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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最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赵子曰     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     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8 二公叱咤议高台

    荀贞的后悔不是装的。

    他的后悔不是因惧张济报复,张济兵马损失殆尽,便是闻讯暴怒,亦无可虑;他后悔的是长安未入,大事未成,居然就失控至斯,先做了这么件事,不合适。

    带着懊恼,荀贞出了住帐,前往议事帐。

    行於路上,荀贞喟叹心道:“孟德,我知你矣!”

    这时天刚亮,却到了议事帐外,蒙蒙晨光里,看到有烛火光影从帐幕的缝隙露出。

    荀贞问帐外卫士,说道:“谁在帐中?”

    卫士回答说道:“回将军的话,是监军。”

    荀贞挑开帘幕,进到帐中。

    戏志才独坐帐内,正拿着一卷书在看。

    见荀贞到来,戏志才把手里的书放下,起身下揖,向荀贞行了一礼。

    “志才,你怎么这么早?”

    戏志才笑道:“昨夜虽有美人相伴,明公不也一样这么早么?”

    荀贞呆了一呆,说道:“美人……,志才,你怎么知道的?”

    一句俗话不禁冒了出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却也无怪荀贞发怔,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戏志才却怎么就知道了?还真是奇怪。

    戏志才含笑答道:“昨夜武卫去找司马要人,司马不知当不当给他,遂来问了我的意见,因是忠知昨晚明公有美人侍寝。”

    荀贞如似埋怨,说道:“志才,你既然昨晚先知此事,为何不阻止阿韦!”

    戏志才似笑非笑,说道:“明公果欲忠阻之么?”

    荀贞语塞,打个哈哈,往戏志才放到案上的那卷书看去,指着问道:“志才,你在读什么书?”

    “前日弘农士人赠我了两卷《东观汉记》,系熹平年间,蔡邕、太尉杨公等人所著之篇,我之前只闻其名,未见其文,现下得之,因乃抽空览阅。”

    《东观汉记》是记载本朝历史的一部纪传体史书,因为曾在朝廷专为修史而建的东观修撰,故得此名。这本书算是官修史书,与《史记》等史书不同,非是一人或数人所撰,而是历经了很长时期,许多人相继撰写。最近的一次续写,便是在灵帝时期的熹平年间,由马日磾、蔡邕、杨彪、卢植等共同撰写。杨彪是弘农人,所以不仅弘农华阴的杨氏族中,别的弘农各县之冠族家中,就杨彪等修撰的这几卷,亦颇有藏者,都是手抄版。

    荀贞颔首说道:“你看完,给我也看看。”

    叫戏志才落座,自己也到主位坐下。

    戏志才哪里不知荀贞这是在岔开话题,但他本不羁之士,自也无意就荀贞私节多说,便应了声是,坐回席上。

    荀贞坐定,说道:“志才,你这么早就帐中候我,必有要事?”

    戏志才一边拿起刚才随手放在案上的那卷《东观汉记》,重新整其书页,一边回答荀贞,说道,“忠是想问一问,明公打算何时兵入关中。”

    “卿之意呢?”

    戏志才已把书页整好,用手抚了抚书皮,小心地放入怀中,调整下坐姿,与荀贞说道:“忠之愚见,后天就向关中进发。”

    在弘农县待了那么久才来打华阴,而昨日方得华阴,戏志才今天一大早便建议荀贞后天就进兵关中,前后之反差,诚然非常之大,但荀贞听了,却无诧异,反是说道:“卿意与我同。”

    戏志才说道:“除了后天就进军关中以外,忠愚见,是不是最好能先遣一部入关中?”

    荀贞抚摸短髭,沉吟片刻,问道:“志才,令徐荣部先入关中,卿以为如何?”

    戏志才说道:“徐将军熟悉凉州诸将,若先遣他先入关中,自是最为适宜。”

    见戏志才同意自己的选将,荀贞即令帐外从吏,召徐荣来。

    却是为何荀贞不诧异戏志才建议他后天便进兵关中,并对戏志才建议他先择一部入关中,也从从谏如流?

    这是因为,华阴既下,那么敌我形势就已经与前完全不同。

    华阴未被荀贞拿下之前,荀贞的部队虽是逼近关中,可有华阴坚城阻之在前,李傕、郭汜会紧张,但不至於极其紧张。现下不然了,华阴已为荀贞所得,通往关中的门户已经洞开,从华阴到长安只有三百里地,中间只需再经郑县、霸陵而已,则消息传到长安,李傕、郭汜便必会大惊,他们势必就会立刻往霸陵,特别是郑县遣派援兵,如此,就很有必要赶在他们的援兵到前,至少先把郑县拿下,这样,率领主力进到关中以后,荀贞才能集中全力与李傕、郭汜的主力决战。

    等了约小半时辰,徐荣披甲来到,入至帐中,行军礼参拜荀贞。

    荀贞叫他起身,说道:“华阴已下,今赴长安勤王,只余郑县、霸陵为阻耳。我适与志才已经议定,后日我就亲率主力进兵关中,却李傕、郭汜闻华阴为我军有,必会增援郑县,兵若晚到,不免还要再鏖战一场,因是欲劳烦卿,先入关中,拔取郑县,何如?”

    徐荣很有军人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的作风,半句废话没说,应声答道:“诺。”

    荀贞说道:“军报言说,郑县城中现有守卒二千余,只以卿一部,拔郑县不易,卿想要哪部兵马助卿?”

    徐荣略作忖思,说道:“前守洛阳,刘将军甚有功焉,横野於万军众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骁勇绝伦,若得刘将军与横野相助,定能为明公拔取郑县!”

    “刘将军”,说的是刘备;“横野”,自是关羽。

    荀贞想了一想,说道:“云长所部多是骑兵,攻城无用,我另拨陈午部与卿,可好?”

    徐荣和陈午共同在洛阳驻守,两人间不算陌生了,徐荣应道:“是,得左军相助亦足。”

    荀贞没答应给徐荣关羽相助,倒非是因别的缘由,而正就是他所说的原因。

    关羽和辛瑷、张飞现并为荀贞帐下的骑兵主将,其部皆骑,把他派去,的确对攻城的用处不大。

    只是没有想到,徐荣对刘备的评价居然这么高,点名要他相助。

    徐荣既已提出,总不好两个都给他拒绝了,荀贞便许了他要求刘备相助此请。

    从吏急去召刘备、陈午。

    刘备、陈午迅速赶来议事帐中。

    荀贞把命令给他俩重说一遍,因考虑到可能会出现李傕、郭汜援兵已至郑县的情况,叮嘱他三人,补充说道:“卿等今往郑县,若能赶在贼援至前先到,度之可拔其城,便拔之;若贼援已至,城不易拔,便先阻贼援,候我兵到,再做攻城。”

    三将凛然应诺。

    翌日,徐荣、刘备、陈武率部出营,先出华阴,入关中,奔袭郑县。

    ……

    张济、张绣仓皇奔逃到长安,狼狈地向李傕、郭汜报告了段煨因贾诩之谋投降荀贞。

    李傕、郭汜闻讯,俱是大惊失色。

    李傕暴怒之下,令捕贾诩妻、子,然贾诩的信早一步到,贾穆早带其母、其诸弟在钟繇的帮助下,藏到了董承营中。搜索不得,李傕也只能痛骂贾诩一顿罢了。

    李儒急迫进言,说道:“明公!华阴已失,荀贼随时可能入关中,事急矣!当下之计,宜赶紧与郭将军约见,商议遣兵增援郑县、整军备战、迎击荀贼等诸般紧急军务!”

    “郭多不入我营,如何商议!”李傕恼怒说道。

    李儒说道:“那日为质女、会盟而建的高台,尚在城东,明公何不仍与郭将军会於高台?”

    “你去为我给郭多传此令罢!”

    李儒奔走城北、城南的两营间,用了一天的时间,代为李傕与郭汜两人定下次日於高台会议。

    两人由是於这日上午,各自出营,来至高台。

    李傕先到,郭汜后至。

    郭汜至时,李傕已坐於台上的伞盖之下。

    见郭汜登台,拾阶而近,李傕也不起身相迎,只等他到了伞

    下,观其举止,见他要往对面去坐,遂呵了声,说道:“郭多,大司马座前,缘何不拜?”

    李傕、郭汜此前同是位比三公,现下李傕已被刘协拜为大司马,其位在三公右,单从这点来说,却的确是位比郭汜为尊。郭汜闻言,顿时大怒,转身就走。

    迎引郭汜上台的李儒赶往上前,把他拦住,说道:“将军与大司马本就义结金兰,现又质女誓盟,情谊越发深厚。大司马所言,不过相戏於将军,将军又何须动怒?且请将军留步。”

    因念及荀贞兵马将至长安,郭汜虽怒,终究还是停下脚步,哼了声,回到伞盖下,坐入席间。

    李傕、郭汜两人,一在东,一在西,相对而坐,李儒立在两人之间。

    代表李傕,李儒与郭汜说道:“将军,荀贼兵马已下华阴,距长安三百里而已,朝发夕至,军情如火,是该何以迎敌,宜当速决。”顿了下,见郭汜没有说话的意思,乃於稍微的犹豫后,硬起头皮,继续往下说道:“大司马之意是,请将军率部迎击,大司马留守长安。”

    此话入耳,郭汜又是大怒,怒火比方才尤甚,站起身来,拂袖便又要离去。

    李儒早有备,赶紧又把他拉住。

    李儒却是也知李傕的此个建议,郭汜定然不会听从,但李傕非要他这么说,他也没有办法,现见郭汜两个鼻孔往外喷气,一副怒不可抑的样子,先看了眼李傕,李傕没什么表示,他只好再与郭汜说道:“将军若是对大司马此议不赞同,则敢问将军,是何意也?”

    郭汜不看李儒,双眼睁大,瞪向李傕,说道:“你要想与我联兵,就我来留守,你去迎战!”

    李傕冷笑两声,说道:“郭多,你觉得你的此议,本公会允么?”

    郭汜昂然,仰起脸,翻眼向天,说道:“你若不允,一拍两散!”

    李傕说道:“你不赞同我的提议,是不是担心你率兵迎战荀贼之时,我会抄你的老营?”

    郭汜怒道:“是又怎样?樊稠於座中,你且敢杀之,况我若离营?我料你必会袭我营!”

    李傕说道:“你且有此忧,则我若出战,你来留守,我就不担心你偷袭我营么?”

    郭汜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李傕奋力拍案,挺身而起,说道:“一拍两散就一拍两散!没有你这个盗马虏,乃公一样能击破荀贼。”

    郭汜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哈哈大笑。

    李傕怒道:“你笑什么?”

    郭汜鄙夷说道:“若无乃公,就凭你,击破荀贼?你要有这个胆子,乃公倒是佩服,却只怕到时你不是击破荀贼,反是去给荀贼送人头!”

    台下李傕、郭汜两人带来的亲兵步骑,分列高台的北、南两面,听到了台上的吵闹,或把目光投往台上,或死死盯紧对面,各做戒备,有的把兵器都抽出了半截,却是已然剑拔弩张。

    李儒慌忙再作相劝,先劝李傕,又劝郭汜。

    李傕、郭汜尽管皆对对方还深怀怨气,可是也知,如果没有对方与自己联兵,这荀贞,还真是打不赢他。借李儒劝解,两人也就各按怒火,重新坐回席上。

    李儒先向李傕说道:“明公,若由郭将军留守,明公疑之。”又与郭汜说道:“将军,若以大司马留守,将军则疑之。”与他两人说道:“既然如此,我有一策,不知二公可愿听否?”

    李傕说道:“你有何策,说来听听。”

    李儒说道:“何不二公俱亲率兵马,共往迎敌?至於长安,二公各择一将留守,何如?”

    李儒的这个办法是唯一的办法。

    李傕又呵呵几声,郭汜又哼哼几声,两人便就接受了李儒此议。

    议完了迎击荀贞此事,随之,又议下两人先各出兵两千,增援郑县。

    诸事议定,荀贞来势甚锐,确实是不宜再拖,李郭二人果各先遣兵两千,令往郑县,增强郑县的守备,他两人则调兵遣将,准备合兵迎击荀贞。

199 三将浴血回克郑(一)

    华阴县与郑县接壤,出华阴县,向西行约六十里,即是郑县的县城。

    郑县位处在渭水以南,冢领山以北,由此县再往西南行约百数里是霸陵,由霸陵渡过灞水,再往西南行约数十里地,便是长安。

    郑县之所得名,是这块地方在西周末期乃郑国的封地,——郑国后来迁到了河南尹地界,但那里并非是其最先之土,也所以其之新都后被名为新郑,即今河南尹、以及后世之新郑也,且不必多言。

    郑县此地,前据华岳,后临泾、渭,左控桃林之塞,右阻蓝田之关,自昔为关中喉舌,系兵家制胜者必出之地也,在军事战略上的地位相当重要。

    可以说,拿到华阴以后,郑县就是唯一可以再阻止荀贞兵临长安的一处所在了。

    对李傕、郭汜等而言之,如果於失了华阴以后,郑县再失,那么在长安的东边,就除掉近畿的灞水、霸陵以外,再无可守之处了。

    闰三月下旬这天,徐荣、刘备、陈午率部进至到郑县城东。

    斥候回报,郑县守将显是已然得到军报,郑县城现下城门紧闭,防守严备。

    兵马初到,不可能马上攻城,徐荣便在城东择了块合适的地方,传令下去,命部队先做筑营。

    半数的兵士和大部分的乙兵,——也就是运输辎重、粮秣的随军民夫,在专门军吏的指挥下,负责筑营的具体作业,如营区的规划、营内道路的平整、营墙的垒建、帐篷的搭设等;部分兵士与部分民夫,散於选定之筑营区域的外围,清除灌木、杂草等,清除这些东西,一个是为了开阔视野,防止敌人偷袭,再一个也是为了避免敌人火攻,清除完后,这部分的兵士和民夫还要负责在这些地方挖掘沟堑、设置鹿砦等,做外围的防御建设;其余的兵士,部分在所选筑营区域的不远处列阵戒备,部分和剩下的民夫一道,在侧后方看守粮秣等辎重。

    因为郑县离华阴不很远,主力部队又随后即至,加上这次来郑县的作战目标是要赶在敌援到前先至,行军的速度需快,故而徐荣等带的粮秣不多,但因有攻城的计划,各类的攻城设备却不可不带,是以从军的民夫也有两千来人,加上徐荣三将的本部兵士,合计约六七千众。

    平坦空阔的原野上,大多数的兵士、民夫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留下陈午把持局面,徐荣与刘备率领亲兵从骑,到至郑县近处,观察城中的守备情况。

    郑县守卒戒备警惕,见徐荣等人驰马到来,纷纷朝城下射箭。

    徐荣等於一箭地外,绕城一圈,仔细观察过城中的守御情形,徐荣指着东城头上那面“中郎将孙”的将旗,与刘备说道:“玄德,军报言之不差,守将果是孙聪。此将,我知之,李傕之乡人也,向有悍勇之名。”要来强弓,他亲往城上射了一箭过去。

    这箭,不是寻常之箭,箭柄上绑了徐荣的手书一封,乃是一支箭书。

    徐荣的手书当然是写给孙聪的。

    徐荣昔在董卓帐下时,他是仅有的一个非凉州籍贯的大将,与李傕等凉州籍贯将校间的关系实皆寻常,与这个孙聪的关系也不亲密,但他还是想试一试,看能不能把孙聪招降,就算不能,通过在箭书中所写的那些荀贞奇袭弘农县、段煨献城降等荀贞此战之诸功,以及夸

    大荀贞兵马声势的言语,或许也能起到动摇孙聪守城意志的作用。

    却於城外等了会儿,没见城中有箭书射回。

    徐荣笑与刘备说道:“看来我这个老相识是不撞影墙不回头,不愿降於咱们了。”

    刘备说道:“适从将军绕城观望,备见此城颇为坚也,不打上一仗,料孙聪也不会甘心投降。”

    徐荣说道:“将军令嘱我等,李傕、郭汜的援兵或许不久后就会到达郑县,我等最好能在此之前,先把此城攻下。既他不降,你我这就回去,抓紧时间,与左军商量一下进战之策。”

    刘备应诺。

    两人率从骑转回至筑营处,找来陈午,三人又把各自部中别部司马、都尉、曲军侯以上的得力军吏唤来,如刘备帐下的卓膺等,总计十余人,聚到了一块较为安静的空地上。

    刘备代表徐荣,先把适才观察到的郑县县城的坚固程度和守军的戒备情况,向众人说了一遍。

    然后,徐荣接口,说道:“敌情便是如此,这场仗该怎么打?汝等都有何高见?就请言来。”

    战前召集诸多军吏,大家伙在一起讨论进战之策,这是荀贞自起兵以来,直到现在都还保持着的作风。——众人不知,在荀贞来的那个时代,这种会议有个名字,叫做“诸葛亮会”,但这既然是荀贞的习惯,那么上行下效,徐荣等人多也就把荀贞的这一手照搬学习了过来。

    卓膺等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徐荣坐在一边,不再作声,只是听他们说。

    陈午不爱说话,也不出言。

    刘备倒是没有丁点的架子,能和这些中级的军官们打成一团,时而称赞几句某人所出的主意,时而摇摇手指,表示对某个军吏所提建议的不赞同。他态度和气,有平易近人之风,偶尔还会开个玩笑,因便是被他不赞同建议的那些军吏,却是见得他的反对,也并不生气。

    众人正议论之间,忽有斥候,从西驰马而还。

    在虽然纷乱,然却有秩序的筑营区域里,这斥候很快就找到了徐荣等人,跳下马,奔之近前,向徐荣禀报,说道:“将军,郑县西出现了贼援,从长安方向而来!”

    众人的讨论戛然而止。

    徐荣问这斥候,说道:“贼援兵马多少?”

    这斥候答道:“从旗帜数目、卷起的尘土,及其队形的长短等等各方面判断,贼援应当有三四千数,不到五千人,泰半步卒,骑兵约三四百。”

    被这斥候发现的此支敌人援兵,正是李傕、郭汜派来增援郑县的那支部队。这支援兵是来相助守城的,攻城的话,骑兵用处不大,守城也是一样,所以是以步卒为主。

    “应当有三四千数”,这话传到众军将的耳中,卓膺等便有人不觉面色陡变。

    却徐荣,刘备、陈午三部合兵,也不过才五千步骑,郑县守卒据此前的情报探知,大概有两千来人,以徐荣三人所部的这五千兵马,便是把紧急情况下,可以临时调动上阵的民夫算上,攻城也已是不很容易;现下又来了与本部兵马人数相近的敌之援兵,这场仗恐怕就更不好打。

    刘备亦是微微色动,喃喃说道:“贼援三四千人

    ?”问道,“贼援距郑县还有多远?”

    那斥候答道:“四十里上下。”

    刘备面色再动,再是抑制,周围众人也能听出他话语中带出来的那点难以掩盖的惊讶,他说道:“已至郑东四十里处?怎么这么快!”

    却是说了,李傕、郭汜所遣援兵距离郑县还有四十里地,而徐荣等部是刚到郑县城外,则这个斥候是怎么突然之间就跑到四十里外,并又在发现了敌援后,又奔回四十里,赶回来向荀贞等人禀报的?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些的?

    原来,这斥候并非是徐荣在到达郑县后才遣派出去的,而是早就遣派出去了。

    既然荀贞已经料定李傕、郭汜会增援郑县,那么在向郑县进兵的时候,徐荣又怎可能不会对长安方面有无遣派援兵此事多做注意?是以徐荣早早地就派出了数路斥候,打探长安那边的情况。这个回来禀报的斥候,是最早派出的一个。

    徐荣安坐地上,面色不变,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

    这斥候大汗淋漓,衣甲上遍布灰尘不说,眼睛里也布满血丝,昨天晚上他是通宵未眠,也确实是已经非常疲惫,应了声诺,退将下去,自去寻临时搭起的帐篷休息。

    待这斥候走后,刘备、陈午以及卓膺等将皆是默不作声,齐齐把目光投注徐荣。

    徐荣抚摸胡须,沉吟了片刻,顾视诸将,说道:“贼援来甚速,距郑县城只有四十里远了。至迟明天入夜前,他们就能赶到此地。汝等以为,现下我部该何以定策?”

    短暂的安静后,卓膺等将再次开始议论。

    和刚才全都一门心思讨论攻城不同,此时的诸将意见不一。

    有说不如赶紧开始攻城的;有说贼援既然已经快至,仓促间,郑县城恐怕难下,那不如暂先放弃攻城的打算,转而进行实施荀贞所下军令中的后备方案,即:先把敌人的援兵挡住。

    陈午虽不爱说话,但该说话的时候,他绝不磨磨蹭蹭,一边听着卓膺等人讨论,一边他自己亦在琢磨,待至思虑已定,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卓膺等将陆续收声。

    陈午与徐荣、刘备说道:“两位将军,末将愚见,宜即刻攻城。”

    刘备指了下卓膺等人,说道:“方才诸君中有人言,若是此刻仍然攻城,在贼援到前,我等只有一天多的时间,只怕城难下也,校尉却为何建议即刻攻城?备愿闻其详。”

    陈午说道:“郑县县城的确颇坚,城中的守卒亦不算少,然现在贼之援兵尚且未至,而我等兵马如似天降,料现下城中之守卒不明形势,必然是军心正乱,我部若於此际,麾各部兵士,再加上可用之民夫,粗略算来,可得攻城之卒六千余,猛攻之,必一战可拔也!今既其城已克,贼援纵明日至,复何用也?”说着,站起身来,向徐荣行军礼,说道,“末将愿为先登!”

    “你之此策……。”

    陈午问道:“敢问将军何意?”

    徐荣坐在地上,说道:“我以为不可用,也不妥当。”

    “末将此议如不妥,敢问将军是何意也?”问这话时,陈午的面色如铁,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200 三将浴血回克郑(二)

    徐荣也指了指卓膺等人,说道:“方才彼等所言,仓促间恐攻城难下,此议甚是。贼援至迟明日傍晚前可到,攻城的话,即使现在就开始攻,我等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要想攻下此颇坚之郑县城,亦颇为困难;而若城未下,贼援已至,是我部将陷两难之境。

    “不得克城,我部兵败事小,此攻郑县一战,我部为镇东先锋,实我勤王义师入关中后的第一战也,挫将军锋锐,我等罪大!是以,我以为,校尉急攻郑县城之此议不可取,以我之见,宜当先以我部主力迎击贼援,候败之,再回师夺城,是时,贼援已亡,取城亦将易也。”

    比之立刻攻城,赶在敌人的援兵到前先把郑县攻克,徐荣认为应该先打敌人的援兵。

    较此两策,确是徐荣的意见比较稳健。

    但是听徐荣话中之意,却也非是刚才卓膺等将中有人所议之单纯的阻敌援兵,等候荀贞主力到来而已,竟是想着先把敌援击败,再回来夺城,这样的话,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出来。

    卓膺忍不住开口,说道:“闻将军之意,是要先歼贼援,然后夺城?”

