种情况下却只拿出了五千石粮食,这不是打发叫花子吗?
故而谢慎决定找个机会好好找他们谈一谈。
知府大人下了请柬,肯定是没人敢不来的。
由于谢慎在之前就已经立过威,这些商贾在他面前就像羊见到狼一样,不敢有丝毫的逾越。
谢慎也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希望这些本地豪族可以借给官府更多的粮食。
软的不行来硬的,在谢慎的半逼半迫下,这些豪族终于松口,承诺拿出更多的存粮借给官府。
他们当然也明白,这粮食说是借,实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谢慎当然也没有向他们保证这粮食一定会还,因为是刘大夏刘御史督理军饷粮草,谢慎说了也不作数。
老实讲,他对明代的缙绅阶层很不满意。这些人与官僚阶层有很深的联系,有些甚至本身就是官僚阶层。他们利用政策占尽了国家的便宜,但在国家有难时却一个个装聋作哑,不肯拿出钱来。
最明显的便是崇祯末年,李自成率众围城。崇祯皇帝几乎是央求朝臣们拿出些银钱来充作军饷,以抵御闯贼。
可这些平日里慷慨陈词,吐沫星子四溅的朝廷股肱之臣,都做起了缩头乌龟,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最后李自成打进了北京,崇祯皇帝吊死在了煤山上殉国,陪他死的只有一个太监......
而那些大明朝的肱骨之臣则摇身一变成了大顺朝的子民。
可惜他们最后还是被李自成抄了家,那些捂在被窝里没有捂热的金银也都进到贼寇手中。
这真是天下最嘲讽的事情了。
而眼前的局面,和明末何其相似。
一样是外敌当前,一样是缙绅阶层哭穷,只不过谢慎不给他们装疯卖傻的机会罢了。
大明朝的商税实在是太低了,定这么低的税,看似是保护私人财产让利于民,实则是对国家不负责。
将来若是有机会,税制这块倒是真的值得动一动。
回到府衙中,谢慎只觉得十分疲惫。
好在芊芊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热汤,谢慎换下衣物舒舒服服跳进木桶中泡起澡来。
木桶中飘着许多花瓣,氤氲水汽蒸腾而起,
芊芊一边给谢慎揉肩,一边道:“夫君何必这么急,刚从太原府回来,也不好好歇歇。”
泡了泡热水澡,谢慎只觉得周身筋骨舒爽了不少,便闭着眼睛道:“为夫也想歇啊,可是情况紧急。若是为夫歇了,粮草的事情谁去管?”
徐芊芊蹙眉道:“鞑靼人竟真的那么厉害?”
谢慎心中直是无奈。
近年鞑靼人在小王子的带领下确实有复兴的势头。
但再想恢复到元时鼎盛几乎是不可能的。
之所以小王子每次率众袭扰边关都能占到便宜,给到大明边镇压力,归根到底还是大明承平太久,武备松弛。
若是把大明军队换成成祖时期的,还不是吊打这些蛮子。
但既然事实已经如此,谢慎能做的也十分有限。只能先募集到足够的粮食,保证守住大同,叫鞑靼人自讨没趣主动撤离。
老实讲,谢慎确实想要在全国范围内推动军制改革,在边镇创建火器营。但这些以谢慎现在的实力显然无法做到,还是得手中握有权柄,对国家决策能产生影响时才考虑。
“也说不上厉害吧。”
谢慎笑了笑道:“只要我们坚守大同,鞑靼人是无可奈何的。”
“可是,既然我们不怕鞑靼人,为什么不追出去打呢?”
谢慎微微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向妻子解释。
游牧民族擅长马战,这个是不争的事实。而大明前期,因为朵颜三卫的缘故还能在马战上不落于下风。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汾州郭氏
但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骑兵的实力急剧下降,再不能在野外靠骑兵和鞑靼人正面交锋,只能背靠坚城守卫。
“为了减少伤亡啊。这些可都是我大明的好男儿,死一个少一个。再说了,鞑靼人袭扰边境士气正盛,我们不出城迎战其实也是在搓他们的锐气。”
芊芊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夫君真厉害,懂得好多。”
谢慎宠溺的刮了刮芊芊的鼻头,笑声道:“怎么现在学的这么会讨人欢心?”
徐芊芊努起嘴佯怒道:“夫君真是的,不和你说了。”
谢慎连忙道:“为夫错了还不成吗,你可别生气,生气了容易起皱纹。”
“你......”
徐芊芊只觉得不管如何都会被谢慎赚便宜,气的一下子背过身去。
“老爷,何旦员外求见。”
鲁种田的声音十分不合时宜的在屋外响起,谢慎皱眉道:“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这个某家便不知道了。要不,某家就说老爷不在?”
谢慎思忖了片刻,觉得何旦这个时候求见多半和粮食采买有关,便沉声道:“把他带到后衙偏厅吧,我沐浴完便去。”
“嘿,某家遵命。”
鲁种田领命而去,谢慎却是无奈的摊开双手道:“看到了吧,为夫就是一辈子的劳累命。”
徐芊芊却是白了谢慎一眼道:“还不是夫君跟自己过不去。这潞安府又不是只有夫君一个官。难道夫君不站出来主持大局,就没有人能总领事宜了吗?依奴家看,就是夫君太过事必躬亲了。”
“也不能这么说。”
谢慎顿了顿,接道:“为夫是潞安知府,是一府父母官,除了为夫有谁能代表牧守一方的大员。同知还是差了一些,至于底下的各县县令就更不必提了。”
“好吧,不过夫君得答应奴家要早些回来。”
谢慎立刻拍着胸脯道:“这是自然,我肯定舍不得娘子啊。”
徐芊芊娇羞的转身离开了。
谢慎擦干净身子,换了崭新的苏州绸衫,将头发束起阔步走到屋外。
六月初的潞安白天十分闷热,但晚上却十分凉爽。
谢慎刚刚沐浴完,晚风吹过他的鬓角,只觉得十分舒爽。
他虽然到潞安赴任时间并不长,但已经对本地的豪族了如指掌。除了被他搬倒立威的那两家,何家是潞安府最强势的豪族了。
在募集粮草,以支援边防重镇大同的关键时刻,何家家主何旦主动求见,倒真是有些出乎谢慎的意料。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慎绝对没有道理怕他。
只身来到偏厅,谢慎咳嗽了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那何家家主何旦被谢慎晾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正是焦急不已,听到有声响传来,自是下意识的抬头去看。
“府......府尊。”
何旦年岁在三十上下,加上其面上扑了不少脂粉,更衬显得年轻。
何旦要站起身来迎接,却是被谢慎上前一步按了回去。
“何员外不必多礼了。”
谢慎十分有亲和力的挥了挥手,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何旦微微一愣。
这知府大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半边屁股坐在官帽椅上,却是如坐针毡。
哪有知府站着,商贾坐着的道理。
好在谢慎也撩起下摆坐在了何旦的对面,这才让何旦没有太过尴尬。
“府尊,草民来拜见府尊,是为了粮草购买一事。”
谢慎点了点头,示意何旦继续说下去。
虽然他已经和几个地方豪族打过招呼,叫他们“借出”一部分粮食给官府充作镇守大同官军的军粮。但这肯定是不够的,剩下的一大部分粮食需要从地方百姓、以及小商贩那里采买。
至于这具体的工作,自然也要由这些豪族牵头去做。
看来,这何旦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何旦面露难色道:“府尊恐怕有所不知,这潞安一地的粮食多被郭家收走了。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
谢慎以为何家是想推脱责任,便面色沉了下来。
“何员外这句话本官就听不懂了。你说潞安的粮食都被郭家收走了,可据本官所知,这郭家是汾州人。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舍近求远,去来潞安收粮?”
