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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最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赵子曰     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     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3 突骑何如白马雄(下)

    回到帐中,尾敦犹义愤难平。
    他在帐中转了几圈,挑开帘幕出帐,往鲜於辅的住帐去。
    时已入夜,鲜於辅帐篷的缝隙,隐隐透出灯光。
    帐外护卫见是尾敦求见,便入内禀报。不多时,鲜於辅请尾敦入见。
    尾敦进到帐中,见鲜於辅正就着金盏托盘的烛火,在伏案写些什么东西,便说道:“君在处理军务么?尾冒昧打扰,敢请恕罪。”
    鲜於辅不是在处理军务,他指了指案上的纸笺,说道:“却非是军务。刘幽州昔在州中,恩泽遍布,今我等起兵为刘幽州报仇,州中郡县长吏、士大夫、义士颇多欲响应者,给我来了不少书信,我这是在给他们回信。”
    尾敦说道:“原来如此。”
    鲜於辅放下毛笔,问尾敦,说道:“君夤夜前来,不知是有何要事?”
    尾敦说道:“今日在帐中议事,敦闻得苏仆延等胡酋言语,十分畏惧公孙瓒,听说公孙瓒到,竟然提出撤还上谷,敦实在是愤愤不平!想刘幽州在世的时候,对待他们可是不薄,不仅在上谷开了互市,许他们与汉贾交易,而且三番五次的给予他们赏赐,赏赐的东西被公孙伯圭夺走,刘幽州又重新给之!这般厚待,今值讨伐公孙瓒的关键时刻,却一听到是公孙瓒亲率兵前来,他们就闻风丧胆,浑然忘了刘幽州给他们的恩德!”越说越生气,尾敦怒形於色,说道,“还真是应了公孙伯圭的话,胡儿不可信也。”
    鲜於辅下意识的瞧向案上的书信,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回下去。
    他心中想道:“逐利而为的何止胡人,便我汉家的士大夫,其中难道还少了么?”
    却就在鲜於辅等联络阎柔,准备起兵进讨公孙瓒之前,鲜於辅也曾经给州中郡县的长吏们、各郡的右姓冠族们去过信,可当时愿意响应者几乎没有。现在听说阎柔大败了邹丹,军威大振,结果此前那些观望不响应的长吏、士人们,态度顿时为之一变,主动来信,请求响应者竟是络绎不绝。同样是这些人,不同的态度,是何缘故?还不就是因为之前他们觉得鲜於辅打不过公孙瓒,跟着公孙瓒才有利可图么?
    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刘和的经历之故,鲜於辅又不由想起了冀州的袁绍和远在南阳的袁术的元素,袁绍、袁术这兄弟两个,不也是眼中只有利益,而无大义?
    ——还真是如鲜於辅所想,就是汉人之中,上到诸侯,下到寻常士子,真正能做到忠义二字的又有几个?
    鲜於辅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聊,只淡淡地说道:“此人之常情也,不足为怪。至少苏仆延等肯率胡骑前来相助,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尾敦说道:“刘幽州为公孙伯圭所害,至今已经好几个月了,可是这仇,却迟迟未能报,就算来日会战,咱们打败了公孙伯圭,只怕也很难将他擒杀;冀州现又有袁本初狼顾於我,我幽当下可谓内忧外患之秋也!敦有一策,可杀公孙伯圭,为刘幽州报仇,并可消弭外患,敢请献於君。”
    鲜於辅问道:“是何策也?”
    尾敦说道:“公孙伯圭帐下,有一将是敦故交好友,敦愿潜去伯圭军中,说敦此友,助敦刺杀公孙伯圭。刺杀若能得手,不仅可以为刘幽州报仇,就此亦可消除我幽州的内乱,使袁本初不
    得再窥视我幽。”
    鲜於辅稍作思忖,说道:“卿此策怕是难行。”
    尾敦问道:“为何?”
    鲜於辅说道:“有两个难处,你的那位好友肯不肯背叛公孙伯圭,相助於你?此其一也。就算你那好友愿意助你,公孙伯圭骁悍之士,只怕你也近不了他的身。此其二也。”
    尾敦说道:“刘幽州之仇一日不报,敦一日寝食不安。鲜於君,敦恨不能食公孙伯圭之肉,寝其皮也,即便事不成而死,敦无所悔。”
    鲜於辅笑道:“卿忠言壮志,古之义士,不过如此,我十分敬佩。只是卿之此策,委实难行。若是因此而失卿,是我幽失一义士也!你不悔,我却会悔。
    “尾君,刘幽州的仇,咱们早晚是一定要报的,也必定会报的!卿不必急於一时。公孙瓒不是来书邀战,阎公也答应了与他会战么?卿不妨且到会战之后,看看战果如何,再做商议不迟。”
    鲜於辅不同意尾敦的建议。尾敦也没有办法,只好应诺。
    转回帐中,尾敦一夜未眠。
    ……
    公孙瓒和阎柔约定的会战之日是十天后。
    阎柔回书,接受了公孙瓒的邀战。
    从这天开始,尾敦就磨砺刀剑,修缮铠甲,作战斗准备。
    阎柔令槌牛杀羊,犒赏三军,以鼓舞士气,并再次对苏仆延等胡酋做出许诺,只要击败公孙瓒,所得之甲械缴获,他愿意与乌桓、鲜卑诸胡酋对半相分,而凡是胡人骑兵自己所得的缴获,依照胡人的惯例,归胡骑自己所有。
    几天后,传来军报,公孙瓒拔营起寨,自泉州北上,向潞县而来。
    又过两天,再次得到军报,公孙瓒的部队已入潞县。
    这天下午,公孙瓒的使者二度来入阎柔军中,呈上公孙瓒的书信一封,信中公孙瓒约与阎柔於三天后决战郊野。
    公孙瓒的信虽然是写给阎柔的,但随着苏仆延等乌桓、鲜卑大人的传话,消息早已是传遍了整个军中,听说是公孙瓒亲自带领步骑前来邀战,那些胡骑无不窃窃私语,不少人都是心生畏惧。更有甚者,把自己掳掠来的钱帛、子女都预先收拢一处,别人问之,就回答说道:“等到战败之后,方便我带着他们逃跑。”
    ——公孙瓒的威名在幽州边地的胡人中已到了这个程度。
    对军中的此类情况,尾敦并不知晓。
    就在约定好的这天一早,阎柔军令传下,兵马出营,前往预定的会战地点。
    公孙瓒的部队和阎柔所部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到至。
    两边相距数里,分别开始列阵。
    阎柔的阵型仍如上次他击败邹丹时所列的阵型,中间是步卒,两翼是胡骑主力;他的将旗,这次没有树立在步卒阵的后边,因为他将要率先出战;鲜於辅、鲜於银、尾敦等则还是与上次一样,各自位处在步卒阵的不同位置,进行督战的任务。
    尾敦督战的地方最为靠前。
    从他这个位置翘足远望,可以看到对面南边公孙瓒部队的情形。尽管因为离得比较远,看不清楚,可是入眼看去,就像傍晚的火烧云起在了原野上也似,尽是通红一片,——汉家崇火德,公孙瓒的部队,一如汉家别的部队,戎装俱是红色。
    在那红海之中,尾敦看见了一抹白色。
    他心知,那抹白色,必然就是公孙瓒帐下最为有名、最为敢战的白马义从。
    尾敦狠狠的在那抹白色上盯了几眼,心中想道:“什么白马义从!跟着公孙瓒,弑主之徒,也配称‘义’?且等阎公胜了公孙瓒一阵,传令全军进击的时候,我非要亲手斫上几个白马儿辈的人头不可!”
    辰时左右,敌我的阵型都已经列好。
    因为步卒阵是在正中,所以尾敦左顾看去,是乌压压的胡骑,右顾看去,还是乌压压的胡骑。两边的胡骑各约万数,一眼望不到头,战马的嘶鸣声、乌桓和鲜卑骑士的唿哨声,不断地传入耳中,让尾敦觉得空气都好像为之躁动。
    没有等太长时间,三千余骑汉胡战士自步卒阵的左侧鱼贯而出。
    尾敦打眼看去,见这只骑兵队伍的最前头打了一面大旗,正是阎柔的旗帜。尾敦知道,这是阎柔开始率先引骑向公孙瓒部的阵型发动冲锋了。
    紧紧地盯着这支骑兵,看着这支骑兵从缓步,到快步,速度逐渐加快,就像一股旋风冲向敌阵,尾敦热血沸腾起来。他抽刀在手,举着向天,大呼喊道:“必胜,必胜!”
    左右的步卒将士受他感染,也都举起兵器,齐声大呼:“必胜,必胜!”
    必胜之声从步卒阵向外传开,数千人的喊叫,声音还是不小的,和军中的鼓角之声掺和一起,四散回荡原野之上。两翼的胡骑,许多朝这边看来。
    这声响应当是也传到了对面的敌阵中。
    尾敦摇摇望见,对面公孙瓒的阵型似乎是因为这突然而来的呼声,——当然,更可能的是因为阎柔的率部冲锋而起了小小的骚动。
    他提刀在手,目不转睛地看着。
    阎柔率领的这支骑兵离公孙瓒所部的阵型越来越近。
    公孙瓒阵中一直都没有兵马出来迎战。
    直到阎柔所率之骑已经冲过了小半的路程,公孙瓒阵之右侧,才有一支骑兵出来。较之阎柔所率之骑,公孙瓒军出来的骑兵数量为少,才只有千余骑。
    然而这千余骑的最前头,约有百数,却都是骑着白马。不用说,这些自是白马义从。
    尾敦看不到这支骑兵为首的将领是谁,不过想来,应该不是公孙瓒。
    敌我两支骑兵,一支戎装皆赤,一支因多胡骑之故,衣着以灰色为主,就如两股浪潮,夹带尘土,终於在战场中间,较靠公孙瓒阵的地方相遇。
    汉话、胡语,喊杀之声登时随风传来。
    尾敦好像还听到了战马呼啸冲撞、兵器互相交击,等等的各种声响。
    白马义从名不虚传,虽然是以少敌多,然而战端才开,就若尖刀一般,硬生生地杀入了阎柔所率之骑的前阵。看架势,是直奔阎柔的将旗而去。
    阎柔所率骑兵的队形为之略乱。
    尾敦并不惊慌,心中想道:“阎公亲在阵中,只要他军令下达,阵型虽然小乱,恢复如常不为难也。”
    而就在此时,先是左边,随之右边,相继传来马奔人喊之声。
    尾敦收回观望战局的视线,看向左右,却是目瞪口呆。
    原来是左右两翼的胡骑中,许多拨马而逃。

124 并州难立冀州易(上)