    徐荣点了点头,说道:“我正是此意。”

    卓膺说道:“然方才斥候禀报,贼援三四千众,与我部兵马数量相近,今若往迎击之,我部又势必要留些兵马看守郑县守军,如此,我部可用以迎击贼援的兵马,顶多也就是与贼援兵马数量上下相仿,……将军,敌我均等,贼援又必李郭之精锐,能够将之迅速歼灭么?如若不能,郑县守军闻讯出援,则我部岂不是和攻城未下一样,也或将要陷入两面受敌之窘境?”

    徐荣抚须说道:“左军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我部如天降,贼援现应仍不知我部已至。值其行军之际,我部半道设伏而攻之,歼之何难?”

    攻城的话,敌人有城墙为屏障,而且已有戒备,短时间内攻下来不太可能。

    但如果是半道设伏的话,敌人因为正处在行军的队形中,不仅和守城不同,没有防御设施可为依仗,并且行军的队形和两军野战之际,摆出来的作战阵型肯定也不同,又且像铠甲、重弩,乃至长矛等军械,在部队行军时,为减少兵士体力的消耗,往往都会聚集一处,放在车上运输,那么这也与两军正式开战,彼此将士全副披挂、尽皆做好战斗准备的情况不同。

    这些,对有备的设伏一方来讲,都是有利的方面。

    因而,虽然敌人援兵的数量与徐荣所部可用之迎击的兵马数量相当,徐荣却有取胜的信心。

    徐荣是主将,他本人既已作出决定,并也给诸将讲说清楚了自己为何作出这样的决定,就不再等卓膺等继续议论,站起身来,便下达军令,令道:“为使孙聪不做警觉,筑营仍然进行,且等入夜,再尽出我部之主力西去设伏,阻击贼援,必要一举而将其尽歼之!”

    徐荣的军职,於在场诸将中是最高的。

    但陈午虽是他的属下,陈午的资历於在场诸将之中,却是最深的。

    他两个的意见起了矛盾,该听何人的?

    军纪上说,肯定是要听徐荣的,可陈午他会甘愿放弃自己的意见么?

    刘备不动声色地注意了下陈午的表情,见他仍是面沉如铁,遂带着夸赞,开口说道:“郑县城坚,贼援将至,左军於此之际,凛然无惧,建言可速拔城,虎胆是也。左军此议,健策也。”顿了下,又称赞徐荣,说道,“将军虑我部为我兄先锋,若有失,将挫全军之锋锐,此识大体之论,备不如之。今以将军之识体,左军之健武,无论击贼援,抑或攻城,何所不胜!”

    却陈午对徐荣不采纳自己的建议,而决定先打援,再回来攻城,的确是持保留的态度,不过徐荣毕竟是荀贞任命的主将,对徐荣的军令,他是肯听的。

    等刘备说完,陈午应道:“谨从将军之令!”

    徐荣说道:“迎歼贼援此战,左军与我同往。”

    陈午应诺。

    刘备听了徐荣此言,接声说道:“闻将军之意,是要亲自迎歼贼之援兵?”

    “不错。”

    刘备说道:“将军,军之主也,以备愚见,宜镇营中;今往迎歼贼援,备愿与左军代劳!”

    徐荣脸上露出一点笑容,说道:“玄德,刚才卓司马所虑也有道理,贼援兵马与我可用之兵相当,且必李傕、郭汜之精锐,纵是设伏以击,欲想全歼,亦不易也,非我亲往不可。”

    刘备仍想进劝。

    徐荣说道:“我曾在凉州军中,较与公,更熟其将、其卒;再一个,於地形方面,我也比你熟悉,此战我必亲往,公不必再多说。留守营中,监视郑县守贼此一重任,我就托付於公了!”

    早年尚跟随董卓征战之际,徐荣曾跟着董卓讨伐过凉州、三辅的叛乱,那时,他来过长安,对这一带的地形较为了解。

    刘备见徐荣心意已定,只好不再进劝,应道:“是。”保证说道,“将军放心,有备在,孙聪部必不能扰到将军歼灭贼援此战!”

    徐荣沉吟稍顷,说道:“城中守卒两千许,我给你留兵千人看守,够不够?”

    刘备也是个有胆气的,他微微一笑,说道:“随军之民夫,多有军、民两屯之卒,彼皆昔日徐、兖黄巾之降卒也,亦堪战,加上他们,足矣!”

    遂展开地图,结合自己之前的记忆,徐荣选定了设伏之地。

    徐荣又传令,命多派骑兵,在郑县城的西边来回巡逻,以防那支敌人援兵的信使提前赶到,入到城中,与城中通消息。

    各部备战。

    入夜后,徐荣与陈午引主力四千人悄然出发,由那回来报讯的斥候的在前引路,绕过郑县县城,向西而去。

    夜色沉沉,过了郑县的县城,四面望之,可以遥见在郑县城东十来里处的筑营区域范围里,火光闪烁,徐荣、陈午、刘备三部兵马的旗帜树立如林,并远远传来马嘶人声;而往其余方向看去,尽是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到。

    ……

    夜晚行军,速度没法太快,最开始过郑县县城的那一段路,未免引起城中惊动,走的更慢,因此直到天已快亮,距离徐荣所定下的伏兵之地,还有十余里地。

    急促的马蹄

    声传来。

    前边的斥候疾驰回报:“将军,贼援至此,只有十来里上下!”

    “十来里上下?”

    这条军情出乎了徐荣的意料。

    按他推断,敌援当是到今天傍晚才会到达郑县,也就是说,现在敌援的位置,应该是距离他所选之设伏地还有一段距离。却怎么敌援已过了他定下的设伏地,距其部只剩下了十里远?

    却是这支来郑县的援兵,在出发前受到了李傕、郭汜的严令,命令他们必须要尽快、尽早地赶到郑县,所以昨晚,他们只做了不长时间的休息,差不多是连夜赶路,由是兵已到此。

    陈午等将闻悉,从队伍的各个位置,分别紧急来到徐荣这里,等候徐荣应对此变的决定。

    敌人援兵与己部相距只有十来里地了,这个时候,须当速下决策。

    徐荣稍作思酌,说道:“预定的设伏地点不能用了,现下撤还,亦不可。”

    陈午问道:“则何以应此变?”

    徐荣展目朝远近眺望,见兵马行军所到之眼前此地,虽比不上他昨天选的设伏地点,但因为长安、三辅地区在李傕、郭汜兵马的常年掳掠之下,早就是人烟稀少,民户十室九空,所以道路两边,那些本该是良田的,今却是杂树、杂草遍布,且不远的道南,还有些许丘陵,倒也是个可以做设伏之地的。

    徐荣当机立断,令道:“我等就在此设伏!”

    陈午皱着眉头,打量了下道路两边的地形、地貌,勉强在此设伏的话,也不是不成,却有个麻烦,他回头望了眼他们的来处,转过头来,与徐荣说道:“将军,此处距离郑县不到二十里,若在此设伏,当战斗展开以后,郑县城中或许会有所发觉,郑县守军如果倾巢出城,前来助战,将军留给刘将军的兵马只有千人,他能够把郑县的守军堵住么?”

    “我相信玄德,定能够把郑县守军堵住!”

    还是那句话,徐荣是主将,他的决心已下,陈午等人即便是存有狐疑,也只能遵从军令。

    於是,就按徐荣的指挥部署,开始在这里临时就地设伏。

    陈午率部去到官道的北边埋伏,徐荣率部在官道的南面埋伏。

    四千兵马分作两部,约半个时辰上下,埋伏设定。

    徐荣手书军令一道,遣吏急还郑县城东营地,传给刘备。

    斥候回报:增援郑县的凉州援兵,距此地,不到五里远了,战斗即将开打。

    ……

    给刘备传令之吏,马不停蹄,奔回营地,将徐荣的军令呈给刘备。

    刘备展开来看。

    军令很短,只有两句话:贼援行甚速,将於城西二十里,与贼援战。守贼如出,将军务阻之。

    看罢军令,刘备精神振奋,呼卓膺等将至,出示徐荣军令与观,说道:“若如将军所判,守贼果然出援,我等败之,郑县可得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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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三将浴血回克郑(三)

    初夏清晨,风里带着凉意,初升未久的朝阳,洒下的光芒稍显单薄。

    宽阔的官道上边,尘土飞扬,旗帜翻卷,一支队伍正向东行。

    这支部队,正就是李傕、郭汜所遣之增援郑县所部。

    主将两人,一个叫郭宏,一个叫胡正。胡正是李傕部将,郭宏是郭汜部将,是郭汜的从弟。

    郭宏部在前,胡正部在后,总共四千步骑,加上随军的民夫,在官道上迤逦出一两里远。

    行於前边的郭宏军中,郭宏骑在高大的凉州骏马上,举目朝前远望。

    部队从长安出来以后,路上基本没怎么停,昨晚更是赶了大半夜的路,郭宏知道兵士们都颇疲惫了,眺望前头,他与随从左右的军吏说道:“再往前二十里,就是郑县城了,咱们加点紧,中午前应该就能赶到,到了城中,我叫孙校尉槌牛宰羊,好生犒劳汝等。”

    众军吏应诺。

    前头里许之处,道边飞起了几只鸟。

    郭宏初时没有在意,但旋即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鸟起之处,那是一片稀疏的小树林。

    他瞧了几眼,以马鞭指之,选了一吏,下令说道:“你带几骑过去看看。”

    他这军令一下,随从其侧的军吏便知缘故。

    受令之吏笑道:“怎么?将军是担心那里有荀贼的伏兵么?军报里不是说,荀贼所部现下还在弘农郡,且郑县并无失陷之军报,荀贼的兵马又怎会到此?”

    郭宏说道:“司马至今尚未回来,向我回报,却是不可不妨。”

    司马也者,郭宏昨天入夜前,派了他的司马去郑县城,告知守将孙校尉他的兵马将到,但他的这个司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回来给他回报。

    这军吏笑道:“出长安以来,连日赶路辛苦,司马也许是到郑县后,多喝了几杯,故耽搁了回报。将军见到他时,重重责罚就是。”

    话虽如此说,郭宏的军令不能不从,这军吏便领了三四骑脱离队伍,向郭宏所指的那片小树林驰去。郭宏的目光紧随,却见在快到小树林时,那军吏与那数骑毫无征兆地纷纷落马。

    事情发生的太快,郭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听见道南、道北鼓角声起。

    何止那片小树林中,小树林附近杂草过膝的荒田间、道北远处的丘陵后,伴随鼓角之声,一下子不知有多少穿着红色戎装的兵马冒出头来,齐往官道上杀来。箭如雨下,喊杀四起。

    “伏兵……,将军!有伏兵!”左右军吏仓皇叫道。

    郭宏是沙场宿将,短短的惊骇过后,至少表面上,他已经镇定下来。

    身为一军主将,此时此刻,绝不能让军吏将士们看到他的慌张,郭宏攥紧了马鞭,脑筋急转,寻思对策,下令说道:“令各部即刻就地列阵!”又令道,“快给后头的胡正传令,叫他也赶紧列阵阻敌!”最后展开手臂,令道,“取我甲来,从我杀贼!”

    从在他身边的军吏们或慌忙去传他的军令,或有那聪明的,急声进言,说道:“竟被将军猜中,荀贼居然在此设有伏兵!将军?司马至今未有回报,那是不是郑县城已经失了?却也不知荀贼在此到底布下了伏兵多少?将军,当下之计,似宜迅速撤退!将军却为何反要迎击?”

    正在行军的路上,仓促无备之下,两边突然伏兵骤起,而且郭宏所部还是行在前头,这个时候,他整个部队的行军队形,已然大半陷入混乱状态。

    郭宏怒道:“此时如撤,贼兵追赶,将全军覆没!只有先将伏兵击退,才可后撤。”催促令道,“我的甲呢?”

    两个从吏取了他的铠甲,飞奔过来。

    郭宏下马,在从吏的帮助下,披甲在身,又取了惯用的长矛。

    他的亲兵已然集结完毕。

    郭宏重新上马,略微观察了

    下敌情,伏兵此刻,最近的已将要杀到道边,令道:“分半数兵,去后头倚辎车为阵!余下的,从我先杀一阵!”

    百余亲兵按他的命令,分成了两股。

    一股朝后边去,到辎重车队里,组织车阵;一股跟从他,预备先做一阵冲锋。

    ……

    郭宏派去给胡正传讯的军吏,刚刚驰马赶到胡正军中。

    胡正所部见到忽有伏兵杀出,队形也已混乱。

    听了这军吏所传的郭宏之令,胡正甚是不满,说道:“我用他下令?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却郭宏是郭汜的从弟,非胡正与李傕的关系可比,且其现下军职为中郎将,而胡正只是个校尉,军职也比胡正高,故此郭宏才有下令之说,然李傕、郭汜今虽重新结盟,实际却仍彼此猜忌,则听到郭宏的所谓“下令”云云,胡正有所不满,正在情理之中。

    不满归不满,胡正也知郭宏的建议是正确的,现在肯定不能立即就撤,只有先结成阵,打上一仗,然后才好撤退,便也就传令下去,命其部地结阵。

    胡正军令传毕,跳上一辆车,手搭凉棚,观察前头郭宏部和自己部队两边的敌人伏兵情况。

    他注意到,应该是因为被郭宏及早发现、全军尚未入进到敌人的埋伏圈之故,敌人的伏兵主要分布在前边郭宏部的两侧,他这里的敌伏数量远比包围郭宏部的敌伏数量为少。

    胡正心头的压力,略略为之轻松。

    ……

    道路北边,一面才竖起来的将旗下,徐荣按刀而立。

    路两边的本部伏兵,已经杀近官道,与敌援接战。

    却方才兵马刚起的时候,这支敌人援兵的队伍已经混乱,然而只不过短短的时间过后,徐荣分明观察到,这支敌援的前后两部,现就已在收缩队形,开始结阵,反应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徐荣下令说道:“断不可使其阵列成!”命令各部加紧攻击,为防止西边没有完全进入到包围圈的那支敌人组成阵型往前支援,复又择精锐兵士一部,令道,“速往西翼增援!”

    军令下到,数百兵士赶赴西翼助战,余下的道南、道北之伏兵,俱奋勇向前,与敌相斗。

    鲜血四溅,残肢横飞。

    夏日清晨的宁静被戳破,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鲜血浸入眼中,那原本尚且单薄的日光,也变得甚是刺眼。进战的荀兵奋不顾身;冲锋一阵无功已回,现在临时结成的车阵中负隅抵抗的郭宏等亦无愧凉州兵的威名,着实悍勇。敌我双方,攻者迎矛临锐,守者蹈危拼死。

    郭宏身先士卒,大呼酣战,接连杀退了四五支进攻的伏兵,挺矛又刺倒了一个呐喊着冲过来的敌卒,——这已是郭宏刺倒的第十几个敌兵了,惯用的长矛早折,换都换过三支了,沉重的铠甲下,他的胳臂也已觉得有些疲劳,然他依旧不退半步,还是站在车阵的最前线阻击。

    一边杀敌,郭宏一边不断地命令击鼓,召近处的兵士向他靠拢。

    ……

    道南将旗下。

    徐荣观之,见靠东的这支敌军,以那个车阵为中心,居然好似要渐渐稳住阵脚,他的眉头稍微蹙起,说道:“郭宏此獠,郭汜之斗将也,确是剽悍。”这阵脚是绝不能由其稳住的,令道,“檄左军:望校尉勠力,破贼车阵!”

    从吏写下这道军令,飞送道北陈午。

    陈午也已经注意到了郭宏所结成的这个车阵。

    徐荣军令传到,陈午在自己所披的铠甲之外,又披上了一层衣甲,却是着两层重甲,又要来大盾一面,丢了长矛,取刀在手,喝令左右甲士:“随我陷贼此阵!”

    郭宏组织起来的车阵,外边是辎车,辎车后是长矛手,矛手后是弓弩手。

    只听得噗噗的声响连绵不绝,尚未近

    车阵,陈午手举之盾上边,已经是连续中了十余矢。陈午默不出声,举盾提刀,迎着越来越密集的箭矢,疾奔猛冲,二十余甲士紧随其后。

    徐荣看到,陈午和他率领的这二十余甲士,就像是一柄铁锤,猛地撞上了郭宏所列的车阵!

    可若说陈午及那二十余甲士是一柄铁锤,则郭宏这个车阵,就好比是一面狰狞的铜墙,辎车高大坚固,长矛如刺,弓弩箭矢劲射透甲。这一场小范围的攻守之战,激烈程度超乎想象。

    眼睁睁看着陈午等,数次奋力冲击,敌我伤亡已达一二十,内外积尸皆及车顶,而仍不能将此车阵击破。

    徐荣令左右,说道:“调我的亲兵上!”

    徐荣的亲兵俱是猛士,有了这支生力军的赶到加入,郭宏的车阵逐渐抵挡不住。

    却於此时,一支敌人的骑兵,击退了与他们纠缠的徐荣部骑兵,奔向郭宏的车阵处驰援。

    车阵未破,敌骑将至,陈午等只好暂且后撤。

    步卒结车阵以守,骑兵在外策应,这是仓促遇敌时的经典战法之一,郭宏运用得甚是熟练。

    车阵内,郭宏感觉到了敌人攻势压力的变小,抽出余暇,向周遭观瞧,抓住时机,令左右说道:“贼兵稍退,我部可以突围了!快到西边去,向胡正传令,叫他接应我部撤退。”

    一吏带了十余兵卒,冲出车阵,往西边的胡正部杀去。车阵和胡正部之间的路上,到处都是敌我兵士厮杀,待到至胡正部,找到胡正时,这吏所领之兵,已然於途中战死多半。

    这军吏向胡正转达郭宏的命令。

    胡正听了,正色说道:“此歼贼之时也!何言撤退?你回去告诉郭将军,我正在组织兵力,准备反击,叫他再坚持一阵,候我兵马杀到,我与他两下合力,必要将这支贼伏尽数歼灭之!”

    传令的军吏失色,说道:“这、这……!校尉,我部力战已竭,危在旦夕,这恐怕不行。”

    胡正懒得和他多说,令道:“你快些回去,传我此令给郭宏!不得耽误。”

    这军吏无法,只得转将回去,杀回到车阵中,向郭宏转述胡正的这个要求。

    却这胡正为何不肯接应郭宏,反要郭宏再坚持一阵?

    他对这军吏所说的,他正在组织兵马,准备反击,全歼伏兵云云,倒非假话,还真就是他要求郭宏再坚持一阵的原因。原来,通过这段时间郭宏在前头的苦苦阻挡,胡正察觉发现,伏兵的人数和他们这支部队的人数其实相近,甚至可能比他们的兵马人数还要少,因是他乃生此念。他的计划是:让郭宏部继续消耗伏兵,待消耗差不多了,他再率领己部发动反攻。

    闻得胡正的此个答复,郭宏又惊又怒。

    可是他的部队因为行军时在前的缘故,现下最陷敌围,如果没有胡正的接应,想要撤退,实属万难。被逼无奈,郭宏唯能大骂胡正不已之同时,继续苦苦支撑。

    ……

    虽知郭宏、胡正悍将,虽知凉州精卒皆是老兵,战力亦强,但自己的部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自认为论战力也是精卒,且是以有备击无备,因而原本预料这场仗怎么打也能打赢,却现而今,战已过午,未有克胜,反敌我两军,隐将陷入僵持,徐荣的心情渐渐焦灼起来。

    初夏中午的阳光已颇炽烈,数骑自东鞭马驰来。

    为首军吏挥汗如雨,跳下马来,呈刘备急报与徐荣。

    急报写道:“郑县贼或已觉,倾巢而出,备已亲引兵阻截。”

    徐荣望了望道上仍然激烈的战事,又向东边瞧了瞧郑县城所在的位置,没有丝毫的犹疑,亲自提笔给刘备写了回令一道。

    回令写道:“郑县贼,将军如难阻,吾与将军共死此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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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三将浴血回克郑(四)

    郑县这位叫孙聪的守将知道,如果援兵被徐荣等歼灭,则只靠他再来守城的话,郑县城必将失陷,因此在发觉徐荣率主力於城西与援兵交战以后,确如刘备所报,他只留下了数百人守城,而率领余下的步骑倾巢而出,试图赶往交战之所助战。

    ——徐荣和郭宏等两部兵马共计八千人,战斗的声势很大,登临城头眺之,虽因距离远,不能瞧清,但因敌我交战而掀起的尘烟等等之状约略是能看到些的,孙聪即是由此而得的察觉。

    徐荣所部扎下的营垒是在城东,孙聪率部出的是城西门,不过刘备先已提前令卓膺率步卒五百,列阵备於城西外。

    闻卓膺飞报,敌已出城,且出城之敌共约两千人,是自己手下可用之兵一倍之多后,刘备明白,若只用兵士阻击,那么要想将出城之敌拦住,将会非常吃力,因是,他一边檄令卓膺,命他先作阻击,一边急遣人给徐荣报讯,同时击鼓,把随军的民夫悉数召集起来。

    却是将他之前对徐荣所说的民夫也可用之此策果然用了出来。

    刘备身披黑色的铠甲,后挂红色的披风,腰间佩剑,手拄丈八长矛,站在营外高处,向聚集於前的两千民夫大声说道:“徐将军和陈校尉昨晚率领我部主力,潜赴城西设伏,现正与贼援激战,贼之守军欲出城往助其援。徐将军和陈校尉部与贼援尚胜负未定,贼守军若至,则徐将军败矣!而如果徐将军、陈校尉兵败,我等兵少,亦将败矣!

    “公等与备皆是外地人,今若败於此,逃奔无路,凉州贼凶悍,备为颍川太守时,尝闻郡父老言,彼辈曾入掠颍川,杀良冒功,是我等唯死贼手!备既从军讨逆,死是本分,却惜公等之性命!公等的妻、子俱在兖徐,公等若死,则公等妻、子将无着靠,亦有可能公等之妻不得不改嫁旁人,也有可能公等之子将成别家之子!

    “我今为公等计,如今只有从备共战,将出城之贼截住,如此,公等与备乃才可悉免此难,公等之妻、子也才可免无着靠!镇东的军纪,公等俱知,赏罚严明,今日如胜,公等虽乙兵,镇东必不吝厚赏也!”

