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连锁反应(第三更 为盟主半生狂想加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谢慎利用萧太监的威势开始和诸番子打起心理战。
之前萧敬虽然也派出番子来监视他但却仅仅是探听消息。而这何掌班却是想要他的命。
两害相权取其轻,谢慎此刻自然希望萧太监能站出来解他燃眉之急。
诸番子皆是面面相觑,仿佛真的被谢慎镇住。
东厂对于萧太监来说就是禁脔,有人敢动东厂就是和萧敬过不去。
谢慎淡淡道:“你们自然可以为何掌班效死命,但也可以迷途知返为萧厂公助力。”
离间计是屡试不爽的,何况眼下谢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那韩役长犹豫了良久,方是如梦初醒。
“小子,休要再蛊惑人心。萧厂公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比你清楚。你认为我们现在投靠他有活路吗?”
他眼神阴鸷,声调冰冷,顿时恶向胆边生抽出匕首就要向谢慎走来。
谢慎心中暗暗叫苦,却不得不装出镇静道:“你难道不知只诛首恶,从犯不究的道理吗?”
见那韩役长愣了一愣,谢慎心中大喜,忙接道:“那何掌班是杨太监的亲信,杨太监被贬他自然战战兢兢,如惊弓之鸟。不管萧厂公对他态度如何,他心中都不会踏实,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心里有鬼。而你们则不同,你们不过是东厂番子,是奉命行事。萧厂公便是动了杀机也不会危及你们。”
不得不说谢慎这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改朝换代,往往震动发生在高层,最安稳的就是底层的人。东厂厂公换了,难道番子就要全部换掉?难道新厂公能够忍受新手的业务生疏?
东厂这样的职能机构最需要的就是经验。番子们的经验是一次次执行任务积累出来的,是东厂最值得凭恃的业务骨干,除非萧太监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对下层番子进行大清洗。
“所以诸位只要翻然悔悟,向东厂提督萧厂公检举何掌班的恶行,非但不会受到萧厂公的责罚,或许还会受到一番嘉奖。”
谢慎的话是很有诱惑力的,几名番子都有些犹豫,就连那韩役长都蹙眉沉思了起来。
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
他们之前之所以死命跟着何掌班,是担心何掌班倒台后被萧厂公清洗。
东厂番子虽然名声不太好,但却是可以狠狠捞钱的,若是被清洗他们这些人难道去喝西北风吗?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都多虑了。以他们的身份,萧厂公未必会正眼瞧上一眼。
跟着何掌班混最好的情况就是维持原状而如果向萧厂公检举何掌班,或许会让他们就此改运。
东厂番子本就见惯了权利斗争,知道此中无对错可言,唯有强者为尊。
杨厂公被斗倒了,那么杨厂公便是奸佞,被踏上无数双脚,被狠狠的踩。而萧厂公赢了,所以他便是东厂的主宰。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实在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向萧厂公示好,他们绝不会混的更差,若是得了器重时来运转那自然更好。
想明白其中关节后,韩役长深吸了一口气道:“谢修撰,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谢慎心道,这转变也太快了吧,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他起初只是想靠这些话拖时间,却不曾想对方直接有了改换门庭,呃,是投诚萧敬的打算。既然如此,他便顺水推舟即可。
稍稍定了定神,谢慎淡淡道:“你们先解开我手上的绳索。”
那些番子连忙上前解开谢慎身上束缚,告罪道:“让谢修撰受苦了,还请赎罪。”
谢慎活动了一番胳膊,沉声道:“那何掌班现在何处?”
韩役长答道:“应该就在东厂之中。”
谢慎又问道:“萧厂公呢?”
“或许在宫中侍奉吧。”
谢慎不由得皱眉。
萧敬虽然是东厂提督,但还有一个身份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
后者的工作场所自然是司礼监,要比东厂这个宫外衙门重要的多。
萧敬又没有三头六臂,自然无法做到兼顾,其更多时间还是待在宫中的。
也就是说现在东厂还是何掌班在打理,想绕开何掌班直接去找萧敬就得入宫。
莫说这些东厂番子,便是谢慎这个堂堂翰林修撰要想入宫都不容易。
这便有些难了。
见谢慎皱眉,韩役长急道:“不如我们等萧厂公到了东厂再说。”
谢慎摇了摇头道:“不行,萧公不知何时才能来东厂一次。若是他几天不来,难道你们也要等几天吗?若是何掌班询问起来,你们如何回复?”
“这......”
韩役长十分为难的挠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该怎么办?
......
......
却说贾咏贾鸣和逃离酒楼后径直返回了翰林院,将翰林修撰被人劫走的事情禀报了王华、王鏊两位大人。
两位老大人皆是十分震惊。京师重地,天子脚下竟然有人狗胆包天,敢劫持朝廷命官。
此案若是不查清,陛下的颜面何在,朝廷的颜面何在,翰林院的颜面何在?
两位老大人一番商议后,觉得此事还是应当禀报天子,便由王华执笔写了一封简短的奏疏派人呈递入宫。
而于此同时王鏊也派人去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衙报案。
这种案子大兴县衙是不会接也不敢接的,只能叫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通力合作了。
其实以大明朝的行政效率而言,如果不是命案破案的时间会拖得很长,这点便是王鏊也没有办法。
故而他们才会两条腿走路,一边向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衙报案,一边由王华向天子禀报。
天子此刻正在文化殿听经筵日讲,看了王华的奏疏直是大惊。
堂堂朝廷命官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师被人劫持,这丢的可是朝廷的脸面。
天子当即下令,命东厂提督萧敬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协作,全城搜索。
锦衣卫东厂之间往往是竞争关系,这次竟然破天荒的合作办案,足以见得天子对此事的重视。
没办法谁叫谢慎是天子钦点的状元呢,堂堂状元郎被人劫持,最面上发烫的就是大明天子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谁是黄雀(第四更 为盟主半生狂想加更!)
牟斌和萧敬之间的关系尚可,见面姑且还能打个招呼。
天子下旨后,二人当即调集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马进行了全城搜查。
如果单看谢慎的品级,在遍地权贵的京师实在排不上号,可谢慎却是清流词臣非寻常六品官可比。加之最近谢慎因为弹劾杨鹏、请撤东厂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士林领袖,若是这样一个名臣名士在京师凭空消失,绝对会引起不小的震动。
锦衣卫和东厂之间嫌隙不少,但既然天子降了旨还是要通力合作的。
很快京师便被这两大组织翻了一个底朝天,但让指挥使大人和东厂提督疑惑的是他们竟然没有寻到谢慎的下落。
难道那伙绑匪是把谢修撰绑出城了?
要做到这点并不是不可能。京师出入往来的搜查并不算严,甚至有时候形同虚设。
只要把谢修撰绑缚双手双脚再堵上嘴丢进马车,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轻松的混出城去。
就在牟斌和萧敬商议如何回禀天子时,突然有东厂番子来报,说找到谢修撰了。
萧敬大喜。来禀报的是东厂的人,这份功劳自然要算在东厂头上。若是平时倒也罢了,这次东厂和锦衣卫联合搜查,就可以通过对比显示出能力高下。
“是在哪里找到谢修撰的?”
萧敬颇为得意的瞥了一眼牟斌,高声问道。
“厂公,这,这......”
那番子面露难色,这引得萧太监十分不悦。
他冷哼了一声道:“这什么?牟大人又不是外人,没必要遮遮掩掩!”
那番子本以为在牟斌面前不适合说这些,但厂公都发话了,他这只小虾米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禀报厂公,是在东厂内堂发现谢修撰的。”
此话一出,萧敬登时面色铁青。
东厂内堂?那怎么可能?这不就等于说人是东厂抓的吗?
他萧敬虽然派了人监视谢慎的一举一动,但绝没有下令捉拿。
现在可倒好,人在东厂内堂找到,他这个厂公是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萧敬狠狠瞪了一眼番子,眼中的怒火几乎喷涌而出。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眼前的这个蠢货恐怕已经死了几次了。
那东厂番子被萧太监瞪了一眼,下意识的一个哆嗦,面色惨白如纸。
他就觉得不应该当着牟指挥使的面说,可厂公叫他说,他不能不说啊。
一肚子委屈得不到发泄,东厂番子只得后退一步暂避厂公锋芒。
牟斌听到这里则是心中大喜。
乖乖,想不到这谢修撰竟然是东厂抓的。
现在看来那个东厂盯梢的番子他不应该直接杀了,留下来或许可以从其口中撬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见牟斌那只老狗一脸玩味的看着他,萧敬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此时此刻他能说些什么?他说的越多就表示自己越心虚。
又狠狠瞪了一眼退到牟斌身后的蠢货下属,萧敬声调冰冷的道:“那为何不把谢修撰带来?”
那番子哭丧着脸道:“谢修撰昏死过去了。”
萧敬大惊,连忙问道:“怎么会昏死过去?”
那番子回禀道:“这个小的也不知,只知道东厂内堂一片狼藉。谢大人似乎遭到了刑讯,估计是挨不过去昏死了吧。”
这些个蠢货!
萧敬气的肺都要炸了。
是谁,是谁擅自做主抓的谢慎?
这个内鬼他要是不捉出,这东厂势必无宁日!
“既然如此,某这便去禀报陛下。”
“慢着,此事是皇爷命咱家和牟大人一起督办的,牟大人怎可一人回禀。再说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牟大人便想着回禀皇爷,未免太过敷衍了吧?”
牟斌心中冷笑,心道你自己的属下都承认人在东厂内堂且晕死过去,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不过既然萧敬要等等看,那就等好了。他就不信萧敬还能洗白。
牟斌虽然和萧太监没有什么私怨,但锦衣卫和东厂之间的关系导致他不可能和萧敬成为朋友。
若是这次换了他萧敬,就不会狠狠踩牟斌一脚了吗?
“牟指挥使要不要和咱家一起去看看?”
萧敬强自压下心中的愤怒,强颜欢笑道。
牟斌捋了捋下颌短髯,笑声道:“萧公之命敢不从耳?”
......
......
却说东厂内堂中,谢慎缓缓醒来。
他只记得昏迷之前冲进来许多东厂番子,直接用弩箭射死了几名何掌班亲信。随后他便觉得后脑被人砸了一记闷棍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站着许多熟悉的面孔,其中就有东厂提督萧敬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慎挣扎着坐起身来,哑声道:“水......”
自有人递过一碗水来,谢慎接过来一饮而尽,只觉得干裂的喉咙稍稍好受了些。
“谢修撰,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一个发声的是东厂提督萧敬萧太监。
瞧他一脸急切的样子便知道这件事让他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谢慎刚欲张口却是猛然想到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也在。
有些话萧太监怕是不想让牟斌听到吧?
