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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子曰     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     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8 曹操屡显仁义行(上)

    的确如徐晃所料,曹操所部的主力现下还没有还回到河东郡中,但曹操的高明之处就在於他料知了杨奉可能会率兵来援,因此曹操就在河东郡西界以外郡外散布了许多斥候、细作。
    杨奉部刚过弘农未久,曹操就得到了斥候传来的禀报。又如曹操此前所料,从斥候的汇报中,曹操得知了杨奉所部兵马只有三四千人,显然是没有从李傕那里得到援兵,虽然杨定给了些援军与他,然只数百羌骑罢了,因此曹操并不畏惧,便亲到郡府,与王邑共同商策。
    王邑听从了曹操的建议,收缩兵力,放弃了河东郡西的防御,把兵力集中到了郡治安邑,以步卒约千人屯驻城中,由夏侯渊率骑兵三百余埋伏城外,杨奉部如果来攻,便内守坚城,外则以骑伺机击之,里应外合,就算不能把杨奉所部一举歼灭,至少也足可保安邑不失。
    如此,等到夏侯惇等部的主力兵马到后,此番之危自然也就解了。
    ——至於杨奉部斥候所探查到的“前方三十多里外,出现了曹军、河东郡兵的踪迹”,这其实是曹操的疑兵之计,那斥候探到的“敌军”,并非曹操、王邑帐下的正规部队,是多由本地豪强,如卫固等族的宗兵组成的一支“疑兵”。河东久受战乱,诸县豪族俱拥坞堡、有宗兵。这支“疑兵”的首领即卫固、贾逵两人。尽管曹操已给夏侯惇去檄,令他速来安邑支援,但路上需要时间,卫固、贾逵统带的这一支“疑兵”,就是为争取时间而设的。
    只是没有想到,杨奉居然在闻知西河郡的白波黄巾兵败以后,未敢再往前行,而就撤退。
    步卒在城中,出城追赶的话肯定会来不及,因此曹操就急令夏侯渊领其部骑兵追之。
    ……
    夏侯渊回到安邑,进见曹操,向曹操禀报了追杨奉部未成,反被徐晃半道设伏败之的此事。
    曹操听完说道:“妙才,你说拜你那将自称河东徐公明?”
    夏侯渊说道:“他是这么自称的。”
    曹操转眼去看坐在旁边的王邑,笑问他,说道:“文都,公可知此人么?”
    王邑在任何东郡守之前,曾任过离石县的县长,离石县是西河郡的郡治所在,故此王邑实是长期在河东、西河两郡为官,对这两郡的情况都很熟悉,对白波军内部的情形也较为熟悉。
    故而虽在他任何东郡守前,徐晃就已投到了杨奉帐下,但他对此人还是知晓的。
    王邑回答曹操,说道:“既是河东人,又字公明,那么此人应便是杨县人徐晃了。”
    曹操说道:“杨县徐晃?”
    王邑说道:“此人本是我河东郡府的郡吏,颇有勇力,亦有智名。”
    曹操问道:“既是郡府郡吏,缘何从贼?”
    王邑叹了口气,说道:“白波黄巾诸贼,势最强时,拥众十余万,我河东、西河两郡总共才多少民口?可以说彼等诸辈是倾覆两郡。西河、河东各县的士民尽遭荼毒,别说郡县吏,即使县之长吏,亦或有被迫从贼者,徐晃就是其中之一。”
    曹操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王邑问道:“孟德,你为何询问此人?“
    曹操说道:“杨奉才入我河东郡就匆忙撤退,由此足可见,其部将士定是闻知了西河白波诸贼为我大败的消息,因致仓皇失措,然此徐晃殿后,却临危不惧,先以兵诱妙才追击,而后设伏,遂竟败之。……文都,其人确如公适才所言,智勇兼备,是个人才。”
    王邑抚须笑道:“我知道了,孟德,你是起了爱才之心。”
    曹操哈哈一笑。
    王邑说道:“徐公明此人确非庸人,他此前既在我河东郡府为吏,孟德,要不我去书一封,试着招降於他?”
    曹操摇头说道:“此时若招,他怕是不会来。”
    王邑讶然问道:“为何?”
    曹操说道:“杨奉早前固然是贼,但他现今投到李傕帐下,得了朝廷诏拜,是已然非贼矣!非但不再是贼,且较以实力,我军现下亦不如李傕远甚;又且天子虽被李傕诸辈胁持,毕竟天子还是天子,所以若於此时招之,我料他定不会来。”
    王邑听了也不以为意,说道:“孟德言之有理,既然如此,那不招也罢。”
    曹操嘴上虽说“此时若招”,徐晃怕是不会来,然其心中,却是已把此人记下。
    想这曹操从兖州兵败入冀以后,之前在兖州招徕到的士人,包括一些壮士,大部分都没有跟他一起走,而是留在了兖州,他身边可用之人因此变得相当匮乏。
    到太原郡至今,太原颇有名族,尽管他也礼贤下士,招徕到了些士人,通过征募义兵,亦招揽到了些猛士,可高干与他同城,又高干是并州刺史,高干的后头又有袁绍,他却是没有办法和高干大张旗鼓地争夺人才,所以他而下依然还是缺将少谋,他现诚可谓求贤若渴。
    这些,且不必多言。
    一会儿,曹操忽然一笑。
    王邑问道:“孟德,缘何发笑?”
    曹操说道:“刚才我听公说,徐公明是杨县人,倒是与我有缘。”
    王邑说道:“他是杨县人,怎么就与公有缘?”
    曹操说道:“前我与公定下‘速决’、‘内外响应’以克胜,此败李乐诸贼、为君平定河东之策的时候,我部便是在杨县境内。”
    从太原入河东,先到永安,接着就是杨县。杨县在后世颇有名气,便是洪洞县。
    王邑恍然大悟,说道:“孟德的意思是说,战前定策之际,你身在杨县;今克胜以毕,你令妙才追
    杨奉而阻妙才者,又是个杨县人,所以有缘。”
    “是啊,公以为呢?”
    王邑笑道:“孟德此言说的也是。”
    曹操遥望府外天空,忽有所感,叹道:“河东之地,英杰辈出!”
    王邑说道:“除此徐晃以外,可是还有别的什么河东英杰入了孟德的眼中么?”
    曹操回过头,笑指陪坐堂下的卫固、贾逵诸河东郡吏,说道:“公府中仲坚、梁道诸君,无不英俊之士。文都,贞之帐下有一将,姓关名羽,字云长,有万夫不当之勇,亦河东郡人也。”
    王邑说道:“关羽?”
    曹操说道:“贞之帐下,虽勇将云集,然云长於其间,数一数二!翘楚也。”
    “镇东帐下,有如此多的骁悍能战之士?”
    曹操倒是不避讳他在兖州的失利,意态洒脱,与王邑笑道:“文都,要非如此,我自以为也不是个庸碌之徒,却如何会打不过他?被他从兖州赶到了这里来!”
    王邑皱起眉头,陷入思索,多时,说道:“孟德,要按你这么说,今镇东所部已入据洛阳,那他会不会对我河东日后造成威胁?”
    曹操说道:“暂时来讲,应该不会。”
    “为何?”
    曹操说道:“本初不提,毕竟李傕、郭汜、樊稠诸辈,也是不会坐视洛阳、河南尹为贞之所据的。我料,至迟明年春夏之交,李傕、郭汜、樊稠诸辈必然就会兴兵,与贞之争夺河南尹。”摸着胡须,笑道,“强敌当前,贞之他现在又怎么会有心思觊觎公之河东呢?”
    再是和曹操此前不很熟悉,通过击败李乐等将的此战,对曹操的智谋、判断,王邑而下也是十分赞佩的了,听到曹操此话,他心头稍微放松,站起身来,向曹操作了一揖。
    曹操急忙起身还礼,说道:“文都,这是作何?”
    王邑说道:“孟德,我代表河东郡的士民,多谢孟德了!若无孟德相助,我河东郡现下仍还是被李乐诸贼盘踞,我河东的百姓仍然还在受李乐诸贼的侵害,多亏孟德,料敌如神,用兵果勇,一战歼灭李乐诸贼,再战尽剿西河诸贼,三战逐走杨奉,才还了我河东百姓的安宁!”
    曹操说道:“公之赞誉,操不敢当。”
    王邑说道:“公当之无愧,有何不敢?”
    曹操说道:“我说不敢当,这不是我的自谦之辞。文都,今我虽与公联兵相继击灭了河东、西河两郡的白波诸贼,并且河南尹那边贞之所部的威胁,暂时公也不必考虑,但这不代表河东郡便能就此安稳,河东郡的市民百姓便能就此安居乐业。”
    王邑说道:“孟德,你是在担心杨奉会重来犯境?”
    曹操笑道:“杨奉,勇而寡谋,此匹夫也,何足虑之!文都,我说的是李傕、郭汜、樊稠。”
    王邑不太明白曹操的意思,说道:“可是孟德你此前在给我的来书中,不是说李傕、郭汜、樊稠现正与马腾、韩遂等相持於长安西,他们无暇顾我河东,而且也果如公之所料,这次杨奉来犯我河东,李傕也确实没有给援兵,却又为何此时虑李傕诸辈?”
    曹操神色凝重,请王邑坐下,自也坐下,说道:“马腾、韩遂虽然兵众,但其两人皆无远谋,天子现被李傕、郭汜、樊稠诸辈挟持在手,此李傕诸贼之一利也,长安等城现在李傕诸辈之手,此李傕诸辈之二利也,是马腾、韩遂早晚会被李傕、郭汜诸辈所败,或者……”
    “或者?”
    曹操说道:“或者他们两方到末了,又会沆瀣一气。文都,到至那时,河东者,关中西北之遮蔽也,李傕诸辈抽出手来,他们一定就会来寇河东!”
    王邑仍是不解曹操意思,说道:“孟德,公此言有理,但是公刚才不是又说,李傕诸辈明年春夏之交的时候,会与荀镇东有一战么?”
    曹操问王邑说道:“文都,我先问你,如果李傕来书与公,请与公盟好,公会如何回应?”
    王邑慨然说道:“昔我是力不如人,不得不与李乐诸贼暂相委蛇!现借孟德之力,已重定河东。李傕诸贼,胁持天子,祸乱长安,罪大恶极,他若真敢来书与我,我又怎会答应!”
    曹操说道:“公之此答,在我料中。公素刚正,自然不会与乱臣贼子蛇鼠一窝,可是河东在弘农郡北,文都,我再问你,若你是李傕、郭汜、樊稠,当你出兵关中,将与贞之部交战时,河东却不肯与自己盟好,那你,会不会担心河东兵会在你正与贞之部战於洛阳时,突南下袭你军之后?”
    王邑说道:“孟德,你是说?”
    曹操斩钉截铁地说道:“为了保证在争夺河南尹的时候,可以做到后顾无忧,李傕诸辈定会先把河东郡重新拿入手中!文都,公只要拒绝李傕的盟好之请,他就必会发兵来攻。我刚才说了,李傕诸辈进攻河南尹的时间,最晚是在明年的春夏之交,这也就是说,彼等发兵来攻河东郡的时间,只会比这早,不会比这晚。”
    王邑眉头深锁,想了半天,深觉曹操的这番分析很是正确,却有一疑浮上心头。
    这一疑惑,刚才他没有想到问,这会儿却是不能不问了。
    王邑问曹操,说道:“孟德,你说至迟明年春夏之交时,李傕诸辈就会与镇东部争夺河南尹。你的这个春夏之交,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曹操说道:“文都,这个判断有何难作出?”
    王邑说道:“是由何出?请公示之。”
    曹操说道:“自四月至今,长安不雨,文都,百姓已然人食人!李傕诸辈与马腾、韩遂虽纵兵劫掠地方,但百姓都人相食了,则他们又能从民间抢
    到多少粮食?粮秣既缺,这马上就要入冬,一下雪,天气冰寒,又冷又饿,士兵们能没有怨言么?
    “因此我判断,最多等到明年开春,他两方肯定就会有一方坚持不住,亦即,他们两边相持的局面最多会延续到明年春时。”
    王邑说道:“公意是最晚明年春时,李傕诸辈与马腾、韩遂两边,就会分出胜负。”
    “不错!仍是我方才说的,或马腾、韩遂败北,或他两边再度沆瀣一气。”
    王邑说道:“他两边分出胜负之后……?”
    曹操说道:“李傕诸辈就会谋划用兵河南尹。文都,所以我说,李傕诸辈至迟到明年春夏交时,便会进攻河南尹!”
    王邑恍然大悟,对曹操的分析能力和才智愈发佩服了,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文朗,公以为我言是否?”
    邑说道:“公言极是!”面带深忧,问曹操,说道,“如公所言,李傕诸辈会在明年春夏交时用兵河南尹,而用兵之前,彼辈又会先谋我河东,孟德,那算起来,也就是四五个月的时间了!我该如何应对,孟德可有教我?”
    曹操说道:“欲保河东,非得有西河、太原两郡为河东之后援不可,太原郡有我在,公不必担心,待李傕、郭汜诸辈来犯河东的时候,我一定是会助公的。唯是西河郡那边,久受贼害,吏民残破,要想收拾,不太容易,但公此前曾为离石长,在西河很有声望,如能得到公之相助,使我可以较快地把西河郡的白波黄巾余孽尽数消灭,那么等到李傕诸辈犯河东时,西河郡也就可以相助於公了。”问王邑,说道,“只是却不知公,肯否相助於我?”
    不但在相助河东,对抗李傕、郭汜、樊稠方面;河东、西河两郡接壤,之间又无什么天险阻隔,西河如不得安宁,河东跟着也就会乱,也就是,在保证河东郡的安稳方面,客观上也需要尽快地把西河郡稳定下来。於情於理,不管从哪方面讲,曹操的请求王邑都必须答应。
    王邑痛快应道:“但凡有我所能相助之处,孟德只管言来,我必尽力而为。”
    曹操大喜说道:“好,好,有公相助,西河稳矣!就请公先书文一道给我,以安离石百姓。”
    王邑就书写了安民的文书一道,交给曹操。
    曹操当天命人拿去离石,张榜於街,安抚当地士民。
    王邑在离石县任县长时的故吏、认识的本地的豪族,王邑也各去书信,请他们协助曹操所部追剿白波残军,及供应粮秣、补充兵力等务。
    且也无需多言。
    ……
    曹操与王邑辞别,回到自己营中,两人联袂求见。
    曹操唤之入内。
    这两人,一个是史涣,一个是王必。
    二人皆曹操之旧交,现下之心腹。
    刚才曹操见王邑的时候,他两人就跟随在曹操身边。
    曹操见他两人求见,略微诧异,笑道:“方与卿二人共还营,才分手,卿二人为何又来入见?”
    王必说道:“明公,我与史君有一事不解,故此特地前来请教明公。”
    曹操说道:“何事不解?”
    王必说道:“攻灭李乐诸贼、收复河东,此悉明公之功也;王文都所部之河东兵,咱们也都见到了,为数不多,战力也寻常;并又卫固诸河东郡吏,和安邑等县令长,今亦倾心於公。明公,以我等愚见,而下宜正明公趁势借机,收河东郡为己有之时!却适才郡府堂上,闻明公言语,却明公不仅不取河东,还打算助王文都守住河东,这是为何?”
    曹操暂时没有回答王必的问题,指着案上从吏刚给他端来的饭菜,问他俩,说道:“你俩是不是还没吃饭?”
    王必、史涣还没有吃。
    曹操就令从吏再捧两份饭食来。
    史涣、王必两人没有心情等,曹操见他俩这般急切,也就不卖关子,回答说道:“河东郡属司隶校尉部,今我部无诏书,出太原入河东,已是违朝廷规制,况乎取之?不忠也,此一不可。文都虽不知兵,颇得河东士民拥戴,我等焉可无故而夺其郡?不义也,此二不可。”
    史涣说道:“天子今为贼胁持,王文都非治乱之士,为汉室计,为百姓计,愚见何妨从权!”
    堂中没有外人,但曹操还是示意史涣、王必近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高元才虽然敬我,可他被本初表为了并州刺史,我实需听命於他也。今我若取河东,元才如来争,如之何?此三不可!”
    史涣、王必对视一眼,知了曹操不取河东的根本缘故。
    王必还是心有不甘,遗憾地说道:“明公所言虽是,然河东郡沃野良田,牧草丰美,民风剽悍,多壮勇之士,如此一块上好佳地,明公若有之,假以时日,粮秣可充足,兵马可强矣!若就这么让给王文都,实在可惜。”
    曹操挥了挥手,笑道:“我与文都,故交也,河东郡在他手里,与在我手里有何区别?”
    史涣、王必也是聪明人,顿从曹操此话中,听出了隐藏的含义。
    史涣说道:“与其被高使君来与明公争河东,的确不如河东郡还是由王文都代明公掌之!”
    从吏把给他两人的饭食端上,两人却还是无心吃饭。
    两人还有更大的问题想问曹操。
    史涣问道:“明公,现下白波黄巾已为明公所灭,不知明公下一步打算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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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曹操屡显仁义行(下)

    听了史涣此问,曹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放下了筷著,瞧了眼史涣,看了下王必,笑道:“君二人必是已有高明之见,我想先听一听。”
    史涣、王必两人皆曹操乡里旧交,乃曹操帐下之心腹,可以说,曹操的未来与他俩的未来是休戚相关的,他俩交情又好,故此,他俩平时底下就没少对他们这个小军政集团的未来进行探讨,打掉了白波黄巾后,这些日,他两人更是连着几晚抵足而眠,通宵议论,对下一步的发展问题,二人确是也有论及。
    两人对视一眼,就由史涣代表,回答曹操,说道:“早前明公已与程公定策,先灭白波黄巾,继而分化雁门休屠各部与张飞燕的关系,最后进取雁门及灭张飞燕部。现下,白波黄巾已灭,那么下吏等愚见,待安定住河东、西河郡后,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开始着手笼络休屠诸部?”
    曹操说道:“这是卿二人的想法么?”
    王必答道:“回明公的话,我也是这么想的。”
    曹操点了点头,说道:“你俩的这个想法不为错。”
    史涣从曹操话中听出了别样的意思,试探问道:“敢问明公,是不是明公现下别有它念了?”
    曹操说道:“我昨天刚刚收到了一封信。”
    史涣说道:“收到了一封信?”
    曹操侧起身来,从案角的匣子里取了一封信出来,叫史涣、王必近前,把这信递给他俩,说道:“就是此信。”
    史涣接住,见那信封落款,写的是“丁冲敬上”,说道:“丁侍郎?”
    如前文所述,曹操和丁冲的关系很好,两人的关系,与曹操和史涣、王必的关系近似,也是同乡,并少小相识,且丁冲和史涣、王必一样,亦甚是佩服曹操的才能,认为他能成大事。
    早前在东郡的时候,曹操便和丁冲时有书信来往,不过那时因为道路迢迢,群贼阻隔,交通不畅,双方通信的次数不多;曹操到了太原郡以后,太原离关中、离长安近了很多,中间只隔着河东、左冯翊等郡而已,两人间的书信来往,於是也就更加地密集起来。
    ——“侍郎”者,丁冲现在朝中的任官与钟繇相同,也是黄门侍郎。曹操一直和丁冲书信不断,交情以外,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丁冲,从而能够更多地了解到朝中的情况。
    这回在绛邑,浍水南岸,打败了李乐等白波黄巾在河东的兵马后,曹操於次日就给丁冲去了封信,将此事告知了丁冲,托丁冲帮他注意一下李傕等凉州诸将和天子等对此的反应是何。
    丁冲的回信来得挺快,昨天到的曹操营中。
    史涣把信打开,与王必两人,两个脑袋凑在一处,看丁冲此信。
    丁冲这封回信,写的是:“闻公败李乐,擒韩暹,斩胡才,仆心甚快!河东既定,西河贼势孤,亦将为公破矣。并州内患,由此可除。以公才略,尽得并州,指日可待。李傕、郭汜、樊稠诸辈,正与马腾、韩遂相持於长安西,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并州兵骑,世祖用以定天下者,而公适时兵强马壮!仆知公素怀辅佐天子,匡扶天下之宏志,此公达成此志之时也。”
    看完了这封信,史涣把之叠好,还给曹操。
    曹操问他两人,说道:“卿二人从此信中看出了什么?”
    史涣,王必再次对视一眼。
    王必说道:“丁侍郎在信中恭喜明公剿灭了李乐诸贼,认为明公於不久的将来,就能收并州为用,能够编练出一支堪比世祖用以定天下的并州强兵!”
    世祖,便是刘秀。刘秀中兴汉室的事业,始於冀州,他赖之削平割据,重新一统天下的兵马,除掉冀州兵外,主要是幽、并兵骑,是以丁冲信中言称“并州兵骑,世祖用以定天下者”。
    曹操抚须问道:“只有这些内容么?”
    史涣问道:“莫不是明公以为,还有其它意思?”
    曹操把叠好的信又打开,提在左手,将有字的一面呈在史涣、王必的面前,不怎么顾及形象地探头过信,从侧面瞧之,用右手指着信的末尾一句,说道:“这一句写的什么?”
    史涣把这一句读了一遍:“仆知公素怀辅佐天子,匡扶天下之宏志,此公达成此志之时也。”
    曹操说道:“‘辅佐天子,匡扶天下’,这八个字,卿二人以为何意?”
    史涣说道:“这八个字、这八个字……,明公,丁侍郎难道这是在建议明公,用兵关中?”
    曹操把信放回案上,一手按住案几,身子略往后仰,说道:“幼阳可不就正是此意!”
    冲,幼小也;“幼阳”,是丁冲的字。
    史涣说道:“可是凉州诸贼……”声音渐渐放低,停将下来,他想了会儿,眼前一亮,双目发光,说道,“是了,明公!正如丁侍郎信中所言,若是李傕、郭汜诸贼与马腾、韩遂诸贼两败俱伤,又如明公所料,李傕诸然后将会与荀镇东争夺河南尹,那么如此一来,凉州兵现虽强盛,却两场鏖战后,也必然衰弱;却在那是,明公已坐拥并州!
    “若果可揽并州强豪为用,兵强马壮,则趁此良机,出河东而入关中,明公还真是有可能一举收复长安,扫除朝中贼氛,由而得辅佐天子,以明公之权略,再次复兴我汉室也!”
    “辅佐天子,匡扶天下”云云,何意也?
    说白了,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此前,程立在给曹操谋划未来发展的蓝图时,也曾提出过这个建议。丁冲和程立,一在朝中,一在地方,一个与曹操数年已然未见,一个每天跟在曹操身边给他出谋划策,两人经历不同,年龄也不相同,性格亦相异,却是在这一点上不谋而合,想到了一起去。
    曹操不禁喃喃说道:“高明之士,所见往往相同。”
    史涣、王必以为曹操是在称赞他俩,赶紧谦逊不已。
    曹操也不做解释,坐正了身子,抚须笑道:“李傕、郭汜、樊稠诸贼空挟天子在手,既无德名重世,复不行仁义之政,恃兵骄恣而已,故举目海内,尽皆其敌。
    “两场大战过后,不仅凉州贼兵的军势会衰弱,而且槐里之破,李傕诸贼又杀戮了更多的朝中名臣、公族子弟,引起了朝中更大的愤慨和敌视!四月至今,长安不雨,百姓人相食,凉州诸贼不竭力救灾,反纵兵劫掠不止,现在他们也激起了更大的民怨。
    “这个时候,或待李傕诸贼与贞之战罢,或趁其两军对战於洛阳时,如果我率部挺进关中,是不但贼兵正衰,道义在我,士望、民心亦俱在我也!一鼓而收复长安,并非不能做到!”
    史涣说道:“那明公的意思是?”
    王必说道:“明公决定改变此前与程公定下的方略?”
    随着时局的变化,改变既定的方略,作出相应的变化,这是明智之士才能够做到的。
    曹操说道:“我正是此意。”问两人,说道,“卿二人以为何如?”
    史涣沉吟多时,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应时而变,非智者不能为。丁侍郎的建议很有道理,相比消灭张飞燕,自是兵入长安、解天子之倒悬,更为要紧!”
    “卿赞同我的改变了?”
    史涣说道:“却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史涣说道:“明公,便是高使君那里。高使君会不会同意明公,先不击张飞燕?”
    曹操说道:“待我回到太原,先与程公就此细作商议,议出个结果之后,我自会去找高元才,再与他说的。”
    王必说道:“明公,还有个问题。”
    “你说。”
    王必说道:“今西河诸贼虽是明公平定的,然如明公适才所言,高使君才是袁公表举的并州刺史,……明公,高使君会不会与明公争西河郡?要想实现兵入关中、收复长安的目的,丁侍郎信中也说了,前提可是需要明公‘尽得并州’、‘兵强马壮’的啊!”
    “幼阳说的很对,你说的也不错,不把并州,至少太原、西河等郡完全掌控在我的手下,我就不能招募到足够的兵马,也弄不来足够的粮秣,当攻长安时,也不能有足够可靠的后方,而如果这样,那就算有再好的机会、天大的机会放到我的眼前,我也只能干看着,什么都做不成!所以,西河郡,元才他肯定是会来和我争的,而我,也绝对是不会让给他的!”
    王必说道:“高使君来争,明公不让,……明公,万一因此与高使君反目?”
    “万一和元才反目,我和元才起了内斗,两个人打得热火朝天,那再好的机会、天大的机会,我也一样只能白白错过。”
    王必说道:“是啊,明公,我正有此忧。”
    “你放心罢!”
    王必说道:“明公定是已有对策?”
    “先说元才与我争西河,我有三个元才没有的优势,一个是我已得了文都的相助,一个是韩暹已经降了我,最后一个,我会在西河郡留下足够的兵马。”
    王必心领会神,说道:“得王府君相助,借其昔在离石、西河的威望,明公可易得西河士民之心;得韩暹之降,明公可易收白波黄巾之降卒为用,及招降西河白波黄巾之余贼;留下足够的兵马,高使君若相争,不得入西河郡之界也。”
    曹操摸着胡子,笑道:“有道是‘先下手为强’,我不止先下了一手,我先下了三手,元才他要仍看不清形势,还是想和我争河西,……他拿什么和我争?”
    “然若因此与高使君不和,以致内斗?”
    曹操说道:“再说元才可能会与我反目,我告诉你俩,斗不起来的!”
    “明公为何确定?”
    曹操说道:“我尊他、敬他,我让着他,他总要识抬举的吧?”
    “可若是高使君不识抬举?”
    曹操抚须笑道:“我对他有仁有义,人皆有睹,他却若执意与我反目,则舆论自有公道!”
    王必、史涣顿解曹操之意,齐声说道:“妙哉!妙哉!”
    史涣笑道:“明公仁至义尽,而若高使君不识抬举,则太原之士民心尽在明公矣!”
    ……
    却是,曹操为何如果选择丁冲的建议,就只能放弃消灭张飞燕?
    原因很简单,张飞燕与其所部藏在太行山谷之中,外有休屠诸胡相助,内尚有兵马数万,灭之不易,不是一场仗、两场仗就能把他完全消灭的,以袁绍已然消灭掉了黑山军其余兵马之大部的强势,最终在与张飞燕打了两仗后,也只能撤军,暂且容忍张飞燕及其所部在太行山北段的继续存在,况乎曹操?如果陷入苦战,进退不得,不免就会痛失此之良机。
    所以,二者选一,只能暂先放弃消灭张飞燕这个已定之方略了。
    又却说了,韩暹虽降,但白波黄巾造反已久,可谓是“积年老贼”了,其内剽悍、桀骜之士,乃至野心勃勃之辈多有,长安那里现还有他们旧日的著名渠帅杨奉等在,则他们被俘的兵士和散逃西河、河东各地的余部,尽管曹操有意招用,然而,他们会愿意投从曹操么?
    曹操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
    一则,他早在兖州时,就已经放出风声,说他家也学太平道,这点可以减轻白波黄巾中信仰太平道者的抵触心理;二来,至於白波黄巾中地方豪强这块儿的组成成分,曹操自身是大贵族、大地主的代表,对豪强地主们的心态,他是很了解的,通过自己身份上的影响力,通过他性格中也有着意气任侠、不拘小节这一面对他们的吸引,再通过各种任官、赏赐、表示信任等的手段,他更有信心把这一块儿的白波黄巾收为己用。
    ……
    实际上,史涣、王必提到高干,曹操之所以接受丁冲的建议,还有一个原因,也恰是因为高干,或言之,是因为高干后头的袁绍。
    袁绍而下已与公孙瓒开战,依曹操的判断,没个一年半载,甚至更久,袁绍是万万难以和公孙瓒分出胜负的,此亦即是说,进取长安的话,不止凉州兵团的实力受损等等,对曹操来说是个天赐的良机,袁绍在此期间的无
    力插手,也是一个难得的良机。
    袁绍即便有心,也无力大规模的插手,而只凭高干可能会有的阻挠?
    说实话,曹操是根本没把高干放在眼里的。
    ……
    等到曹操收编完白波黄巾、搞定了高干,兵已强、马已壮,后方安稳,遂伺机成功地入主长安,把天子从凉州诸将的胁持下解救出来以后,——要知,董卓祸乱洛阳至今,朝廷、天子已是多年陷入贼手了,这可实打实的是一份无人能及的功劳,朝廷必定会给曹操极大的封赏,而再待至那时?
    曹操展望其时,自身名震天下,功劳显著,“挟天子”在手,并且天子也知袁绍不拥护他,那他不但就可以靠着天子的威权,先对付袁绍,把并州完全掌握在手,彻底排挤掉高干,进一步,用朝廷的名义招揽张飞燕,将袁绍限制在冀、幽之内;继而,即使那个时候河南尹已经被荀贞占据,荀贞的势力已经浸入司隶校尉部,可凭着天子的威权,曹操相信荀贞他也是不敢直接违抗圣旨的,也就是,亦能采取灵活的政治、军事手段,把荀贞也限制住。
    袁绍、荀贞是当今海内最大的两个诸侯,限制住了他俩,用张飞燕、并州保护关中的西北方向,用弘农郡等屏障关中的正面,曹操接着,再安定境内,西抚凉州,或剿或召马腾、韩遂等这些关中、凉州的诸多军阀,扩充自己的实力,同时,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挑动起袁绍、荀贞之间的争斗,假以时日,——过程会很艰难,但何愁不能大有作为?
    当日从兖州兵败到冀州、主动请求去太原时,曹操手下所存,残兵败将罢了,当真是狼狈不堪,鼠窜远遁,却靠着坚韧的性格,曹操尺蠖之屈,依然锐意进取,没有消沉低落,终於此际,随着时局的变化,崭新的一页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当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当然,福祸之转变,也得看身在其间的这个人有无足够的才智,能否及时、大胆、果断地抓到。曹操显是有这个能力的人。
    新的光亮,新的前程,便在前边向曹操招手。
    曹操的雄心壮志虽从未磨灭,却於此时亦不禁越发高涨。
    回想近期以来的转变,展眼即将不久之后可能就会出现的进取长安,这个时刻,曹操心中想到的荀贞。他摸着胡须,嘴角露出点笑意,心道:“说来这一切,都得感谢你啊,贞之!”
    若无荀贞的兵入河南尹,搞得弘农郡的凉州三将心思各异,曹操很难这般顺利地平定河东;而又若无荀贞的占据洛阳,势必会引来李傕等的争夺,因此进一步削弱凉州军团的军事力量,曹操也很难会有趁虚而入关中的机会。
    这些且不必多说。
    ……
    翌日,曹操与王邑相见。
    曹操说道:“杨奉此次入寇,李傕未有给他助力,足可见我此前所料不错,李傕已是没有多大的余力帮他了。现在既已把杨奉击走,……文都,那么河东郡目前言之,应是安全无虞了。我部作为客军,不便在贵郡多留,我打算过几天就还太原。”
    王邑听了这话,又惊又喜。
    这次能够把河东平定,打败李乐等白波黄巾,靠的全是曹操之力,包括后来击走杨奉,靠的也是曹操之力。
    王邑和曹操虽然相识,但两人交情寻常,实是并无深交,他手底下就有人,这两天私下对他说,担心曹操会不会留在河东不走,霸占住河东?
    王邑对此亦有担忧,却是浑然没有料到,曹操居然这么痛快的就主动提出要走,这实在是出乎了王邑的意料,让他感到十分意外,当然也十分的高兴。
    意外也好,高兴也好,面子上的挽留还是要有的,王邑遂作挽留。
    曹操笑道:“河东久受贼害,文都,我看你的府库中,储粮不是很多,我兵马尽管不多,亦步骑万众,在你河东待久了,只怕你也养不起!”
    这话是开玩笑,也是实情。曹操所部若在河东时间太久,王邑还真是养不起这么多的兵马。
    只是曹操无占河东之心,自然是好,但他说走就走,如此干脆,却也产生了些麻烦出来。
    王邑犹豫片刻,说道:“李乐诸贼今虽已被我等击破,杨奉亦被我等逐走,可是河东郡内现下犹有不少的诸贼残部,且河东乱之已久,除此以外,还颇有别的盗贼出没横行,……曹公,我郡兵兵力不足,不太容易维护境内治安,公是否可留下些许兵马相助与我?”
    这在曹操的意料之中,他大手一挥,说道:“此有何难!文都,我就把妙才给你留下。”
    “不知公欲留兵马几何?”
    曹操故意往少了说,说道:“五百步卒可否?”
    王邑犯难,说道:“妙才善战,留下助我固好,然五百步卒,恐怕不足。”
    “那就加五百?”曹操扶额,好像才想起来似的,补充说道,“南匈奴去卑部的胡骑大多逃逸,我看你帐下骑兵不多,只步卒,不好对付这些胡骑,此外再给你加三百轻骑?”
    王邑大喜,深感曹操体贴人意,感谢不已。
    曹操笑道:“文都,你我故交,情同意和,此小事耳,何足挂齿!”
    王邑发自肺腑,由衷赞叹,说道:“公真仁义士也!”
    曹操就传下将令,命令夏侯渊引步骑一千五百,留屯河内,以王必为其副手;又檄令夏侯惇,命其统步骑两千,屯镇西河郡的郡治离石,以史涣为其副手,并拣选十余精明强干的文士、军吏帮助夏侯惇收揽士民心,招降西河的白波黄巾余部。
    办完了这两件事,曹操言出必践,两天后,就率部押着数千俘虏,还太原而去。
    仍是沿汾水而行,不过这次不是南下,而是北上。
    王邑感念曹操的恩德,亲自送他,送出了三十里远,才还郡府。
    ……
    就在曹操兵还太原,差不多前后之时,徐州,郯县,众多荀贞帐下的文武大吏齐聚州府堂上。
    荀贞要和诸吏商量一件重要的政治决策。