    这些民夫多数是青州、兖州的黄巾降卒,他们投降荀贞前,是和荀贞的部队打过仗的,对荀贞奖罚严明的军纪,他们现虽非荀贞帐下的正规兵士,但的确是都知道,至少有过耳闻。

    刘备这通话说完,这两千民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值此之际,的确是没有其它好的选择,刘备给他们指出来的,是唯一的道路,与其等徐荣、陈午战败之后,他们亦难逃一死,还不如跟着刘备奋起一搏。

    提前奉刘备之令,混入民夫中的几个军吏,带头振臂高呼:“愿从将军杀贼!”

    随之,这两千民夫也都纷纷叫喊起来:“愿从将军杀贼!”

    刘备大喜,便令军吏把早就预备下的长矛、环首直刀等兵械,用车推过来,叫这些民夫去取。

    多数的民夫有在黄巾军中作战的经历,对战阵之事并不陌生,拿到长矛、环首刀等兵械后,在数十个低级军官、老兵的约束下,很快就组成了简单的阵伍。

    刘备率领他们和余下的四百余兵士,立即向城西阻击孙聪出城兵马的卓膺阵地赶去。

    卓膺引五百人,阻两千敌,尽管有预先筑好的一些防御设施为屏,尽管才打了半个时辰,已经是岌岌可危。亏得刘备行动快捷,组织迅速,及时带着大部队赶到,阵地才又堪堪稳住。

    两边会合,单从人数来讲,刘备这边已经是超过了出城的守军人数。

    但是民夫的战斗力,显然不能与出城的凉州兵相比,攻守形势上,孙聪部依然是进攻的一方。

    刘备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披甲提矛,於阵中亲自督战。

    卓膺、成定、石关等悍将俱皆身处前阵,身先士众,与敌搏杀。

    郑县守军集结力量,以数百人的精锐敢战士,先后冲击了刘备阵两次,均不得陷。

    ……

    守卒阵中。

    一个从吏与孙聪说道:“校尉欲相助援兵,不意却被阻止在此!贼阵坚,奈何?”

    孙聪两腿夹马,站直身形,细细观望刘备这个南北长里许,东西厚一里多的阵地。

    看到其前阵之北、南两侧,带头防守的那两个军将,确乎武勇,都是左手持盾,右手拿刀,撞入杀来的守军队中,呼喝着与守军兵士贴身肉搏,进退跳跃,转眼功夫,已是各杀伤四五。

    又看到刘备前阵之中间部分那个指挥防守的军将,——孙聪认得,这军将也是最先阻击他率兵出城的那军将,应该是个都尉,披挂黝黑的铁甲,使矛,站在阵型的最前头,寸步不退,或以矛锋刺之,或以矛柄打之,旋斗之间,无有一个守军兵士能够近其身;后排守军的箭矢不断地向他射去,这都尉的铠甲上,早已是箭如猬集。

    看了一会儿,孙聪与这从吏说道:“刘备这阵分作前后,前阵难打,那三个军将都是猛士,兵亦精锐,但他的后阵好打!你且看,他后阵的那些兵是他刚带过来的,都没有穿戎装,粗袍烂衣,是民夫而已!也就是说,其阵能战者只有列於前阵的那些兵士。吾败之易也!”

    这军吏问道:“敢问校尉,如何败之?”

    孙聪言简意赅,说道:“纵骑冲其后阵!”

    跟从孙聪出城的守军兵士,大部分是步卒,但也有部分是骑兵,人数不多,百余骑。

    然虽只百余骑,却皆凉州铁骑,战斗力相当的彪悍。

    孙聪军令传下,这百余骑离开队伍,先往北行,绕过卓膺、成定、石关等所在的刘备前阵,然后转往西行,又行了一段之后,再改往南下,加快马速,挟矛向着刘备阵的后阵呐喊冲去。

    正如孙聪观察到的,刘备的这个阻击阵地,他的确是把他能用的正规兵士大多放到了前阵,后阵主要是民夫。

    也正如孙聪观察到的,这些民夫连戎装都没有,更别说铠甲,也更别说弓弩等军械装备了。他们穿的是布衣,用的是刀、矛,阵外侧亦是丁点的防御设施也无,如何能与铁骑交锋?凉州骑还没冲到近处,这主要由民夫临时组成的后阵就起了一**的骚动。

    刘备见势不妙,慌忙再度大呼,激励士气。

    可他激励的话语,丝毫没有作用,包括他之前激励民夫的那些话语,也都被这些民夫抛之脑后。高大的战马践踏出尘土翻滚,马上吹响尖锐唿哨的骑士仿佛咆哮的虎狼,闪烁光芒的矛头如似嗜血的獠牙,百余铁骑冲阵,动人心魄,民夫中的许多人丢下兵器,转头就跑。

    虽有那没有逃跑,想要战斗的,但是整个的后阵都已经被逃跑的民夫带动,就像被洪水冲垮的堤岸,没多久,便一片片、一片片的崩溃开来。

    不到二百骑的这支凉州骑兵,一冲入民夫所组成的后阵,就势不可挡。

    入眼所见,到处是逃跑的民夫,有那逃不及的,被马上骑士刺死,或被战马踩踏蹄下,发出的惨叫刺激更多的民夫拼命窜逃。

    刘备大惊变色,抽出佩剑,砍倒了三四个退逃的民夫,然而却根本阻止不住这股颓势。

    “云长、益德若在,区区百数贼骑,杀如除草!”和往常战斗遇到危险状况时一样,怅恨关羽、张飞不在身边的念头於此刻,再又一次在刘备的脑海升起。

    刘备知道民夫是指望不上了,现在要想把出城守军拦住,只有靠卓膺等。

    且民夫非但已经指靠不住,眼下还不能再强行阻止他们逃跑。

    因为如果再强行阻止,拦住他们向后、向两边溃逃的路的话,那么他们就有可能会改向前逃,而如果他们向前逃,则卓膺等所在指挥的前阵,就势必会因此也垮掉、散掉。

    只能由这些民夫逃窜。

    刘备遂不再阻之,把能用的兵士全部集合身边,亲自带领,赶往前阵。

    正赶上孙聪见刘备的后阵已溃,乃把预备队等尽皆调上,合以前线将士,并力猛攻卓膺等之前阵。敌人兵士的相貌已可入目,敌人兵卒的喊杀声响彻远近,一时间几乎是举目皆敌,处处俱闻凉州口音。而卓膺等所在之前阵兵士因后阵大溃,敌骑临迫,乱做一团。

    当此危急时刻,刘备举剑大呼:“长安在望,天子盼望我等,今日战胜,富贵如拾柴易!君等勠力!君等勠力!”一叠声传令,命卓膺等将不许后退。

    但是,他的这阵大呼却好像用处不大。

    虽然卓膺等将受刘备厚养已久,当然是不会撤退,然而其余

    前阵各处的兵士们,却有很多既被对面敌人的猛烈攻势所骇,又被后边民夫们的溃逃所惊,已是生了逃意,整个前阵也开始出现了不断的骚乱,似有阵型将溃之兆。

    这个时候,拼的就是一口气了,这阵型无论如何也不能散,一旦散,就是全军覆灭。

    刘备素来温和的模样,不复仍存,此时瞋目厉色,他引领亲兵上前,挡住了一个即将出现的缺口,右手持矛,左手挥剑,与扑到身前的敌兵展开白刃战,血溅甲衣。

    打退了守军的一波攻势后,刘备复又大呼:“以前历战,各部皆与!今日此战,独我部耳!胜之,公等姓名,镇东将知,赏必丰厚!”

    他左右那些大嗓门的亲兵,把他的这番大呼,传喊出去。

    刘备的这一通大呼,“今日此战,独我部耳”云云,意思很明白,说的是以前的历次战斗,是荀贞帐下各部都参与的,却今日这场阻击战,参战者只有刘备和他们这一部的兵士,那么打赢后,就不会有别部兵马分散荀贞的视线,这些参与此战的兵士们的名字,荀贞就会知晓。

    这一番大呼传出,传到前阵军吏、兵士们的耳中,却是比刘备刚才那一番大呼,所谓“天子盼望我等”的作用明显要好上太多。原先起了逃意的那些兵士们,随着刘备此呼,竟是逃意顿消,都坚定了斗志,不复再有惊骇畏惧之色,就是受了伤的,也鼓起余勇,依旧厮杀不退。

    孙聪再三催部急攻,那百余凉州铁骑也从后边夹击,刘备此之前阵摇摇晃晃,然却犹在坚守。

    ……

    城西,道南将旗下。

    一直在观察战局的徐荣眼前一亮,他发现了敌人的一个弱点,传令说道:“贼前后两部间无相助,使预备队上,冲其两部衔接处!调西翼兵回,先歼前部郭宏,再歼后部胡正!”

    预备队的将士约三百人,就在徐荣的身边,接到军令,即刻出战,按照徐荣将令的要求,疾行到郭宏、胡正两部的衔接处,发起攻击。

    紧跟着,按照徐荣此令的后半部分命令,之前被调到西翼、也即胡正部所在位置助战的兵马,撤离战场,返还到东翼,也即郭宏部所在之位置,与陈午部和其它各部合兵,共击郭宏部。

    郭宏部已是强弩之末,终於抵挡不住,宣告溃散。

    那后头的胡正还在打着等郭宏再消耗一会儿徐荣的兵马力量后,再做反击的主意,而郭宏所部却已溃散。胡正目瞪口呆,骂了几句郭宏没用,忙令本部西撤,然已经来不及了。

    郭宏部的溃兵向后涌来,将胡正部给冲了个七零八散,陈午等催促兵士压上,再接再厉,奋勇继战,只不到半个时辰,胡正部也宣告溃败。

    郭宏、胡正逃之未成,被徐荣、陈午所部的骑将追上,两人俱皆授首被斩。

    从早晨开始的这场仗,战至此时,已经过了未时。

    留下稍许兵马,追歼残敌,打扫战场,徐荣与陈午率领部队急还赴郑县。

    将近傍晚,赶回到了郑县城西。

    远远听到喊杀之声震动四野,那是刘备所部还在艰难支撑。

    不待徐荣下令,陈午率领本部兵马,已经呐喊着,向交战地抢先杀去;徐荣部的将士如何肯把这桩功劳让给陈午及其所部?也向交战地杀去。

    孙聪部大败。

    孙聪带着败军,想要逃还城中,而徐荣引骑已经抢先堵在了他回城的路上。

    将旗下,徐荣坐於马上,令左右从吏大呼:“郭宏、胡正已死!降者不杀!”

    在他前边,树了两面高杆,杆上各有一个人头,正是郭宏与胡正的首级。

    孙聪远远看见,复见后头追兵将至,面如土色,遂乃投降。

    徐荣见到刘备等将,刘备等无不血污满甲,卓膺臂膀受创,成定被强弩所伤,昏厥未醒,问将士伤亡情况,兵卒千人战死二百余,存者多半挂伤,两千民夫死伤近半。

    “无公奋战,荣今败矣!”

    徐荣亲写报捷露布,备述刘备、陈午功劳,令吏送报荀贞。

    ——

    祝大家除夕快乐!今天就这一章了。

203 鸿门一战天下动(一)

    徐荣的报捷军书送到荀贞手中时,荀贞已然率部出了华阴,正在向郑县行来的途中。

    看完徐荣的这道捷报,荀贞颇是欢喜。

    他命令宣康从随军的军府文吏中择出老成、有经验的数人,教之先往郑县去,协助徐荣等安抚城中士民,又令军府医曹掾樊阿、吴普选擅医金创的医吏随同,亦先赶去郑县,给成定等重伤的将士医治;并给徐荣传令,叫他务要谨慎戒备,以防李傕、郭汜会再遣兵马去郑县。

    行军至次日下午,兵到郑县。

    徐荣、刘备、陈午率卓膺等军将迎候於城外。

    荀贞与他们两下相见,叫徐荣等免了行礼,关切地打量众人,问道:“卿等可有受伤?”

    徐荣代表刘备、陈午,恭敬地回答荀贞,说道:“赖明公之威灵,末将等幸未负伤。”

    荀贞笑了起来,说道:“两军相遇,敌我相斗,双方将士咬牙切齿,拼死相博,皆欲手刃敌也,是其时也,唯勇者胜之。我的威灵有何用?我的威灵若是有用,卓膺、成定诸君也不会受伤了。”目光落到从立在徐荣三人后边的卓膺、石关等军将身上。

    这才距离鏖战过去了一天多,卓膺等军将的伤肯定没有好,负伤的位置都还裹着绷带,有那脸上也负了伤的,或被敌人的箭矢、矛刀擦过,或被敌人的盾牌、铠甲撞到,要么仍留着一道一道的血口子,要么鼻青脸肿,嘴角烂着,观之颇为触目惊心。

    荀贞呼他们近前,叹息抚慰,说道:“郑县此战,打得很苦,君等一路歼贼援,一路阻守贼出助,一天之内打了两场恶仗,但最终君等打赢了此战!既歼灭了贼援,又拿下了郑县城,斩俘贼中郎将、校尉三人,共歼敌近万,功劳显赫!徐将军在军报中,已向我详细禀过你们的功劳,我也已叫司马暂将君等诸功记下,待勤王功成,我奏与天子后,再给君等封赏。”

    未曾想居然会得到荀贞的亲自接见和荀贞的抚慰与鼓励,卓膺等军将虽然伤还在身,却个个意气奋发,俱皆行军礼参见,答道:“所以此战胜者,悉赖明公威灵!末将等愿为明公效死!”

    荀贞又一次地笑了起来,顾盼左右,然后又看卓膺等人,说道:“又是赖我威灵。这场仗打赢,都是你们的功劳,与我无干!君等皆我军中虎将,却如何作此奉承之语?”

    这话不是责怪,语气里带着调笑。

    卓膺等听了,包括徐荣、刘备、陈午在内,都是也笑将起来。

    荀贞在众人中没找到成定,问道:“我见军报中说成定重伤昏迷,他现下伤势何如?”

    刘备向前半步,回答荀贞,说道:“回明公的话,多亏明公遣的医吏及时赶到,救治之下,成定现已然苏醒,但是还下不得床,听说明公军到,嚷嚷着非要来迎接明公,备等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住。”

    荀贞听了,略点了点头,环顾身前的徐荣、刘备、陈午三将和卓膺、石关等诸军将,郑县这一战,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然从徐荣的军报中,亦能感觉到这一战的激烈与惨烈程度,不禁叹道:“李傕、郭汜虽祸乱朝廷,罪恶滔天,却先是伯符三攻新安难下,继而君等血战郑县,凉州兵,无愧天下劲卒之称!”

    荀贞自开始这场勤王战后,至今历战,有容易的,有难的,容易的如取华阴、弘农两县,此二县之得,甚至是连一场攻城战都没有打,可这不说明凉州兵没有战斗力。荀贞之所以能够轻易得此两县,一则,是因他避实击虚,二者,是因段煨等没有坚定的抵抗决心,所以弘农、华阴,乃才相继为荀贞轻松得取。凉州兵有无战斗力,还得看孙策打新安、徐荣打郑县这两场仗。这两场仗,一个是攻城,一个是野战,都打得很苦,也就很明显,凉州兵之战力,的确如荀贞慨叹,不愧天下劲卒之称,——亦是以当年诸侯讨董,大多俱不敢进。

    荀贞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他收起慨叹之容,再度露出笑容,说道:“郑县此战,君等艰难克胜,岂可不浮一大白以庆之?”命令左右取美酒一坛,给成定送去。

    成定早前是屯长,现也只不过是个曲军侯而已,却荀贞不以其卑,这般厚遇,等到他见到荀贞的赐酒时会是何等感激自是毋庸多提,就连此刻的卓膺等军将心头也都是暖洋洋的。

    刘备悄悄令亲近从吏,跟着领荀贞命令给成定送酒的那军吏齐去找成定。刘备交代他这从吏告诉成定,这酒,等他和卓膺、石关一块儿喝,且亦不必多言。关羽、张飞早就牵挂刘备,见荀贞和诸将的叙话告一段落,遂从后边上来与刘备说话,也不必多说。

    徐荣献上了郭宏、胡正的首级之后,唤后头一将上前,

    进禀荀贞,说道:“明公,此便是郑县守将孙聪。”

    孙聪噗通下拜,唯道“拜见将军”,余者不敢多发一言,甚有畏惧之态。

    荀贞和颜悦色,与孙聪说道:“你既已降,就不必怕。段将军拨乱反正,我且容之,况乎於你?只要你是真心降我,再无二意,你过往之罪,我既往不咎。”

    孙聪伏拜,谢恩不已。

    荀贞又在听了昨天派来的那几个文吏向他禀报过安抚城中诸事,问过徐荣,尚未闻李傕、郭汜重遣兵马再来郑县后,便就传将令下去,命令部队在城东、城南筑营休整。

    这天晚上,荀贞接见郑县士绅。

    郑县的士绅和弘农、华阴等县的士绅一样,对荀贞都是赞颂不绝,俱道盼义师已久。

    ……

    早在兵到郑县前,荀贞就已经往长安方向派了好几拨的斥候,打探李傕、郭汜部的详细动静。

    翌日傍晚,最先派出的那一路斥候返还,禀报荀贞,说道:“小人等探得消息,李傕、郭汜亲率兵马,刚出长安,将渡灞水,往霸陵方向而去,号称步骑十万。”

    荀贞叫这几个斥候退下休息,先召来孙策、戏志才等作下商议,继而令召贾诩、段煨来见。

    贾诩、段煨很快来到。

    荀贞把方才斥候禀报之事告与他两人知晓,徐徐问道:“将军与李傕、郭汜相熟,先生多智之士,现下李、郭二贼亲领兵马,已出长安,似欲赴霸陵设防,不知二公对此是何高见?我该何以应对为宜,二公可有教我?”

    段煨的投降是因为贾诩,且荀贞对待他两人,尽管皆优抚厚待,但显亦更看重贾诩,因是降后,段煨颇是隐以贾诩马首是瞻。听到荀贞的询问,段煨便把目光看向贾诩。

    贾诩站起身来,向荀贞恭谨的行了一礼,回答说道:“李傕、郭汜恃勇无谋,今其二人若龟缩长安,将军虑天子周全,或难径击之,而其二人今却引兵赴霸陵,是自寻死路,献首於将军者也!以诩愚见,现宜当是将军趁胜进击,以尽歼李傕、郭汜,毕勤王之殊功於兹之时也!”

    “哦?先生请详说之。”

    贾诩说道:“李傕、郭汜若不出长安,则虽有董承愿护天子,然董承兵少,天子周全或犹有可虑;但现在李傕、郭汜亲带主力已出长安,那么董承趁其长安兵少、无主的此机,在将军与李、郭展开会战以后,就完全能够负起护卫天子的此任了!是天子安危,将军已无须虑。”

    “不错,可是斥候报称,李傕、郭汜号称兵马十万,我兵才三万余,众寡悬殊,兼凉州兵锐,我若击之,能胜之乎?”

    贾诩抚摸稀疏的花白胡须,说道:“李傕、郭汜号称之步骑十万云云,此系夸大之词。诩刚从李、郭军中出来,岂会不知他两人的军中虚实?合其两人可用之兵,总数不过六七万。今二贼斗胆出长安,逆将军,除掉留守长安之兵,其所率者,料之,顶多不出五万之数!”

    “五万之数?”

    贾诩说道:“五万之数,确是仍比将军义师为众,并且如将军所言,凉州兵也诚然悍勇,但是将军!诩以为,今若往与李郭战,将军有三必胜,李郭有三必败。”

    “敢请闻之。”

    於荀贞座前,於孙策、戏志才、郭嘉等人席间,贾诩侃侃而谈,说道:“将军奉旨讨贼,士心所向,李郭祸乱朝廷,民怨积深,诩闻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将军之一必胜,李郭之一必败也。华阴已下,郑县复为将军所得,将军义师今往长安,已无阻碍,若鹰击於长空,而贼军困蹙渭、灞间,是如陷於藩牢,此将军之二必胜,李郭之二必败也。

    “将军起兵以来,沿途影从,战必胜、攻必克,所向无敌,而李郭贼军中,先是李郭内斗,继而杨奉谋刺,是其早分崩离析,上下惶恐矣!凉州兵便诚劲卒,但主将猜忌,从将狐疑,观睹将军义师,却是士气如虹,孰胜孰败,复何多言?此将军之三必胜,李郭之三必败也!”

    三个必胜、必败。

    第一个说的是政治上的形势,第二个说的是战略上的形势,第三个说的是军心、士气。

    贾诩下揖,又行一礼,斩钉截铁地说道:“是以,今李郭兵虽稍众於将军,凉州兵纵素号劲卒,将军一战定可胜之!”撩衣下拜,说道,“敢进言将军,於郑稍作修整,便旗鼓西进,先克霸陵,乃入长安,献李、郭之首於天子,毕此除贼、勤王殊功於兹时!”

    荀贞下到帐中,亲手把贾诩扶起,笑顾孙策、戏志才

    、郭嘉等,说道:“何如?”

    孙策笑道:“贾先生高见,正与我等同!”

    却是在贾诩、段煨到前,荀贞和孙策、戏志才等商议出来的进战之策,也是立即进兵,与李傕、郭汜决战。

    荀贞与贾诩说道:“高明之士,往往所见略同!先生此议,与伯符、志才、奉孝之意同。”问段煨,说道,“将军何意?”

    段煨赶忙答道:“煨意与贾先生同!”下拜在地,请战说道,“今击二贼,煨敢请为将军先锋!”