    战局才开,阎柔刚亲自率骑与敌交战,他后方军阵两翼的乌桓、鲜卑骑兵就乱而散走,这场仗显然是没法再打下去了,以阎柔战败,公孙瓒大胜宣告结束。
    好在败得快,阎柔所率骑兵损失的不多,在鲜於辅、鲜於银、尾敦等所督之步兵战士的接应下,阎柔顺利地得以脱身。脱身是脱身了,但是一场仗打败了,不可能没有一点的后果,潞县城中尽管有联军的一些兵卒把守,可公孙瓒趁胜而进,却是轻松地就把潞县顺势夺下。
    兵败如山倒。
    漫野望去,到处是髡头小辫、穿着肮脏的羊皮褶袴、拼命奔窜的乌桓和鲜卑胡骑,如似被红潮驱赶的簇簇蚁群,——红潮中,点点的白马义从尤其夺人眼目,那卷起的尘土竟是比列阵、战斗之时还要遮天蔽日。
    阎柔等逃命关头,也顾不上潞县了,从快中午时的兵败,一直仓皇逃到入夜,向北败退出数十里,乃才后头渐渐无了公孙瓒部的追骑。
    寻了块河谷,阎柔收拢左近残兵,就地驻扎。鲜於辅等人,鲜於辅和尾敦跟在阎柔的身边,鲜於银在乱中失散;苏仆延等皆是踪影不见。
    简单的商议过后,阎柔连夜遣人四出,去寻鲜於银、苏仆延等。
    为防公孙瓒部追击,阎柔又向北边撒出斥候,布下警戒线,同时,阎柔亲自巡视部队。
    一道道的军令传下去,特别是阎柔颇为镇定的姿态出现在败兵的面前,溃逃至此的千余败卒,军心得到了略微的安稳。
    次日下午,苏仆延等陆续被找到。
    派去寻找他们的军吏回报,说他们等收拢完残卒后,会前来此处会合。
    回想昨天的这场仗,阎柔直觉荒唐。
    鲜於银因是和阎柔一起逃跑的,所以虽然失散,距离阎柔的位置不远,凌晨时分就已被寻到,并已来到阎柔处。阎  柔拄剑,坐於鲜於辅等人中,叹道:“此战之败,非我之过也!”
    尾敦怒道:“这场仗打败,自然不是阎公之过,都是那些乌桓、鲜卑骑畏公孙瓒如虎,战端方起,他们就四散逃走,乱了我军阵脚,遂致我军大败。”
    鲜於银亦觉懊恼,说道:“阎公,观昨日此战的形势,日后再与公孙瓒战,苏仆延等部胡骑,只怕是万万指望不上了!”问道,“敢问阎公,不知就此有何对策?”
    阎柔也没什么对策。
    对苏仆延等乌桓、鲜卑骑兵,他现在还是非常倚仗的,苏仆延等胡酋在某种程度上与阎柔是平起平坐的,他没法以严格的军令来约束他们。
    阎柔思来想去,说道:“也只有等诸位大人来於我等会合之后,再做商议。”
    他寻思心道,“却是如何能找出一个办法,使得苏仆延等不再这般畏惧公孙伯圭?公孙伯圭虽有骁悍之名,我又哪里差了?”
    却是公孙瓒固然名震幽州,可是阎柔在幽州塞外边地,却也是信义显著,名声赫赫。说老实话,他是不怕公孙瓒的。奈何他有此志,胡骑却不争气。於今之计,只有慢慢的寻思个良策出来,看能不能打消苏仆延等对公孙瓒的畏惧之心。
    数日后,苏仆延等胡酋分别率引各自本部收拢后的骑兵来到阎柔驻营之所,与阎柔会合。
    众人连日计议。
    尾敦等为代表的主战派认为:当趁现下公孙瓒的主力部队尚在涿郡的大好机会,向公孙瓒部立即发动反攻。尾敦对阎柔等人说道:“闻细作侦报,公孙瓒夺回潞县后,连日纵兵劫掠,我军若趁此机,发动突袭,他们是一定想不到的,必可反败为胜!”
    苏仆延等胡酋不同意韦敦的意见。
    苏仆延认为:“我军方才大败,失散的将士们,至今还没有收拢齐全,而公孙伯圭部已据潞县。野战,我军且不能胜之,况乎攻坚?若於此时贸然对公孙伯圭部发动反击,必败无疑!”
    阎柔问道:“那以大人之高见,当下该如何是好?”
    苏仆延瞧瞧阎柔,瞧瞧鲜於辅等,说道:“现下之计,以我之见,还是我此前提出的那条建议,不如我军先撤回上谷,暂避公孙瓒兵锋,然后从长计议。”
    他指了指坐在席间的鲜於辅,又说道,“鲜於君不是说幽州各郡县的大姓、豪强,以及大吏,颇有来书与他,愿响应我军,为刘幽州报仇的么?那么何不就一边先与他们联系,一边等待时机,候时机成熟,再南下与公孙伯圭较个高下?如此,似更妥当。”
    阎柔问鲜於辅的意见。
    鲜於辅这会儿也陷入了为难。
    他不太赞成尾敦的建议,可他觉得苏仆延提的意见也不可行。如果退回上谷,这些胡骑必然都会各自返还本部,等他们走掉之后,再想打把他们召聚起来,那就难之又难。
    攻不可,退不可,鲜於辅束手无策。
    连着商议了好几天,双方都坚持自己的意见。
    阎柔一直在注意公孙瓒部的动向,却於这日,闻得公孙瓒犒劳三军,他顿时警觉。
    通常犒劳三军,要么是在打仗之前,要么是在打胜仗之后。
    无缘无故的,公孙瓒为何突然犒劳三军?
    十之**,是公孙瓒准备用兵北进,来打他们了。
    阎柔忧心忡忡,与左右说道:“公孙伯圭或将再来攻我,我军犹不能齐心协力,这般情形下,一旦再战,我军定会再败无疑。”
    左右问道:“既如此,敢问明公,计将安出?”
    阎柔忖思良久,说道:“退回上谷,势不可为,我宜再召请苏仆延等人来议。”
    於是,阎柔就遣人去请苏仆延等来帐中会议。
    前几天的会议,通常是派去请苏仆延等的军吏去后不久,苏仆延等人就纷纷来至,今日不同,却是等不了大半天,仍不见苏仆延等胡酋到来。阎柔心中纳闷,便又派人去问。
    ……
    却苏仆延等迟迟未到,非是其他缘由,而是他们正在接见两位客人。
    两位客人之一,乃是郭逊,另一个,则是袁绍派来的使者。
    “我家明公的信,大人已经看过,不知大人意下何如?”
    苏仆延把手中提着的信再又看了一遍,抬起头来,看向郭逊和袁绍的使者,狐疑说道:“袁公此信我看是看过了,但是袁公,会不会哄我?”
    郭逊笑了起来,脸上露出骄傲神情,正色说道:“大人虽远在幽州塞外,然而汝南袁氏之名,大人想必应当也是有闻!我家明公,其族世为我汉重臣,我家明公而今雄踞冀州,威震海内,天下英雄无不仰慕!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若大人是乌桓之贵种,我家明公便是我大汉之贵种。试问大人,难道大人你会说话不算数,言而无信么?”
    苏仆延饱经风霜,显得沧桑的脸上,一双眼露出了狡黠,他挠了挠头,说道:“这肯定不会,我素来是说话算数的。”
    郭逊摊开手,说道:“大人既然向来说话算数,我家明公亦是如此。”
    这两人的这几句对话,如同打哑谜一般,到底说的是些什么?
    原来是袁绍在听闻苏仆延等与阎柔、鲜於辅联军,共同进击公孙瓒后,听从了他帐下谋士沮授等人的建议,便立即修书一封,遣使潜行,赶来幽州,在阎柔军中找到郭逊,把写给苏仆延的这封信给了他,叫郭逊当面交给苏仆延;并命令郭逊,务必说服苏仆延等倒向袁绍。
    这信中讲的是,袁绍愿意上表天子,请天子封授苏仆延等胡酋为单於。
    单於,“广大”之意,相当於汉人的君主。
    苏仆延尽管已自称为王,但这个“王”是他自称的,显是无法和汉庭赐封的单於相比。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苏仆延说道:“袁公若是肯进奏天子,请天子封我为单於,我当然无有拒绝的道理,可是袁公这么做,是为什么?”试探地问道,“是不是袁公有用於我?”
    郭逊说道:“我家明公确实是有一件小事想拜托大人。”
    “什么事?”
    “这件事,大人是一定能够做到的。”
    “到底何事?”
    郭逊说道:“自大人率部与阎柔、鲜於辅联兵共讨公孙瓒以来,与公孙伯圭前后已有两战。头一战,打邹丹虽然获胜,可是大人等所部的胡骑也损失颇有;前数日,大人等失利於潞,败与公孙伯圭,大人帐下骑士的损失更是不少。我闻大人向阎柔进言,建议不如暂还上谷,敢问大人,此事可有?”
    “有。”
    郭逊故作不解,问道:“那在下就斗胆敢问大人一句,却是为何要撤还上谷?”
    “如君所言,接连两仗,胜而后败,我军损失甚大。为何撤还上谷,君此不是明知故问?”
    郭逊说道:“我闻之,临敌进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若大人等撤还上谷,则乌桓、鲜卑各部之兵,肯定会各还本部,这样,气既已竭,兵复分散,则恐怕就更非会是公孙伯圭之敌!又公孙伯圭见大人等退回上谷,气焰肯定越发嚣张,他极有可能就会遣兵北上,追击大人等,则到那时,敌愈强而大人等愈弱,敢问大人,何以应对?”
    “这……”
    郭逊说道:“大人明智之士,撤还上谷的种种弊端,大人不会看不到,却在明知撤还上谷后,将会对大人等大不利,却还进议撤还上谷,在下实在不解。”
    苏仆延摸着光光的头顶,犹豫了会儿,决定实话实说,说道:“你所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撤还上谷的
    确弊大於利。可是公孙伯圭所部骁悍无前,前几天的那场大战,你虽没在军中,可料你也应有所闻吧?阎公亲率我军精骑挑战公孙伯圭部,却被那公孙伯圭帐下的白马义从以少击多而阎公竟然不敌!由是可见,公孙伯圭所部实非我等可当。如果这仗再打下去,我军只会越打越输,所以我才不得已求其次,向阎公进言,不如先撤还上谷,以观时待变。”
    “观实待变”四个字落入郭逊耳中,倒是让他这个离开冀州已久、漂泊幽州的客人,勾起了一点在冀州时的记忆,给了他一丝熟悉的感觉。这四个字可不正就是沮授、郭图等人在与袁绍议论天下形势的时候,经常会说的么?
    “观时待变。”郭逊重复说道。
    苏仆延见他若有所思,问道:“怎样?”
    “此话固然不错,但正如在下适才的分析,在下担忧,只怕大人等一旦退还上谷,公孙伯圭就将不可制也。大人,公孙伯圭可不是刘幽州,若是被他掌了幽州的权柄,大人等的日子会过得怎样?不用在下说,大人该当也是心中有数。莫说‘观时待变’,自身怕也难保!”
    以公孙伯圭对待胡人们一贯的强硬态度,他如果在幽州立住了脚,掌住了权,苏仆延等胡人的日子,几乎不用想,苏仆延也晓得,定然是没法过了。
    别再说什么三番五次的赏赐,也别再说什么上谷郡的互市,这些利益肯定都不复存在,而且公孙瓒只要有余暇,他还一定会北入塞外,去逐杀、抢掠苏仆延等乌桓、鲜卑诸部。
    苏仆延没有回答郭逊的这句话。
    郭逊窥视苏仆延面色,看出了他的忧虑,这时才话入正题,从容说道:“在下有一策,可以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苏仆延说道:“何策?”
    郭逊说道:“诚如大人所言,公孙伯圭部堪称骁锐,可是大人,公孙伯圭他也不是没有吃过亏的!”
    “你是说?”
    郭逊说道:“在下说的正是公孙伯圭南下犯我冀州此事!他数次侵我冀州,然都没能讨得好去。我家明公帐下,而今精兵三十万,猛将如云,别的不提,只说如今驻扎在涿郡南的将军麹义,公孙瓒就非其对手!大人等如愿意与我家明公联手共讨公孙瓒,则公孙瓒纵然骁勇,又何愁不破?这,就是在下为大人想到的破解眼下此难局的办法。”
    “你是建议我与袁公联兵,共讨公孙瓒。”
    郭逊说道:“不知大人肯否听从?”
    苏仆延迟疑了会儿,说道:“我不瞒你,之前我军中对此就有过讨论,可是阎公他不同意。”
    郭逊说道:“阎柔不愿,我岂不知。然不知大人有没有想过阎柔他为何不愿?”
    苏仆延说道:“为何不愿?”
    “阎柔不愿,是因他有野心,他想独占幽州!大人,成王败寇,阎柔有此野心不为错,他若是有能力击败公孙瓒,有能力保证大人等的利益不受损害,那这幽州就归他亦无妨也;现在的问题是,他却是根本没有能力击败公孙瓒。大人,这就是他的不对了!於此之际,是迁就阎柔,由着他连累大人等的利益受损,还是及时阻止他,为大人等自身考量,请大人斟酌。”
    苏仆延问道:“你认为我该怎么办是好?”
    “现下联军之中,大人等部的健骑占了大半,大人如坚持与我家明公联军,那阎柔就算再是不肯,又能如何?”
    苏仆延思之再三,说道:“君且容我考虑一下。”
    郭逊起身告辞。
    郭逊离开后,阎柔再来请苏仆延的军吏来到,苏仆延先没有召见,而是与帐中的另外几个胡酋商量起来。那几个胡酋都被郭逊说动,一致认为郭逊所言十分在理,既然打不过公孙瓒,而如果撤还上古的话,又确实是下策,那么如今唯一可行之计,也就只有和袁绍联手了。更而且,袁绍还许诺请天子封他们为单於,这更是两全其美,实与名,二利俱得。
    诸胡酋议定此事,苏仆延也不再召阎柔又派来请他的军吏入见,众人就去往议事的百子帐。
    入到帐中,鲜於辅,鲜於银、尾敦等人已在。
    阎柔等人起身相迎,苏皮炎等脱帽在胸,回了个礼。
    落座之后,苏仆延开口说道:“阎公今日召我等来,想来为的还是公孙瓒?”
    阎柔说道:“不错!细作侦得公孙瓒犒劳三军,我猜他应是很快就会北上再来进击我军,故请诸位大人前来,商议对敌之策。”
    说到这里,阎柔顿了一顿,正待把他想来说服苏仆延等不要再提撤还上谷的话说出,就听到苏仆延说道:“欲想退敌,我有一策。”
    阎柔略怔了下,问道:“是何策也?”
    苏仆延说道:“即是与袁本初联兵,南北共进,夹击公孙瓒。”

125 并州难立冀州易(中)

    阎柔听了苏仆延此话,吃了一惊,说道:“此前我等不是议过,已经说定不与袁本初联兵么?当时大人等也都赞同,却为何公於此时又提出与袁本初联兵共击公孙瓒,是为何故?”