140 公诚徐州领袖士

    这件重要的政治决策,就是荀贞想要把他的镇东将幕府从徐州郯县迁出去,换言之,即迁治。
    迁移幕府治所,毋庸置言,当然是大事,尤其是在荀贞目前已经统辖徐州、青州、兖州三州之地,其势力范围并已进入扬州九江郡、豫州颍川郡、司州河南尹这种情况下,他的镇东将幕府就等於是这些地方的首脑之地,灵魂之所在,如果迁移,势必关系重大,牵涉众多。
    这般举足轻重的决策,自非是荀贞一拍脑袋,就想出来的。
    却是早在数月以前,其州府之中,就有人向他建议迁治此事。
    首先提出建议的是张纮。
    事实上,在张纮提出此条建议之前,荀贞便已经有这方面的心思了。
    听过张纮的建议后,荀贞找来戏志才、荀彧、陈群等人,和他们细细商议,众人一致同意张纮的意见;荀贞又去信荀攸、荀成、荀谌等,询问他们的意见,荀攸等亦皆赞成。
    於是,遂於今日,荀贞把凡在郯县的州府中从事以上吏员、幕府中曹掾以上吏员,还有在郯的校尉以上文武诸吏悉数召来,算是举行一个扩大会议,正式地就此事讨论一下,听听这些本军政集团里中坚力量们的意见。
    ……
    诸吏络绎到至,未久,荀贞亦到。
    却见地铺厚厚的灰毯,高大的红柱绘图,宽阔庄严的大堂左右,东西两列,此时此刻坐了足足数十个文臣武吏,其中年长者已过五旬,年少者方弱冠之龄,长者仪态庄严,少者锋芒毕露。荀贞裹帻黑袍,革带佩剑,从他们中间的过道上缓缓穿行而过,众吏纷纷起身下揖行礼。
    忽有一句话,浮上荀贞的心头。
    来到案后,荀贞转过身来,面朝诸吏,请众人坐下,自按剑而立,顾盼笑道:“自我领徐州牧、出任镇东将军,把我州府、幕府俱设於郯至今,军政诸务一直繁忙,两府诸吏、在座诸君,很少有能如今日一般聚齐的!今观诸位,或威仪,或敦儒,或晏然,或英气逼人,当真是芝兰玉树,尽生於吾庭矣,……诸君,这让我不由想起了一句话。”
    坐在左边上手的戏志才笑问说道:“敢问明公,想起了哪一句话?”
    荀贞笑道:“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戏志才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说道:“此佳句也。”开玩笑似地与荀贞说道,“明公不仅政略超凡,用兵如神,却想不到明公,文思亦如神也。”
    眼看着堂中戏志才、荀彧、张昭、张纮、陈群、程嘉、简雍、刘谦、陈仪、文直、孙乾、袁绥、宣康、郭嘉、鲁肃、毛玠等等这些籍贯不一,分别来自豫、徐、冀、兖、青、扬等州,或於原本时空中有名於后世,或系是被自己拔擢於乡野,而俱各有才干,无不才华横溢的诸人,回顾这些年来的艰苦创业,筚路蓝缕,遂有现下,荀贞当下的心情甚佳,哈哈大笑。
    他坐将下来,手抚案几,心道:“此八个字固佳,可是后头还有更佳的!”
    “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八字,乃是出自后世名篇《岳阳楼记》,而荀贞所想之“后头还有更佳的”,指的自然就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荀贞已然决定,等治所迁到了新的地方,安置下来以后,他就要把这两句“更佳的”话,手书下来,挂到议事堂上,以表他忠君、爱民的情怀。
    却是说了,那荀贞为何不现在就写?或说,在他把设治於郯的时候就写?
    这是因为,设治在郯时,他手底下只有一个刚得的徐州而已,且此徐州不在中原腹地,而是位属东海之滨,如果在那个时候,搞这么两句出来,既与他当时拥有的名望、实力不相匹配,也与他当时重点是在保住徐州、寻机发展实力的目标不合,故此不能写,也无法写。
    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不算九江、颍川、河南尹和对豫州的强大影响力,荀贞也已经奄有长江以北、黄河以东的三州之地,放眼於今天下,他已是海内的最强诸侯之一,且他的兵马刚刚入驻本朝的都城洛阳,则於此际,他再把这两句话写出来,挂到他的听事堂上,便是正当其时。
    ——反正“为天地立心”这样震古烁今的名句,荀贞都已经盗窃过,那么再盗窃一下范仲淹此句振聋发聩的名言,他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坐定以后,荀贞说道:“今日把诸位请来,是有一件事,想听听君等的意见。此事,便是几个月前,从事祭酒张公向我提出的一个建议。张公建议我把幕府西迁入兖。我这些时,先后已问过治中、监军、军师、赞军等人对此的意见,俱表赞成。不知诸位,都是何高见?”
    “从事祭酒”是张纮现下的任职;“治中从事”是张昭的任职;“监军中郎将”是戏志才的任职;“军师校尉”是荀彧的任职;“赞军校尉”是陈群的任职,陈群还兼领着幕府的军资祭酒。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幕府迁治这么大的事情,又堂中诸吏都是州府、幕府的大吏,消息俱皆灵通,他们其实也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且私下里,交好者之间,就此也已经有过热烈的议论。有些之前可能反对此或者不理解张纮此议的,现在也都已经赞成和理解。
    右边上首一人,抚摸胡须,徐徐说道:“此前明公之所以把幕府治所放在郯县,主要是因为那时明公辖下仅尚徐州一地,经明公励精图治,应邀剿贼,现明公已治徐、兖、青三州,及扬州之九江。值此之时,如果还把幕府的治所放在郯县,的确是已很不合适。
    “经过明公这些年的悉心治理,徐州诸郡早已安定,民乐其业,盗贼不生,较以中原、南北诸州的现仍群雄割据,混战不已,今我徐州可说是一方之乐土也!而接下来,为勤王救驾,消灭李傕诸贼,迎天子还於旧都,成就再度中兴我汉室之伟业,明公的主要用兵方向将会逐渐西移,迁治之后,也方便明公接下来的军事部署。故我以为,於此际迁治,正合宜也!”
    说话此人是张昭。
    ——张昭述及荀贞辖境的时候,没有提颍川、河南尹。不提颍川,是因为颍川属豫州,荀贞再是实际掌控,毕竟与孙策盟友,不好公然称是自己的领土;不提河南尹,是因为徐荣等虽兵马已经入驻洛阳,可在名义上,此郡的长吏是骆业,骆业不是荀贞的属下。
    戏志才补充说道:“迁治的好处不但是张公说的这两个,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袁本初与公孙伯圭现正交战於涿郡,如在这时,把幕府治所西迁到兖,这对我军在适当之时,从中取利也是大有好处的。”
    兖州西与冀州接壤;兖北与平原郡接壤,平原郡再往北,入冀州界,缘漳水而上四百里,就是幽州和冀州的交界所在,涿郡便在那里。
    公孙瓒和袁本初现已经又一次地开战,尽管荀贞等已经判定公孙瓒早晚必败,可荀贞等同样也判断其双方之胜负短期内是分不出来的,那么如果在这个时候把幕府治所迁到兖州,也的确如戏戏志才所说,在时机到来的时候,就可以及时地抓住战机,有可能从中取得好处。
    ——却幕府治所之迁移,并非只是幕府这些吏员们的迁移,随之而迁的,肯定还有大批的部队,至少现驻郯县周边的步骑重兵,是要跟着荀贞、跟着幕府一起迁移的。更多的部队到了兖州,则在合适之时,於调遣兵马、插手幽冀之战上自也就会便利、迅捷许多。
    除了张昭、戏志才说的这三个好处以外,把治所迁到兖州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
    这个好处,表面上是张昭刚才讲的两个好处之一,即“明公的主要用兵方向将会逐渐西移,迁治之后,也方便明公接下来的军事部署”,直白点说,亦即方便荀贞接下来对河南尹这块儿的用兵。
    军事地理角度讲,兖州不仅邻冀州,较以徐州到河南尹的距离,兖州距离河南尹也更近。
    兖州最西南的陈留郡,西边与河南尹的东界接壤。
    自徐荣入驻洛阳那一刻起,洛阳、河南尹就已成为荀贞下一步的重要攻略方向,也因此,可以说,河南尹即将成为,或言之,甚至已经成为荀贞、袁绍、李傕这三方展开角逐的战场。
    之前令徐荣兵入河南尹的时候,荀贞就考虑过鞭长莫及,如果发生大战,
    他可能会反应较慢、驰援也许不能及时等的问题,现若把幕府治所迁到兖州,此类问题就不复存在了。
    荀贞占取洛阳,入据河南尹,是为了什么?
    军事是为政治服务的,当然是为了达成他下一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政治目的,所以说,这其实是个政治目标,迁治到兖州,与其说有助於军事,不如说有助於他此政治目标的实现。
    只不过,这一层意思,没办法在堂上,当着这么多吏员的面公开去讲;能说的,也只有张昭说的那个“勤王救驾,消灭李傕诸贼,迎天子还於旧都,成就再度中兴我汉室之伟业”而已。
    除掉这一层最根本的好处,还有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好处。
    便是,如果把治所迁到兖州,荀贞对豫州的控制会变得更强。
    徐州在豫州的东边,虽然两州也接壤,可是一则,郯县距离豫州远些,二来,徐、豫是东西并列,并无地势上的优势;若迁治到兖,就不但距离豫州的距离更近,且兖州在豫州之北,在地势上也有居高临下、如剑临头的优势。
    荀贞问道:“迁治的好处,张公、志才已经说了,我也是这般认为;君等都是什么意见?”
    堂上诸吏,一个一个地起来,发表自己的意见。
    尽皆赞成,无有反对之声。
    诸人赞成迁移幕府治所到兖的理由中,不少人提到了“徐州偏远”这一条。
    “偏远”此词听得多了,也许是因荀贞今天心情不错,——迁治看起来只是把治所从一个地方迁到另一个地方,但其背后代表的意义却是十分重大的,这代表着荀贞现在的军事、政治两方面的实力和地位,比之往日,都上到了一个新的台阶,代表他的事业将要开始一个新的阶段,他的这个军政集团将要面临一个新的未来,所以他的心情属实不错,倒还真是如戏志才所赞,文思如神起来,忽又由此两个字,想到了一句话,“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荀贞一边听着堂中诸吏相继发表个人的意见,一边手指轻轻扣着案几,心中想道:“把治所迁到兖州之后,‘先天下之忧而忧’,可表我处江湖之远,忧心朝廷的忠诚,‘汉贼不两立’,此五字则就可做我成功实现下步目标后的政治号召。”
    下一步,说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以后。
    到那个时候,把“汉贼不两立”这五个字提出来,不从天子令旨的,统统是贼,而他作为辅佐天子的大忠臣,自然就代表着汉。——“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这两句话只有前句适用於荀贞,后一句不适用,首先,荀贞的地盘不算偏安,其次,“王业”只有帝王可称。
    ……
    堂中诸吏一一发表完意见。
    荀贞说道:“卿等之意,我尽知矣。既然卿等都不反对,迁治此事,今日就正式定下。张公、志才等在与我讨论此事之时,曾提出过两个问题,今日我也想问一下卿等对此两问的意见。”
    幕府司马宣康问道:“敢问明公,是哪两个问题?”
    荀贞说道:“这两个可能因为迁治而产生的问题,一个是青州,一个是扬州。”
    堂上诸吏都是聪颖绝伦之人,不用荀贞细说,听得“青州”、“九江”这两个词,便都明白了荀贞说的问题指的是什么。
    便有一吏起身,说道:“下吏窃以为,这两个问题可能会成为问题,但绝不会成为大问题。”
    正是适才发问的宣康。
    荀贞问道:“为何?”
    宣康侃侃而谈,说道:“先说青州,荀使君有理政之能,娴熟兵事,其在青州,礼贤下士,安抚百姓,招徕流民,剿灭贼寇,种种施策,士民为之歌,有荀使君在,青州必不致生乱。兖州与青州之西段接壤,退一步说,青州即便真的有事,幕府援兵朝发夕可至,亦不足为忧。
    “再说扬州,迁治入兖后,幕府离扬州会稍远,故扬州刺史陈温病故后,二袁与朝廷争扬,各表刺史以图继之,复荆州而下袁术、刘表又起战端,倒的确是可能会出现问题,但也不打紧。九江荀公德高望重,治政之能臣也,现又有冠军等将相助於他,冠军诸将皆猛将也,且九江北邻我广陵郡,有事,广陵可先援之,那么只要能够稳住半个月,明公的后续援兵自然也就到了。明公援兵一到,还有什么麻烦不能解决!是扬州也不足为为大忧也。”
    “冠军”,指的是冠军校尉刘邓。
    ——“二袁与朝廷争扬,各表刺史以图继之”,宣康这句话说的是,陈温病故后,朝廷拜刘繇为扬州刺史,而袁术欲图扬州,表了惠衢为扬州刺史,袁绍闻之,也表了袁遗为扬州刺史。
    如上文所述,幕府治所一迁,现驻郯县等地的大部兵马就会也迁入兖州,这样一来,兖州等地的军事实力固然是得到了充实,然徐州不免就会出现兵力不如以前这种情况,而这种情况之下,确如荀贞提到的这两个担忧,有可能青州东部,也即与徐州接壤的、本就是青州境内之前黄巾最为肆虐的北海等郡,以及长江对岸现内不稳、外又有敌的扬州就会出现问题。
    听完宣康的分析,荀贞颇是欣慰,颔首笑道:“你之此论,正与监军意同。”
    宣康是荀贞一手带出来的,经过这么些年的锻炼,他现能有这个见识,荀贞很满意。
    迁治本是件大事,可是因为堂中诸吏提前得知,都已经私下里讨论过了,所以却是今日正式讨论,不到一个时辰,就议出结果,以大家全部同意为结束。
    荀贞不是个磨磨蹭蹭的人,就打算准备宣布散会,却於此时,一人起身说道:“敢问明公,不知打算迁治何处?”
    ……
    这话问的没有由头,方才荀贞、张昭、戏志才等说迁治此事的时候,虽然没有直接说打算把治所迁到哪里,可都提到了兖州,而兖州最适合做迁治之地的,只有山阳郡的郡治昌邑,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却此吏突兀地道出此问,荀贞一下子也没搞明白其是何意思。
    这吏年岁不大,是幕府舍人之一。舍人,类似私吏。幕府此职,荀贞多任给了功勋旧臣家中尚未成年的儿子,如张昭、张纮等的儿子就都曾任、或现在还是舍人。出於锻炼年轻人的目的,此回议事,荀贞叫他们也都来参与了。问话的此个吏员名叫薛茂,是故彭城相薛礼之子。荀贞和陶谦争徐州时,薛礼站队有功,其子因后得为舍人。
    荀贞回答他,说道:“山阳昌邑。”
    薛茂说道:“下吏以为,若迁治昌邑,将会有一大弊。”
    荀贞问道:“是何弊也?”
    薛茂回答说道:“昌邑离冀州太近,如果东郡有事,昌邑必然震动。”
    昌邑西过济阴、东郡,便是黄河,过了黄河,就是冀州,离冀州边境只有三百里远。
    荀贞问他,说道:“如卿此言,应该迁到何地为宜?”
    “下吏愚见,何不迁至沛县?”
    听完薛茂此话,荀贞顿时面现不悦。
    堂中又一吏急忙起身,说道:“沛县是豫州之土,明公的幕府治所岂可迁入沛县?万万不可!”
    薛茂昂首而立,大声说道:“设若无明公,豫州今早为袁公路、吕奉先所占矣,且孙伯符,明公之弟子也,今明公如果有意把幕府治所迁到沛县,一封檄文到处,下吏料孙伯符必欣喜欢迎,断然不会拒绝。明公,沛县处青、兖、豫、扬四州之中,用为治所,最合适不过!”
    荀贞怒道:“什么叫‘四州之中’?豫州,伯符地也!我与文台情若兄弟,文台不幸为贼所害,我自当全力相助伯符,我之治所怎能迁到沛县?你勿要多言,不许再说!”
    沛县是豫州之土,荀贞如把幕府的治所迁到沛县,说明什么?说明荀贞把豫州看做成了他镇东将军的辖地。这么做的话,孙策可能敢怒不敢言,但最终只会破坏两边的盟好。眼下来讲,这是断不可取的。
    荀贞却是也知,近年来,他帐下的文臣武将,颇有人私下议论,想撺掇荀贞把豫州收入直接的控制之下,不管他们是想要升官,——豫州一到荀贞手里,刺史、郡守、
    县令长与各类武官等大小官职就会多出一批,抑或是出於别的念头,有这种想法的人,为数不少。
    对这些,荀贞虽知,以前没有管过,毕竟这东西,拿到明面上来管,反而可能会起到反作用,没有想到,今日堂上薛礼却将此类人的这个念头,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薛茂见荀贞大怒,不敢再说,惶恐下拜。
    荀贞拂袖说道:“卿等若再无别议,就请各回,预备迁治此事罢!”
    ……
    诸吏辞拜离开,荀贞留下了张昭、张纮、戏志才、荀彧、陈群几人。
    堂中清静下来。
    张昭见荀贞依然面带薄怒,笑道:“明公,可是还在恼怒刚才薛茂的建议么?”
    “张公,孺子欲陷我不仁不义!”
    张昭笑道:“既云孺子,明公又何必与之一般见识?”
    荀贞说道:“他这番话若是传将出去,被伯符知晓,或就会形成豫州与我之间的隔阂;若再传将海内,我岂不就要被人指着脊梁骨,说我不顾与文台的昔日情谊,欺负孤儿寡母了么?”
    张昭笑道:“不至於此!明公,公适才於堂上斥责薛茂的那番话,如果传入孙豫州耳中,想来孙豫州对明公只会更加感激。”
    荀贞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这件事先不提了。”收起怒色,露出笑容,与张昭说道,“张公,我思来想去,幕府治所迁到兖州以后,徐州刺史此任,非公不可!”
    荀贞现在的主要官职有两个,一个是镇东将军,一个是徐州牧。
    他若把幕府治所迁到兖州,徐州牧这个职位,他自就不能再领了,岂有一州之长吏,而身处外州,不在本州办公之理?而且,这也不符合汉家的规制。
    同时从另一个层面来讲,以荀贞现在的身份,他实际上已经是徐、兖、青诸州之共主了,再领徐州牧此职,也有点名实不符。
    因而,趁着这个机会,他把徐州牧卸任,另表一人接替他来领掌徐州,是在情理之中的。
    当然,接掌徐州之人,肯定不能再用“徐州牧”来任命,“牧”者,军政兼领,一方诸侯,权力太大,故当与荀攸、荀成一样,表为刺史即可。
    张昭吃了一惊,说道:“明公,这怎么行?”
    荀贞笑道:“张公,自我任广陵太守以今,我在徐州已经多年了,我对本州很有感情。为能使我迁治之后,保证本州百姓仍能乐居其业,地方安宁,非得是我信得过的长者领任徐州不可,此其一;张公,就像你说的,记下来咱们的军事重心将会向西转移,也就是,徐州将会成为我用兵河南尹、抗衡袁本初的后方,这也非得我信得过的能臣领掌徐州不可,此其二。“条合一,张公,此任非公莫属。”
    张昭说道:“明公,岂有本州之人,领掌本州之事?”
    莫说本州人领掌本州,按照汉家的三互法,就是如甲州人在乙州为官,乙州人在丙州为官,则丙州人士对甲、乙、丙三州就也均需回避。官员回避之法在当下已经是比较成熟了,甚至因为三互法的禁忌严密,有时会出现一些州郡长吏,长期无法挑选到合适之人任命的情况。
    荀贞说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张公,现下海内大乱,群贼并起,诸侯相争,汉室日衰,天子凌迟,此非常之时也。当此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事,而非常之事,又非常之人不可行也!‘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此前汉武帝之壮语。张公,公诚徐州领袖之士,公就是这个非常之人,我愿以非常之功以望公!
    “表举公领徐州刺史的表文,我已经写好,并已遣人送往长安了,公请勿再辞。”
    张昭推辞不得,只好接受。
    荀贞下席,起身到堂中,行至张纮身前,握住张纮的手,笑道:“祭酒公!我将不再领徐州牧,公再接着任州府此从事祭酒也就不太合适了。我亦已上表天子,表公为中郎将,此番迁治兖州,就请公随我一起到兖州去罢。”
    张昭、张纮都是徐州士人的领袖,两人名望相当,荀贞辞了徐州牧此职,那么张纮当然也就不适合还留在徐州,在新的徐州刺史张昭手下为吏,所以荀贞打算把他带到兖州去。
    这是张纮早就料到的,并不推辞,便即应诺。
    荀贞转回坐上,对戏志才、荀彧、陈群说道:“迁治兖州,涉及到的军政诸务繁多,这些事情,就烦劳卿等多多费心,务必要都布置妥当。”
    戏志才、荀彧、陈群恭声应令。
    迁治涉及到的事情的确很多。吏员、部队的跟着迁徙以外,比如说还有幕府这些吏员中,很多人的家眷要跟着一起迁过去,又比如说部队将士的家眷,很多也要跟着迁过去,又比如幕府的各类档案、文牍也要跟着搬过去,幕府库存的粮秣,可以留在徐州一部分,但不能全留,因为很多部队跟着过去了,也要转输过去,还有军械等等。
    再一个还有像张纮这样,本来是州府吏员,可现在荀贞要卸任徐州牧,那他们许多就得转到幕府中来,需要重新任命给他们合适的职位。
    再有就是兖州那边要把新的幕府给荀贞建立起来。
    林林总总,各类事务相当之多。
    ……
    入暮,荀贞还至后宅。
    陈芷等人知道荀贞今日在堂上召集群吏议论迁治此事,闻得荀贞回来,陈芷与诸女迎接。
    陈芷问荀贞,说道:“夫君,今日议事如何?”
    荀贞说道:“州、幕两府诸君,无人反对,迁治此事已定。”
    陈芷问道:“打算何时迁?”
    荀贞说道:“前期各项准备,怎么也得一个月到两个月,暂定在明年春后。”笑与陈芷说道,“少君,你现在就可以着手收拾行装了。”瞥见迟婢、唐儿两女的眉眼间似有遥思,便扭脸向之,笑问道,“你俩在想什么?”
    唐儿说道:“不知不觉,在郯县也住了好些年了,忽然要搬,还真有点舍不得。”庭院中的草木花卉,不少是唐儿平时亲手照养、修剪的,说着,她的目光不由就转顾看去。
    荀贞笑道:“你看哪株花草你不舍得,就把它搬到兖州去。”
    迟婢幽幽说道:“却也不知何日能够得以返乡,见一见家中的亲戚。”
    听她这么一说,荀贞掐指一算,说道:“说起来你跟我离开颍川到现在,真是有不少年了。这样吧,等到我幕府治所迁到昌邑以后,那里离豫州也近,到时,我遣人送你回乡去看看!”
    诸女之中,吴妦性子最为外露,嘴角登时就撇了起来。
    荀贞笑道:“你也别撇嘴,我现在是还没法让你回乡去看看,但早早晚晚,也定会解解你的思乡之渴!”
    吴妦家在冀州,荀贞现下是没办法派人护送她还乡去看其亲戚,却如荀贞这番自信的话语,不代表他以后不能做到。
    荀贞兴致很不错,与陈芷诸女吃饭时,饮了几杯酒。
    酒后,迟婢、吴妦又伺候荀贞沐浴。沐浴之时,自有香艳之情,无需多言。
    沐浴罢了,荀贞来到陈芷房中,要来纸笔,写下了两幅字。
    一幅是“汉贼不两立”,一幅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写毕,玄贞执笔在手,叫婢女把这两幅字挂在墙上,呼陈芷观赏,笑与她说道:“少君,我这两幅字写的如何?”
    荀贞平时虽军政忙碌,也有抽出时间来,专门练字的,这两幅字写的近代萌芽才兴的楷书,观之似模似样,还挺像回事。
    陈芷把两幅字各默念了几遍,指着“汉贼不两立”问荀贞,说道:“夫君,这是你的志向么?”问罢,也不等荀贞回答,陈芷指着“先天下之忧而忧”,说道,“夫君,我相信这是你的志向。”
    ……
    几天后,一道急报从洛阳传来。
    急报是徐荣所写,报中写道:张扬和袁绍帐下将张郃率部万余渡过黄河,将攻洛阳。

141 将军真乃万人敌(上)

    接到这道军报,荀贞便召戏志才、荀彧,陈群等人前来商议。
    戏志才看过军报,并不以为然。
    他把军报还给荀贞,意态轻松,笑道:“明公,忠以为,此事不足担忧。”
    荀贞说道:“志才,为何如此说?军报中可是言道,张扬、张郃两部军马合计万余,张扬勇将,其部兵多并州锐士,又皆敢战;至於张郃,在本初帐下名位虽远不及淳於琼、麹义诸辈,然我闻知,智将也;监军许攸,多谋之士。而观我军,於下洛阳城池残破,徐荣、程普合兵不到万人,河南尹骆业又必与徐荣、程普不同心,卿却为何如此轻松?以为无需担忧?”
    张郃当下的确如荀贞所说,还不是很有名气,不过荀贞自是知其人之能的。
    十月初冬,天气已然颇冷,昨夜下了阵雨,戏志才、荀彧、陈群来时路上,积水处处,黄色的落叶遍地,越发寒意迫人。堂中生着红红的炭火,坐了这么会儿,渐渐身上暖和,戏志才听了荀贞的话,便放下暖手的袖炉,笑道:“明公又何必明知故问。”
    见荀贞难得有这样的心情,——因为将要迁治,即将要展开新的征程此事,荀贞最近的心情的确一直都很不错,戏志才也就干脆配合荀贞,便笑道:“明公,张扬他如果想阻止我军占据洛阳,何必等到现在?何不於徐荣、程普两部兵马入洛阳前,他即领兵南下来阻?岂不比现在洛阳已为徐荣、程普两军进驻,及洛阳周边险要也多已为徐荣、程普所占,他再来攻,会更加省事?按程君昌的回报,张扬已被他说动。是以可知,张扬他其实是不想来打洛阳的;这回之所以与张郃联兵来攻,无非是受袁本初的逼迫罢了。
    “本初缘何又遣许攸监军,其意料亦正在於此!”
    从河内来攻洛阳的冀州、河内联兵之主将分为张扬、张郃,两将以外,还有一人,便是被袁绍任为监军的许攸。
    戏志才继续说道:“张郃本韩馥之军司马也,乃是后降袁本初之人,并非本初嫡系,且张郃官只校尉,其部兵马有数,袁本初却派他来与张扬共攻洛阳,由此足可见,一则,与公孙瓒的战事,二来,提防冀西北之张飞燕部与公孙瓒联合,已经牵制住了袁本初大部分的兵力,他已是抽不出足够的兵马来攻洛阳。
    “既然兵马不足,主力是靠张扬所部之河内兵,那么就算如明公所言,张郃智将,在张扬心怀二意的情况下,又能奈何?以徐荣之善战,程普亦老将也,成皋诸要地悉在我军手中,洛阳城池虽残破,骆业纵与徐荣、程普不相合,可是暂时来讲,洛阳城必然还是可保无虞的。”
    荀贞笑道:“志才,卿之所言,正与我意相同。”
    戏志才悠然说道:“所以我说明公你是明知故问。”
    荀贞手抚短髭,微微一笑。
    戏志才说道:“明公,以志才愚见,张扬、张郃现在来攻洛阳,不但不必担心,对徐荣、程普言之,或许反而还是一件好事。”
    荀贞说道:“怎么是件好事?”
    戏志才说道:“之所以徐荣入驻洛阳,未遇到大的阻力,是因程君昌说动了张扬,徐荣用玄德之策,挑使弘农郡的凉州三将彼此顾忌,俱不敢出兵之故也,可是如明公与忠等之料,袁本初、李傕断然是不会坐视河南尹为明公所得的,也就是说,等袁本初、李傕分别在与公孙瓒、马腾和韩遂的交战、对峙中取得胜利,抽出手后,他们就一定会来与明公争洛阳!
    “李傕诸贼且先不提,只说袁本初。
    “公孙瓒固非袁本初之敌,然公孙瓒强悍,本初即便取胜,冀州兵的损失也不会少,由此,本初来日寇我洛阳时,张扬所部之河内兵既处前线,又如明公所言,多并州锐士,必会成为本初重用的一支兵马,可却在此之前,本初逼迫张扬先来犯河南尹!
    “明公,如能抓住这个机会,把张扬打痛,乃至将其重创,就等於是削弱了日后袁本初来寇洛阳时的军事力量。对我军将来的洛阳守御,会是个不小的帮助。”
    荀贞顾视荀彧、陈群,问道:“卿二人以为志才此言何如?”
    荀彧说道:“监军此论,高见也。不过,虽然如此,为保万无一失,阿兄,彧之陋见,增兵河南尹此事,似也可以现在就开始调派了。”
    却是自命令徐荣率部进入河南尹之当即,荀贞就开始筹备兵马,做援助徐荣的准备。目前总共前期筹集了三支主力部队,一支是关羽所部,一支是陈午所部,一支是陈褒所部。
    抽调这三部兵马去洛阳,荀贞是有认真考虑的。
    首先,三将的籍贯。
    关羽是河东人,陈午是冀州人,陈褒是颍川人。
    河东郡在河南尹的西北方向,冀州在河南尹的北边,颍川郡在河南尹的东南边,这三个地方都邻河南尹。除了颍川郡以外,冀州和河东郡这两个方向,又都有敌人。
    因此,把关羽、陈午调过去,不但可以加强驻守洛阳的军事实力,於熟悉敌情、打探敌情、以至通过与故交的联系,分化敌军、获得盟友等方面上也都能起到一个很大的作用。
    河南尹一旦起大战,与之东边接壤的颍川郡和陈留郡,就会成为河南尹唯一可以依靠的大后方,把陈褒调过去,在这方面会有些利处。
    其次,三将的能力。
    关羽名将,毋庸多言;陈午是现下追随於荀贞帐下的冀州籍贯之诸将中,数得着一个,其人沉毅勇敢,兼有智略;陈褒虽勇武不及关羽、陈午,然其人机敏灵活,且是荀贞最早的旧部,当之无愧的心腹,有他在洛阳,完全能够调和徐荣、关羽、陈午等将间的关系。
    ——有本事的人,大多是有脾气的,况领兵之诸将,哪个不是尸山血海里淌出来的?温良恭俭让,你谦我卑,在猛将身上是万难看到的。徐荣狠辣,关羽傲上,陈午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们在荀贞面前,固是唯命是从,三人共驻一城,却不见得会和和气气。
    简言之,三个人都很优秀,能力都很出色。
    除此三将,荀贞还决定把荀敞及其所部也派过去。
    荀敞是荀贞的族弟,中平元年
    从荀贞起兵,其妻是张昭从女,早前刘备主动请求荀贞把荀敞派到他的军中,做了个参军都尉,后刘备任颍川太守,荀敞跟着去了。现下他就在颍川。
    把荀敞及其所部改派到洛阳,荀贞的考虑是:洛阳这样一个军事、政治上皆此般重要,且将会是他下一步重点经营的地方,现之洛阳驻军的领兵诸将里头,不能没有本族子弟的存在,此其一;荀敞改至洛阳后,有利於洛阳方面和刘备方面的沟通,此其二。
    这几支先期准备派到洛阳、援助徐荣的兵马,在徐荣进兵河南尹之当即,荀贞就分别将檄令传给了他们,除了荀敞以外,关羽等原不在郯县的,现下也都已经率兵来到,并且各项的备战也都已经完成。若此时即派的话,只需一道命令而已,不用再作什么预备,很方便。
    ……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文若,卿此言不错。洛阳毕竟是新地方,周围又强敌环伺,若趁张扬、张郃来寇的此个机会,叫云长他们现在就驰援而去,参与此战,不止有更大的把握击退张扬、张郃,进一步实现志才‘先打痛,以至重创张扬部’的建议,同时也能让他们先熟悉一下洛阳周边的地形,这样,等到来日大战的时候,也不至於临阵磨枪,算是已有准备了。”
    荀彧说道:“阿兄,彧之愚见,不止云长诸将,现下可遣往之;祭酒公、三兄、张公仪,是不是也可以提前把他们派过去了?”
    洛阳这个地方现在虽然非常残破,可到底是汉之都城,天下瞩目之所在。
    若是只派一群武将过去,就算能在军事方面守住洛阳,但在政治、外交方面是远远不足够的。
    如前文所述,洛阳北邻冀州,西距关中不远,冀州袁绍帐下人才济济,关中长安更是朝廷所在,只把徐荣、关羽等武将派过去,一个说来,他们和冀州、朝中的士人、重臣们搭不上话,再一个说来,亦不利於安抚河南尹的地方士民,使荀贞的统治变成实际,在此地扎下根来。
    故此,还需要再选派些声望高、能力够的名士文臣过去,
    具体的一些外交方面的东西、真正的行政治理深入到河南尹地方,以及向冀州、向关中朝廷传播荀贞之名,等等,就由他们负责。
    因与戏志才,主要是和荀彧的商议之后,荀贞暂时选定了张纮、荀衍、张范三人来作为他派往洛阳的文臣代表。
    张纮不必说,徐州名士之领袖。
    荀衍是荀彧的三兄,能力比荀彧为逊,然亦非庸才,也是个有谋有胆之士。他现任司盐校尉,长期的锻炼至今,实务方面亦已比较成熟。兼他是荀彧的三兄,荀贞的族兄,足以代表荀贞。
    张范,字公仪,河内修武人,张良之后,其祖张华曾为朝廷司徒,其父张延曾为朝廷太尉,早前袁绍的从父袁隗想把女儿嫁给他,但被他拒绝了。
    董卓乱时,其二弟张承时任洛阳八关之一的伊阙关的都尉,想要起兵讨董,其三弟张昭时为议郎,适从长安来,对张承说:“今欲诛卓,众寡不敌,且仓促起兵,招募到的田间之民,士不素抚,兵不练习,难以成功。卓恃兵而无义,固不能久,我等兄弟不若先择附一方,待时而动,然后可以如志。”张承以为然,乃解印绶间行归家。
    张范於是就与张承避地扬州。荀谌到九江为太守、张纮到阜陵为相后,两人都积极地为荀贞招揽扬州本地或避乱南下到扬州的士人。张范、张承兄弟接受了招揽,现在郯县。
    作为公族子弟,其族海内名门,袁隗都想把女儿嫁给张范,张范的名望是由此可见的,而且他又是河内郡人,把他派到洛阳去,正是合适。
    张纮、荀衍、张范此三人,若把张纮看作是徐州士人,即荀贞起家之地的士人之代表,荀衍更大程度是荀贞本人,是颍川或称之荀贞家乡士人的代表,张范就是河内士人之代表。
    ——不妨趣话一句,张范的两个弟弟,三弟张昭,是徐州的这位张昭同名,三弟张承,又与徐州这位张昭的长子同名。张范、张承兄弟到了郯县后,每见到张昭,皆是颇为尴尬。
    ……
    议定此两件事。
    荀贞命人把关羽、陈午、陈褒召来。
    三人俱在城外营中,接到命令,立刻联袂入城,入府拜见荀贞。
    荀贞叫他们起身,把徐荣送来的这道洛阳军报给他们讲了一遍,说道:“虽然张扬、张郃此次犯洛阳,或不足为大虑,但为了便於你们之后在洛阳、在河南尹的作战考虑,我决定现在就把你们先派往洛阳,卿等后日就拔营起寨,驰赴洛阳。”
    三将恭声应诺。
    荀贞笑与关羽说道:“云长,你已经好些年未与你家乡通音讯了吧?”
    关羽自早年在河东杀人,亡命於外以后,到今未知,已是十几年没有和他的家乡通过音讯了。
    关羽抚须答道:“羽自离乡,十余年不闻家乡消息矣。”
    荀贞笑道:“河南尹离河东郡很近,两郡接壤。你到了河南尹后,抽得闲暇,不妨遣人还乡一看,乡中如还有亲属,你可把他们接到颍川暂相安置;其内若有才俊之士,你就举荐给我!”
    为何不让接到洛阳?洛阳残破,又明知洛阳将会成为与袁绍、李傕的角逐之地,故而当然关羽家乡若仍有亲属,还是把他们接到颍川更为妥当。
    关羽应道:“多谢明公关心。”
    荀贞示意从吏近前。
    从吏捧了个黑底绘红的木盘,盘上叠放着一个长长的皂纱囊,囊口有带,可以结之。
    荀贞拿囊在手,起身下地,到关羽身前,将之给与,说道:“云长,你每到入冬,总是要戴须囊的,此前我还送你过一个。这回你去洛阳,现正冬时,我没有别的送你的,就叫我夫人亲手做了这个须囊,送给你!”
    关羽对自己的胡须十分爱惜,每到冬季,就会用须囊裹之,恐其断也。——对胡须爱惜到何等程度?对每秋月会退上个三五根,他都数得,也记得一清二楚。荀贞对此十分清楚。
    得荀贞再次赠送须囊,关羽已是未料,这须囊还是陈芷
    亲手所制,更是关羽想不到的。
    关羽顿时感动,将须囊接住,下揖说道:“怎敢劳夫人为羽制须囊!明公恩义,羽不知何以报也!”
    荀贞把他扶起,索性亲手把须囊给他戴上,稍退后半步,观瞧了几眼,问陈午、陈褒,说道:“如何?”
    陈褒笑吟吟说道:“夫人女红精妙,关公须髯伟美,两者正有一词,相得益彰!”
    荀贞哈哈一笑,转对陈午说道:“卿亦许久未与卿家乡通信了吧?这次到了河南尹,也可以派人还乡,把能接来的,都接到颍川去,……即使本初知晓,料他也不会从中阻拦。”
    陈午应道:“是。”
    荀贞最后对陈褒说道:“公道,你,我就不嘱咐了。到了洛阳后,好生佐助徐将军。”
    陈褒应诺。
    荀贞交代陈褒,说道:“你见到伯平,告诉他,就说我说的,从军到洛阳后,他务必唯徐将军马首是瞻,不可擅作主张,如有违令,我定会严惩於他!”
    “伯平”,是荀敞的字。
    荀贞这番话明是叫陈褒转告荀敞的,陈褒等知也是说给他们听的,陈褒恭谨应诺。
    ……
    交代完诸将,荀贞晚上亲自到张纮家中,与张纮谈了此事。
    张纮、张昭并为徐州士人领袖,两人皆望重之士,然在能力上有些区别。
    比之张昭,张纮更有权谋。
    外交、政治上的事情,荀贞不用多做嘱咐,对他放心得很。
    荀贞与张纮说道:“刚刚表公为中郎将,现下就不得不请公远行赴洛。洛阳久战残破之地,条件会不太好。不过还好,颍川临着洛阳。公到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去书玄德,叫他送去。”
    张纮答道:“纮到洛阳,定竭力尽心,内抚百姓,外交朝中,探冀州虚实,扬明公之名!”
    别的无须叮嘱,只有一点需要稍作提醒。
    荀贞说道:“虽然河南尹骆业肯定不欢迎我军入驻洛阳,也不会欢迎祭酒公去洛阳,但他是朝廷诏任的,我不好无缘无故地逐之,到了洛阳后,对骆业,祭酒公最好权作些礼敬忍让。”
    张纮笑道:“何须明公嘱托,纮自晓得。”
    别的地方的郡县长吏,也就罢了,洛阳是都城,河南尹是京畿,没有借口的情况下,若是单纯借助武力把骆业逐走,那势必会对荀贞的名声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荀衍、张范,荀贞也都一一见过。
    此去洛阳的诸将、诸文臣,俱皆嘱咐罢了,两天后,关羽、陈午、陈褒各领本部出营,便既是同行,也是护送,和张纮、荀衍、张范离了郯县,西南朝豫州而去。
    荀贞送了他们数里方还。
    就在张纮、关羽等离开郯县的次日上午,荀贞又接到了一封从洛阳传来的军报。
    乃是说曹操已定河东此事。
    荀贞看完这道军报,颇是嗟叹,与戏志才等说道:“海内英雄,孟德其一也!其真人杰欤!”
    戏志才问道:“发生何事了?”
    “为我大败,西入太原,这才多久?於那人生地疏,四面皆敌之所,孟德却是大破白波黄巾,先定河东,继定西河!肆虐西河、河东的这支多年悍贼,被他一洗而空!我很佩服。”
    戏志才闻言,神色变得凝重,说道:“明公,河东为曹孟德所得,此事恐怕对洛阳会有不利。”
    闻得张扬、张郃渡河来击洛阳的时候,戏志才非常轻松,可现在听说曹操定了河东,却是如此神色严肃,两者的区别十分之大。
    荀贞问道:“志才,此话怎讲?”
    戏志才说道:“明公,河东地势要紧,揽此郡在手,足以制天下!今为孟德所有,近虽无忧,久则必为明公来日经营河南尹、兵扣长安之心腹患也。”
    “足以制天下”,意思很明显,只要能把河东郡掌控在手,就足能制服天下。
    却河东郡,戏志才为何会如此看重?
    其实还是如前文所述,这全是因河东的地理位置决定的,亦便是因其“地势要紧”。
    河东郡西南为长安,东南为洛阳,处於汉之两都间,而且是在两都的北方,居高临下,由此出兵向洛阳,洛阳震动;由此出兵向长安,长安震动;由此南下直入弘农,则断两都来往。
    又其郡,西为黄河,其余三面环绕皆山,北边是吕梁、太岳等山,东边是太行山的西麓,南边是中条山,可谓被山带水,形胜之地;又其郡内,良田沃土,可以耕种,水草丰美,可以畜马,民风剽悍,可得精卒,本郡的地理环境、产出、兵源等又都非常出色。
    故而戏志才说,得此郡者,足以制天下。
    尤其是在荀贞已经开始攻略、经营河南尹的关头,曹操得了此郡,定会成为一个麻烦。
    荀贞以为然,沉吟稍顷,提笔书了书信一道,写给张纮。
    信中,荀贞告诉了张纮,徐荣这道军报中之所言,命令张纮到了洛阳后,一定要和徐荣多关注河东方面的情况,并请求张纮和河东太守王邑取得联系,试试看能不能把王邑争取过来。
    书信写罢,荀贞即派人去追张纮,将此信给他。
    ……
    河南尹,洛阳。
    张扬、张郃南下渡过黄河后,兵进至离洛阳东北百余里处。
    徐荣、程普正在商议对战之策,堂外有吏进来禀报,说是刘备求见。
    徐荣、程普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奇怪,徐荣说道:“刘公怎么来了?”令请刘备。
    不多时,一人顶盔掼甲,身后红色披风,大步进院,登入堂上。
    可不就是刘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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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将军真乃万人敌(中)