    荀贞把他也扶起,请他和贾诩回席上落座,拈起案上的一张纸,拿给贾诩,说道:“我已决定,休整两日,后日兵向霸陵!这是我适才亲笔写给李傕、郭汜的信,先生请为我润色。”

    贾诩恭恭敬敬地接住荀贞的这封手书,打开观之。

    手书很短,写道:“尔等乱国,不讨之日久矣,今吾奉辞伐罪,豫州并竖义旗,士民箪食壶浆,太原曹操响应於渭北,如幡然悔悟,降可免死,迷途不返,尔等且善守之。”

    短短几句话,点明了荀贞的此次用兵是奉了圣旨,又点明而下的形势是士民相迎义师,孙策、曹操等州郡响应,最后给李傕、郭汜指明了出路,如果投降,可以免死,若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就好好地守住霸陵、长安,等他来打。

    贾诩有智谋,也有文采,虽然觉得荀贞的这封手书,确实有可润色之处,但他又哪里会这么不识趣,真的给荀贞润色?称赞而已。

    荀贞又叫从吏拿了案上的一卷文书,给贾诩观看,说道:“此我主簿陈仪所写檄文,先生请观之,看看可有否不足之处。”

    贾诩展开来看,见檄文中写道“镇东将军荀贞、豫州刺史孙策等告诸州方伯、郡太守、三辅诸将军,李傕、郭汜凌迫王室,残害士民,天下切齿,今提义师十万,奉辞伐罪……”云云。

    这道檄文比荀贞的手书要长得多,却非是陈仪刚才写就,而是在荀贞出兵前就已经写了的。荀贞出兵昌邑时,陈仪共写了两道檄文,一道已然宣告天下,另一道就是这个。比之前一道,这道檄文除用语上有所不同外,多了“奉辞伐罪”等几句话。——为何这道檄文才提“奉辞伐罪”,其中原委,自是防止在兵到之前,李傕、郭汜侵害刘协。

    贾诩认认真真的把这檄文看完,捧在手中,还给荀贞,说道:“此檄慷慨激烈,有理有据,文采飞扬。诩只一读,即生义愤之心,料此檄传出之日,三辅群豪必然尽皆响应将军矣!”

    荀贞抚短髭笑道:“先生若无异议,我就将此檄传示三辅、海内,遣吏送我手书与李、郭。”

    贾诩自无异议。

    檄文与手书相继传送出去。

    荀贞即日下令,全军休整两日,后日出兵。

    ……

    李傕、郭汜部已渡过灞水,到了霸陵。

    荀贞的手书送到李傕营中。

    李觉看罢,大怒不已,指着荀贞手书的最后一句话,说道:“‘善守之’?荀贼此话何意?瞧不起我么?好好的守城?怎么,他自觉胜算在握,以为我不敢出斗么?竖子何敢这般狂妄!”令道,“将此书拿去给郭多看,召他来与我见!”

    军令传出,郭汜不肯来他营中与他相见。

    没奈何,李傕只好仍与郭汜改约在两人营间会面。

    李傕出了营,到至相约的会面之处,却也不知是郭汜拿架子,还是有军务忙,脱不得身,直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郭汜姗姗来到。

    李傕这时没功夫和他生闲气,问他,说道:“荀贼的来书你看了么?”

    “看了。”。

    “你怎么想?”

    郭汜怒容满面,说道:“辱乃公过甚!”

    虽然两人早已闹翻,这话入耳,李傕还是不由升起惺惺相惜之感,猛拍大腿,说道:“郭多,你倒是与我难得的所见相同一回!我也这么看!随你我到霸陵之众,足足五万步骑!斥候探知,荀贼所率之兵,只三万余罢了!你我所部是他的将近两倍之多。以本公之见,你我应当率部出击,迎战於他!”

    郭汜也是这个想法。

    两人一拍即合,郭汜迟疑片刻,问道:“你以为,在何地与荀贼决战为好?”

    “鸿门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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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鸿门一战天下动(二)

    李傕所说的鸿门,便是不仅鼎鼎有名於后世,而且於今也已广为天下知的“鸿门宴”的鸿门。楚汉相争之际,项羽即是在此设宴,欲杀刘邦。

    此地位处霸陵东边四十里,鸿门二字之得名是因这里长久的被雨水冲刷,形似鸿沟,北端出口处如同门道,故名鸿门。现下此地隶属新丰,——新丰就是前汉初年,刘邦为解其父思乡之情而按照其故乡丰县的布局、建筑等等所造的那个新丰城。

    李傕之所以打算把迎战荀贞的地方选在此地,乃是出於二因。

    一则鸿门亭这个地方南临骊山、北近渭水,是从郑县往长安来的必经要道,有地势之险。

    再一个是,如上所述,鸿门亭距离霸陵只有四十来里地,这一点也有利於李傕、郭汜。战若有利,可以进击;而若有不利,按李傕的估料,他亦可以撤军还入霸陵。

    用李傕的话来讲,那就是郭汜“难得”的与李傕再一次所见相同。

    郭汜同意了李傕的此个选择。

    两人意见一致。

    定下了此事,李傕与郭汜说起另一件事。

    他摸着胡须,沉吟说道:“荀贼书中自称他是奉辞伐罪,并他传檄三辅的最新檄文,李儒给我抄了一份来看,其檄中亦有奉旨之说,又闻曹贼也自称有天子的密旨在手,如此看来,却难不成天子果是给荀贼、曹贼下了密旨?却也不知是怎么送出去的?郭多,你对此怎么看?”

    郭汜说道:“天子在你营中,密旨怎么送出去的,我怎么会知道?无非是你看顾不严!哼,成事不足。”甩下脸子,扭向一边。

    李傕自知理亏,忍住了没有回骂过去,嘿然片刻,说道:“亦无妨也!鸿门此战,你我必胜,且待擒斩荀贼,回师长安以后,再面责天子便是!”

    郭汜问道:“还有话说么?”

    李傕说道:“你既无异议,我就回书荀贼,约他会战鸿门亭。这会战之日……,我看便定在十天后,何如?”

    郭多没有接腔,算是默认,拍马离去。

    瞧着郭汜与其诸多从骑离开的背影,李傕面现狠辣,自言自语地说道:“待乃公灭了荀贼,再来治你这盗马虏的不敬之罪!”也带着从骑,拨马还营去了。

    回到营中,李傕果是给荀贞回书一封,遣吏给荀贞送去。

    只不过这道回信,不像荀贞给他的来信是手书,而是由李儒代写。李傕虽是武夫,也知好歹,自知他的字远不如荀贞,因不愿两下还未开战,先弱了一头。

    ……

    李傕的回书送到荀贞军中。

    荀贞与孙策、戏志才、郭嘉等俱皆看过。

    郭嘉笑与荀贞说道:“李傕、郭汜邀明公会战於鸿门亭,必是因自觉鸿门亭有利於他。”问荀贞,说道,“却不知明公何意?”

    “大势所向,纵鸿门亭稍有利於彼,复何益哉!”

    郭嘉问道:“那明公的意思是?”

    荀贞展开袍袖,向旁一挥,抚案上佩剑,晏然说道:“便十日后,於鸿门亭,取李傕、郭汜首级以献天子,告海内州郡!”

    帐中的戏志才、郭嘉、宣康、程嘉、贾诩等等文士,孙策、徐荣、刘备等等战将,齐齐起身,下拜应道:“诺!”

    “伯符。”

    “策在。”

    荀贞说道:“鸿门亭距郑县百里,不可等到会战之日我军才行,劳卿引军万人先发,择良地驻营,候我率主力到。”

    孙策凛然接令。

    荀贞又令主簿陈仪,说道:“为我去檄一道给孟德、王河东,烦他俩伺机进扰李、郭之后方。”

    此令入耳,陈仪先是微微愕然,却下邽县之所在,其与郑县、鸿门亭隔渭水相对,处在郑县与鸿门亭之间,偏靠郑县的位置,换言之,也就是说曹操、王邑所部的位置现处在鸿门亭的侧前方,他两人如何能够去扰李傕、郭汜的后方?但旋即,陈仪就明白了荀贞此令之意。

    命令曹操、王邑进扰李傕、郭汜后方,只是表面上的文章,荀贞给曹操去此檄令的真正用意,是向三辅诸多的势力及海内现下应已把目光都投注过来的诸侯们宣示,此次勤王,乃是以他为主,曹操虽然也有密旨,并虽然打出了袁绍旗号,但不过是属从罢了。

    陈仪确有文采,当场写就檄令,呈给荀贞观看。

    用词、语气皆合荀贞之意,荀贞满意地点了点头,令宣康落下他镇东将军的大印,不作延迟,即遣吏送去往渭水北岸、此际依然在下邽城西的曹操、王邑军中。

    ——提到曹操,不妨多说一句,杨奉接受了徐晃“扼住渭水南岸渡口,以防曹操自渭北入长安”的建议后,现正屯军在长安东北五十里外、渭水与灞水的交汇之处。就在昨天,杨奉向荀贞请降的文书,被呈送到了荀贞营中,荀贞已然接受了他的请降。

    会战的地点和会战的时间都已确定,是日,给李傕、郭汜的答复回书送走,荀贞一道道的军令传下,命令三军秣马厉兵。孙策还回本营,也命令部曲备战,预备次日先出郑县。

    忙了一天,直到夜后二更,荀贞方才回到住帐。

    帐中香气馥郁,邹氏盛装,伏拜帐门口,迎接荀贞。

    “夫人怎么还是如此多礼?军中非其它所在,繁文缛节悉数可省。”荀贞把邹氏扶起来,含笑与她说道。

    邹氏本是美人,灯下观之,越发美艳,真如明珠生晕,牡丹欲滴,然其眉间却有忧愁难藏。

    荀贞关心地说道:“怎么,夫人不高兴么?可是仆隶粗手粗脚,惹夫人不快了?夫人请多忍耐几日,我已与李、郭二贼定下,十日后会战於鸿门亭。等此战罢了,夫人就不必再多受军旅之苦累了。”

    邹氏说道:“将军要与李郭於十天后会战?”

    荀贞到席上坐下,示意邹氏也过来坐,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贱妾常闻李傕、郭汜勇健,其二人帐下兵,都是凉州悍卒,不知将军此战胜算多少?”

    荀贞倒也不拿大话哄她,说道:“打仗,谁敢说一定打赢,不过这场仗胜算很大。”

    邹氏伏於荀贞席前,扬起艳丽的面孔,眉眼含忧,欲言又止。

    荀贞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她的面颊,笑道:“夫人不仅是在担忧我这场仗会不会打赢吧?夫人还有何忧,尽管说来。”

    邹氏犹豫了下,说道:“贱妾蒲柳之姿,蒙将军不弃,实不敢另有非分之请。”

    “夫人不说,我替夫人说,夫人是不是也在担心张济?”

    邹氏惊慌地把头伏下,拜倒於地,说道:“不敢欺瞒将军,贱妾、贱妾……”

    口里说着不敢欺瞒,终究话不敢说完。

    她听到荀贞叹了口气,心头一紧,随之听荀贞说道:“夫人与张济毕竟夫妻多年,张济虽临危弃夫人,而夫人却犹牵挂於他,有情有义是也。夫人既是情义之人,我又岂会是薄情寡义之徒?夫人,我便许你,来日战中,若获张济,我不杀他。”

    邹氏初不敢信,大起胆子,又抬起脸来,看到荀贞正色的表情,知道了荀贞绝非说笑,不是在试探於己,一时间,她心中滋味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要说起来,她落到今日地步,实是怪不得荀贞;既是被迫无奈,已经委身荀贞,鼓足勇气替张济向荀贞求饶,本以为荀贞或会以为她心念旧夫,勃然大怒,而却荀贞又这等大度!是她始料未及,不敢奢求的。思绪繁杂,混在一处,邹氏下拜,垂泣说道:“多谢将军!”

    荀贞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回却是含了隐隐的调笑之意,邹氏听荀贞说道:“看夫人情面,张济我可不杀,但我与夫人一见钟情,却是不会割爱,把夫人还给他张济了。”

    若把荀贞张济、二人相比,无论哪方面,荀贞都要比张济强的太多,且委身荀贞到现在为止,尽管时间还不长,然荀贞对她甚是体贴,百般照顾,自此就跟了荀贞,邹氏亦无甚么不情愿。

    她幽幽说道:“得将军不杀之允,已是贱妾不敢想,旧时的夫妻情义已全,贱妾哪里还敢再有别念?”膝行到荀贞身前,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荀贞,说道,“将军将与贼战,贱妾无以慰将军,只此蒲柳之身!”

    这一夜,帐中自是没有再闻“惭甚”之声,而依稀似有“孰强”之问,对此问作答的,是不胜挞笞的娇羞之音。

    ……

    夜色下,郭汜营中。

    从李傕、郭汜出战到此的张济郁闷不堪,长嗟短叹。

    大腿上的伤势好了七八的张绣,拄着木杖,立其身侧,说道:“阿父,缘何嗟叹不止?”

    张济说道:“我数次向郭将军乞兵,反攻华阴,郭将军不肯借兵给我,今郑县已失!再有七八日,就要与荀贼会战於鸿门亭,胜负难料,败则我等无可遁逃处矣,而夫人不知下落,我如何不愁?”

    张绣安慰他,说道:“阿母吉人自有天相,料应无虞。阿父,来日鸿门亭一战,我军远多过荀贼,必然能胜!等到击败荀贼后,再徐徐寻阿母下落不迟。”

    张济也只能寄希望於此。

    ……

    翌日,孙策率万人先行。

    五天后,荀贞率部出郑县,亦往鸿门亭方向进发。

    ……

    渭水北岸,郑县西北五十里,下邽县西。

    曹操先已得荀贞派人给他送来的军令,然后又闻孙策率兵先出郑县,今又闻荀贞率其部主力亦已出郑县,向鸿门亭去,遂请来王邑,与他说道:“镇东前时檄,叫你我伺机进扰李傕、郭汜贼军之后方,於今镇东已领兵出郑,开往鸿门亭,是其两军之会战即将开始,为了相助镇东,我之愚见,你我不如绕过下邽,沿渭西行,择津南渡,攻向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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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鸿门一战天下动(三)

    “攻向长安?”王邑吃了一惊。

    曹操抚须从容,目注王邑,说道:“未知公意何如?”

    曹操会到太原,是因为在兖州败给了荀贞,甚至连东郡也被荀贞打下,彻底失去了立足地之故,王邑对此当然非常清楚。尽管与曹操重见以今,从未曾曹操对此发过什么怨言,说过荀贞半句坏话,可要说曹操突然提出的这个建议,丝毫私心也无,仅仅是为了帮助荀贞,王邑也是断然不信。

    他猜测曹操之所以提出此议,有可能是为了和荀贞争夺勤王的首功,迟疑多时,说道:“孟德,虽然镇东前时传檄你我,请我军相助於他,扰李傕、郭汜之后方,并且李傕、郭汜贼军之主力,现亦确然已从李傕、郭汜屯驻霸陵,不在长安,可是据闻,李、郭留在长安的部曲尚有三四万之数,我军才万余人,若攻长安,一则渭水不易渡,二者亦恐不能胜。”

    曹操摆了摆手,笑道:“文都,公真是个实诚人!听来多少,便是多少?哪会有三四万之多!”

    王邑说道:“没有这么多么?”

    曹操说道:“李、郭二人所部之兵,合计无非五六万众;你我已确知,贞之部约有三四万数,李、郭敢与贞之约战,则其两人带出长安之兵,是非但不会少於此数,更会只多,以此推料,二贼留於长安之兵,至多万余而已!”

    王邑说道:“只有万余?”

    曹操说道:“不错!文都,李郭二贼现留守长安之兵,至多与你我之部相当,今如攻袭长安,不仅在兵力上,公无须忧,而且还有一点,有利於我军……”

    “你是说,李傕、郭汜皆不在长安,其留守之兵群蛇无首。”

    曹操笑道:“何只於此!文都,李、郭内斗,刀兵相见,他两人不能相合,则其二人之部将也必不能相合,现无李、郭在长安,没了上头的镇压,你说他两人留在长安的将校,会不会彼此更加抵牾?你我趁其此弊,败之何难?已光复长安,断了其之归路,消息传到李、郭军中,其二人所部之兵必然会因此而生大乱,你我再兵渡灞水,与贞之两面夹击,李傕、郭汜二贼插翅难逃!……文都,这可是勤王、除贼的两大功,机会在前,不可失也。”

    “……公言固是,然渭水只怕不易渡?”

    曹操说道:“文都,你所虑渭水不易渡者,让我来猜一猜,是不是一虑船只难以在短时间内搜足,二虑渭水两岸有敌把守渡口?”

    “正是。”

    曹操甚有指挥如意之势,说道:“以我看来,两者都不难。要想搜集够供我万人一次性渡渭之船,的确是不太容易办到,但三二十艘船总是能搜集到的,大不了咱们多分几批渡渭就是。”

    “那两岸渡口有敌把守,何以应对?”

    曹操说道:“你我大军既至,渭北渡口的贼军若不遁逃,歼之可也;至於渭南渡口,这几天的军报你也看了,屯驻者是杨奉所部。”

    “对呀,孟德!这杨奉与你我有仇,势必不会肯放我军渡渭的。”

    曹操抚摸胡须,笑道:“杨奉与你我的确有仇,可是文都,莫非你忘了幼阳的来信中,曾提及杨奉谋刺李傕此事?杨奉谋刺不成,仓皇北窜,乃至渭水南岸。他现下早已是无处可去。待你我兵到渭北,我去书一封,使韩暹招降与他,他必会肯降。”

    “他若不降?”

    曹操神秘一笑,说道:“他如真傻到如此,也不打紧,我另有对策。”

    “是何对策,敢请闻之。”

    曹操不肯说,笑道:“到时若是杨奉当真不降,公即知我是何策矣!”

    对曹操的用兵之能,通过河东一战,王邑是颇信任的,他又想了一想,到底被曹操说动,说道:“好,那就按公此议!”

    曹操大喜,说道:“贞之与李、郭二贼的会战马上就要开始,公既赞成操之此策,事不宜迟,以我之见,你我留下一部兵马看守下邽守军,然后你我帅主力,明日就绕过下邽,向长安进发,如何?”

    王邑应道:“好!”

    两人就此说定这桩大事。

    送走王邑,帐中一人问曹操,说道:“阿父,即便如阿父所料,长安城中现下守卒不过万余,且彼此不能齐心协力,我军若往,必可胜之,然而若是我军在打下长安后,天子却不愿离开长安,随阿父往邺县,如何是好?”

    却原来曹操建议王邑和他联兵绕过下邽,急趋长安,不仅仅是为了想得勤王的首功,他更是想抢先荀贞一步入到长安,说动刘协跟着他离开长安,暂到邺县去。

    ——却为何不是移驾太原?这是因为曹操自知,不管实力还是名望,他现下皆都不足,只靠他的力量,不足以把控朝廷,因此即便明知袁绍不愿意迎接刘协,可他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操没了与王邑说话时的意气风发,忧心忡忡,说道:“贞之现据三州,兵马强盛,其所差者,唯大义而已,若被其入朝,今后不复可制矣!我与本初将处处陷入被动。”叹了口气,说道,“未曾料贞之进军之速!我尚未克下邽,他已出华阴,拔郑县,将与李、郭会战矣!”

    问曹操话的人是曹操的长子曹昂。

    曹昂说道:“恨袁公不听阿父良言!袁公若听阿父良言,肯多给阿父兵马,小小下邽,何至会至今未下!”

    曹操说道:“本初其人,我深知也,他就是这个性子!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罢了,不说他了。贞之将与李、郭会战,李、郭必败无疑,如今,避免我与本初以后深陷窘境的机会就剩这最后一个了!圣上会不会允肯我的奏请是另一回事,咱们却是不能不做一试!”过了稍顷,又说道,“纵使圣上不允我之所请,至少咱们若能抢在贞之前头,先入长安,也算得了勤王的头一功,且若能与贞之东西夹击,斩获李、郭,此亦大功也。”

    适才对王邑说的“两大功”之语,曹操不算欺哄王邑,只不过这是他两个目标中的下者。

    曹昂见曹操正说话间,忽现痛楚,手抚上额头,慌忙近前,扶曹操坐下,问道:“阿父,头风犯了么?”

    “取药来!”

    曹昂赶紧和曹安民给曹操熬药。

    待药熬好,曹昂亲手奉上。

    曹操紧蹙眉头,闭着眼睛,一手撑头,一手接住碗,把药饮尽。

    “阿父,这明日兵向长安?”

    曹操说道:“我睡上一晚就无事了,明日兵向长安,不可改之!”

    ……

    次日,曹操的头风稍有好转,留下了兵马一部,看守下邽,他与王邑率领主力近万人,绕下邽而过,沿渭水向西前行。

    下邽守将和下邽城外李傕遣派的援兵主将,看到了曹操、王邑的兵马去向,然一则他们的兵马不多,二则,连日来的交战,曹操虽未能把下邽攻克,可却也是计谋多出,下邽守军与援军很是上了他几次当,吃了几回亏,担心这会不会是曹操又在用计,故是没敢追之,由他率部而去。

    过了下邽,向西急行军一天多,到了高陵地界。

    兵到此处,与长安城已经是隔渭水相望,相距长安只有五六十里地了。

    高陵县中亦有凉州兵将驻扎,曹操命令多张旗帜,遣派疑兵,以惑高陵守将,同时遣出得力军吏,命细细探查这一带的渭水两岸渡口,寻找合适的渡水地段。

    军吏络绎回报,回报的言辞基本相同,都是渭水两岸的渡口皆有敌军驻扎;渭北渡口的敌军俱是高陵县守军派驻的,渭南渡口的敌军是杨奉所部。

    这些情报和曹操此前获知的无有变化。

    正好王邑赶来与曹操相见。

    曹操笑道:“文都,已然打探清楚,两岸渡口敌军的情况,与你我前所获悉的并无不同。今日我就派兵,夺占渭北渡口;渭南杨奉那里,我也即刻便写招降文书,你和我一起落个名。”

    王邑应道:“好。”

    招降文书写就,曹操署名在前,王邑落名在后。

    一面遣韩暹渡水,给杨奉送此招降书;曹操一面调兵遣将,往攻渭北渡口。

    渭北几个渡口的守军都不多,曹操很容易就打下了两个。搜集船只的军吏相继回报,这项任务进行得亦很顺利。却是直到等次日下午,还不见韩暹回来。

    万事俱备,只差杨奉。

    曹操望眼欲穿,又等到入夜,总算曹昂来报:“文掾回来了!”

    “文掾……?韩暹呢?”

    “回阿父的话,未见。”

    曹操纳闷,寻思稍顷,不得要领,令道:“叫文掾来见。”

    不多时,一个军吏入到帐内。

    这军吏姓文,便是曹操父子口中所说的“文掾”。韩暹去渭南渡口给杨奉送招降书时,他是随从之一。他哭丧着脸,拜倒在地,说道:“杨奉贼子!不肯降明公!还把下吏的头发剃了!”

    曹操看时,见这吏头顶的发髻果是不见,秃了一大块,诧异说道:“居然不降?”

    “他还骂骂咧咧的,辱骂明公!”

    曹操问道:“你可向他指出,他今已是走投无路,李傕、郭汜若是获胜,回转来,定会取他性命;贞之如是获胜,也定不会放过於他,他除投从我外,别无可选?”

    “下吏全都说了!他就是不降!”

    “……韩校尉呢?与你从韩校尉同往渭南的那几个军吏呢?”