“陛下听说谢修撰被歹人劫持,便降旨命咱家和牟大人一起全城搜查,想不到竟然会在此寻到谢修撰。”
萧太监却是脸不红心不跳,毫不避讳的说道。
这种时候他越遮掩便越会让牟斌抓住不放。倒不如表现的洒脱一些,让牟斌没有机会下口。
见萧太监这副态度,谢慎便摇了摇头道:“本官和贾同年在国子监旁的酒楼吃酒,却不曾想一伙凶神恶煞的人冲进酒楼一通打砸。本官看不下去便下楼去呵斥了一番,并表明了身份。不曾想这些人竟然直接将本官掳掠上马车。等到本官被他们带下马车便已经在这里了。”
“那这些死人是怎么回事?”
牟斌显然对这样的解释不算满意,循循善诱道。
谢慎却是连连摇头道:“这个本官也不清楚,只知道一些人冲了进来用弩机将内院的人全部射死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内鬼(第五更 为盟主半生狂想加更)
听到这里,就连萧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方才那番子说的一片狼藉是这个意思。
但萧敬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当即便镇定下来道:“这件事情太过蹊跷,咱家以为还是应当禀报皇爷决断。”
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牟斌那个老匹夫就在旁边,由他捅出去还不如萧敬主动禀报。
再者说,这件事还不算糟糕。被射死的都是东厂的人,从这个角度讲东厂反而是受害者。
牟斌嘴唇微微蠕动,还是没有张口。
东厂番子在内堂被人射杀,这实在是太蹊跷了。
敢在京师做这等事的掰着指头也数的过来,可究竟是谁?
谢慎自然是隐瞒了一些细节的。但这些不重要,至少在眼下如此。
在东厂番子的搀扶下谢慎站起身来,冲萧敬和牟斌拱手道:“多谢搭救。”
京师的水实在是太浑了,谢慎以后还是得多带点护卫在身边。
“这都是应该的,谢修撰且先回府中休憩吧。”
牟斌摆了摆手,淡淡说道。
却说谢慎被萧敬派人护送着回到府中,方一进门管家便痛哭道:“老爷你可回来了,夫人都快急死了。”
谢慎心中一沉。
他突然失踪,消息肯定传回了家里。芊芊担忧自己的安危,别是做出什么傻事了吧?
想到此,谢慎急忙问道:“夫人可在府中?”
管家摇了摇头道:“夫人去徐老大人府上了。”
谢慎心道芊芊该是叫徐府家奴都去寻自己了,当即便要去老丈人家。
却在这时,徐芊芊迎面走来差点和谢慎撞了个满怀。
“夫君!”
徐芊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失声惊呼道。
谢慎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着宠溺的刮了刮爱妻的鼻头。
徐芊芊却是不理,一顿粉拳砸向谢慎胸前,哭声道:“我不管,我不管。夫君可知道你失踪后,府中上下都急成什么样了吗?夫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徐芊芊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一头扎进了谢慎怀中。
少年叹息一声,拍了拍娇妻的后背道:“这次是个意外,我向娘子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了。”
徐芊芊这才破涕为笑道:“这还差不多。”
“这次是哪个歹人劫持的夫君?”
谢慎闻言皱眉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进屋说吧。”
说着便和妻子结伴进了屋中。
将事情的经过与徐芊芊说了一遍,谢慎摇头道:“所以我也不知道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起初他以为是何掌班要绑他,但现在看来那些冲入内堂的东厂番子同样是早有准备。
“会不会是锦衣卫?”
徐芊芊疑声道。
“锦衣卫?应该不会吧。”
毕竟那处地方归东厂管辖,锦衣卫的人怎么可能冲进去。
“再说了那些手持弩机的人穿着东厂的衣服。”
徐芊芊却是连连摇头:“这可不一定,东厂之间便是再有嫌隙也不会直接用弩机射杀,我看这倒像是嫁祸于人。”
女人看事情更多凭的是直觉,徐芊芊也不例外。
“这些事情自会有人追查。”
谢慎顿了顿,叹息一声道:“京师实在水太浑了,以后还是小心为妙。”
“我就说夫君应该多带些护卫的,赶明就去爹爹府中借一些来。”
“夫君要答应我,以后这种事情不能再有了。”
徐芊芊眼泪又要涌出来,谢慎连忙道:“快别哭了,我都答应你。”
“老爷,王主事到了!”
谢慎无奈的摇了摇头。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这一失踪倒好,恨不得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徐芊芊十分懂事的从谢慎怀中挣脱出来,柔声道:“夫君快去吧。”
谢慎点了点头道:“等我招呼完了守文大哥再来陪娘子。”
说完他便出了屋朝内院走去。
......
......
东厂内堂,提督太监萧敬目光阴鸷的扫视着堂下这帮蠢材。
这些掌班们平日里一个个胸脯拍的震天响,真到了关键时刻却只有拖后腿的。
“说话啊,怎么都哑巴了?咱家问你们,谢修撰是怎么被人带到东厂内堂的。没有咱家的命令,是谁在擅作主张!”
这四个字萧敬咬的很死,他最恨别人背叛他。
在他看来未经他的允准擅自做主拿人就是最大的背叛。
堂内的四名掌班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与杨鹏的暴戾相比,萧敬的阴鸷在他们看来更为可怕。
“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吗?”
萧敬冷笑道:“到时皇爷怪罪下来,你们都得被砍脑袋!”
四名东厂掌班闻言纷纷跪倒在地,冲萧敬连连叩头道:“厂公息怒。厂公息怒。”
“息个屁怒!”
萧敬气急一脚踢向近前的何掌班,将他踹飞。
“皇爷若是怪罪下来,咱家不好过你们也休想活命!”
“死的都是东厂的人,是出了内鬼啊。”
萧敬在宫中多年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见过。
在他看来射杀那些东厂番子的绝不可能是外人,一定是内鬼所为。
一来这内堂虽不是东厂本部,但一样戒备森严且位置幽静,寻常人根本难以寻到。
二来能恰到好处的射杀绑谢慎来的番子,这些人定是早有预谋,除了内鬼还能是谁?
“是你,还是你?”
萧敬顿时起了杀机。
东厂有人想往他萧敬的头上扣屎盆子,他萧敬绝不能忍。
看来还是他对这帮蠢材太宽容了,当初就应该把东厂的人全部裁撤换成新人。
新人虽然没有经验,但却是听话。这才是萧敬最看重的。
“厂公,切莫中了他人离间之计啊。厂公接掌东厂不久,司礼监那几位可都打着主意呢,这时候东厂不能乱啊。”
说话的是东厂掌班黄闻。
他是东厂资历最老的,已经在这行干了二十年,见证了三位厂督走马上任,算上萧敬这是第四个。
这样的人肯定不是杨鹏的心腹。
萧敬冷冷道:“你是说这事是王岳那个老贼干的?”
“眼下最见不得厂公好的恐怕只有此人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西域局势(第一更)
任何事情在京师的传播速度都是惊人的。
很快上至衮衮诸公,下至黎民百姓都知道了翰林修撰谢慎被东厂“劫持”的消息。
一时间群情激奋,都察院的言官们纷纷上书弹劾东厂,连带着萧敬都被喷的满脸吐沫星子。
天子无奈,刚刚换了东厂提督就出了这档子事他总不能继续换人吧?
再说了虽然谢慎是在东厂被发现的,但不能证明劫持他就是萧敬授意的。
加之萧敬抢先一步奔到天子近前哭诉有人害他,天子便动了恻隐之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天子也是人,自然也会受到情感的影响。
除了已故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萧敬是天子身边最亲信的太监。
在没有绝对的证据前,天子也不想自断臂膀。
故而最后的结果便是萧太监推出了几个东厂番子做替罪羊,自己则是请了一个失察之罪。
这等避重就轻,祸水东引的举动自然遭到了言官们的抵制。
他们纷纷上书要求天子命三司会审此案,还谢修撰一个公道。
天子一时头大如斗。
自打继位以来,他一直以上古明君的标准要求自己,获得的评价也还不错。
怎么这些言官还不满意,连让他身边留一个体己都人都不行。
天子终于明白,言官或者说文官们针对的不是杨鹏、萧敬个人,而是整个太监群体。
只要是宫中阉宦,在文官看来就是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异类。
他们打倒了传奉官便又将目标定为阉宦,仿佛只有他们才是出淤泥而不染才是最清白的。
这让天子大为恼火,便将事情压了下来。
不过言官们似乎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奏疏仍然像雪片一样飞来。更让天子恼火的是,一些部院大员,甚至是阁臣也上书替言官们助威。
最后天子没有办法,只得宣本案的苦主谢慎进宫面圣。
没有人知道那日乾清宫东暖阁中发生了什么。不过谢修撰出宫后便主动上书,谢天子处置东厂番子之恩。
这便相当于认可了之前天子的处置办法。
一时间都察院的言官们都傻了眼,知道再胡搅蛮缠下去也没有用,便不再上书了。
不过这在诸朝臣看来仍然是一桩悬而未决的疑案,只不过因为天子强硬的态度谢修撰妥协了。
闲话不提,却说这日谢慎约了王守文、谢丕、贾咏在府中吃酒。之所以不再去酒楼实在是心有余悸。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在一段时间内,若是没有足够的护卫护佑,谢慎却是不敢再去酒楼招摇了。
王守文酌了一口佳酿道:“慎贤弟,这次你处理的不错。那帮都察院的杀才恨不得你跳出来给他们当枪使,你可不能遂了他们的意。”
谢丕却皱眉道:“可明眼人都知道萧太监推出的那几人是替罪羊,慎大哥可是吃亏了。”
王守文摇头道:“看似吃亏,实则大赚啊。你不要忘了慎贤弟是被陛下诏入宫中的。肯定是陛下表明了态度,慎贤弟这才上书发声。吃点小亏换得简在帝心,绝对是赚啊。”
见二人争得面红耳赤,谢慎只觉得好笑。
“是不是,慎贤弟,你倒是说一句啊。”
“说什么?你们两个就不要多想了。”
谢慎直是十分无奈,朝身旁的贾咏望了一眼,似求救一般。
贾咏立刻心领神会,笑道:“这绍兴黄酒果然和我们北地人喝的味道大不一样,不知道谢修撰还有多少珍藏,可否匀出一两坛来叫贾某解解馋。”
谢慎道:“这是王老大人府里的珍藏,我这里还有十坛,鸣和兄若是不嫌弃大可以全部提走。”
贾咏连忙摆手道:“这怎么使得,一两坛足以。”
二人相视一笑。
一旁的王守文被二人带起了节奏,也道:“鸣和兄尽管去拿,大不了我再如数补给慎贤弟就是。”
“听说吐鲁番使者近日要入京拜见天子,不知带来了什么稀奇贡品。”
谢丕的老爹是内阁成员,自然消息灵通,谢慎闻言咦了一声道:“吐鲁番派出使臣朝见陛下?”