汾州郭氏的名号谢慎是听过的,这也算是山西有名的大族了。
可汾州人不在汾州收粮,跑到潞安来是什么鬼?
这汾州郭氏便是再有钱也不至于收尽山西之粮,存在自家米仓里看着发霉吧?
“府尊容禀。”
何旦冲谢慎拱了拱手,接道:“若是寻常家族,肯定不会收那么多粮食。可是郭家不同,他们家和镇守太监府有交往。”
“镇守太监府?”
谢慎几乎是本能的问道。
怎么又和镇守太监府扯上关系了?
何旦仿佛也很惊讶,他讶然道:“怎么,大人不知道?”
谢慎摇了摇头道:“本官刚刚赴任,还没有去见过太原镇守太监。”
“原来如此,那就不奇怪了。”
何旦点了点头,轻声道:“莫说潞安了,便是整个山西,实际的粮食采买都基本被郭氏操控。他和镇守太监胡瓒走的近,二人一内一外,端是把粮食采买把持滴水不漏。外人若是想插手进去,端是比登天还难。”
谢慎奇道:“可是镇守太监府要那么多粮食作甚?”
何旦叹了一口气道:“卖钱啊。”
谢慎有些迷糊了。
“你说镇守太监府收了粮食为了卖钱?那么他们收粮的价格是远远低于市价了?”
何旦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郭家收粮往往会压低价格,故而他们只要转手把收来的米粮卖给粮行,便能狠狠的赚上一笔。”
“可既然如此,为何那些农户要把粮食卖给郭家呢?”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些农户既然有更好的选择,为何要把粮食贱卖呢。
“不卖?他们不卖给郭家,还能卖给谁?他们不卖给郭家,在山西地界也没人敢收啊。”
何旦这番话说完,谢慎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
......
第三百三十四章 入股钱庄
“这郭家在山西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汾州知州不管吗?”
“汾州知州?别说是他了,便是巡抚大人都不一定敢管!”
谢慎神色不由得一黯。
晋商的霸道他也是听过一些的。但没想到竟然霸道到这种地步。
这哪里还是商贾,不就是把持民生命脉的恶霸吗?
“府尊,您让我们借粮,我们绝不含糊。但您让我们去收粮,可是跟郭家过不去啊。”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何旦嘿嘿笑道:“不如府尊先去和郭家家主打个招呼,只要他们那里没问题,草民自然敢去牵头收粮了。”
“荒唐!”
谢慎被气的翻起白眼来。
他好歹也是堂堂潞安知府,朝廷四品大员,叫他提前去跟郭家家主打招呼,就为了获得允准以收粮?
这到底谁是官谁是民?
“府尊息怒。”
仿佛料到谢慎会暴怒,何旦顿了顿道:“您不怕郭家,可是草民怕啊。如果郭家不点头,草民是万万不敢牵这个头的。”
谢慎心中直是冷笑。
这是在将他啊。
“何员外,本官向你保证,你去牵头收粮不会受到任何威胁。出了什么事情,本官自会一人顶着。但你必须去牵头,这是命令。”
谢慎的声音很冷,何旦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嘴角抽搐。
“这......”得罪郭家他最多生意上受损,可若是得罪了谢慎,那何家真会遭到灭顶之灾。
看看之前被谢慎整治的两家吧,有哪个落下好下场了?
别看这知府年龄不大,但心肠却是特别狠呐。
权衡了一番,何旦咬牙道:“既然府尊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草民便舍命陪君子了。”
谢慎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道:“这才对嘛。”
“还有一事,草民要向府尊请示。”
何旦却是一个大喘气,直是没有把谢慎气死。
“说吧。”
“草民在潞安开有一家钱庄,希望可以和府尊合作。”
谢慎紧紧盯着何旦,质问道:“何员外这是什么意思?”
何旦好不容易和谢慎搭上话如何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便沉声道:“府尊可知那郭氏一族为何能够执山西商贾牛耳?那正是因为他们家开有山西最大的钱庄啊。不管是买卖什么,现银是最重要的。有了钱庄,这些都不是问题。”
“继续说。”
谢慎渐渐有了兴致,点了点头。
何旦得到鼓励,更是心中大喜,连忙道:“草民虽然愚钝,但也知道想赶超郭家,便需要在钱庄上用些心思。草民想要和府尊合作,将官银的兑现业务接下来。”
嘶,听到这里,谢慎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何旦胃口还真是不小嘛,竟然要将官银的兑现业务接下来,不过这小子的眼光确实不错。
据谢慎了解,明代的钱庄并没有兑现大宗银两的业务,这一业务是清代票号才开发出的。
钱庄虽然是票号的前身,但并没有票号的很多业务。
山西距离京师路途遥远,又因为只能走陆路,运送大笔银两入京交割很成问题。
如果可以通过钱庄进行通兑,确实可以解决很大问题。
清代晋商之所以富甲天下,就是因为接下了这个业务,故而可以以银养银,并赚取不菲的佣金。
事实上,清代的票号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具有了银行的雏形。
不过钱庄、票号这样的民间机构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信誉。
大宗官银不比民间闲散银钱,经不起任何的闪失。如果把银子交给了钱庄,结果东主卷钱跑路了怎么办?