    文掾切齿痛恨,接着痛哭流涕,说道:“韩暹贼子!留在

    了渭南!与下吏同往的数君,悉被杨奉杀了!要非一个叫徐晃的劝谏杨奉,说‘不斩来使’,下吏亦性命不保。”

    曹操闻言,又惊又怒,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头角又在隐隐作痛,他按住额头,痛心疾首,说道:“枉我赤心推之,恩义结之,贼终是贼也!韩暹负我!韩暹负我!”

    帐外一人进来,是闻讯来到的王邑。

    问知了劝降不成,韩暹反又从杨奉,王邑忧色沉重,说道:“孟德,我军已至渭北,而未若公之所料,杨奉竟不肯降,这可怎么办?”

    曹操忍住怒气,忙收回颜色,温声说道:“公勿忧!我尚有后手。”

    “是了,你说过杨奉如不肯降,你还有别策。孟德,到底何策,可以说了吧?”

    曹操揉着额头,说道:“杨奉已无去处,却仍不肯降你我,这必是因他仍然记恨河东此战。却也罢了!不肯降你我,可若有天子令旨,他难道还会敢不从么?”

    “你的意思是说?”

    曹操说道:“我给幼阳去书一道,劳他奏请天子降旨,命杨奉让开渡口!”

    “天子降旨?好、好!公之此策甚佳!如公所言,杨奉已无去处,纵犹记恨你我,然若天子降旨,赦免其罪,他再是不愿,也只能为你我让开渡口,迎我军渡渭。”

    ……

    万余人的部队不好渡过渭水,派三四人,乘小船,偷偷地渡过渭水却是能够做到的。

    曹操兵马驻地,离长安只有是五六十里,他给丁冲的信,一日后就送到了丁冲处。

    丁冲急忙求见刘协。

    见到刘协,他下拜说道:“臣贺喜陛下。”

    刘协展开愁眉,惊喜说道:“可是镇东大败李傕、郭汜了?”

    “……不是。”

    刘协喜色散去,问道:“既非镇东已胜,何喜之有?”

    丁冲拿出了曹操来书,奉与刘协,说道:“陛下,虽尚未闻镇东捷讯,然曹操率精卒万人,现已至渭水北岸高陵县境,距长安只六十里矣!”

    侍臣把曹操的来书转呈刘协。

    刘协看罢,说道:“原来是被杨奉阻在渭北,这杨奉既已叛李傕,却为何不放曹操兵马过渭?”

    丁冲说道:“陛下,此系因杨奉记恨曹操前歼西河白波黄巾,他於河东败於曹操之故也。陛下,以臣愚见,杨奉此举,未免不识大体,陛下何不降旨一道与之,赦免其罪,令他让开渡口,放曹操兵马南渡?於下,李傕、郭汜亲率其主力在外,只要曹操渡渭兵到,陛下即可脱危解困矣!”再度拜倒,说道,“故此臣方才贺喜陛下。”

    “李傕、郭汜所留之兵,朕闻尚有万余之数,曹操可能胜之?”

    丁冲信心满满,答道:“陛下,曹操知兵善战,其所率者皆百战之精锐,只要他能得过渭水,兵至长安,李傕、郭汜所留之众,必能为其一扫而空,陛下勿忧之也。”

    刘协精神一振,问从侍在旁的钟繇,说道:“卿意何如?”

    钟繇不动声色,恭谨地回答说道:“有董承内应,曹操兵马若至,李傕、郭汜所留守之贼兵,确乎可以败之。”

    钟繇的这个回答,既在刘协的意料之外,又在刘协的意料之中。意料之外者,这勤王的头功,不仅对外边的荀贞、曹操很重要,对刘协身边的近臣们来说,也很重要,刘协知道丁冲是偏向曹操,而钟繇是偏向荀贞的,然於此际,钟繇却毫无与丁冲相争之意,这是出了刘协意料的。意料之中者,钟繇一向识大局,一切都以刘协为重,忠心耿耿,则不与丁冲相争,愿意让曹操先到长安,又在刘协的意料之中。意料之外与意料之中之间,刘协对钟繇越发看重了。

    尽管大头的希望是在荀贞那边,但如果能早一点脱困,刘协自然也很情愿。

    他於是说道:“那朕就给杨奉降旨一道!”

    钟繇说道:“臣敢请为陛下起草此旨。”

    刘协越看钟繇越是喜欢,笑道:“劳烦卿了。”

    钟繇替刘协起草完这道旨令,呈给刘协观阅。

    刘协看后,没有异议,即落天子印玺。遣人出营,急送去给杨奉。

    令旨送走,钟繇请刘协召来赵温等臣,又与赵温等共作商议,众人议定,只等到曹操兵马渡过渭水的消息传到以后,就令董承起兵,护卫刘协前往董承军中。

    诸事议定,钟繇与赵温、丁冲等辞拜出室。

    回到自己住处,钟繇提笔给荀贞写了一封信,把这件事告诉荀贞。

    ……

    钟繇的此信送至荀贞手上时,荀贞兵马已到鸿门亭,距离与李傕、郭汜的会战之日只剩两天。

206 鸿门一战天下动(四)

    看了钟繇来信,荀贞喟然叹道:“孟德,你又何苦如此?”

    郭嘉嘴角轻笑,说道:“明公,曹孟德於此时绕过下邽而赴长安,其所用意,不外乎与明公抢夺这勤王的头一功,并可能还存了劝说天子随他移驾太原之意,然却浑然不顾天子安危,其不忠之态,已然昭然若揭,明公何不去檄以责之?”

    荀贞是知道曹操原本时空中“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档子事的,今见曹操这般行险,岂会猜不出他之真正企图?心道:“孟德,你这吃相实在择不饥食!且不说你能不能渡过渭水,也不说你能不能击败李傕、郭汜留在长安的守军,就算是你兵到长安,你若想劝说朝廷迁往太原,杨彪诸人会肯答应你么?又就算杨彪诸人肯答应,刘协知道其之所立不合袁本初意,袁本初前更尝欲改立刘虞为帝,他就不会心存犹疑,在我兵马已到,即将与李傕、郭汜会战,大胜在望的背景下,他会肯不等一等,看一看,而就随你去太原,到袁本初的地盘么?

    “孟德,你吃相难看,我却也知你,你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奋力一搏。”

    想着这些,荀贞摇了摇头,说道:“我与孟德相知久矣,我两人间虽有兖州之战,但那是为了公事,而非是因私怨,彼此交情依然如故,我须得他留几分薄面,去檄责之,不必也。”

    郭嘉下揖,行了一礼,说道:“明公仁义,正与曹孟德的不忠不义相映,嘉深佩之。”站起身来,蓦得一笑,与荀贞说道,“明公不欲去檄责之也可。却曹孟德纵奋力一搏,然今有杨奉等扼守渭水南渡,他又奈何?嘉料他虽有入长安之心,终怕是连这渭水也难以渡过半分。”

    “此事无关紧要,无需多议。”

    郭嘉躬身用道:“诺。”

    ……

    孙策率部提前到达,已把军营都修筑完成。

    荀贞所率之主力各部不用再筑营垒,俱已入营。

    会战在即,荀贞与臧霸、徐荣、刘备等将一起,由孙策引导,再次前去战场视察地形。

    东行十余里,到至鸿门亭,望之地势开阔,平原广袤,莫说荀贞与李、郭两军合计不到十万万人,便是二十万敌我双方在此会战,也足够容纳。

    举目南眺,青山绿岭,远远是一座山峦,松柏青青,树木葱茏,望之若一匹苍黛色的骏马,那里是骊山;北眺之,见一水如带,滚滚东流,是渭水。鸿门亭东北方向,与渭水之间有一亭,名叫戏亭。骊山北麓和戏亭方向隐约都可以见到一座营垒。这两座营俱是李、郭之营。

    前次视察地形的时候,荀贞已经问过孙策。

    当时孙策回答荀贞说,他领军到时,这两个地方就已有李、郭部的兵马抢先入驻,骊山北麓约有敌军两千,将为郭汜帐下伍习;戏亭敌军亦约千余,将为李傕从子李暹。

    却此时观之,虽然隔得颇远,瞧不到详情,然以长久作战的直觉,荀贞等却感觉到这南北两处敌营的声势,似乎比上回看时壮大了不少。

    未久,斥候回来禀报,荀贞等观察到的情况果然没错,这两处敌营各多了千余兵马。

    荀贞坐於马上,右手拿着直直的马边,拍打左手手心,笑与孙策、臧霸、徐荣等说道:“会战未始,先扼南北两处,复於战前又做增援,看来李傕、郭汜是想把我军尽歼於此。”

    李傕、郭汜先遣兵据守骊山北麓和戏亭的目的很明显。

    一来,是为待到会战之时,与其主阵两翼相呼应,对荀贞所部从形势上形成半包围之态,以图对荀贞所部将士在心理上造成压力;二者,若是能够在主阵的战斗中取得上风,那么他俩南北两处的兵马趁势进行夹击,就可以把荀贞所部歼灭於此地。

    孙策年轻英俊的脸上毫无畏惧之态,充满了不屑,蔑视说道:“主意打得不错,然贾先生所言之贼三败,我三胜,半点不错,李、郭二贼悖逆,天怒人怨,内又不能相合,军心本乱,

    今我义师连胜,逼近长安,其士气愈发低沉,……主意打得再好,又如何?难逃覆灭之下场!”

    徐荣问荀贞,说道:“明公,要不要先遣兵马,将此南北两地夺下?”

    荀贞沉吟了会儿,说道:“其兵早至,已扼险要,短时内大概是不容易攻下来的,权且暂由其占就是。”目光转向身边的臧霸,说道,“明天会战之日,就劳将军率部,击骊山之贼。”

    臧霸应诺。

    荀贞又看向戏亭方向,从跟随他后边的诸将中把陈到唤出,说道:“戏亭之贼,后日劳卿为我破之。”

    陈到应诺。

    荀贞重新看了一遍前后远近,与孙策商议最终的布阵方案,问他,说道:“伯符,后日会战,宜如何列阵?卿可已有定见?”

    孙策指朝对面,说道:“李傕、郭汜虽然一军,然二贼不和,料之,明日他两人一定会各组一阵。以策愚见,我军不妨也列二阵,分别对之。”

    荀贞点头说道:“我亦此意。那就明日且看李傕列阵何方,以我阵应之;郭汜之阵,就由你应之。”

    孙策应诺。

    接下来,荀贞和孙策、臧霸、徐荣等议定明日会战时,步卒主阵大体摆放的位置,以及两翼骑兵摆放的位置和预备队该安置何地等等。

    俱皆定下,然后诸人回营。

    诸人回营时,从西边来了数百骑,是西边十余里外李傕、郭汜营中出来的。

    应是李傕、郭汜闻报,有骑从荀贞营中出来到此,因遣之来做探查的。

    荀贞不慌不忙,与诸将从容缓行,那数百骑尾随了一段路,还将回去了。

    ……

    回到营中,陈纪、皇甫郦在帐中相候。

    荀贞忙行礼相见,说道:“陈公?何时到的?子美,你怎么也来了?”

    皇甫郦笑道:“明日就将与贼会战,我与陈公怎能坐得住?当然要来谒见将军,问一问将军明日的会战之策是否已定?”

    荀贞请他两人落座,自亦坐到主位,说道:“我刚去巡视过战场,战策已定。明日就请陈公与卿在营中等我捷报!”

    陈纪说道:“此战胜败,关系汉室中兴,关系天子安危,我怎能在营中等候?”

    荀贞愕然,说道:“公何意也?”

    陈纪说道:“明日我要与你一同出战!”

    荀贞吃惊说道:“陈公,战场凶险,公年高,万一有个闪失?”

    陈纪扬起胳膊,手臂从宽大的袖中露出,他说道:“我虽老朽,不能与你共杀敌,然而力气还是有些的!你与贼激战之际,我可以为你擂鼓助阵。”

    皇甫郦亦道:“明日会战,海内瞩目,天子望之,将军,郦也是不肯安坐营中的。”

    荀贞劝之不得,只好说道:“既然陈公与子美俱是此意,那明日会战,我就在阵后为公与子美起一高台,请公与子美在台上观战。”

    陈纪转颜而喜,说道:“好!贞之,你可别忘了在台上为我置战鼓一面。”

    明天的会战的确关系重大,也无怪陈纪以年过花甲之龄,还这般意气昂然。

    决战即将到来,荀贞、孙策整个的营中也都是充满了高昂的气氛。

    这天晚上,荀贞与孙策皆传下令去,槌牛烹食,大飨士卒。

    ……

    四月初,会战之日。

    万里无云,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天未亮,荀贞,孙策两部的兵士便鱼贯出营,赶赴会战之地。

    晨星点点,残月尚悬天边,数万兵士无人出声,随着鼓声行进,矛刀与铠甲撞击的脆响之余,偶闻战马嘶鸣,辎

    车粼粼的行驶声中,跟从战卒后的民夫或有低语的,但很快也都安静下去。

    遥遥地听见西边传来鼓角之音,那是李傕、郭汜的部队也出了营,在向会战之地相对进发。

    行约小半时辰,到了会战之地,天刚透亮。

    清爽的晨风中,荀贞、孙策命令部众先就地驻扎,作些休整。

    荀贞与孙策等驱马至军前,眺望对面。

    看到七八里外,李傕、郭汜的部队也已来到。

    微亮的晨光下望之,只看到对面的敌军兵士黑压压的如似乌云,前后不见边际,南北仿佛无限,铺满了整个的视野,其间旗帜迎风,各色的旌旗飘扬,长矛如林,组成了钢铁的森林。

    瞧见千军万马丛中,李傕的将旗在北,郭汜的将旗在南。

    荀贞由此判断得出,李傕的阵型将会是列在北边,郭汜的阵型将会是列在南边。

    荀贞遂与孙策等打马还回本军,下令将士布阵。

    如荀贞、孙策昨日所议定,荀贞部应对李傕阵,在北列阵;孙策部应对郭汜部,在南列阵。

    臧霸和陈到各引本部兵马,奔向南北,各应骊山北麓的伍习部和戏亭的李暹部。

    又有随军到此的民夫,在划定的列阵范围之后,开始搭建高台数座。

    两座分是荀贞、孙策的指挥所在,另有一座更靠后者,是给陈纪、皇甫郦等观战所用,同在此台上观战的还有程嘉等人。至於戏志才、郭嘉、贾诩等智谋之士和宣康等重要的军府大吏则随从荀贞在指挥台,段煨顶盔掼甲,也跟着荀贞在指挥台;许褚、典卫、於禁等扈从台下。荀贞、孙策这两座指挥台下,又各列鼓乐手一班,负责战时传令的军吏数十。

    搭建高台的民夫都是有经验的,且高台也好搭建,前边阵势还没有列成,高台已悉拔地而起。

    荀贞、孙策各引左右谋士、从将,登上自己的指挥台。两人大纛,已立台上。

    陈纪、皇甫郦、程嘉等也去到给他们建的高台上头。

    这会儿红日已出,陈纪、皇甫郦临高台以远眺之。

    对面数里外,李傕、郭汜两军所列之阵已然渐成。

    陈纪等视之,见其两人部曲所组之阵南北共长三四里,东西厚四五里,阵中步卒如堵,两侧骑马纵横,卷带起尘土漫天,间有羌骑,唿哨声响尖锐可闻。

    近观之,荀贞、孙策两军所列之阵也渐将成,阵南北总长也是约三四里,然因二人所部不及李傕、郭汜所部众,因阵之厚度不及李傕、郭汜阵。

    红日的光芒,与荀贞、孙策两军列阵兵士的戎装辉映,陈纪只觉此阵恍惚似火之海洋,两翼亦是骑兵驰骋,号令鼓角之声不绝入耳,徐荣、刘备、陈午、陈褒、太史慈、文聘、辛瑷、关羽、张飞等等步骑诸将的将旗,一面面,招展於阵之四处。干戈森然之气,充溢上下。

    皇甫郦早年在皇甫嵩军中时,倒是不少见这样的场面,而且还见过比这更大的,但是陈纪何尝见过如此恢弘的场面?虽已年迈,热血沸腾。

    ……

    列阵完毕。

    荀贞不急着开战,先遣主簿陈仪出阵,带了三百个大嗓门的兵士,到两军阵中,向对面宣读圣旨和讨李傕、郭汜的檄文,并述荀贞克取弘农、郑县等捷。

    陈仪念一句,那三百兵士大声地重复一句。

    李傕阵中。

    李傕满脸的不耐烦,说道:“要打就打,搞这些东西作甚,花架子无用!”终於听得不耐烦,便要令弓弩手射箭。正在此时,闻得一句入耳,李傕却是被这句中的一个词引起了兴趣。

    他唤来李儒,问道:“适闻那群贼兵嚷嚷什么,本公与郭多‘堪谓卧龙凤雏’,是何意也?”

207 鸿门一战天下动(五)

    这“卧龙凤雏”,是陈仪在念完刘协令荀贞讨逆的圣旨和讨伐李傕、郭汜的檄文后,转述的荀贞劝降李傕、郭汜的原话里所用的一词。

    李儒闻得李傕此问,搔首说道:“卧龙者,未起之龙也,凤雏者,幼凤也。明公,此为两个赞美之词,荀贼这是在赞许明公与郭将军好比卧龙和凤雏。”

    李傕抚摸胡须,呵呵笑道:“见到乃公军容壮盛,知道怕了?却来做阿谀奉承。然而晚了,今日本公必擒荀贼不可。”

    陈仪念完之后,由那三百兵士护着,退还回去。尽管认为打仗就打仗,动真格比谁勇武才是正题,而於开战之前在两阵中间嚷嚷些什么,是花架子没有用,可荀贞既已这么做了,如果自己不有所回应,似乎是矮他一头。李傕问李儒,说道:“我要不要也派人去阵中招降荀贼?”

    李儒说道:“临战招降,贼必不会降,然却可以通过此举动摇贼之士气。儒以为,明公此意可也。”

    李傕惋惜说道:“可惜赵温染疾,不能从我出征,郭多那没用的,也没把杨彪诸辈带来,要不然我使三公到阵前招降,岂不更能动摇荀贼军心?”命令李儒,说道,“就你去罢!你也带些大嗓门的兵士,去为我招降荀贼,动其士气。”

    李儒应诺,便下高大的将台,带了数百军士,到至阵中。他没有檄文可念,不过圣旨倒有一道,——天子在自己的控制下,进军迎击荀贞、孙策、李傕、郭汜自然会从李刘协那里要来一道讨贼的圣旨。李儒遂把这道圣旨向着对面荀贞阵中念了一通,回来向李傕复命。

    复过名,李儒说道:“明公,适才儒向贼阵宣读圣旨时,近观贼军阵型,颇是坚固,若径攻之,怕不易陷。敢问明公,打算以何战法进斗?”

    李傕端坐高台之上,瞧着数里外的荀贞和孙策阵,摸着胡须,说道:“本公也瞧到了,其阵确然颇坚,难怪董公曾言,说荀贞小戆,不过比起乃公,他这点用兵之能算不得什么!我且先不攻他,等他来攻,候我败其先锋,我再乘胜追击,以乱其阵脚,这叫、这叫……”

    李儒接腔说道:“明公,这叫后发制人。”

    “本公正是此意。”

    李傕的话声於入耳,姿态入目,李儒心中嘀咕,想道:“自得圣上欢心,被圣上拜为大司马后,将军日与往常不同,张口‘本公’,闭口‘乃公’。”觉得李傕很有点越来越自大的样子,又想道,“若以贲、育比赞将军与郭将军,最为合宜,却荀贞之以卧龙凤雏比之,是为何也?”卧龙、凤雏这两个词,怎么看,怎么是应该用来形容出众的士人才对,用以形容武将,很不适合,李儒隐约觉到,荀贞用这两个词来比喻李傕、郭汜,怕非是真心夸赞,而是讽刺之言。

    ——这些,他最多也就想想,自是不敢与李傕说。

    战鼓在对面阵中击响,激昂的声音传来。

    辨知,为进斗之音,是荀贞所部率先发起进攻,李儒忙将思绪收拢,定睛看去。

    见从荀贞阵中出来一部兵士,千余人,皆是步卒,俱持盾,约二百披甲士居前,队中举着一面高大的将旗,上书着“中军校尉陈”五个大字。出了阵后,慢慢地向李傕阵压来。

    “中军”,顾名思义,就算不是主将亲领之部,也是一支部队中较为精锐的部曲。

    李傕亦遥遥观见了这面将旗,说道:“上来就把中军派出来了?”问李儒,“此将谁人?”

    李儒在战前做过功课,对荀贞帐下称得上名号的将校,大多已知,恭敬地回答李傕,说道:“回明公,乃是陈褒。此人系荀贼的乡里人,荀贼做亭长时,其即荀贼属下,素得荀贼信重。”

    李傕抚须沉吟,琢磨片刻,说道:“此必是诱我之计。”

    李儒说道:“诱公之计?”

    李傕也不给他做

    解释,传令给陈褒及其所部行向的己军前阵兵士,命令他们“不得妄动”,又令这部分阵中后排的弓弩手做好迎战准备,只等陈褒及其所部到近,即射之。

    李傕带来参与此战的兵士都是训练有素的老卒,军令传到,弓弩手很快就做好了预备。

    陈褒及其所部进至傕阵一箭地时,按李傕的军令,弓弩手悉仰射之,乱箭落下,如似一阵骤雨,射入到陈褒所部队中。高高的将台上,李儒看到,陈褒所率的这千余步卒,举着盾牌,迎着箭雨,又往前进了稍许距离,可能是挡不住一阵后又一阵,连绵密集的箭雨,旋往后撤。这转身一撤,变成了背向傕阵,即便是侧身举盾,盾牌也不能再起到好的保护作用,不断有兵卒被箭射中,未伤的兵卒扶着受伤的同袍,逃跑的更快了,不到一刻钟,队形已乱成一团。

    李傕哈哈大笑,说道:“既号中军,怎能败退得这般快?不出本公所料,荀贼果是在诱我!”

    李儒赞佩说道:“明公料贼如神!”赶紧进言,说道,“明公,荀贼诱公不成,褒部已乱,以儒愚见,此际宜当急调精卒追之,趁势攻荀贼阵,若能动其阵脚,再挥主力奋进,此战胜矣!”

    李傕没有多看在两阵间,向荀贞阵退却的陈褒及其所部,把目光转向了荀贞主阵北边的骑兵阵中,说道:“荀贼用兵虽不如本公,然亦算是个知兵的,不可掉以轻心,须得防他另外有备。”

    李儒说道:“明公是在担心荀贼会纵骑进击么?如此,则以明公高见,我军现下该用何战策?”