在他的印象中,弘治九年吐鲁番再犯哈密。逼得哈密求援大明朝廷。
天子下令兵部尚书马文升总掌此事,马大人也很争气,一番阳谋之下将吐鲁番人赶出哈密。
只是若是按照历史进程,吐鲁番还要反反复复数次,不会轻易的派出使臣朝贡啊。
这让谢慎大为疑惑,莫非蝴蝶效应越来越明显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慎大哥难道没看邸报吗?吐鲁番人已经被打的丢盔弃甲,哭爹喊娘了。”
王守文一脸得意,大明自打土木堡之变后武备便一直松弛非但时常被北元打秋风占便宜,就连吐鲁番这样的西域胡国都敢蹬鼻子上脸,和老大哥比划一番。这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大明虽然文官占据了主导,但并不是没有血性的。
尤其是像谢丕这样的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见朝廷打了一场大胜仗,自然攥紧了拳头炫耀一番。
对于吐鲁番哈密这对冤家,谢慎还是颇感兴趣的。
大明对西域的控制十分薄弱,如果能够以哈密为跳板再控制吐鲁番,一直难以打开的西域走廊便可以划归大明的势力范围了。
自盛唐以后,除了蒙元外各朝对西域一直缺乏控制力。
但即便是蒙元也没有真的把西域当作核心区域来发展。
现在却是有了机会,若是真的能控制西域,确实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
任何一个穿越客都想着改变历史,但真正能做到的却很少。因为历史有着很强的自我修正能力,细节哪怕改变大势也不会轻易变化。
但这件事不同。
眼下吐鲁番已经派出了使臣,证明历史的大势已经发生了一定的改变。在这种情况下,谢慎只要以先知的身份提出高屋建瓴经略西域的国策,是很容易被弘治皇帝接受的。
经略西域绝不仅仅是拓边养马那么简单,还可以通过人口迁移解决土地矛盾,明末难以解决的大困局甚至可以提前解决。
......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 困局与转机(第二更)
谢慎前世虽然不是社会学者,但对明末的困局还是有一套自己的分析的。
在他看来明亡的核心问题就是土地问题。什么小冰河,天灾,后金,农民军都不是影响局势的关键。
何况农民军为什么会形成席卷天下之势,还不是土地兼并到了不给普通农户活命的地步。
中国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都是被逼到绝路后兴起的。
中国百姓多是顺民,但凡还有一丝活路,就绝不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做那造反的事情。
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后。
但如果这个君父抛弃了自己的子民,子民自然要自己想办法讨饭吃了。
如果往深处挖,就会发现土地兼并和科举制度有着极大的联系。
明代的读书人享有很多特权,考上了秀才便不必交税服役。
而读书人一旦中举,更是成功迈入乡绅阶层。
即使不能更进一步考中进士,凭借着举人身份,在家乡也能活的很滋润。
无需举人老爷多言,十里八乡的族人、农户都会争相把田地寄挂在举人老爷名下,从而达到免税的好处。
当然,秀才相公也同样可以免税。不过秀才较多,没有什么统治力,还是选择身份更为尊贵的举人更稳妥。
故而族人农户多会选择举人投献土地。
要知道,虽然是有保人做中间人的,且双方都是心领神会,农户只需要给举人交很少的租金。但这些土地毕竟名义上是举人老爷的。
一旦举人老爷反悔(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或者举人老爷被加租,小农户是没有地方讲理的。
去到官府状告举人老爷侵占土地?那地契田契上可清清楚楚的写着田亩已经过户!
这本身就是一种潜规则,是处于灰色地带不受大明律保护的,要怪只能怪那些农户想赚小便宜,结果坑了自己。
及至明末,百分之十的精英阶层手中握有百分之九十的田亩,土地兼并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举个例子,徐阶徐阁老是名满天下的宰辅之臣。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在他的老家松江府,有超过三分之二的土地都是在徐阶名下的。
当然,以徐阶的身份,未必会真的做出赖账侵占土地这么吃相难看的事情,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确实是一代名臣的大污点。
有些时候不是你要兼并土地,是族人乡里投献。他们宁可给这些士大夫吃粮也不给天子不给朝廷吃粮,直接导致大明是一个官富国穷的畸形结构。
要想解决这个顽疾,单纯靠蛮力杀大户是不靠谱的。这样不但会激起反弹,还可能动摇国本。
转移矛盾无疑是个极为巧妙的办法。
只要能够不停的打胜仗,就可以遮下丑陋的东西。
而一旦大明朝廷控制了西域,就可以学盛唐时,迁健儿入西域开垦土地。
中原土地紧张,可西域土地并不紧张啊。
只要肯吃苦,要想发迹还是不难的。
当然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但至少可以让大明多出一百余年的国祚,为改革赢得时间。
说起改革,谢慎还是十分推崇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改革的。
这个上承唐代两税制,下启清朝摊丁入亩的政策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矛盾。
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个国策在地方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贯彻,但却是提出了一种可能性。
张居正绝对算是够手腕的政治强人,换成范仲淹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恐怕又会是一个早夭的“庆历新政”了。
政治家绝不能是理想主义者,因为政治处处都是博弈和妥协。王安石的熙宁变法为什么能够获得相对成功,不就是因为吸收了蔡京这样的人吗?
政治不是打扑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成的。
领导者首先要具备识人的能力,要做到知人善用,用对人,用好人。
蔡京这样的人难道就一无是处吗?难道都要像包拯、海润一样白日昭昭才是能用之人吗?
有时谢慎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到底是清流好还是能臣好。
能臣是能做实事的,而清流往往是嘴炮党。
在大明,任何人想要上位都要经历清流这个阶段。但若上位了还是把自己定位为嘴炮,未免就有些太过无耻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若是人人都为了刷声望变成了嘴炮,那大明朝廷岂不是乱成了一锅粥。
当然,这也不是说风骨不重要,只是说要做到一个平衡。
越往上爬见到的人和事情越多,感悟便越不同。
叫一个县令和知府谈理政体会肯定不一样,知府和巡抚又会不一样。
谢慎的优势在于领先时代五百多年的见识,以及不对称的信息优势。
但这些在处理政务上并没有太大的效用。也就是说谢慎在政治上不但没有这些官场老油条出色,甚至还有很长的距离要追赶。
路要一步步的走,饭要一口口的吃。现在考虑这些东西也没有用,还是先做好眼下的事情吧。
吐鲁番使者来到京师拜见天子,照例天子会举行大朝会。
谢慎这样的六品官虽然也有资格参加,但位置肯定是极为靠后,想看热闹是看不到的。
朝会的流程十分固定,无非是吐鲁番使臣献礼,天子训话,百官齐拜山呼万岁。
但这对于谢慎来说意义却是十分不同。
这是他来到大明后,要参加的第一次大朝会。
虽然不是万邦来朝,但场面势必小不了。作为一名热血儿郎,一直都有着一股大国情结。
能亲眼看到番国使臣叩拜泱泱大明,那种快感绝对是言语难以形容的。
都说强汉盛唐,为什么大明就不能叫番夷来朝叩拜。
想及此,谢慎笑声道:“这事情都赶在一起了。也罢,我倒想看看这个吐鲁番使臣会带来什么贡品。”
印象之中,吐鲁番的特产不就是葡萄吗?
但葡萄酒的酿制方法早已传开,这吐鲁番使臣若真是带来些葡萄酒完全无法勾起人的兴致啊。
“嘿嘿,听说吐鲁番的姑娘个个长得貌若天仙,或许这次番国使臣带来几个绝世美人呢。”
王守文将一粒葡萄丢入口中,狡黠笑道。
......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当侍东宫(第三更 为盟主vivian520加更)
弘治九年十月十五,天子在奉天殿举行大朝会接见吐鲁番使臣。
满朝官员在奉天殿前集合完毕,等待着天子驾临。
与先帝成化皇帝不同,弘治皇帝十分勤政,甚至可以用工作狂人来形容。
不但每日的例行朝会他会准时参加,还会时常召集阁臣商议讨论军国大事。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送到天子跟前的奏疏往往会得到立即批复,绝不会有堆积拖延的情况。
不过便是这样一个劳模皇帝,举办大朝会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其实道理很简单,大朝会只会在宣布一些重要事情时举行。譬如封后,立太子。
再就是大捷封赏或是使臣来朝。
偏偏这两项在弘治皇帝执政时都不算多,故而皇帝便是有心也是无力。
闲话不提,却说这日吐鲁番使臣见到如此阵势直是被吓得不浅,在按照惯例奉上贡品拜过天子后就是皇帝训话的环节。
中国自古有天朝上国的执念,这一点大明也不例外。
天子训话吐鲁番使臣就跟老子训儿子一样根本不需要理由。
何况吐鲁番这个“不孝子”前不久刚刚兴兵哈密想要虎口拔牙,从老子腿上剜一块肉下来。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天子便是骂的吐鲁番使臣狗血喷头他也丝毫反驳不得。
不过大明天子还是很有涵养的,所谓训话也不过是点到为止,那吐鲁番使臣早已被这浩大天家阵势吓得噤若寒蝉,只连连叩首,连大气都不敢出。
场面很和谐,天子很满意。
再怎么说,吐鲁番在天子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孩子。孩子犯了错打一顿屁股就是了,没必要往死里打。
既然孩子认错态度好,做长辈的自然也要奖赏。
天子当即下令赐予吐鲁番使臣十万匹浙绸,这便表示天子认可了吐鲁番的认错态度,不会再兴兵攻打了。
吐鲁番使臣感激涕零的叩拜天子圣恩,百官齐呼万岁,一场大朝会圆满结束。
......
......
从奉天殿前返回谢府,谢慎难得的伸了个懒腰。
托吐鲁番使臣的光,天子给所有朝臣放了个假,这对于没有固定休沐时间的朝臣来说可是一件大喜事。
谢慎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坐在自家院子的藤椅上一边品茶一边哼着曲子。
与他料想的差不多,大朝会的进程就像有剧本一样,一个场景接着一个场景完全没有什么新意。
在这种场合下向天子建言经略西域是不合适的,何况这种事情事关重大即便谢慎提了出来也不会立刻得到答复。
倒不如把细节完善一下再上书天子。
正自悠闲的想着,管家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喘着粗气道:“老爷,中官到了。”
中官?中官到了?