    迎了刘备入到堂中。
    徐荣问道:“玄德,你怎么来了?”
    刘备落座安稳,徐徐答道:“给二公所部筹集的后续粮秣,该於数日前运出,而就在准备运输出发之际,备闻袁本初以许攸监张扬、张郃率部渡河,南下来犯洛阳,河南尹境内颇有贼寇趁机作乱,备担心路上粮秣的安全,所以干脆我就亲自给二公押送过来。”
    程普说道:“原来如此,刘公有心了!”
    徐荣亦道:“玄德,公真是谨慎小心,却是劳累你这一趟了。”
    刘备说道:“我阿兄常言,兵者凶事也,须当慎之又慎;多作些小心,总无大错,只要有助於二公守御洛阳,些许辛苦,算得甚么!”转开话题,神情严肃,问徐荣、程普,说道,“适才我入城时,见城外二公的军营似乎颇为冷清,不知现下洛阳的形势如何了?”
    大堂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挺大的地图,其上绘画着红、黑、绿等各种颜色,相当显眼。进堂的时候,刘备就看到了。这地图上绘的,正是洛阳、河内、弘农、河东这几个郡的形势。听到刘备此问,徐荣就起身走到地图前,程普、刘备也跟着起身来至图前。
    徐荣对刘备说道:“玄德,你来的正好,我与程公正在讨论御敌方略,你看这里……”他把手指点到洛阳东南方向不到二百里处的荥阳附近,说道,“张扬、张郃所部主力现就在这里。”
    刘备说道:“我听说张扬、张郃是从怀县渡的河?”
    程普说道:“不错,正是如此。”
    ……
    怀县属河内,正处在荥阳的北边,两县隔黄河相望。
    黄河,是河内郡和河南尹南北的分界线。
    黄河是从两郡之间整个穿过的,因此,由河内郡南下入河南尹,能够渡河的地方很多。
    徐荣、程普两人兵力有限,他们所能守住的只有洛阳北部一二百里的河段。
    洛阳的位置在河南尹的西部,或者可以说,是位处在河南尹的西端。由洛阳往东,过河南、谷城两县,总计行四十余里即至弘农郡的地界;从洛阳往东,则要行两百多里才到陈留地界。
    沿着黄河一字摆开的河南尹诸县分别是:谷城北的平阴县(孟津)、洛阳北的平县,平县与洛阳间是北邙山,过了北邙山和北邙山南边的偃师县、巩县,再往东,是成皋县,再往东即是荥阳县。
    现被徐荣、程普已经控制的黄河南岸之河段,西边起自平阴县,东边截止到成皋县。成皋东的黄河南岸河段,徐荣和程普目前无有足够的兵马驻扎,只在那边散了些斥候而已。
    张扬、张郃因此选择了从河内的怀县渡河,南下直接到河南尹的荥阳境内。
    荥阳境内有一渡口,名叫玉门,此渡是黄河的古渡口了。传说本名“禹门渡”,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旧址。昔年周武王伐纣,出镐京,攻汜水关,便是由此渡过的黄河,北攻朝歌。朝歌现属河内郡,即后世之鹤壁,此县在怀县之东北,距离怀县约两百里左右。又楚汉相争时,刘邦兵败於成皋,也是由此渡北过的黄河,攻克修武,夜收韩信军,从而军威复振。
    这个渡口,可以说是大名鼎鼎,见证了此前历史上发生的不少大事。
    尽管明知此渡较为要紧,然因兵力所限之故,徐荣、程普却是没能在此屯兵。——当然,没有在此屯兵,除掉兵力不足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此渡在成皋县以东,而成皋境内现有之两大雄关,一个虎牢关,一个洛阳八关之一的旋门关,皆在徐荣、程普部的控制下,也就是说,即使敌人从怀县渡过了黄河,到了荥阳,也无法径直就向洛阳发起进攻。
    旋门关是汉灵帝为备黄巾而设的,虎牢关是古之名关了,成皋一地而有两大雄关,这块地方实是洛阳东面的门户所在。前边提到刘邦兵败成皋,刘邦和项羽就曾长期地在此鏖战。
    汉楚的这场成皋之战起因是刘邦趁项羽攻齐的机会,与各路诸侯联兵,攻占了项羽的大本营彭城,即现荀贞治下之徐州彭城郡,然在其后,刘邦满足胜利,置酒作乐,疏於戒备,而项羽闻彭城失陷,引精卒三万,疾驰赶回,趁汉军无备,一举破之,用三万兵大败刘邦联军的近六十万众,经过数战,刘邦联军几乎全军覆没,刘邦最后只带了十余骑突围得脱,刘邦的父亲、妻也就是在这场失败中被项羽俘获的。随后,就发生了成皋之战。
    成皋北临黄河,南连嵩山,历来是屏障洛阳,进而确保关中的军事重镇,在此地的东北方数十里外又有敖仓,其中颇有储粮,於是刘邦败於成皋,与韩信等收拢残部,退至荥阳,又得了萧何调发关中老弱及未成年者从军,使其军势得到复振后,便收敖仓之粮,坚守此地。
    项羽追兵和刘邦部对峙成皋,这场成皋之战打得非常激烈,前后持续两年三个月,可以说,就是这一场仗决定了汉楚的最终兴亡。於此战期间,成皋四易其主。刘邦北渡黄河,收韩信军,便是发生在成皋
    第三次易主,被项羽部重新攻占以后。
    这些且不必多言。
    ……
    刘备身为汉家宗室,且他一向以这个身份自豪,对其祖上的光辉战绩和汉朝创建的过程自然是十分清楚,也十分明白成皋此地的重要性的。
    他听完徐荣、程普对他做的成皋方向敌我态势的情况简介,点了点头,说道:“张扬、张郃部虽已渡河,然只要成皋在我军手中,则洛阳短时即无忧也。”问徐荣、程普,说道,“徐公、程公,那下面不知二公打算如何对敌?”
    徐荣说道:“具体的敌情现在还没有打探清楚,张扬、张郃号称兵马五万,但据斥候侦查,其渡河之兵至多步骑万余。他俩是只带了这万余兵马渡河来犯?抑或这万余众是个幌子?眼下皆还不明了。为防止他们声东击西……”他把手指向了洛阳北边的黄河河段,说道,“我与程公已然遣兵赴平阴县增援,往平县也遣了些兵马去,以备张扬、张郃的别部从此地南下。”
    顿了下,徐荣接着把手又指向了洛阳西边与弘农郡交界的函谷关、陆浑关等处,说道:“之前咱们取河南尹的时候,张济等未有发兵来攻,是因我用了刘公你的计策,说动了段煨,使其三将勾心斗角,俱不敢动之故也,可是现下,形势出现了变化,张扬、张郃忽然统兵来犯,这张济会不会趁我军与张扬、张郃部交战於成皋之际,袭我洛阳?这也是不可不防的。所以,我与程公也已往此两地增兵往援。”
    程普补充说道:“成皋方向,我与徐公亦已经派兵往援了。”
    刘备皱起眉头,问道:“敢问二公,现在洛阳还有兵马多少?”
    徐荣说道:“玄德,你刚才进城时不是看到了么?城外营中现已兵马不多,我与程公两部军马合兵,也不过只有三千上下罢了。”
    刘备沉吟稍顷,说道:“徐公、程公,河南尹骆业虽然迫於二公之威,前时不得不迎接了二公进城,然备料之,其必不甘也。若他於此时生变,岂不变生肘腋?可该如何应对?”
    徐荣说道:“玄德,这一点我与徐公考虑到了,已然令得力军吏,日夜监视於他,只要他敢有异动,便当即擒下,并洛阳四面城门,我两军也都全部接管。不过……”徐荣看向程普,说道,“程公,也正如玄德所忧,洛阳现下是有些空虚了。”
    程普知徐荣之意,说道:“徐公,我主援兵早则十日,晚则半月,应当就能抵达了。”
    张扬、张郃渡河南犯河南尹此事,程普肯定不能不报给孙策。孙策回檄,他将遣韩当、孙河率部赶来驰援洛阳。汝南离河南尹到底比徐州为近,孙策的援兵会比关羽等早到一些。
    刘备好像是思考了一下,随即说道:“张扬悍将,许攸智士,张济诸辈虎视眈眈,洛阳今之形势既然如此危急,徐公、程公,那要不我就暂且留下,相助二公守城?”
    徐荣问刘备说道:“玄德,你带了多少兵马?”
    刘备说道:“我也没带太多兵马,虽然现下袁公路南攻襄阳,颍川不会有外敌侵犯,然袁公路部军纪极坏,与我颍川接壤此的其所部驻兵,时常会扰寇我郡,劫掠百姓,并且嵩高山中,也还有他的些许残部,犹未尽数剿灭,故此我只带了步骑千人。”
    虽只千人,但在洛阳现在的这种情况下,的确是可以起到有效补充的作用。
    徐荣甚是高兴,说道:“玄德,难为你临危赴难,公如愿留下助我与程公,自是求之不得!”
    刘备遂就率部留在了洛阳。
    ……
    之后数日,徐荣、程普一边整顿洛阳城防,把城墙残破厉害的地方加紧补上;一边盯着河南尹骆业,提防他有异动;此外便是继续遣派斥候,进一步地侦查张扬、张郃所部的具体兵力及其动静,以及洛阳以北黄河河段对岸可有敌情,另及弘农郡的情况。
    情报络绎不断地送来。
    却张扬张河自渡黄河南下,到了荥阳地界后,一直到现在都尚按兵不动,只是遣派过几次规模不大的部队,骚扰成皋;同时,派了部分兵马东至鸿沟布防。
    ——此个鸿沟,就是成皋之战后,刘邦、项羽把之议定为双方分界线的那个鸿沟。原本历史中,曹操与袁绍的官渡之战也是在这一带。鸿沟是条河渠,官渡水也是一条河渠,皆是用来联系黄河与附近水系而早在战国时期就挖掘的运河。
    骚扰成皋的这个敌军行为,徐荣、程普判断,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可能性是,张扬态度消极,尽管有许攸监军,他仍不愿进战,张郃兵马不足,虽想抓紧时间,在荀贞、孙策的援兵到前打下洛阳,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再一个可能是,张扬、张郃部这是在借小规模的骚扰战斗,以探明成皋境内徐荣、程普部的兵力实情,来为他们下一步的总攻做战前准备。
    至於分兵东至鸿沟布防,没有什么可猜测的,张扬、张
    郃这显然是为防备兖州兵也许会从陈留方向来袭击他们。鸿沟挺长的,西南与黄河沟通,东北入到陈留境内。
    却就在注意力主要放到了成皋这边,分析张扬、张郃部意图的时候,一道军报从西边传来。
    闻听军报自西来,并且是加紧军报,徐荣、程普顿时吃了一惊。
    不约而同,两人都担心是不是张济遣兵来寇了?
    如果当真如此,以他两人加上刘备现总计亦只有四千的兵马,内又有骆业可能会做张济的内应,现在这仍城墙严重损坏的洛阳城,他俩还真是恐怕会守不住。
    於是赶紧令传军报的吏员进来。
    那吏入到堂中,将军报呈给徐荣、程普。
    徐荣展开观看。
    刘备也在堂上,与程普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徐荣身上,却见徐荣看军报未有多时,脸上的神色稍微放松下来。
    等他看完,刘备问道:“徐公,是何紧急军情?是张济来犯了么?”
    “非是张济,是张白骑率部数千,入寇我西境。”
    张白骑是何人也?
    张白骑是黑山军的一个较为有名的渠帅。
    黑山军的渠帅多以外号相称,如那张飞燕便是如此,张白骑亦如是,他好骑白马,故得此名。
    张白骑及其所部本是活动在河内郡的黑山山谷中,去年冬因为袁绍部淳於琼、张郃等将的进剿,他无法继续在河内安身,便率部自河内南遁,先是渡河窜入到了河南尹,河南尹太过残破,往往十余里、以至数十里无人烟,抢不到什么粮食,他遂又从河南尹,西入弘农郡。
    其人虽贼,一则其部颇众,二者,其本人又有武勇名,且原是河内豪强,三来,他肯向张济求附,出於增强己部实力的缘故,张济也就接纳了他,允许他在弘农郡就食。
    程普说道:“张白骑这必定是奉了张济之令,前来入寇河南尹的!徐公、刘公,白骑素有狡勇之名,他虽是从河内遁逃入弘农郡的,但其部曲尚存数千之众,多是积年悍贼,不可小视。”
    刘备神色微动,说道:“徐公,这张白骑若果是张济派来试探我军的,则我军如不能迅速之将其打退,那么张济就极有可能再派大军来攻我洛阳!待至其时,洛阳东有张扬、张郃部,西有张济部,就算是我兄和孙豫州的援兵来到,只怕洛阳也将危矣!”
    徐荣颔首,说道:“二公所言甚是!”问刘备、程普,说道,“以二公高见,当下宜何以应对?”
    刘备说道:“於今之计,备之愚见,宜急遣兵,将张白骑部剿灭之!”
    徐荣沉吟稍顷,说道:“公言固是,奈何我与程公部现屯洛阳之兵才三千许。”
    刘备昂扬起身,慨然说道:“备不才,愿为二公解除此患!”
    刘备说他亲自押运粮秣来洛,是担心路上粮秣可能会被张扬、张郃部的兵士或河南尹境内的贼寇劫走,这只是一个借口。
    荀贞调关羽、陈午、陈褒、荀敞援洛阳的命令已然发出,陈褒、荀敞都在颍川,如果是担心粮秣半道被劫,即使前期的战备还没做好,也完全可以叫陈褒、荀敞先分出部分兵马,不必再等关羽、陈午,提前赴洛,顺道运粮。
    却之所以刘备亲自押粮来,其实是出於别的两个缘由。
    一个是洛阳为汉之都城,天下之中,荀贞如今兵入洛阳,河南尹即将成为荀贞、袁绍、李傕三方混战的战场,可以料见,天子、朝廷和各方诸侯的视线,此时此刻,必然是都已经投到了此处,汉都洛阳,已经重新成为了海内的瞩目之地。
    刘备身在近在咫尺的颍川,他怎么能够坐得住?他怎么能够甘愿遵照荀贞的命令,只担负起供应粮秣的后勤职责?他急切地想要参与其中,急切地渴望能够加入到敌我三方争夺洛阳的这场战中,以令他的名声可以扬於南北诸侯,关键的是,可以扬於朝中。
    再一个,通过荀贞给陈褒、荀敞的檄令,他知道了关羽将会来援洛阳。
    自关羽、张飞被荀贞从刘备身边全都调走以后,刘备这年余,时时刻刻都在感受着他无人可用的困境,如虎被去双翼,——虽得了成定、石关等,可此辈焉能与关张相比?与关羽已许久未见,只通书信,尽管关羽去洛阳时会经过颍川,然关羽必定是无法在颍川多留的,所以刘备也想借参加洛阳争夺战,和关羽能够更久的待在一起,巩固一下旧日的感情。
    当然,这两个原因,刘备是不会与徐荣、程普说的。
    闻得刘备此言,徐荣大喜,说道:“不避险难,主动请缨,公诚壮勇士也!那就有劳公了。”
    刘备慷慨地说道:“除贼守土、为我兄解忧,是我等分内事,何分彼此?壮勇不敢当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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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将军真乃万人敌(下)