    李傕狡黠一笑,说道:“他可诱,我就诱不得他么?”命台下的传令军吏,说道,“去给阵北的羌骑传令,令他们追歼此股逃贼,冲荀贼主阵,所得缴获,悉归彼等所有。”

    传令的军吏一人应诺,奔向阵北而去。

    李傕又命另一传令军吏,说道:“告诉胡封,叫他做好进战之备,荀贼如果遣骑击羌骑,他就率其本部骑,侧击贼骑!”

    这传令军吏领命,也往阵北奔去,找胡封传达此令。

    李儒拊掌赞叹,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明公此策高明!”

    “若不高明,如何可称明公?”

    李儒陪笑应道:“是,是。”

    却那羌骑比不上李傕部下的正规部队,备战的速度比较慢,等他们组织完成,驰马出阵,向陈褒等追击而去的时候,陈褒及其所部兵士已经快要退还到本阵。

    这股羌骑追之虽然不及,然而受陈褒所部“败北”,以及李傕所许诺之缴获尽归他们所有这两重的刺激,却是不肯撤回,鸣颊卷尘,索性杀向荀贞主阵。

    羌骑共有两三千数,两三千骑驰进,带起的声势,那可不是两三千步卒可以比的。

    ……

    荀贞主阵后边,观战台上。

    陈纪面色紧张,说道:“我闻羌骑悍勇,李傕以羌骑先来犯阵,贞之恐是不太好对付!”

    皇甫郦笑道:“镇东必有应对之策,公请无忧。”

    ……

    荀贞主阵中,将台上。

    司马宣康疾声进言,说道:“羌骑勇锐,明公何不令横野击之?亦可先挫贼军兵锋!”

    荀贞意态从容,笑道:“羌虏耳,何须云长,虎子足矣。”

    “虎子”者,荀贞族子荀翕是也。早年在荀成帐下,“虎子”之称,便是出於荀成,后因仰慕关羽威武,荀翕不愿再跟从荀成,现在关羽帐下为将。

    军令传到,荀翕既率本部兵五百出战。

    荀翕所部并非全是骑兵,三百为骑,二百为骑马的强弩手。

    羌骑虽两三千众,荀翕分毫不畏,引领本部,出骑兵

    阵南向,由主阵前过,万余主阵步卒的注视下,只见荀翕率部迫近羌骑前锋,方才停住。荀翕令弩手下马,於盾后开弩。

    那数千羌骑中的渠帅们轻视荀翕兵少,见他居然敢出战,非但无惧,反皆大喜,都催本部骑向他围拢过去。

    ……

    观战台上。

    陈纪观之,见那蔽日的黄尘里,数千羌骑或挽弓,或挥刀,有的头上带着两个大羊角,有的褶袴外披着兽皮,怪叫奔腾,向荀翕所部逼近,已对其部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荀翕所部区区五百人,这个时候,就像是滔天巨浪间的一叶扁舟,随时似乎都有覆灭的危险。

    陈纪变色。

    ……

    羌骑围中,荀翕甚有荀贞之风,夷然不动,抽刀在手,度羌骑远近,一再下令:“沉住气,沉住气。”他部下的五百战士,均是颍川子弟,既是荀贞、荀翕乡人,又从战日久,在荀翕的沉稳表率下,也都个个镇静。直等到羌骑入了强弩的射程,荀翕乃方举刀令下:“射!”

    二百张强弩一时俱发。

    强弩所射之矢,绝非弓箭所射之矢可比,不管是粗细、长短,亦或穿透力,都远胜箭矢。一支弩矢射出,足能贯穿数人。瞬时间,近处的羌骑纷纷坠马,至有被弩矢连人带马穿成一串的。战马哀鸣,堕地的伤者痛呼。近者后退,远者仍在向前,前后相碰,羌骑大乱,卷起的尘土越发漫扬。荀贞阵中的弓弩手抓住时机,亦攒射之,万箭齐射。

    羌骑丢下了百余具人、马尸体,狼狈地朝西北方向的傕军骑阵逃去。

    荀翕简短的喝令:“追!”两腿夹马,轻轻一点马腹,当先骑马驰出。

    三百骑紧随其后,反守为攻,竞相追击逃窜的羌骑。

    ……

    李傕阵中,将台上。

    李傕顾问李儒,说道:“小将何人?”

    距离太远,李儒看不到荀翕“积弩都尉”的将旗,然而从强弩配骑兵这独一无二的编制判出,他回答说道:“料是荀翕,荀贼之族子也。”

    鼓声再度从对面阵中传来。

    但这回不是荀贞阵中所发,而是南边的孙策阵中鼓响。

    一将引兵约两千,出孙策阵,攻向正对面的郭汜阵。

    是孙策对荀翕的追歼羌骑及时作出呼应。

    李傕略看一眼,将视线转回,仍然投入己阵与荀贞阵间的这块战场上,说道:“荀贼有族子,本公无甥耶?”令道,“叫胡封为我擒此小贼!”

    羌骑尽管溃散,但是李傕并不急躁。

    随着他的军令传下,早就做好备战的胡封立刻率领本部的凉州铁骑千人,自骑阵中冲出,先是驱散退却的羌骑,紧接着,迎击荀翕及其所部。

    敌我千余骑,两下冲撞,战於近傕阵此侧,人喊马嘶,箭矢互交,刀矛相斗。

    荀翕部的骑兵为少,胡封悍将,其所部骑又皆精悍,荀翕部非是敌手。略战不久,听到荀贞阵中传来召他回阵的金鼓之声,荀翕即引部边战边退,向本阵撤还。

    胡封已知这支骑兵的主将是荀贞族子,想要将他擒下,以获功劳,追之不舍,大声呼道:“犬儿休走!”他所乘之马是上好骏马,追速甚急。

    眼看荀翕已在前头,他开弓射之,劲矢破风,擦着荀翕战马而过,险些将荀翕射中。

    东边三四里处观战的荀贞阵将士,看到此幕的,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哎呀!”观战台上,陈纪惊叫。

    主阵北,骑兵阵中,关羽眉梢微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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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鸿门一战天下动(六)

    箭矢擦马而过,胡封追将即到,生死关头,荀翕心不慌乱,拖矛於地,稍缓马速,俯身顾觑胡封。待胡封满面喜色,拍马追赶将至,荀翕蓦然大喝,抄将矛起,反手而刺。

    却荀翕在关羽帐下这么多时日,不是白待的,从关羽处学到了不少绝技。

    这回马矛,即是其一。

    回马矛看似简单,但要想学成,实则不易。胆气、眼力、腕力、臂力缺一不可。荀翕的这一招还学得不是太好,一矛刺出,没能刺中胡封。但胡封也被吓了一跳,连带他胯下坐骑也一并受惊,长长的马颈偏向旁侧,惊鸣长嘶,马蹄钝缓,追速慢下。

    胡封稳住心神,催骑再追之时,荀翕及其所部已然近至荀贞阵前。荀贞阵里弓弩齐发,荀翕留在阵外的二百强弩手亦引弩阻击。胡封与其所部骑因被截住,不得再前。

    ……

    主阵北,骑阵中。

    一从将笑与关羽说道:“秉德此回首矛隐已有髯公三分技艺,惜乎尚未学成,为贼得活。”

    关羽眉毛落下,抚长须微笑。

    ……

    胡封带着遗憾,向本阵撤还。

    南边孙策所遣出战之将是黄盖,郭汜所遣迎击之将是张苞,两下厮杀一合,不分胜负。见荀翕、胡封已然各还,郭汜鸣金,把张苞召回;黄盖追之无功,孙策遂也鸣金,将他唤回。

    从陈褒挑战,战至於现下,约有一个时辰,一来一去谓之一合,敌我双方已是交战两合。

    天光早就大亮,将近辰时。

    荀贞主阵之中,将台上,大纛下。

    戏志才目若朗星,远观敌阵,近察本阵将士,摇扇说道:“明公,战已两合,羌骑大败,三百我颍川健骑敌贼千数,荀翕差点刺死胡封,我军士气大振,人皆思斗,无需再做挑战!忠之愚见,当下宜择精锐,分攻李傕阵,以试其阵虚实,待寻到弱处,便可发起总攻!”

    荀贞目送荀翕回到北边的骑阵,笑着抚摸颔下短髭,与戏志才说道:“卿意与我同!”

    便就传檄南边阵的孙策,令他与自己一起遣派精锐兵士出战,进攻李傕和郭汜阵,以寻找他两人所阵的薄弱之处。

    将台下,受到刚才荀翕此战的激励,阵中各处诸将派来向荀贞求战的军吏一个接一个地奔来。

    有的派来的是自己的主簿,有的派来的是自己帐下的猛士,然不论主簿、猛士,俱皆披甲佩刀,却见他们次第奔至,赳赳然,立於台前,纷纷扬声大呼。

    “偏将军徐荣乞战!”

    “输粮乞战!”

    “折冲乞战!”

    “左军乞战!”

    “厉锋乞战!”

    “后军乞战!”

    “中军乞战!”

    “武猛乞战!”

    等等等等,代表本部主将求战的军吏何止十余,一声接一声,如似雷声滚滚,果如戏志才所说,经过荀翕此战,荀贞阵中的各部将士都已是士气高昂,俱皆渴战。

    又一声更大的雷呼在身边响起:“主公,许褚乞战!”

    看了看满脸急切,渴求战斗的许褚,望了望台下这班求战的虎士,郭嘉笑道:“士气可用,明公,就请下令罢!”

    荀贞略作忖思,择选出了三将,授此第一次猛攻敌阵的重任,令道:“檄左军、武猛、折冲,分三路,并攻傕阵!”

    左军,是左军校尉陈午;武猛,是武猛校尉太史慈;折冲,是折冲校尉文聘。

    三人派来的求战军吏领了命令,喜滋滋奔回本部阵中,把荀贞的此令各禀与三将。陈午三人即各率本部出阵,俱是兵约千人,皆把将旗举在最前,分作三股,朝数里外的傕阵杀去。

    南边孙策阵中,孙策亦遣出孙河等将,各领部曲,亦分做三路,攻郭汜之阵。

    南北两阵,总共兵马出了六路。

    李傕、郭汜的阵地

    ,南北总长三四里,差不多是每半里多就有一路荀贞、孙策的精卒攻打。

    ……

    荀贞阵后,观战台上。

    陈纪等人看到,若将前盾、中矛、后为弓弩手的李傕、郭汜此阵比作是一段长长的城墙的话,那么出己阵往攻的这六路荀、孙精兵就如是六支利箭。

    转眼间,鏖战即起。

    陈纪在这观战台上已站了一个多时辰了,以他年过花甲之龄,此刻却竟是丝毫不觉疲惫。他目不转睛地关注战局。

    攻李傕阵的三部兵马,陈午在北,文聘在中,太史慈在南。

    文聘所部冲之最前,最早与敌阵展开交锋。

    然而攻势最锐的却是太史慈部,其部虽稍晚於文聘部与敌交战,但攻势一起,就无停歇。

    也不知是真的看到,还是想象造成的错觉,陈纪好像看见:一个身披重甲的魁梧猛将,蹈锋履刃,冲在太史慈部的最前,傕阵盾墙后的长矛纷纷向他刺来,此将挥矛格挡,顺手抓住一柄朝面刺来的长矛,奋力一拽,居然将那长矛手拉得凌空越过前排盾手,扑倒在他的面前。这将手中矛下刺,刺入这矛手的脖颈,鲜血喷涌了此将一身。

    这将回首大呼:“丈夫生世,当为知己者死,显立功名!今吾与君等力战之时也,有进无退!”

    其部的千数兵士勇敢酣斗,齐齐大呼:“有进无退!”

    “壮哉!”陈纪心潮澎湃。

    陡然一阵欢呼声传来,陈纪转目看去,是北边的陈午所部,把傕阵攻开了一个缺口。

    陈纪大喜,把衣袖上撩,探出手臂,喝道:“槌来!”

    从吏捧鼓槌与他。

    陈纪接住鼓槌,步至竖在观战台一侧的巨大战鼓前头,挥槌奋击。

    他所击打出的鼓声和荀贞主阵中的战鼓声音混做一起,鼓声催动,前线将士奋勇。

    ……

    却於此时,南边远处传来喊杀之声,荀贞转首望之,是骊山北麓的郭汜部将伍习率部出营进战,然被臧霸领兵阻之。

    郭嘉说道:“明公,这一定是郭汜为孙豫州部的攻势所撼,故令伍习出斗,以试图借此退孙豫州部!”

    荀贞的目光移向西南,落到郭汜阵,细细观察孙策所部进攻郭汜阵的情形。

    郭汜之阵,大体观之,和李傕阵现下的情况差不多,虽在敌人猛烈的进攻下,阵型出现了一些混乱,但阵脚还没有动,仍然颇稳,阵间偶尔出现一个像被陈午击破的小缺口那样的缝隙,然旋即也都被调上来的预备队堵住。

    将台上,日晷的指针一点点的移动。

    荀贞仗打得多了,但像今天这场仗,几乎是带来了所有的精锐、勇将,尽数投入,并且还是和孙策所部的精锐联兵共战的,还是头一次。

    前边战场,交战呼喊之声,连绵不断。

    已可看到,敌我将士流出的鲜血向外淌延,快要浸透到两阵中间的地方。

    尽管相距远,看不到,然也可料想得出,傕阵、汜阵前的太史慈等部将士,打到现在,只怕是抬起脚,随便落下去,就都会踩到由敌我兵士鲜血汇聚而成的血泊里,血水四溅。

    荀贞看向日晷,已过辰时。

    陈午等部已经进战了多半个时辰,不能一次就把他们的气力耗尽,荀贞传令,命陈午、太史慈、文聘三部后撤,换刘备、陈褒、荀敞等将率领本部替换上阵。

    孙策那边,孙河等将也被孙策调下,另换黄盖等将率部继续进攻。

    ……

    李傕阵中,将台上。

    李儒汗如雨下,喃喃说道:“儒昔从董公征战,所谓悍卒见之多矣,而若荀贼所部勇悍者,确是无有!”

    李傕的额头上亦涔出汗水,他擦了把汗,骂了句,说道:“贼死囚,真小戆也!”

    李儒进言说道:“明公,这已是荀贼的第二轮猛攻,天将近午,战士久战不

    得歇,恐将腹饿,以儒愚见,当此之时,似宜遣骑出斗,以助我主阵遏荀贼攻势!”

    李傕的视线再次投向荀贞主阵北的骑兵阵,说道:“如张济所言,荀贼部关羽、张飞悉万人敌也,张白骑、胡车儿、张绣悍将,相继被其二人或斩或伤,现下荀贼尚未调他们出战,我若先遣骑击之,则或反为其所截击。骑若有失,我主阵必陷!你此策不可。”

    李儒惶急说道:“明公,那就任荀贼猛攻?”

    李傕不由自主地回忆从开战到现时的过程,明明是他的部队占据多数,却为何仗打到现在,反而荀贞是主动进攻的一方,他陷入到了被动?

    李儒再次问道:“明公,现下该怎么办?”

    李傕恍过神来,又骂了一句:“贼死囚!”说道,“要论打仗,乃公怕过谁?”脸上满是凶残,盯向对面的荀贞主阵,恶狠狠说道,“我就不信他荀贼帐下的兵是铁打的!你说的不错,这已是他第二轮猛攻我阵,这一轮,咱们接着守!”

    “接着守?”

    李傕说道:“只要我军守住,将之击退,其部久攻不下,士气定然衰竭,那个时候,就是乃公反击的时候!”拔剑出鞘,用力地砍在席前案几上,狞笑说道,“等乃公拿住荀贼,亲手以此剑斫其首级!”

    ……

    荀贞阵中,将台上。

    戏志才裹帻白衣,挥扇指示,说道:“明公,两轮攻势之下,贼阵虚实已现!徐将军前禀述,郑县城外一战,李、郭的部将互不相助,现观二贼之阵,亦如此也!明公请看,李、郭这两阵,其两阵连接处最坚,而傕阵北角,汜阵南角却最薄弱。明公,主攻的位置可以定了!”

    惯常而言,两军连阵,应当是两阵衔接处,最为薄弱之处才对,李傕、郭汜两人所列的这两阵却是正好相反,其两人所列之这两阵的衔接处反是最厚。

    他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把本部最能打的精卒列在了此处。

    为何如此?看之好像奇怪,其实不足为奇。原因无它,自是因他两人彼此猜忌,互相不能信任对方,故而对待对方,竟是如同防敌。

    通过这段时间对敌阵在陈午、刘备等两轮猛攻下的情况观察,荀贞做出的判断和戏志才一样。

    他也看了出来,李傕、郭汜两镇中间最坚厚,两侧最单薄,也所以,第一轮陈午等三将猛攻时,是最北边的陈午所部最先攻开了李傕阵的一个缺口,亦所以,因为阵之南侧最难挡住孙策所部的进攻,郭汜才会令南边骊山北麓的伍习不出战相助。

    午时已过,荀贞传令,问各部将士,午饭毕未?不多时,一道接一道的回禀报来,包括陈午等第一轮猛攻退下来的,阵中全部的将士都已午饭毕了,并休整完毕,做完了战前热身。

    荀贞亲书檄文,令传孙策。

    檄文中只有一句话:孙郎与我破贼。

    午后的天气灿烂,日头西移,阳光投射到西边的李傕、郭汜阵中。

    戏志才举扇遮眼,望了望无云的天空,笑与荀贞、郭嘉、贾诩等说道:“天时亦已在我。”

    ……

    荀贞将令传下。

    鼓声大作,号角吹响。

    刘备等部暂退。

    徐荣等将率领等候已久的万余各部将士,踏着由较缓而至略快而至急促的鼓点,杀向傕阵。

    陈午等将分攻傕阵中、南,徐荣率引甲卒、锐士,猛攻傕阵北!

    南边孙策披甲上马,以黄盖、孙河等将攻汜阵北、中,自引勇士,亲攻汜阵南!

    ……

    荀贞、孙策两部的三万余联兵,除掉骑兵和部分步卒外,全数投上了战场,李傕、郭汜两部的五万余联兵也大多被投入战场迎战。决战已然到来!

    荀贞阵后,观战台上。

    陈纪心动神驰,手提鼓槌,翘足眺望。

    蓝天之下,渭水骊山之间,“镇东将军、徐州牧荀”的丈余大纛於初夏风中,飒飒翻卷。

209 鸿门一战天下动(七)

    两轮猛攻过后,紧接着就发起总攻,从主将的决断来说,这当然是称得上果决二字,从士兵持续作战的能力方面来看,这支部队也是当之无愧的配得上精兵二字。

    只是,这却出乎了李傕的意料,使他挡住荀贞所部两轮猛攻,候其士气衰竭,然后进行反击的打算落了空。

    李傕阵中,将台上。

    李儒满头是汗,勉强按住急迫的心情,偷觑李傕,小心翼翼的说道:“明公,荀贼已向我阵发起总攻!从其前两轮的攻势来看,总攻必然非同小可。以儒愚见,明公宜即令前阵各部不得后退半步,此外,速调精锐上前,以增强前阵的守御。”

    望着汹涌而来的万余荀贞部将士,那喊杀之声尽管距离本阵还隔着几里地,却已有震耳欲聋的架势,李傕张口结舌,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其疾如风,侵略如火’,荀贞之,何止小戆!”

    他这回接受了李儒的建议,赶紧下令,命前阵的各部将士稳住阵型,又令其从子李利等率领后阵的精锐出战,加入前阵,做好迎击荀贞部总攻的预备。

    李儒虽在将台,却比阵中将士更为紧张,他慌张地四下顾看本阵。

    李傕阵三万上下的将士,除掉骑兵外,尽数动了起来。

    前阵盾牌林立,兵士们不安地挪移脚步,调整阵型。

    后阵人头簇拥,最为精勇敢战的各部兵士在李利等悍将的引带下,急忙忙奔赴前阵。

    ……

    傕阵南,郭汜阵。

    郭汜没空去看李傕阵将要面临的紧急状况。

    他的注意力都被从其对面孙策阵中杀来的孙策及其所部将士吸引。

    孙策本部只有五千人,但在列阵的时候,荀贞给他补充了数千兵马,所以此刻,除了留守阵中的骑兵和部分步卒以外,孙策亲率来攻郭汜阵的将士总计约有六七千人。

    比之荀贞投入总攻的部队,人数颇有不及,但一则,郭汜阵的兵数也少於李傕阵,二者,且是在孙策的亲自率领下,故而这些将士也都是斗志昂扬。

    郭汜下达了和李傕同样的命令。

    他亦令张苞等将率领其部的精锐上阵,增补前阵的战力,令诸将“务要阻住孙伯符”;同时,他又传令给南边骊山北麓的伍习,令伍习不惜一切代价,攻破臧霸部,速来援助本阵。

    ……

    距离敌之北阵越来越近,鼓点声也越来越急促,从缓步到快步到现在的小跑起来,敌军的箭雨下,徐荣的眼中,此刻别无余物,越来越近的敌兵。阵中等候了半天,阳光把身上的铠甲都已晒热,汗水浸透鬓角,值此决战之际,徐荣到底老将,反倒是越能稳住。

    徐荣深知李傕、郭汜部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他瞥见李利等将的旗帜,正在从李傕后阵往前来,他琢磨想到,最好是在李利等到前,先攻上一阵,若能撼动傕阵的阵型,那么底下来的进攻就会容易一些。他沉声下令:“连射!”

    大嗓门的传令军吏,把他的命令传递出去。

    紧随徐荣身侧的掌旗官,亦变换旗帜,向后排下达徐荣此令;徐荣部中的鼓声也随之转变。

    后排的弓弩手,引弦急射。

    恍如雨打芭蕉,李傕前阵北部的盾墙上,被箭矢打出持续不断的急促声响。

    徐荣催促将士加快冲锋的速度。

    距离敌阵只有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一将的喊声从南边传至,带着荆州口音,是文聘,徐荣百忙中,抽眼看去。

    文聘身披重甲,举盾提刀,徒步率领本部将士,奔朝十余步远的傕阵杀去,一边大步奔行,一边呼喝叫道:“殄灭贼寇,在此一举!”

    在他的以身作则之下,其部将士个个奋不顾身,呐喊冲杀。

    侧转以盾,撞折对面刺出的一支长矛,文聘挥刀,跃身砍向三两步前的敌卒。

    敌卒惊恐的表情定格,胸前鲜血如泉,徐荣抽回长矛,喝道:“杀!”