谢慎稍愣了愣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连忙道:“快把中官请进来。”
好在他衣衫还算整洁,深吸了一口气便迎了出去。
那中官是个年岁尚轻的,应该是第一次出宫宣旨还稍稍有些紧张。
见到谢慎后板色道:“翰林修撰接旨。”
谢慎立刻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臣谢慎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翰林修撰谢慎品性忠良,学识渊博,授其兼任詹事府右春坊右赞善侍讲东宫,钦此。”
这道圣旨并没有太多花哨的词语,可谓言简意赅。
谢慎心道弘治皇帝看来是个实在人,不搞那些虚的。
对于这道圣旨本身,谢慎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的。
皇太子提前出阁读书的事情他早就听邓太监说了。
司礼监的消息自然假不了,加之小太子历史上差不多就是弘治十年出的阁,这个时空稍稍提前一些也没有什么稀奇。
前段时间谢慎被东厂何掌班的人劫掠,之后那些何掌班的亲信又被人射杀,一时引起了朝野震动。
文官们纷纷上书,请求天子严惩萧敬,裁撤东厂。
可天子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处置了几只替罪羊,而没有动萧敬分毫。
言官们自然不满意,奏疏如雪片一样飞到御案前,就差把吐沫星子喷到天子脸上了。
天子是一个面皮薄的人,又没有什么暴力倾向。面对这样的场面,他一时手足无措。
其实要是换成了嘉靖皇帝,肯定命人把这些跳脚的文官拖出去打一顿廷杖。
屁股开花,这些言官就老实了。
可弘治皇帝不行,他老人家宅心仁厚,还等着青史留名呢,怎么能廷杖爱卿们呢。
无奈之下,弘治皇帝只得宣本案苦主谢慎入宫面圣。
弘治皇帝与谢慎苦口婆心说了良久,终于说服谢慎主动上书表态,好压下汹涌的百官攻势。
当然弘治皇帝知道自己理亏,也给出了谢慎补偿。
这补偿便是授予谢慎詹事府右春坊右赞善的位置。
这可是谢慎一直想要的,咬了咬牙便答应了。
反正劫掠自己的人已经全部被射杀,只剩下一个何掌班玩不出花来,将来有的是机会整治他。
东宫侍讲有很多种,左右庶子,左右谕德,左右中允,左右赞善都可归到东宫侍讲之列。虽然右赞善只有从六品,但这个位置却是必须要拿到的。
别的朝代把自己和东宫捆绑在一起或许还是有很大风险的,但弘治朝不会。
谁叫宠妻狂魔弘治皇帝只有张皇后一个老婆,只有小正德一个子嗣呢。
小太子便是再不济,天子还能不传位给他?
做东宫官员就像踏上一条终南捷径,可以少走许多弯路做到一步登天。
别人可能觉得弘治皇帝春秋鼎盛还有许多年可活,但谢慎却知道这位天子的阳寿也只剩下最多十年了。
这种时候到东宫和小正德培养感情,等到小正德继位谢慎便是有从龙之功的自己人,再想升迁就容易多了。
届时谢慎差不多二十五六,熬了十年资历也足够了,若是能够任个六部侍郎给将来入阁铺路自然是最好的。
外人都认为谢慎那件事上很吃亏,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内幕。
陛下与谢修撰在宫中达成的“交易”,呃...咳咳是共识岂是能轻易公开示人的。
谢慎叩谢过皇恩,领了圣旨后便冲那中官笑道:“中使有劳了,不知太子殿下是否近日就要出阁读书,读书地点可是在东宫?”
......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东宫太子(第四更 为盟主vivian520加更)
那中官显然第一次出宫办差,简直比谢慎还要紧张。
他左右环视了一周确认无人后才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小皇爷是在文华殿读书。”
文华殿?
谢慎对这个答案还是感到有些惊讶的。文华殿不是天子春秋听经筵大讲的地方吗?
转念一想他又明了。东宫虽然名义上是太子的居所,但实际上小正德此时并没有独自住在东宫。
弘治皇帝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是捧在手心怕化了,怎么可能这么早就让小太子去东宫居住。
感情这种东西还真的是靠培养的。谢慎前世就看到过不少子女和父母很生分,这些应该都是从小和父母缺乏交流的结果。
不过不管是文华殿还是东宫,小太子总归是要见到的,谢慎也暂时不去想那许多了。
“多谢中使。”
谢慎又冲那中官拱了拱手道:“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中使。”
那中使心中可是乐开了花。他早听说文官都是一些自命清高,脾气古怪的老匹夫,对他们阉人最是瞧不起。却不曾想今日这谢大人对他礼敬有加,没有丝毫鄙夷之色。
加之谢慎年轻俊郎,卖相也不错,不禁让那中使感慨这才是大明朝未来的栋梁啊。
“咱家谷大用记住谢大人的话了。”
我靠!
这回谢慎差点喊出了声。
谷大用?便是那个正德朝的大权阉,西厂提督,八虎之一的谷大用?
看这中官的年岁并不算大,还真是有可能。
要说正德朝著名的八虎,那段子讲起来真得讲上三天三夜。
提起八虎,第一是刘瑾,第二就是这谷大用了。原因无二,因为这厮占据着西厂提督的位置。
西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比东厂、锦衣卫还要让人闻风丧胆的机构。
进到那里的人即便不死也得掉上一层皮。
如果谢慎没记错的话,西厂只存在于成化、正德两朝。
成化朝西厂提督是那大名鼎鼎的汪直,而正德朝的西厂提督就是这位谷大用。
刘瑾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谷大用是西厂提督太监。二人之间一直勾心斗角,争权夺势。能够和刘瑾这样的大权阉争宠足以见得此子有一套。
关键是谷大用年轻啊,年轻就是资本。
刘瑾这时候已经快五十岁了吧?即便正德上位也就风光了几年便被凌迟处死,从政治投资的角度讲谷大用这只潜力股要比刘瑾强的多。
之前谢慎对谷大用以礼相待只是因为习惯性礼貌。
但现在他却是想真正结交一番谷大用。
虽然在他的指点下,邓原已经顺利进入司礼监。但邓太监再怎么努力也只有十年的时间向上爬。即便邓太监当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又如何?正德天子继位后,肯定是要用自己身边的人的。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文官如此,阉宦亦如此。
刘瑾这个大魔王登上历史舞台是迟早的事,八虎也一定会搅动大明局势。
与其被动的等历史向前推进,倒不如主动一些。
当然也不是说邓原就完全没有用,至少在正德继位前的这十年,进入司礼监的邓太监可以成为谢慎的一大助力,给少年提供第一手的信息。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只能说谢慎要为将来做打算。文官若是太顾及面子不与太监结交是无法在朝中乃至内阁待久的。
只能说这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要完成自己的政治理想,实现自己的政治诉求与太监结交是必要的一步。
见谢慎看向他的目光中闪着光彩,就像狼盯着肉一般,谷大用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听闻江南那边的官老爷多喜好男风,这个谢大人该不会也有此种癖好吧?
可是他谷大用也不能算男人吧?难道谢大人不仅男女通吃,连太监也不放过?
想到此,谷大用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谢大人一直看着咱家干嘛?咱家脸上又没有花。”
谢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
此时的谷大用不过是一个还没有上位的小太监,自己这么亲切他真可能不适应。
咳嗽了一声,谢慎笑道:“没什么,谢某只是觉得谷公公很面善,像谢某一个熟人。”
谷大用哦了一声,便笑道:“咱家也和谢大人很投缘,以后若是有机会,咱家说不定还要常和谢大人打交道呢。”
“谷公公此话何意?”谢慎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探听消息的机会。
“皇爷有恩旨,命咱家侍奉在小皇爷左右。谢大人不是任职右春坊右赞善吗?那咱家总会和谢大人再见面的。”
谢慎点了点头。
历史果然还是有惯性的,谷大用真的侍奉在小正德身边了。
这么看来,刘瑾上位也是迟早的事情,一场群魔乱舞的“盛宴”看来越来越近了。
谢慎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从臣子的角度讲自然是希望侍奉正德这样没心没肺的天子,这样大家都不必算计活的开心。
但从天下黎民的角度考虑,正德这样的皇帝执政就有些灾难了。
好在现在小太子刚刚出阁读书,还有时间改造。谢慎这个东宫侍讲看来不能只混资历,要承担起教导小太子的重任啊。
“谢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咱家便告辞了。”
谷大用笑吟吟的说道。
谢慎知道他要回宫复旨遂点头道:“谢某去送一送谷公公。”
把谷大用送出府后,谢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右春坊右赞善,东宫侍讲!
虽然这个职位一直是谢慎的目标,但真正得到后他还是感到欣喜。
在朝廷这个不分黑白的大酱缸之中,要想屹立于不败之地就要有长远的规划。
东宫的粗腿是一定要抱死的。正德便是再荒唐那也是未来的天子,不和他培养好感情将来只能靠边站。
既然谢慎决心混官场,就要适应官场的规则。
至于改造正德,使其成为一代明君那些都是后话。
从中状元到被授予翰林修撰,再到被授予右赞善,谢慎只用了半年时间,这绝对是亘古未有的。
谢慎只想说,让升官来的更猛烈些吧。
......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呆萌小正太(第五更 为盟主vivian520加更)
东宫是国本,东宫是国家公器,东宫是一个帝国的希望。
在后世的很多人看来,正德皇帝是个放浪形骸的享乐主义者,这样的皇帝带给大明朝许多负面影响。
但在谢慎看来却不尽然。
正德之所以继位后会那么放浪不羁,很大程度上是给文臣们逼得。
你们不是不叫我出宫吗?好,那我就去巡游天下。
你们不是不叫我纳妃吗?好,那我就去逛青楼。
你们不是不叫我大兴土木吗?好,我就修个豹房来日日笙歌......
正德的逆反心理来自于长期的压抑。
在做太子时他就被各种严师管束,做了皇帝要再是如此活着有什么意思。
故而他将自己从明君贤君的模子里释放出来,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而不是端坐朝堂似神佛一样受人叩拜的君王。
如果说弘治皇帝是大明文官心目中的帝王典范,那正德就是离经叛道的翘楚,是他们绝不能接受的。
故而正德一朝,上书规范君王言行的奏疏累积如山,可正德皇帝完全不在乎。
你们上你们的奏疏,我去玩我的。起居注那些东西随便去写,大有一副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的架势。
谢慎当然不希望这么极端的情况发生,故而他这个右赞善任重而道远。要让小太子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发生改变,那就要从日常做起。
......
......
却说十月二十五日一早,谢慎便换了官服径直入宫去了。
皇帝陛下已经降旨,谢慎必须立刻走马上任。
只要脑子没有进水的人都明白侍班东宫的重要性远胜于在翰林院编书。
翰林修撰是熬资历的官职,熬出了头自然要去把主要精力放在侍班东宫上。
换句话说翰林修撰是花,东宫侍讲是果。哪有只开花不结果的道理。
谢慎来到文华殿前,谷大用早已等候多时,笑着迎步上前道:“谢大人到了?快快随咱家来吧。”
谢慎亦笑道:“那就有劳谷公公了。”
文华殿是供天子听大讲的,每年都会用上数次。
太子出阁读书选在文华殿,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随着谷大用来到偏殿,谢慎踏步进去发现偏殿之中早已站满了一众官员。
这些都是天子为太子选出的辅臣,都是在朝堂摸爬滚打多年的老资历,谢慎这个右赞善实在有些排不上号。
说起东宫官职普通人最先想起的一定是三公三孤。
所谓三公,便是指太子太师,太子太保,太子太傅。这三个都是正一品。
而三孤则是指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这三个都是从一品。
一品官又挂上了东宫的名头看起来实在是拉风。不过别激动,这些都是加官,往往授予的都是于国有大功劳的名臣,一般的部院正官都没有机会。真正的东宫辅臣都归一个机构詹事府管辖。
詹事府的最高官职是詹事,正三品。其下有一人少詹事,正四品。正六品府丞一人。
詹事府下又有左右春坊、司经局、主簿厅等下设机构。
其中左右春坊是东宫詹事府的核心机构。
左右春坊的官职对称,有正五品大学士、左右庶子。从五品的左右谕德。正六品的左右中允。从六品的左右赞善。
当然还有去他官职,暂且不表。
谢慎正自打量着殿内群臣,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便走到他的身前笑声道:“这位便是谢赞善吧。”
谢慎这才回过神来,冲对方唱了个肥诺道:“敢问老大人是?”