    和太原等地一样,洛阳也是个盆地。
    在其周围,环绕皆山,北边是北邙山,西边是崤(xiao)山、熊耳山等山,南边是万安山等山,东边是嵩山等山,这些山把洛阳盆地,把洛阳城,整个地包围在了其中。
    洛阳八关,即就分别位处在这些山中或山麓。
    除了这些山以外,类如“八水绕长安”,有道是,“五水绕洛城”。洛阳这个地方又水系丰富,五水者,指的是黄河、洛水、伊水、谷水、瀍水。——洛水,就是洛阳所以得名的由来。洛阳城在洛水之北,故名洛阳,本朝以火为德,这个“洛”,实际上是应当写作“雒”字的。
    这五条河水交错纵横,蜿蜒盘旋,除此五条大的河流以及它们的支流以外,洛阳城东西两边,又有两条人工建成的水渠,此两渠便是用於联系洛水和黄河的阳渠。
    尤其城西的阳渠,早在西周时就有修建。光武中兴以后,又在建武年间,先后两次修缮重建,顺帝时,进行了第三次的扩建。这第三次的修建,规模空前之大,用工空前之多,成效也非常之显著。简言之,阳渠的挖掘、扩建,使得山东的漕船由此可以由黄河,经次渠,直抵都下。此渠不仅解决了洛阳城的供水问题,还满足了洛阳城粮贸商品等等各方面的供给需求。
    张白骑本屯兵弘农郡,他来犯河南尹,自就是由西而来,他没有经函谷关,而是从函谷关的南边绕过,先是顺着洛水在弘农郡的河段朝西北行,穿过了崤山、熊耳山,继而在到了河南尹的西部边境后,又顺着阳渠的最西端,缘渠而上,从而进入到了河南尹境内。
    虽然三年前,董卓裹挟天子迁往长安的时候,河南尹的百姓大部分也被董卓强迫着背井离乡,往去长安,河南尹的民口因而大为减少,十室九空,但骆业任河南尹以今,在民生这块,他是颇下了功夫的,尽力地安抚余民,开垦荒废的田地,加上被迁往长安的百姓,陆陆续续有些逃回来的,冀州、弘农等郡的百姓不堪侵迫,亦有流入河南尹的,所以较之三年前那场大乱后的惨况,而今河南尹民口这块儿,还是略微多了点,也不能说是一个百姓都没有的。
    这张白骑入境之后,沿途倒也颇能劫掠到些财货、粮食等物。
    ——徐荣、程普猜得不错,张白骑的此次入寇,奉的正是张济的命令,来做一个试探。
    且说这日,张白骑纵兵劫掠过附近的百姓,就地驻营,接到军报,说是有一支军马从洛阳城外营中开出,往他们这边而来。
    张白骑问那斥候:“来了多少兵?”
    那斥候答道:“大约步骑两千。”
    刘备本部千人,徐荣怕他兵马不够,又给他补充了几百人。
    张白骑又问道:“将兵者谁?”
    斥候回答说道:“观其旗帜,打的旗号是颍川太守刘备。”
    荀贞现名震天下,他重用和重视的将校、文士,跟着他亦有不少被四方诸侯和张白骑这类的大寇、强豪知晓。
    刘备是荀贞的爱将,而下又是与河南尹接壤的颍川郡的太守,其名,张白骑有过听闻。
    他说道:“可是为镇东所爱者?”
    左右诸将说道:“既名刘备,又是颍川太守,想来应就是他了。”
    一将说道:“将军,那刘备所部才不过两千人,我军远多於他,不如趁他刚从洛阳出来,立足未稳之际,咱们急往袭之,定可一鼓而灭!”
    张白骑的部曲,大部分是跟着他从黑山遁逃到弘农郡的,约有三四千之数,是刘备所率兵马的两倍多,兵力上,确实是占着大的优势。
    但是,与大多数的黑山渠帅不同,能逃过被袁绍剿灭的命运,从河内跑到弘农,转投到张济帐下,依然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这张白骑自然就不是个庸人,诚如程普对他的评价,“狡勇”,勇悍且狡。他想了一想,说道:“不可!”
    左右诸将问道:“将军,为何不可?”
    张白骑说道:“我听说镇东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陶谦、徐兖青诸州黄巾、曹孟德,乃至飞将吕布,皆是他的手下败将,是个极善用兵的;刘备既是镇东之所爱,必有其过人处,其兵虽少,不可轻觑!且徐荣或会援之。”
    一将问道:“那敢问将军,打算怎么迎敌?”
    张白骑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在地上转了几圈,想出一策,与诸将说道:“刘备刚从颍川到河南尹,他不熟悉洛阳周边的地形,而咱们是比较熟悉这一带地形的,……我看要不这样,咱们先遣轻骑迎击,然后诈败而退以诱之,刘备若追,咱们就设伏败之,你们觉得怎样?”
    西入弘农前,张白骑及其所部在河南尹游荡了一段日子,确实比较熟悉河南尹境内,特别洛阳周围的地形。
    先派小股部队迎击,佯败逃跑,设伏待之,以此取胜,这个计策,徐晃才在河东郡用过,这张白骑却是与徐晃同,也想到了此策。
    ——看似两人不谋而合,实则不然,这其实是他两人过往近似的战争经历决定的。
    徐晃、张白骑之前都是“贼军”中的一员,徐晃之前是西河白波黄巾军中的一员,张白骑之前则是黑山军的一员。白波黄巾和黑山军这两支部队,俱被汉室视为贼寇,虽然他们人多势众,看起来声势浩大,可不管是兵员素质,还是武器装备,与汉军相比,都处於劣势,故而,当他们与汉军主力作战的时候,往往就不得不采取这种“以兵诱之,设伏歼灭”的战术。
    也所以,徐晃在河东用了此策,张白骑重视刘备,不想和他正面作战,便亦想到了此策。
    张白骑帐下诸将闻之,皆道:“将军此策高明!”
    就於次日,再探刘备所部的踪迹。
    下午时分,斥候来报,刘备部距离张白骑营的位置,已经只有四十余里。应该是也已经探知到了张白骑营的所在,刘备部暂时停下了进军,转为筑营。
    一将说道:“将军,刘备这是要畜养将士体力,明天他大概就要挥兵来攻了!”
    张白骑以为然,就叫槌牛杀羊,犒赏三军,准备次日作战。
    第二天上午,斥候急报,刘备率部拔营,继续朝他们这边来,看其架势,确是想开打了。
    张白骑便召集诸将,下达军令,布置作战任务。
    令其从弟引轻骑三百北上,引诱刘备部;张白骑自则与其余诸将,率部前至合适的地方设伏。
    张白骑的这个从弟擅使长矛,勇冠三军,号为张矛,领骑沿路而进,过了中午,遇到了刘备部的斥候。
    ……
    刘备军中,斥候急来禀报:“明公,前方十余里外,发现张白骑所部贼兵!”
    刘备问道:“兵马多少?”
    斥候报道:“约三百上下,皆是轻骑。”
    一将闻之,上前说道:“明公,军报说张白骑部四千众,现在前头才三百轻骑,此必是张白骑部的先锋,或是被他派出劫掠乡民的。”
    作出此个敌情分析的是卓膺。
    又一将趣前,跃跃欲试,说道:“明公,贼才三百骑,我军赶紧压上去,先把它给消灭了,打个胜仗,打击一下白骑贼军的士气怎么样?”
    刘备沉吟了下,说道:“却他们都是轻骑,我军如果贸然压上,他们见我军势众,掉头就跑,只怕咱们追不上。”
    成定说道:“明公,那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不去打么?”
    刘备想了一想,有了定策,与成定说道:“你率你部往去接战,接战后,你装作不敌,往后逃遁,把他们引过来……”
    “引过来?”
    刘备摸着光滑的下巴,说道:“我在此设伏,候你把贼骑引来,我就伏兵杀出!”
    成定大喜,说道:“主公妙计!”
    即按刘备之令,率本部兵两百人,出了行军队伍,直奔往前,去迎张矛所部。
    刘备指挥卓膺、石关等将,各自集合本部兵士,遂在道路两边设伏。
    等了多时,遥遥听见南边传来喊杀之声。
    卓膺趴在刘备身边说道:“明公,这定是成定所部与贼骑交上手了。”
    刘备半支身子,向南眺望。
    隔的距离太远,看不到交战场所,唯见黄土夯实的路默然伸展,路两边本是沃野,现长满杂草、灌木的田中,时或窜出一两只狐兔。喊杀声渐渐清晰,不久,见到南边路上起了尘烟。
    刘备心知,这必是成定把贼骑给引过来了,急忙传令,令各部稳住,不可妄动,莫要把贼骑惊走。又等不多时,刘备等看见,成定所部的兵士出现在了路的南头,百余人仓皇奔逃,在他们后边,尘土大作,不用说,那显然是张白骑所部的骑兵在追。
    刘备抽刀在手,传下令去:“等贼骑入进伏击圈,便两边一起杀出!”
    ……
    张矛率本部骑三百,与成定部接战后,成定部稍作战斗,就溃败北逃。张矛嫌成定部的兵马太少,原是不想追的,没奈何成定带头,这一两百的敌军边逃边骂,把张白骑和他们从上到下,骂了个狗血喷头,污言秽语,无法入耳,张矛怒不可遏,因率骑紧追。
    却正追得起劲,忽闻鼓声响起,道路两边杀出了刘备的伏兵。
    张矛怒气顿去,先是吃惊,继而想起了张白骑的军令,不禁反而欢喜起来,顾与左右说道:“这伏兵必是刘备主力!快,快走。”也不恋战,拨转马头,便顺来路,往南边跑去。
    他所部悉为轻骑,虽进了刘备的埋伏圈,不易被困,大部分都跟着张矛杀了出去。
    卓膺急道:“明公,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刘备部中也有骑兵。
    就点起骑兵,刘备亲自率领,在卓膺、石关等将的护拥下,紧追逃窜的张矛及其部贼骑。
    一路追赶,不断射箭,张矛部的轻骑一边逃跑,有的抽空也朝后边射箭,然其还射的箭矢稀稀拉拉,毫无准头;相反,张矛部的轻骑偶有兵士被备骑射中落马。
    卓膺、石关等将士看到这一幕,歼灭此股贼骑的念头不免更加强烈。
    要说这克敌制胜的心情,刘备整个军中,当属刘备最为强烈。
    他是非常想把张白骑所部干净利落地消灭掉的,他希望能够凭此,使徐荣向荀贞请求,等到关羽等主力援兵到后,他仍然能够留在洛阳;或荀贞闻报后,会主动传檄,令他助守洛阳。
    人有所求之时,就算再沉稳之人,往往也可能会失之急躁。
    再则,刘备自投到荀贞帐下,跟着荀贞南征北战,也还真没打过什么败仗,对张白骑这种黑山贼的残兵败将,他也还真看不上眼。
    故而,刘备鼓着劲儿率骑追赶,直追出近二十里,感到迎面吹来的风渐渐变凉,周围的光线渐渐昏黄,乃才惊觉已经傍晚,再往前头,就是张白骑部的营地了。
    而再看逃跑的张矛部骑,依然远在两三里外。
    刘备勉强收住歼灭眼前贼骑的心思,满怀遗憾,说道:“可惜了,到底还是被这股贼骑跑了!”
    追了半晌,出了一身的汗,石关灰头土脸,闻言问道:“明公,不追了么?”
    刘备说道:“日已近暮,白骑贼部主力距此亦不远矣,不可再追了。”命令部队停下追赶。
    便待要撤,却在这时,道路两边鼓声响起。
    刘备还没反应过来,道两边的丘陵、灌木丛后冒出来数千兵马,举着各色的旗帜,大多用着河内的方言,少数用的是弘农方言,呐喊着分从东西,朝路上杀来。
    敌军丛中,一个敌将转出,骑白马,横矛在鞍,仰天大笑,远远叫道:“刘府君,中吾计矣!”
    卓膺目瞪口呆,说道:“明公……。”
    刘备坐在马上,举着马鞭,呆了一呆,终於反应过来,瞧见那敌将洋洋得意的样子,羞恼成怒,气急败坏,说道:“竟中张白骑此贼之计!”
    他用诱兵之计去诱张矛,却是没有想到,张白骑也用此计来诱他。
    卓膺、石关等将也反应过来,赶紧护着刘备,勒转马头,往北撤退。
    这个时候,东西两个方向的敌人伏兵,已然杀到近前;本在逃跑的张矛所部轻骑,也折转回来,由后进击。刘备带来追赶张矛的骑兵,才三百来数,比起伏兵,绝对的敌众我寡。
    刘备知道绝不可恋战,一叠声军令下去,催促诸将、众骑立即突围。
    好在荀贞从来没有亏欠过刘备所部的粮秣、军械,又在刘备悉心地操练下,其部兵士皆可称精锐,这三百来数的骑兵里头,有徐荣拨给刘备的百数,更俱骁勇之士,因此虽然人少,卓膺开道,石关断后,还是护着刘备,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出了包围圈。
    刘备出得包围,行约数百步,一人叫道:“石司马没有出来!”
    刘备转头向后看去,见那包围圈中,有一小支骑兵在浴血激战,周围全是张白骑所部的步骑战士。这支被围的小股骑兵,显便是石关等骑了。
    刘备二话不说,当即转马折回,往那边冲去。
    卓膺大惊,慌忙追上,大声问道:“明公,你这是干什么?”
    刘备说道:“石关为我断后而陷重围,我岂能舍之不顾?”
    以往战场上,己部将士被围,刘备不肯舍弃,往去救之的事也发生过。卓膺听得此言,遂不复多问,呼突围得出的诸骑跟上,只管从刘备杀将而去。刘备挟矛举刀,当先重新撞入敌中,远以矛刺,近则刀斫,刘备虽无关张之勇,然亦是个武勇之士,卓膺等在刘备义气的感召下,也都各自奋勇,无不勠力拼杀,却是被他们齐心合力,杀到了石关被围的地方。
    石关铠甲上箭矢簇簇,肩甲并且被砍出了几个缺口,早已是浑身浴血,力气将尽,陡见刘备居然奋不顾身地回来救他,他此时的心情不知是如何形容,只能大叫数声:“明公、明公!”
    刘备哈哈大笑,说道:“快随我杀将出去!”
    一大一小两支骑兵合作一支,复往北冲杀。张白骑部虽然尽力阻拦,可是刘备部的将士士气大振,不能挡住,竟是被刘备等再次突围杀出。
    望着刘备等卷尘北去的身影,远处的张白骑不觉赞叹:“真是一个重义的猛将啊!”
    虽然成功的把石关救出,可毕竟敌我兵力太过悬殊,又是两次在重围中杀进杀出,刘备所带来追敌的这三百骑兵,亦不免伤亡颇众,检点下来,折损近半。
    然而撤回到本部军中,卓膺等将和众骑却都是意气振奋。
    石关下地,拜倒刘备马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泣说道:“明公不顾险难,就关出围,明公之恩,无从以报,关唯能为明公效死!”
    刘备也下马来,把石关扶起,说道:“吾视卿等如兄弟也,兄弟如手足,有难岂能不救?”环顾周围,近处的诸骑泰半负伤,不禁垂泪,说道,“我本想先把那股贼骑尽灭,好给公等报个军功!不料反中张白骑计!致使骑营伤亡甚重,此皆我之过也!我之过也!”
    诸将安慰刘备不提。
    一场彼此用计的战斗,虽说双方谁也没打败谁,可刘备事实上是吃了大亏的,接下来,刘备不敢轻易进战,忌惮荀贞威名,亦是佩服刘备的勇猛和义气,张白骑也没有再主动向他挑战。
    双方僵持数日,刘备忧心张济的援兵或许随时会到,因不再驻留,无功而还。
    ……
    回到洛阳城中。
    见到徐荣、程普,刘备惭愧不已,向徐荣请罪,说道:“备无能,没有把张白骑部贼兵击退,反而徐公拨给我的精骑受备连累,损失小半,请公责罚。”
    徐荣哪里会因此就责罚於他?听那刘备还给他的骑兵将士向他述说了刘备突围复还,救出石关这件事,非只未有责备埋怨,还夸赞刘备,说道:“公真重义之士也。”
    程普说道:“胜负兵家常事,刘公无须介怀;且公此回失利,非公之过,公兵远少於贼兵之故也。日前得军报,我主所遣之援兵韩当、孙河等部,最多还有两日便可到达洛阳。候我主援兵到后,我等再做进战之议,区区白骑贼兵,何足挂齿?定能灭之。”
    刘备说道:“久闻韩将军骑射双全,勇不可当,既是韩将军等将到,张白骑部贼兵,如程公所言,那肯定是能击破的了!”
    三人议定,便等韩当、孙河等率领的豫州援兵到了,再做进剿张白骑部的计划。
    ……
    刘备没能击退张白骑部,失败还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洛阳城的河南尹郡府中。
    一个四旬上下,相貌清癯的士人,从密匣中取出一封信来,展开看了又看,脸上显出愁容,末了把信放回匣内,负手踱步到堂前,望外边的茫茫夜色,喟然叹气。
    此士,就是河南尹骆业。
    他适才所看之信,是前几天被人悄悄送入城中,给他拿来的许攸之书。
    旁边一个恭敬侍立的吏员问道:“明府,为何喟叹?”
    骆业说道:“伯达啊,许子远的来书,你也是知道的。他要我做张扬、张郃的内应,可是……”
    说到这里,骆业话语停下,望着夜色,又叹了一口气。
    被他换作“伯达”的此吏,年近五旬,蓄长须,长相寻常,然有一股端重之气,溢於其外。
    此人姓任名峻,河南尹中牟县人,“伯达”,是他的字。
    董卓胁持朝廷迁都长安时,时任河南尹是朱俊,朱俊在董卓去到长安后,曾经潜通分别屯兵在酸枣、河内的关东诸侯,想要联兵讨董,不过关东诸侯各有心思,那时给了他的回应只有荀贞等数人,这事儿太难办了,朱俊害怕消息走漏,董卓来攻,他无力应付,就弃官奔荆州。
    当时的中牟令杨原闻讯惊恐,也想要弃官而走。任峻与他说道:“董卓首乱,天下莫不侧目,然而未有先发者,非无其心也,势未敢耳。明府若能倡之,必有和者。”杨原问他:“那我该怎么做?”任峻说道:“今关东有十余县,能胜兵者不减万人,若权行河南尹事,总而用之,无不济矣。”关东者,任峻这里指的是河南尹;胜兵者,能参军的人。
    杨原从其计,就用任峻为主簿,任峻则表杨原行河南尹事,令诸县坚守,抵御贼寇,并聚集兵马。再后来荀贞、曹操、孙策等相继进兵,他们的进兵正合任峻对杨原“未有先发者,……势未敢耳。……若能倡之,必有和者”的建议,由是任峻认为荀贞、曹操、孙策三人远胜於其余的那些诸侯们,又认为这三人中,能成事的不是荀贞,就是曹操,他本想择一而从之,可因一时还分不出到底荀贞、曹操哪个才是终能成事的,最终未能成行,还是留在了河南尹。
    再又后来,杨懿、骆业先后被朝廷拜为河南尹,杨原的“行河南尹”自然也就做不成了,仍然当他的中牟县令去了,但任峻却因显出了才干,杨懿、骆业都把他留在了郡府。
    任峻说道:“可是明公手底下兵马不多,不足为张扬、张郃内应,此其一;袁本初有不臣之心,此其二,所以明公对许子远的这封来书感到为难,……敢问明公,不知峻猜料对否?”
    骆业说道:“徐荣、程普入到洛阳以来,对我虽然礼敬,但他两人无诏令而擅入我郡、擅入京都,究其行径,与董卓、李傕诸贼有何区别?虽然迫不得已,我只能虚以为蛇,可是洛阳是我汉家的都城,‘光汉京於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社稷之所在也,宗庙之所在也,如此之地,又怎能任由徐荣、程普诸辈在此肆虐?
    “伯达,你是清楚我的心意的,我的确是很迫切地想把他俩驱逐出洛阳,逐出我河南尹地界!然而也就像你刚才说的,一则,我兵马不足,只靠我一己之力,万难达成此愿,但若做了袁本初的内应,二者,亦你方才之言,袁本初前欲拥刘幽州为天子,怀不测之志,这洛阳如果落入他的手中,恐仍将不为王土,本初迟早会玷污我大汉之名都,吾将为天下人骂矣!”
    任峻说道:“明府,在峻看来,此事解决不难。”
    骆业问道:“伯达,君可是已有高策么?”
    任峻说道:“明府兵马不足,诚如明府所言,只靠我军之力,断然难以逐走徐荣、程普两军,而袁本初心怀叵测,如果洛阳为他所占,也将有损明府忠义之名,那么当下之上策,明府何不去信弘农张济?告诉他,他如趁张扬、张郃来寇之机,兵攻洛阳,明府愿为其内应。”
    骆业说道:“张济?”
    任峻说道:“正是!”
    骆业说道:“张济是李傕、郭汜、樊稠的党羽,祸乱朝廷,欺凌天子,实亦贼也!”
    任峻说道:“可是明府,李傕等现下毕竟是在朝中。”
    骆业闭目稍顷,睁开眼来,痛心疾首,说道:“海内板荡,吾欲做一纯臣亦难矣!”承认任峻说的在理,李傕等再是被视为贼,他们身在朝中,还是代表了天子。
    任峻说道:“此前徐荣、程普入我洛阳时,张济等将之所以未来驰援,峻已探察得知,那都是因为徐荣的离间之计,张济等将被他挑得彼此顾忌,皆不敢出兵,故未来援;可是现在,张扬、张郃引万余众入寇,徐荣、程普两军,即使加上刘备所部,目前所剩在洛阳者,也才三四千人。张济如能率兵万人,合张白骑部,急来袭之,有明府和峻等内应,定可一举而成!闻洛阳已为张济所得,徐荣、程普部在成皋的兵士没了后路,势必星散;张扬、张郃亦只能北还河内。张济是无法久留洛阳的,到那个时候,洛阳仍能由明公为天子守矣!”
    骆业思来想去说道:“君之此策……”
    任峻说道:“明府君觉得可用与否?”
    骆业说道:“倒是可以一试。”
    遂回到案后,提笔给张济写了密信一封,交给任峻,令他派可靠之人给张济送去。
    ……
    两天后,韩当、孙河等率领的豫州援兵到来。
    徐荣等迎接他们入营。
    见礼罢了,程普对他们说了张白骑部骚扰洛阳城西此事。
    刘备自撤还洛阳后,张白骑部越发的肆无忌惮,这些天骚扰的更加厉害了,甚至於前日,张矛带了数百轻骑,逼近至了洛阳郊区。城上的守军都可以远远看到。
    问过成皋前线,张扬、张郃仍还没有发动攻势,敌我双方暂尚相安无事,韩当乃主动提出,他先率部去把张白骑部歼灭,保护住洛阳的侧翼后方,然后再议退张扬、张郃之策。
    程普说道:“先破白骑贼兵,再退张扬、张郃,此我与徐公、刘公议好的成策,所以至今未破白骑贼兵者,兵少故也。义公,今君率援已到,君又请战,那白骑贼兵就烦交与君了!”
    韩当应诺,说道:“三五日内,必有捷报送至。”
    休整两日,韩当、孙河等领兵出营,刘备有打张白骑的经验,兼欲雪耻,因率本部与之同行。
    较之上次,这回的兵马合计三千余,与张白骑部的兵马已经相差不大。
    韩当、刘备两部兵马出了洛阳,沿着阳渠,向西南张白骑部出没的方向而行。
    行军路上,韩当、孙河先碰了个头,商议破敌之策。
    孙河说道:“刘将军沙场宿将,未能击破张白骑部,今我军与刘将军合兵,兵势虽涨,接下来的这场仗,却不可大意。”
    韩当不以为然,挠须说道:“刘将军虽久从镇东征战,然我不曾闻其独当一面,亦没有听说过他有立下过什么大功,他虽然前战未胜,今我等再击白骑,必可胜也。”
    韩当倒也不算看不起刘备,事实上因为孙策感谢之前汝南打吕布时刘备给他的帮助,对刘备甚是礼重,隔三差五就派人往颍川给刘备送些礼物的原因,韩当对刘备还是挺尊重的,只是尊重归尊重,放到具体的打仗上边,刘备於荀贞帐下,到现在为止,也的确是没有什么特别亮眼的表现,那么韩当认为刘备没有“军事才能”,在这方面不重视他,也在情理之中。
    又及韩当长於骑射,膂力过人,以前追随孙坚的时候,在孙坚帐下就是有数的勇将,——他以辽西郡人的身份,而得以在孙坚这支以江东子弟为主组成的部队中得到重用,只这一点,就可见其人之武勇;孙坚死后,他又跟随孙策,在孙策帐下依然得到重用。
    无论是此前跟孙坚时,还是现在跟孙策,韩当都立下了赫赫的战功。
    两下结合,他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
    孙河说道:“虽然如此,但是将军,张白骑部本是黑山贼寇,惯於逃窜,如果他不肯与我军决战,那么我军只怕还真是不太容易把他消灭掉,……不知将军就此可已有对策?”
    边上一人开口说道:“此有何难!”
    韩当、孙河把目光投注过去。
    说话这人,年龄不大,观之才十**岁。
    此小将名叫陈武,庐江郡人,乃是刚从庐江郡不辞千里,投到孙策帐下未久。
    孙坚讨董一战,声名鹊起,早就名播江东。
    孙策继承其父打下来的基业,不仅继续掌控着豫州这块地盘,并且还在孙坚死后,与荀贞部联兵逐走了寇据汝南的吕布,完成了孙坚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其“孙郎”之名更是远动荆扬。
    陈武听闻了孙策的威名,又得知孙策今年才二十出头,只比他大了一两岁而已,说是“英雄重英雄”也好,说是“同类相求”也好,对他的这个州里人孙策自然就不免惺惺相惜,甚为爱慕,其家本是庐江豪强,於是他竟就带了宗族、宾客百余人,出庐江北上,经九江而入到豫州汝南境内,投到了孙策帐下。
    一则,陈武是头一个从扬州这么远的地方跑来投奔自己的;二者,陈武年纪虽少,却不类寻常的南人,个头高大魁梧,长七尺七寸;其三,庐江郡此地,至今尚存吴越旧风,人性躁劲,风气果决,包藏祸害,视死如归,战而贵诈,简言之,很有轻侠风气,陈武的性格很受其影响,孙策与之一谈之下,两人相当投机,孙策便任他做了个别部司马。
    这回驰援洛阳,陈武积极求战,孙策就派了他从军而来。
    孙河说道:“子烈,莫非君已有计?”
    “子烈”,是陈武的字。
    陈武赳赳然,说道:“张白骑部固然游寇,不易将之尽歼,可是如果我军不与他对垒野战,而若是以兵诱之,设伏於道,候其来追,再做进击的话,灭之复有何难?就算仍不能把之尽歼,至少也能把它重创,而只要能重创之,我军乘胜卷袭,张白骑也只能远遁而逃矣。”
    韩当喜道:“司马此策甚佳!”问孙河,说道,“君以为何如?”
    孙河没有什么别的对策,他不以智谋见长,之所以得到重用,是因为他和孙策的亲密关系,便说道:“那就今晚,咱们与刘将军商量一下,看看刘将军的意见吧。”
    行军二十里,选了一块地方,驻营休息。
    入夜,韩当请了刘备过来相见,把陈武的此破敌之策与刘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刘备听完,面现犹疑。
    孙河问道:“刘公,是觉得子烈此策不妥?”
    刘备叹了口气,说道:“贼颇狡也。不瞒两位,陈司马所说的这条计策,我前时与贼战时,就已经用过了,却非但没有奏效,我反而中了张白骑的计谋。……若仍用此策,只恐张白骑不会上当。”
    孙可问道:“敢问刘公,可有其它的破敌之策?”
    刘备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
    韩当说道:“可一不可二,张白
    骑不见得会能料到,咱们会把同个计策连用两遍。要不咱们就先试试子烈此策,若是能成,当然最好;如果不成,咱们再另想它法,何如?”
    刘备在颍川和孙策常有书信来往,知陈武是孙策近来之所重,他是个会做人的,当然就不会折了陈武的面子,说道:“也好。”
    ……
    却是果如刘备所言。
    两天后,韩当、刘备两部联兵与张白骑部遭遇。
    然而张白骑部却不肯与韩当、刘备部缠斗。韩当、刘备往攻,张白骑部就四散而走;韩当、刘备如撤,他们就卷土重来。陈武数次用诱敌之计,张白骑置之不理,压根就不上当。
    如此这般,你来我往,两边打了几天,韩当、刘备这厢还是毫无战果可言。
    邻近乡里的百姓,受张白骑部残害者日渐增多,原就稀少的人烟,被张白骑部搞得越发冷清。
    见到百姓受害之惨状,刘备扼腕愤慨,无能为力。
    韩当、孙河意识到这么打不是个事儿,这天来与刘备商议。
    孙河说道:“诚如刘将军所言,张白骑着实狡诈,一时难以将之剿灭。”建议说道,“不如我等暂先撤还洛阳,将此贼情禀与程公、徐公,再作谋划,看有无破敌之策。”
    诸将就率军折返洛阳。
    张白骑接报,遣轻骑追之,远远跟在他们后头,时不时引射骚扰,更是把韩当、刘备等气得牙痒痒,然当他们派兵去追时,张白骑部的轻骑如以前一样,又是四散而走,追之不得。
    ……
    便在韩当、孙河、陈武、刘备率部返回洛阳的这天晚上,洛阳城外营中。
    一人求见徐荣。
    这人四五十岁年纪,可不就是任峻?徐荣请他入帐。
    任峻入到帐中,下拜行礼。
    徐荣说道:“主簿请起。”
    ——骆业继任了河南尹后,依然把任峻任作了自己的主簿。
    任峻起身,恭谨地说道:“早就想要来拜谒将军,一直不得闲也。”
    徐荣打量他,说道:“却不知主簿夤夜而来,是为何事?骆府君叫你来的么?”
    任峻说道:“非是奉骆公之令。明将军,数日前,峻遣仆送了封密信与将军,不知此信将军收到没有?”
    徐荣抚须说道:“此信我已收到。你信中言说,骆府君写了书信一道,令你派吏送往弘农郡,面呈张济,请张济率兵来打洛阳。”
    任峻说道:“是!”
    徐荣微微眯起眼,说道:“我怎么听闻,此条计策是你献给骆府君的?”
    却这河南尹手下的吏员,按照汉家规制,总共九百二十七人,现下虽然大乱,骆业手底下实已无这么多的吏员,然三四百人还是有的。又此三四百人中,得骆业信任重用的,约十余人。徐荣、程普入城以今,两人也没闲着,已把这十余人收买到了几个。徐荣之所得知,此计是任峻献给骆业的,便是这几个收买到的吏员中有人向他告密。
    任峻并不惊慌,从容说道:“的确是峻所献。”
    徐荣沉下脸来,说道:“主簿,我入城初,即闻骆府君所以肯迎我与程公入城,多赖你的劝说,我入城后,你又屡次私下向我示好,前不久,你还派人秘告与我,许子远写了封信给骆府君,要骆府君为他内应,……今你却献此策与骆府君,何故也?”
    任峻不慌不忙,回答说道:“明将军,此策简单,我纵不献,骆公亦能想到。”
    这个回答没有错,此策确实简单,任峻不献,骆业也能想的到。
    徐荣说道:“这策虽然简单,但如果洛阳因此策而两面遭到敌袭,奈之何?”
    任峻侃侃而谈,回答说道:“张扬无进战之心,所以他南渡河后,不肯进兵;张郃或有进战意,然他兵马不足,也无力进斗,故此成皋前线,敌我两军至今仍然相持。闻韩将军、刘将军等已往击张白骑部,待破白骑,明将军集中兵力,趁张扬、张郃不能齐心的机会,奇袭之,必能大败之也!张扬、张郃既败,张济纵率部入寇,亦唯有撤兵一途矣。”下揖说道,“以明将军之智,不会想不到这个应对之策的!”
    徐荣又打量了任峻几眼,觉得看不透他,过了会儿,说道:“任公,你既已献此策给骆府君,为何又遣仆送信,将此事告知与我?”
    任峻说道:“峻虽远在河南,未曾聆听过镇东教诲,然峻也知,安天下者,非镇东不可!”
    “哦?”
    任峻接着说道:“是以峻劝骆公,迎将军入城,是以峻私下屡次向将军示好!峻所欲者,无它图也,只是盼望镇东能够早日安定住河南尹,使吾郡残存的百姓不再受兵灾之苦!”
    “你是要?”
    任峻说道:“若明将军不以峻蒙昧,峻愿竭智尽能,为明将军效力!”
    这番话任峻说的情深意切,徐荣相信了他,改颜作色,请他落座。
    任峻说道:“峻斗胆,敢有一请。”
    徐荣说道:“君请言之。”
    任峻说道:“骆公,峻之主也,请明将军勿害之。”
    徐荣闻言,不觉一笑,说道:“镇东仁人爱士,只要骆府君识得清形势,镇东只会敬重,断不会害。候退张扬、张郃,我会如实将君之功禀与镇东,到时镇东对君也一定会加以重用。”
    任峻拜倒在堂,先行谢过。
    徐荣请他起身,待他落座,又说道:“任君,我有一疑,想要问你。”
    任峻说道:“明将军请说。”
    徐荣说道:“冀州近在咫尺,袁氏四世三公,你为何不劝骆府君从了许子远之意,帮助张扬、张郃来取洛阳,却愿投从我主?”
    任峻说道:“李傕、张济诸辈胁持天子,残害朝臣,杀戮名士,实为贼也,我是不会帮助他们的。至於袁公本初,数年前诸侯讨董之际,奋勇往前,进击董卓者,唯镇东、曹孟德、孙文台诸公耳,袁本初、张孟卓诸辈,坐拥强兵,却高会饮宴,绝不肯进兵一步,后更因抢争地盘,互相乱战,由此即可判断得出,彼等皆非可成事之人,都是暗藏私心者罢了!所以,冀州尽管近在咫尺,袁氏虽然四世三公,峻也愚钝,不能从附!”
    徐荣听了,没再问任峻为何当时进击董卓的荀贞、曹操、孙坚三人,任峻现在选了投从荀贞。这其实也没有必要再问。此三人中,孙坚别说已死,就是未死,他也不得士大夫看重;曹操,占了兖州后的势头不错,可旋即就被荀贞击败,不得不远去太原,自亦是不必提的了。三人中,而下只有荀贞,地广兵多,隐然已成王霸之业,任峻又非蠢人,当然只会选择荀贞了。
    这其实也正是任峻的想法,正是任峻最终从曹操、荀贞两人中作出的选择和决定。
    徐荣笑道:“如君者,可谓识人者明。”
    ……
    次日早上,斥候突然来报,有数支兵马从颍川郡方向来。
    原来是关羽等人率援兵已至。
    听得还有张纮、荀衍、张范来,徐荣、程普共往迎接,骆业也出城相迎。
    双方於城外数里处相见。
    徐荣、骆业等见过张纮诸位文士,又见关羽诸将。
    关羽问徐荣,说道:“听韩郡丞说,我大兄押运粮草,早来洛阳,敢问将军,却为何不见我大兄?”
    所谓“大兄”,刘备、关羽、张飞三人相识於微末之际,那个时候,关羽、张飞以兄事刘备,二人皆呼刘备为大兄,时至如今,他们三人间还仍是如此称呼。
    徐荣说道:“玄德现不在营中。”
    便把刘备和韩当等人去讨张白骑部这件事,给关羽说了一遍。
    关羽听到刘备这已是第二次去讨张白骑部,头一次无功,而这第二次又是一去已经**日,便就说道:“原来我大兄是去讨贼了。那这样吧,将军,营地,我就先不进了,我先去助我大兄将张白骑部歼灭,再来入营不迟。”
    徐荣说道:“云长,你率部自徐州远来,路程千余里,兵士疲惫,何不先作些休整,再去相助玄德?”
    关羽说道:“我无需带多少兵马,只从骑七八即可;我部兵士就劳请将军先把他们安置营中。”
    徐荣讶然,说道:“七八骑即够?”
    七八从骑,等於是不带兵,其实就是关羽一人往之。
    关羽抚须囊,答道:“足够了。”
    徐荣没有阻拦他的道理,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关羽雷厉风行,即稍向张纮、骆业等一揖,暂辞徐荣等,上马提矛,引从骑七八,奔西南去。
    行至下午,见前边尘土飞扬,遣了两骑过去打探,乃知是刘备、韩当等回城的部队。
    关羽拍马上前迎住。
    刘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关羽,大喜过望,一把握住他的手,连声说道:“云长、云长,可着实把为兄想死你了!”给他引荐韩当、孙河、陈武诸将。
    行军暂且停下,在道边泛黄的草丛上铺了席子,众人对坐叙话。
    刘备说道:“云长,我收到了我兄的檄文,已知你要来援洛阳,只是没想到,你得这么快!”
    关羽说道:“知道洛阳形势危急,所以出发之后,我与陈校尉、荀校尉等昼夜兼驰,因今日上午抵至。”
    刘备笑问道:“远途跋涉,为何不先入营休息,却来寻我?”
    关羽说道:“既是想念大兄,又闻大兄与韩将军等在洛阳西南讨贼,故我前来相助。”问刘备,说道,“却怎么大兄与韩将军等领兵还城,可是已把张白骑部剿灭?”
    刘备说道:“哪里把他剿灭!还没有剿灭。”将数战不能取胜的经过告诉了关羽。
    韩当在旁,这时也没了必胜的那种豪情,连连摇头,说道:“贼寇确是狡诈!不易歼灭。故此我等决定返还洛阳,等与程公、徐公再做军议之后,再来剿贼。”
    关羽抚须囊说道:“无非贼也,灭之何难!”
    韩当问道:“云长,君此话何意?”
    对待关羽,韩当的态度就完全与对待刘备不同了。
    作为徐州兵的亲密盟友,关羽的武勇,韩当如雷贯耳,知他是荀贞帐下数一数二的战将。
    关羽说道:“适才闻大兄说,张白骑乘者,白马也?”
    韩当说道:“不错。张白骑此贼十分猖狂,平时骑白马,与我军接战也骑白马。”
    关羽点了点头,说道:“大兄,那咱们就返回去,再与他战罢。”
    韩当说道:“然后呢?”
    关羽抚须囊,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为大兄,为君等解此烦。”
    韩当愣住,说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韩当、孙河、陈武等面面相觑。
    刘备说道:“好!云长,听你的!”
    反正现在兵马还没回到洛阳,关羽又有勇武绝伦之名,那么不妨就听一听他的,於是韩当、孙河、陈武也无异议。诸将遂率部转回。
    行至次日下午,再又一次遭遇到了张白骑部。
    陈武依旧率骑前诱,张白骑不上当,刘备、韩当等命令兵士乱射了一通,随后和此前数战相同,鸣金撤退。张白骑亦如之前,和张矛等引骑尾追,极尽放肆滋扰之事。
    一切都是旧事重现,撤退途中,韩当与孙河说道:“云长说,为刘将军解烦,看来只是大言!”说着,转脸去本部侧后方的刘备军中,找刘备和关羽。
    只看到了卓膺、成定、石关等将簇拥下的刘备,没找着关羽。
    “咦,云长哪里去了?”
    忽然追扰的敌骑慢下来,惊叫声传入韩当耳中。
    韩当、孙河、陈武等看去,只见一骑如电,独自逆行,背着正撤退的刘备、韩当诸部数千兵马,冲入到了数百的敌骑之中。敌骑猝不及防,被他杀入,拼力阻挡,然无一人是这骑上将的一合之敌。眼看着这骑奔骑白马的张白骑去!韩当、孙河、陈武屏住呼吸。
    却那骑上之将,正是关羽。
    张白骑勒马将走,而关羽所乘,是荀贞赠他的良马,万里挑一,张白骑的坐骑虽也不差,却又哪里跑得过?张矛等悍将呼喊阻截,关羽催马,矛刺横扫,过处,地上落了一片敌将。
    孙河叫道:“张矛被云长刺死了!”
    关羽所向披靡,追近张白骑。
    张白骑再无嚣张之态,惊慌失措,一边拼命鞭马逃窜,一边扭头问道:“来将何人?”
    关羽不答话,急追到至,轻巧拨开张白骑回刺过来的矛,手起矛落,将张白骑刺落马下,勒马打转,打掉他的兜鍪,弯腰抓住他的发髻,把他的头拽起,抽刀将之砍掉,驰马而还。
    远近数百敌骑,看到此幕,无不骇然。
    有人试图拦截,悉被关羽刺落;余下的无人再敢阻挡,忙不迭闪让。
    单人匹马,出入敌骑阵中,追斩其主将,如入无人之境,施施然而归,韩当、孙河、陈武等将士遥遥观之,尽皆震惊。韩当失色,喃喃说道:“云长真乃万人敌!”
    回到刘备马前,关羽把张白骑的首级丢到地上,下马说道:“已为大兄解此烦矣。”
    刘备狂喜,也跳下马来,握住关羽的手,说道:“真吾弟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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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表举张纮河南尹