如果遇到同行挤兑,没办法如期兑现怎么办?
这些都是问题......
可以说钱庄、票号和银行之间的差距就体现在兑现能力上。
民间资本即便再给力,终究也没有强大的信誉力,而国家资本就不同了。除非金融彻底崩溃,不然银行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官银都是由官府押解进京,再交割给户部。”
谢慎顿了顿道:“何员外想要通兑,恐怕不妥吧。”
他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的答应,还要先看看何旦的实力再说。”
何旦闻言有些急了,连忙道:“府尊有所不知,从山西押解府银到京师,算上人力,耗损最少也要两成,而我们济盛昌钱庄,只收一成的利,比由官府押解进京要节省的多。”
谢慎故作惊讶道:“同样的一条路,为何由你们押解就能多省出一成?”
何旦面露难色:“这个,算是一些小技巧吧。不过草民可以向府尊保证,我们济盛昌都是走的合法途径。”
谢慎点了点头道:“可是官银毕竟不比私银,你教本官如何信你?”
何旦早知道谢慎会这么问,当即拍着胸脯道:“草民妻儿老小便在潞安府,如果出了什么差池,府尊大可以拿草民全家是问。”
从逻辑上讲,这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可谢慎要的不是保证,因为他不相信保证。
“不,我要济盛昌一半的利。”
谢慎这句话说完,何旦直接愣住了。
“府尊是说,要和草民合伙经营济盛昌钱庄?”
“不然呢?你以为本府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啊,不,草民不是这个意思。”
何旦的反应还算够快,当即赔上笑脸道:“能够和府尊合作,是草民的荣幸。”
“当然,本府也不会占你的便宜。今后潞安府的府银便在这济盛昌钱庄兑现了。”
谢慎要的不是保证,是利益。只有二人利益相关,才能保证不会出现跑路的情况。
济盛昌的每一笔账,谢慎都要看!
“现在,收粮食的事情不难办了吧?”
谢慎话锋陡然一转,又将话题换到了督收粮食上。
虽然他之前已经给何员外做了保证,一旦出了事情有他这个潞安知府顶着,不会让何员外直面汾州郭家和胡太监的雷霆暴怒。
但承诺保证是一回事,利益又是另一回事。
有了济盛昌钱庄这个纽带,二人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说是休戚相关也不为过。
......
......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大同边防
在这种情况下,何旦当然可以选择相信谢慎。
“不难办,不难办,草民这便去。”
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谢慎这个后台,至少在潞安地界,何家无所畏惧了。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潞安府都在收粮。
因为地震以及疫情的缘故,何旦很难从普通农户家中收到余粮。
何员外收到的粮食也大多来自于小地主。
越是灾年荒年,这些小地主手中的粮食便储备的越充足。由于知府谢慎给出的价格相较于市价还要高出不少,故而这些小地主心甘情愿的把囤积的粮食卖给何员外,再由何员外汇集交割给府衙。
不得不说,谢慎拿捏人心的本事已臻化境。
他可以拿一两个本地缙绅开刀立威,但不可能叫所有地主吐出钱来。
高价买粮自然是最合适的办法,当然这个钱不是谢慎来出,而是朝廷来出。
国库虽然存银不多,但应付山西一地的粮食采买还是不成问题的。
眼下不是给朝廷省钱的时候,谢慎自然不会在这上面犯迷煳。
很快,何员外便采买到两万石粟米,加上大户借出的一万石,一共三万石粟米由府衙官吏押解到太原府,再经过计调配送到大同。
三万石的粟米够一万军队一个月食用。
大明一卫是五千六百人,也就是说,谢慎督办的粮食足够两卫官军吃一个月。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要知道潞安从来就不是产粮大户,何况又赶上了灾年,能够收到三万石粮食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同府府衙内,巡视边防,督查军饷钱粮的刘大夏刘老大人眉间的愁云终于消散了一些。而站在他一旁的有山西都指挥使马安,和潞安知府谢慎。
这几日来,各地的粮草相继运送到大同,粮草短缺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大同本身土地贫瘠,如果不依靠其余府州的供给支持很难养活近十万军卒。
要知道光是大同前后中左右五卫就近三万人。还有东胜卫、云川卫、玉林卫、镇虏卫、威远卫、阳和卫、高山卫等环固左右。
军人要操练戍边,消耗本就大如果没有充足粮草,很可能会引发军心动乱。
起初刘大夏还担心镇守太监胡瓒那里会阻挠,谁知此人竟然自始至终未发一言,连带着大缙绅郭怀都没了脾气。
大同北面就是鞑靼人,作为屏障在大同屯守重兵是无可非议的。
山西都指挥使马安上前一步到:“御史大人请看,鞑靼人要袭扰大同,无非是从这几处地方挤进来。”
说完他在地图上点了点,翁观山、赤儿山、再就是三不棘川。
不论是从哪处来,鞑靼人都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越过长城。
大同一段的长城不同于辽东,是分段成拱卫式的。
就比如大同右卫这一段,沿着兔毛川河和团山有一扇形长城。城墙将威远卫和大同右卫的戍守将士保护在内,完全不会受到鞑靼人的威胁。
大同府北面的城防也是同理,长城沿着弥陀山、雷公山、方山修建,坚不可摧。
故而不管鞑靼人从哪个方向杀来,只要进入到长城外侧便丧失了机动力。除非翻过长城,不然对大同府基本造不成什么威胁。
刘大夏却是摇了摇头,在地图右上角点了点:“如果鞑靼人是从这边来呢。”
马安瞪圆了双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确实有这种可能,不过如果鞑靼人沿着大青山一路南下,从白羊口的长城断口进入大同腹地,我们的斥候肯定会发现......”
刘大夏叹了一声道:“不是发现不发现的问题。一旦鞑靼人从白羊口、虎峪口的缝隙钻进来,大同府的右肋将完全暴露在敌军的面前。更可怕的是,如果贼酋决定东进,绕过宣府三卫直奔京师,则京师危矣。”
听到这里马安直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本以为朝廷派来的这个御史老爷不过又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草包,谁知他竟然直接指出了宣府-大同防线唯一薄弱的环节。
白羊口、虎峪口之间长城有塌毁,确实是鞑靼人唯一可以抓住的机会。如果他们真的长驱直入,绕开防线直扑京师,京师将无险可守!