“哈哈,老夫张天瑞,奉陛下之命任左春坊左庶子,与谢赞善也算同为东宫辅臣了。”
谢慎心中一惊。
张天瑞?便是那个和王华同榜同年的探花郎?
对这位谢慎还是有些印象的,张天瑞是山东清平县人,授予翰林编修后一路熬资历做到了侍讲和经筵讲官。这个升官轨迹和王华可是一模一样。不过在之后二者的升迁之路产生了分歧。王华负责编纂《会典》,而张天瑞被天子授予左春坊左庶子的职位。
都是极为清贵的官职,难以分出高下来。
不过似乎这个张天瑞只活到了弘治十七年啊。
谢慎笑声回道:“原来是云坪公,下官久仰了。”
张天瑞奇道:“如何讲?”
谢慎正色道:“云坪公和王老大人是同榜同年,下官常听老大人提及。云坪公诗文信手拈来,下官实在佩服。”
张天瑞心中了悟。他和王华确实关系不错,而如今王华在翰林院主持编修《会典》,自然会和谢慎这个翰林修撰打交道,闲暇时聊上几句提到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当然不会知道谢慎和王华的私人关系十分之好,甚至已经到了忘年之交的地步。
谢慎顿了顿便吟诵道:“尼山秀气又钟贤,承召东来正妙年。竟喜簪缨还世胄,早闻诗礼擅家传。丝纶宠越前朝上,冰玉班联百辟先。千载庆源洙泗远,恩波今日共无边。”
张天瑞摇了摇头道:“难得谢赞善还记着老夫这首拙作,不过和谢赞善那首‘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相比还是差了不少的。”
“云坪公过谦了。”
真是处处都能遇到名人啊。
谢慎一边感慨一边道:“云坪公可曾见过殿下了?”
张天瑞摇了摇头道:“还未曾。”
说着的工夫便见东宫仪驾浩浩汤汤从殿外而来。
众官员纷纷冲太子行礼。
虽然他们眼前的不过是个八岁的娃娃,但却是除了天子外大明朝最尊贵的人。
君臣之礼不可废,这一点是所有东宫辅臣的共识。
谢慎不免有些好奇,抬起头朝不远处的小太子望去。
只见八岁的小太子有些婴儿肥,圆滚滚的脸蛋上有些红晕,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便和熟鸡蛋一般外红里嫩,让人不禁想上前捏上一捏......
谢慎当然没有疯狂到这般地步,只定了定神便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偏殿内比他官职高资历老的人多的是,他没必要去抢这个风头做那众矢之的。
还是等大佬们先发话吧。
......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君恩难料(第一更)
在后世,八岁的孩子正是向父母撒娇的年纪,享受着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可眼前的小太子却不得不在一众东宫辅臣的督促下念书,读书。
太子读书可和旁人不同,旁人读书是为了功名,太子读书是为了治国理政。
这之间的差别用言语实在很难形容。
谢慎仔细观察着书案前正襟危坐的小太子,发现此时的正德完全就是一个乖宝宝,一点没有后世历史描述的不羁。
也是,人之初性本善。正德的性格变化也是因为长时间宫禁生活的压抑,一种逆反心理所致。
谢慎不由得感慨自己任职詹事府右春坊右赞善的时机非常好,小太子还“有的救”。
讲课无非就是儒家的那一套,小太子就像个木偶一样听着左右庶子讲经,虽然心中十分厌烦却得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东宫辅臣众多,但真正能给太子讲课的却一只手数的过来,左右庶子、左右谕德......至于谢慎这个六品赞善,实在是没有什么地位,更多算是东宫办公室主任的角色。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左庶子张天瑞张老大人幽幽念了一句,发问道:“太子殿下以为,此句何意?”
由于太子刚刚出阁读书不久,自然不能讲太深奥的东西,不然不易于理解,反而会打击太子进学的积极性。故而张天瑞选择了最通俗易懂的《论语》作为讲学教材。
小正德似乎之前读到过此句,当即沉声道:“这句是讲,如果对君主以礼侍奉,人们会以为是在谄媚。”
张天瑞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殿下怎么看?”
正德歪着脑袋思忖了片刻接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臣子以礼侍奉君父,是恪守本分。以为此举是谄媚的,多是小人奸佞。”
虽然小太子的这番对答不算完美,但也算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张天瑞十分满意。
当今陛下在做太子时就显露出了明君之相。而在张天瑞看来,本朝太子一样有成为明君的可能。
谢慎心中则是暗暗啧叹。
他在读史书时,就知道正德年幼聪颖,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这么一个好苗子可得爱护些,万一又按照历史的轨迹发展成为一个好逸恶劳的君王就太可惜了。
......
......
侍班东宫这四个字在有的人看来犹如万钧之石,但在谢慎看来东宫侍讲也不过是一种职业罢了。
从文华殿侍讲回来,谢慎照例和芊芊在府中抚琴听曲,陶冶情操。
弘治朝最大的好处是没有太大的变动,这既是指军事,也是指政治。
没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东西,人就可以静下心来做一些实事,而不会掣肘。
侍班东宫,编修会典,再加上陪芊芊抚琴听曲写写故事,谢慎的小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来到了弘治十年。
这一年从一开始就十分不顺,三月以来,京师、真定、宁夏、榆林、镇番、灵州、太原、海丰等处便相继地震,屯留最为严重。
这可吓坏了弘治皇帝。
要知道在封建社会,地震是可以解读出很多东西的,最直接的便是天子无德。
毕竟天子是老天爷的儿子,老天爷发怒了,自然得做儿子的背锅。
钦天监这种闲散机构这时候就派出了用场,一番对天意的解读后,陈写好的奏疏便递到了宫中。
弘治皇帝看过钦天监对地震的解读后长松了一口气,只要不让他下罪己诏就好。
三月二十二日,弘治皇帝在听完经筵后,派遣贴身太监韦泰到内阁召徐溥、刘健、李东阳、谢迁几位阁臣到文华殿议事,
议事的主题自然不会对外宣扬,但明眼人都知道是天子针对最近频发的地震,向阁臣们询问意见。
制敕房、内阁、诰敕房都挨在一起,在文华殿南面。
天子下诏后,几位阁臣立刻便动身前往文华殿议事。
与先帝成化天子很不一样,弘治皇帝十分勤政,在这一点上简直可以和工作狂魔太祖皇帝相媲美。文华殿作为给天子讲经的场所,也时常会被用来召见臣子,当然因为距离的原因,天子通常只会召见阁臣。
地震过后,最需要做的就是安抚民心。
天子要做的便是反省自己的言行,诸如有没有失德的地方。而地方则要对税赋进行一定的减免。这些都是套路,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去做就行了,实在没有什么难度。
却说谢迁谢阁老在家中和儿子谢丕闲聊时,无意间将天子要外放谢慎到山西布政司潞安府的消息说了出去。
谢慎这日正自在翰林院品茶,听闻谢丕来了,连忙叫人把好友迎了进来。
二人平日都要在衙门坐班,故而不太常来往,如果要聚那也是私下去聚。
谢慎颇有些好奇道:“怎么,丕贤弟竟然有工夫来翰林院,屠老大人那里不再盯着你了?”
谢丕犹豫了片刻还是压低声音道:“恭喜慎大哥了,你可能要升官了。”
升官可是个好彩头,翰林修撰是正六品,这是状元标配。詹事府右春坊右赞善也是正六品,虽然极为清贵,但从品级上讲确实没有什么提升。难不成皇帝陛下看不下去了,要给他生个右谕德当当。
谢慎知道谢丕的老爹是圣眷正隆的阁臣,自然会有第一手的信息,这消息应该假不了。
“托丕贤弟吉言了,只是不知是什么官职?”
谢丕无奈道:“陛下似乎有想法将你外放,应该是山西那边的。”
我靠!
谢慎险些喊出声。这可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啊。
大明一甲前三名的仕途轨迹都是定好的,那就是先在翰林院混资历,再去东宫混资历。混着混着就可以成内阁储备干部了......
这样的工作又清闲又不容易犯错,简直是美不可言。
而那些二甲靠后和同进士出身的,则不得不去外放县令、知州以熬资历,能不能回京还是两说,更别提进入大明朝廷中枢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外放知府(第二更)
大明京官贵,地方官贱,故而常常会出现地方官调入京师降品的情况。但即便是这样,仍有无数人托关系抢破头的挤进京师来。
究其原因,就是京官有前途。
而今谢慎在翰林院干的好好的,跟小太子也混了个脸熟。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陛下竟然要外放他。
谢丕自然也改变不了什么,无非是希望谢慎能够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如果想要据理力争,还可以上书挣扎一番。虽然这对结果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谢丕前脚刚到翰林院,传旨的太监后脚便跟了来。
此次传旨的还是谷大用。
他和谢慎关系处的不错,一进官署便笑声道:“恭喜谢大人了。”
谢慎心中一团乱麻。这弘治皇帝也太不够意思了,连让他想应对之策的时间都不给,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心中腹诽了几句,但他还是要接旨的。
不然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要是被安上一个目无君父的罪名可就太冤枉了。
与谷大用寒暄了几句,谢慎便跪拜接旨。
谢慎已经提前知道了圣旨内容,自然没有表现的太过惊奇。
谷大用啧啧称叹道:“谢大人年纪轻轻,就外放了四品知府,当真是前途无量啊。”
谷公公入宫也有些年份了,可从没有见过十七岁做到四品官的,谢慎的升迁速度绝对让旁人望尘莫及。
山西布政司潞安府知府,皇帝陛下直接把职位给谢慎点明,意思就是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谢慎虽然心中十分无奈,却也知道这种时候上书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件事恐怕和屯留县的地震有关吧?”
谢慎试探着问了问,那谷大用却笑吟吟的说道:“这咱家可就不知道了。”
谢慎无奈,只得问道:“陛下可规定了动身期限?”
谷大用摇头道:“皇爷并没有说,不过谢大人还是越快越好。”
天子的话有时要正着听有时要反着听,眼下显然应该正着听......