    苏仆延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时我等确实是赞同不与袁本初联兵,可现下的情势变了。公孙瓒势不可当,阎公败给了他,潞县也因之而丢,则此种情形下,公孙瓒如果趁胜,继续北上,——就像阎公你刚才说的,他正在犒劳三军,可能随时都会再来进犯我军,那到的彼时,我联军如何应付?当此时刻,非袁本初不可助我胜公孙瓒。故此我认为现下只能请与袁本初联兵不可了!如不与本初联兵,强要与公孙瓒战,我联军唯有败亡一途。与其如此,我以为还是我之前的意见,不如大家这就散了伙,北还上谷,各自逃命去罢。”

    阎柔把目光转向做中的鲜於辅、鲜於银,问道:“鲜於君,你的意思是?”

    鲜於辅不觉想起了昨天晚上。

    便在昨夜,郭逊拜访了他,拿了袁绍的一封亲笔信给他看。

    信中,袁绍许诺鲜於辅,待败公孙瓒后,不仅幽州诸郡,任随鲜於辅选择,他都肯上表天子,举他去担任太守;并且袁绍还愿意上表天子,举刘和任幽州刺史。

    又在信中,袁绍写道:“公虽德重於幽,骁武不及阎柔,纵败公孙瓒,公自度,可以制柔乎?况瓒者,公请再自度之,以公与柔、苏仆延等,易败之乎?绍为公虑,於今之计,宜与冀合,合则两利,足败公孙瓒,此其一也;候败瓒,公辅刘和,外得吾援,足制柔,此其二也。若不从绍计,瓒既难败,至若柔者,且将又一之瓒也!”

    言下之意,说阎柔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公孙瓒。

    刘虞的下场,也就有可能会是鲜於辅未来的下场。

    这话说的很有些道理。

    从出身、能力来讲,鲜於辅、刘虞的确是一路人,两人皆是贵族名士,或言之,士大夫也;公孙瓒尽管也是出自右姓,可他是族中庶子,因其庶子的身份,与士族子弟素不对付,亲近的都是市井小人,也就是说,公孙瓒实际上与阎柔近似,两人都是以武勇立足於世的,换言之,壮士也。如此,暗示阎柔也许会成为另一个公孙瓒,倒非无的放矢。

    袁绍的这封信,在鲜於辅的脑中回想。

    鲜於辅迟疑了会儿,说道:“当下形势,确与此前不同,如果请袁公相助的话,我军击败公孙瓒的把握,或许会更大一些。”

    ——刘虞在世的时候,鲜於辅是相当警惕袁绍染指幽州的,然而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刘虞已死,幽州不再有重量级的人物、不再有能够抗衡袁绍的人物坐镇,那么他为了自身的利益也好,为了消灭公孙瓒也好,却也是只能改变态度,大概这也算是“随时应变”了。

    阎柔瞠目结舌。

    他们这支部队本来就是联军,部队的组成共有三个部分,一部分是苏仆延等带来的本部落的乌桓、鲜卑骑兵,一部分是鲜於辅、鲜於银、尾敦所统带的幽州州军的残部,再一部分是阎柔自己的部曲。阎柔虽然因为在胡人中有威望,而且是汉人这两重身份而得到了苏仆延、鲜於辅等的共同拥戴,名义上是这支联军的主帅,可实际上他并不能做到一言堂,在重大的问题上他必须得尊重,甚至说是听从苏仆延、鲜於辅等人的意见。

    现在,苏仆延和鲜於辅的意见居然一致都赞同与袁绍联兵,阎柔也是无计可施了。

    他默然多时,说道:“既然公等皆愿与袁公联兵,那就按公等之议吧。”

    便令人把郭逊请来,告诉了郭逊众人的意见。

    郭逊这个时候,亦没必要再瞒着阎柔了,就把袁绍派来的那个使者叫来,当面把袁绍愿送还刘和、及遣兵相助阎柔等共讨公孙瓒两事,悉数告与阎柔知晓。

    阎柔这时才明白了苏仆延、鲜於辅两人改变主意的缘故!

    一番商讨过后,决定由鲜於辅、苏仆延两人亲自南下冀州,往迎刘和,及与袁绍面议夹击公孙瓒事。

    遂就於这日,苏仆延、鲜於辅率引胡骑七千余,离开驻地,先西行,再南下,绕过涿郡,前往冀州,去迎刘和;阎柔则率引主力暂时北撤,退入上谷。

    ……

    勒马於上谷郡界的草场之上,四面是一望无尽的草原。

    蓝天白云,远处有雄鹰飞翔。

    本来是一派开阔的气势,阎柔的心情却相当的沮丧。

    回顾向南,那是苏仆延,鲜於辅等往冀州去的方向,他不觉长叹一声。

    左右问道:“公缘何叹气?”

    阎柔说道:“人皆言,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我幽多苍凉雄浑之杰,而今却是满幽州十郡

    ,汉胡百万之口,竟无一个英雄!苏仆延与鲜於辅今南下迎袁绍兵马北上,我幽将失矣。”

    天下大乱。诸侯纷战,阎柔自视为英雄,他又岂会不蠢蠢欲动?他本来是想抓住公孙瓒、刘虞火拼,刘虞为公孙瓒所杀,激起幽州地方民愤,鲜於辅,苏仆延等举他为主,共讨公孙瓒的这个机会,想在幽州成就一番事业,然而形势却不由人,最终仍是只能屈从於鲜於辅、苏仆延的意见,只能接受请袁绍相助。说到底,在身份上、在名望上,阎柔非是士大夫,就算再有武勇,就算再有信义,还是比不上四世三公、汝南袁氏家族里出来的袁绍。

    ……

    公孙瓒那边如阎柔所料,他之所以犒劳三军,正是准备发兵北进,再来进攻阎柔等的联军,想一举把他们打败。

    可就在这个时候,得到消息,说是苏仆延、鲜於辅等率骑七千余,南下冀州去迎刘和了。

    公孙瓒立刻料到这定是阎柔等打算要与袁绍联手一起来打他,那么在此之时,进讨阎柔已非要紧,关键的问题已是首先要做好抵御袁绍进犯的准备了。

    并且再则,阎柔率部已经北撤,往上谷方向而去了,等他撤入草原后,也不利於公孙瓒部对他们的追击,所以公孙也就撤兵返还涿郡,不再追击撤走的阎柔部。

    回到涿郡,与留守在涿的其余两个义弟李移子、乐何当等说到自己为何退兵还涿,公孙瓒免不了痛骂鲜於辅等一番。

    他说道:“袁本初、袁公路兄弟,虽名族之裔,实於今海内之奸贼也!他两人先后扣留刘和,袁本初更对我幽窥伺已久,按理说,该是刘虞的仇人才对!鲜於辅诸小儿辈,打着刘虞报仇的旗号,然如今却要与袁绍联兵共来犯我!他是幽州人,却引冀州兵来寇,胳膊肘向外拐不说,他又对得起他的故主,他口口声声说要为之报仇。刘虞么?”

    李移子安慰他,说道:“若鲜於辅辈,通常如是,或唯坐而清谈,或道貌岸然而已,大兄你又不是不知,何必为此恼怒?鲜於辅既已南下冀州,那么麹义所部也许不久后就会前来犯境,以弟愚见,及早做好战备,才是当前首要之事,其余的,暂且无须多论。”

    公孙瓒哼了声,说道:“一个小小麹义,难不成还能攻破我的涿郡不成?”

    刘玮台摸着山羊须笑道:“‘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唯有此中可避世’。涿郡易京者,避世之所也,莫说一个麹义,十个麹义,自也是攻不破的!”

    乐何当说道:“大兄,单凭麹义,想要攻破我涿郡,当然是千难万难,可袁本初兵马强盛,一旦他与阎柔等联兵,南北犯我,怕也将会是一场苦战,愚弟有一计策,或可应对。”

    “是何策也?”

    “鲜於辅能找外援,咱们也可以找!”

    公孙瓒问道:“找谁?”

    “方今天下,唯荀镇东可抗袁绍。兖、青两州现皆已为荀镇东所占。大兄何不遣使,备厚礼,往见镇东,与之相盟?有镇东在青、兖牵制袁绍,麹义不足虑也!”

    公孙瓒嘿然,过了会儿,说道:“我早就遣使去见过荀贞之了,你又不是不知,他不肯与我订盟,我又有什么办法?”

    “镇东对大兄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大兄,刘玄德,大兄之故交旧友也,他昔以兄事大兄,待大兄十分恭敬,愚弟闻之,他现下在镇东处,极得镇东信爱,两人情同兄弟,大兄要不给他去书一封,请他为大兄在中做个转圜,不知大兄以为可否?”

    公孙瓒琢磨了片刻,说道:“可以一试。”

    ——话到此处,不妨别叙一句。公孙瓒、刘备两人的认识,是因为他两人都曾经师从於郑玄,而公孙瓒相信谶纬,如那句“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唯有此中可避世”,其实和郑玄也是有关系的。郑玄作为当代的经学宗师,颇受本朝以来儒学谶纬化的影响,他为《尚书》做的训诂,便是把今文、古文和谶纬融为了一体,谶纬成为了沟通今文、古文的桥梁。亦即,公孙瓒的相信谶纬,除掉时代的影响外,其实从某方面而言之,亦是受郑玄的影响。

    尽管因为此条谶纬的存在,公孙瓒不信麹义能够攻下他的涿郡,但前有界桥之败,公孙瓒还是不敢太掉以轻心,遂传下军令,命前线各营将士打起精神备战。

    并亲写了书信一道,遣人去颍川,面交刘备。

    ……

    鲜於辅、苏仆延率骑南下,行了大半个月,这日到了魏郡,来至邺县城外。

    袁绍闻讯相迎,两下相见,彼此叙礼。

    接连三天,袁绍安排酒宴款待鲜於辅、苏仆延。

    在这三天里,袁绍向鲜於辅、苏仆延详细询问了幽州如今的情况,鲜於辅,苏仆延如实向他回答。迎刘和还幽,以安民

    心和请袁绍遣兵相助共讨公孙瓒,此两事,袁绍皆爽快答应。

    当天下午,袁绍把刘和请来相见。

    巍峨庄严的大堂中,两侧坐满了袁绍帐下的文臣武将;甲士林立持械,立於堂外。

    袁绍衣冠威严,坐在主座,与刘和说道:“刘幽州仁义之名,天下尽知,自他被公孙瓒残害之后,我一直都十分痛心,早就想为他报仇,可苦於不得机会,今鲜於辅、苏仆延、阎柔等共起义军讨瓒,请求我遣兵相助,我已经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过两天,你就可以跟着鲜於从事还幽州去了。到幽州后,……刘君,你可不要忘记了我对你的恩德。”

    刘和下揖,说道:“公对和的恩德,和岂会敢忘!”