这也是大明朝迁都后一直面临的问题。
谢慎接道:“老大人说的不错,此处是我军部署的薄弱环节。如果不能有效增设关卡,必将是一隐患。”
天子守国门固然能够激励士气,可问题是一旦敌军绕过你精心布置的防线京师就将暴露在敌军面前。
马安瞥了一眼谢慎,眼神中满是不屑。
刘大夏也就算了,好歹年纪摆在那里。可眼前的这个谢慎谢知府,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敢在这里妄自评说军国大事,真是可笑之极!
谢慎也懒得和这位马指挥使打嘴仗,继续说道:“马大人不妨调集临近阳和卫守军前往驻防,此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谨修啊,你觉得鞑靼人真的会倾尽举国之力攻向京师吗?”
刘大夏捋了捋胡须,淡淡问道。
谢慎心道这问题也太简单了。在这些大明朝土着看来,鞑靼人就如同洪水勐兽一般。但站在史全知全觉的视角上来看,中晚明,也就是俺答去京师外绕的那一圈有些威胁。
整个弘治朝,小王子虽然袭扰大同、宣府频繁,但基本没有突破防线,攻到京师外围去。
“以下官之见,鞑靼人没有实力倾尽举国之力与我大明开战。”
山西都指挥使马安这下忍不了了。
“哼,谢知府方才明明说鞑靼人可能经由白羊口、虎峪口攻向京师,怎么现在又说不会倾尽全力攻向京师呢?”
谢慎心道我不理你,你倒来劲了?
好,既然你抢着被打脸,那就成全你。
谢慎笑了笑,极有涵养的说道:“马指挥使此言差矣。鞑靼人利用长城缺口攻向京师和倾尽举国之力和大明一战明明是两件事,马指挥使为何混为一谈。”
马安听得一愣。
“这怎么会是两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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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米里有毒?
谢慎淡淡道:“自然是两回事。鞑靼人奔袭京师,可能性本就不大。即便他们真的来到京师外围,也不大可能有攻城的实力。”
刘大夏在一旁频频点头。
京师城墙比大同还要坚固,鞑靼人连大同城都无可奈何,怎么可能攻破京师。
“那鞑靼人千里迢迢去京师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向朝廷和陛下施加压力。”
谢慎轻叩了叩手指说道。
谢慎一语点醒梦中人。
山西都指挥使马安,佥都御史刘大夏皆是恍然大悟。
其实这种挥拳头装逼的方式鞑靼人不止一次的用过,只不过因为身陷局中以及对鞑靼人先天的恐惧,导致马、刘二人都对其选择性忽视了。
事实上鞑靼人根本没有与大明决一死战的实力。
鞑靼人不断的袭扰宣府、大同,却没有更进一步攻袭京师,是为什么?还不是自己拳头不硬。
以鞑靼人的性格,如果真的有必胜的把握,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扑向大明朝的心脏。
越是弱者越是喜欢炫耀武力。因为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他们才可以获得存在感。
“那我们还担心什么。只要守住各处要隘,把鞑靼人堵在长城外面就行了。”
对鞑靼人的恐惧一旦消除,马安立刻又变成了勇武的大明将军。
刘大夏心情显然十分不错,他拍了拍谢慎的肩膀道:“谨修啊,我们这么多人都不如你看的清楚啊。”
谢慎心道,好歹咱也有全知全觉的视角优势,如果连这点问题都看不清楚,也太给穿越客丢面了。
“老大人过奖了,下官也是一家之言。”
“你督买米粮有功,这份功劳老夫会替你记下的。”
“下官不敢居功,只希望大明军威可以传扬四海。”
谢慎滴水不漏的答道。
“下官还有些私事,便先告辞一步了。”
接下来肯定是刘大夏和马安的私聊时间,谢慎识趣的找了个理由退了出去,留给两位大佬空间。
谢慎没有理由在大同久留,毕竟他是潞安父母官,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国不可一日无君”。
对潞安的百姓来说,谢慎这个府尊和君父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可谢慎刚走出偏厅没多久,便听到刘大夏在唤他,只得折返回去。
一进入厅堂谢慎便觉得气氛十分诡异。
刘大夏和都指挥使马安都阴沉着脸。
“老大人唤下官来所为何事?”
谢慎实在受不了这古怪的氛围,便率先破冰道。
刘大夏还是很有涵养的,他轻声道:“谨修啊,方才大同前卫的军士来报,说兵士们吃了你潞安收来的粮食上吐下泻不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靠,这么巧?
谢慎心中暗骂何员外不靠谱,这收来的不会是积压多年的陈粮吧?
“哼,我就说嘛,潞安地震后又是疫病,百姓们都吃不饱,哪里能收来三万石粮食。原来谢知府是拿积年存粮来应付啊。”
马安之前在谢慎这里吃了亏,现在得了机会自然阴阳怪气的嘲讽了一番。
谢慎最听不得旁人讥讽,当即顶了回去道:“马大人此言差矣,现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可以妄下断言。如果真的是谢某的责任,某绝不会推脱。”
“哼,事情已经摆明了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见二人起了火气,刘大夏赶忙站出来和稀泥道:“谨修,你也少说两句。这件事十分蹊跷,老夫自会命人去严查。”
“多谢老大人。”
临事绝不能乱,这是原则。
谢慎好歹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自然不会被吓到。
“谨修若是无事,不妨随老夫和马将军去大营看看。”
谢慎淡淡道:“下官正有此意。”
......
......
佥都御史刘大夏为首的一众人浩浩汤汤的朝大同前卫大营而去。
一进营门刘大夏便不由得蹙起眉来。
这味道也太重了些。
空气中满是屎尿的骚臭,让人不禁捏住了鼻子。
谢慎压低声音道:“不妨先去伙房看看。”
刘大夏点头道:“便依谨修说的。”
一行人这便直奔大营伙房而去。
民以食为天,吃的若是不好了,自然会上吐下泻闹将个不停。这一点便是军人也不例外。
一行人来到伙房外,自有军卒迎了出来。
刘大夏沉声道:“本官问你,这士兵呕吐腹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军卒苦着脸道:“大概就是从早上开始。起初小的还以为是个别情况,谁知腹泻呕吐的袍泽越来越多,小的知道出了大问题不敢耽搁,立刻禀报了何将军。”
刘大夏又问道:“是这一批米有问题吗?”