谢慎点了点头道:“本官一会便去吏部办交割手续。”
送走了谷大用,谢慎便幽然道:“此去若无意外,想必要在山西待上三年,真是世事难料啊。”
听到这里,谢丕也有些为谢慎感到可惜。
东宫侍讲的位置是清贵不可言的,谢慎任职右春坊右赞善半年,和小太子之间渐入佳境。便在这种时候被调任到山西潞安府任职,他多半会有些落寞的吧?
谢慎也知道这个任命跟前不久山西屯留的地震不无关系。
全国各地都发生了地震,但是屯留的最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要找出一个背锅人负责,皇帝是不可能背锅的,这前任潞安府知府就自然而然的代君受过,成了背锅侠了。
当然天子也不能吃相太难看,他老人家只是平级调动了前任潞安知府邱永,并没有捋了邱永的乌纱帽。
从六品翰林修撰摇身一变成了正四品的知府,乍一看连升四级,让人艳羡。但谢慎却着实高兴不起来。
一来确实地方官不如京官尤其是翰林词臣容易升迁,二来这外放任职的地方实在不怎么好。
若是旁的地方也就罢了。那潞安府可是个是非之地啊。
刚刚发生了强地震,估计民房衙门都倒得倒,塌的塌,处于百废待兴的局面。
这种时候去到潞安府任职,就是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如果能够处理好地震后的一应事宜,带领潞安尤其是屯留百姓走向美好新生活,那自然是大功一件。但如果稍稍处理不妥,便会被人抓住不放,狠狠咬上一口。
毕竟谢慎的仕途太顺利了,难免有人得了红眼病,时刻盼望着谢慎犯错。
谢丕安慰谢慎道:“慎大哥你也不要太悲观了,也许过个一年半载陛下就会调你回京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谢慎笑了笑,并未正面作答。
地方官在任期满前被调回京师,也是有可能的,但那都是针对外放镀金的。属于真正意义上简在帝心臣子的特权。谢慎可不敢保证自己也在此列。
加之前些时日他为了刷声望,直言上书弹劾了寿宁侯和杨鹏一番,估计让弘治皇帝心里不太舒坦。
天子虽然不会明说,但难保不会给谢慎穿小鞋。
谢慎是状元出身,又是翰林词臣,没有直接外放的规矩。
故而弘治皇帝才会稍稍婉转一些,先让谢慎在东宫侍讲的位置干个半年,这才下旨。
当然这都是谢慎的推测,如果没有屯留地震,或许谢慎也不会立刻就被天子外放出京。只能说时也命也。
对于一个立志入阁的大好青年来说,谢慎只能安慰自己,外放也是一个不错的历练机会。
明代中后期有非庶吉士不得入阁的规矩,但并不是说庶吉士就会一直任京官。
尤其是像谢慎这样的连升四级,从正六品清流变成正四品知府,怎么看都是领导器重啊。
知府的任期是三年,但如果谢慎的政绩很好,提前调回京师也是可能的。
归根到底,一切都是看天子的意思。
天子若是想让谢慎镀金,为将来入阁积累理政经验,自然不会让谢慎在地方待太长的时间。
好在明代地方官上任可以携带家眷,不然要是让谢慎和徐芊芊这对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新人就此分别三年,可真是够叫人头疼的。
“听说潞安府那边民风彪悍,人人尚武,豪族世家更是豢养许多奴仆,慎大哥你还是小心一些。”
谢丕有些担忧的说道。
地方官尤其是知府这样主政一方的,首要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处理和地方豪绅之间的关系。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知府、知县这样的地方官一上任便和当地豪族对着干,很可能不用等朝廷调任,就可以提前卷铺盖滚蛋了。
中国一直是宗族社会,皇权不下县,地方豪族的影响力不可小视。
谢慎点了点头道:“丕贤弟放心好了,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便是我真的要动,也是循序渐进。”
......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离京(第三更 为盟主梦中盛唐i加更!)
山西布政司的情况有些特殊,由于处在北地,直面鞑靼人,养成了人人尚武的性格,民风极其彪悍。
跟这里的人打交道,需要更多的技巧。
不幸中的万幸是,潞安府位于山西布政司东南,不必像最北面大同府那样时刻担心鞑靼人兵临城下。
虽然潞安府比不了江南那些莺歌燕舞的府县,但在山西来说也算相对安逸了。
当然这个前提是能够让潞安府百姓从强地震中振作起来......
百废待兴,可是不好入手啊。
这日谢慎告了假,早早离开了翰林院回到府中。
徐芊芊得知夫君将要外放后,最关心的自然是自己能否同行。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徐芊芊着实有一些欣喜。
除了老家蜀阜,她唯一长住过的就是松江府和京师。对于外界她十分好奇,此番谢慎能够到山西外放,徐芊芊自然可以多去领略一处风姿。
何况在她看来只要能够和夫君朝夕相处,在哪里都不重要。
小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让人琢磨不透。
徐芊芊这里没有阻力,谢慎接下来便去到徐府向老丈人告辞。
他本以为将在京师这个大酱缸中混到致仕,谁曾想竟然风云突变,当真是叫人唏嘘。
徐贯得知谢慎被外放后非但没有惊讶,反而捋着胡须笑道:“这不是好事嘛。”
谢慎一脸愁容道:“老泰山说笑了,小婿在翰林院干的好好的,前些时日又侍班东宫,这种时候外放怎么能算好?”
做官也是讲究气运的。
谢慎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如果能够顶住这口气或许将来就能赢得入阁资本。
可眼下一外放,原本计划好的升迁轨迹可就全部被打乱了。
“你天资聪颖不假,但却缺少阅历。只在翰林院里修史能历练什么?今后你若是想做到老夫这般高度,还是得有些手腕。”
徐贯显然不知道谢慎的终极目标是要入阁做首辅,不然肯定一口老血喷出来。
在徐贯看来,能够做到一部侍郎便十分了不得了。
谢慎明白徐贯的意思。闭门造车的是没有前途的。到过地方主政和没到过的人完全是两个境界。
这一点便是翰林词臣的致命软肋。
徐贯是工部侍郎,部中员外郎、主事哪个不是人精,但这些人因为没有外放经历做事情显得假大空,很难切中要害。
翰林词臣会比这些部院官员更缺乏经验,将来谢慎若是有机会扶摇直上这可是灾难性的。
谢慎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心中还是有些不甘。
“外放的时机也太差了。屯留刚刚强地震,陛下便将我派去,这可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徐贯摇了摇头道:“正因为此你更要好好表现。陛下为何派你去而不是旁人,不正是证明你能力出众吗?”
谢慎:“......”
他只能感慨,老丈人思考问题的角度确实和常人不太一样。
“好事多磨,你有了地方主政的资历,将来回京想要进驻六部便是信手拈来了。”
再怎么说老泰山也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人,他的话谢慎还是要听的。
“小婿一定竭尽全力为潞安百姓谋福祉。”
“贤婿你今年十七了吧?”
徐贯满意的点了点头,话锋陡然一转道:“本来老夫是想等你二十再为你取表字的。但你此去山西赴任,任期足有三年。老夫担心赶不上,便提前替你取了罢。”
谢慎心中大喜。
虽然明代取字是等二十及第,但他毕竟已经步入官场,没个表字实在是不像话。老丈人肯出面替他取表字自然是极好的。
谢慎便冲徐贯拱手道:“多谢老泰山。”
徐贯点了点头,背负双手踱了几步沉声道:“慎字谨也,不如就叫谨修吧。”
谢慎心道徐老大人取的这个字确实还不错,比杨慎杨公子的用修还要贴切名的本义。
“多谢老泰山赐字。”
徐贯捋了捋胡须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不过你此去山西还是得谨慎一些,你可不是一个人。芊芊若是有什么闪失,老夫可饶不了你。”
谢慎笑着答道:“小婿便是让谁吃苦也不会让芊芊吃苦的。”
......
......
却说谢慎去到吏部办了相应手续,算是暂时告别了翰林生涯,走向美好新生活。
临行前一众好友设宴为谢慎夫妇践行。
酒不醉人人自醉,醉的是心态。
谢慎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显露出小女儿情态,便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说我这不过是去山西三年,很快就可能回京师了。”
王守文却是红着眼睛道:“说的轻巧,三年,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三年呢?”
谢慎一时哑然,还是谢丕咳嗽一声解围道:“兴许慎大哥治理有功,一年半载便被陛下调回京了呢。”
谢丕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六部正印堂官,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司通政使这样的红袍高官的任命一般要经过廷推手续。
但像谢慎这样的四品官要是调任回京真就是皇帝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谢慎望着不远处的青山感慨道:“大丈夫立世但求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希望此次可以为潞安百姓做些事情吧。”
他当然知道要想解决明代的土地问题需要从制度入手,譬如张居正搞得一条鞭法将赋税和徭役合并,就很不错。
但那是庙堂大佬才有资格做的。
谢慎现在不过是个四品知府,虽然勉强也穿了绯袍,但在那些大佬眼前真的就和蝼蚁一般。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做一些能力范围内的事。
“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慎贤弟你还是早些上路吧。”
王守文强自笑道:“作这些小女儿情态,若是被人看了去真要闹笑话了。”
“保重!”
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谢慎顿了顿便毅然转身上了马车。
长亭外,古道边,一卷黄尘扬起,一队十几人的车队沿着官道缓缓朝南行去。
......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不胶不离即可(第四更 为盟主梦中盛唐i加更!)
山西布政使司,潞安府。
府衙之内,潞安同知李孝基愁眉紧缩。
三月初的那场强地震瞬间将潞安府变成了修罗地狱。无数民舍房屋损毁,伤残者不计其数。
就连潞安府衙也受到了很大损毁,大堂、二堂都需要重新进行修缮。
若只是这些倒也罢了,偏偏地震后紧接着便闹起了瘟疫。
这大概是因为死掉的百姓没有及时得到掩埋,尸体腐烂所致。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李同知作为知府的副官一直是个备胎,但凡知府能办的事情就不会假借李同知之手。
李同知深谙官场规则,也懒得去争便悠哉悠哉的混日子。
谁知就在潞安地震前的一个月,邱知府被吏部突然调任,虽说是平调,但各种流言传了出来,甚至有说法是朝廷嫌邱知府平庸无能便换下了他。
李同知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终于可以经手处理政务了。
按照大明朝的惯例正印堂官离任,副官候补。如果朝廷不再选派知府人选,李同知很可能便会递补成为新的潞安知府。
别看知府和同知品级差的不多,但地位可是天壤之别。
成为了知府便可以身穿绯袍,算是跻身高官之列。
虽然这个高官在真正的大角色眼中和蝼蚁没有什么分别。
但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地震彻底震碎了李同知的升迁梦。朝廷已经有了决断,将会派遣一名新知府到潞安。
在此之前,李同知将继续兼任知府的职务。
整个潞安府死气沉沉,百姓没有地方睡觉,便都跑到了府衙前哭闹。
都是灾民,打又打不得,骂又不能骂李同知只能允准他们自行在城中空地搭建窝棚,姑且熬过这个还有些寒意的春日。
等到天气转暖,疫病得到了控制,再让他们重新建房。
“东主,陈班头在例行巡视时又发现了四名得了疫病身亡的妇孺,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说话的是李同知的私人幕僚裴恽。
作为李同知最为倚仗的助力,此刻他不能给出解决之策让李同知十分恼恨。
“不是办法,不是办法。你就知道在这里聒噪。本官一个月给你二十两银子是叫你在这里喊苦的吗?”