    关羽单骑斩杀张白骑,看似不难,实则不然。
    要想做成这件事,三个必要的条件,缺一不可。
    要有一匹好马,这是其一,马不够快,就追不上张白骑。要有出众的武力,这是其二,武力不足,即便马快,追上了张白骑,然身在数百的敌骑中,那不是阵斩敌将,很可能会变成自送人头。敌将要有显眼的标识,这是其三,乱马阵中,尘土遮掩,敌将若无明显的标识,很难找得到他的。此三条,头两条,关羽没有问题;第三条,张白骑替关羽做到了。
    韩当、陈武俱勇将,亲眼看到关羽阵斩张白骑此幕,惊叹之余,不免各自思量,自己能做到这点么?不用多想,已有结论,做不到。
    做不到,不仅是因无关羽的好坐骑,武力上他俩也不行。
    此前历战中,韩当、陈武见到过张矛的剽悍,他俩与刘备帐下的那些壮士们,没几个是张矛的敌手。张白骑尽管不曾上过阵,但一则,他是这支黑山军的渠帅,黑山军是以“山贼”为主的队伍,崇尚“强者为王”,要想在其中挑头,成为一部之渠帅,譬如张飞燕,非得本身就武勇过人不可;二者,张白骑敢乘白马,敌我交战,白马有多显眼?他之被关羽斩杀,固是其中一条原因即此,但由此也就能看出他自己对其本身武勇、骑术的自信,故张白骑定也是悍将。又这支黑山军是造反已久的“积年老贼”,前前后后与地方豪强的宗兵、与汉军、与袁绍部等大战过不知多少次,将士们无不死人堆里出来的,其余的那些骑士也是个个悍勇。
    韩当、陈武度量本人的武力,如果一对一,也许能打掉张白骑,加上个张矛,他俩应该就不行了,更别说还有张白骑的那数十精锐从骑,还有散在张白骑周围的那数百敌骑,他二人是万万难以做到像关羽这样,万军阵中取敌将首级真如探囊取物。
    “山贼”崇拜强者,武将、兵士也崇拜强者。
    韩当、孙河、陈武等驱马到刘备、关羽近处,你一言,我一句,不住口的夸赞关羽不已。年轻如陈武者,以及他三人的从骑们,看向关羽的目光,全是仰慕、崇拜。
    刘备与有荣焉,关羽神色如常。
    张白骑、张矛既死,其部骑兵落荒奔逃,刘备说道:“当趁云长斩杀白骑,贼兵无主此机,吾等麾兵急追,以尽歼此支贼寇!”
    韩当、孙河、陈武都同意。
    於是诸将各催本部,折回头来,追赶掩杀。竞相逐北,直到入夜才罢。不仅把张白骑部的骑兵斩获泰半,张白骑部的步卒没有防备,被他们杀到后,也是丢盔弃甲,非降即死。检点战果,各部合计,斩获贼兵两千余,逃出生天的张白骑部步骑仅有千余。
    虽逃出了千余人,没能达成全歼,但张白骑死了,其部主力也灰飞烟灭,则这些逃出去的也就不足为虑,彼等肯定不敢再在河南尹停留,要么只有回去找张济,要么流落别地继续为寇。
    刘备等遂诸营休整一夜,第二天押着俘虏和缴获到的军械、粮秣等凯旋。
    徐荣、程普接报大喜。
    军报中说了关羽阵斩张白骑此事。
    张范投到荀贞帐下的日子还不长,对此甚是惊诧,说道:“横野竟有贲、育之勇?”
    “横野校尉”,是关羽现下的官职。
    以“贲、育”来比关羽,好像是称赞之词,张纮却知关羽气傲,又知荀贞极爱重关羽,生怕这话被关羽知晓,惹他不快,赶紧接腔,抚须笑道:“贲、育者,二勇夫也,何及云长!公仪,云长忠义,怜贫贱疾苦,爱护兵卒,主公常以古贤人君子比之!”
    刘备等回到洛阳,入拜张纮、徐荣,详细禀报过了剿灭张白骑部的过程。
    徐荣等再次对关羽赞不绝口。
    徐荣笑道:“此战,云长阵斩贼将,奇功是也;击灭张白骑,又大有助於我军的御敌守境。主公论功行赏,云长,想来不日主公表举卿迁升为将的上书就会送往长安了!”
    关羽淡然说道:“士为知己者死,羽所求者,岂官爵利禄?”
    这番言语作态,确非寻常武将能为,张范啧啧称奇。
    ——这张范是公族子弟,其族簪缨世家,关羽是亡命出身,其家河东庶民,两人的出身天壤之别,也就难怪他之前以勇士匹夫来视关羽,亦无怪他现下奇关羽之言行。且不必多说。
    洛阳西南的麻烦已经解决,弘农郡的张济等虽然尚未有出兵的动静,然据最新情报,张济近日与段煨、杨定书信不断,徐荣判断,这大概率的是张济正在谋划出兵洛阳。
    於是,徐荣与程普说道:“不可再与张扬、张郃久持了!骆业许为内应,张济或将出兵,久则必然生变。今张白骑部已灭,孙豫州和我主的援兵也都已到洛阳,我军兵马现已万五千余众,足能与张扬、张郃决战矣。我之愚见,可筹划进攻张扬、张郃部了!”
    程普赞同。
    遂在给荀贞送去击灭张白骑部的军报后,徐荣、程普开始着手集中兵力,实现他们此前所商定之“先破张白骑,再打张扬、张郃”此策的第二阶段。
    ……
    十一月初,下起了雪,连着下了三四天,纷纷扬扬的大雪才渐渐转小,而犹未停。
    徐州虽不如幽并边地寒冷,然州府的屋檐上也已经结了长长的冰棱,晶莹剔透,庭院里的池水亦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滴水成冰的天气,荀贞却依然还是每日都到听事堂理政办公。
    在戏志才,主要是荀彧、陈群等的具体负责下,幕府治所迁移到昌邑的工作,进展顺利。
    兖州昌邑那边,新幕府、军队营地的选址、建筑等项工作,也进展颇快。荀攸不但已经为新的幕府治所选好了地址,并得到了荀贞的许可,而且已经开始建造。
    部分幕府吏员和部分定下调到昌邑的兵马,也於日前已经先期去往昌邑。
    部分幕府吏员先过去,是为幕府的整个迁移打个前站。
    部分军队先过去,既是为后续大部队的迁移作个准备,沿途建些粮站、兵站之类,也是因为荀贞不愿因迁治而劳动过多的兖州民力。
    如果只是建造一个幕府的话,依照荀贞“俭朴大方,够用就行,禁止奢华”的命令,便是加上吏舍、加上给吏员家眷建造的住处,也用不了太多民力。
    但如果再加上部队的营地、部队家属的住处,那整个的工程量就非常大了。
    兖州现在还不算很稳定,毕竟是新得未久之地,又有乘氏的李氏等家族因为叛乱被族灭,又有王长此类的狂士被杀,更关键的,是荀攸奉荀贞之令,在兖州强力推行的那些打压豪强、收豪强门下徒附重为政府管辖的编户齐民等等措施,更是直接严重损害到了兖州豪强、士族的利益,故而州中的一些士人、豪强,对荀贞直到眼下还是持有抵触乃至排斥心理的。
    这个情况下,荀贞当然不想给此类豪强、士人借口,让他们借自己修建幕府、兵营的机会,指责他大兴土木、驱役百姓,以至掀起动荡,所以,尽管而下已是仲冬,早就过了农忙之时,荀贞仍然不允许荀攸动用太多的地方民力,宁肯调些部队过去,叫兵士们去做筑营等务。
    一方面关注幕府迁治这件事情,荀贞一方面审批荀彧、陈群等报上来的“建议跟随迁治”的吏员名单,——这些吏员都不是幕府本有的吏员,大部分是州府吏员,也有少数是徐州诸郡的吏员,荀贞剔除了几个,补充进来了几个,名单确定下来以后,适合表举职务的,荀贞上表朝中,名位不够表举职务的,就改而委任为幕府吏员,两者都给他们打造新的印信。
    此前,在广陵、彭城、琅琊几个郡,各新修了一条或几条水渠,以便於各郡的军屯、民屯用水,但都没修成,又趁农闲,荀贞令荀彧、陈群等督促各郡的郡守接着开修。
    水利关系到农业的发展,兴修水渠,不但利於军屯、民屯,也有利於当地百姓垦种。如果修的是类如洛阳附近阳渠、鸿沟那样的大渠,对军事也会有利,如运兵、运粮等方面。故此,荀贞在徐州这几年,於水利这块儿,一向是非常重视,大力发展。
    另外,青州被黄巾肆虐多年,如今黄巾虽平,农业的发展不是一蹴能就的,荀成上书,青州相当缺粮。荀贞叫荀成估算了个缺粮的具体数目,令荀彧从徐州州府的库房、各郡调粮,运往支援,若是仍然不够,可以适当的从幕府粮仓里调些出来补充。
    幕府粮仓里的都是军粮,多半是由军屯、民屯而来,平时非部队用度,荀贞是绝不用在别处的。这一回,却拿出来运给荀成。就有些幕府吏员想不通,有人说“河南尹眼看要起大战,这个时候,该增加军粮储备才是,却怎么反运去青州?”荀贞倒是耐心,给他们解释,说道:“这不仅仅是赈济青州的百姓,帮助青州的贫穷民户渡过冬天,也是为避免青州再度生乱。青州刚定,地方未安,仍颇有黄巾余部散於山野,若是乏粮,出现大规模的饥荒,就很有可能就会再一次地出现叛乱,已降的可能也会再反,裹挟百姓,青州复将沦为贼蜮。到那时候,是不是需要出兵平叛?出兵平叛是不是需要军粮?而且所需会比现调往青州的军粮数目更多!因是现调军粮援之,表面上是军粮挪作它用,实际上正合其用,并可能还是个节省的用。”
    地盘大了,事情也就多了。
    总之,迁治和各地州郡报上来的政务,又及各部兵马报上来的军务,即使先经过荀彧、
    陈群、袁绥、宣康等的处理、过滤,最后报到荀贞这里的还是文牍如山。
    荀贞差不多每天都要办公到晚,才能大致处理完毕。亦无须多言。
    ……
    十一月中旬,这日下午。
    才果如徐荣的猜测,在看过“大破张白骑部”此道军报,刚把表关羽为“横野中郎将”的上书送去长安,同时,顺道把做成的印绶送往洛阳给关羽后没几天,又一道军报送到荀贞案上。
    这道军报,还是从洛阳送来的,徐荣亲笔书写。
    军报到时,荀贞正在堂上,听荀彧、陈群向他汇报迁治和支援青州粮食这两件事情,——戏志才没在,他前几天病了,天气又冷,荀贞就叫他在家休息,不必来幕府理事。
    暂停下汇报,荀彧、陈群等荀贞浏览军报。
    看完之后,荀贞颇是欢喜,笑与荀彧,陈群说道:“张扬、张郃兵败,已撤回河内去了。”
    陈群怔了下,说道:“剿灭张白骑贼部的军报不是月初时才送到的么?这才多久,就又败了张扬、张郃?”赞道,“徐将军用兵,其疾如风啊!明公用他做洛阳方面的主将,没有选错!”
    荀贞抚颔下短髭,说不来是自矜,还是自谦,悠然笑道:“长文,我政略才干不及文若,智谋远见不及志才,勇不及云长诸将,却能做下今日成就,只不过是因为三条,勤以补拙,一也;能识人,二也;用人不疑,三也。所谓‘因人成事’者,长文、文若,说的就是我啊!”
    “因人成事”是毛遂所说,讽刺靠别人才做成了事的庸才们的,荀贞却拿来形容自己。
    荀彧笑了起来,道:“阿兄何其自谦!能做到这三条的,非英雄不可!”
    陈群以为然,正色说道:“昔高祖自言,‘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能像高祖这样识人、用人的,明公其人哉!”
    听到这话,荀彧瞅了陈群眼,似想说些什么,终究未说。
    两人凑趣,顺着荀贞的话,和荀贞说了两句。
    荀彧话转回来,说道:“自闻知张扬、张郃军中,袁本初派了许攸作监军,许子远智谋之士,彧尚担心,这场仗恐怕不会太好打,没准儿会迁延时日!而若是张济趁机进犯,洛阳就会有些危险了。浑未料到,徐将军克胜如此之速!”问荀贞,说道,“阿兄,徐将军军报中可有报张济方面的情况?弘农郡的那凉州三将可有异动?”
    荀贞笑道:“你俩先看看这道军报。此战之胜,陈午居功颇大也。”
    说着,荀贞把军报交给侍立案边的从吏,从吏捧给荀彧、陈群观看。
    荀彧、陈群轮着看罢,两人乃知徐荣、程普、刘备等打赢这场仗的经过。
    ……
    如徐荣在军报中所言,此战的首功的确是陈午立下。
    不过,此战关键一战的军议谋策之功,却是徐荣立下的。
    那日与程普议定,集中兵力,抓紧时间,先败张扬、张郃部以后,徐荣请来张纮等,众人做了个分工,张纮、程普、陈褒、荀敞、孙河等留下镇守洛阳,徐荣、刘备、关羽、韩当、陈午、陈武率主力赴成皋参战。
    随后,徐荣等就率部出洛,前往成皋,迎战张扬、张郃部。
    到了成皋,徐荣等部尽管占有地利,而下兵马人数也与张扬、张郃部相当,不再处於劣势,但问题是,从某种程度说,张扬、张郃部其实也没有处於“地不利”的状态。
    成皋城和虎牢、旋门两关,确然是在徐荣等手中,然张扬、张郃部到此地至今,一直没有大举进战,尤其张扬部的兵士,把大多数的时间都用来修筑营垒了,他们的营寨现亦诚然颇固。
    双方接战后,打了几仗,张扬进战的态度不积极,成皋和虎牢、旋门两关,冀州兵这方打不下来;冀州兵的营地坚固,徐荣指挥部队猛攻了两次,也打不下来。
    很快,敌我就陷入到了僵持的状态。
    ……
    徐荣在军报中写道:“张扬避战,末将等数强攻其壁不成,而程公书至,骆业又去密信与张济,忧张济出兵,末将与玄德、义公、云长诸君会议,或以为宜分兵还,以助守洛阳。”
    ……
    却这张扬没有进战之心,消极怠战,於此之时,反倒成了一个有利於他们的优势。
    而就在徐荣等为此忧心忡忡,连着军议两天,未有结果的时候,这日,下起了雪。
    下雪这天,便是本月月初,徐州亦下雪的那天。
    雪从中午下起,落了半日一晚,翌日清晨,打开帐幕,入眼洁白,已是落了厚厚一层,刺骨的冷风吹来,徐荣打个寒颤,忽生起一计,立刻召请韩当、刘备、关羽、陈午、陈武等来议。
    ……
    徐荣军报中写道:“末将因生一计,说与玄德诸君。”
    ……
    帐中,徐荣与刘备等人说道:“分兵回洛阳此事,我以为,咱们不妨可以采取。”
    刘备、韩当、关羽、陈午、陈武不解其意,要知这两天军议,徐荣是最为反对分兵,一力主张集中力量,必要先打败张扬、张郃部的,却缘何突然改变主意?
    刘备问道:“徐公此话,定有所出,敢问公何意?”
    徐荣说道:“这些天与张扬、张郃部作战,张扬部确是怠战,……”说到这里,笑了一笑,岔开话题,说了句,“要说起来,这可都是程军谋的功劳!”转回正题,接着说道,“他既然怠战,那么如果我军於此际分兵回洛阳,被他知晓后,他肯定会越发的消极怠战。主将不思战,其部将士自然也就会因此而松懈。昨日落雪,正好又咱们与他们休战。我看这雪,一两天是停不了的,也就是说,我军与张扬、张郃部至少要休战好几天!本就懈怠,再休战几日,其兵必然会更加懈怠!我等何不今天就悄然做备,选精勇之士,候雪小,夜半袭之?”
    却徐荣此计,是雪夜袭营。
    刘备忖思稍顷,说道:“连日谍报皆云,非至张扬部怠战,便是张郃营中,亦时闻歌曲乐音,据说是许子远常饮宴观舞,军营重地,歌舞不断,张郃纵治兵甚严,料其士气今亦不免散漫!是其营兵士应该也是比较懈怠的了!徐公此策大妙!按公此策行之,定可克胜!”
    韩当、关羽、陈午、陈武都没有异议。
    就按徐荣此策,次日装作分兵回洛阳。
    然后,於军中拣选了锐士八百人,由陈午、陈武两人亲自统带,预备雪小后袭击敌营,——为何等到雪小,不等到雪停?雪小,但仍在下,人的心理上就会有种持续感;而若雪停,可能张扬、张郃部将士的戒备就会随之加强。
    晚上雪地反射月光,相比平时,对守军而言之,视野是较为良好的,汉尚火德,戎装又皆为红色,雪上一衬,肯定会很招眼,所以徐荣传下军令,又临时赶制了白色的斗篷数百件,给选出来的勇士们分别发下,叫他们在夜袭时穿上,以免还没到敌营前,就被敌营的守卒发现。
    万事准备妥当。
    第三天,雪势转小。
    二更后,陈午、陈武各带四百人,悄无声息地出了营地,分头奔向张扬、张郃的营垒。张扬部兵多,陈午往袭之,张郃部兵少,陈武往袭之。
    张扬、张郃两部虽为一军,两人毕竟是各统一部,一个是河内兵,一个是冀州兵,故此营寨并非一个,而是两个,但彼此相距不远。
    这几天,许攸的确是每天都在营里喝酒看舞。
    许攸是个聪明人,且是个不愿意做无用功的聪明人,他明知道张扬不愿进战,又自知张郃的兵力不足以制张扬,他就算是强令张扬也没有用,张扬只会阳奉阴违,那他又何必费这些劲?更别提张扬偷摸摸地还送给他了丰厚的金银财货为贿赂,由是索性也就不白费功夫。说白了,这边由着张扬,那边把袁绍敷衍过去,也就是了。
    只是没有料到,徐荣会使出雪夜袭营这一计策。
    正在暖和的榻上睡觉,陡然被外头的动静惊醒,许攸唤外头的从吏进来。
    从吏惊慌奔进,叫道:“徐州兵袭营!”
    许攸早年任侠,中平元年时还与冀州刺史王芬等谋划过废灵帝,改立合肥侯为天子的胆大妄为之事,胆气还是颇有的,说道:“慌什么!”
    从吏说道:“事急矣!”
    许攸下榻,穿好衣服,吩咐说道:“送我去张郃处。”
    “许公,不赶紧出营,去张校尉处作甚?”
    许攸说道:“你我出营,你能抗万余的徐州兵么?张郃壮猛,可保我安全。”
    张郃不仅壮猛,并且巧变,善处营阵,其部将士虽因许攸日日饮宴,听歌观舞,又因徐荣假装分兵,确然士气有些懈怠,可他打下的底子好,营寨筑得好,反应又及时,陈武率兵杀到,尽管身先士卒,却是被止於壁下。
    三更攻到四更,还没有能把张郃的营寨攻下。
    陈武正在焦急,北边张扬营中的喧闹声骤然变大,两人看去,见张扬营中起火,夜色下,火光熊雄,染红了远近,黑烟滚滚,直冲夜
    空。
    “是陈校尉攻陷张扬营了!”
    陈武投到孙策帐下后,深得孙策喜爱,此乃他独自领兵进斗的第一战,哪里肯折戟失利?不甘落后。陈武从庐江来投孙策时带了百余人,其中有数人现在他的身边,他脱掉铠甲,凛冽风雪中,赤膊衔刀,率此数人,一马当先,攀附营墙,又一次地冒着箭矢,猛攻张郃壁垒。
    张扬营的被攻陷,直接影响到了张郃部兵士的斗志。
    先是一段张郃营的营墙被攻下,继而张郃营辕门南边的西营墙大半失守。
    张郃收拢部队,从营墙东撤,聚到营垒的东南一角,继续负隅顽抗,遣派军吏去找张扬,希望张扬能够带部从其本营退出过来,两军合作一部,以作再战。
    东边数里外的徐荣营中,鼓角声随风传来。
    张郃眺望之,见是徐州兵的主力出营。
    去找张扬的军吏回报,张扬营乱作一团,张扬部的河内兵四散窜逃,找不到张扬。张郃知事不可为了,没有办法,只好弃营,护着许攸,且战且退。
    ……
    徐荣军报中写道:“张扬营为陈午陷,其营兵马大乱,张郃军犹略整,又雪积稍厚,不利急追,因被张郃、许攸逃脱,张扬亦未得获。”
    名将间总是互相欣赏的,在军报中,徐荣虽未明言赞赏张郃,然“军犹略整”四字,和前头“其营兵马大乱”相较一比,已足可见徐荣对张郃的欣赏。
    ……
    张扬部大败,伤亡惨重,张郃部兵马本少,现下没了张扬部这支主力,显是更无能再攻成皋了,总算找到了张扬以后,张扬、许攸、张郃就率残兵,北渡黄河,回河内去了。
    徐荣部的兵马而今得到了扩充,有力量占据更多的军事要地了,徐荣就派了一部兵马前至荥阳,驻扎下来,算是把洛阳东线的防御又往前推进了一步,并按荀贞此前的军令,留陈午镇守成皋,自与刘备、韩当、关羽、陈武等率余下主力亦还洛阳。
    却许攸、张扬、张郃兵败渡河,撤回河内后,又发生了一件事。
    这件事徐荣不知,因此没在军报中向荀贞禀报。
    许攸奉命监张扬、张郃军攻洛阳,离开邺县前,袁绍给他下了一道命令,叫他打完这场仗,回邺县时,把身在河内的张邈、张超兄弟带到邺县来。
    便遵照袁绍此令,撤回到河内的当天,许攸派人请来了张邈、张超,把袁绍此意告诉了他俩。
    张邈闻言,顿即失色。
    张超亦是为之色变。
    张邈到底是有身份的,失色归失色,没有说话。
    张超虽然也做过二千石的太守,可谁叫他名望不及张邈,是张邈的弟弟?张邈不说话,这个时候,就只能由他来说话。他惶恐问道:“许公,袁公为何召我兄弟去邺?”
    许攸笑似不笑,说道:“足下有什么疑虑么?”
    堂上没有其它人,张超干脆挑明,问许攸,说道:“可是袁公欲杀我兄弟乎?”
    张邈、袁绍早先的关系还不错,却在讨董时,两人出现了矛盾,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当时,袁绍屯军在河内,是联军的盟主,张邈和大部分的诸侯屯军在他治下的酸枣,俨然是个副盟主,威望不弱於袁绍,两人由而生隙,张邈曾经当面指责过袁绍,对袁绍的威望造成了打击。
    袁绍因此衔恨不已。后来,袁绍为此还暗中叫曹操杀掉张邈。只是曹操没干这事。曹操又不是傻子,袁绍分明是想把他当刀使,曹操如果听了他这话,不但可为袁绍除了张邈这个眼中钉,曹操会失去一个助力,曹操自己的名声也会变得非常的坏,袁绍此计可谓一举三得。
    曹操没杀张邈,反将此事告诉了张邈。
    从那个时候起,张邈对袁绍就深怀戒心。却於此际,闻得袁绍要许攸把他兄弟带到邺县,於情於理,张邈、张超害怕,会不会是袁绍想要杀他俩,张超有此一问,似乎都是不为错的。
    但实际上,他俩猜错了。
    许攸笑与张超说道:“孟高,你糊涂!”
    张超说道:“仆哪里糊涂?”
    许攸说道:“张公德望重於天下,君亦海内之名士也,袁公素礼贤下士,又与张公昔年旧好,今请张公与君兄弟入邺,是为了一叙别情,却怎会杀张公与君?”
    张超不信,说道:“许公,公此话可真?”
    许攸这话不是假话,袁绍还真不是为了杀张邈。
    许攸见张邈、张超这般迟钝,颇起轻视之意,然张邈有长者之称,海内重之,旧年许攸与张邈俱皆任侠,二人也是旧交,面子上的尊重还是要给的,便没流露出来,为安他俩的心,遂直言相告,说道:“张公今虽为荀贞之所迫,离了陈留,然公治陈留时,礼重士大夫,甚得郡中士吏的爱戴,就算袁公没有与张公昔日的莫逆情好,只为不使陈留被荀贞之这般轻易的得去,袁公也不会杀张公与君的!”
    听了许攸的这话,张邈、张超兄弟二人的心情才算暂且定下。
    虽然定下,这一到邺县,就算是彻底落到了袁绍的手中,未来前途如何?衣食住宿估计是不会差,可以后各种的憋屈只怕是少不了的了。兄弟二人思及此,黯然相顾。
    若是放在太平之时,以张邈、张超的族声、名望,做个州郡长吏,绰绰有余,却偏偏现在乱世,这兄弟两人少权谋,缺远见,没有真才实干,清谈浮名而已,落个如此下场。
    不过话说回来,比与前冀州牧韩馥,张邈、张超兄弟目前的处境,还是要强上不少的。那韩馥较张邈且不如之,让了冀州给袁绍已是窝囊,最终被袁绍吓得疑神疑鬼,在厕所里自杀,更是屈辱和窝囊。
    却则说了,既不为杀张邈,那为何袁绍还要许攸把张邈兄弟搞到邺县去?
    这是因为,虽说今时不比往日,现之张邈,在实力上早被袁绍落到后头,望尘莫及了,——其实哪怕之前还是陈留太守的张邈,也已经不能和袁绍在实力上相比了,但他的德望还是存在的。他长久的待在河内,袁绍难免猜忌。万一他把张扬给说的背叛了袁绍,可该如何是好?
    没有了河内做冀州南边的屏障,失去了黄河这一道天险,敌若从北边由河内来攻,魏郡与河内接壤,袁绍拿什么来守?特别虑及此前有於夫罗试图挟持张扬,背叛袁绍的例子在,张邈更是不能由他留在河内!所以就必须得把张邈弄到邺县。
    事实上,之前袁绍就曾给张扬去过书,叫他把张邈、张超送到邺县来,张扬找了个借口推辞,没有接受他的这道命令。
    话到此处,不妨多说一句,曹操於进兵河东的路上,在接到张邈说张郃部入河内的信后,感叹过一句,“孟卓无立身之处矣”,却是早在那时,曹操已然料到,袁绍这回派兵和张扬一起去打洛阳,肯定会顺便把张邈、张超兄弟给收拾了的。却是张邈关系到他自身的重要问题,他竟是都没有看明白,而居然一直在河内老老实实地待到现在。
    汉家的天下,是因宦官当权、贪官污吏激起民变而崩坏如斯的,也是因自诩清流、无有实才、靠着族声、得以簪缨的这些士人们而崩坏如斯的。
    ……
    和徐荣军报一起送到的,还有张纮的一道来书。
    张纮的来书内容,主要是向荀贞指出了一个问题,向荀贞举荐了一个人。
    指出的问题是,随着入驻河南尹的部队的增多,只靠从颍川、豫州转输粮食,只怕会渐渐不足,因此他建议荀贞,不如像徐州此前那样,在洛阳也发展屯田。
    举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向徐荣告密,通过徐荣投靠荀贞的任峻,他评价任峻,说“峻宽厚有度而见事理,於饥荒之际,收恤朋友孤遗,中外贫宗,周急继乏,信义见称”,认为“其人可用也”,建议荀贞,如觉他的在洛阳发展屯田此议可行,就可以用任峻来负责此任。
    等荀彧、陈群看完了徐荣的军报,荀贞把张纮的来书也看完了。
    便将张纮来书也给荀彧、陈群看,等他俩又把之看完,荀贞说道:“祭酒公建议我在洛阳屯田,举荐河南主簿任峻担负此任,卿二人以为祭酒公此两议可行否?”
    张纮现虽已非州府的从事祭酒,荀贞称呼的习惯了,仍是以此称他。
    荀彧、陈群,各自陷入思索。
    要说屯田,陈群比荀彧有发言权。因为荀贞建立幕府以来,陈群一直都是负责的后勤、财政这一块,军屯正属於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两人思考过后,最先发言的却是荀彧,而荀彧所发的言与屯田这事儿也好像没有关联。
    荀彧说道:“阿兄,徐将军的军报中,彧见又提及到了骆业通敌此事。”
    “是啊。”
    “骆业通敌”此事,徐荣在得悉的第一时间就报给了荀贞,问荀贞该怎么处理。荀贞那时答复他,且先击退了张扬、张郃部的兵马后再说。
    荀彧说道:“阿兄,以彧之愚见,是不是可以把祭酒公表为河南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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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檄任荀衍屯田将

    荀贞说道:“表举祭酒公为河南尹?”
    荀彧说道:“正是。阿兄,彧以为现下表举张公为河南尹,正当其时也。”
    荀贞问道:“文若,此话怎讲?卿细说来。”
    荀彧应了声是,回答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毕竟只有名正,才能言顺。若只是代表阿兄,联络冀州、朝中士人的话,阿兄府中有许多高士可用,而前时阿兄不用别人,却独劳祭酒公赴洛,那个时候,彧斗胆猜量,阿兄或许是已有将来表祭酒为河南尹的打算了。”
    荀贞不瞒荀彧、陈群,说道:“不错,那时我已有此意。”顿了下,抚颔下短髭,说道,“河南尹对咱们下一步的谋划关系重大,咱们不能只有军事上的事实占据,政治上也得把它拿在手中!别的且先不提,就比如祭酒公在与我来书中所提到的屯田,以及洛阳残破,该如何安抚百姓、稳定地方等等,也只有政治上掌握了河南尹,才能顺利展开,所以,换掉骆业,势在必行。只不过,我请祭酒公去河南尹的时候,机会还不成熟,所以我先表了他为中郎将。”
    荀彧说道:“阿兄说的机会还不成熟,彧之拙见,阿兄讲的应当是两方面吧?”
    “哦?哪两方面?你说来我听听。”
    荀彧说道:“徐将军部刚入驻洛阳,后续援兵未至,我军的兵力尚且不足,此一方面也;骆业的河南尹得自诏命,又无错处,不好无故而夺之,此二方面也。”
    荀贞顾视陈群,指着荀彧,笑道:“文若知我!”
    荀彧说的半点不错,这两点正便是荀贞之前的顾虑。
    荀彧说道:“阿兄,彧之愚见,现在时机成熟了。”
    荀贞沉吟说道:“祭酒公才到洛阳,还不到半个月啊,时机成熟了么?”
    荀彧捉羽扇置膝上,娓娓而谈,说道:“阿兄前时所忧时机不成熟的这两方面,简言之,军、政二面也。军事上,随着云长、伯平、公道、陈午诸将率部至洛,徐将军部现已得到充实;并及阿兄遣派的第二批后援,也已然出发,正在赶往洛阳的路上,等他们到后,我军在河南尹的兵马会越充足,又倚陈留、颍川两郡为后方,我军在河南尹的军事控制就会比较稳固了。
    “政治上,河南主簿任峻已经投附阿兄,主簿者,长吏之心腹臣也,任峻既投,可以料见河南尹的其余吏员,……任峻家是河南右姓,以及河南尹的郡县士族、豪强,对阿兄必都会是拥戴的。
    “也就是说,阿兄在此军政两面的担忧都已不复再存,故彧以为,时机已经成熟。阿兄,既然时机成熟了,那何不就趁徐将军剿灭张白骑、大败张扬的这两场大胜之威,和骆业潜通张济,是为通贼,阿兄可以顺理成章地弹劾他的机会,改而表举祭酒公为河南尹?”
    荀贞说道:“通贼?”
    李傕、郭汜、樊稠裹挟天子,他们的官职也好、权力也好,荀贞是概不承认,斥彼辈为贼的。则张济和李傕、郭汜、樊稠一党,不也就是贼了么?
    说来骆业和张济是“同一方”的关系,两人都是长安朝廷的臣子,可换个角度,骆业的任命得自天子,但他与裹挟天子的国贼通消息,还真就是“通贼”了。
    陈群拍手说道:“文若此言有理!”
    荀贞问道:“长文,你赞成么?”
    陈群说道:“只要是痛恨李傕、郭汜诸贼的,他们就都会赞成!”
    荀贞做出决定,说道:“也罢,文若这么一说,时机确是比较成熟了。文若,就按你所言,你等下叫陈仪起草一道表举祭酒公为河南尹的上书,写完后,拿来我看,落了印,便送长安。”
    荀彧应诺。
    荀贞又吩咐说道:“你先给祭酒公去一封书,把此事告知与他,让他提前有个准备,可别叫骆业带着河南尹的印绶跑了!并告诉他,河南尹此地干系重要,他越早就任越好,不必等上书长安的使者到长安,到洛阳时,他就可走马上任,接替骆业,做这个河南尹了。”
    荀彧笑道:“是。”迟疑稍顷,问荀贞,说道,“阿兄,骆业如是不跑,表举了祭酒公为河南尹后,该怎么安置他?”
    “这个骆业,我与他并不相识,然我听说他到任河南尹后,却是竭尽其能,赈济百姓,开垦荒田,只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被董卓一乱,洛阳元气大损,他也没有办法做得更好,但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个肯干事的,非浮夸清谈之辈也。……可惜。”
    荀彧问道:“阿兄,可惜什么?”
    “可惜你我都与他没有交往,他与骆俊且非同族,我怕是招揽他不得。河南尹,他当然是留不得了,这样吧,他若愿还长安,就由他还去;他若想还乡,就叫徐荣派兵送他还乡。”
    荀贞提及的“骆俊”,便是故陈国相骆俊。骆俊死后,其妻回乡不得,现在郯县居住,荀贞偶尔会去看她——骆俊死时,其妻已经怀孕,孩子已然出生,一岁多了。跟着骆妻在郯的,还有几个骆俊的族人。却骆俊、骆业虽然同姓,家乡不同。骆俊是会稽人,骆业是魏郡内黄人。朝廷任骆业为河南尹,一个原因就是魏郡离河南尹不远,只隔着河内郡,骆业熟悉当地的人物风俗。骆姓发源於春秋时期的古齐国,后江南也有了此姓,有言是从齐地迁来的,齐太公之后,有言是出自越王勾践之后,是为骆俊其族。总之,骆姓尽管罕见,骆俊、骆业非是同宗。因此荀贞也就没办法用居住在郯的那几个骆俊族人,用他们同族的关系来招揽他。
    定下了表举张纮为河南尹,下一步要不但从军事上占领河南尹,政治上也要把河南尹真正的纳入到徐州控下这件大事,荀贞等便不再就此多说。
    荀贞再次看了看张纮的来书,重新将话头拉回到了屯
    田上,说道:“祭酒公建议在河南尹屯田,卿二人都有何高见?”
    陈群说道:“若在河南尹屯田,以群之拙见,有利有弊。”
    荀贞说道:“利是什么,弊是什么?”
    陈群说道:“利处是,可以减轻颍川、豫州和将来陈留给河南尹的军粮供给之负担,有助我军的长期驻扎;弊处是,如明公预料,李傕、袁本初必会与明公争河南尹,如果我军有个闪失,万一不能把洛阳守住,不得不暂时撤还颍川,那么屯田,就不免最终落为给别人做嫁衣。”
    “文若,你以为呢?”
    荀彧说道:“长文所言甚是,屯田在洛,有利有弊,然以彧之见,文若所言之弊,实正必须屯田之因。”
    “哦?”
    荀彧说道:“要想守住洛阳,粮秣至关重要,然如只靠颍川等地供应粮秣,短期尚可,若是长期,颍川等地势必难以负担,这也就是说,要想保证粮秣供应,进而保住洛阳不失,除了屯田以外,别无它法!”
    荀贞明白了荀彧的意思,荀彧这是在说,陈群把因果颠倒了。陈群把“万一守不住洛阳”做了“屯田最终落为给别人做嫁衣”的因,而实际上,“屯田”才是“守住洛阳”的因。
    ……
    却是说了,陈群、荀彧都说只靠颍川等地,是难以给洛阳的驻军提供足够的粮食的,这是不是有点奇怪?陈留是民口繁多的大郡,包括了颍川在内的豫州民口更多,难道却供应不起一个在洛阳的驻军?
    长期以往的话,还真是供应不起。
    此系因为天下大乱以来,诸州郡县的民口早已是急剧减少。
    民口的减少不是单一原因造成的。
    首先是疫况造成了人口的减少,前些年,几乎是年年大疫;其次,黄巾起事造成的人口减少,先后被皇甫嵩、朱俊坑杀的黄巾兵士达数十万之多,公孙瓒等杀掉的黄巾兵士也是动辄数万,再次,董卓之乱造成的人口减少,单单被董卓裹挟去长安、死在路上的洛阳百姓就不可胜数,昔年民口百万的河南尹为之一空;又再次,袁绍与公孙赞的战争,荆州、扬州各州郡间各方势力的混战,包括荀贞与陶谦的战争、荀贞平定青兖的战争等等,都造成了大量的人口损失。
    损失的人口不仅仅是在战争中死掉的敌我双方的兵士,还有受到牵累的百姓。
    比之昔时,今存之民户,说是十才一在,不算夸大。
    或百里无烟,城邑空虚;或城郭为山林,庭宇生荆艾;或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或如原本时空中曹操《蒿里行》中的形容,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人口的损失实在触目惊心。
    徐州这些年在荀贞的治下,情况还算不错,人口得到了不小的充实,但徐州之外,就拿曹操刚刚平定的河东郡来说,河东郡在永和五年,也即五十多年前,有户九万三千与,口五十七万,而现在河东郡的民户只剩下了三万,民口只有十四五万;又如孙策其豫州州府现所在之汝南郡,永和五年时,汝南民户有四十余万,口二百余万,而现下在经历了黄巾之乱、孙坚镇压郡内豪强作乱,及孙坚、孙策父子与吕布间的惨烈战事之后,就在前些时,孙策检点汝南户口,总共才不过得了三四万户,口不过二十来万,竟是比之五十多年前人口锐减了九成。
    荀贞治下的徐州广陵郡在永和五年时,有户八万多,口四十余万,只是汝南郡的五分之一,但现在,汝南郡辖下的户口,和广陵郡居然是相差不大。
    当然了,这只是明面上的户数和口数,真实的户数和口数肯定是要比这个多的。因为豪强地主隐匿了很多的人口,尤其是在天下战乱已久的而今,更是有许多沦为流民的百姓,投到了豪强地主的门下,以求得口饭吃和坞堡的保护,如之前许褚手底下就有数千家民口。
    但人口大范围、大规模地减少,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民口减少,造成了两个直接的问题。
    一个是粮食的产出减少,再一个是兵源变少。
    兵源暂且不提。
    只说粮食,再是节约,一个脱产的士兵,也得三十个左右的百姓来供养,才够他日常的穿用和武器的配备。
    荀贞派往洛阳的部队,现已有万余人,再加上还在楼上的第二批援军,总数约在一万五千人上下,如果再加上程普所部,就是两万人了。
    两万部队需要六十万的民口,才能够满足日常的需要。河南尹现而下,莫说六十万人口,连十万人口都不见得会有。那么缺出来的这一部分,就只能由颍川郡、陈留郡,还有豫州别郡的百姓来供给;包括后续补充的兵员,可能也要从这些地方来征募。
    可是反过来看,颍川、陈留和汝南的情况事实上是大差不差,颍川、陈留会稍好些,但当地的百姓也已经是大为减少,本地又各有驻兵,已经在靠他们供应日常需要了。
    这样一来,如果再让颍川等地负担河南尹驻兵的日常供应,对这些地方的负担就会非常得重。
    因此,陈群、荀彧一致认为,只靠颍川等地是无法长期供应洛阳驻军的日常用度的。
    ……
    荀彧又说道:“若不屯田,只靠颍川等地供应粮秣的话,时日一久,恐且会损阿兄清名,兼为孙豫州帐下士怨。”
    负担过重,会造成两个结果。
    一个是,颍川是荀贞的家乡,他的名声就会因此变得不好,连家乡都不照顾,都这般盘剥的人,谁还能信他?不利於他的政治名声。
    再一个是,如果让豫州那边供粮过多,孙策即便不说,他手下的那些将校、文吏难道也会没有意见么?
    会造成双方的不和。
    荀贞认可荀彧的意见,颔首说道:“不错。”
    总结来讲,想长期地在洛阳驻扎下去,把河南尹真正变成自己的地盘,就非得屯田不行。
    陈群也就不再提出异议,说道:“若是决定屯田,明公,便有个最要紧的问题需得解决。”
    荀贞说道:“长文,你说的可是屯田的劳力?”
    陈群说道:“是啊!明公,搞屯田,有两个必须的前提,一个是地,一个是民;再有是粮种、耕牛、农具。粮种、耕牛、农具,徐州、兖州可以解决,经陈留运到河南尹,也很便利。田地这块儿,河南尹多废弃的荒田,也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劳力从何而来?固然是可用兵士屯田,但可预见的将来,河南尹的军事压力很大,一边备战,一边屯田?似乎不太可行。”
    荀贞把玩着暖炉,想了会儿,说道:“若把青州黄巾的降卒,迁过去部分屯田,如何?”
    荀彧思索片刻,说道:“彼等降后,阿兄以恩义抚之,绝无残虐之行,他们大多已是甘愿从从附阿兄,纵其间仍有欲乱者,黑山贼大部已被袁本初剿灭,迁到河南尹后,他们外无响应,即使想要生乱,也难。阿兄,彧以为,可以迁部分过去。”
    荀贞说道:“袁术祸乱南阳,百姓流离失所者众多,或遁入山中,或流入颍川,流入颍川的,可叫玄德送到洛阳屯田。”
    荀彧说道:“袁本初虽已大致剿灭了河内和冀州的黑山诸贼,然张扬无治政之能,河内境内犹多贼寇、流民,阿兄,是不是也可以从河内招徕流民?”
    “我看可以!”
    陈群笑道:“弘农郡亦不是不成。”
    你一言,我一语,解决了劳力的问题。
    初步定下,迁徙部分青州黄巾降卒去洛阳,做屯田的前期劳力;招徕南阳、河内、弘农郡的流民做屯田的后续劳力补充。同时,洛阳驻军也可以不影响防务的情况下,抽出些来参与。
    荀贞放下暖炉,下到堂上,踱了几步,说道:“屯田此事,如能按咱们议的,顺利得以实行,假以时日,不仅洛阳驻兵的粮秣问题可得解决,河南尹的元气也能得到恢复,咱们在洛阳的兵源亦可得到解决啊!”
    荀彧、陈群俱皆称是。
    陈群说道:“明公,屯田事大,任峻虽愿投附明公,并得张公举荐,但总归不能让他一人担负此任!群之愚见,宜当由幕府择选得力干吏,赴洛阳或主抓、或辅任峻负责此务。”
    任俊其人,荀贞连见都没见过他,肯定是不能让他一人负责此事,必须要派人过去。
    荀贞止住脚步,负手说道:“祭酒公所举,也正要用任峻收揽河南尹的士吏之心,这个人是要用的,然此人能力到底如何,还不清楚,主抓是不能让他主抓的,但这主抓之人,倒也无须再从幕府选人。”
    陈群问道:“明公的意思是?”
    荀贞笑道:“已有合适之人在洛矣。”
    陈群登时醒悟,说道:“明公说的是休若?”
    “休若”,荀衍的字。
    荀贞说道:“休若久掌我徐盐铁诸务,盐铁与屯田有相通处,让他主抓,我放心!”笑问荀彧,说道,“文若,你以为呢?”
    荀彧答道:“阿兄言之甚是。”
    盐铁、屯田都是实务,相通处不少,最大的共同点是两者都需要大量的劳力,想把盐铁做好,得有很强的组织能力、管理能力,屯田亦是如此。用荀衍负责此务,很合适。
    提到派人去洛阳,荀彧想起一事,问荀贞,说道:“阿兄,不知打算何时让奉孝去洛阳?”
    洛阳而下文有张纮等,武有徐荣等,文武皆不缺人了,唯缺一军略智谋之士。荀贞准备把郭嘉派过去,给徐荣做个军师。
    荀贞说道:“袁本初、李傕现都还没有余力大举进犯河南尹,张扬已败,剩下的只有张济或许会再来犯一犯,徐荣可胜之也。天寒地冻的,现在就不叫奉孝去了,省得路上吃苦。等幕府迁治到昌邑以后吧,也暖和了,昌邑去河南尹,路程也近得多了。”
    陈群笑道:“明公真是厚爱奉孝啊!”
    荀贞一笑,说道:“主抓屯田之吏,休若足可,可叫任峻佐之;但其余属吏,还是得从幕府调派,长文,你举荐几个。”
    陈群就举荐了几人,荀贞批准同意。
    ……
    诸事议定,荀贞回到案后,把张纮的来书和徐荣的军报又都看了一遍。
    看军报时,荀贞的视线在刘备、关羽的名字上停留了下。
    他摸着短髭,心中想道:“玄德这回没有我的命令,就率兵去到洛阳,说来是该罚,可他是因担忧粮秣有失,而才这么做的,却是‘公而忘私’,我且赏之罢!”
    荀贞提笔铺纸,亲写了嘉奖的檄文一道,给陈群,命他遣吏送去洛阳,给刘备。
    檄文中,称赞了刘备的一心为公,檄文末,交代刘备,洛阳兵马渐足,后续援兵又即将到达,需要更多的粮秣供给,命令他即日返回颍川筹粮,万不能使洛阳的驻军断了粮。
    表张纮为河南尹的上书、命令荀衍主抓屯田和任命任峻为其副手的檄令相继发出,荀彧、陈群开始着手筹备屯田所需的物资、选择派往洛阳屯田的青州黄巾降卒等具体细务,并及调派往洛阳辅助荀衍的吏员,也各自接到命令,预备启程赴洛。等等不必细说。
    ……
    十一月下旬到十二月底,一个多月期间,接连不断的军报从四面传来。