“应该就是吧。在吃这批新米前根本没有人腹泻的,自从换了新米,军营里的弟兄就一个个跑肚拉稀。唉,这样下去别说操练与鞑靼人相战了,就是直起腰来都困难。”
一旁的山西都指挥使马安眼神几乎能杀人。他狠狠瞪向谢慎道:“事情已经这么清楚了,谢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莫不是你为了贪图便宜用积年陈粮顶替,将差价赚到自己腰包中了。”
面对马安**裸的挑衅和污蔑,谢慎并没有紧张,而是正色道:“马将军休要胡言乱语。在事情没有查清楚前就这样给谢某扣帽子,是何用意?”
眼见二人就要打起来,刘大夏咳嗽一声道:“你们且别吵了,随我去看看煮的粥吧。”
二人这才暂且放下,随着刘大夏而去。
来到熬制米粥的大铁锅前,那伙房兵解释道:“给弟兄们熬的粥还剩一些,都在这里了。”
谢慎上前闻了闻,并没有什么异样。
至于试吃就算了吧,谢慎可不想跟着上吐下泻一回。
刘大夏问道:“这米粥可取来叫军医看了?”
那伙房兵点头道:“军医已经看过了,并没有什么异样。陈将军还说肯定是米有问题。”
“慢着,你口中的陈将军可是指挥同知陈川?”
谢慎勐然间想到了什么,沉声道。
“对啊,便是他老人家。”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害群之马
谢慎心中已是猜到了七八分。
之前大同前卫指挥使王玉离奇惨败,谢慎曾去到太原府大牢中希望可以从王玉口中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谁知王玉竟然死不开口。
谢慎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去打探王玉有哪些仇家,得了一份名单。
名单并不长总共也就是三四人,其中便有这陈川。
陈川是大同前卫指挥同知,是王玉的副职。王玉栽了跟头,得到好处最多的自然是陈川。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
这次潞安收的米粮是平均分到各卫所的,为何只有大同前卫的士兵上吐下泻?
将这一切联系到一起,真相便唿之欲出了。
很可能就是这个陈川陈指挥同知和太原镇守太监胡瓒合谋搞死了王玉。
而那个本应接应王玉却临时变卦的应该就是陈川。
怪不得他追查王玉被坑害真相时候恂几次三番暗示许和胡太监有关系,原来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可惜现在王玉已经自尽,若是按照正常进程,陈川和胡太监的勾当没有人可以发现了。
可惜陈川和胡瓒咽不下这口气,要整治谢慎一番,这便在采买的粮食上作了文章。
大同前卫的军卒在一天内全部上吐下泻,乍一看来肯定是粟米的问题。
当然,大同前卫消耗的粟米不一定都是潞安采买的。可决定用哪些米的人就是陈川啊。
他肯定授意伙房先用潞安采买的粟米,又在粥里做了手脚。
当然这手脚做的十分隐蔽,将伙房兵都一并蒙骗了过去。
“老大人,看来这件事已经水落石出了。”
谢慎十分自信的说道。
“哦,谨修为何这么说。”
刘大夏饶有兴致的问道。
“老大人,如果下官猜的没错,应该只有大同前卫的士兵上吐下泻吧。”
刘大夏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谢慎接道:“各卫所分配到的米粮来自于山西各府州。也就是说除了大同前卫,其他各卫也分配到了潞安采买的粟米。那为何只有大同前卫的军卒上吐下泻呢,难不成他们的身子比旁人的金贵?”
刘大夏可不笨,他当即听出了谢慎的话外之音。
“谨修是说,这粥有问题?”
见刘大夏态度有了转变,马安扬声道:“那倒也未必,兴许是只有大同前卫用了这批来自潞安的粟米呢。”
谢慎冷笑道:“这就更有问题了。为何只有大同前卫特殊。或者说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
马安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愤恨的转过头去。
刘大夏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当即拍板道:“这件事疑点颇多,要严查!”
谢慎也道:“不妨把指挥同知陈川叫来问问。”
“姓谢的,你休要欺人太甚!”
马安好歹也是正三品的山西都指挥使。面对山西巡抚侯恂,和户部左侍郎兼佥都御史刘大夏或许会没有底气,但面对比自己低整整两级的潞安知府还是能够挺直腰杆的。
见谢慎含沙射影,暗示自己的属下构陷于他,马安当即大怒。
“既然陈指挥同知身子正,又为何不敢来对质呢。”
要论嘴上功夫,谢慎比这些武人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马安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眼。
刘大夏摆手道:“去请陈将军来吧。”
刘大夏的话在大同就是金科玉律,谁叫他是奉旨来督办军饷的呢。
马安冲身边人使了一个眼色,立刻便有人去请陈川了。
不多时的功夫,陈川便迈着方步来到伙房。
冲各个大佬一一行过礼,陈川便顿声道:“不知各位大人有何指教。”
看得出这个陈川底气很足。
还好谢慎早已打好腹稿,便问询道:“敢问陈将军,贵卫军卒今天所食用粟米是来自何处采买?”
陈川几乎不假思索的答道:“是来自潞安的。”
谢慎心中大喜,连忙道:“据本官所知,大同前卫存粮还够三月,为何不先食用存粮而食新粮呢。”
“这......”
陈川本是有备而来,想不到一下就被问住。
大同前卫军营里确实还有存粮,从各地采买来的粮食最多只是备用。
他确实没有道理先让伙房用新粮而不用存粮。
这样只会让存粮口感更差。
“莫不是何将军以为粟米放的久了煮来反而口感更好?”
“这......”
见陈川哑口无言,就连一直和谢慎唱反调的马安都皱眉呵斥道:“这什么这,还不给谢大人解释清楚?”
马安虽然护短,但却也是非分明。现在怎么看都是陈川解释不清,他若再帮着陈川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这是伙房兵不懂事,让几位大人见笑了。”
陈川实在想不出理由,只得勉强应付道。
“伙房兵不懂事?”
马安差点笑的背过气去。
“他们会不懂得先用旧米再用新米的道理?”