“东主息怒。”
见李同知抖了官威裴恽立刻接道:“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哦?”
李同知立刻起了兴致,凑前一步问道:“快说来听听。”
裴恽不敢拿捏姿态,陪笑道:“朝廷不是任命了新任知府吗?东主只要等新知府到任,自然就可以轻松了。”
听到这里,李同知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解决办法?不就是推个干净吗?
不过在眼下,这也算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知府是主官事情自然要由知府去管,他这个同知只需要每天来府衙混日子即可。
不过这么一想这幕僚赚钱也太容易了吧?
李同知开始有些心疼自己的银子了。
“这新任知府是从翰林院出来的,耍嘴皮子还在行,指望他恢复民生?哼,他能有什么法子。”
李同知是同进士出身,自然十分羡慕翰林词臣。
羡慕的久了便成了嫉妒,李同知便像一个妒妇般整日嫉恨那些翰林词臣,以及留在京师部院各寺的好命人。
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动动嘴皮子,然后扶摇直上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凭什么自己就得在地方当牛做马,还看不到一丝升迁希望。
故而他在听到翰林修撰谢慎被陛下任命为新任知府后第一反应是狂喜。
翰林修撰又如何?状元又如何?虽然看似升品,但实际却是离开了清流“汇聚之地”外放到地方,前途一时渺渺。
“这个翰林修撰可不一般啊。”
裴恽话中有话,直叫李同知皱眉。
“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娃娃,连毛都没有长齐,他能有什么不一般?”
“东主有所不知,这谢大人不仅斗倒了东厂权阉杨鹏,还将寿宁侯张鹤龄骂的狗血喷头。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指点,那城府手腕是极为可怕的。”
裴恽虽然不在官僚系统之中,但对朝中之事极为关注。
在他看来以谢慎的年纪能够斗倒杨鹏,脚踩张鹤龄绝对证明此人非等闲之辈。
“不过是小伎俩罢了,有何值得吹嘘的。”
李同知有些不悦。
在他看来谢慎这个知府是从他手中夺走的,这便是仇人了。
李同知今年四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
这次递补知府的绝佳机会错过,再想进一步身穿绯袍就十分困难了。
只能说是谢慎的横空出世叫他美梦落空。
“东主,为何不悉心侍奉此子呢。”
裴恽话音刚落,李同知便瞪圆了眼睛。
“你说什么,你叫本官侍奉这个乳臭未干的娃娃?”
裴恽声调没有一丝变化,淡淡道:“此子一定有远大前程,便是将来成为六部正官也不是没有可能。东主如果此时交好与他,待他日此子飞黄腾达东主未必没有机会升迁。”
嘶,原来是这般。
李同知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这个谢慎太年轻了。以十七岁的年纪任职四品知府,这在大明朝绝对是亘古未有的。
但谢慎又是绝不怕人说道的,因为他是状元,起点高。加之其在朝中名声很好,即便一路扶摇直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而如果换成一个二甲进士或者三甲同进士,就大为不同了。
唉,李同知叹了一口气,只得认命。
“你说这新知府将来真有机会入主六部?”
李同知颇有几分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反正按照正常的流程他很难继续升迁,倒不如把希望寄托在这个新知府上。
如果他侍奉的新知府舒坦,将来新知府飞黄腾达或许真的会提携他一二。
“东主且放心,裴某从不会看走眼,不然当初也不会投效东主。”
裴恽不着痕迹的拍了一记马屁,却是拍的李同知十分舒服。
“嗯,那依你之见本官该如何结交这位新知府?”
“不胶不离即可。”
裴恽捋了捋下颌短髯,笑声道。
......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接风宴(第五更 为盟主梦中盛唐i加更!)
“不胶不离?”
李同知微微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
他再怎么也是三甲同进士出身,悟性还是可以的,自然明白幕僚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新知府到任,他不能表现的太热情也不能太冷漠。
太热情会被认为是谄媚,太冷漠则会被视为与新知府不睦。
最正确的态度便是如裴恽所言,不胶不离。
稍顿了顿,李同知接道:“便依你所说。”
“东主英明。”
裴恽又送上了一记马屁,笑着道:“还有一事东主需要注意,这新知府到任身边肯定有自己人,这些人东主不能得罪。”
李同知微微有些不悦。
他冲谢慎示好也就罢了,毕竟对方是知府。可谢慎的仆人若也能倚仗着威势出风头就有些让李同知头疼了。
“也罢,本官对他们以礼相待便是。”
李同知转念一想,放低姿态又不会掉一块肉,最多有些丢面子。
为了长久计丢些面子就丢些吧。
“这接风酒宴你可得准备好了,切莫堕了我潞安府的名头。”
虽说强震刚过,但总不能不给新知府设接风宴吧。
“东主放心好了,裴某自会安排下去叫人挑不出错来。”
裴恽捋了捋胡须,淡淡笑道。
......
......
老天爷庇佑,接下来的几日潞安府并没有因为疫病再死人。
指挥抗灾抗震的潞安府同知李孝基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潞安府现在已经是满目疮痍,如果新知府到任时又见到这样凄惨的景象,他真不知道会引来怎样的暴怒。
四月十一,新任潞安知府的车架终于来到了府城。
李孝基率领潞安府大小官员到城门迎接。
和善的知府大人掀开马车车帘与下属们打了招呼,说了一声不得扰民便又命令马车行进城中。
李孝基之前得了裴恽嘱托,自然不会表现得太过殷勤,迎接谢慎的一应布置也都是按照规制来并没有逾矩的地方。
却说谢慎被众星捧月般的迎进了府衙,并没有立刻参加同僚下属们设下的接风宴,而是来到后衙先睡了一觉。
从京师到潞安府路途遥远,陆路又不比水路,一路颠簸简直把人折磨的几乎崩溃。
谢慎一路上感慨最多的就是明代的交通实在太糟糕了。这还是官道,如果是一般的乡间小路简直不敢想象。
有了对比,大运河的重要性便显现了出来。
怪不得隋炀帝当初倾尽举国之力也要修大运河,只不过一时用力过猛亡了国。
等到谢慎眯了一觉再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长途跋涉的疲惫并未完全消去,不过他至少已经可以集中精神参加接风宴了。
这是潞安府官方的接风宴,徐芊芊自然不能参加。故而谢慎换了官袍径直前往赴宴,鲁种田则是侍奉在侧寸步不离。
接风宴便在府衙之中,及到宴席前谢慎扫了一眼见十几名潞安府官员正自谈笑,完全没有地震过后的忧愁之色。
谢慎心中冷笑,看来指望这些官员为民做主是不可能了,不搜刮民脂民膏就谢天谢地了。
“谢大人来了。”
一个眼尖的瞅见了谢慎,向李同知提醒。
李同知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换上了职业笑容,这变脸速度绝对一等一。
“府尊大驾,下官有失远迎。”
李同知冲谢慎一拱手算是见了礼,态度却是不卑不亢。
对这位潞安府同知谢慎还是有些印象的。
和其他官员相比,这位颇有几分文人风骨,看年岁也是四十上下,正是干练的时候,应该可以一用。
谢慎摆了摆手道:“李同知不必多礼,本官奉皇命奔赴潞安上任,一路星夜兼程颇是疲惫,这才歇了一歇,应该没有叫诸位多等吧?”
李同知笑声道:“府尊说笑了。”
谢慎点了点头,欣然入席。侍从鲁种田则站在他身后,时刻准备听候差遣。
接风宴这种东西自古有之,向来是形式大于内容的。
接风宴看的是一个态度,至于菜品如何估计没有人会在意。
酒桌上察人是每个文官的必修课,谢慎也不例外。
对他来说,初到潞安首先要做的是认清大小官员的嘴脸,这样才能把控局势,不至于被架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谢慎却是幽幽说道:“屯留地震,整个潞安府都受到了影响。本官自京师来进了潞安地界见到不少逃灾的难民,心中十分不忍。本官上前一问才知地震后又起了瘟疫,死的人比地震时还多。他们为了逃活命这才背井离乡。”
说到这里谢慎顿了顿,扫视了一遍酒桌上的众潞安官员。
气氛十分尴尬,潞安府官员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人敢发声。
谢慎早料到是这般局面,便咳嗽一声道:“天灾**,李同知以为哪个更可怕?”
那李孝基本来以为谢慎这么一提也就过去了,谁知又点名问起他来,直是叫苦不迭。
但他又不敢托大,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自然是**更可怕。”
谢慎满意道:“不错。天灾如地震,虽然震时可怖,但终归只是一时之祸患。但如果人心烂了酿成了**,却是会贻害无穷。”
李孝基觉得谢慎话里有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可又不好发作只得陪笑道:“府尊真知灼见,一针见血。”
“本官身负皇命,自然要处理好震后事宜。如今潞安府上下百废待兴,还望诸位同僚上下一心辅佐本官。这潞安府可以有天灾,但绝不能有**!”
最后一句话在不同的人听来却是有不同的意味。
至少李孝基就很不舒服。难道谢知府是认为他李孝基办事不利,这才酿成瘟疫吗?
原本李孝基以为谢慎年纪轻轻必定没有什么政治经验,不过是靠着直言上书刷了些声望,实乃名不副实之辈。
但现在看来,此子非但深谙官场规则,权术使用和政治手腕也极为出彩,怪不得能得到天子器重。
李孝基再不敢打谢慎什么主意,只希望谢知府不要找他的麻烦就好。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疫病与口罩(第一更)
接风宴看似平淡,但却是暗流汹涌。一众官员和新任知府已经角力了几个回合。
谢慎已经把自己的态度明确表达。想要在潞安地界混的,就要尽心尽力的做事,绝不能有私心。
立威分很多种,谢慎这种明显更为高明。
却说酒宴之后谢慎便回到后衙休息。过了一夜,天刚蒙蒙亮谢慎便叫鲁种田去请同知老爷来议事。
同知这种佐贰官在正官强势时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只得随叫随到。
谢慎问过李同知一些屯留县以及府城人员伤亡、房屋损毁情况,见李同知对答如流心中颇是满意。
其实李同知酒宴之上太过紧张了。
谢慎那话明显是对所有人说的,他却是对号入座,以为谢慎是说给他听。
故而谢慎派贴身随从去请他时李同知还想要托病不去。还是幕僚裴恽坚称必须要去,他这才硬着头皮来到谢知府跟前。
来了之后谢慎不过问了几个问题,李孝基也都作实答了。之后他发现谢慎不但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还对他颇为欣赏。这让李孝基十分得意。
再怎么说他也是用心去赈灾了,如今赈灾的成果被上官看在眼里,如何能不喜。
李孝基侃侃而谈,从地震说到了瘟疫,并将他如何控制瘟疫,如何救助病人详细说来。
谢慎打断道:“方才李同知说最近得了疫病的人数在减少?”