146 四方州郡战火酣

    因为荀贞下一步的重点攻略方向是河南尹,要为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大目标做准备,所以诸多的割据势力中,他当下阶段最为关注的是李傕和袁绍这两方,捎带着,包含马腾、公孙瓒。
    这两者的情报,主要是张纮、荀攸和荀成送过来的。
    袁绍和公孙瓒的战争仍在继续。
    麹义得到了袁绍给他补充的大量精兵强将,如颜良、高览等现皆到了麹义帐下,与名义奉刘和为主的阎柔、鲜於辅、苏仆延等幽州联军,南北夹击,至今与公孙瓒已然大小战数合。
    当年界桥之战,公孙瓒是被麹义以少胜多打败过的,不敢小看麹义,兼之冀州兵的战斗力也的确是比阎柔等的幽州联军要强得多,是这两军中的绝对主力,因把他大部分的兵马都放到了涿郡的南边,易京的周围,以抵御麹义如似潮水一般的猛烈进攻。
    却这就给了阎柔、鲜於辅、苏仆延在幽州别郡攻城略地的大好良机。
    现如今,整个幽州辽西郡(秦皇岛)以西地区,除了涿郡和涿郡周边的些许要地以外,代郡、上谷郡、广阳郡、渔阳郡、右北平郡的绝大部分县邑,基本都已被阎柔等人分别占据。
    对於阎柔等的节节胜利,荀贞并不是很关心,要想把公孙瓒彻底打败,显然还得是麹义、还得是冀州兵才行,所以,冀州兵的作战进展才是他关注的对象。
    根据情报,冀州兵尽管在阎柔等的配合下,——阎柔等的主要精力虽是放在了攻占幽州西部的其余诸郡上,但一则,公孙瓒不可避免的需要拿出部分兵力防备他们,也就是他们起到了牵制部分公孙瓒兵力的作用,二者,公孙瓒在杀掉刘虞后,往代郡等地派了驻兵、长吏,现在这些长吏、驻兵要么被杀,要么狼狈逃回,这对公孙瓒部的士气是个打击,同时,也压缩了公孙瓒部的活动范围,这对冀州兵亦是个不小的帮助,故而,冀州兵隐然已在这场战争中占得了上风,但是公孙瓒却也非易於之辈,易京这块儿地方现又被他经营得金汤之固,深沟高垒,储粮充足,其部将士又多勇悍之士,麹义几场仗打下来,到现在为止,还没能取得大的进展。
    戏志才的病已经好了,陪坐堂上,对此做出了一个评价,与荀贞说道:“公孙伯圭现在幽州虽然人心尽失,然易京坚固,欲要拔之,饶以麹义之勇,亦难。”
    “卿对此可有良策?”
    戏志才说道:“设若是我,今之上策,不是攻坚。”
    荀贞深以为然,赞许说道:“卿所言者,兵法之道也。‘攻城为下’。”
    戏志才摇扇笑道:“明公定是已有破伯圭之策!”
    “这场仗,依我看,麹义应该把公孙伯圭放出来。易京现在就是一块顽石,顽石不易打破,可把公孙伯圭放出来以后,伯圭部士气低落,袁本初得了鲜於辅等的联军相助,士气高昂,野战决之,或可一战而胜!”
    戏志才笑道:“明公此妙策也!忠亦此见。”
    “志才,日前幕府有吏向我提了个建议。”
    戏志才问道:“什么建议?”
    荀贞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水,说道:“建议说:如果此时调青兖之兵奔袭冀州,檄徐荣所部北攻河内,本初主力在涿,必不能及时返还,则邺县可下,本初可擒,冀州为我有矣!”
    戏志才险些失笑,问道:“明公,何人献的此议?”
    “怎么,你觉得不成?”
    戏志才说道:“此策如能成,明公就不会而下以此轻松口吻与我说了!”
    乍一看,此吏献的此策,像模像样,好像很有可行性,也很有成功的可能性,但纸上谈兵罢了,是不可能实现的。
    首先,兖州还没有完全的安稳住,青州是新得之地,兖州、青州的驻军现在都不能动。
    其次,袁绍岂会无备?魏郡东与东郡接壤,袁绍在两郡交界处布有重兵,扼守要地,从东郡攻魏郡是无法起到突袭效果的;从平原郡攻魏郡的话,需经过甘陵、巨鹿,甘陵郡内也有袁绍的重兵屯驻,一样起不到突袭效果。起不到突袭效果,结果就只能是要么大打,要么撤兵。至於徐荣,他现正防范张济攻洛阳,若反北攻河内,张济趁机来攻,洛阳、河南尹都将丢失。
    所以当下之上策,还是坐观袁绍与公孙瓒两虎相斗。
    ……
    十二月初,传来一道关中方面的军报。
    军报言道:马腾、韩遂退兵,去了凉州。
    马腾、韩遂与李傕、郭汜、樊稠对峙於长安西,已经颇久,却为何马腾、韩遂突然退兵入凉?
    其缘由与今年长安的大旱有关。
    关中军阀,非只李傕为首的凉州军团和马腾、韩遂这支盟军,另外尚有大大小小的十余支割据武装。三辅百姓饱受彼辈之害,本已民不聊生,大旱数月,人相食,粮食愈加匮乏。
    马腾、韩遂手底下数万步骑,每日需要的粮草甚多,起先犹能从民间抢到些,抢到於下,已是抢也抢不来了,天寒人饥,他们实在是在三辅待不下去了,遂只好西入凉州。
    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军情变化,荀贞召来幕府诸吏,细细议了半日。
    这天晚上,回到后宅,正好诸葛亮在陪季夏读书。
    荀贞就把他两人叫到跟前,将此事说与二人知道,问他两个:“我正要攻略河南尹,马腾、韩遂率部於此际撤还凉州,李傕诸贼也许就能因此抽出手来,与我争夺。孔明、季夏,你俩觉得,这件事我该如何应对才是?此事会不会对我攻略河南尹造成影响?”
    季夏才多大?凉州在哪儿,他都不一定能搞得清楚,马腾、李傕是谁,他更只是耳闻荀贞说过。这会儿闻得荀贞此问,季夏不知何以作答,满脸茫然。
    诸葛亮则是微微一笑。
    荀贞问道:“孔明,你有主意了么?”
    诸葛亮说道:“君侯府中尽多贤才,岂会看不出来马腾、韩遂今虽西入凉州,而河南尹实无忧也?君侯此问,想来必是相试耳。”
    荀贞说道:“孔明,你为何说马腾、韩遂西入凉州,对我攻略河南尹无碍?你就不担心,李傕诸贼没了马腾、韩遂部的压力,会转手来与我夺河南尹?”
    诸葛亮今年虚岁十五,身量初成,相貌俊朗,粉雕玉琢一般,立在荀贞面前,若玉树临风,他半揖答道:“君侯,河南尹无忧,原因有三。”
    荀贞说道:“有三个之多?”
    诸葛亮听出了荀贞的调笑之意,并不生气,依然面带微笑,从容答道:“是啊,君侯。”
    “都哪三个,你说给我听听。”
    诸葛亮应了声诺,说道:“现下马腾、韩遂虽入凉州,可是李傕诸贼先有与马腾、韩遂的长平观之战,又攻打槐里,继而他们两军长期相持,腾、遂虽退,料李傕诸贼所部,今亦肯定成疲兵矣!故而,至迟明年开春前,李傕诸贼绝不会发兵来打河南尹。”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此是其一。”
    诸葛亮说道:“其二,而等到明年开春后,亮料之,马腾、韩遂定然会再从凉州返还三辅,或者至少是马腾会率部返还三辅。”
    荀贞问道:“这是为何?”
    诸葛亮说道:“君侯,三辅乏粮,凉州难道就不乏粮么?马腾、韩遂部曲统共数万,只凭汉阳、金城、陇西等郡如何能供应得起?”
    荀贞说道:“是供应不起。”
    诸葛亮说道:“马腾虽然其母是羌人,生长在凉州陇西郡,可他是关中右扶风人,且自他中平四年作乱以来,他一直也都是在三辅肆虐逞凶,相比韩遂在凉州的根基,马腾不如之,所以两者结合,当缺粮后,韩遂或不会离开凉州,而马腾却定会率部再返三辅。
    “等到马腾从凉州折返回三辅以后,李傕诸贼部就算那个时候喘过来一口气了,想要来与明公争河南尹,彼等诸贼也只能再次把注意力放在马腾身上。”
    荀贞说道:“不错,这是其二,其三呢?”
    诸葛亮说道:“再一个就是河东郡现在起变化了。”
    “河东郡起变化了?”
    荀贞口中问道,心中不由想起了戏志才说过的那句“揽河东在手,足以制天下”此语。
    诸葛亮说道:“前徐将军入驻洛阳的时候,弘农郡的凉州三将没有阻拦;后曹公孟德平定河东,张济等三将又没有进行阻拦,此是为智谋短浅,首鼠两端者也。两个阻拦的机会,都被他们放过。到现如今,河东郡已为曹公孟德所有,曹公与君侯虽相争,然曹公断不会与李傕诸贼同流合污,如此,河东悬弘农之上,不先夺回河东,李傕诸贼又如何敢经弘农郡来攻河南尹?君侯,此其三也。”
    荀贞把目光转向季夏,说道:“你听懂了么?”
    季夏没有听懂,但见诸葛亮侃侃而谈,那副风姿,季夏虽然还是个孩子,也只觉炫目夺神,乃至都忘了回答荀贞的问话,只不住地爱慕杂着羡慕地看着诸葛亮。
    荀贞咳嗽了声,又问他一遍。
    季夏还过神来,答道:“阿父,约略听懂了些。”
    “孔明之才胜你十倍!季夏,你有孔明为师友,是你的福气。切记我教你的,对孔明你务要以兄事之,知道么?”
    季夏应诺。
    诸葛亮人聪明,脾气又好,长得还好看,季夏和他的关系处得挺好。
    ……
    自曹操平定河东郡后,荀贞就想再给他去封信,然因太忙,顾不上写,今晚听到诸葛亮提起曹操,让他又起了给曹操去书的念头,乃於这晚饭罢,荀贞便给曹操又写了一封信。
    曹操也是荀贞重点关注的对象,张纮遵照荀贞的嘱咐,到洛阳后,和徐荣积极探察曹操的近况,颇是送到郯县来了不少并州的情报。
    曹操平定河东,回到太原郡以后,大多的时间都用在了改编他俘虏到的白波黄巾将士上,重用韩暹,并通过韩暹,招揽绛邑败后逃回黄河东岸草场的南匈奴右贤王去卑部。
    关於曹操的近况,有件事值得一提。
    便是上个月中,西河郡发生了一场动/乱,西河久为白波黄巾占据,才被曹操剿定,按理说来,出现动荡反复不足为奇,但这场动/乱发生的时间点有些蹊跷。
    得了张纮的这道情报,仔细看罢,经过与戏志才、荀彧、陈群等的议论,荀贞判定,这场动/乱背后的推手,应是曹操。
    就在此场动/乱前不久,高干任了个亲信去当西河太守,曹操没有反对;高干又令曹操把夏侯惇从西河郡召回太原。曹操也没有反对。紧接着,西河郡就出现了这场动/乱。
    高干任的这个西河太守,没有能力平乱,最终还是靠的夏侯惇将此乱事平息。
    乱事平了,高干不再提召夏侯惇回太原此事,曹操也好像把这事儿忘了。
    看来看去,这场动/乱,只能是曹操在背后搞的鬼。
    对曹操的这套政治手腕,荀贞颇觉好笑,与戏志才、荀彧、陈群戏谑说道:“阿瞒,奸贼也!”
    荀贞此前还叫张纮尽量与王邑取得联系,张纮尚未能完成此任。
    ……
    十二月上旬,荆州方面传来军报。
    袁术部攻襄樊不下,袁术命令部队撤还南阳。
    黄祖打不过吕布,向刘表求援,刘表无力支援,向荀贞求援,荀贞令刘邓等往助之。刘邓等与黄祖部里应外合,刘邓当敌勇敢,为士卒先,苦战两场,击败了吕布部。吕布因亦撤兵还江夏北部。
    此战中,刘邓负了伤。
    闻报,荀贞特地命令幕府的医吏樊阿赶往九江,去给刘邓医治。
    看完袁术、吕布相继撤兵的这道军报,戏志才忽然笑了起来。
    荀贞问道:“志才,你笑什么?”
    戏志才说道:“明公,这袁公路和刘景升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什么叫天造地设的一对?”
    戏志才说道:“明公,你算一算,这袁公路和刘景升在荆州对峙到今已经多长时间了?”
    “刘景升初平元年到的荆州,那时袁公路已据南阳,大约四年了。”
    戏志才说道:“可不是么?四年了!但是明公,他两人各占的地盘,却仍是和最初时相差不大。袁公路打不进襄阳,刘景升也打不到宛县。”
    还真是如戏志才所说,刘表、袁术打来打去,打了这么多年,除了双方的将士伤亡不小,双方各自统辖区的百姓为此受苦,别的没啥太大变化。
    荀贞笑道:“不对。志才,袁公路可是从刘景升手里抢走了半个江夏郡。”
    “那是靠的吕奉先!”戏志才连连摇头,说道,“就不说其它人了,只说明公的手下败将,按那个奸贼阿瞒,若把曹孟德换成袁公路,只怕现在刘表早就束手就擒!”
    荀贞说道:“这或许便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说完,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笑了阵,说没几句话
    ,荀贞忽地一笑。
    戏志才问道:“明公,你又笑什么?”
    荀贞说道:“志才,我由你适才那番话,想起了一人。”
    戏志才问道:“明公想起了何人?”
    “陈公台。”
    戏志才立刻领会到了荀贞的意思,抚须笑道:“陈公台亦一妙人也。弃曹孟德,投孟卓,又弃张孟卓,投吕奉先,年余间,辗转兖、豫、荆三州,连换三主,却至今无尺寸功。莫说借吕奉先之力反攻兖州,就是在荆州也立足艰难。眼看换一主,往南一步,离兖州是越来越远,反攻遥遥无期,明公,陈公台如今的心情想来是会相当之郁闷。”
    荀贞其实没有多少嘲笑陈宫的想法,他说道:“若陈公台者,志才,亦算坚韧之士了。”
    确然坚韧,陈宫铁了心要反荀贞。
    ……
    刘邓在击败吕布的战斗中,虽然负伤,也不是一无所获,除了把吕布部击退了以外,还在追击的时候,俘虏到了些吕布部将士的家眷。
    其中有一妇人,是吕布帐下将秦宜禄之妻。秦宜禄死在了逃跑中,其妻被刘邓部的兵士所获。这妇人生得貌美出众,虽是个女子,且是俘虏,俘虏到她的那些刘邓部兵士,竟是无人敢上前乱动。刘邓闻之,亲往观看,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也顿时直了眼。
    要知,刘邓对女色可是没什么兴趣的,由此足可见,此女之艳丽。
    刘邓不愧忠心耿耿,第一个念头想到的不是把此女占为己有,而是献给荀贞。想到就做,刘邓於是派了一队兵马,把秦宜禄之妻押送到了郯县。
    此女委实太过美艳,人才刚到郯县,州府、幕府就都传遍,连后宅里边的陈芷等都听闻了。
    这日,荀贞回到后宅。
    陈芷就问荀贞:“夫君,闻槊你又纳了一房妾,还不领来,让我等见识见识,到底有多美艳?”
    荀贞听到此言,急忙抬眼去看陈芷,瞧见陈芷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免叫屈,说道:“少君,你说的是刘邓送来的那妇人吧?我今日忙了一天,哪有机会见这妇人!”
    吴妦说道:“今日没空见,那就明天见。”
    迟婢幽幽说道:“明日没空见,那就后天见。”
    荀贞说道:“休得胡言!”诚恳地与陈芷说道,“少君,此妇人,我不会留的。”
    吴妦问道:“大家,不留是何意思?”
    荀贞说道:“云长去洛阳前,我招他来见,云长年岁已然不小,仍为婚配。我那时就想,要为他择一良女与之,所谓英雄配佳人也。刘邓送来的这妇人,我虽然还没见,可是既然她的艳名都已为夫人等所知,那么她的美貌应是不用怀疑的了,我因此决定就把此妇配给云长。”
    这话当真是出乎了陈芷等人的意料。
    陈芷说道:“配给关将军?”
    吴妦撇嘴说道:“真的么?大家,贱妾怎么有点不信。”
    荀贞怒道:“我在你们眼中,就是这种形象?夫君我难道是好色之徒?”
    不禁回想起被荀贞哄上手的经过,吴妦面色微红,扭开脸,啐了口。
    荀贞说道:“少君,若你们不信,且等我明天!”
    迟婢问道:“明天如何?”
    荀贞说道:“明天,我就派人把此妇送去洛阳,配给云长。”
    要说不信,陈芷还真是相信荀贞说的这些话不是假话。
    也许是因年龄渐长,也许是因随着事业的扩大,把更多的心思放到了事业上边,荀贞这一两年来,对女色还真是没有以前那般在意。
    不乏有其帐下诸将,时不时地献个美女给他,而荀贞通通不要,或者就把部将献来的美女,择其帐下某个没有婚配的将校将与之;把秦宜禄的妻子配给关羽,符合荀贞这两年的作风。
    却是说了,秦宜禄虽然已死,可其妻毕竟已有过婚配,现在是个寡妇,那若把此女配给关羽,关羽会不会觉得是受了侮辱?并非如此。当下风气,寡妇改嫁,实属寻常,却也不必多说。
    只说次日,荀贞果然遵守诺言,命送秦宜禄妻去洛阳,配给关羽。
    不过在送走之前,难免好奇之心,荀贞叫先把此妇领来,见上一见,好瞧瞧究竟有多美艳。
    环佩叮当,香气扑鼻,秦宜禄妻上到堂中,怯生生下拜行礼。
    荀贞令她起身举脸,打眼一看,艳光耀目,心中枯井起了波澜,不觉生起一丝后悔之念。
    后悔归后悔,说出去的话,做下的承诺,不能弃之不顾。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荀贞喃喃自语,狠下心来,挥手说道,“带下去罢!”
    当日,就派人护送此妇去往洛阳,并给关羽写了书信一封,把送此妇给他的目的告诉了关羽。
    ……
    袁术、吕布兵马退后,刘表、黄祖没有能力追击,收拾残局,守御本土而已。
    在刘表与袁术激战之时,益州刘璋或许是因刚掌益州,统治基础未稳,所以倒是没有趁此机会进攻荆州,也没有派人去他的家乡江夏给黄祖捣乱。
    之前得到袁术来信的长沙郡太守张羡,在刘表与袁术交战期间,亦没有率兵北上。
    说到底,袁术在南阳的名声实在太坏,而且如果被袁术打败了刘表,张羡自度之,以他的名望和他现有的兵力,他是很难挡住袁术继续南下的攻势的,对他也不利。故而,刘表和袁术僵持,对张羡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看完新送到的这两道有关刘璋、张羡的军报,——这两道军报讲的事情,其发生之时间,实是早於袁术、吕布撤军的,但因刘璋、张羡相距徐州更远,所以情报反得来的为晚,荀贞却是由此想起来了刘儒从长安回来时,带来的一条有关益州,或言之,有关马腾的情报。
    那情报说的是:马腾在刘璋之父刘焉尚在世之际,曾经与刘焉私下颇有书信来往,似有结盟之意。刘焉早前用张鲁控制了汉中,再往北就是长安。如果马腾、刘焉两边结成盟友,对李傕、郭汜、樊稠会造成较大的不利影响。但随着刘焉的病发而死,却也不知马腾会否再与刘璋勾连,最终形成结盟?
    思及此,荀贞去书荀衍,叫他多与朝中的同乡钟繇等联络,试试能不能探知到更清楚的情报。
    ……
    十二月下旬,涿郡那边再次传来军报。
    麹义大败公孙瓒。

147 一剑光寒梅影香

    说是麹义大败公孙瓒不太准确,准确来说是麹义和阎柔、鲜於辅、苏仆延的幽州联军大败公孙瓒。这场打败公孙瓒的仗,发生地点在易县东的鲍丘水岸边。
    鲍丘水是一条源自幽州北的河流,这条河起源於幽州渔阳郡北的塞上草原,流经燕山,南入渔阳郡,在渔阳郡的中部分做了两支,一支往东南流入渤海,另一支南下,出幽州南界,进到冀州境内,止与河间、渤海郡的交界附近,汇入到邻近的大河之中。
    却也不知用的是谁人之谋,麹义等此战之胜,整个的经过,与荀贞和戏志才两人,此前在看到麹义等围攻易京那道军报时,荀贞说的那条胜公孙瓒之策一模一样,正是把公孙瓒从易京放了出来,於外寻求野战取胜,然后乃才取得了这一场胜利。
    麹义等佯装攻易不下,於是撤兵,使公孙瓒产生误判,诱得其尽起主力,率部追击,而就在鲍丘河边,麹义、阎柔等冀幽联军各部,合兵步骑十万,在此道军报送到郯县的半个多月前,十二月上旬,一个天气晴朗的季冬上午,和公孙瓒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野战。
    公孙瓒所部的士气的确低落,兵马数量又少於麹义这方的兵马数量,兼之又是敌军有备,以逸待劳,故此在战事初开的时候,公孙瓒部就落入下风。然公孙瓒不愧良将,其帐下诸将也不愧都是跟从公孙瓒南征北战已久的宿将,俱皆经验丰富,因虽落下风,仍能稳住阵地。
    唯是麹义此将,着实勇悍。
    麹义是凉州武威人,其帐下精锐,为他所信用者,多是早年跟着他从凉州武威等郡到冀州的乡人。这些凉州锐士,实是麹义的班底根基,个个悍不畏死,人人披甲械精。
    在冀幽联军几次猛攻,没能动摇公孙瓒阵的阵脚之后,麹义重演三年前界桥之战的威风,就亲率他帐下的凉州锐士,以盾牌护身,夹以强弩其间,悍然向公孙瓒阵的西南边发起了冲锋。界桥之战,袁绍的打赢,靠的就是麹义和他的凉州精锐,麹义和这些凉州兵昔在凉州,常年与羌人杂居,皆晓习羌斗,冲战之时,像羌人那样,发出震慑性的吼叫。即便非是界桥之战的亲历者,公孙瓒部的将士们,后来也听亲历者们讲过那些“凉州人”的凶悍和战斗时那种骇人的叫声。一听到伴随着尘土的叫声响起,瓒阵西南位置的兵士先就弱了三分气势。
    强弩矢射,瓒阵西南的兵士如纸片般,纷纷倒地。麹义等悉持短刃,用盾牌撞开挡路的阻碍,跃入瓒兵阵中。公孙瓒於中军遥观见之,赶忙遣调精卒赶去救援。可是麹义及其所带的这数百凉州骁锐,推进极速。瓒之西南阵遂大乱,不到半个时辰,已被麹义陷阵攻下。
    西北、北两个方位的阎柔、鲜於辅见状,各出主力,挥兵进攻;苏仆延等胡酋也尽出轻骑,加入战团。
    敌人三面夹击,西南阵已然失陷,公孙瓒引率白马义从等精兵,疲於奔命,击退了这边的敌人,那边的阵地又告急,终是无能所为,只好令各部突围撤退,因而大败。
    ——苏仆延等胡酋恨公孙瓒入骨,见公孙瓒部大败,狂喜至极,一些自恃悍勇的胡将,便领本部的部落骑兵,妄图截住公孙瓒,把其擒杀。公孙瓒此战之败,是败在联军的“诱敌之策”上,仍是败在麹义的勇猛上,彼等胡骑,又哪里是他对手?无须公孙瓒出马,分出白马义从,即将此类胡骑杀了个落花流水,不知有多少原本气势汹汹追来的胡儿,转为了狼狈鼠窜,又此起彼伏,皆用胡语大呼“当避白马”。一番白马逐胡儿的景象,倒是在数万瓒军落败退走的整体背景下,别有意思。公孙瓒既怒且恨:“恨刘虞懦弱,使我未尽杀胡儿!今竟敢逐我!”
    胡骑不是对手,可大势已去,公孙瓒部的精锐、部分兵马尽管突围得出,西奔遁还,回去了易京,但麹义等追杀半日,收兵还营后,检点战果,还是相当丰厚。
    冀幽联军各部,总计斩获公孙瓒部将士、从军的民夫等两万余人。
    经此一战,公孙瓒可谓元气大伤。
    这道军报看完,戏志才说道:“虽斩获两万余,然被公孙伯圭逃掉了!公孙伯圭这一逃,回去易京,想来他必就不会再轻易出战。听说易京现下屯粮超过百万石之多,公孙伯圭又早在易京周边开垦屯田,以其所经营的易京之固,辅以粮秣充足,麹义等接下来,恐怕‘旧辙重蹈’,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是‘攻坚不能克’的困境,……明公,总而言之,此战麹义等功亏一篑,这场仗打完,易京的形势变化不大,他两方还得打!”
    一人在旁说道:“不但还得打,对麹义这方反而会有些不利了。如监军所言,公孙伯圭十之**不会再轻易出战,那底下来剩给麹义的选择,就只剩下攻坚了;而如攻坚,又如监军适才所言,难矣!”
    说话此人是郭嘉。
    郭嘉前时不在郯县,现在将要迁治到昌邑,荀贞又打算在迁治后就把他派到洛阳去,所以将他召了回来。
    郭嘉顿了一顿,略略摇了摇头,说道:“我没太想明白。”
    戏志才笑问道:“奉孝,以卿之智,还有想不明白的?你什么没想明白?”
    郭嘉说道:“我没想明白,袁本初为何一直用麹义做攻公孙伯圭的主将?”
    一人听了郭嘉此惑,不解郭嘉之意,说道:“界桥一战,若无麹义,本初败矣!公孙伯圭悍勇,不以麹义当之,本初还能再用何将?”
    反问郭嘉此人年岁与郭嘉相近,是幕府司马宣康。
    郭嘉说道:“若说勇悍,麹义的确是当之无愧,可要说用兵的军略,麹义非是公孙伯圭之敌。冀州难道是竟无智勇双全的良将可用?而使袁本初,只能用麹义当公孙伯圭么?”
    麹义的悍勇,是公认的,但在军略这一块儿,他确是像郭嘉的评价,他不如公孙瓒。
    界桥一战,麹义固然是取胜的关键,他也因此威震冀幽,然界桥此战的主将是袁绍,麹义其实只不过是个“先锋”,换言之,“一将”而已;於夫罗劫持张扬叛袁绍时,麹义奉命追击,亦尝克胜,可那也仅是一场战斗,绝非战役。过往历战,麹义从来未曾统筹过全局。
    公孙瓒就不同了,无论初平二年在东光南大破三十万攻打渤海郡的青州黄巾,抑或大举进攻冀州,又或再后与冀州军的龙马水、龙凑等战,这几仗,公孙瓒方的用兵都在数万以上,少则也有步骑两万之众,而这些仗,都是公孙瓒全盘指挥的。
    也就是说,战术方面,麹义大概是个良才;战略方面,公孙瓒比麹义要强。
    荀贞笑了起来,说道:“奉孝,若说良将,冀州自然是有。可这麹义,一则也算个知兵的,二者,界桥一战,足证其勇,三来,在从附袁本初的冀州故将中,他名位最高,三者合一,袁本初不用他做当公孙瓒的主将,复能用何人哉?淳於琼么?还不如麹义!”
    “也是,明公说得对,是嘉想得差了。”
    宣康插口说道:“麹义是冀州故将中名位最高之人,又有界桥之战的大功在手,其帐下将士精锐,关键的是,并闻军谋言说,麹义和张飞燕私下勾连,明公,袁本初或会因此不安,……明公你说,他用麹义敌公孙瓒,会不会还有以此来消耗麹义部曲的意图?”
    “军谋校尉”,指的是程嘉。这个消息是程嘉出使张飞燕后带回给荀贞的。
    荀贞笑问戏志才,说道:“志才,你说呢?”
    戏志才亦笑,摇扇说道:“这,得问袁本初了!”
    荀贞见郭嘉想明白了,便就不再多说,拿起案几上的另一道军报,说道:“这是我昨天刚接到的有关冀州民情的军报,公达遣吏送来的。冀州现下民间的情势不是很好。前些日的大雪过后,冻死的不少;饿死的更多。袁本初手里的军粮储备,估计不会充裕。……志才,易京这场仗,我看不仅会像你说的,他两边还有得打,而且说不定,见麹义没能把公孙瓒一举歼灭,为了节省粮秣,减少转输之损耗,袁本初还有可能会把派给麹义的部队暂时调回郯县。”
    案边从吏把荀攸派人送来的这道军报捧给戏志才等人看。
    ……
    却是说了,不像长安,冀州今年没有出现什么大旱之类的灾情,又去年冬,袁绍已经大致消灭掉了邺县等境内的黑山军,除掉中山郡的西部和常山郡的西北部现犹存张飞燕部以外,其余冀州诸郡也没了很大的内患,按理说,经过一年的恢复,冀州的情况应该是强於过往,而为何冀州会出现荀攸军报中言说的百姓饿死的现象?使荀贞推测出袁绍的军粮储备不足?
    都是起家之地,荀贞的徐州为何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这实际上并不奇怪。
    且先说百姓饿死的现象为何出现。
    一个是荀贞、袁绍对待百姓的态度不同;一个是如前文所述,袁绍不是荀贞,他两人分别占据徐州和冀州的方式不同,因造成了他两人在各自地盘的统治基础与统治方式的差异,进而与前者结合,也就造成了现下徐州不说民间康乐,然也是百姓能够果腹,却冀州饥荒的迥异。
    荀贞是以武力取得的徐州,他的统治基础是以本有之军政集团的旧人为主,辅以徐州本土士吏,不必过度依赖本土势力,他在施政上就硬气,有底气。
    袁绍不然,昔年从洛阳逃出,得为渤海太守时,他手下才多少人、多少兵?他是靠沮授等冀州士人和麹义、张郃等投附於他的徐州兵拿到的冀州,在统治上他就不得不对沮授、麹义等多加优容;同时,用豫州士人来制衡冀州士吏。他的统治基础主要是冀州士吏,及豫州士人。
    因此,袁绍帐下就和荀贞帐下相异,一直存在激烈的“党争”。冀州士吏是主,豫州士人是客,主客间相争得非常激烈。袁绍也乐见此状,通过冀州士吏,主要是冀州士人使豫州士人更加地依附於他,通过豫州士人来打击冀州士吏,主要是冀州士人的势力和影响力。
    但是这么做,不可避免就会出现一种情况,便是无论冀州士人主为的冀州士吏,还是豫州士人,袁绍都没法强力地约束他们。若是强力地约束冀州士吏,主要是代表了冀州士族的冀州士人,会动摇他在冀州的统治基础;若是强力地约束豫州士人,可能会使这些士人离他而去。
    又因此,袁绍帐下的这些冀、豫士人们,包括他军中的将校们、郡县的吏员们,就与荀贞帐下的士人、吏员们不同,在冀州诸地无不大肆抢夺民田,剥削百姓,收养徒附,这已对冀州的民生、袁绍的军粮和兵士来源造成了严重损害,并且袁绍北边有公孙瓒强敌临境,此前境内有黑山军这支百万之众为心腹大患,他又得不停地用兵,故又需要不断地从民间横征暴敛,从民间强征兵士,以至如今,冀州的民生在他的统治下,非只不见好转,乃至越来越恶化。
    民生如此,再说到军粮储备,袁绍的军粮储备又能好到哪里去?
    近期袁绍军中的情况,荀贞尚未得到确切的军报,不过在他此前得到的情报中,早就有袁绍军中的二线部队,甚至一线部队的兵士,有以桑葚充饥的现象出现。
    因是荀贞推断,袁绍手里的储粮,目下肯定不会太大。
    ……
    储粮不多,荀贞推测的“把派给麹义的部队暂时调回郯县”这种情况就很可能会发生。
    而又一旦这种现象发生,会有两个后果。
    一个是麹义和公孙瓒的对峙时间,将会更加延长;一个是袁绍会不会在调兵回郯以后,再度遣兵南攻河南尹?由魏郡南攻河南尹,较以攻涿郡,路程是近得多的,
    军粮的损耗上会少。
    戏志才听出了荀贞话里没有道明的隐忧,略作忖思,说道:“就算撤兵,也不会很快就撤,首先,袁本初会试着再趁胜打上几仗,看看能不能克取易京,如果真的不能,其次,他也至少会再等到公孙瓒部的士气更加低落、前线‘优势在冀’的局势更加稳定后,才会撤回一些兵马。……明公,忠断言,两到三个月内,袁本初不会撤兵回郯。”
    想了一想,荀贞认为戏志才说的对,点头说道:“卿言甚是!”
    遂把此隐忧,先放到一边。
    ……
    斗转星移,已到新年正旦。
    去年天子加元服,改元兴平,今年是兴平二年了。
    依照习俗惯例,正旦这天,州郡吏员要朝拜长吏。
    荀贞提前给青州、兖州各去了檄令。
    青州方面,地方尚未稳定,荀贞令荀成、赵云等不必亲来郯县。
    兖州方面,迁治的各项前期事宜进行得很顺利,预计本月底前,就能把幕府的治所正式迁到昌邑;迁到以后,兖州的军政大吏肯定是要去新治所拜见荀贞的,因此荀贞令荀攸等亦不必来郯,路上来回跑,他们受冷吃苦不说,也耽误军政诸事。
    荀成、荀攸等皆知荀贞素来是不在乎虚礼、浮名的,便俱从令,没有亲自来,只是各派了主簿之类的亲近吏,赶来郯县谒见、献礼。青、兖两州的郡守、驻将也都是如此。
    徐州本土各郡的军政长吏们,以及负责在各郡负责屯田、水利、盐铁等等事务的长吏,则一个不缺,悉数早早地来到郯县。除此,另有郯令陈矫、广陵令卢广、开阳令杨虔、下邳令岑竦、堂邑令霍湛、徐令荀闳、厚丘令荀鲁、江都令步然等七八个大县的长吏,荀贞点名,叫他们也来了;又各郡右姓的族长、地方的名士,荀贞也都召来。
    之所以不仅徐州本地的大吏来得这么齐,还把右姓族长、地方名士也都召来,所为者无它,自是因幕府治所将迁,荀贞要离开徐州之故。
    离开前,荀贞要借正旦的这个机会,和他们都见上一面,这不止是人情,也是为在自己离开徐州后,能够保证徐州在新刺史张昭的治理下,依然可以安稳发展。
    正旦这天,三百余吏员、士绅伏拜院中,向荀贞恭贺新年。
    ——三百余吏、士,非是只有从地方来的,内有约百余,是徐州州府、幕府的中高级吏员。
    待诸人拜贺罢了,荀贞向他们说了,自己月底前就要迁治到昌邑此事,并说了已表张昭为徐州刺史,交代他们,以后务必要服从张昭的政令,务必如以前一样细心治理百姓,不可懈怠。
    张昭是徐州士人的领袖,他的政令,徐州本地士人不会有抵触,荀贞这番话重点是在嘱咐邯郸荣等为首的外地籍贯之士人,或说,是在嘱咐那些将要留在徐州的他帐下的“旧吏”们。
    陈登、邯郸荣等无不恭谨应诺。
    驻军这块儿,严令许显等将,务必严肃军纪,绝不能有扰民之事;如有,定然重惩。
    许显等凛然应诺。
    堂上坐不了这么多人,庭院里搭了几个暖棚。
    酒菜摆上,丝竹乐起,荀贞先在堂中,后下到院中暖棚,一个不漏,与众人饮酒畅聊。
    痛饮到夜半,宾主俱酣。
    堂上灯火通明,院中火把光芒映衬得亮如白昼。
    陈登等有轻侠之气的狂士酒劲上来,或索剑舞於空处,或与相好之人大呼拼酒;陈仪等文雅之士,或步至院角盛开的梅前,摇头晃脑,吟诗作赋,或放酒杯於池上,曲水流觞。也有那风流本性的,把那貌美的官妓抱到膝上,戏弄取乐。突闻清亮的笛声响,有人转目瞧去,是辛瑷披羽氅,倚於水边亭中,宛转吹奏,月下梅影,淡淡幽香,恍然不觉,人与梅,孰清绝?
    笛音入耳,荀贞出暖棚而观之,入眼已是惊艳,复见陈登剑舞,不觉诗兴大发。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
    近处戏志才、荀彧、陈群、程嘉诸文士,许显、张飞、臧霸、江禽等武将,各皆下揖,齐声赞道:“明公好诗!”
    臧霸凑趣,说道:“敢闻全篇!”
    荀贞却是只记得这一句,见夜色已深,记起答应了陈芷要陪她度过新年的夜晚,遂佯装醉酒,挥袖说道:“醉矣!醉矣!”留下众人继续酣饮,自还后宅去了。
    ……
    回到后宅,没睡的不但陈芷,迟婢、吴妦、唐儿、大小蔡等也都没睡;只有糜英前月有了身孕,已经睡去。
    荀贞又与诸女饮了几杯。
    诸葛瑾已从庶子升任为了颍阴侯家丞,是荀贞的家臣,因得以陪坐。
    诸葛亮也在。荀贞叫诸葛亮抚琴,呼季夏唱歌佐兴。季夏立诸葛亮身边,脆声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却是荀贞年轻时所做的那首诗。
    不知不觉,朝阳升起,晨曦洒下。
    荀贞负手步到门前,望层楼之上,瀚空万里,东方彩霞万道,好一个新年新日,想及即将迁治昌邑,想及已表张纮为河南尹,想及离奉天子以讨不不臣的目标渐近,也许真是醉了,也许是臧霸“敢闻全篇”那话的缘故,荀贞曼声,补完了这首他早前未有完章的诗:“山不在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夫君,你说什么?”
    荀贞转过身,脸红红的,笑道:“我说,我爱这美丽的,满是希望,令人期待的晨曦!”