陈川背后冷汗直流。
这个漏洞并不明显,故而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但谢慎指出来时他才发现这才是一个深坑啊。
“属下治军不严,还请马将军责罚。”
陈川却是无论如何咬死此事和他无关。
唯有如此他才能受到最小的影响。
“你是治军不严。”马安顿了顿道:“至于有没有别的罪责,本将军还要命人查了再看。来人,把伙房里的军卒全部提走,本将军要亲自审问。”
“马将军,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您把伙房兵都提走了,弟兄们吃什么啊。”
马安冷哼一声道:“吃什么?现在你想起这个问题了?”
却是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拂袖离去。
谢慎十分得意的瞥了一眼陈川,亦是随着马安和刘大夏离去。
他本以为随着王玉自杀,那件事必成了无头悬案。谁知对方竟然自己犯蠢跳了出来露出破绽。
这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件事谢慎绝不会就此轻易放过,一定要追查到底,给死去的大明将士一个交代。
他已经肯定陈川就是那个坑害袍泽的罪人,从他这次在米粥中下药就可以看出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样的害群之马若不剔除,必将是一后患。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吉星高照
让谢慎欣慰的是,马安马都指挥使确实是个铁腕汉子。
虽然他嘴巴臭了一些,但心眼却不坏。
没用多久他便审问出在粥中投泻药之人。
而这个军卒显然不具备牺牲精神,毫不犹豫的“出卖”了陈川。
陈川故意命下属在粥中放泻药以污损潞安知府谢慎,这件事一爆出立刻在大同军界、官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立刻有人质问为何陈川会和谢府台过意不去。
毕竟二人看似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更不必谈仇怨了。
可以说陈川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但因为这件事被马都指挥使用军纪打了板子,还让谢慎抓住机会重新就王玉自杀一事发难。
王玉饮毒酒自杀这件事本就有颇多疑点,经由谢慎一番解释,刘大夏更觉得蹊跷。
谢慎巧妙的把王玉自杀和陈川陷害于他两件事绑在一起,即便是再无心多想的人也会顺着这两件事产生想法。
可以说陈川的身份十分敏感,坑害王玉他获得利益最大,在这种情况下谢慎又解释他是因为追查王玉案才遭到陈川嫉恨报复的。
所有的片段都串在了一起,陈川便是想抵赖也无从下口,只下意识的闭口不言。
但这足以说明他就是谋害王玉的凶手。
可怜那陈川刚吃了一顿板子又被投入大牢审讯,险些背过气去。
不过让谢慎有些失望的是,陈川这件事并没有牵出胡太监。
镇守太监胡瓒才是幕后黑手,不能将其绳之以法,谢慎还是有些不甘。
但陈川咬死不松口,颇有几分忠奴的架势,谢慎也是无可奈何。
当然,除去胡瓒一条臂膀也是喜事一桩,最高兴的莫过于巡抚侯恂了。
他将谢慎叫到太原府询问了一番,了解了事情始末后连连拍案称奇。
侯恂起初确实是想借谢慎之手斗倒胡瓒。王玉的事是个绝好的机会。但随着王玉“自杀”,便断了线索。
侯恂已经放弃了,想不到谢慎竟然能在不利环境中搬倒陈川,断了胡太监一条臂膀。
“抚院大人过誉了,下官也是歪打正着碰了巧,这才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面对谢慎的谦虚,侯恂摆了摆手道:“有功就是有功。若是换了旁人自保都困难,哪能像谢府台这样反败为胜。这一仗,谢府台打的漂亮!”
“下官愿为抚院大人驱驰。”
谢慎十分合时宜的说道。
“好,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气势!”
侯恂赞许的点了点头:“老夫从来不会看错人,你谢谨修一定能成大事。”
谢慎幽然道:“奸佞不除后患无穷,胡太监那里抚院大人还得再想办法了。”
侯恂叹息道:“这个老狐狸狡猾的很,陈川这件事反倒给他提了一个醒。恐怕短时间内很难抓到他的把柄了。”
谢慎微微笑道:“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的时候,到时抚院大人抓住即可。”
“说的好!”
侯恂抚须大笑:“你真是山西百姓的吉星啊。你一来疫病便没了,又剪除了奸佞,本抚都有些想把你留在身边用了。”
他这当然是玩笑话。
巡抚虽然比知府大的多,但并不能以公谋私把谢慎充为私人幕僚。
谢慎笑声道:“抚院大人若有吩咐,下官随时候命便是。”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谢慎便起身告辞。
这一连大同、太原之行直是把人累的气喘如牛,谢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潞安了。
......
......
却说镇守太监胡瓒得知亲信陈川被下狱后直是暴跳如雷。
他砸烂了寝屋中所有能砸的瓷器还是觉得不解气,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这个杀千刀的小泼才,竟然心思如此狠辣。看不出啊,看不出。”
胡瓒有些后悔当初的轻敌。
如果他不是那么轻视谢慎,也许陈川便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栽跟头。
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陈川已经被下狱,这就说明马安不想保他了。
胡瓒虽然用陈川用的很顺手,但这种时候也不得不断尾求生。
如果他死保陈川很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权衡了一番利弊他还是决定保持沉默。胡太监闭上眼睛正自静神,却听得外面一小太监道:“干爹,郭员外来了。”
胡太监心情本来已经平复了下来,但听到郭员外这三个字又是一蹦三尺高,喝骂道:“叫他给咱家滚!”
那小太监在门外为难道:“干爹,孩儿无能拦不住郭员外,他已经进府了。”
说话间郭怀便推门而入,冲惊呆的胡太监拱手道:“小老儿给胡公告罪。”
胡太监气的跳脚道:“你怎么敢进来的,谁叫你进来的。你还有脸来,你给咱家滚,滚!”
若不是这个蠢货出了这么一个蠢主意,他的得力干将陈川怎么会栽跟头。
“胡公若是心里不舒服,便骂小老儿几句吧。”
郭怀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淡说道。
“你个杀千刀的老贼,坑煞咱家了。”
胡瓒还觉得不解气,狠狠瞪了郭怀一眼道:“你来这儿不会只是为了挨骂的吧?”
郭怀无奈的摊了摊手道:“胡公也没有给小老儿说话的机会啊。”
胡瓒又气又笑:“有屁快放!”
郭怀定了定神道:“其实这倒是一件好事。”
胡瓒怒道:“放什么臭屁,臭不可闻!何川被抓,怎么会是好事?”