李孝基点头道:“是啊,大概是谢大人上任带来了好运吧。”
谢慎心中一阵无语,这李同知拍马屁的功力真是炉火纯青啊。
照理说应该天气越热瘟疫越肆虐猖獗啊。怎么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反而死的人少了呢。
这不合常理。
谢慎虽然不太懂医学,但一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
事出非常必有妖,这肯定不简单。
“李同知可否带本官去看看染病的百姓?”
谢慎此话一出,李孝基脸色霎时惨白。
这个谢知府脑子没问题吧?那可是瘟疫啊!瘟疫何等凶险,寻常人躲还来不及他老人家倒好拼命往前凑。
刷亲民声望也不是这么个刷法啊!
仿佛看出李同知心中所想,谢慎淡淡笑道:“李同知只需要带本官去即可,不必进到屋中。”
李孝基这才松了一口气,解释道:“现在府城染病的百姓都被下官安置在城郊破庙中,除了郎中再与人没有接触。”
谢慎暗暗啧叹。不错,这李同知竟然懂得隔离。
传染病这种东西说可怕确实可怕,但要说没法控制绝对是扯淡。
之所以古代传染病肆虐,大概是因为缺少防护措施,加之城中百姓聚集,密度实在太大,一人染病瞬间就会扩散。
如何用科学的防护措施进行防护,疫病是绝对能够得到控制的。
“李同知不妨叫人取一些棉布来裁成方形,并在四角缝上布条。一会随本官去那破庙时每个人都要戴上。”
现在虽然做不出医用口罩,但简易口罩还是可以做出来的。
传染病的传染源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一是空气传播,一是水源传播。
水源传播且不论,若是空气传播口罩可以起到很好的防护作用。
李孝基虽然不明白谢知府为何要这么做,但本着知府大人说的便是对的原则,他毅然拱手道:“下官这便去办。”
......
......
却说李孝基命人裁出几十份简易口罩,送到谢慎面前请谢知府察看。
谢慎满意的点头道:“一会你们将口罩绑在头后,使其覆盖口鼻,这样疫气就不会侵入体内了。”
李孝基学着谢慎的样子将简易口罩绑在口鼻上,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谢大人,下官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谢慎哈哈笑道:“刚开始是这样的,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李同知适应过后就好了。”
谢慎和李孝基在府衙中点齐人手便浩浩荡荡出城而去。
疫病发生之后,李同知的反应速度还算迅速,立刻命人将染病的百姓集中迁至城外破庙。除了郎中送药供病人自行煎服外再不允准旁人与其接触。
即便是这样,也不断有百姓染病,直到谢慎来到潞安府城前几日才有所好转。
在医疗水平低下的古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然天花这样的传染病也不会那么夺命了。
几十名带着口罩的衙役簇拥着谢知府、李同知来到破庙前,李孝基有些为难道:“谢大人真的要进去?”
谢慎虽然说过只需把他领到破庙前即可,但李同知想了想却不能这么做。
哪有知府视察工作,同知在外看戏的道理。这要是谢知府怀恨在心想要给他小鞋穿,他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谢慎点头道:“自然是要进去的。本官是一府父母官,若是不知道疫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如何主持救治?”
李孝基颇是有些羞愧,他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下官便陪谢大人一起进去。”
反正谢大人说这个口罩可以起到阻隔疫气的作用,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谢慎欣慰笑道:“那便一起进去罢。”
平日里荒芜的破庙现在却是挤满了染病的百姓。
这些百姓自打被发现染了疫病就会被赶到这里,除了一日两幅药自己煎来吃再没有任何救助。用任其自生自灭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谢慎放眼望去见这些百姓面容枯黄,眼神涣散,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慎强自压下心中的恐惧,上前一步向一个六十来岁的老翁问道:“老人家,你是什么时候觉得染了病的?都有些什么症状?”
既然是疫病,那肯定要了解究竟是什么症状,这样才能大致推断是什么类型的传染病。
那老翁摇了摇头道:“老朽十日前觉得头昏脑涨,起初以为是劳累所致便没怎么在意。谁知道接着便呕吐不止,甚至还有些便血。四下打听之下才知道邻里都有此症状,是染了疫病......再之后便被送到这里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原来是中毒(第二更)
听老翁诉说一番,谢慎不禁皱眉。
这怎么听起来不像是疫病呢......
疫病往往伴发着发热、咳嗽,且通常来势迅猛,分毫之间要人性命。
但刚刚那老伯说,他是呕吐腹泻便血,再加上浑身无力,怎么看都更像是食物中毒啊。
不过这么多人都是一个症状肯定不是食物中毒了......
谢慎思忖了片刻,猛然惊醒。
潞安府百姓吃的食物可能不同,但饮水却都是同源。难道是潞安的饮用水出现了问题?
想到这里谢慎便转身冲身旁的李同知问道:“郎中对疫病怎么讲?”
李同知缓声道:“郎中说这疫病来的凶急,且和以往瘟疫大有不同。百姓们外邪入体,身子便被逐渐掏空......”
谢慎直是无奈,这等于什么都没说。唯一有用的可能就是说明潞安百姓不是突然间就病倒的。
据谢慎所知瘟疫都是集中爆发,断然没有什么征兆。像潞安府的情况已经基本可以排除是瘟疫了。
不是瘟疫,那是什么?
谢慎觉得水质有问题的可能性最大,便冲李同知道:“派些人去城中百姓主要饮水源打些水回来。”
李同知虽然不明白知府大人要搞什么名堂但还是冲几名衙役沉声吩咐了一番。
谢慎又问了几名染病的百姓,对病情的描述和那老翁都差不多。那些死去的病人也都不是立刻得了疫病死的,而是拖拖拉拉一个多月。
谢慎和李同知返回衙门,耐心等待消息。
等到衙役将水样取回来后,谢慎便上前一一察看。
潞安府城的水源主要是穿城而过的苍河。
除此之外便是城北的几口深井,不过这几处井是供府衙老爷们饮用的,普通百姓根本不可能喝到。
虽然现在不可能搞什么化学成分分析,但谢慎放眼望去,只见从苍河取样的木桶中水质浑浊不堪,完全不能饮用。而与之相对的供府衙饮用的井水则十分清澈。
“这潞安府的百姓平日里就是饮用这么浑浊的河水吗?”
虽然他知道这水肯定会烧过再喝。可这么浑浊,即便烧过也不会全部沉淀啊。
李同知摇了摇头道:“这个倒不是。以前苍河的水质极好,经常能见到游鱼。可现在不但水质浑浊,连鱼也见不到了。”
谢慎皱眉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同知思忖了片刻道:“大概就是地震后。”
这便奇怪了。如果是有人投毒,将毒药投到河水里也起不到效果,不可能引发这么多人中毒。
谢慎闭上眼睛仔细将各种线索串在一起。
他印象中城外有不少灰褐色的土石漏出地表,看起来虽然不起眼但数量极多。
“来人啊,去到城门外把那些暴露在外的土石取一些来。”
这次谢慎没有假人之口,自己直接吩咐道。
那些衙役不敢耽搁立刻前去取土石。
别说府尊叫他们取土了,便是叫他们吃土他们也不会犹豫。
很快衙役便将土样带了回来,谢慎察看过后脸上便浮出了笑容。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这土石不是别的,是铝矾土!他之所以确定是因为前世在科普杂志上看到过,对铝矾土外形印象深刻。
山西布政使司地下矿产资源丰富。除了煤,最多的便是铝矾土了。
这种矿产可以炼出氧化铝和铝,当然需要高温。以大明的生产力短期内是不太可能的。
谢慎又记起从京师来山西赴任时发现在距离潞安府城不远处有一处火山口硫酸湖。
起初谢慎并没有太在意,但现在看来潞安百姓中毒可能跟这个湖有很大关系。
硫酸和铝矾土中的主要成分氧化铝反应,可以产生铝离子,铝离子通过地表水渗入地下再汇聚在苍河中。
百姓们从苍河中打水就会喝到含有大量铝离子的河水。
铝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呕吐腹泻,重则神经衰弱痛苦身亡。
这恰恰和潞安百姓的症状能够对上。
当然可能还不仅仅是铝,其他氧化金属和硫酸湖中的硫酸一样可以起反应啊。
也就是说这可能是一起重金属中毒事件,却被李同知错误的当做是瘟疫。
当然这也不能怪李同知,他毕竟不是穿越客,不可能知道铝中毒,也不可能知道硫酸和氧化铝能反应。
但谢慎就不同了,虽然他学的是历史,但中学课本就学过氧化铝和硫酸的反应。加之山西遍地矿产已经是常识,将这些串起来自然就有了之前的推断。
不曾想这推断是真的!
既然是重金属中毒,需要排毒就要做到洗胃清肠。
天然食物中有这种作用的有木耳和蘑菇,谢慎当即吩咐衙役去搜集一些木耳、蘑菇送到破庙给得病的百姓食用。
一通吩咐完,李同知才窃窃的问道:“敢问谢大人为何会突然叫衙役们去搜集木耳、蘑菇?”
谢慎哈哈笑道:“这可是祛除疫病的良药啊。”
这下李同知彻底晕了。
城中郎中试用了无数种药都不能祛除疫病,区区蘑菇木耳就能做到了?
谢慎当然不会去跟李同知深讲什么化学反应,讲了李同知也不会懂。倒不如这么浅显的含糊过去。
解决了“疫病”,谢慎心中大喜。
要知道震后防疫哪怕在后世都是难题,何况在卫生条件并不算好的大明。
如果真的是疫病大爆发,谢慎却是束手无策的。
好在现在证明潞安百姓应该仅仅是重金属中毒,只要控制住水源便不会继续发生中毒事件了。
当然,这有一个运送成本的问题。从邻近县调水肯定会加大花销。但什么都没有百姓身体重要,多花费一些帑银也是应该的。
于谢慎而言,这不仅仅是防治了“疫病”,更是发现了一个聚宝盆啊。
地震导致大量铝矾土暴露在地表,不用深采(以大明的科技条件也做不到深采。)就可以得到氧化铝的原材料,只要再解决了高温锻炼的问题似乎就可以炼铝了。
当然这还仅仅是个设想,具体实施起来肯定有很大难度。谢慎也不是学化工的,不然此番一定可以大展拳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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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