    这袁绍对刘和哪有什么恩德,刘和对袁绍只有怨言。

    不过,刘和又非傻子,怨言云云,自不敢提。

    想这刘和出身宗室,——而且他的宗室出身和刘备还不同,与刘备乃是天壤之别,因其出身,加上他父亲的名望,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从没吃过什么苦,在京城为官亦是一帆风顺,不管谁见到他,哪怕是当今天子、朝中权臣,俱是礼敬,他也一直自视甚高,以为自己身份尊贵,可这回奉天子之命,从长安偷跑出来,往去幽州见他父求救,路上却是先被南阳袁术扣留,继被冀州袁绍扣留,也算是吃了一番不小的苦,受了一番不小的挫折。

    当然,这个苦、这个挫折,不是生活条件上的苦和挫折。

    袁术也好,袁绍也好,在日常饮食、住宿,以至伺候他的婢女等方面,对待他都还是很好的,这挫折,指的是心理上的挫折;痛苦,指的也是心理上的痛苦。

    他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出身,什么贵族,值此乱世,却都是不如手中有兵,有了兵,说话才有威权,没了兵,出身再好,就是天子,又能如何?一样仰人鼻息。又什么奸贼,什么忠臣,也根本无有区别,袁术、袁绍,与李傕、郭汜,於今观之,却是一般无二。

    刘和暗下决心,等回到幽州后,他要向袁术、袁绍学习,要借重鲜於辅、阎柔、苏仆延等,也做个地方之雄。——这是他的想法,能不能做到?另当别论。

    袁绍说道:“等你们回去幽州,你们就先做战备。我与鲜於辅,苏仆延已然约好,一个月后,你们由从上谷北下往击涿郡,我发兵从冀州南攻涿郡,咱们南北夹击,这一回,务必要把公孙瓒擒获斩杀,上为你父报仇,下安幽州生民!”

    刘和下拜堂中,说道:“若能擒杀公孙瓒,为先父报仇,明公的恩德,和衔草报之。”

    几天后,刘和跟着鲜於辅、苏仆延回幽州去了。

    袁绍给屯驻在涿郡南的麹义传令,叫他做好准备,等发给他的援兵到后,就进讨公孙瓒。

    军令传出不久,郭图求见袁绍。

    ……

    听说郭图求见,袁绍便召他入见。

    进到堂上,郭图下拜在地,大声说道:“恭喜明公,贺喜明公!”

    袁绍讶然,问道:“何喜之有?”

    郭图说道:“我冀之敌,东则荀贞之,西则张飞燕,北则公孙瓒,尤以瓒为明公心腹大患!今明公将与鲜於辅、苏仆延、阎柔等共击公孙瓒,战必胜也,待败公孙瓒,不仅可为明公除此大患,鲜於辅、阎柔诸辈,无名无能,何能与明公相比?幽州亦必然为明公有矣。有了幽州,明公的实力就能大为增强,故此图恭喜明公、贺喜明公。”

    袁绍抚须笑道:“公孙瓒不容轻视,就算是我与阎柔、鲜於辅、苏仆延府联兵,要想灭之,恐怕也不容易,这场仗,不是一两天就能打完的。且等我什么时候把公孙瓒消灭了,幽州真正的为我所有之日,你再贺喜我不晚。”

    郭图应道:“是。”

    袁绍请他起身,郭图起身落座。

    自有侍女捧来热汤。

    郭图端起玉碗,喝了一口,把碗放下,说道:“图还有一事,恭喜明公、贺喜明公。”

    袁绍说道:“又是何事?”

    郭图说道:“我听说曹孟德在并州与张飞燕私下里书信来往不断,两人的关系日渐密切,想来不久以后,张飞燕就能被孟德招降,如此一来,不仅我冀西之忧,不复再存,且稍作经营,并州也将会为明公所得!故图再次恭喜明公、贺喜明公。”

    袁绍把眉头皱了起来,说道:“孟德在并州与张飞燕书信来往颇为密切?”

    “是啊,明公。”

    袁绍问道:“公则,这件事你听谁说的?”

    “原来明公尚不知么?这也是我刚刚知道的。”

    袁绍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126 并州难立冀州易(下)

    郭图说道:“孟德帐下一士,与图族姻亲,这事儿,图便是从其信中知晓的。”
    士人之间的通婚现象非常普遍,郭图所说的“此士”,家是兖州,与曹操州里人,兖、豫相邻,同时这人家族又与郭图家族乃是婚姻之家,算是郭图的远房外亲。
    袁绍说道:“具体怎么个情况?你详细说来我听听。”
    郭图应了声“是“,便就回答袁绍,接着说道:“图听说是孟德先给张飞燕去了一封书,提出愿意和张飞燕相安无事;张飞燕得了孟德来书后,给孟德回了一封书,书中言语极是客气。自此之后,他两人就书信来往不断。……至於他俩其余书信中都是说了些什么言语,我那姻亲未曾见到,却是也就并不知晓了。”
    袁绍皱着眉头,摸着胡须,说道:“元才怎么没把此事禀报於我?”
    郭图说道:“可能元才不知此事。”
    曹操在并州,说来是从属於高干,高干是袁绍所任命的并州长吏,可是曹操手底下自有他的班底,有自己的谋臣、武将,有自己的兵马,因此实际上,他两人并非统属关系,——最多了,曹操表面上给予高干足够的尊重,但高干要想强令曹操作些甚么,也命令不动。
    那么,曹操於背地里,偷摸摸地做些什么事情,高干未有闻知,亦在情理之中。
    ……
    则说了郭图讲的这件事,曹操和张飞燕之间书信来往,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郭图捏造的?还真不是。这件事的确是有,曹操确实是和张飞燕近期以来颇有书信来往,而且曹操给张飞燕去信的目的,也正是郭图所讲之希望能和张飞燕相安无事。
    则又说了,曹操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想要私下里和张飞燕勾搭,或者说白了,是想要联手张飞燕,“反客为主”,对袁绍不利么?却也不是。
    曹操之所以去书张飞燕,想要和张飞燕相安无事,无它缘由,全然是因并州的形势,迫使曹操不得不这么做。
    并州整体的形势是相当复杂的,和冀州不同。
    冀州的周边形势,如郭图所言,现下是北有公孙瓒、东有荀贞、西有张飞燕,看似是三面皆敌,可至少这三个敌人,张飞燕弱於袁绍,公孙瓒和袁绍的实力对比亦已强弱转换,而荀贞目前也强不过袁绍,也就是说,三个敌人都不如袁绍;特别是,冀州州内的形势,通过袁绍重用冀州士人和大败公孙瓒、消灭潜通公孙瓒的那些豪强势力,以及重创黑山军诸部等等的军政举措,如今已经大体稳固下来,不再有强大的敌人了,——用一个词来形容,冀州当下的形势,其实是“似难而易”,摆在袁绍面前的,已然是一条坦途了,不仅仅坐稳冀州,并且拿下幽州,乃至并州,对袁绍而言之,现在也已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并州截然不同。
    首先,并州和幽州类似,州北部的胡人很多。
    其次,并州之州西的西河郡,有白波黄巾。
    再次,并州之州西,西河郡再西边的上郡南接壤三辅,其境内颇有李傕、郭汜所部之凉州兵存在。
    又再次,并州之东,在并州、冀州交界处的太行山区中,又有张飞燕部盘踞。
    如前文所述,高干、曹操到了并州以后,他们实际上能掌控的地盘,只有邻冀州的太原等寥寥二三郡而已,只占了并州全境的四分之一。占地既少,强敌环伺,无论是敌我军事实力的对比,抑或州外、州内敌我形势的对比,要想在并州立足,都远难於冀州。
    ——相比之下,立足冀州,委实是容易太多。
    面对如此复杂和艰难的一个局面,如何才能把局面打开?使整个并州能真正地为己所据?自到并州,曹操就一直在不断地考虑这个问题,并与程立等谋士反复商议。
    最终,得出了一个方案。
    用程立的话说,就是:“飞燕、屠各、白波,要在飞燕。若能得抚飞燕,就能安我太原之东境,且能保证我太原与冀州间的通道不被打断,事有急,袁公之援速能至也,此其一;州北之屠各诸胡,素与飞燕亲近,州北之诸胡,由是亦可得抚,此其二;州东、州北已安,明公便可全力以赴,讨定白波,此其三。候败白波,取其地而自广之,取其精壮而自实之,胡人见利忘义,复乃渐招屠各,以弱飞燕,久以时日,并州得矣!”
    拿主要矛盾、次要矛盾这一理论来分析的话,张飞燕就是曹操攻略并州的主要矛盾,换言之,就是题眼之所在。
    曹操深以为然,於是便按程立的建议,放下身段,开始积极地与张飞燕缓和关系。
    张飞燕这边来说,他是有政治智慧的,知道他如今是处在了袁绍、曹操(高干)的夹击之下,他当然不想两面皆敌,因是对曹操的主动示好,很快就给出了良好的反应。
    两下倒是一拍即合。
    一句话而概括之,曹操目前经略并州的办法,便是先稳住张飞燕,待破白波黄巾,再转回头收拾张飞燕,最后对付凉州军阀集团的势力范围,从而达成把并州全境纳入掌下的最终目的。
    这个方案,不得不说是并州目前形势之下,曹操所能采取的唯一方案。
    “唯一方案”,指的不但是程立话语中讲的那些,还有一层意思。
    即是:张飞燕、屠各、白波黄巾三者之间,实际上曹操也只能选择先安抚住张飞燕。
    为何这么说?先说屠各,屠各是胡人,曹操此前常在中原,和胡人八竿子打不着,在胡人中无有威信,不经过用心的经营,他暂时显是无法和屠各诸部联手的;再说白波黄巾,白波黄巾是“贼”,曹操身为汉臣,他也没办法和白波黄巾联手。
    只有张飞燕。
    张飞燕虽是黑山军的大率,可他毕竟早就得到了朝廷的封拜,名义上,他现在也是汉臣。
    这样,既然同为汉臣,和张飞燕达成一个和平共处的关系,於情於理都是合适的。
    暂且不必多说。
    ……
    却说袁绍听完了郭图的话之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张飞燕狡诈之贼,孟德希望能够招揽於他,这怕是不好做到。”
    郭图说道:“明公,图也是这么想。只是图与孟德并不很熟,虽然有心劝他,不好去书。若是明公也觉得孟德这此事做得不太妥当,不如明公给他去一封信,晓以对错?”
    袁绍就听了郭图的建议,给曹操写了一封信去。
    ……
    信到太原。
    曹操收到看罢,与陪坐堂上的程立等人说道:“却是怪了。”
    程立问道:“敢问明公,何事奇怪?”
    曹操指着案上袁绍的来信,说道:“卿等可知本初信中,讲了些什么?”
    程立问道:“什么?”
    曹操说道:“本初在信中劝我不要和张飞燕私下往来。这件事情,我等做的如此隐秘,本初是如何知晓的?”
    程立等人听了,也觉奇怪。
    程立说道:“或许是张飞燕那里走了风声?听
    说员袁公往他那里派了不少细作。”
    曹操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也许是吧。”
    既怀疑是张飞燕那边走了风声,曹操亦怀疑是自己手下有人向袁绍告密。不过这种事情没办法大张旗鼓地查,他也只能把此事记下,以后寻个机会,慢慢的再来查看是谁向袁绍告的密。
    程立问道:“袁公信中怎么说的?”
    曹操说道:“本初信中说张飞燕是狡诈之徒,不足信也。”叹了口气,说道,“张飞燕狡不狡诈,我岂会不知?然而并州不是冀州,并州的局面眼下如此,我等不从先从张飞燕处入手,不先与张飞燕虚以为蛇,我又怎能把冀州,……又怎能把冀州为本初收入囊中?”
    程立抚须说道:“近闻荀镇东前些时候,亦曾遣使去见张飞燕,使者还是镇东素来信用的程嘉。张飞燕反复狡诈之图,确然不错。”
    袁绍都知道往张飞燕那里安插细作,曹操知兵之士,又焉不晓“知己知彼”?他往张飞燕那里也派了许多细作。荀贞遣程嘉秘密去见张飞燕这件事,曹操是不久前刚刚得知的。
    “贞之远在徐州,手都伸到冀州、并州来了!程公,真是哪里都有他!”只从曹操话意、语气,听不出好恶,曹操旋即转开话题,摸着胡子,笑道,“话说回来,张飞燕反复狡诈,亦不足为奇,他也是为了生存,这点我可以理解。他和贞之勾勾搭搭,还不是为了对抗本初?”
    “是啊。”
    曹操笑道:“话再说回来,狡诈不狡诈,反复不反复,又有什么打紧?只要他能为我所用,就没关系。”看了看案上袁绍的信,沉吟稍顷,正在琢磨该怎么给袁绍回信,听到一人开口。
    说话之人是满宠。
    满宠说道:“明公,固然如明公所言,能为明公所用就是最好,却只怕日后这张飞燕也会背叛明公!明公还是应当多加小心才是。”
    曹操笑道:“世上之人,有几个能如君等一样,忠义之士?逐利而为,司空见惯,我不怕他背叛。”
    “不怕背叛”的潜台词,曹操没有说出。
    只要他的实力足够,他相信张飞燕就绝对不会背叛他。
    曹操的这个态度相当大气,哪里像是个“大败给荀贞,不得不狼狈窜来并州”的人?满宠等人尽皆佩服。满宠说道:“今世之英雄,明公是也!”
    “英雄,……伯宁,英雄谁不想当?可得有先有实惠,现下局势,我等得先能立足在并,才好接着说做英雄这事儿!才好接着说荡平天下,迎天子还都,中兴汉室!”
    程立问道:“那敢问明公,打算如何给袁公回信?”
    曹操已然想定,说道:“我就把咱们的难处和我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一五一十地告诉於他,希望他能够理解於我。”顿了下,说道,“我明天去见元才。”
    程立顿时明白了曹操的意思,说道:“明公是想和高元才一起联名写这封信。”
    曹操抚须笑道:“元才,本初之甥也,说话比我好用!”
    高干会同意帮曹操说话么?如前文所述,先安抚住张飞燕是攻略并州的唯一可行方案,而打下并州,对高干这个袁绍委任的并州长吏自是有利,是以曹操有把握说服他帮助自己。
    ……
    次日一早,曹操去见高干。
    差不多同一时间,并州太原郡东南,六百余里处的豫州颍川郡,有客求见刘备。
    这客是从幽州而来。