郭怀并不发怒,只淡淡道:“单独来看自然不是好事。但胡公以为何川被抓,巡抚侯大人会作何感想。”
“那老匹夫定然暗中窃喜。”
“除了窃喜呢?”
“自然是把指挥同知的位置换成自己人。”
其实在任人唯亲这件事上,胡瓒和侯恂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这其实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不安插亲信就有别人安插。很多时候都是被逼的。
“你是说叫咱家静观其变,然后写奏疏弹劾那老贼?”
“胡公英明。”郭怀稍顿了顿道:“胡公还可以借此演一出苦肉计给陛下看,叫陛下看看那侯恂在山西是怎样无法无天的。”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芊芊有喜
人的**是无止境的。
当你有了无数金银,奇珍异宝,你就会想豢养更多的美婢侍妾。
咳咳,不过对于太原镇守太监胡瓒来说,享用美妾这一条显然不适用。
当美色已经不足以满足一个人时,那么权势便成了唯一的追求。
如今胡瓒便处于这么一个阶段。
在山西,除了巡抚候恂,几乎没有人能够凌驾于他之上。
所有人都恭敬的称唿他一声胡公,不少四品大员在他的生日更是会准备一份厚礼,亲自前来祝寿。
但惟独那候恂,故作遗世独立的清高之态,不但和胡瓒不往来,还各种对着干。
凡是胡瓒经手的事情,他候恂总要插一脚,导致胡瓒很多事情做的不痛快。
如此“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在胡瓒看来自然是无法接受的。
“那老贼唆使谢慎那个兔崽子坏我大事,这次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举重若轻。”
胡瓒眼神中爆出杀人的利芒,一旁侍立的郭怀知道,这次胡太监是真的动了杀机了。
......
......
良辰美景,襟袖有余香......
七月流火,天气渐渐转凉。
过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暑气散了不少。日暮时分,潞安百姓会在自家庭院里纳凉。
结束了一天劳累的工作他们终于有时间休憩一番。
或闭目养神,悠悠自得。或哼哼小曲,含饴弄孙。
未至收麦农忙之时,这是他们难得的放松时间。
等到了八月,田间地头可以忙的人顾不上吃饭,更不必说奢侈的消磨时光了。
而在此时城中东北的府衙后院中,谢慎亦和徐芊芊在院中纳凉赏月。
徐芊芊抚琴吟唱古曲,谢慎吹笛应和,端是美哉。
一曲终了,徐芊芊柔声道:“夫君,我有了......”
谢慎愣了一愣道:“什么有了?”
徐芊芊白了谢慎一眼道:“真是个呆子。”
谢慎恍然大悟,勐的拍了拍脑袋道:“芊芊你是说,你怀上了?”
他虽然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做父亲,怎能不激动。但他同时又没有经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痴痴的望着徐芊芊,一言不发。
徐芊芊许是被他盯得发了毛,嗔怪道:“我脸上又没有长花,夫君一直盯着作甚。”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很高兴。”
谢慎挠了挠头,嘿嘿笑道。
“真是个呆子。都要当父亲的人了,还那么傻兮兮的。”
谢慎心道我不也就十七吗,虽然在大明这个年纪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但他毕竟是后世的灵魂,十七就当爹,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
当然,有些事情总归要入乡随俗的。
谢慎既然已经来到了大明,自然要按照大明的风俗行事。这婚娶之事便是如此。
即便他能等,徐芊芊也不能等。不然若是徐芊芊等成了一个老姑娘,是要被人在背后指摘的。
“我有后了,我谢慎有后了!”
谢慎狂喜着挥舞着拳头,连连感慨。
“夫君说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徐芊芊用微若蚊鸣的声音说道。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为夫都喜欢。”
谢慎用了一个后世最标准的答案回复。
“如果是男孩,便叫他辰儿,若是女孩便叫兰芷吧。”
谢慎一时父爱泛滥,竟然给还未出世的孩子起名字了。
徐芊芊倚靠在谢慎的臂膀上轻声道:“夫君说什么都好。”
谢慎哈哈笑道:“娘子这次真是立了大功,为夫要好好奖赏你。”
徐芊芊奇道:“怎么奖赏?”
谢慎思忖了片刻道:“接下来的几日,为夫任你差遣。”
“当真?”
“君主一言驷马难追。”
谢慎笑声道。
“唔,若是这般......”
徐芊芊狡黠笑道:“我叫夫君背着我去屋里。”
谢慎心道这算个什么要求,便身子向前一探弯下腰道:“快上来吧。”
“嗯。”
徐芊芊在谢慎的帮助下趴了上去,谢慎把住妻子双腿便和声道:“走咯。”
这还是他第一次背人。虽然徐芊芊身子很轻,但真的背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短短的几十步走起来却是如漫如天涯不见尽头。
等到谢慎把芊芊背到屋中放下来时已经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夫君,是我太重了吗......”
徐芊芊难得在谢慎面前撒一会娇。但见夫君这么疲惫的样子,徐芊芊颇是有些内疚。
“不碍事,歇一会就好了。”
谢慎却是摇了摇头。
人嘛活的开心就好,今天他心情好,自然芊芊要求什么都会答应。
徐芊芊为谢慎沏了一壶上好的余姚仙茗,柔声道:“夫君来润润嗓子。”
谢慎正自渴着,连忙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还是娘子懂我。”
芊芊面色一红道:“有了孩子还没个正行。”
谢慎笑道:“在娘子面前还要什么正行。”
说着手便朝芊芊腰间探去。
徐芊芊白了谢慎一眼道:“今日不行。”
谢慎悻悻然抽回手去问道:“今日为何不成?”
徐芊芊叹道:“我身子不爽利。”
“听说夫君在余姚老家还有两个婢女,自打一开始就跟着夫君的。我想着养胎期间最好还是不要行房事了,不如夫君把她二人接来侍候。”
谢慎咳嗽了一声,心道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徐芊芊作为一个女人自然不甘心把丈夫往外面推。可问题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她也是无可奈何。
与其等着丈夫在她怀孕期间出去寻花问柳,倒不如先给他纳两个妾,也好拴住他。
再这么说这两个婢女也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丈夫的,知根知底也放心。
最重要的是这二人对徐芊芊几乎没有威胁,基本不可能利用几个月的时间就上位。
这还是他在跟着谢慎离京前,老父亲徐贯耳提面命的。
当时徐芊芊虽然并未答应,但心里已经留了个底。
如今怀了孕,这件事就必须早点提上日程了。
这种事情越是拖了久了越是麻烦,男人尤其是谢慎这样的官老爷哪个不想三妻四妾。
这和治理水患是一个道理,靠堵是治不好的。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齐人之福
当然谢慎猜不透芊芊的心思,只以为她是在试探自己,沉声道:“咳咳,这不必了吧。为夫有娘子照顾已经很满足了。”
徐芊芊眼中闪过一抹柔情,莺声道:“夫君这是真心话吗?”