    ……

    一只从傕阵西北角射出来的弩矢,夹带锐风,斜斜地从徐荣头上射过,射入半空。

    这时如从半空俯瞰,由北向南,可见总计长达三四里地的李傕、郭汜两阵阵前,已到处都是荀贞、孙策两部的将士。敌我数万兵,已开始激烈的肉搏交战。一张张或因亢奋而涨红的脸、或因紧张而发白的脸,或因身边战友倒下而扭曲的脸,在这乱军交战的敌我战团中一闪而过。如狂风怒潮,攻者踊跃赴斗;似礁石抗浪,守者拼力阻挡。双方的呼喊好像山崩地裂。

    开战未多久,即有荀贞部的披甲士攻入到李傕阵中,但寡不敌众,很快就被包上来的傕兵打退,虽被逼退,叱咤奋喝,又往前攻!或有重创栽倒者,在其后,更多的将士冲上。

    血腥的空气弥漫空气中,掠过整个战场的风从西南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总攻打响,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徐荣引部,已然是数攻傕之北阵,而犹未能打开真正的缺口。

    以徐荣素来充沛的体力,这时也有些疲累,遂略退作些休息。

    又一

    声大呼,从其南边传来,还是文聘。

    徐荣看去,是文聘所持的盾不堪久战,碎了,在向从吏索要新盾。

    急促的马蹄声从后边传来,徐荣知道,这是奉行荀贞之令的司马宣康在巡行督战。

    刚才宣康已经来过一遭,这是他巡完了中、南位置的战斗后,重又至此处。

    徐荣不回头,调匀呼吸,督促本部,催战喝令:“前!前!”

    ……

    方才巡经文聘所部时,见到文聘的盾牌破碎,向从吏索盾,宣康令从骑给文聘送去了上好的坚盾一面。这会儿,目观徐荣所部,瞧见徐荣的旗帜依然立在前头,宣康命令从骑:“传镇东令,檄徐荣:今战胜否,悉赖将军!”

    从骑打马,自徐荣的部卒边驰过,至徐荣旗下,把荀贞此令传达。

    数百人的大呼入耳,宣康顾盼视之,是文聘以盾遮掩,将傕阵硬生生挤开了一条缝隙,率领甲士冲杀了进去。

    相似的场景,在之前的巡视督战中,宣康已经看到过多次。他举起手,正待令从骑前去相助,看看这回能不能彻底地在傕阵上打开一个缺口,然其从骑还未出发,文聘等已被傕兵逼出。

    文聘得自宣康所给的坚盾再次被击裂,他索性把盾丢下,刀也扔了,换用沉重的短铁戟,引率部曲,再度发起进攻。

    荀贞将令的信任和文聘差点先陷傕阵的压力下,徐荣不再休息,提矛复上前线。

    ……

    荀贞主阵,将台上。

    荀贞坐席上,远远地注视着李傕北阵。

    台边上的日晷,指针过了未时,总攻已经进行一个时辰了。

    尽管荀贞和孙策部的攻势还非常猛烈,可是李傕、郭汜阵却仍能守住,两边陷入到了僵持。

    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种僵持不能由之,若再不能把李傕阵撼动,那么李傕、郭汜就有可能会发起反击,到至那时,便有战败之忧。

    一人高声说道:“明公,褚请出战,为公破贼阵!”

    又一声高喊也传来:“明公,韦敢请为明公破贼阵!”

    战场之上,临机应变,非是贾诩之长,然而贾诩对大势的把握是很明白的,他进言荀贞,说道:“明公,贼犹死斗,不可任之。於此之际,亦择虎士以攻之!”

    荀贞从容不迫,目落许褚身上,令道:“卿引我虎士甲卒,冲陷傕阵!”

    许褚大声应诺,引荀贞的亲兵虎士三百人,离开将台下,朝李傕阵奔去。

    ……

    三百虎士,人数不多,可是加入战局的意义重大。他们是荀贞的亲兵,许褚是荀贞的近卫将校,他们这一加入战团,代表了什么?代表了荀贞。

    徐荣、文聘等等各部士气,再度大振。

    不少已觉疲累的将士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又都是呼喊奋力,继续杀敌。

    督战的宣康驱马奔行战场后,令百余从骑齐呼大喊:“今日此战,镇东亲睹,君等还不效死!”

    喊杀之声,遍布战场,荀贞部将士的攻势越发猛烈。

    ……

    李傕阵,将台上。

    李傕观见,己军前阵已是摇摇欲坠!

    他再也不负轻视之色,也没了狰狞之态,霍然起身,慌促令道:“我的亲兵呢?压上去!”

    ……

    受李傕阵动的影响,本就是在苦苦支撑的郭汜阵,也出现了动摇局面。

    将台上,郭汜怒骂道:“窝里横是把好手,对上荀贼,却是个没用的废物!”顾令台上一将,说道:“事急矣,劳公为我赴前督战!”

    这将可不就是张济。

    张济手下只剩残兵败将百许人,所以这场仗他和张绣没有上阵,不过兵马虽然没了,他的名头还在,闻得郭汜此令,他应道:“诺。”下了将台,与其从子张绣等奔向前阵,为郭汜督战。

    ……

    李傕阵中,将台上。

    被郭汜骂为废物的李傕冷汗淋淋,他分明看到,虽然他的亲兵已然投上,然而对战局并无帮助,他的前线阵地出现了不支之态。

    混杂了颍川、冀州、徐州、荆州、凉州等地口音的敌人喊叫之声,已可清晰耳闻,若似近在咫尺,李儒双股战栗,勉强站住,颤声说道:“明公,再不遣骑出战,就晚了!”

    话音未落,一支弩矢射到了将台前,插入地上。

    李儒说的不错,这个时候,必须要遣骑兵出战了。

    再也顾不上荀贞的骑兵还没有动,李傕急忙下令,命胡封等将引骑出击。

    军令才出,将台晃动,岸上的玉碗为之震动,殷红的葡萄酒洒出,入目刺眼。

    李傕仓急举首,惶遽望之,看到荀贞主阵北尘土大作,一支支的骑兵如离弦之箭,向其阵冲锋,行於途中,这总数约三四千的骑众,分作两部,一部杀向其主阵北边的骑兵阵,一部则直奔他将旗所在,也就是他身在的将台此处而来。

    ……

    尘土大作,数千骑驰进,声势无前。

    北之陈到,南之臧霸,亦皆远远看见。

    收回目光,臧霸迎对尽力进攻的伍习所部将士,厉声叱咤:“前偏将军以三千幽凉兵歼敌近万,今积弩以三百颍川骑败数千羌虏,独泰山无男儿耶?”

    面对李暹所部的拼死进攻,陈到的旗帜竖立在最前,陈到剑指其旗,沉毅说道:“我在此!”

    ……

    李傕主阵北,胡封等将率骑尽出。

    凉州最有名的就是骑兵,李傕所部的骑兵数量远多过荀贞所部,再加上那两三千的羌骑,合计七八千之众,是荀贞部骑兵的一倍之多,踩踏扬起的尘土,顿时漫过了荀贞部骑所扬之尘。

    却荀贞部骑少,又分作了两部,亦即,迎战胡封等部骑的骑士与之相较,更是众寡悬殊。

    但见北部的宽广原野上,敌骑掀起的尘土如无边无际,荀贞这边的骑兵只有两千。

    ……

    西南,东南。

    李傕将台,荀贞将台。

    李傕、荀贞两人,齐齐瞩目於北。

    ……

    李傕攥紧拳头,狠狠说道:“给乃公将贼骑击垮,再回来参战本阵!”凶光四射,望向对面,说道,“荀贼,洗干净了脖子等着乃公!”

    ……

    荀贞看似若无其事,依然从容,然其跪坐席上的身姿,已经不由自主的挺直。

    贾诩面含隐忧,说道:“明公,胡封诸将,俱皆骁悍,贼骑又众於我,却不知公为何还要将我部骑分做两部?”

    ……

    整战场北端,敌我骑兵相会。

    旗帜前头,胡封端得悍将,冲马於前,挟矛大呼,叫道:“随我杀!”

    一敌将从侧前蓦然奔至,胡封带待要举矛,茅尚未起,已被这敌将刺落马下。

    跟在此将后边的从骑近前,从容不迫,在数百愕然尚未反应过来的胡封亲兵诸骑面前,弯腰将胡封首级割下,奉与那将。那将不接。

    这从骑便用矛将胡封首级挑起,大声呼道:“胡封已死!”

    ……

    急报送至荀贞将台。

    荀贞跪坐的身姿由之放松,他顾视贾诩,笑道:“贼骑虽众,然我有云长,可夺贼三军之气!”

    ……

    那一合刺死胡封之将,正是关羽!

    战还未起,主将先亡,数千李傕部的骑兵乱成一团,羌骑见势不妙,先做逃窜。

    辛瑷与关羽合力,大溃李傕部骑;张飞引部卷甲而趋,直取李傕将旗。

    骑兵已溃,敌骑又至,李傕阵再也坚持不住,徐荣部率先攻入。

    将台上,李傕惊慌失措,连声大叫:“快叫郭多遣兵前来助我!快叫郭多助我!”

    郭汜自保不暇,怎会有兵前来助他?

    现下还有一个最后的希望,那就是北边的李暹部。如果李暹能够将陈到部击溃,率兵杀到,那么由后边进攻荀贞所部,至少还有撤退的可能。

    李傕摸着残缺的耳朵,一边大骂郭汜,一边仓皇北眺:李暹被陈到死死阻住,半步不得前进。

    骤闻敌人的欢呼传来。

    李傕惊惶南眺,是臧霸大败伍习,率部还攻,与孙策合力,郭汜阵已被攻陷。

    再往前看,荀贞的大纛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将台,正在数千步骑的簇拥下向其阵杀来。

    战场已成一面倒。

    闷响传来,是李儒瘫坐到了地上。李傕的双腿也在发软,他说道:“快扶我走!”

    ……

    荀贞主阵后,观战台上。

    义师克胜已定,望着荀贞亲率李通等余下的步骑,加入战场,陈纪赞叹说道:“壮哉!”

    皇甫郦在旁笑问说道:“镇东亲引部进战,公不擂鼓为镇东助战么?”

    陈纪放下鼓槌,抚摸花白的花须,露出笑容,说道:“贼已破,无需老夫再鼓!”

    ……

    酉时末,李傕、郭汜的两阵全线崩溃,四五万的步骑兵马朝西逃跑。

    徐荣、孙策、关羽、张飞等率引步骑各部,追亡逐北。

    追敌的各部后边,不久前最为激烈的战场中间,典韦举着荀贞的大纛,把之竖立。

    清亮的笛声响起,荀贞策马,循声而往,行之未远,见夕阳里,随着千军万马呐喊追击离开,渐渐沉寂下来的适才战场上,遍地敌我战战死将士的尸体中,辛瑷血染银甲,倚靠马坐正吹。

    “将军浴血薄功名,不破贼虏终不还!玉郎风雅,非吾等可及。”荀贞抚颔下短髭而笑,命典韦等,说道,“传我令:获傕、汜者,赏千金,奏请天子列侯之封。”

    ——

    虽然这场仗写得不算好,但写打仗真的太累了,所以今天就两更了。求月票、求推荐!

210 镇东王师入长安(一)

    兵败如山倒,这一溃退就是没有止歇。

    李傕、郭汜两部的数万步骑,如同一窝蜂似的,乱糟糟一团,皆向西边的霸陵方向逃窜。

    骑兵践踏步卒;步卒丢盔弃甲,只嫌自己跑得慢,后边的撵上来,撞到前边的,被撞到之人来不及爬起,又无数只脚踩上。更有那凶悍的,冲着挡住路的,索性挥矛乱戳。自相已是残杀,再加上徐荣、关羽、张飞、孙策等所率之步骑的追歼,一路上不知丢下了多少尸体。

    若被李傕、郭汜逃入霸陵县城,虽然荀贞一样能把城打下,但免不了还得再费一番功夫,所以入夜之后,荀贞命令诸将继续追击。

    夜空中繁星点点。

    这个时候,如果从空中往下看,可以看到沉默矗立的骊山之西北边,奔流不息的渭水南边,於此块宽阔的土地上,前头是散满荒田、原野,深一脚浅一脚,摸黑乱逃的四五万敌人,后边是一支支举着火把,如似条条火蛇的追兵队伍,凡是被火蛇追上的,就将会被火蛇吞噬。

    受到荀贞“擒获李傕、郭汜者赏千金,奏请天子列侯之封”这道军令的激励,如刘备这等极度渴求功名的将校,对李傕、郭汜部中的寻常将校以及普通兵卒压根都已瞧不上眼,即使追上,也是丝毫不顾,最多如果挡在前头,随手杀之或者驱散了事。

    一阵阵的大呼在这夜色中起伏响起:生擒傕贼!生擒汜贼!

    又一阵阵较小的大呼响起:李傕在那里!郭汜在那里!

    千军竞逐,如万舸争流,一条条耀眼的火蛇把浓重的夜色划破。

    地上点点的火光正与星空相映。

    荀贞、孙策两部穷追不舍之下,李傕、郭汜两人带着从吏亲兵,夹在乱兵里头,一在北,一在南,也是拼命地闷头逃窜,偶尔停下,歇歇马力,后边追兵声近,只能起身,接着奔逃。

    逃了一夜,以为追兵总该歇歇了,却追兵依然不止。

    李傕大骂:“没见过人头么?这般不要命!”

    霸陵城已然相距不远,李傕提前派去传令的军吏,仓皇回来,向李傕报告:霸陵的留守兵马闻李傕、郭汜兵败,已然弃城,渡灞水而逃。

    李傕怒不可遏,骂道:“懦夫。”

    虽有心先逃入霸陵城中,收拢残部,可是守军已逃,追兵又不停息,却没有机会。

    逃了一整夜,天光已亮,李傕提着马鞭,惶惶地转了几圈,作出决定:先过了灞水再说!

    赶到灞水岸边,桥上已挤满了溃兵,正在争抢过河,有那水性好的,则干脆下河泅渡。

    李傕的亲兵上前,挥刀砍杀,把桥上的溃兵打散。

    李傕乃过得桥去。

    这些兵士是他的本钱,过了河后,李傕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命令,把早就收起的将旗展开,竖立岸上,叫李儒等分头在河边收拢过了河来的残部。

    小半时辰前后,一个军吏惊慌叫道:“将军!追兵来了,赶紧走吧。”

    李傕看去,见河对岸出现了荀贞所部的军旗,他细细观之,说道:“对面追来的只是小部队,非是荀贼主力,急什么!”

    李傕毕竟宿将,犹能稳住,对岸的溃兵却急,尽管这支最先追来的敌军的确人数不多,可他们毫无迎斗之意,要么跪倒地上,垂头丧气地等着当俘虏;要么等不及再从拥挤的桥上逃,顾不上时已入夏,河道涨满,水势湍急,也顾不上自己会不会游水,噗噗通通地跳入河中,整个河面水花四溅,如下了无数只鸭子,——只李傕眼见,很快就被淹死的兵士便不知凡几。

    又过了不知多久,或许很长,也许很短,对岸出现了荀贞、孙策部大队兵马的踪迹。

    时刻紧盯对岸情形的军吏禀报:“将军!刘备的将旗!还有黄盖的将旗!”

    李傕知道到继续逃跑的时候了。

    通过这段时间,大约收拢到了溃卒三两千,他便就下令,把这数千溃卒组织起来,同时,遣亲兵到桥边烧桥。桥上仍有李傕、郭汜部的兵士,火势一起,不但桥被烧着,桥上的兵士也被烧着,数十、成百的火人惨叫着,从桥上落入水中,那惨状不忍多言。

    离开灞水东岸,行到傍晚,路经一处破败的亭舍。

    逃了一夜一天,干粮没怎么吃,水也没喝上几口,李傕又饿又渴,委实吃不消了,跟着他逃到此地的败兵也都是气喘吁吁,体力不支。

    李傕因下令就地休整。

    败兵们散开去,寻找吃食。

    几路斥候奉李傕之令,分往东、东北、东南等各个方向去,探查荀贞、孙策所部追兵现下的位置。李傕并派了军吏赶往长安,去传

    李傕之令,叫留守的李应等遣兵过来接应。

    却几路斥候出发未久,便有一路斥候折回。

    李傕在喝水,骤然见斥候回来一路,大惊失色,水咽得急,差点呛住,吐出来,仓促跳起,惊惶远望,问道:“荀贼追兵又追来了?”

    斥候禀道:“将军,非是荀贼追兵,小人等在东南边数里外,看见了郭将军的将旗。”

    原来是发现了郭汜。

    李傕恼恨决战之时,郭汜的阵地先溃,听到他的名字就怒火中烧,呸了口,说道:“盗马虏居然没死,倒是命大!”不是荀贞追兵,他放下心来,重坐下去,拿着水囊接着喝水。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身边说道:“明公,昨日战不利,我军大败,现明公收拢到的兵马不多,便是还回长安,荀贼若追击而至,只怕也不易抵挡。儒之愚见,何不召郭将军来见?看看他身边还有多少兵马,与其部合做一支,再回长安。”

    这说话之人跌坐地上,面色惨白,嘴角泛出白沫,说话时不断喘气,是李儒。

    李儒是凉州人,浸染当地尚武的风气,少好轻侠,而且又前后在董卓、李傕等的军中多年,因是虽为文士,体力还是有些的,也会骑马,所以竟是跟着李傕逃了出来。

    李傕说道:“本公才收拢到这点残兵,他又能有多少兵?”

    李儒说道:“明公,儒之愚见,多多少少,总归是个助力。”

    李傕便令主簿去召郭汜来见。

    主簿应诺,在斥候的引路下,出亭舍往东南去。

    李儒踉踉跄跄从后赶出,追上主簿,拉住他,低声说道:“见到郭将军,不可言‘召’,便说大司马请他相见。”

    主簿心领神会,应了声是。

    李儒回到亭舍内,李傕问他:“做什么去了?”

    李儒说道:“儒去交代,见到郭将军后,务必催促郭将军快些过来,免使明公久候。”

    李傕说道:“你却是晓事的。”

    李儒窥视李傕神情,犹豫片刻,说道:“明公,儒之愚见,待会儿见到郭将军后,为大局起见,明公最好容忍他三分。如公所言,他本盗马虏,粗莽之徒,明公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李傕看了李儒两眼,说道:“我也给你提个意见。”

    “明公请示下。”

    李傕说道:“你能不能以后不要一句一个‘愚见’了?我琢磨着,这回败仗,是不是就是因为你总是‘愚见’?愚见、愚见,总是愚见,本公怎能不败?”

    李儒哑口无言,没什么敢说的,只能唯唯,赔罪而已。

    李傕也就不再理会李儒,盘腿坐在地上,接过亲兵递来的胡饼,就着从不远处溪流中灌来的清水,一边大口吃饼,一边大口喝水,看到李儒喉头蠕动,问他说道:“你饿了么?”

    李儒怎会不饿?赔笑说道:“不敢隐瞒明公,儒是有些腹饥。”

    李傕把手中剩下的半拉饼丢给他,又问从吏要来一个。

    李儒忙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半个胡饼下肚,饥火略得抚慰。

    又等了一会儿,亭舍外头传来战马奔腾之声。

    旋即,郭汜的声音响起:“叫他出来见我!”

    李傕闻声作色,怒道:“胆敢如此无礼!”

    李儒苦苦进劝:“明公,儒之……,明公,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李傕忍住气,出亭舍,来到院中。

    郭汜已在院内。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李傕瞪着郭汜,冷笑呵呵,好一会儿没说话。

    郭汜怒哼哼,说道:“你瞧我作甚?请我过来,又不出声!”

    “昨日战时,我令你遣兵相助,你为何不助我?”

    郭汜怒道:“你叫我相助你时,孙贼攻我正紧,我怎能助你?”

    “交战正酣,本公正欲破贼,你阵为何先溃?”

    郭汜怒道:“我阵纵然不溃,你就能守得住么?还你正欲破贼?我阵之溃,还不就正是因为你的阵先动!”

    眼见两人吵将起来,李儒赶忙相劝,说道:“二公息怒,昨日之战已然败矣,再说也是无用,以儒……,以儒之见,现在不可再作争吵,宜当速速商议如何善后之策。”

    郭汜怒哼哼偏过脸去,又听李傕说道:“荀贼说你我是卧龙凤雏,就你?也配!”

    郭汜怒火又起,转回脸来,正待反唇相击,

    陡然间听到“当啷”一声响,他急步后跃,拔剑在手,惊骇四顾,叫道:“什么?什么?”

    却是近处一个兵士的佩刀掉到了地上。

    李傕看到郭汜的反应,哪里还会不知他在想什么,捂住胸口,痛心说道:“郭多!郭多!这个时候了,你还不信我!”

    郭汜见是兵士的佩刀坠地,非是他所以为的李傕要杀他,松了口气,将剑还入鞘中,周围诸人惊诧的眼神中,不免小有讪讪然之态,说道:“我不信你什么?”

    “要非你污我下毒,与我相斗,你我岂有今日?”

    郭汜怒道:“要非你拉杀樊稠,又岂有今日?”

    “好处你没得么?”

    郭汜说道:“给我些老弱羸卒,也叫好处?”

    弱与羸同义,老弱羸卒四字,听来甚是别扭,李儒毕竟文士,嘴唇嚅动,下意识地想作纠正。

    郭汜问他,说道:“你想说什么?”

    李儒强自把这别扭咽下,赔笑说道:“没什么。”

    李傕说道:“老弱羸卒就不是兵?乃公好吃好喝地宴请你,叫乃公最爱的胡婢、最爱的珠珠与翠翠给你陪寝,你不知足,却还诬乃公害你!你就是个喂不熟的……”

    喂不熟的狼,还是喂不熟的狗?郭汜怒不可遏,怒目相视,说道:“你说谁是喂不熟的?”

    就如两只斗鸡,李傕、郭汜互不相让,李儒再次开口,苦苦相劝,说道:“二公息怒,二公息怒!当下亦以大局为重。二公即使再有怨气,可是荀贼难道不是二公共同之敌么?二公若还是这般不肯相合,等至荀贼杀到,可该如何收拾?”

    郭汜、李傕互瞪了会儿,郭汜自知谋略不及李傕,又将脸扭开,问道:“你说,现在怎么办?”

    李傕已与李儒商量过了,既然郭汜不再和自己吵架,开口请教,便把商量出来的办法道出,说道:“你我先回长安营中,我带上天子,你带上杨彪诸辈,咱们去黄白城!”

    郭汜说道:“去黄白城?”