127 夜访梧桐大策定(上)

    这从幽州而来之客自是公孙瓒派来的,且与刘备是故识,昔年曾与刘备、公孙瓒一起在卢植门下求学,彼此间情投意合,交情莫逆。
    闻得此人前来,刘备没有在郡府堂上见他,而是亲到府外迎接,把他请到了后宅。
    同学相见,一番欢喜不提。
    说起来,自从投到荀贞帐下以今,刘备与公孙瓒等这一干昔日的同学,都已是多年未见。路途遥远,战火相隔,公孙瓒还好,他威名远播,对他的境遇刘备尚较为了解,但对他其余的那些同学们,却基本上都是音讯不通,早就不知他们的情况如何了,於是落座后,叙说别情。
    刘备殷勤相问他的这位同学过去这些年的经历。
    这客说道:“比之於君,仆是远远不如。玄德,听闻你在镇东此处,极得镇东厚爱,镇东与你兄弟相称,而今君更是被镇东表举为颍川太守,二千石矣!由此即足可见镇东对君之信任。又且颍川,天下之名郡,君能得以在此郡为太守,也足可见卿之名望,已非昔日可比。”
    刘备颇有宠辱不惊之态,笑道:“备哪里有什么名望?镇东之所以举备为颍川太守,所重者,不过是备略有武勇。颍川南有袁术狼顾,北为本初、张扬,四战之地也,有备在,差可保郡中无事,如此而已。”
    “玄德,君此言未免过谦。”
    刘备问道:“适才闻君言说,现下君在大兄处,很得大兄的重用,备前闻之,鲜於辅等推阎柔为主,聚乌桓、鲜卑胡骑数万,正在与大兄交战,值此关头,大兄肯定是须臾不得无君谋佐,而君不远千里,迢迢来至,想来应当不止是思念备,必还有另外要紧之事的吧?”
    从幽州到颍川不仅路远,中间还要穿过袁绍所控制的冀州,也很危险,刘备又不是傻子,焉会不知,若无重要的事情,他这同学肯定是不会冒险远来找他的;而且他这同学所来是为何事,刘备在与他这同学聊天的这么会儿的功夫中,事实上也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
    果然如刘备所料。
    他这同学取出了书信一封,呈给刘备,说道:“玄德,我今来颍川见君,实不相瞒,的确是还有别的事情,乃是受伯圭所托,……玄德,这是伯圭亲笔写给你的信,你可一看。”
    刘备接过信,打开封泥,将信展开,细细看了一遍。
    信中言语无非便是请刘备代为说客,帮公孙瓒说服荀贞,接受公孙瓒的联盟之请。
    刘备不动声色,把信收好说道:“大兄的意思,备知晓了!”
    这客等了会儿,不见刘备有下文,就问道:“却不知玄德对此是何心意?”
    刘备没有立刻回答,反问说道:“而下幽州形势如何?”
    这客忧心忡忡,说道:“玄德,你我既有同窗之谊,当年你我更皆兄事伯圭,都是自己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幽州目前的形势相当不妙!伯圭虽在潞县,大败阎柔等部叛军,但是邹丹先於此战之前,因轻敌而亡,继而鲜於辅、苏仆延已南下冀州,求得了袁本初相助,也许过不了多久,涿郡就将会受到叛军和冀州兵的南北夹攻。”
    刘备说道:“大兄勇武绝伦,纵然阎柔、袁本初等两面夹攻,想来涿郡,应还是能守得住的。”
    这客说道:“近年来,伯圭费心经营易京,不敢说金汤之固,可是抵御袁本初、阎柔等之寇犯,却是绰绰有余。不过玄德,话虽如此,伯圭尽管不惧袁本初
    、阎柔,毕竟冀州大州也,於今已被袁本初尽数窃据,较以军力,伯圭实逊於本初也,若是长期以久,成败恐便难判!”
    刘备默然,不作声。
    这客窥伺刘备神色,说道:“但若能得到镇东相助,则歼灭阎柔、袁本初,就如反掌之易!伯圭当面与我说,当今英雄,能抗本初者,唯镇东一人耳!并告诉於我,待到来日,击败袁本初后,冀州之地,伯圭愿与镇东共分,伯圭只要接壤幽州的渤海、河间、中山三郡,冀州余下之诸郡国,悉归镇东!”
    刘备皱了皱眉头,说道:“此话谬矣!”
    这客问道:“敢问玄德,哪里谬了?”
    刘备说道:“幽州是王土,徐州是王土,冀州也是王土,来日纵败本初,也只不过削平割据,还王土於天子也,大兄何来愿与镇东共分冀州之地?”
    这客干笑两声,说道:“是,是,是仆说错了,伯圭其实并非此意。”又问刘备,“玄德,对伯圭此书之请,不知你究竟是何心意?不知君是否肯为伯圭进言,劝说镇东?”
    刘备沉吟了下,回答说道:“我现为颍川太守,无故不得擅自离郡,身往求见镇东,转说大兄此意,只怕是不好行之,这样吧,我今天就修书一封,遣人面呈镇东,君以为可否?”
    这客到了颍川后,见到了刘备为佐徐荣取河南尹而备下的堆如山积的粮秣,也见到了徐荣驻军的大营,并且听说孙策也在汝南整兵,看架势,颍川这里可能要打一场大战,他猜测,也许是荀贞准备帮助孙策报孙坚被害之仇,将进讨袁术,则於此时,刘备作为颍川太守,离开颍川往去郯县,面见荀贞,显亦是不可能的。
    他能理解刘备的难处,便大喜应道:“好!君若能如此,最好不过!”
    当天晚上,刘备置下酒宴,请来郡丞韩暨、叫来部将卓颖等作陪,热情地款待他这位同学。
    酒酣,刘备起身,舞剑於庭以助兴。
    剑光似雪,前刺后仰间,刘备的身影矫健如雷电。
    席间众人目不转睛,尽皆细观。
    待刘备舞罢,韩暨赞道:“府君剑术,堪称绝妙!”
    客亦赞不绝口,说道:“玄德,数年不见,君之剑术,越发胜於往日!当日山中求学,我还能与君过上两手,今夜观君舞剑,我却是甘拜下风,已望尘莫及矣!”
    原本的时空中,后世有传,说天下有五派剑法,其内有两派是传自汉末三国时期,这两派的创始者,一个是马超,另一个就是刘备。马超的剑法叫做“出手法”,刘备的剑法叫做“顾应法”。“顾应”也者,左顾右应之意也,这或许是受民间流传刘备善用双股剑此说之影响,而把刘备当做了双手剑法的始祖宗师,却传闻固有误,然刘备武勇出众,这一点却是事实。
    在荀贞帐下,论及武勇,刘备虽称不上头等,可比之陈褒等将,他却是胜之的。
    ——也正是因为刘备不止仁义,并且有武勇,所以他也才能之前得到关羽、张飞这两位万人敌的追从,后又得到成定、石关这些勇士的服气。这些且不必多提。
    只说是夜饮宴,宾主尽欢。
    这天晚上,刘备与这客同榻共被,抵足而眠。
    次日,刘备修书一封,潜心腹吏赶去郯县,呈交荀贞。
    韩暨闻知了此事,来见刘备,私下问他,说道:“闻
    府君的那位同学,是受公孙伯圭所托,专门来请府君为伯圭说镇东与伯圭结盟的,不知此事可真?”
    刘备说道:“此事确实不假。我已经给我兄写了一封信去,将伯圭所请禀报我兄了。”
    韩暨问道:“那却也不知镇东会否答应与伯圭盟约?”
    “我兄如果肯答应与伯圭订盟,那么之前伯圭遣使求见我兄的时候,我兄就不会置之不理。”
    韩暨说道:“府君的意思是说,镇东不会同意与伯圭定盟。”
    刘备叹了口气,说道:“伯圭亲近小人,远离士大夫,他早前在幽州的名气就已不是很好,——也因此,我兄不愿与他结盟,现如今,伯圭更是杀了刘幽州,把幽州搞得民愤人怨,激得汉、胡豪杰联手起兵讨之,我兄当然也就更加不会与他订盟。”
    韩暨问道:“既然如此,府君为何还为公孙伯圭写书一封,面成镇东?”
    刘备说道:“伯圭在幽州虽然不仁,我却不可不义。昔年从师卢公,我多受伯圭的照顾,於今他有事嘱我,我岂能置之不理?即便或许会引起我兄不快,这封书,我也必须要写。”
    韩暨大为佩服,不觉称赞,说道:“府君当真重义之士也。”
    那客就在颍川住下,等待荀贞的答复,且也不必多言。
    ……
    却说刘备的信送到郯县,已是七八天后。
    荀贞已经闻知了阎柔等人进讨公孙瓒,先杀邹丹,旋为公孙瓒所败,以及鲜於辅、苏仆延南下冀州迎刘和入幽,将要与袁绍联兵共讨公孙瓒这两件事,和戏志才、荀彧、张昭、陈群等人讨论过后,众人一致认为,公孙瓒在幽州民心尽失,已经是难以有所作为了,不过公孙瓒到底骁勇,而且他在涿郡久做经营,沟深壁坚,粮草充足,袁绍、阎柔等恐怕也不能很容易地就把他消灭,幽州之后的局势,极有可能会陷入一段较长时期的双方僵持状态。
    荀贞琢磨了两天,与戏志才等人商议说道:“如卿等之所议,幽州接下来可能会陷入僵持,但迟早来说,公孙瓒必非袁本初之敌。幽州民风剽悍,士锐敢战,兼有诸胡多骑,袁本初野心勃勃,其已得冀,幽州若是再落入他的手中,其势必将更加强大,以我之见,咱们不能坐观等待,无所事事,宜当预作筹谋。”
    戏志才问道:“明公可是有意遣使,往去幽州,秘见阎柔么?”
    荀贞笑道:“知我者,知才也。”
    戏志才说道:“南下冀州迎刘和入幽的是鲜於辅和苏仆延,独独未有阎柔。由此可见,或者是迎刘和,与袁本初结盟此事,非是阎柔之意,又或阎柔与鲜於辅、苏仆延已生不和,则於此际,遣使去见阎柔,潜与之盟,明公此策,自然是高瞻远瞩,妙计一桩,完全可行。”
    荀贞说道:“也说不上高瞻远瞩,不过是闲棋一着罢了。”
    就算是与阎柔取得联系,再进一步,就算是阎柔愿意与荀贞结盟,将来能不能用得上阎柔,犹在两可之间,荀贞说这只是闲棋一着,倒是半点不错。不过派个使者,去见见阎柔,对荀贞来说,并不费什么东西,便是闲棋,也大可不妨一试。
    选好使者,前脚刚派出北上幽州,去见阎柔;刘备的信后脚送到。
    荀贞看完刘备此信,尚未给刘备回书,一道军情传至州府。
    这军情乃是:袁术、吕布起兵再攻刘表。