谢慎立刻拍着胸脯道:“自然是真心话,若是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
话还没说完,徐芊芊的手已经堵在了谢慎嘴前:“胡说些什么,怪不吉利的。”
谢慎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怕娘子不高兴吗。”
“油嘴滑舌,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徐芊芊白了谢慎一眼道:“夫君有这个心思我自然高兴,可如果我一直不让夫君纳妾,旁人会说道的。”
谢慎这才意识到在大明朝妻子善妒可是大罪。
虽然没有人会希望把丈夫给别的女人分享,但迫于舆论的压力通常情况下大妇还是会给丈夫挑几个做小。说一句安慰自己的话,这些至少还是挑的,不至于叫丈夫到外面找野女人狐媚子。
谢慎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道:“是为夫欠考虑了。不过还得问过她二人的意思才是。”
水芸曾明确表达过希望侍奉在谢慎左右,但不知有没有反悔。
至于二丫,谢慎一直是当做妹妹看待的。虽然她现在的年纪也到了出嫁的时候,但就这么把她收了谢慎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这是自然,若是她二人不同意,咱们也不能强求。”
徐芊芊还是十分通情达理的,柔声道。
“好了,这件事为夫会差人去办,你安心养胎就好。”
“嗯。”
徐芊芊靠在谢慎的肩膀上道:“夫君讲个故事给我听吧。”
“讲什么?”
“便是上次没讲完的《金瓶梅》吧。”
“......”
谢慎直是一阵无语,芊芊怎么喜欢这种风格的,真是叫人吐血三升。
......
......
转眼间两个月便过去了,芊芊已经逐渐有了孕相,起居更为注意。
而谢慎也早已写信给余姚老家,叫人把水芸和二丫接到潞安来。
今日二女被老宅仆人护送着接到潞安城中,径直带到府衙来。
潞安余姚相距甚远,又不通水路一番折腾下来水芸和二丫都疲惫不堪,见过谢慎和芊芊后便先歇下了。
二女早知道谢慎成婚的消息,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道喜。这番自然免不了祝贺一番。
睡到黄昏时,水芸和二丫才解了乏,相继起身。
徐芊芊和谢慎早已备下了丰盛的晚餐,除了标准的余姚菜式,还加入了山西面点,端是南北合璧。
水芸还是那么温婉守礼,保持着食不言的习惯。
二丫则要欢脱的多,一口一个少爷叫着。
还是书童陈虎儿提醒道:“该改口叫老爷了。”
二丫显然不明白称谓的变化意味着什么,高声道:“老爷少爷又有什么分别嘛,还是少爷叫的顺口。”
谢慎哑然,便由着她去了。
吃过晚饭谢慎便先一步回屋看书,留下芊芊和水芸、二丫,有些话还是芊芊这个大妇来说妥当。
只剩下三人,屋内的氛围有些尴尬。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也得有搭戏的。
可芊芊和二女简直就是陌生人,自然不好开口。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徐芊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亲和。
“二位都是一直跟着老爷的,如今我有孕在身,不方便照顾老爷,便希望二位能侍奉在老爷身边。”
她已经说的极为委婉,但水芸立刻便听出弦外之音,顿了顿道:“真的可以吗?老爷他怎么想?”
徐芊芊也是一怔。她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
该怎么回答呢?
“老爷他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徐芊芊推敲了一番措辞,淡淡道。
“奴家没有意见,只要夫人和老爷不嫌弃,奴家愿意侍奉左右。”
水芸毕竟年长,阅很足。她知道这件事说白了就是徐芊芊在操办,故而才会把徐芊芊放在谢慎前面来说。
只要徐芊芊没有意见,这件事便是成了。
“怎么会嫌弃呢。”徐芊芊柔声道:“老爷身边需要一个体己人,你最是合适不过了。”
二丫嘿嘿笑道:“水芸姐你便答应了吧。老爷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茶饭不思的,我看着都心疼。怎么现在好不容易和老爷重聚,你反倒推脱犹豫起来了。”
水芸白了她一眼,佯怒道:“别光说我,夫人也在问你呢。”
二丫吐了吐舌头道:“我有什么好问的。少爷若是想留我,我便留下。若是少爷嫌我拖累,我走便是。”
“傻孩子。”
虽然比二丫没大几岁,但已为人妇的芊芊显然看待问题比二丫要透彻。
在芊芊看来,二丫是一定会做谢慎女人的,只是时间问题,说什么别的都是胡话。
“看得出姐姐是为我好,不过还得少爷真心想要我才行。”
二丫的性格极为要强,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徐芊芊无奈道:“你不信姐姐吗?”
二丫摇了摇头:“不是我不信姐姐,是得亲口听少爷说。”
“好,姐姐领你去。”
对这个小滑头徐芊芊实在没有法子,只得把她领去见谢慎。
“少爷,你真的想留下我?”
二丫正是十五六似懂非懂,情窦初开的年纪。
对那男女之事二丫并不十分了解,只是凭借感觉来。
“傻丫头,我当然想留下你。”
谢慎淡淡道:“不过得你同意,我绝不勉强。”
“那就好,能嫁给少爷这样的英武俊秀的,是我的福分。穷苦人家出身不敢期待名分,能侍奉少爷左右就是好的。”
“你啊!”
谢慎宠溺的刮了刮二丫的鼻头,柔声道。
“嘿嘿,水芸姐姐也嫁给少爷,那少爷岂不是可以享齐人之福了?”
听到这里,谢慎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咳咳,你懂什么叫齐人之福吗?”
二丫扬了扬头道:“怎么不清楚,就是两个婢女一起侍奉主家呗。以前我和水芸姐姐不也是这么侍奉少爷的。”
谢慎听到她的解释直是无可奈何,只得道了一个好字。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