    李傕说道:“你我余部再加上留守营中的你我兵马,尚可有一两万众,到了黄白城,荀贼若仍敢来攻,你我就再於他战!那个时候,咱们既有坚城为守,复有天子在军中,我就不信还打不赢他荀贼!候其撤兵,你我追之,必可败之,一报今战败之仇!”

    李傕此策,听来非是不能行,郭汜虑之稍顷,提出一疑,说道:“要想去黄白城,必得先渡渭水。军报言称,曹操现在渭水北岸,渭水南岸又有杨奉,南北两岸的渡口悉在敌手,怎么得渡?”

    李傕说道:“杨奉叛我,欲图谋刺,要非荀贼兵来,我早就把他杀了!他若不逃,竟敢挡你我,我杀他如杀狗也!”

    郭汜说道:“那渭北的曹操?”

    李傕不屑一顾,说道:“曹操算个什么东西?当年你我奉董公之令,讨伐所谓的关东诸侯之时,这曹操被你我杀得人仰马翻,抱头鼠窜。那次被他得脱,这回他若敢阻你我渡渭,就把他杀了便是,如杀鸡也。”

    ……

    渭水北岸,曹操军中。

    距离荀贞大败李傕、郭汜,已经过去了一夜一天。

    曹操早就往交战地派了军吏查探,乃於这天夜晚,得了荀贞大捷、李傕郭汜西逃的消息。

    出的帐来,登上望楼。

    曹操负手眺看南边浩浩荡荡的夜下渭水。

    他这回的勤王救驾可以说是接连受挫,先是袁绍不肯与他联兵,继而因为兵马不足之故,被阻於下邽城外,数日不得进;末了,他行险计,绕过下邽,欲趁荀贞和李傕、郭汜决战之际先入长安,却又被徐荣挡在渭水北岸,不得渡过,以至於今,荀贞已然大胜,眼看将入长安。

    ——徐荣不受他的招降,后来也不肯遵从刘协的令旨,曹操起初以为他莫名其妙,不过现在已猜出缘故,料他定是已投荀贞。

    荀贞既已大胜,那么他到长安,也就是三两日的功夫了。

    这么短的时间里,别说肯定是渡不得渭水,就算是能得渡,曹操这点人马,也不是荀贞的对手,其想劝天子暂时移驾到邺县的目的,肯定是达不成了。

    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办?

    是继续留在渭水北岸,等着荀贞入到长安,再观望一下形势,还是就此撤军,还回太原?

    这是一个不太容易做出的抉择。

    此次出军,曹操没待程立,一时间,他却是无人问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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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镇东王师入长安(二)

    因为担心荀贞的部队会继续追击,所以李傕、郭汜商议定下,没敢在那个亭里多做停留,只休息了小半时辰,两人将兵马合作一处,便接着向长安逃去。

    ——郭汜收拢到的残兵与李傕大差不差,也是两三千人。

    又逃到入夜,就在曹操登望楼,眺渭水,去留之策,难以抉择之际,先被李傕遣去长安营的军吏赶马回来,见到李傕,他滚落下马,叫道:“明公,大事不好!”

    李傕大惊,说道:“怎么?是荀贼遣精骑抄到前头,劫了我营么?”

    这个猜测当真大胆,而且出奇,非是已被吓得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之人,断难产出此念,只不过这军吏此刻,却无阿谀的闲心,他回答说道:“启禀明公,非是荀贼劫了大营,而是下吏赶到营中后,把明公‘看好天子,派兵来迎’的军令传给李将军时,才知圣上已不在营中。”

    李傕愕然说道:“已不在营中?什么意思?圣上不在营中,那在何处?”

    这军吏答道:“现在城东董承营中。”

    李傕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懂这军吏在说什么,问道:“为何在城东董承营?”

    这军吏把他询问得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报给李傕。

    原来,今天临暮时,就在李应等刚刚得知李傕、郭汜兵败於荀贞后不久,正在惊慌失措之际,董承忽然起兵,攻入营中,把刘协等抢走,随后退到了城东的董承营内;跟着一起到董承营的,还有本在郭汜营的杨彪等人,——李傕、郭汜战败的消息也传到了郭汜营中,郭汜留下的守将惶恐无措,又哪里还顾得上管杨彪等人,因是被杨彪等脱身离去,得与刘协会合一处。

    李傕茫然半晌,说道:“李应没有派兵去打董承营,夺回天子?”

    这军吏答道:“明公,圣上被董承劫走后,李将军亲自带兵去攻,然而董承早有预备,其壁甚坚,攻之未克。”

    李傕又是茫然多时,总算从这令他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他幡然变色,怒道:“已有一个废物,又一个没用的!董承部兵不过一两千人,却怎么被他杀入营中,抢走了天子的?”

    这军吏说道:“明公,营中有王昌内应,且董承所部来攻之时,正是李将军等才知明公与郭将军战败消息之时,所以没有能及时作出反应,竟被他攻入营中,遂将圣上劫走。”

    王昌,便是早先配合李暹,胁迫刘协出宫去李傕营,后来又不从李傕之令,放走了皇甫郦的那个宫使虎贲。其人虽被李傕收买,但从他纵皇甫郦逃掉即可看出,他实际并非是李傕死党,现下李傕、郭汜兵败,则他反水,又配合董承把刘协从李傕营中救走,也就不足为奇。

    李傕怒道:“此前我令王昌这阉宦去把皇甫郦给我擒来,他回报我说皇甫郦出营已逃,我那时就疑心他说假话,却还未来得及杀他,今乃被他坏了我的大事,恨也,恨也!”

    与郭汜在亭中商议的是回到营中,裹挟天子,奔黄白城,如今天子逃入了董承营中,那底下来该如何是好?李傕思之再三,不得计策,乃询问李儒,说道:“你说,现在我该如何做?”

    李儒想了多时,回答说道:“明公,还是得把天子抢回。”

    李傕说道:“还

    是要抢回天子?”

    李儒说道:“今若不得天子,我军就算是到了黄白城,只怕也挡不住荀贼。若想抵抗荀贼,非得有天子助明公声势不可!”

    李儒这话说的很对,如果没有刘协在身边,而只是李傕、郭汜撤入到黄白城,那么一则荀贞围攻黄白城时,就不会有顾忌;二来,刘协也有可能,或者说,不是有可能,是肯定会传诏割据三辅各地的军阀,命令他们相助荀贞,之前李傕、郭汜势大,这些军阀或与他们通好,或不敢和他们对抗,可於今李傕、郭汜兵败,已成落水狗,谁人不会愿意上来痛打一顿,以博天子封赏?是则到时围攻黄白城的,还会不止荀贞、孙策的人马,只荀贞、孙策,李傕就抵挡不住,再加上三辅那十余支军阀的兵马,更是必败无疑。

    李傕沉吟说道:“若是咱们撤还凉州?”

    李儒说道:“明公,韩遂、马腾深恨明公,现今他两人屯兵於凉州与司州交汇之处,扼守要道,又怎会放明公撤还凉州?”

    李傕颓然坐倒,说道:“倒也是。”

    回凉州的要道被韩遂、马腾所扼,凭李傕、郭汜现在的残兵败将,短时间内肯定是难以打开一条通道,而如果荀贞的追兵於这时再追到,则李傕、郭汜所部将会陷入前进不得、后退不能的困境,只能全军覆灭。

    “这天子还真是个宝。”李傕喃喃说道,他抖起精神,睁大眼睛,放出凶狠光芒,说道,“既然是宝,咱们就把他再夺回来!夺回来后,乃公要问一问他,前他与乃公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为何今日舍乃公去,若是假,他又为何欺骗乃公!”命令左右,说道,“传我军令,加快行军,及早赶回长安营中,与李应等部合兵再攻董承营!董承兵不到两千,我就不信他能阻得住乃公!”

    李儒问道:“明公,要不要把郭将军召来,将此变告和明公的决定告与他知?”

    李傕说道:“废物一个!与他说了也是没用。等到长安,叫他跟着乃公攻董承营便是。”

    为了大局起见,李儒到底还是偷偷地派遣军吏去到郭汜那边,把长安营中的此变和李傕的决定告诉了郭汜。郭汜知后,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也只好就按了李傕此意行事。

    连夜行军,半道碰上李应等派来接应的部队,到天亮时,李傕、郭汜等回到了长安。

    一路上,不断有斥候从东边驰回禀报荀贞所部的位置。

    到此际为止,荀贞、孙策部的先锋已经渡过灞水,荀贞、孙策部的主力将到灞水,离长安约有五十里上下。

    ……

    却是说了,荀贞、孙策部不是一直紧追在李傕、郭汜的败兵之后么?却为何现与李傕、郭汜两人及其二人所带之残部间出现了这么远的距离?

    这是出於三个缘故。

    一则,李傕、郭汜把灞水上的桥烧了,这对荀贞、孙策兵马的追击造成了一定的影响,——郭汜过灞水,走的是另一座桥,他过桥后,把那座桥也烧了。灞水上当然还有其它桥,但走其它桥追的话,就得绕路,这些不必赘言。

    二则,李傕、郭汜两部总共兵马四五万,跟着他俩现在逃回到长安的只有不到万人,也就是说还有三四万之多的溃兵被落下了,这么多溃兵的俘虏、收容、安置,需要时间

    三则,董承把刘协抢到自己营中后,钟繇立即遣派快马去将此消息告知荀贞。荀贞於当天夜里获知了此讯,刘协既然已经安全,他的部队会战一日,又追击一夜一天,俱皆疲惫,亦急需休整,於是荀贞就传令各部,可以暂停追击。

    由此三个缘由相合,乃使荀贞所部的主力现在距离长安还有四五十里地。

    ……

    李应等将在营外迎候李傕。

    见到李应,李傕没空责罚他,立刻下令,命他整顿部曲,率领营中兵士悉数出营,随他去攻董承营;郭汜也向他营中的守将下达了相同的命令。

    等了一个多时辰,两人营中的兵马俱皆出营,李、郭二人率之,往城东的董承营去。

    有了两营中留守兵马的加入,李郭二人现下兵力已有近两万之多,董承兵只有两千许,以此十倍之兵攻之,董承营怎么看都能轻易打下,因到了董承营外后,李傕气势汹汹地就要挥兵进攻,李儒进言相劝,说道:“明公,战事一起,刀枪无眼,若是伤到圣上,未免前功尽弃。以儒……,以儒之见,何不先向董承索要圣上?明公与郭将军势众,料董承见明公来攻,定然惊恐,只要明公许不杀他,他一定会老老实实地把圣上交出。”

    “不杀他?”

    李儒说道::“明公,此权宜之计也,待他把圣上交出,要杀要剐,还不都随明公的意了么?”

    李傕略作忖思,说道:“你此言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就去问董承为我要圣上给我!”

    李儒带了百余兵士,到至董承营的辕门下,向辕门高喊:“汝等趁大司马不在,劫持天子欲图谋不轨乎?今大司马兵马已还,速将天子交出,大司马将令已下,可免汝等不死;如若执意顽抗,可看到大司马所率的雄兵了么?攻灭汝营如除草易也,营破,尽屠之!”

    李傕、郭汜退来长安时,是从东边而来,必先过城东,那时董承就已经登上营墙,严密戒备,这时闻得李儒威胁的言语,他立在辕门上,哈哈大笑,说道:“你说我欲图谋不轨,你助纣为虐,与李傕、郭汜祸乱朝廷已久,现下李傕、郭汜为镇东义师所败,镇东的兵马至迟明日即可开到长安,且待那时,看看是李傕尽诛我得,还是镇东尽诛汝曹!”

    李儒说道:“荀贼明日到不到的长安,且再说,现如大司马驱兵攻之,你阻得住么?”

    “汝等败军之余,再来多些,我也不惧!”

    两人对答,说了一刻多钟,董承坚决不交出天子。

    李儒只好休了不战而得刘协的念头,正要回去李傕军中,辕门上又上来一人。

    这人须发苍苍,衣冠整肃,冠三梁进贤冠,衣黑,配白玉双印,垂系紫绶,是杨彪。

    杨彪遥遥向李儒揖手,李儒还礼。

    与董承的强硬态度不同,杨彪的态度出人意料的甚是温和,他请李儒起身,在高高的辕门上,温言说道:“大司马率部出营以后,圣上一直在担忧大司马的安危,现下大司马回师还营,圣上知道,必然会非常高兴,却只是圣上昨晚没有睡好,刚刚入眠。劳君转告大司马,请他稍安勿躁,且在营外稍候,等圣上睡醒,我等自会将大司马回师此事,禀与陛下。那时陛下一定会请大司马入营相见。”

212 镇东王师入长安(三)

    李儒回到李傕军中,把杨彪的话转禀李傕。

    李傕听了,皱眉不快,说道:“睡着了,叫醒就是!待拿回天子,若是杨奉、曹操不逃,本公还要与他两人再斗上一场,才得渡渭水,荀贼追兵将至,本公哪里有时间等他醒来?你去为本公传话,告诉杨彪,叫把圣上叫醒,赶紧出来,本公接他到我军中,不得有误!”

    李儒迟疑不走。

    李傕问道:“怎么了?”

    李儒面现深思,与李傕说道:“明公,儒觉得这是杨公再行缓兵之计。”

    李傕问道:“何为缓兵之计?”

    “杨公对明公素来是、素来是,这个、这个……,自恃族声,倚老卖老,不大礼重,却为何突然改颜作色,一番言语,竟如有委曲求全之感?太过奇怪。是以儒有此疑。”

    被李儒提醒,李傕登时也觉得不对,问李儒,说道:“那你是何见?”

    李儒说道:“明公,儒以为,这有可能是杨公想以此言来拖延明公,以等候荀贼兵到。”

    李傕亦非蠢人,醒悟过来,不由又是动怒,说道:“好个杨彪,这般唬弄本公!也罢,既然不肯老老实实地将天子送我,我便攻入营去,自取之!”

    传檄郭汜,叫他与自己一起发兵攻打董承营垒。

    郭汜得了李傕檄令,虽不满他的颐指气使,可是用李儒的话说,“为大局起见”,乃将这口气又且忍住,调集兵马,预备和李傕攻营。

    董承兵马两千来人,兵不多,营就不大,因此李傕、郭汜合计只调了四千兵围攻。

    以李傕估料,只用这四千兵马,用不着再做替换,应就能把董承营垒攻下。

    然却这边战鼓方才催动,李傕就听到前头大乱,他抬眼看去,见攻营的兵士乱糟糟地跑将回来。李傕瞠目结舌,问道:“发生何事?”

    李儒慌忙派人去探,过不多时,前去探查情况之吏转回,向李傕禀报:“明公,是守卒射了一阵箭矢。”

    射了一阵箭矢和攻营将士散逃有何关系?

    李傕好不容易才把这两者联系起来,吃惊到不敢相信,说道:“只是射了一阵箭矢,兵士就就四散逃跑?”

    那去探查情况的军吏对此也是不能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李儒微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什么,李傕耳尖,听到了两个字士气,顾问李儒:“你说什么?”

    李儒面色灰白,惨然说道:“明公,万没料到士气已低落至此!董承营已不可攻矣!当下之际,以儒之见,宜当速撤。”

    李傕许久未言,看着从阵前跑下来的兵士,於他眼前乱哄哄的,往两边、后头奔去,好一会儿,他说道:“撤往哪里去?”

    黄白城不用再提了,便不说裹挟刘协的计划显然已成泡影,撤去黄白城的前提条件已是无有,只说士气已低落散乱到这等程度,连董承的营寨都已是打不了了,更遑论去和杨奉、曹操所部作战,通过他两人扼守的渡口强渡渭水,那更不可能。

    李儒到了此刻,也是束手无策,想了半天,回答李傕,说道:“明公,西还凉州不行,於下退路,只有一个了。”

    “哪个?”

    李儒说道:“趁荀贼兵马还没有到,转往东南,经蓝田、上洛、商县,出武关,去南阳郡。”

    还有一个退路,

    是南下去汉中,但三辅与汉中隔着秦岭,要想去汉中,得走子午等道,子午等道艰险难行,以李傕所部现下的士气,肯定是不成的。

    李傕说道:“去南阳郡,……袁公路他会肯放我入郡么?”

    李儒答道:“以儒之见,袁术当不会阻止明公入郡,相反,还会欢迎明公。”

    李傕问道:“为何?”

    李儒说道:“明公与袁术无有仇怨,且待袁术甚厚,迁他为左将军,并封他为阳翟侯,而袁术与孙贼则是仇雠,兼袁术南又有刘表为敌,因儒断定,明公若去南阳郡,袁术定然欢迎。”

    这路中悍鬼袁公路的能力虽然不怎么样,然赖其族声,靠其家世,仕宦之路却是一帆风顺。

    早年他任过河南尹,何进以后,不管谁掌握朝廷,对他都是封赏有加,何进掌权时,他是虎贲中郎将,董卓入洛阳后,为拉拢他,表他为后将军,李傕、郭汜等攻入长安后,想引他为外援,又迁他为左将军。——前、左、右、后四将军虽为同列,然四者间也有先后尊卑之序,后将军最卑,左将军只次於前将军,位且在今年春刚被朝廷拜为右将军的袁绍之前。

    确如李儒所言,袁术和李傕等的确没有什么深仇大怨,而且更重要的是,孙坚是被投靠袁术的吕布所杀,他与孙策有间接的杀父之仇,荀贞、孙策与他早已是攻战不休,他与荀贞、孙策是敌人,可以想见,荀贞在击败了李傕、郭汜以后,势力必定会得到更进一步的增强,到那个时候,又同时南有刘表为敌的袁术,夹在势力更强的荀贞、孙策和老对头刘表这两个敌人之间,只靠其南阳一地及江夏半郡,势单力孤,那是万难抵御的。

    而李傕、郭汜尽管为荀贞所败,毕竟是有名的悍将,他两人帐下的凉州兵也是有名於海内的劲卒,因此,若他二人往投,那么袁术应当是只会欢迎,而不会阻拦的。

    “可是吕布已投袁公路?”

    李儒说道:“布,无谋勇夫,稍与周旋,其必与明公和好如初,不足为虑;况南阳之主是袁术,吕布纵不愿,其现在江夏,又何能为也?”

    李傕做出了决定,说道:“如今也只有从你此策了!”

    命人去召郭汜来见,郭四也被部曲攻董承营垒,结果却竟然被一阵箭雨就给打散给惊呆了,正在彷徨之际,闻得李傕请他,就急忙忙来与他见。

    李傕把李儒的建议告诉了郭汜,问道:“你何见也?”

    郭汜说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便去南阳。”

    两人收拢兵马,纵兵入城,掳掠一番,抢了不少的财货与粮食,即转往东南,赴南阳而去。

    仓皇逃奔的郭汜军中,一将一边驱马前行,一边不舍回顾。

    弘农丢了,长安也不得存身,自此以后,还不知要再流离到什么地方,单只如此,也就罢了,却又自己的妻子、从子,先后或者失散,或者为敌所擒,孤零零只剩下了他一人,这份滋味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才能形容!早知今日,当年又何必跟着董卓离开凉州故土!悔之晚矣。

    这将正是张济。

    郭汜阵溃之际,因他和张绣奉了郭汜的命令在前督战,故是逃之不及,被孙策率骑追上。张济尽管侥幸得逃,张绣却因殿后,而被孙策生擒。

    妻、子皆失,部曲也损失殆尽,张济现而今还真是孤零零的成了个孤家寡人,却无需多言。

    ……

    李傕、郭

    汜攻董承营不下,两人率部向东南逃窜的军报,於这天晚上送到荀贞军中。

    荀贞笑与戏志才、郭嘉、宣康、程嘉等人说道:“李、郭二贼这是想逃投袁公路。”

    郭嘉进言说道:“明公,今李郭二贼所部虽大半已为我军歼灭,然观此军报言,其二人带之逃往南阳的部众犹有万余,不可给二贼喘息之机,应当追击,争取能把之歼灭在逃入南阳前!”

    荀贞点了点头,下令说道:“令玉郎、益德率骑改道南下追赶,再劳伯符也遣其部精骑追之。”

    孙策、张飞都在荀贞所在位置的前头,辛瑷及其所部跟随在荀贞的身边。

    从吏领命,分头去给孙策、张飞、辛瑷等传令。令到,各部即行。

    次日上午,荀贞等到了灞水东岸。

    荀贞策马,到至岸边,河水奔流,风带水气扑面而来。

    近处,络绎不绝的兵士沿着临时搭成的浮桥向对岸开进,一副生动的大军过河之景。

    荀贞举目远眺,扬起马鞭,朝西南而指,说道:“那里就是长安么?”

    贾诩在旁应道:“是,明公,那里就是长安。”

    荀贞久久不语。

    贾诩有心问他在想什么,因是新投,不好相询。

    另一个新投之人,却没有贾诩的顾虑,笑声问道:“将军在想什么?在想到了长安后,觐见天子的事么?将军虽早已威震海内,然今番此战,以寡敌众,於鸿门亭大败李、郭,一扫多年贼氛,扶汉室於将倾,勤王之功已成,汉家中兴在望,自兹以后,将军势更将名动天下,为士民交口传颂;等将军到了长安,对将军的这份不世之功,天子也必定会重重封赏以酬!”

    说话之人是皇甫郦。

    荀贞摇了摇头,说道:“我虽不比玉郎风雅,然我又岂是求重功名之人?我所思者,非此也。”

    皇甫郦问道:“如此,敢问将军,何所思也?”

    “入河南尹以来,沿途千余里,我所目见,尽是百姓惨受兵灾,十室九空,我所思者,此也。”

    皇甫郦叹了口气,说道:“黄巾乱起至今,天下实丧乱已久!也因此,将军兵入弘农以来,士绅箪食壶浆,是百姓盼将军义师如大旱之盼云霓亦实苦久矣!”

    “我心有所感,得诗数句。“

    皇甫郦说道:“将军旧年‘青青子衿’一章,早已传遍海内,今有诗,必然佳作,郦敢请闻之。”

    荀贞语调悲怆,感情沉郁,眺望长安方向,顾看灞水远近,吟道:“沿途所观睹,万姓已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敢问将军,此诗何名?”

    “《蒿里行》也。”

    皇甫郦、贾诩和戏志才等人品味此诗意思,无不从中深深感到了荀贞哀怜万民经受大乱之难的伤痛。饶以贾诩多为己谋的素来为人准则,亦不禁深受触动,待要出言时,宣康骑马过来。

    “明公,可以渡水了。”

    荀贞却不急着就去,下令说道:“举旗先行!”

    於禁等几个虎士军吏,合力举起一面新制成的大旗,上写着“汉贼不两立”。

    旗帜招卷於前,荀贞渡过灞水,十余里外,与等候的孙策会合,引带数万虎狼,行向长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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