128 夜访梧桐大策定(下)

    荆州再起战端,这道军报是九江郡的荀谌派人加急送来的。
    军报送到州府,荀彧看过,即刻赶来呈报荀贞。
    荀贞接过军报,展开来,见那军报上大致言道:袁术以张勋、乐就为将,往攻襄阳;吕布亲引步骑万众,南攻黄祖。
    军报写成时,袁术、吕布两军还没有和刘表、黄祖开战,尚在行军的途中。
    ——如今徐州一则因有刘表的盟友关系,二来也是荀谌等人的用心安插,已经在刘表也好,袁术、吕布也好,他们各自控制的地盘内布置了不少的细作,并且不少本地或从北方为避战乱而迁入到荆的士人,与荀谌,乃至荀贞都保持着积极的联系,所以对荆州内部的情况,尽管荀谌等身在扬州,却是了如指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很快得知讯息。
    眼下此事便是如此,袁术、吕布才刚出兵,消息就已经送到了荀贞的案上。
    看罢这道军报,荀贞没有什么吃惊或意外的表现。
    他放下军报,从容与荀彧说道:“文若,当真是如我等所料,袁公路按捺不住了。”
    荀彧说道:“阿兄,刘君郎自牧益州,一向颇重军事,既揽羌胡为用,尝破杀任岐、贾龙,阻司徒赵公不得入境,又收南阳、三辅流民,取其精壮,编之为东州兵,号称悍勇;今刘君郎虽死,而刘璋,其爱子也,从这次刘阖、沈弥、娄发等兴起义兵,结果击璋不胜,反而兵败,走入荆州就可看出,刘璋应是已经得到了东州士、东州兵及羌胡等刘君郎之旧部的支持。
    “尽管听说刘璋温仁,才非人雄,但东州兵诸将及赵韪(wei)等士,却虎狼也,他们会不会因为刘阖等的逃入荆州,干脆前恨新仇一起算,鼓动刘璋,侵犯荆州?这不是没有可能性的。即使刘璋因为新立,或因顾忌汉中张鲁,暂不会进犯荆州,然赵韪今屯朐(qu)忍,又刘璋家本江夏,其家在荆州亲友颇有,刘景升也不得不防!袁公路朝思暮想,图吞襄阳,他又如何会放过此个机会?
    “只不过,对刘景升而言之,袁公路的这次进犯襄阳,与此前却是不同,他这一回是两面有敌,料是无法全力以赴,应对袁公路了,那么,这场襄阳之战,也许就会是一场苦战。”
    荀贞站起身来,下到堂中,负手踱了几步,说道:“苦战,或许会是一场苦战,但是袁公路暴虐残民,不得人心,且无军略之才,其所用诸将张勋等,也都称不上将才,襄阳,刘景升想来还是能守得住的,只是黄祖那边……。”
    荀彧说道:“阿兄是担心黄祖可能挡不住吕奉先么?”
    “上次吕布攻黄祖,多赖得刘景升遣蔡瑁等领兵相助,黄祖才能把吕布击退,可是这一回,就像你刚才说的,刘景升将会陷入北、西两面皆敌之窘状,只怕他不会再有足够多的兵力去支援黄祖,而若外无援军,吕布,战将也,黄祖说不定即非其对手。”
    荀彧说道:“阿兄,彧也有此忧。江夏要地,若是被吕布得去,一则,袁术就能形成对刘景升的包围,襄阳必将危矣;二来,江夏邻我九江郡,则我九江或许也会产生乱局。敢问阿兄,打算何以应对?”
    荀贞考虑了会儿,先没有说自己的意见,问荀彧,说道:“文若,你怎么看?”
    荀彧说道:“黄祖能得人心,并亦知兵,又夏口此地,易守难攻,即使他野战非吕奉先之敌,如若坚守,短期内想来还是足能做到的。彧之愚见,眼下之策,宜先观望,传令九江,命做好支援的准备即可。”
    刘表、黄祖若是打不过袁术、吕布,刘表肯定便会向盟友荀贞求援。九江、江夏接壤,事有急,援军两三日即可至,换言之,也就是说,虽然几乎可以确定若无刘表援军,黄祖十之**不会是吕布的敌手,但只要先令九江做好援救的战备,随后等刘表的求援书到,再作进援,也不为迟。荀彧的此策,正合荀贞心意。
    ……
    荀贞、荀彧适才对话中,所说的“刘君郎虽死”、“刘阖、沈弥、娄发等兴起义兵”、“赵韪今屯朐忍”,并及“东州兵”等等,是怎么回事,什么个意思?
    刘君郎,即刘焉,“君郎”是刘焉的字。
    原来,就在不久前,益州出现了一场变局,便是刘焉病故,其子刘璋继领益州。
    刘焉此人,可称是个有些眼光,也有些手段,并且颇有野心的,助力造成近年以来、地方军阀林立割据现象的“变史为牧”此政,如前文之所述,就是刘焉最早向朝廷提议的。
    在朝廷接受了他的这个建议后,刘焉本想请为交州牧,以避战乱,然因闻益州有“天子气”,於是改请为益州牧,后乃得偿心愿,入牧益州,领掌了益州的军政大权。在益州的这些年,刘焉靠着他的政治手腕和敢杀敢做,一边猛烈打击益州的地方豪强,一边笼络、收用三辅和南阳等地迁徙到荆的士人、流民,悉心打造自己的班底,倒也牢牢地把益州掌控在了他的手里,然而却就在不久之前,——说起来也是与马腾与李傕、郭汜的长平观之战有关,刘焉的长子刘范、次子刘诞因参与策划了马腾此乱而被李傕杀掉,消息传到益州,又正好碰上绵竹发生大火,烧掉了刘焉府邸、车重,延及民居,馆邑无余,双重打击下,刘焉遂疽发背卒。
    他死之后,长安朝廷闻讯,认为这是一个重新把益州收回治下的机会,便任命了颍川人扈瑁为益州刺史,但刘焉的部属,司马赵韪、治中从事王商等认为刘璋软弱,最好是能由刘璋继领益州,这对他们才会有利,便拥戴刘璋出任益州刺史。
    一边是天子诏拜的长吏,一边是赵韪等拥戴的长吏,两下难免出现矛盾,又而且刘焉在位时,对益州本土豪强和反对派的打击着实是相当残酷,前后找借口杀了王咸、李权等十余人,复败接应赵谦取益而生乱的犍为太守任岐、校尉贾龙,亦杀害之,又刘焉引为党羽的东州士、东州兵在益州侵凌横暴,久为益州士民苦之,这就导致刘璋被赵韪等表举为益州刺史后,益州别驾刘阖、将校沈弥、娄发等起兵反对刘璋,却没打过赵韪,如荀彧所说,“反而兵败,走入荆州”。刘璋接任益州已成事实,朝廷也就只好同意了赵韪等的举荐,并为安抚刘璋,把他的官职提了一大格,干脆也不“刺史”了,和他父亲刘焉一样,亦以“益州牧”任之。
    ——此处须得多插一句,反对刘璋接掌益州的,多是益州本土人,但是表举刘璋接掌益州的众人里头,领衔的赵韪、王商两个,却也是益州本土人。
    治中从事是州府大吏,州吏依照惯例,非本州人不可任之,王商自是益州人。赵韪也是益州人,他是巴西郡人,不过他追随刘焉的时间很早,他在刘焉入益前就投到刘焉手下了。刘焉被任命益州牧时,赵韪是太仓县的县令,因与刘焉故交,为能得到更好的前途发展,便於闻知后,他主动辞官投从刘焉。赵韪、王商和刘焉的关系都很密切,他俩肯举荐刘璋继任益州,不是为了代表益州本土士人的利益,而是为了他俩个人的利益。
    却那刘表,早在刘焉在世的时候,就已与刘焉不对付。
    初平二年,刘焉造作乘舆车具千乘,有称帝之意,刘表当时上书朝廷,称刘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云云,说的是子夏晚年在西河时,被西河人误认为是孔子,刘表的这句话是在指责刘焉图谋不轨。
    先已不和,现刘阖等叛军又逃入荆州,刘璋当然不能不对刘表提高警惕,就用赵韪屯兵朐忍,既是戒备刘表趁机进犯,其中不排除,或许也有预备进攻荆州之图。
    以上这些,即为“刘君郎虽死”、“刘阖、沈弥、娄发等兴起义兵”、“赵韪今屯朐忍”所指之意。则,东州士、东州兵又指的是什么?
    东州兵,指的就是刘焉之前从三辅、南阳等入荆的流民中,选拣壮勇编练而成的亲信部队,——其内并有部分益州黄巾的降卒;东州士,广义指的是所有入荆的三辅、南阳等地之流民,狭义指的是这些流民中的士人,如现尚年轻、后来有名的法正、孟达等皆是。
    三辅、南阳都在益州的东边,所以以“东州”总名之。
    ……
    事实上,有关袁术、吕布此番在荆州再掀战端,还有一个荀贞暂且尚未获得的消息。
    便是,吕布这回再打黄祖,吕布还给自己找到了一支援军,即长沙郡的太守张羡。
    张羡是南阳人,曾做过零陵长、桂阳长,后迁至长沙太守。零陵、桂阳两县分属零陵郡、桂阳郡,零陵、桂阳两郡皆在长沙郡南,与长沙郡都接壤。亦即,张羡乃是长时期的在荆州南部为官,其人重士爱民,有道义,甚得江、湘间的士民之心。却唯有一点,这个人性格倔强,自从刘表到荆以来,他一直和刘表不和。——刘表单骑入荆,收得荆襄诸郡,那也是个气高之人,又哪里会坐忍张羡强项?其实亦早就有心想要收拾他,奈何北有袁术,腾不出手来,因此只能姑且忍耐,以至於今。
    不过,张羡虽与刘表不和,在此之前,他和袁术倒也没有什么联系,因为中间毕竟隔着襄阳;袁术亦没有想过联合张羡。
    而这次,吕布之所
    以会想到张羡,与张羡取得联系,是出於陈宫之谋。陈宫知晓了张羡、刘表不和后,便向吕布进言,可以利用此事。长沙郡在江夏郡的南边,北与江夏接壤。张羡若肯出兵,黄祖必不能守。吕布就采用此策,派人去见了张羡。
    张羡没有明确的答复吕布,没有说出兵相助,但即便他不直接出兵,而只要在吕布、黄祖开打的时候,他在江夏的后头使些绊子,对吕布也会有很大的帮助了。
    此些亦不必多言。
    话回当下,却说定下了应对荆州此次又起战端的对策之后,荀彧从席上起身,至荀贞近侧,说道:“阿兄,愚弟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与否。”
    “什么想法?你我兄弟,有何想法就只管道来。”
    荀彧应了声“是”,说道:“阿兄,徐荣率部已屯颍川多时,而阿兄迟迟尚未令他正式攻取河南尹,究其缘由,是因我军取河南尹可能会遇到三大阻力。一个是袁本初,一个是袁公路,再一个是李傕、郭汜诸贼。而下,先是李傕、郭汜与马腾对峙,继而袁本初或将再攻公孙瓒,现则又袁公路、刘景升再升战端,三个阻力要么已去,要么至少也已减轻。
    “阿兄,彧寻思着,是不是到了可以彻底地攻取河南尹之时了。”
    ……
    这天晚上,回到后宅吃饭的时候,荀贞还在想荀彧的这条建议。
    想的太入神,以致取菜之时,筷著数次碰到案面,什么都没叨着,他却仍把筷子送入嘴中,还似模似样地咀嚼不住。这幅样子,引得边上伺候的侍女们纷纷掩口窃笑。
    陈芷忍耐不住,开口问道:“夫君,你在想什么?”
    连问了两三遍,荀贞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陈芷,说道:“少君,你说什么?”
    陈芷说道:“贱妾问夫君,在想些什么?”
    “我没想什么啊。”
    “没想什么,却怎么数次筷著都不着菜?是不是在想国事?”
    堂上有服侍用饭的侍女,荀贞当然不会把自己所思的事情说出,他放下筷著,取过绢巾,随便地擦了下嘴,笑道:“家国、家国,先家而后国,於卿面前,我怎会走神想国事?”
    “夫君此话,怕是不真。”
    “少君,我有一事早想问你。”
    “夫君何事欲问贱妾?”
    荀贞一本正经,说道:“你为何一向来只呼我为君,而从来未有呼我为卿?”
    “妻称夫以君,此礼也,夫君又不是不知,何来此一问?”
    荀贞摇头说道:“不然,不然。”
    “夫君何意?”
    荀贞说道:“君者疏远,卿者亲爱,夫妻之间本是亲爱之情,少君,以后你就以卿呼我。是所谓,亲我爱我,是以卿我。卿不卿我,谁当卿我?”
    陈芷愕然。
    荀贞笑道:“自此,你我夫妻,给后世留下一段‘卿卿我我’的夫妻佳话,不亦美哉!”
    陈芷缓过惊愕,啐了口,娇面飞红,说道:“夫君,又不正经!”
    堂中的侍女们,越发偷笑不已。
    荀贞大笑。
    却是被荀贞这么一打岔,陈芷不再追问他刚才在想什么。
    ……
    十天后,九江军报又来,刘表、黄祖已分别与袁术、吕布接战。
    半个月后,又一道军报传来,此军报是从冀州来,麹义率部北上,攻公孙瓒。
    这夜,荀贞辗转难眠。
    至夜半,听到窗外风声沙沙,见月光如水,积满床前,荀贞披衣而起,说道:“如此良宵,少一二贤人若文若、志才也。”即命置车,出府前往梧桐里。
    梧桐里的里门已关,但即是荀贞到来,莫说里门,就是城门也得开了。
    进到里中,荀贞直接到荀彧家里,请人去请戏志才来。
    荀彧还没有睡,正在处理没有完成的政务,突闻荀贞来访,慌忙迎接。
    两人落座,酒馔还没置好,戏志才来到。
    荀贞收起与荀彧在聊的闲话,顾盼两人,说道:“文若,志才,我意已决,明天就传令徐荣、玄德,命取河南尹!及传檄伯父,教他遣兵相助。”