148 刘繇西入丹阳郡

    糜英怀孕,糜竺、糜芳兄弟既来了郯县,次日,荀贞就叫他俩去后宅和糜英见了一见,当晚安排家宴,把荀鲁等几个从外地来的荀氏子弟也都叫来,一并招待他们饮酒吃饭。
    接下来几天,大部分来拜贺新年的吏员陆续回去,荀贞将陈登等多留了两天,白天单独接见他们,交代他们在自己离郯后,一定要仍如往昔,不能怠政等等。陈登等自是俱皆恭谨领命。荀贞晚上安排小范围的酒宴,分别与他们痛饮。数日后,陈登等亦都各还本郡、本县。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紧张准备,到正月下旬,迁治的各项事务基本已经做好。
    新幕府已然落成,供幕府吏员居住的吏舍也已建好;吏员有家眷的,分别给他们的家眷也找好了住处。军营和给随军家属们住的别营,亦俱建就。粮仓、武库、钱帛库等幕府诸库则不但已经建成,并且粮秣、军械、钱帛等物已运过去很大部分了,尚未运到的在继续运往。军政所需的各项建筑、设施,或有剩余未成之处,已都是小问题,随后增扩、修缮即可。
    便於正月底的这天,选了一个吉日,荀贞率定下和他一起迁赴新幕府治所的诸吏离开郯县,前往昌邑。张昭以下,在郯县的州、郡、县吏齐齐相送,百姓闻之,亦扶老携幼,出城送别。
    “张公,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雪虽已化,路犹泥泞。公等就请回罢!”荀贞立车边,笑道。
    月中时,又下了一场雪,四五天前停的。
    正如荀贞所说,路上的积雪是已经化掉了,但道路还很泥泞。
    张昭身穿六百石吏的官衣,高冠黑服,黑绶携印,端端正正地下揖,行了个礼,说道:“明公这一到昌邑,昭守土治境有责,只怕除了正旦和明公相召之外,就不能常常见到明公,闻明公教诲了。今日一别,昭心伤矣!”
    荀贞笑道:“公本潇洒士,缘何儿女态?我今往昌邑,公留在郯,虽暂分别,所为者,国事也!国事为重嘛,张公。待到……”荀贞抬手,朝河南尹方向虚点了点,说道,“那边的事情尘埃落定,我就会上书天子,把公从徐州召至,只要你我勠力同心,料重聚之期不会太晚。”
    “岂敢不尽忠竭能,为明公安抚徐州,免明公后顾之忧,以佐明公成此大事!”
    “我将徐州付公,便是因知公,一定不会失我所望。”
    东海太守邯郸荣、郯令陈矫带着本官寺的大吏们,和张昭一同,下拜在地,恭候荀贞登车。
    荀贞没来得及拉他们,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将张昭拽起,责备说道:“张公,刚给你说了,路上净是泥,你这是作甚!你我何等关系,还需此等虚礼不成?”令邯郸荣、陈矫等也都起身,没有立刻进车厢,上到车前,朝四边送他的城中百姓们行个礼,大声说道,“我在徐州多年,而今回思,实在惭愧,许多事没能做好,却赖公等不弃,今日相送。贞诚惶诚恐!”
    送荀贞的百姓何止千百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士人、有县民、有农人,衣服不同,年龄不一,官道上、官道两边的田野间,密密麻麻到处是人,遮蔽远近。
    闻得荀贞此话,这些士民俱皆拜倒,纷纷答话。
    人太多,说的话又不不一样,混杂一处,只闻喧乱,荀贞听不到他们到底都在说的什么。
    有那父老数十,捧着酒食趣近奉上。
    带头的老者得有七十多岁了,老眼浑浊,须发皆白,拄着鸠杖,颤颤巍巍,与荀贞说道:“公在徐四五载,平乱除贼,百姓活之;吏不欺人,百姓安之;促农耕桑,百姓富之,海内乱来,民等始逢今化,此鄙州士民之福也!公唯饮鄙州水,未食百姓食,此酒、此食,悉因公乃有,民等敢聊献疏薄。”
    “今化”也者,如今才知什么是“王化”,这对荀贞在徐州的施政,不能再高的评价了。“唯饮鄙州水,未食百姓食”,这是委婉的说法,是在赞颂荀贞在徐州的清廉,不取民间分毫。
    荀贞认得此老者,知他是郯县右姓士人中的耆老,忙从车上下来,逊谢过了,取食略用,饮酒半碗。饮食毕,荀贞再次向老者等百姓行了一礼,另与张昭等作别,乃登入车内。
    鼓乐齐鸣,辛瑷引骑开道,许褚等率甲士扈从,臧霸、张飞等引兵随后;戏志才、荀彧等等一干吏员也各自回到自己车中,计车乘数百,步骑五千余,浩浩荡荡的队伍离郯赴兖。
    ——陈芷等女,包括戏志才、荀彧等的家眷也在队伍中,他们别成一队,典卫率兵护卫。
    张昭等目送荀贞的车驾远去,直到看不见,消失在了笔直官道的远方,才都回城。
    ……
    当晚在襄贲县住宿,次晚住在兰陵县。
    徐州虽不及兖、豫人口多,然郯县所在的东海郡也是个人口大郡,郡中的县很多。由郯县向西,在去兖州的路上,差不多每隔三四十里地,就有一县。这却也是省了荀贞等路途上夜晚住宿的麻烦,无须再搭建宿营。——当然,那五千余步骑将士还是需要临时搭建驻营的。
    行到第四日,到了阴平县。
    阴平县的官吏早在县界相迎。臧霸之子藏艾现任阴平县丞,亦在欢迎的官吏中。荀贞叫臧霸今晚不要在城外过夜了,可到城中,在其子藏艾家住上一夜。此事荀贞体恤臣子之意,却也不必多说。只说这天晚上,接到了一道九江来的军报。
    军报到时,荀贞正准备睡下,看完军报,披衣而起,令侍吏请戏志才、荀彧过来。
    戏志才、荀彧的住处挨着荀贞,很快来到。
    荀贞把军报给他俩看。
    军报言道:正旦过后未几日,谍闻之,刘繇自吴入丹阳。
    ……
    “吴”,吴郡;“丹阳”,丹阳郡。
    扬州共有七郡,按照人口多少、经济发达程度,七个郡可以分作南北两个部分。
    北边部分的区域较小;南边部分的区域较大。
    北边部分从西南到东南,形成一个弧形,分是庐江郡、九江郡、阜陵郡、丹阳郡、吴郡和会稽郡的北部。南边部分没这么多郡,一个半郡而已,西边豫章郡,东边是会稽郡的中、南部。
    北边部分的诸郡,又可分为两个部分。
    一个部分是长江西的庐江、阜陵、九江三郡;一个部分是长江东的丹阳、吴、会稽三郡。
    相较区域之大小,北部区域没有南部区域大,但北部的民口远多於南部,经济也远发达过南部。扬州南北两个区域的差别是非常大的,其差别大到什么程度,就比如分有部分处於南北两个区域的会稽郡,其北部西邻吴郡和东、南临海的东西三百里、南北不到三百里的狭窄区域内有县十余;而其南部南北千余里、东西六百里的广阔区域内却几乎无县,由此即可得见。
    ——需当多说一句,无县、少县不代表当地没有人口,只是那些地方以耕种为业的汉人少,居住山林的蛮夷多,所以行政管理为主的“县邑”就少,但是存在军事管理为主的“部尉”。
    九江军报中言及的“刘繇”,便是故兖州刺史,被黄巾军刺杀身死的刘岱的那个弟弟刘繇。故扬州刺史陈温病故后,朝廷诏拜刘繇继任扬州刺史,因为道路远隔,其间群贼阻路,此道圣旨於去年秋冬时才到扬州。却为何朝廷诏拜刘繇继任扬州刺史?当时闻得此道圣旨后,荀贞、戏志才、荀彧等有过推测,以他们判断,料之不外乎三个原因。
    刘繇是汉家宗室,他的伯父刘宠曾任朝中太尉,其家在青州东莱县,他和他兄长刘岱齐名州郡,号为“二龙”,名声远播,徐、扬知之,此其一缘故;刘繇身在东南,接旨后,易於就任,此其二缘故;刘繇并非是清谈之士,他是有能力的,其早年有救其从父出贼之举,继举孝廉,任官地方,又有拒绝权贵请托而弃职之行,后被州府辟用,复有弹劾、奏免权宦之子济南国相之为,其人有胆有识,此其三缘故。——救其从父云云,是刘繇十九岁时,其从父刘韪被盗匪劫持为人质,刘繇遂召聚十余人混入贼中,趁隙将贼首杀死,救出刘韪。
    三个原因之外,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其兄刘岱领掌的兖州,在其兄死后,曹操争夺败北,现下落入到了荀贞手里。尽管已为荀贞所得,并且刘岱已死,可刘岱或许在兖州还留有一定的影响力。那么,刘繇做了扬州刺史以后,他能不能利用刘岱留下在兖州的影响力,给荀贞造成些麻烦?徐州南接扬州,西接兖州,扬州、兖州可是恰好把徐州包在了其间的。
    按李傕、郭汜、樊稠等继承董卓而来的一贯以之的应任官等方法来挑拨关东诸侯关系、以作制衡的政治手腕来看,这第四个原因,应该还是存在很大的可能性的。
    刘繇最早避战乱,是在徐州,荀贞招揽过他,他不肯应之。刘岱死后,他南下扬州,投附了故扬州刺史陈温。陈温死后,他在扬州北部、长江以东的三个郡,辗转来回,丹阳郡、吴郡、会稽郡他都待过。凭其族望,以其个人之名,倒也是不管到哪里,都被当地郡守热情款待。
    却就在此际,得了朝廷任他为扬州刺史的令旨后未太久,他去了丹阳郡?
    长江东的扬州三郡,会稽郡也好、吴郡也罢,都没关系,唯独这个丹阳郡,是荀贞最在意的。在意之缘由有二,一个是丹阳郡系陶谦的家乡,陶谦死后,其诸子都回了丹阳;一个是丹阳郡守周昕,是扬州七郡里头,最不与荀贞来往,直白点说,最不理会荀贞的一个。如前文所述,这个周昕,是袁绍一党,和袁绍、曹操关系都很好,曹操早年起兵讨董,专门跑来丹阳募兵,周昕前后给了曹操精卒万余;他的两个弟弟则现俱在袁绍处,得到袁绍的重用。
    ……
    “前得闻诏令,拜刘正礼为扬州刺史,我即去书阜陵,叫臧洪迎他入历阳,他婉言辞绝;却忽於此际,他现身丹阳郡,志才、文若,卿二人对此有何看法?”
    ——历阳县,属阜陵郡,是扬州的州治所在。
    荀彧说道:“刘正礼前不肯去历阳,今值阿兄迁治赴兖,已然离郯的当下,又突然去到丹阳,几件事相合,……阿兄,他到丹阳去的目的,值得玩味。”
    不愿去历阳,显是不愿到荀贞的地盘,不愿受荀贞的控制,这可以理解。
    但丹阳是最与荀贞不对付的扬州之郡,那么在荀贞迁治离徐的现下,刘繇突然离开吴郡,去到丹阳,是为了什么?或者说,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确实值得考虑一下。
    荀贞想的比较远,他从周昕想到了袁绍,说道:“故扬州刺史陈温病故后,袁公路表惠衢为扬州刺史,闻袁本初也表了袁遗为扬州刺史;可於前时,又听说袁本初把袁遗表做了它职。……文若,志才,这两件事放到一块儿来看,你俩觉得,刘正礼入丹阳,会否与袁本初有关系?”
    荀彧立刻领会了荀贞之意,说道:“阿兄是说,袁本初把袁遗表做它职,实际上的目的是为了拉拢刘繇?而刘繇……,而刘繇於此际入丹阳,和周昕会合,背后也许是袁本初的推动?”说着,荀彧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有无这个可能?”
    荀彧忖思了下,说道:“阿兄这么一说,还真是有这个可能!冀州和扬州隔着兖州、豫州、徐州,反正袁遗是没可能到任的,那既然如此,干脆就通过周昕和刘繇搭上线,把刘繇拉到他那边去,一则可以打击袁公路试图染指扬州的企图;二来,或许也能给我徐州造成点麻烦,使阿兄不能全力西进河南尹,及减轻我军在兖、青对冀州的压力,……亦是一举两得也。”
    “志才,你以为呢?”
    戏志才说道:“明公此虑,有道理。”
    荀贞说道:“扬州出精兵地,一个丹阳,一个庐江,丹阳兵之锐犹胜庐江;且丹阳与阜陵接壤。志才、文若,你俩若觉得我的这个猜测有理,则刘正礼此际跑到丹阳去,你俩说,他会不会搞出些乱子出来?”
    “不可不虑,但是也不值得大虑。”戏志才想了会儿,回答说道。
    荀贞“哦”了声,问道:“此话怎讲?”
    戏志才说道:“刘正礼虽非庸士,不闻其有知兵之能;丹阳太守周泰明,故太尉陈公之门生也,博览群书,固有声望,其擅者明於风角,善推灾异,也非知兵之士;至於陶恭祖诸子,碌碌无为辈也,何足挂齿!因此,以忠愚见,就算他们几方搅和到一起去,就算丹阳兵精,而只要扬州其余诸郡不做响应,刘正礼、周泰明若敢犯我阜陵、九江,败之必也。
    “……而至若扬州其余诸郡会不会响应?吴郡太守盛宪与明公友好,庐江太守陆康忠於王事,会稽太守唐瑁,久附明公,此三郡肯定是不会相助刘正礼;只有豫章太守周术,与周昕同族,丹阳、豫章两郡又南北接壤,或会相助,然我广陵之援随时亦可达也,是故忠以为,不可不虑,亦不值得大虑。”
    “故太尉陈公”说的是陈蕃。会稽周氏是扬州有名的士族,周昕不仅师从汝南人陈蕃,年少时和袁绍、曹操一样,也是从其在朝为官的父、祖,久居洛阳,也所以他和袁绍、曹操莫逆。
    ——仍是如前所述,会稽太守唐瑁与荀贞是乡里人,荀、唐两族且是姻亲,荀彧之妻唐氏是唐瑁的族人,所以“孤身”一个,於此乱世,处於这偏远东南的扬州地界,要命的是,周围各郡的长吏且还多是扬州本地人,盛宪、周昕、周术是会稽人,陆康是吴郡人,做为一个豫州颍川人,唐瑁为了自保,就唯有借荀贞、荀谌之力,故他早就曲意与荀贞结好。事实上,也正是因了荀贞的力量,唐瑁也才能得以在会稽做太守到现在,还没有被迫挂印辞职,要没有荀贞的庇护,荀谌、臧洪的呼应,只盛宪、周昕、周术在会稽的宗族势力,唐瑁就惹不起。
    “文若,志才此议,你以为何如?”
    荀彧说道:“志才此议甚是。”
    “这么说,你也赞同不可不虑,然亦不值得大虑了。”
    荀彧点了点头,说道:“明公可传檄九江、阜陵,令严密监视刘正礼、周泰明及陶恭祖诸子的动静;同时,命令九江、阜陵多与吴郡、会稽郡联系,互通声息,以慑刘正礼。”
    戏志才同意荀彧的建议,说道:“尤其会稽郡。吴郡盛宪之所以与明公结好,图其自保而已,真打起仗来,他不一定会尽力相助;若无明公荫庇,唐瑁断然不能容身会稽,是如果打起仗来,他肯定会竭力相助我阜陵、九江的。会稽在丹阳东。明公不妨檄令唐瑁,叫他作些预备。一旦刘正礼斗胆包天,昏了脑袋,竟果敢犯我阜陵,唐瑁便可引兵自东击其后。”
    “就按卿二人所议!”
    荀贞当晚,亲自给荀谌、臧洪各写了书信一道;又给唐瑁写了檄令一道。
    在给荀谌的信中,除掉给他讲说了自己和戏志才、荀彧就其军报商量出来的结论和对策,令他多和盛宪、唐瑁通声息,并交代荀谌:“刘正礼若无犯境,兄亦不必攻之,与臧洪谨守阜陵、九江可也;候春暖,荆州如无战事,兄与臧洪可联兵再击巢湖水贼,或剿或抚,力争能於夏涨水前,将之彻底平息。如此,再有危急,无内患也。”
    因了周昕、周术两人,荀贞想起了一人。
    想起的这人非是别人,正是周瑜。
    去年秋时,荀贞就给荀谌去书,叫他派人去庐江舒县,找一个名叫周瑜的少年,看看能不能把之招揽过来,送到郯县;那封信中,荀贞写道:“江东有客来,称舒县周瑜者,故太尉周景从孙,故太尉周忠从子,故洛阳令周异子,年少之英杰也,兄可为我寻之送郯,我将礼辟。”
    荀谌直到现下,还没有回话。
    遂在给荀谌此书中,荀贞再次问荀谌,可有找到此人?
    三道书、檄,连夜发出。
    另外,荀贞又给张昭去了封书信,讲了此事;给广陵郡的驻兵去了道檄令,命做好南援准备。
    “树欲静而风不止矣!”荀贞不免感叹。
    这才离郯县几天,扬州就出现了这个变化。好在治理徐州已久,徐州郡县已然稳定,却是不必担忧离开徐州后,徐州会不会出现乱局。而又只要徐州不乱,其它的就都能解决。
    ……
    数日后,出了徐州地界,入到豫州鲁国,没在鲁国停留,当天出境,又入豫州沛国,亦没停留,也是当天出境。这段路程,总共只有四十多里地。入夜,到了兖州任城国。
    欢迎荀贞的官员中,最前一人很是显眼。
    这人三四十岁,头戴远游冠,穿王服,配赤绶,却是个诸侯王。

149 袁绍东拜右将军

    任城是个王国,出现在任城郡界的诸侯王,自然就是任城王。
    这位任城王名叫刘佗,与已薨的灵帝、被废的“前天子”、今天子都是近亲,其曾祖与汉灵帝的曾祖是同一人,俱是河间孝王刘开。——刘开是汉章帝的第六子,汉灵帝之前的汉桓帝是刘开的孙子,桓帝以后,本朝至今的皇帝均为刘开的后代。
    任城王此系本出自光武帝之孙东平宪王刘苍,刘苍是汉明帝的同母弟,其次子刘尚被封任城王,但只传了两代,刘尚孙刘崇无嗣,国绝,时为桓帝年间,桓帝遂於后封自己的一个从父参户亭侯刘博为任城王;刘博立十三年薨,也无嗣,灵帝就封了新昌侯刘佗接任来做任城王。
    刘佗晋封任城王是在熹平四年,那是灵帝登基的第七个年头,到现在已经将近二十年了。
    遥想二十年前的熹平四年,二十来岁的刘佗刚当上任城王之时,汉家的江山虽已内患重重,但至少表面上看来还算强大,曾於那一年用兵西域,讨定不臣,仍然保持着对西域部分国家的掌控;也是在这一年,前后历经八年而成,盛於当下、鼎鼎有名於后世,蔡邕、杨赐等大儒领衔核定抄刻的“太学石经”开始动工。
    亦是在这一年,於前一年被举为孝廉、拜为郎官的曹操,正在洛阳北部尉的任上,悬五色棒十余根於官寺左右,有犯禁者,不避豪强,皆棒杀之,威风凛凛,震动洛都;同样是这一年,出身不高的孙坚,虽因平会稽郡人许昌、许韶父子的反叛血战有功,早两年前就得了扬州刺史臧旻,即现阜陵相臧洪之父的举荐,而得为盐渎县丞,却比不上轻松入仕、起家为郎,转眼即在司马懿之父司马防的举荐下出为洛阳北部尉的曹操,还是在偏远的东南当着这个不起眼的县丞之职,并将在随后十来年间寸步不得往上,辗转三县,在县丞的位置上来回折腾;这一年的袁绍,正在服其母丧,继又补其父丧,达六年之久,以此养名——袁绍是袁成死后过继给他的,所以袁成死时,他没能服丧;仍是这一年,卢植平定了九江郡的蛮族叛乱后,因病辞官九江太守,还乡著书授徒,公孙瓒和时年十五的刘备等遂得以拜到了他的门下。还是在这一年,一直在各地任武官的董卓,在州里人并州刺史段颎的推荐下,被司徒袁隗辟为掾吏,入了公府,自此平步青云,仕途的宽阔大道向他展开,相继后任并州刺史、河东太守。
    这一年,冀州,连年大疫的背景下,张角兄弟广泛收揽徒众,太平道在创建之中。
    却是在那一年,汉室依然顺着惯性在走,即将影响时代走向的新一代群雄已然大多登上舞台。
    而又在熹平四年,荀贞在干什么呢?
    他那个时候,尚未加冠,还在颍阴蛰潜,默默无声,苦读经典,学习剑、射。
    转念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刻写了儒家七经的那四十六块悉高丈余的宏伟石碑,现仍矗立在洛阳太学门前,可是大汉的江山已然风雨飘摇,摇摇欲坠。
    刘佗、荀贞,两个年岁相近的人,如今也不复当年的尊卑云泥,不再是一个贵为诸侯王,一个寻常士人而已,两人的地位却是反了过来。
    当了近二十年的任城王,大部分时候养尊处优,荏苒的岁月给刘佗也留下了痕迹,给他留下了肥胖的身体,事实上,即使没有他诸侯王的衣冠服饰,只他那肥硕的身体,在众人之中也是十分的显眼。
    荀贞和他不能说是老相识,但此前也已经见过几回。
    荀贞和曹操在任城交战时,见过他,后来荀贞巡视徐、兖诸郡,巡视到任城时,也见过他。听报刘佗居然和荀攸、乐进、任城相荀悦等一起在郡界迎候,荀贞连忙下车,到前相见。
    夜
    色里,许褚等的护卫和已经下车的戏志才、荀彧、陈群等的簇拥下,荀贞来至车驾队伍最前,与刘佗等人见到。
    荀贞下揖行礼,与刘佗说道:“怎敢劳王相迎!”
    刘陀没有一点龙子龙孙的傲气,对荀贞的态度非常的恭谨,还礼说道:“将军迁治到兖,路经鄙邑,小王忝为地主,自当恭迎。”
    “鄙邑”的这个“邑”,刘佗说的是“食邑”的意思。
    本朝对诸侯王的管制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多不就国,久居京师,一个是比前代更严,“自光武以来,诸王有制,惟得自娱宫内,不得临民干与政事,其与交通,皆有重禁”。刘佗倒是就国了,但任城国虽是他的封国,郡中的政务他不得参与,每年按比例收些租赋罢了,故他以食邑而自称任城。
    荀贞说道:“大王千金之躯,怎好劳烦!”
    刘佗说道:“要非将军,小王不知今日何日矣!任城之乱弭,小王之有今日,全是靠的将军。今将军车驾到任城,小王候迎,理所当然。”
    刘佗说的这些,还真不全是客气话。
    汉室的诸侯王有很多,黄巾乱起以来,这些诸侯王的命运各有不同。
    就国的诸王,或有死於乱中,为黄巾所害者;或有如下邳愍王刘意、常山王刘嵩,安平王刘续等,被黄巾劫持者;或亦有极少数如陈王刘宠这样,起兵御乱,并尝参与讨董,俨然曾为一方之诸侯者。至於居住在洛阳的那些,有的死在了乱中,没死在乱中的,则都经历了董卓迁都长安的提心吊胆,迁到长安以后,远的不提,只说去年大旱,天子尚且衣食不足,况乎彼等诸侯王?饿肚子的不在少数。
    却这任城国,多亏了荀贞,击败曹操、平定兖州黄巾,较以别地的乱局,算是安定下来较早的一个郡,刘佗现在的日子比起大部分的诸侯王,自然而然地也就强得多。
    见礼罢了,荀攸、乐进、荀悦等等,上前与荀贞说话。
    时已入夜,尽管早春,天气犹寒,荀攸诸人从上午等到现下,早就是个个冻得面颊通红,有的鼻涕横流,荀贞就笑道:“咱们别在这里说话了,你们冷,我也冷,各自上车,任城去罢!”
    荀攸说道:“前头数里有一亭,攸等已将那亭收拾过了,要不明公姑且在亭中将息一宿?”
    “我随行步骑甚多,已入夜,来不及扎营了,若在这里住一晚,将士们不好休息,未免要受风寒之苦,明日行军,可能就会有人染病,不如行军,能暖和些,早到任城县,他们也能早点睡个好觉,是其一;或会扰到周边百姓,是其二。不在亭中住了,直接去任城县!”
    荀攸等人应诺,遂请了荀贞回到车中坐下,乃居前引路,往任城县城而去。
    任城县城离郡界不远,然也不近,二三十里地。
    数百车乘、数千步骑,点点火把,连缀如龙地行了一个通宵,快天亮时,到了泗水东岸,渡过河,黎明的微光下,任城的县城在望。
    接到许褚的来报,荀贞叫醒刚睡下的迟婢,叫她回自己的车中去。迟婢戴上面纱,裹上厚裘,由两个婢女搀住,长长的**几乎无力,软软地下车去了。
    荀贞传下令去,命步骑将士不许喧哗,以免扰民,令辛瑷、臧霸等领着他们绕城去不远处的营中驻扎休息,大部分的随从吏员也被荀贞令去了营中住下。荀贞、曹操两次在任城鏖战,敌我双方在城外皆有军营,任城外的军营却是现成的,不必再临时搭建。
    荀攸等引导开道,一行车乘安安静静地入到城中。
    却不妨多提
    一句,直到这天上午,城中百姓睡起,忙碌开来,绝大多数的人竟是犹尚不知荀贞等和数千徐州兵到了县里、城中。便有那任城县本地的士人获知,不禁传颂:“近代以今,兵不扰民者仅此,王师是也”。
    ……
    一晚上没怎么睡,荀贞也困了,略略又与刘佗、荀攸、乐进、荀悦等在郡府堂上说了几句话,就往客舍歇息。——刘佗请他去任城王宫住,荀贞拒绝了;荀悦把后宅腾出给他,因荀悦是兄长,年龄更是年长,比荀贞大十几岁,荀贞也拒绝了。
    一觉睡到下午,闻陈芷、季夏等还在睡,就没去打扰他们,吃过些饭食,荀贞重来到郡府堂上。荀攸等人已在恭候,刘佗不能参与政事,却是没有再来。
    荀贞坐下。
    荀攸等问候其路上辛苦,闲聊未有多时,荀贞正待把“在任城待两天,接见下本地士人、豪强,视察下本地军屯、民屯和民间的农业情况”之计划告诉荀攸等人,堂外忽一吏求见。
    乃是前任的州府主簿,现任的幕府主簿陈仪。
    幕府本是没有“主簿”此职的,此系荀贞这回自设。为了安置从州府转到幕府的吏员们,荀贞主要在其幕府中添置了两个职务,一个主簿,一个参军。主簿一个,参军不限额。
    荀贞叫陈仪进来。
    陈仪入到堂上,下拜行礼,手捧一纸、一信,禀报说道:“明公,接到了河南尹的一道军报,和一封给明公的书信。”
    “何人之书?”
    陈仪答道:“回明公的话,曹公孟德之书。”
    “哦?孟德的来书?”荀贞笑顾荀彧、戏志才等,说道,“这定是孟德给我的回信了!他到太原以今,我先后给他去了两封信了,他却吝啬笔墨,迟至於今,才给我回了一封。”吩咐陈仪,说道,“都拿过来。”
    嘴里说的曹操,荀贞最先打开的是军报。
    军报打开,内容不多,荀贞一目了然,便即看罢,从容神色,与荀攸、荀彧众人说道:“是长安朝廷下给袁绍的圣旨,路过河南尹,为祭酒公得知。”
    荀彧问道:“朝廷给袁本初的圣旨?敢问阿兄,是何旨意?”
    “拜袁本初为右将军。”
    一言既出,荀彧、荀攸、戏志才、荀悦等面色不同,俱皆陷入思索。
    荀贞暂未就此多说,又拿起那信,看信封落款,确是曹操的来书。
    如荀贞所言,他已给曹操去书两封,曹操为何到现在才给他回第一封信?却也并非是因恼恨荀贞夺走了兖州,将之从东郡逐走,曹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断无此等小肚鸡肠。
    两个原因,一则荀贞虽然已经很忙了,但是曹操最近比他更忙,换言之,曹操而下没荀贞这么闲。荀贞而下处於他事业的一个新阶段,曹操亦然,曹操现在是处於“前一阶段创业惨遭失败”,於下正在开始他“新的创业”的关键时期,又要把西河纳入控下,又要和王邑处好关系,以使河东也能被他间接地控制,同时还得对付高干的争权,又要编练白波黄巾的降军,还得礼贤下士,招揽并州英杰,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能抽出时间给荀贞回封信,已算不错。
    此外再一个缘故,从太原郡到徐州或兖州来,路途也远,翻山越岭,还要过整个冀州,所以直到今日,荀贞才接到曹操的第一封回信。
    荀贞便拆开封泥,打开曹操的这封回信来看。
    ——
    左手的手腕疼,膏药已经贴上;明天应该可以多更一些。

150 巡罢军民宴士豪(上)

    曹操的信写的不算长,但也不为短,上好的纸写了将近两页。
    具体内容,大致可分为两个部分。
    前边是叙旧和讲述别情,后一部分讲曹操到了并州以后的见闻,说了些并州的风土人情,重点是向荀贞大大夸赞此州地灵人杰,向荀贞介绍了几个有名於当地的名士、豪杰,分述其不俗之处。信末曹操借用了本朝前代的一句诗,“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作为此信的结束。
    看完曹操这封信,荀贞不由暗中感叹,想道:“凡能成事之人,必能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孟德还真是一个大度的人。”
    舍身处地,换位思考,如果把自身换到曹操的这个处境来考虑,若是战败於兖州的是自己,而曹操是胜利者,那么身为胜利者的曹操给自己来信,自己会不会像曹操这样不仅回信,并且观其信中,整个的言语,毫无怨忿之意,完全就是老朋友之间的叙话?荀贞还真是拿不准。
    随信有一份礼单,上写了曹操随信送来,赠给荀贞的礼物。
    荀贞看之,那礼单上写的礼物分别有:太原汾清、上党麻布,呵梨勒胡酒、乌金石、赵国兔毫笔、河东白盐等等,以及并州产的骏马两匹,能歌善舞的胡姬四个。
    礼单上的“汾清”,即后世汾酒的前身。当今之酒,好坏一眼就能看出,不好的酒杂质多,浑浊,好的酒清澈。“汾清”也者,既酒名中带一个“清”字,可见此酒之好。
    上党的麻布,闻名於外,与汾清相同,是并州本地的物产,无须多言。
    乌金石便是石炭,此物其实和赵国兔毫笔、河东白盐一样,也非是并州土产,最有名的产地是林虑县,属河内郡,其西界与并州上党郡接壤。之所以把河内郡的乌金石、赵国的兔毫笔、河东白盐也作为礼物给荀贞送来,料之,无非是因两个缘故。一个是此三郡皆邻并州,再一个特别赵国,荀贞早前曾於此任官,做过赵国中尉,故而曹操把这三样东西也添到了礼物中。
    骏马也不必多说,并州水草丰茂,是个产马之地。至於胡姬,并州北部、南部胡人众多,胡女在内地的大多数地区可能较为少见,然在并州并不稀罕。
    却这呵梨勒胡酒是什么东西?
    荀贞看了几眼,想了一想,好像未曾有听说过,就问堂中诸人,说道:“孟德送我的礼物中,有一物名为呵梨勒胡酒,卿等谁人知此为何物?”
    陈仪颇有见闻,回答荀贞,说道:“下吏闻此酒,是产自西域的一种药酒。”
    “药酒?”
    陈仪说道:“呵梨勒是一种药材,据说可治许多疾病,这呵梨勒胡酒就是以呵梨勒这种药材泡制而成的。”
    荀贞笑了起来,提着信向众人晃了晃,说道:“原来如此,难怪孟德在此酒名的旁边,特地注释,写了个‘此酒系方士所荐,言云治百病,有神效’。……西域的酒,孟德怎会有?”
    陈仪猜测答道:“并州虽然不通西域,但并、凉接壤,或许是凉州的粟特胡商有去到太原的,因被曹公得了此酒。”
    这个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呵梨勒胡酒的原产地是波斯和印度,不过在凉州的粟特胡商颇有自酿此酒的,曹操所得之此呵梨勒胡酒,正是凉州的粟特胡商自酿后带到并州销售的。曹操得了他帐下方士们的推荐,为治疗、缓解他的头风,就买了许多。
    荀贞点了点头,再又端详曹操的这份礼单。
    曹操送给荀贞的这些礼物,明面上说是荀贞之前给他送的沛郡特产之回礼,礼尚往来,此君子之道,可是从他这些礼物的选择上,荀贞却隐约看出了点蹊跷。
    荀贞琢磨心道:“把乌金石诸物放入礼单,又好像不止是单纯因为此三郡邻并州之故吧?”
    还有什么别的缘由?
    戏志才也从这份礼单中瞧出了古怪,一手摇动羽扇,一手抚须,笑道:“明公,曹孟德这怕是在以回礼为名,向明公示威啊。”
    “向我示什么威?”
    戏志才说道:“汾清、呵梨勒胡酒也就罢了,那胡姬,明公,曹孟德这好似是在告诉明公,他现在并州,已经把北部的胡人笼络住了,那骏马,曹孟德好似是在说,他的步骑实力也已得到恢复;而河内乌金石、赵国兔毫笔、河东白盐,……明公,你觉得曹孟德这又像不像是欲以此来告诉明公,他而下不仅在并州已经安住了身,并还有冀州之外援、河内之为盟?”
    荀贞哈哈大笑,指了指戏志才,开玩笑似地说道:“志才,不能如此度孟德的君子之腹也。”
    戏志才掩扇一笑,说道:“也许是我想多了罢。”
    荀贞嘴上说不要小人之心度曹操的君子之腹,心中却是想道:“我与你想得一样多!”拿着礼单,瞅来瞅去,寻思了片刻,也不知到底是他和戏志才多心,亦或曹操确实就是此意。
    毕竟人家是好心赠送回礼的,若是反而胡乱猜测人家用心不正,未免落了下乘,曹操可以大度,荀贞向他学习,便索性亦将此节放下,把曹操的信收好,礼单也收好,与陈仪说道:“孟德的这礼,到得及时,咱们刚到任城,礼物即到。汾清、呵梨勒胡酒,你等下拿来,今晚咱们大家一起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陈仪应诺。
    荀贞笑顾荀悦、荀彧、荀攸、戏志才等人,又说道:“当年我在赵国为中尉的时候,赵国的兔毫笔我着实是没有少用。此笔的确好用!后来,我从赵国离任到魏郡就任太守前,我还专门买了百余根兔毫笔带走。却到底是已然多年,这些笔早就用完了。孟德此次给我送了些来,可谓雪中送炭也。”令陈仪,说道,“把兔毫笔多取出些,分给我大兄、志才、文若、公达。”
    “大兄”,说的是荀悦。
    陈仪应诺,见荀贞没别的嘱咐了,拜辞将出,荀贞把他叫住,复又补充说道:“再还有那胡姬,给我留下两个就是,剩下的,你派人分别送到志才、奉孝的住处。”
    荀贞帐下的大吏中,最为风流的就属戏志才和郭嘉两人了。
    他俩出身原本都贫寒,又俱任侠不羁之士,现今有了权力、得了富贵,在酒、色方面,他俩便从来不肯委屈自己。陈仪带着笑,应了声是,恭恭敬敬地出堂,办荀贞的这几项嘱令去了。
    ……
    荀贞说转送胡姬给戏志才、郭嘉时,堂中众人大多皆笑,只有荀攸面现沉吟。
    注意到了荀攸的神色,荀贞问道:“公达,你在想什么?”
    荀攸回过神来,回答说道:“攸在想,适才河南尹送来的那道军报,说朝廷拜袁本初为右将军,……”
    荀贞说道:“怎样?”
    荀攸说道:“这会不会是李傕、郭汜、樊稠诸贼准备向河南尹用兵了?”
    荀贞看向戏志才,问道:“志才,你怎么看?”
    戏志才摇扇答道:“朝廷此旨,必是出於李傕、郭汜、樊稠诸贼的迫使。二袁之间,李傕诸贼此前重点的笼络对象是袁公路,袁本初则是他们最为忌惮的,早两年前,他们就胁迫天子拜了袁公路为左将军,对袁本初,则持敌视、远离的态度;而却现在,李傕诸贼一反常态,胁迫朝廷拜袁本初为右将军,……明公,以忠度之,只能是出自二因。”
    “你说来听听。”
    戏志才说道:“袁本初前年冬天大破黑山诸贼,去年又得了鲜於辅、苏仆延等与之为盟,遂在前时於鲍丘再次击败公孙瓒,袁本初的兵威声势,今非昔比,已是大振,李傕诸贼纵是仍然忌惮他,但是形势使然,也不得不笼络於他了,是缘由之一。”
    “之二呢?”
    戏志才说道:“这之二,就是公达之所虑了。”
    “哦?”
    戏志才说道:“明公,就像我等之前的讨论,河东郡地势紧要,足以制天下,李傕诸贼若欲与我军争夺河南尹,河东郡,彼等就非得先解决不可!解决的办法要么用兵打下来,要么想办法让曹孟德、王邑坐观。值此李傕诸贼与马腾、韩遂大战之后,又对峙良久的当下,动兵打下来的话,那接下来与我军争夺河南尹,他们可能就会有些吃力,因是,最好的办法无过於能够使曹孟德、王邑坐观,任由他们与我军争夺河南尹,而不作掺乎。
    “这一道拜袁本初为右将军的令旨,也许其中就有李傕诸贼的此层意图。”
    “你是说,李傕诸贼想通过这个封拜,向袁本初示好,从而再通过袁本初控制孟德、王邑,最终使他们可以无须再担心,当其与我军激战於河南尹时,其军的退路不会被孟德切断。”
    戏志才颔首说道:“正是。”
    汉家官制,武官之尊卑次序,大将军最高,次则骠骑、次则车骑、次则卫将军,再其次,即是前后左右四将军。荀贞所任的镇东将军,以及“征”字开头的将军号,换言之,也就是“四征”、“四镇”将军,实际上就在并非很久前,还算是杂号将军,只是因了海内大乱,诸侯群起,为安抚、拉拢割据四方的诸侯,朝廷遂时或会有四征、四镇的名号任给之,——“征”者,讨逆,“镇”者,镇戍,乃才於近年来,地位渐渐得到提升,俨然也成了“重号将军”,可比之大将军以下、至前后左右四将军这些老牌的重号将军,四征、四镇依然还是不及的。
    比之袁绍讨董时自称的“车骑将军”,右将军固然是低了点,但也有比车骑将军强的地方,便是车骑将军是袁绍自号的,现有了朝廷的诏拜,“右将军”则是正儿八经的,这不能说是一个很优厚的拉拢,但也算是条件差不多的一个拉拢。
    “文若、长文,大兄,卿等以为呢?”
    荀彧说道:“公达所虑,在理。拜了袁本初为右将军后,下一步,李傕诸贼的确是就有可能用兵河南尹,与我军展开争夺了。”顿了下,接着说道,“不过以愚弟拙见,对此也无需太多担忧。一则,袁本初肯不肯接受这个诏拜,尚在两可间,即便他接受了,他会不会遂了李傕诸贼的意,也在两可间;二者,仍是此前已经议过的,李傕诸贼所部而今元气颇损,没有个一两月、乃至两三月的恢复,彼等诸贼断难是大举向河南尹用兵的。”
    “志才,文若此言何如?”
    戏志才说道:“文若言之有理。”
    荀彧说道:“阿兄,当下之计,只且先去书河南尹,令张公、徐荣就此多做预备即可。”
    荀贞思索了会儿,认可荀彧的判断和建议,在此事就不再多说,顺此话头,荀贞把他在任城打算待两天等等计划,告诉了荀悦、荀攸。
    荀悦、荀攸自是没有反对之礼,两人恭谨应诺。
    谈谈说,暮色已至,今天是出不了城,巡视不了军屯、民屯和民间乡里了。
    荀悦令郡府厨房做饭做菜。
    掌灯未久,饭菜上来,陈仪果然按荀贞之令,指挥从吏把那曹操送来的汾清、呵梨勒胡酒端来,就着饭菜,众人各喝了些。荀贞品之,汾清略似后世的汾酒味道,那呵梨勒胡酒一股浓郁的药味,他却着实是喝不惯。明天事情多,荀贞没有多饮,不到二更,便就散席。
    荀贞、戏志才等依然回客舍暂住。
    陈仪是个懂事的,陈芷等皆在客舍,客舍促狭,他没有把荀贞留下的胡姬送过来,另外寻下地方安置,准备等到了昌邑,到了新幕府以后,再将她们给送去荀贞宅中。
    ——
    晚点还有一更。

151 巡罢军民宴士豪(下)