129 晓入洛阳群臣迎(上)

    攻取河南尹不仅仅只是“能不能打下河南尹”这个前期的军事问题,它还有“能不能守住河南尹”的这个后期军事问题,以及它还关系到后期政治方面的问题。
    “能不能打下河南尹”的这个前期军事问题,简而言之,主要是两个。
    河南尹此地与徐州之间隔着豫州,豫州孙策现下虽然是荀贞的铁杆盟友,但毕竟豫州目前还没有被荀贞直接掌控,那么如果去打河南尹的话,就势必不能像荀贞攻略兖州、青州一样,用兵进退,如臂使指,若是遇到什么突发的紧急军情,也能及时地给予处置,说不定就会出现鞭长莫及,反应过慢,乃至后勤补给等方面出现问题的各类状况。此军事问题之一。
    再一个便是前文所述,河南尹北为袁绍、南为袁术、西为李傕和郭汜为首的凉州军团,这三方势力除袁术外都很强大,则如果引来袁绍、凉州军团这两方的阻击,能不能把这场仗打赢?
    这是“能不能打下河南尹”的两个主要军事问题。
    “能不能守住河南尹”,指的则是:要知,河南尹若是真的被荀贞拿下,那就等於说是荀贞的势力将会扩展到冀州南边,亦即袁绍地盘南边的家门口,并将会逼近关中,如此一来,首先,袁绍肯定就不能容忍,其次,李傕、郭汜为首的凉州军团必然也会因此震动,毕竟荀贞威震东南,如今早已是谁也不能轻视的海内之头等诸侯,则袁绍集团与凉州军团,十之**,早早晚晚,——甚至袁绍会在与公孙瓒决出胜负前、李傕和郭汜会不顾马腾的牵制,而便就大举发兵进攻,与荀贞争夺河南尹。
    那么,荀贞有没有把握击败凉州军团,有没有把握把袁绍集团挡在黄河北岸?
    除掉这个后期的军事问题以外,还有一个更关键的,后期的政治问题。
    即是:荀贞打河南尹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给他下一步,说好听点迎天子还於洛阳或改而建都其它什么地方,说的直白点,是为了把天子控制在手中做铺垫,那么按最好的情况估计,荀贞顺利地把天子控制到了手中,可之后呢?在把天子控制到手中以后,荀贞有没有把握能够保证自己在朝中的威权?
    正如原本历史中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把天子控制在手中可不是只有好处,同时也是有弊端的。今天子现尚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的确是不足为虑,但“迎天子”,迎的却并非仅仅天子一人,还有跟着天子现在长安朝中的那些衮衮诸公。这些汉室朝中的大臣们,有的威望重於天下,有的能力相当出众,荀贞有把握压得住这些人么?
    ——话到此处,不妨多说一句,也许荀彧等目前还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可荀贞不得不虑。
    军事上前期、后期的问题,需要认真的斟酌;政治上的问题,更需要反复考虑。
    而今李傕、郭汜受到马腾的牵制,袁绍将与公孙赞再次发生大战,袁术与刘表也将要再次开战,夺取河南尹的前期军事上的麻烦,大致已经得到解决,“夺下河南尹”的前期军事上的因素,可以说现下已是比较成熟,但后期的军事问题和后期的政治问题,荀贞不能不慎重。
    亦正是因此,在荀彧进言,说现下是不是到了可以彻底攻取河南尹之时的时候,荀贞未有当即就做出决定,而是在经过反复的思酌后,乃才最终於今夜下了决心。
    这天夜晚,荀贞和荀彧、戏志才直谈到次日清晨,东方泛起鱼肚白,一番深谈才算告一段落。
    三个人意见达成了一致,戏志才也支持现在对河南尹动手。
    并且三人就如何攻取河南尹,在具体的用兵、谋策上讨论出来了一个方案。
    出了荀彧家,早上清爽的空气扑面,里中有几户人家传出鸡鸣,里外遥遥传来渐渐热闹起来的街上人声,阳光洒满路边的树上,好似给树木染上了一层金色的辉芒。
    “真是个怡人的秋朝啊!”荀贞伸了个懒腰,说道。
    候立了大半夜的典韦、许褚两人不显疲惫,俱精神抖擞。
    典韦提着沉重的双短戟,瓮声说道:“秋草马肥,明公,好久不曾射猎了,要不就趁今日天气好,末将等陪明公出城打个猎去?”
    “走马射雉,何足展英雄情怀?秋高气爽,阿韦,正宜逐鹿之时!”
    典韦、许褚不解荀贞之意,荀贞亦不作解释,见他两人迷茫,一笑而已。
    梧桐里中住的,多是荀贞帐下的文武重臣,有早起出门的,正碰上荀贞,尽皆讶然,纷纷赶上来行礼进见。荀贞挥了挥衣袖,叫他们各自去忙,钻入车中,命还州府。
    ……
    接下来的几天里,荀贞先后召见张昭、陈群等州府中的一干大吏,和他们在此问题上达成共识,统一了内部的声音。
    随后,给青州荀成、兖州荀攸、九江荀谌等,荀贞亲写密信,分别遣吏,送去与之,信中,荀贞告诉了他们自己将要攻取河南尹的决定,并告诉他们攻取河南尹的军事行动至迟会在月内展开,命令他们在徐荣打下河南尹之前,一定要安抚好境内,断然不可使他们各自的辖区内,出现任何的军事方面或政治方面的问题;并专门命令荀攸、乐进,叫他俩增兵屯驻东郡、陈留郡,一来观察袁绍动向,二来是给袁绍压力,也算是策应攻取河南尹的这个军事行动。
    继而,荀贞书檄一道,传去给徐荣和刘备,命令他两人着手开始攻占河南尹的预备,严令必须在月底前打响此战;又给孙策去书,叫他最好能够在十天内遣兵到颍川,往助徐荣。
    最后,荀贞给徐州境内的步骑诸将下令,命做好出兵准备,——这个出兵准备,主要是为防止万一,是为作需要时刻的后援用的。
    ……
    随着荀贞这道檄令而去颍川的,还有前时才出使张飞燕有功的程嘉。
    在荀贞和戏志才、荀彧商讨出来的攻下河南尹的方略中,程嘉将会起到一个颇为重要的作用。
    到了颍川,程嘉与刘备、徐荣和韩暨等相见。
    等刘备、徐荣、韩暨等看完荀贞的檄令,程嘉与徐荣说道:“明公叫我问一问将军,最晚月底前动兵,将军可能做到?”
    徐荣在颍川等了这么久,终於等到了荀贞的命令,到了动手开打的时候,他精神振奋,大声答道:“月底前必能出兵!”
    程嘉说道:“明公还有一问,令我问将军,此取河南尹,将军可有成算?”
    屯军在颍川的这些时日,徐荣绝无虚度,他一边广遣斥候,打探河南尹周边各个势力的情况,一边也对怎么拿下河南尹做过深入的推演和谋划。
    这时堂中没有外人,他就回答程嘉,说道:“天子西迁以来,洛阳残破,百姓十不余一,我往河南尹遣派的斥候回报,往往孤行数里,不见人烟,唯灌木丛生,狐兔出没,道边白骨累累而已,既少民口,河南尹境内现也就无多少兵马驻扎,又河南尹骆业儒生也,非将才,并及洛阳等城在被董卓焚毁后,虽然这些年得到了些微的修缮,可早非昔时之坚,欲取河南尹,单就其境内的情形而言之,并不难;所可虑者,是其境外的张扬、张济、段煨、杨定诸辈。”
    袁绍、李傕和郭汜是袁绍集团与凉州军团的首脑,张扬、张济、段煨、杨定等则是这两大势力中,其地盘直接与河南尹接壤或屯兵地邻近河南尹的具体将校。
    换言之,将来袁绍、李傕和郭汜如果阻拦徐荣攻占河南尹的话,直接动手的就会是张扬、张济等将,——袁绍、李傕和郭汜作为两大势力的首脑,显然是不会率先上阵的。
    程嘉点了点头,说道:“镇东亦是此虑,如此则敢问将军,既然已经考虑到了这些,可有解决之法?”
    徐荣说道:“我率部到颍川后,遵照镇东指示,先后与张济、段煨、杨定等都去过书信,和他们叙说旧情,张济等也都给我有过回信。尽管目前为止,信中来往,还没有说到用兵河南尹事,然等到来日正式动兵之际,我会再次给他们去书,希望能够说动他们,不做阻挠。”
    程嘉问道:“河内张扬呢?”
    徐荣略有犯难,说道:“我与张扬不熟,因没有给他去过书信,两下并无联系。”
    程嘉指了指自己,笑道:“我奉镇东之令,此次前来助战,为的就是此事。”
    徐荣问道:“君的意思是?”
    程嘉说道:“镇东命我为将军做个说客,往去河内,说服张扬,叫他在将军用兵河南尹时,按兵不动。”
    徐荣闻言而喜,说道:“君若能把张扬说动,则我为明公打下河南尹的把握就又多了三分。”
    刘备在旁有些担忧,插嘴说道:“程君,张孟卓现今在河内为张扬之座上客,程君若是往去说张扬作壁上观,只怕这张孟卓会从中作梗。”
    程嘉没有多说,仅是笑道:“玄德不必忧虑,我自有对策。”
    徐荣欣喜说道:“此事若果成,程君,来日我攻下河南尹,其中有你的大功一份。”
    程嘉摸着山羊胡,笑而不语。
    又说了一会儿话,徐荣告辞离去,回营中去向部下将士转达荀贞
    命令他们准备进攻河南尹的这道军令;韩暨也告辞而出,去做征募民夫、查点粮秣等后勤上的准备。
    堂中没有了其它的人,程嘉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刘备,说道:“玄德,此是镇东写给你的信。”
    刘备接信打开观之。
    荀贞的这封信自是给刘备上封为公孙瓒作说客那信的回信。
    荀贞在信中写道:非我不欲与公孙伯圭盟,实伯圭暴虐无智,倒行逆施,非可共图大事者也,故其虽数求盟於我,我皆不与应之。此中缘由,无需我多讲,卿必能了然。而今之首要,是趁袁本初、李郭诸贼、袁公路暂无暇旁顾之机,尽快、尽速地取下河南尹,我已去檄伯符,叫他不日即领兵到颍川相助;待伯符兵到,我军攻河南尹之时,后勤重任,就托负於卿了。
    看完荀贞的信,刘备没有多说什么。他亲自给程嘉安排下了住处,又在晚上置下酒宴款待程嘉,给他接风洗尘,徐荣、韩暨等也都回来府中,参与陪同。
    第二天,刘备亲自来到他那同学所住的客舍,把荀贞的意思委婉地告诉了他。
    他那同学失望之极,可是也没有办法,便遂提出告辞。
    公孙瓒的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明智之士一眼即能看出。
    刘备与他的这个同学,到底是有旧日的同窗之谊,不忍心看他回去陪着公孙瓒一起失败,甚至可能会因此丧命,就忍不住出言挽留於他,说道:“幽州将起大战,君何不留在颍川?我兄镇东求贤若渴,我如把君举荐与之,镇东一定对君会有重用。”
    他的这位同学当然也知道公孙瓒现在面临的形势非常的不好,却不肯留在颍川,泰然说道:“伯圭昔与你我虽为同窗,今却是我之主也,主将有难,为臣者焉可辞?玄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就在当天下午,刘备的这个同学辞别刘备,踏上了回幽州的道路。
    刘备把他送出城外,目送他远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勒马回行。
    遥想当年在山中求学於卢植门下时,同学们其乐融融,喝美酒、穿美衣服、听好听的音乐,养狗骑马,彼此都对未来充满憧憬,刘备那时才十五岁,公孙瓒也方弱冠之龄,刘备这个还幽而去的同学则与刘备年龄相仿;转眼间,差不多整整二十年已过,他们几乎都是没有防备地就被抛入到了他们上学时压根没有想到的这场“蓦然而至、延续至今”大动荡中,经过了黄巾之乱、经过了诸侯讨董、到了现而下的群雄割据,同学们不仅皆已不复再是少年,并在这漫长的、战无宁日的二十年中,各有了不同的遭遇。
    今日一别,以后与这个同学也不知还有无再见之期,与公孙瓒亦不知是否还有重逢之日。
    却是时光荏苒,一切都在改变,时局变了,人也变了,心态也变了。
    可是,这份同窗之情,年已三十五岁的刘备,却恍惚於此际,如有错觉,觉得还没有变。
    返回路上,刘备数还顾之,早不见他那同学的车骑影踪,只有冷清的尘土,一时五味杂陈。
    “二十年矣!天下大变,卢师已逝,伯圭将败,汉室日渐衰微,我刘备辗转南北,至今却仍不仅是一事无成,益德等并也与我日远!嗟乎!嗟乎!备也无能,蹉跎终老乎?”
    刘备没有回城,而是去了徐荣的营中。
    徐荣正在做各种备战工作,忙得很,但是闻得刘备来见,还是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请他入帐。
    刘备知道他忙,便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昨日闻将军言说,欲在用兵河南尹前,再去书张济、段煨、杨定诸将,以期望彼等能够对将军进取河南尹不作阻挠;所谓‘各为其主’,备窃以为,将军此愿,怕是不易达成。”
    徐荣从刘备的话中听出了刘备的意思,问他,说道:“敢问玄德,必是有以教我?”
    刘备说道:“备愚钝,岂敢有教於将军。不过备倒的确是有一陋见,愿献给将军。”
    徐荣问道:“是何良策,君请言之。”
    刘备就把自己的建议向徐荣道出。
    徐荣听完,大喜说道:“君此策诚然良策,若能得行,来日我为镇东取下河南后,必将君之此功,报於明公!”
    刘备的脸上露出宽厚的笑容,说道:“依我兄军令,为将军转输粮秣,兼备南阳袁公路,此备之任也,取河南尹非备之事,备又岂敢贪功。”
    听到刘备这不要功劳的话语,徐荣更加欢喜,对刘备也越发的有好感了。