    次日一早,在荀悦、荀攸、乐进等的陪同下,荀贞命车出城,去任城县附近的军屯、民屯巡查。戏志才不管这些事,天气又冷,便没有喊他一起,这也是荀贞体恤下属的一个表现方面。
    相比兖州的别郡来说,任城这里打的仗比较多,先是黄巾之乱,继而荀贞、曹操两次在此地大举用兵对战,但一则因为此郡辖地小,只有三县,方圆不过百里,易於治理,再则因为此郡内有亢父等险,是兖州通往徐州北部的军事要地,故而荀贞在此屯兵颇多,再一个也是因为此郡距离徐州很近,几乎是挨着郯县所在之东海郡的,所以相比兖州别郡,治安上来说,任城境内的治安现在却是挺不错,不能说贼寇绝迹,然亦罕见。
    此次巡视任城县附近的军屯、民屯及查看乡里百姓的生活情况,荀贞也就没有带太多的随从,指许褚、典卫共领了数十步骑亲兵从行而已。
    前晚到郡至今,荀贞一直没有细问荀悦,任城县现下的具体民情等政务,便在往军屯去的路上,两人同坐一车,荀贞问荀悦,说道:“大兄,任城郡的户口而下有多少了?”
    荀悦回答说道:“任城郡数遭战乱,百姓户口损失泰半。我到郡以后,检点过一次户口数,当时只有户约万,口四五万数。这一年多两年来,贞之,赖你爱护百姓,推行仁政,实行的各项施政俱佳,任城郡的户、口数量颇有增长,户增两千余,男女老弱合在一处,口增万余。……这些,去年十月上计的时候,本郡的上计吏都已经报给了郯县州府。”
    用后世的话说,如前文所述,每年的十月到次年的十月,是汉家朝廷的一个财政年。之所以选用十月这个月份,或许与汉承秦制有关,秦以十月为岁首。每年十月,天下各郡的上计吏大多得要齐聚都城,向朝廷汇报本财年度的各郡之民政情况。现在肯定是没法到长安去汇报的了,兼之兖州已是荀贞的地盘,故此十月时,兖州的各郡如今和徐州的各郡一样,都遣吏改而到郯县州府“上计”。当然,为免僭越之嫌,没用“上计”此词。不过荀贞现迁幕府治所到了昌邑,其辖内各郡的上计此务,自也就跟着从今年始,将会换到昌邑来。且不必多说。
    荀贞说道:“去年十月份前的情况,我都已知。大兄,去年十月到现下呢?户口数可有再增?”
    荀悦安坐稳当行驶的车中,抚三缕长须,不觉笑道:“贞之,本郡户、口增长来源的大头儿有三,一个是招徕到的流民,一个是原为豪强家中徒附,现重新编为齐民的,一个是落籍本郡的民屯百姓,……而下,这三个来源大头里边,后两者都已经登记造册完毕,短期内不会再有了,要想继续增长户、口,就只有继续招徕流民和等待百姓繁衍。如此,再想使本郡民口快速地上一台阶,又哪里能够轻易?去年十月至现在,才两三个月罢了!”
    荀贞听了荀悦这话,不禁自失一笑,说道:“阿兄,我是着急啊!”
    荀悦说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叹了口气,抚须说道,“永和五年,清查海内户口,任城郡户有三万余,口十五六万。四五十年过去了,於今之任城郡,非但民口无有增长,反因黄巾之乱,现存民口只有当年的三分之一。贞之,你着急,我亦恻然啊!”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兄,你说得是,这事儿急也没用,亦急不得!”荀贞回忆了下去年看到的任城郡的上计簿,问道,“我记得任城郡去年十月的上计中,说及户、口这一块儿,报到新增之户、口,约近四成是落籍本郡的民屯百姓,约两成多,不到三成是招徕到的流民,剩余三成多则都本是任城各县豪强家的徒附?”
    “正是。”
    荀贞问道:“增户两千余,三成多,也就是户六七百,口三千多,……阿兄,从任城各县豪强手里夺了这么多的户、口重入编户,本郡各县的豪强,对此想来当不会欣然接受,必是深怀不满吧!”
    ……
    ——荀悦、荀贞几次提到的“民屯百姓”,指的就是任城郡中现下的那些民屯百姓。此类民屯百姓,皆是从徐州调拨来此的,他们中,少数是徐州招徕的流民,主要是黄巾降卒,他们如今等於是落户到了任城县,自兹往后,这里就是他们新的家乡了。
    却任城国只有三县,靠着分田、给粮种、给耕牛、给农具、减免起初两到三年的田赋等政措,从郡中豪强手中夺回到郡府治下的徒附,居然就达三千口!由此也可推断得出,长久的战乱至今,诸州各郡的右姓士族、豪强大宗们趁机侵占、隐匿的户口总数会有多么的惊人。
    荀贞对此,经过兖州这回的大举“括民”,事实上已经是相当了解。
    整个兖州而言之,自推行打压豪强、夺民重回治下等等政策以后,各郡加在一起,括出来的户数总计已达近十万户之多,口四五十万之众。十万户,四五十口,这点百姓放在往年太平之时,好像不算很多,像豫州的汝南、颍川,以及兖州的山阳、陈留等大郡,一郡的民口便有百余万,乃至二百多万,区区四五十万,只是几个大县的民口数量,仿似不值一提。然而,於今乱世,能多出四五十人口,那可就绝非太平之时可比,非同一般了。
    仍如前文所述,三十个百姓养一个脱产士兵,那么此四五十万民口缴的粮钱等税,就能为荀贞多养兵两万。不仅能够多养士兵,十万户,以户出一丁计算,又可给荀贞多出兵源十万人、或战时征用的民夫十万人。不说打仗,平时修个水渠、修个官道、修个兵站之类,多出五十口,对於地方郡县来讲,它们能用的劳力也会充裕很多。
    种种方面,都是大有好处。
    括民此政,如荀悦所言,兖州当下基本上已经进入尾声。
    下一步,等到青州比较安定后,荀贞准备把此政在青州也推行开来。
    至若徐州这边,荀贞治理徐州的这几年,对徐州郡县的右姓豪族虽然很礼重,对他们中的代表人物并且皆有重用,但却从来没有纵容、姑息过他们和政府抢夺人口,因是,徐州郡县豪强们的隐匿人口现象并不严重,至少目前来说,尚未有进行整治的必要。
    而又此三州以外,另外的三块飞地九江、阜陵、河南尹,这三个地方眼下的头等任务是守土保境,对於当地的豪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拉拢,故而“括民”此政,是万不能在此数处施行的。又颍川郡,名义上此郡现是孙策的辖地,所以也不宜动手。
    ……
    荀悦回答荀贞,抚摸胡须,说道:“这是自然。豪强右姓,视徒附为其私财,徒附越多,他们越能作威作福,从彼辈手中夺回本
    即该属国家所有的百姓,简直就像是在割他们的肉!”
    荀贞说道:“如此,郡中各县豪强都有什么反应?”
    “不满者有之,私下非议者有之。”
    荀贞问道:“大兄就此是何对策?”
    “为了减轻各县豪强的不满情绪,我不但辟除其族中有才名者,入郡府为吏,并领各县,也多择其子弟可用者辟除之,此以柔怀之也。此外……。”说着,荀悦笑了起来。
    荀贞说道:“大兄笑什么?”
    “此外,贞之,你不是在任城郡中屯驻了重兵么?我啊,狐假虎威,便用你的兵吓唬他们,此以威慑之也。”
    荀贞笑道:“文武两道,双管齐下,大兄高明。”
    豪强不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人家手里夺徒附,使之重为百姓,损害了他们的既得利益,不可能每个人都会心甘情愿。而不满者的不满情绪,说实话,也的确是不好很快将之消除掉。也就只有一边给他们些许可控的权力作为安抚,同时再用武力威吓之。随着时间的消逝,这些豪强的不满,最终会被彻底的消弭。——前提是兖州境内不要再出一个陈宫。
    却说出了县城后,荀贞就把坐车的帘幕挑开,这一路行来,一面和荀悦对谈,一面看路过的田间景色。
    比之上回巡州到任城国,此时入眼所见,田地的情形已有很大的进步。
    上次巡州到任城,虽然农业也已在恢复之中,但荒田还是不少见的,而这时看去,路两边的田地基本都已得到开垦,不复再有荒弃。
    虽还在正月,天气很冷,然田间已有农人忙碌。
    正月开春,“地气上腾,土长冒橛,陈根可拔,急菑强土黑垆之田”,此本朝名臣,博陵崔氏之祖崔寔所作的《四民月令》中之所教民者也。“土长冒橛”,指削插生木桩子於地中,待木桩长出新芽时,就标志着春耕开始;“菑”,反草也,菑杀草木,也就是除草。
    这个时候,为种麦子做准备,需做的农活还是颇有些的。
    灰黑色的田地土壤上,碧蓝的天空下,荀贞倚车窗往外眺望之,见远近农田间,粗衣露髻的农人们星散分布,或在往地上插生木桩,或在除草,有的累了,直起身子,捶捶自己的腰杆,休息一下;又见有妇人领着孩子,从官道上下去,给她们的丈夫、父亲送水。
    荀贞觉有心旷神怡之感。
    收回视线,荀贞与坐在对面的荀悦说道:“大兄,此情此景,可知我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什么?”
    荀贞悠然说道:“这让我想起了我少年时!大兄,昔在颍阴,这样的田间景状,我是常见啊!……是了,大兄,我记得你还下过地,做过农活的吧?”
    荀悦之父荀俭早卒,其家贫,年少时,他确然是下过地,不过不是乡野间的田地,而是他家院中开辟的菜畦。
    闻得荀贞道及昔年,荀悦沉静微笑,说道:“可不是么!贞之,你可能就不知道,这正月时日,宜种何菜?我,却是了然於胸。便是现在,我那郡府后宅还有我亲手开垦的菜地两畦。”
    “大兄,你未免小看人了。只许你种菜,不许我种么?我原先郯县州府的后宅里,也是有我亲手种的菜的!这正月,可种的菜多了。瓜可种,瓠可种,葵可种,韭、芥、葱、蒜也可种。”
    荀贞说完,与荀悦相视而笑。
    他两人的少年时代,其实有些相仿,都非是大富大贵之家,且皆父母早亡,所以荀贞家的经济条件虽比荀悦家为强,但他少年时,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和荀悦相同,种过菜的。
    “为政一方,当造福一方,若大兄者,可以说是正合此言了。”
    荀悦说道:“我无非是按照已定的诸项政措推而行之,这都是贞之你的政措好,我岂敢居功?”
    “不然。大兄言谬矣!再好的政措,实行的是人,人若不行,政策再好,也会变味。”
    ……
    谈谈说说,到了军屯所在之处。
    泗水在任城境内南北贯通而过,其境内又有大的沼泽,水资源丰富,土地肥沃,且邻徐州,此前也方便把收获到的军屯、民屯粮食送到郯县,故此其郡虽小,郡内的军屯、民屯倒各有好几处,分别位於三县。那两县的,荀贞不打算去了,今日巡视的便是任城县外的军民两屯。
    车子停在路边,请荀悦先下,荀贞随后也下了车。
    荀彧、荀攸、乐进、陈群等亦各下车,聚集过来。
    荀贞带头,步入田间。
    行於田陇之上,荀贞不嫌土脏,时不时的俯身看一看土地的情况,抓土到手,捏碎了,有时还会放到鼻子下边闻一闻,边行边看,边问荀攸施肥等方面的问题,还有耕牛农畜是否够用?
    荀悦是个干实事的,凡是关系到郡中的民政、农事问题,他无不清楚,一一作答。
    兖州的军屯编制和管理,与徐州的一模一样。管理上半军事化管理;编制上五里一屯,一屯六十人,屯置司马;司马以上是为主官。主官由幕府任命。该屯的主官本是乐进帐下的一个别部司马,战中受了伤,致了残疾,乐进把他举荐给幕府,改任做了该屯主官,现跟从在侧。
    其余的那些该军屯的屯司马们,来之前没有通知。
    近处田间的一个屯长闻报,说他们的主官和荀悦陪着个大官来了,赶紧带了几人跑来迎接。
    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这屯长下拜行礼。
    他不认得荀贞,可也知道,能叫他的主官和郡太守荀悦作陪,必定是个贵人,伏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起身。
    荀贞和颜悦色,叫他起来。
    这屯长五十多岁年级,其口音像是徐州口音,荀贞略微奇怪。
    要知在兖州各郡军屯的这些人,都是兖州黄巾降卒或随后调拨来的青州黄巾降卒,却是没有徐州人的。为何此人说话是徐州口音?荀贞问了他后,乃才知晓。
    原来这屯长是琅琊郡人,黄巾乱时,他沦为流民,北上到了青州,再后加入了青州黄巾,因此虽然是做为青州黄巾的降卒被送到任城军屯的,但其籍贯实是徐州。
    荀贞笑问
    说道:“你得为此屯屯长,是因你是徐州人之故私么?”
    没人给他介绍荀贞,这屯长仍不知荀贞是谁,但不影响他感觉到荀贞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度,听到此言,吓了一跳,越发汗流浃背,慌张解释,说道:“启禀公,小人得为屯长,与小人是徐州人没有关系!这屯长一是本屯兵士的举荐,二是校尉公的任命,小人因得了多数本屯兵的推举,故最终才被校尉公恩擢,任做了本屯屯长。”
    ——“校尉公”,说的即是此处整个军屯的主官。
    这话是实话,这屯长之所以得为这个军屯的屯长,和他的籍贯并无关系,而是因其年纪较长,并且早年在家乡时,是做农活的一把好手。
    荀贞笑与荀悦等说道:“此老者说不得笑。”与这屯长说道,“我不是说你被人徇私,你无需惊慌。”与这屯长和那几个队率交谈了会儿,问了些他们的日常,便打发他们各自回去。
    ——好几天后,这屯长等人乃从相熟的县吏处得知,那日和他们说话的竟是镇东将军,众人彼此相顾,都是不敢置信镇东将军威名赫赫,然在与他们闲聊之际,却居然会那般随和!
    ……
    看罢田间,由荀悦领着,前往军屯兵士居住的地方去。
    这里本是任城县外的一个乡里,后因战乱,里中百姓凋敝,剩的人口不多,基本荒废,遂在此军屯的兵士到后,荀悦就把他们安置到了这里居住。
    荀贞沿着村路行走,用脚踩了踩地面,尽管是土路,夯得比较结实,纵使下雨,大概也不会很泥泞,较为满意;又随便拣了一户,推开篱笆门,进入其院。
    门没有锁,荀攸官位高,辈分低,主动在前,把屋门推开。荀贞等入到室内。到底是初春季节,室内现在无人,没生火,颇是阴冷,但看室内的家具陈设,床席等物,该有的却则俱有。
    荀贞到储面的缸前,提起盖子,朝里看了一看,储粮不多,好过空空如也。
    军屯的赋税有两种标准,军屯兵自有牛的,官家与之对半分,没有牛,用官家牛的,四六分,官家拿六成,兵拿四成。这两个标准都可以说是很重,但比起流民朝不保夕,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成了道边饿殍的生活总归为强,最起码有的住,吃不饱,但也不至於天天没吃的。
    荀悦哀怜民生之艰难,说道:“贞之,却也不知幕府有无定策,何时将军屯转为民屯?”
    军屯属军籍,转为民屯的话,前程会好得多。
    最早的民屯,赋税标准和军屯相同,但现在已有改变,变为了二年中分,亦即对半分,三年分税,四年计赋税以使之,到第四年,就是正常的编户齐民,按正常的赋税收租了。
    “暂时尚无定策。”
    许褚撇了撇嘴,说道:“彼辈皆黄巾贼,明公剿之不杀,已是格外开恩,更分田给他们种,借牛给他们用,每年的收成分一半、六成给他们,让他们耕种过日子,……想那豪强大族家中的徒附,每年须得上缴的粮食有的甚至比这个比例还要多,比起早年皇甫公、朱公不肯受降,必皆诛之,明公简直宽厚的不得了!再转为民屯?依我之见,那可就太便宜他们了!”
    荀贞摇了摇头,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刚才我与那屯长说话之时,你不也在边听着么?问起农事,他头头是道,是把好手。彼等虽然曾经为贼,可多是迫不得已,为了讨口饭吃罢了。
    现下既然已经降我,变贼为民,那么我早晚对他们都是要一视同仁。”与荀悦说道,“只是大兄,而今战乱犹酣,民口匮乏,为保证军政两需之粮秣供应计,不得不如此耳。”
    荀悦也能理解,应了声是。
    从这屋里出来,荀贞止住脚步,指了指三四个躲在不远处另一户人家篱笆后,朝这边张望的男女孩童,与荀悦说道:“军屯兵士下地干活,无暇看管孩子,这些孩子不能由着他们乱跑。大兄,何不在各个军屯、民屯所在之地,都办个乡学?既省了军屯、民屯兵士劳作时对孩子的牵挂,有教无类,开化万民,亦圣人之道也。”
    荀悦回答说道:“我其实也有此念,只不过有个难处。”
    荀贞问道:“什么难处?”
    “若设乡学,教师的供养是一,日常用的书籍、笔墨纸砚是二,这些都需要钱,而军屯、民屯的兵士家中都很贫困,怕他们拿不出这些钱。”
    荀贞笑道:“此有何难!”
    “贞之,你已有解决之法?”
    荀贞说道:“这能用几个钱?如果郡府的钱不足,大兄,你也可以去找任城王,请他帮帮忙。”
    这倒是个办法。瘦子的骆驼比马大,这任成王刘佗的日子再是不如往时,近二十年的聚财下来,依然还是很有钱的,让他出一些,想来他就算心疼,也不敢拒绝。
    荀悦含笑应诺。
    荀贞由此引开,与荀攸、荀彧说道:“公达,整个兖州各郡的军民两屯,皆可按此行之。文若,徐州、青州的军民两屯亦可各设学校,你起草个公文,传檄给此两州,令俱行之。”
    荀彧、荀攸应诺。
    看完这个军屯,荀贞又视察了邻近的民屯。
    民屯的劳力是流民和改为民屯的原军屯兵士,性质和军屯的性质不同,非为军籍,归郡府管理。除此外,其余各项与军屯差不多。巡视一回,不如军屯井然有序,但更有市井气息。
    天色已晚,众人回到县中。
    次日,荀贞又出城,把任城县下辖的几个乡里,一一看过。
    前天,荀悦已经派人去任城国另外的樊与亢父两县,请这两县的名士、右姓族长来任城县。两天功夫,被请之人络绎悉至。这日晚上,荀贞设宴,与他们畅饮欢叙。
    根据荀悦的评价,对其内支持任城国各项政务、表现好的,荀贞给以称赞;表现不好的,荀贞也没有给他们不好看的脸色,很有虚怀若谷的风度。
    在任城县呆了三天,荀贞没叫荀悦再送他出境,率众人继续启行往昌邑而去。
    过亢父县,出任城国,再往西南行便是山阳郡。
    入进山阳郡,过金乡县,渡过泗水的支流济水,即昌邑县城。
    至昌邑当天,才到州府,幕府还没来得及去看,又有一道军报,从河南尹那边送来。

152 走马学校射营中(上)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以身作则这块荀贞是非常注意的。他日常在州府也好,在后宅也好,起居所用的物事悉简单朴素。这一点,绝不像刘虞那样,外示人以简朴,甚至穿打补丁的衣服,穿草鞋,但家中妻、妾、奴婢却绫罗绸缎,珍馐美酒。荀贞可称表里如一。
    他之所以这么做,自是因时下战乱年间,民生艰苦,所以为集中力量、集中有限的财货办重要的事,不浪费起见,他需给下边的人做个表率。效果还是很显著的,其治下的诸州、诸郡、诸县之长吏们的后宅不知道,但至少官寺的陈设俱很简单节俭,并无奢侈的现象出现。
    荀攸是荀贞的族子,且是荀贞的亲爱相信之人,在这方面,他当然更要向荀贞看齐。
    所以兖州州府的堂上,原本刘岱所在时期搞的那些华丽名贵的器具、奢靡艳丽的装饰,荀攸上任就职后,将之都撤了下去,换成了一批新的,饰物丝毫不要,必备的用具以实用为主。
    堂上主位也好,两边的臣吏坐席也好,所铺陈的宴席,其上没有华丽的纹绣,所用亦无非寻常材质,便是百姓家中,普通富人也都能够置办。
    ——“宴席”二字,宴也是席的意思。“铺陈曰宴,藉之曰席。”宴和席是同一意思,区别在於,宴比席长些、大些。铺在下面的大席称为“宴”,大席上再根据需要铺陈的一层或两层供人坐的小席是为“席”。“席”或为长方形,或为正方形,长方形的席有大小长短之分,长的可做数人,短的仅可坐二人,方的称为独坐,则是仅供一人使用。长者或尊者多坐独坐席,这是专为招待老人或地位身份较高的人的一种礼仪用具。如主位、贵宾之席,通常就是独坐。
    堂中深处,主位后头摆设的折叠屏风,屏风的面上也一样没有纹绣,只是画了一副兖州诸郡的地形图,在图的边上写着兖州诸郡目前各郡的民口数量。字,是荀攸亲笔所写。折叠屏风的木料材质,亦非什么红木,或者其它上好的木材,用的竹子做的而已。
    在屏风上画辖境地图,写辖境内的各郡民口数,这是荀贞在郯县州府时的所为。
    仍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兖州、青州两州的此时荀攸、荀成,包括徐、兖、青三州的一些郡县长吏,乃至颍川的刘备,也都把荀贞的这一套学了过去,效仿荀贞,各在本官寺的听事堂中,亦作此式屏风。
    却说兖州州府堂上,荀攸以下的州府大吏,还有山阳郡太守乐进以下的一干郡府大吏,此时都在,欢迎荀贞驾至。荀贞一人独坐主位,两侧荀攸、乐进、戏志才、荀彧、陈群等或两人一席,或坐长席,众人正在说话之际,那道从河南尹来的军报,被宣康手下的吏员递送进来。
    宣康拿住,直接呈给荀贞。
    荀贞打开来看。
    军报中说了两个消息,荀贞看了,又惊又喜,短短不长的军报,反复看了两三遍。
    戏志才注意到了荀贞不太寻常的神色,问道:“敢问明公,军报中是何言语,可是关中又出了什么变故?”
    荀贞把军报放到案上,手抚颔下短髭,回答戏志才,说道:“不错。”旋即笑顾堂中诸吏,说道,“这军报的内容,我想卿等一定猜不出来。”
    宣康毕竟年轻,又本是外向的性子,听了荀贞这话,便有点沉不住气,跃跃欲试,立即接腔,猜测说道:“如果是三辅出现了变故的话,那么康大胆猜之,适才明公观览军报时,康见明公似露喜色,……明公,是不是马腾、韩遂所部从凉州还入三辅了?”
    荀贞笑道:“你倒是眼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如卿等与孔明所料,马腾果然於今年开春后,过了正旦未久,以乏谷为名,率其部曲从凉州还入到了三辅,现屯长平岸头。”
    宣康问道:“马腾?”
    荀贞知道他所问和意,说道:“对,韩遂没有率部还,只马腾一人率部还了三辅。”
    堂中一吏问道:“长平岸头?这是哪里?可是长平观附近?”
    荀贞打下了东郡、陈留郡后,荀攸从此两郡中辟除了总计十余的本地右姓、豪强子弟入他的州府为吏,问话此吏即其中之一,现任州府从事,年岁不是很大,未到三十,不太了解军事。
    荀贞没有怪责他贸然插口,随和地回答他,说道:“长平观位处在渭水、泾水的交汇一带,既云‘长平岸头’,马腾这次率部回到三辅,其所屯军之地,显就只能是长平观附近岸边。”
    那东郡籍贯的年轻吏员纳闷说道:“这长平观,究竟是个怎样的宝地?马腾念念不忘,兵败於此,还军回来,却又仍屯驻其地。”
    荀贞抬手,在半空中一点,说道:“这是长安。”於此点上,画了一条近似东西方向的斜线,说道,“此是渭水。”又在差不多正对长安的渭水上,画了条西北、东南方向的斜线,说道,“这是泾水。”最后在泾水、渭水交汇的地方,亦即与长安隔渭水而望之处点了点,说道,“长平观大致就在此地。”笑问这吏员,“你说着地方宝地不宝地?紧要不紧要?”
    这吏员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起身行揖,说道,“多谢君侯指教。”
    “坐下,坐下。”
    待这吏员落座,荀彧问道:“方才阿兄说,‘与孔明所料’?”
    荀贞“哦”了一声,说道:“我还没有对你们说,那天咱们在堂上议完三辅的军事后,我回到后宅,正好见到孔明,就拿此事问他,孔明给我的答复正与我等所议出的结果相同,也判断认为马腾在凉州必然待不久,最迟会在今年开春后还回三辅。……只是没有想到,马腾回三辅的会回得这么早。”
    荀彧知道荀贞很喜欢诸葛亮,已把女儿许配给了他,
    虽尚未婚配,然荀贞已以“半子”待之,——诸葛亮聪明有礼貌,长得又好看,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少年?荀彧也很喜欢他。这会儿听了荀贞此话,荀彧遂不免赞叹,说道:“孔明今年才十四五岁吧?就有了此等见识,果然少年俊杰!”笑与同席的陈群说道,“长文,比你我少年时可要强得多了。”
    这是荀彧的自谦之辞,不过宣康对孔明是不是“少年俊杰”,并不感什么兴趣,他现在满心只想知道自己猜对了没有,便问荀贞说道:“明公,那康是不是猜对了?”
    荀贞说道:“你只猜对了一层。”
    宣康说道:“康只猜对了一层?明公,难道此军报中还有另一层?”
    “马腾率部回到三辅,进兵屯至长平岸头未久,复又兵败,今已西走。”
    此话一出,甚至戏志才、荀彧等人在内,都是不禁愕然。
    戏志才说道:“马腾复又兵败?明公,他被谁击败的?李傕、郭汜、樊稠么?”
    荀贞摆了摆手,说道:“不是,是被王承所败。”
    王承这个名字很陌生,荀彧想了想,没能想到此人是谁,问道:“阿兄,王承此将何人?不记得李傕、郭汜、樊稠帐下有名叫王承的悍将啊。“
    荀贞说道:“此将确然非有名之将,然大概亦正因其非名将,故而马腾才会败给与他。”
    於是,便将军报中所言马腾战败的原委、过程告诉了戏志才、荀彧、荀攸、乐进等人。
    因为长平观此地,地势紧要,是故马腾驾轻就熟,此次返回三辅,就仍到了长平观近处驻兵。但他上回兵败之后,李傕为控制住长平观这个地方,因已调王承率部在此驻扎。马腾才跟李傕、郭汜、樊稠大打了一仗,双方尽管言和,实仍是敌,马腾又是打着“乏谷”的名义回来的,兼其人骁勇善战,王承如何能不害怕?便因惧怕马腾图谋於他,王承先下手为强,引兵偷袭之。却这马腾,压根没把王成当回事,没将他放入眼里,哪里想到王承居然会敢偷袭他?疏於戒备,竟一战落败。李傕闻讯,赶忙遣兵渡渭,援助王承。马腾由是只好向西撤退。
    正如原本的历史时空中,吕布於粮尽兵退之际,曾被乘氏李进趁机击破,——此李进,就是前年叛乱、致使高素和冯巩因此阵亡的那个乘氏李进,人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再是骁悍之将,也不免会在意料不到的地方吃亏,吕布之败於李进,马腾之败於王承,俱是如此。
    听了荀贞转述军报所言,众人乃才明了。
    荀攸等人说道:“原来如此!”
    宣康眉头微微皱起,说道:“明公,本来马腾率部还回三辅是件好事,殊不料他转眼就败於王承,向西退走,……来昌邑路上,在任城郡时,得河南尹的前道军报,言说朝中诏拜袁本初为右将军,现下马腾败而又走,则李傕诸贼接下来,会不会就开始谋划对河南尹用兵了?”
    如今长安朝廷当权者是李傕、郭汜、樊稠诸将,不但朝中的政斗激烈,矛盾尖锐,而且三辅境内、其西凉州,现又存在除了凉州诸将以外的马腾、韩遂等十余股大小军阀,他们彼此间为了各自的利益,军事斗争也是相当的激烈,又再加上於下河东郡为曹操所遥控,等於是又多了一个变数,故此,长安、三辅的局面,当真可说是一日数变,连带着,河南尹到底会不会出现大的战事,亦随波逐流,不断出现新的变化,——只看表面,确是很难拿捏得定。
    荀贞闻宣康此问,不动声色,问戏志才、荀彧、荀攸等人,说道:“卿等以为如何?”
    戏志才颇是安然,摇扇说道:“长安时局变化不定,然各种变化,只要不牵涉到根本,都不过是遮眼的烟云罢了。以忠愚见,河南尹方面,宜当以不变而应万变。”
    宣康若有所思,说道:“不牵涉根本,遮眼烟云?”
    戏志才说道:“关中灾荒的情况有否得到缓解、李傕诸贼所部的战力是否得到恢复、袁本初会否倾向李傕诸贼,共与明公为敌,此三条,是为根本。舍此以外,皆烟云耳。河南尹具体的守战之策,咱们已经议论多回,只要此三条根本未变,则咱们议定的对策也就没有必要改变。眼下看来,这三条根本是没有变化的,是以守战之策,忠愚以为,亦无须变也。”
    荀彧以为然,但也有自己的认识,补充说道:“志才所言甚是,不过现在马腾又被击败西走,两次战败,马腾对李傕诸贼的威胁已大为减轻,前时不是闻报说骆业私通张济,张济似有意出兵洛阳么?李傕诸贼纵不会大举用兵河南尹,然会不会给张济增援,叫张济犯我河南尹?这点,却也不可不防。”
    徐荣、程普早在尚未击败张扬、张郃时,就得了斥候谍报,报说弘农郡的张济聚集兵马,如有攻河南尹之意,只是后来,应是因张扬、张郃兵败北遁,最终张济没有发起这场攻势。
    荀贞稍作忖思,赞成荀彧的意见,说道:“文若此言亦不错。”问道。“文若,那依你之见,该做些什么样的相应部署为是?”
    荀彧说道:“一则,阿兄现已正式把幕府治所迁到了昌邑,从阿兄来到昌邑的步骑兵马计达万五千之数,不妨从中择精卒三到五千人,调驻陈留郡。这样,既可进一步地镇压郡中,以慑不服,及防备冀州和河内郡扰边,也可在河南尹突遭战事的情况下,及时地驰援河南尹,同时较之把兵马直接调驻河南尹,又能节省不少转输粮秣的路上损耗,一举三得是也。”
    荀贞现下在陈留郡的驻兵两千左右。
    两千兵马,镇戍一郡,按理说该是绰绰有余,可陈留郡的状况有点特殊。
    首先,陈留郡西边的南部与河南尹接壤,北部与河内郡接壤,西北边界距冀州的邺县不远,其郡西的整体形势并不安定。
    其次,张邈在陈留郡为长吏多年,其人虽无特别的才干,然对待士人甚是宽厚,扶危济困,不愧他当年“八厨”之一的名号,因而他在陈留的名声不错。陈留郡的士人、豪族,时至於今,私下和张邈通书信的为数仍尚不少,换言之,境内实际上是存在隐忧的。
    ——袁绍之所以把张邈、张超兄弟弄到邺县去,如前所述,一个缘故也正就是因为此点。
    再则,陈留和东郡两郡是兖州诸郡中最晚被荀贞拿下的,荀贞现对这两郡的掌控都还较为薄弱,虽然荀攸从这两郡征辟了十余士人入州府,但十余人说实话不多,而且荀攸原本征辟的不止十余人,还有四五人,却是拒绝了荀攸的征辟,故而荀贞在陈留的统治基础犹尚不稳。
    是以,两千的兵马驻扎,尤其随着河南尹可能即将会出现大的争夺战事,渐渐已显不足。
    往陈留郡增派驻兵,是早晚的事儿。
    既然是早晚的事儿,那么何不干脆现在就增兵过去?不费什么事,只是把需做的事情提前做了而已,并且如荀彧所说,还能起到守边、增援河南尹的作用,确是一举三得。
    荀贞便就同意了荀彧的建议。
    荀彧接着说道:“二者,阿兄遣赴洛阳的后续援兵已到洛阳,这批援军的将校多与徐荣不相熟,这批援军的兵士也是分别来自不同的州郡,且有黄巾降卒,平时尚可,一旦出现大战,或有可能会出现指挥不协、配合不力等现象,因彧以为,宜檄令徐荣,命他趁现下无战之时,多与诸将熟悉,多熟悉诸将部曲,多使先后抵达洛阳的诸部联合作些演练,以能尽快地使洛阳现有之全部驻兵磨合完成,做到‘知己’为先。如此,战端开时,内无忧矣。”
    第二批援赴洛阳的部队,上个月中时,就已经尽数到达洛阳。
    这批援兵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王融、公孙犊部,一部分是吴霸部。
    王融、公孙犊是泰山郡人,他俩是在荀贞攻打泰山郡时投附荀贞的,其二人所部兵俱泰山郡人。吴霸本是汝南黄巾的渠帅,为李通所败,因是成为了李通的部将,其部兵都是汝南人。调王融、公孙犊部到洛阳,是因为王融的亡兄王匡,曾在诸侯讨董时任过河内太守;调吴霸部到洛阳,是因为而下吕布早已被打退,汝南毕竟是孙策的地盘,不合适再留驻太多荀贞的部曲,而李通拥众七千余家,有壮卒万余人,这个数目不免太大。
    荀贞从谏如流,亦接受了荀彧此议。
    於是命幕府长史袁绥、司马宣康,从随军改屯到昌邑的兵马中,选择敢战三千人,即日调驻陈留郡;又令主簿陈仪起草檄令,命徐荣加紧与到洛的别部援兵之将士熟悉,命他集中各部,多做演练,以在将来的河南尹此战中能够打出好的配合,檄文写就,亦当日发出。
    ——荀彧的这第二个建议,实是非常重要,也非常需要。别的不说,只语言这块儿,王融、公孙犊帐下的泰山将士和吴霸帐下的汝南将士,如果不叫他们互相多做熟悉,恐怕连对方的方言,对方在说些什么,他们中的另一方都听不懂。此两郡多山,方言均是较为难懂的。
    ……
    这天晚上,州府堂中,荀攸设下酒宴,为荀贞等接风洗尘。
    陈芷诸女已经住进了新幕府的后宅。
    在他们到前,荀攸派人把新幕府后宅上上下下又重新打扫了一遍,一尘不染,干干净净,各种家具设施也都备得齐全,可以直接入住。
    不过,陈芷等从郯县原住处带来的旧有的东西不少,唐儿还果真把她种在郯县州府后宅院中的花树给移植过来了好些,所以荀贞这边在州府堂上和众人谈话、喝酒,那边幕府后宅陈芷她们指挥婢女忙个不停,一直忙到二更天,荀贞微醺,从州府来到幕府后宅,还没有收拾完。
    院中灯火通明,十几个婢女来来回回,出出入入,把带来的各样旧有物事,搬放到陈芷做主分给诸女各自居住的屋舍;唐儿带来的花树,才种下不到半天,翻出新泥。
    荀贞看到这一幕,入到陈芷屋中,笑与她说道:“何必如此着急?叫都歇了去吧,没做完的,明天再做就是。”陈芷应了声诺,待要出去吩咐,荀贞又把她叫住,说道,“为我取纸笔来。”
    陈芷亲取了纸笔过来。
    荀贞拿住笔,可不正是曹操送他的赵国兔毫笔?看了看纸,摇头说道:“我要写大字。”
    陈芷顿时醒悟,明白了荀贞的意思,就又取了写大字的大毛笔、长幅呈来。
    荀贞抓住毛笔,蘸足墨水,依旧用楷书,运笔如飞,写下了两幅字。
    一幅“汉贼不两立”,一幅“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却是言出必践,如他此前所言,到新幕府之后,他要把这两幅字写出,挂到幕府堂上。
    写罢,荀贞把笔丢下,吩咐陈芷,说道:“明日叫婢把这两幅字送到前院堂中,给我挂上。”
    陈芷微笑着应了声是。
    荀贞换提兔毫笔,叫陈芷又取信纸来,铺开桌上,略微斟酌考虑。
    陈芷问道:“夫君,给谁写信?”
    “三辅的局势出现了点变化,我得把这变化告诉伯符。此回迁治昌邑,伯符给我送了贺信、贺礼,我也得给他回封信,回个礼,以示谢意。”
    从昌邑到豫州汝南郡的平舆,只有四百里地。出昌邑南下,过济阴郡的东部,进入豫州,再过梁国、陈国,便入汝南郡,再经汝阳、南顿两县,即至澺水北岸的平舆县城。
    荀贞的回信和回礼,几天后,於二月初的这日,到了平舆县内的孙策军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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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最风流介绍:
一个年轻人穿越汉末,从亭长做起,争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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