130 晓入洛阳群臣迎(中)

    刘备给徐荣提出的建议是,建议徐荣再次遣吏去华阴,秘见段煨。
    至於为何刘备会提出此个建议,且先不必多言。
    只说徐荣就按此建议,写了亲笔书信一封,选了一个得力的干吏,於翌日便遣之往去华阴。
    程嘉素来雷厉风行,从不拖拖拉拉,也於这天离开颍川,北上河内郡。
    虽然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而且荀贞、袁绍两方,现在也还没有真正的大打出手,就算是光明正大地去见张扬,程嘉亦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谨慎起见,程嘉穿过河南尹地界,渡过黄河,入到河内郡后,还是间道潜行。
    程嘉是从荥阳北过的黄河,渡河不远,约行三四十里地,即河内郡的郡治怀县。
    入进城中,来至郡府外头,程嘉令随从到府门前投刺求见张扬。
    那刺上之名,写的却非程嘉本名,而是张扬一个并州朋友的名字。府吏禀报上去,张扬还真以为是他的这个故友从并州来投奔他,急忙请之入内,自己到堂上坐等。
    却是等了一会儿,见一个士人,头戴高冠,身着锦衣,在两个小吏的引导下进到院中。
    这人虽衣冠楚楚,观之,却身材矮小,相貌丑陋,又哪里是他的朋友?
    张扬心中纳闷,等这人登堂行礼,开口问道:“君非我之友也,君何人也。”
    这人自是程嘉。
    程嘉不慌不忙地起身,说道:“请将军先禀退左右。”
    张扬早前曾得董卓“建义将军、河内太守”的任命,故无论将军、抑或府君,两个称呼都适用於他。张扬稍作迟疑,程嘉摊开衣袖,笑道:“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又是独身一人在堂,怎么?以明将军之勇武绝伦,还害怕在下对将军不利不成?”
    瞧程嘉的这幅样子,的确不像是个刺客,即便是刺客,张扬当年以“武猛从事”起家於并州,论武力,确然可称出众,他也不是张扬的对手。
    张扬就挥手命从侍堂上的吏员、仆役们下去。
    堂中只剩下了张扬、程嘉两人。
    程嘉乃才回答张扬适才的问话,说道:“在下程嘉,不知将军可曾有闻贱名?”
    “程嘉?”张扬突然想起一人,结合传言中那人的相貌,配上眼前此人的尊容,猜测说道,“足下可是程君昌?”
    程嘉笑道:“想不到仆之贱名,明将军亦尝有闻,倒是有污将军清听了!君昌正是在下贱字。”
    张扬惊讶说道:“你不是荀镇东……?”
    程嘉说道:“不敢隐瞒将军,在下今次求见将军,正是受我主镇东之令。”
    张扬越发惊讶,不禁愕然问道:“受镇东之令?……镇东令足下前来见我?这,这是为何?”
    程嘉没有回答他,反而突然问了一个好似没头没脑的问题出来,他问张扬,说道:“在下闻明将军文武兼备,则敢问将军,可曾有读过《战国策》?”
    张扬说道:“读过。”
    程嘉说道:“凡说客,在致说辞前,常常会先语出惊人,通常会以‘君危矣’做开场白,……将军,这句话,也正是在下想对将军说的开场白。”
    所见到之人非是故友,已经是张扬没有想到的了,来客居然是荀贞派来的,更是出乎张扬意料,程嘉莫名其妙地又蹦出来这么句话,更是张扬没想到的,接连三个出乎意料,张扬这时,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便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他呆了呆,说道:“足下此话何意?”
    程嘉说道:“在下听说袁本初一向来待将军甚厚,不知此事可有?”
    张扬说道:“袁公待我确实厚爱。”
    这话显是张扬的违心之语,程嘉也不戳穿,继续说道:“那在下就颇不解之了。”
    张扬问道:“哪里不解?”
    程嘉说道:“我闻之,明将军与袁本初并非旧交,袁本初今帐下所重用之士,要么是豫州右姓之名士,要么是冀州冠族之俊杰,而
    将军是并州人,与他们也大多无有交情,既然如此,袁本初为何待将军甚厚?”
    张扬哑口无言,稍顷,问道:“足下到底想说什么?”
    程嘉顺着自己的话,说道:“是了,想来想去,袁本初待将军甚厚,只能是因为一个缘故。”
    张扬问道:“什么缘故?”
    程嘉笑道:“此前冀州西有黑山群贼,北有强敌公孙瓒,袁本初自顾不暇,其於冀州立足尚未安稳,故此不得不忍耐将军,以厚待而笼络之。”
    张扬皱起眉头,说道:“足下如再胡言乱语,恕我就要请足下出去了!”
    程嘉不管他的话,自顾自继续说道:“可是不知明将军有无想过,去冬今春,袁本初已然把黑山诸贼剿灭大半,百万黑山之众,现只存张飞燕一部,且还已经被曹孟德、高干呼应袁本初,将之夹在了冀、并间局促的太行山谷之中,已难以再对袁本初造成大的威胁;又鲜於辅、苏仆延南下冀州求援,袁本初已与他们达成盟约,麹义已经进兵涿郡,将夹击公孙瓒,是公孙瓒很快也就不能再成为袁本初的威胁。
    “在下斗胆,敢问明将军,再等到袁本初消灭了公孙瓒后,将军请自度之,袁本初可仍还会忍耐将军、厚待将军么?袁本初帐下的冀、豫诸士可仍还会坐由明将军据拥河内么?”
    虽然还没有搞清楚程嘉来见自己是为了什么,以及被程嘉劈头盖脸的这些开场的话搞了个晕头转向,可是程嘉的这番话却是正正准准地说到了张扬的心窝里。
    张扬默然不语。
    程嘉笑问道:“明将军还要逐客么?”
    张扬说道:“足下究竟来意是何,请明言之罢。”
    程嘉说道:“河内南控大河,西瞰关中,北为冀州之屏障,东胁兖、豫之西境,於今之时,兵家必争之地也!可谓四方之心腹也!这等要紧的所在,待袁本初腾出手来,在下担忧,非只是明将军不能再占有此地,且将军的性命,也将忧矣!是以在下适才言道,‘君危矣’,这话,也正是在下想对将军说的开场白,……亦正是在下欲对明将军之所言。”
    张扬沉默多时,问道:“这些话,是镇东叫你来对我说的么?”
    程嘉依旧不肯直接回答张扬,还是反而提出问题,笑道:“在下还有一问,敢问将军。”
    张扬说道:“足下请说。”
    程嘉挺身昂立,目视张扬,说道:“敢问明将军,是否仍存踞坐河内,为一方雄杰之志?”
    “足下此话何意?”
    程嘉说道:“将军如有此愿,在下有一策,可足保明将军能够实现这个志愿。”
    张扬“哦”了一声,看着程嘉,等他接着往下说。
    但是程嘉接下来的话却好像是又把话题当开了,他说道:“自起兵以来,我主镇东南征北战,战无不胜,於今坐拥徐、青、兖诸州,外有豫州为羽翼,精兵百万,战将千员,早已是威震华夏,在下敢问明将军,对我主帐下的诸位上将,可有了解?”
    张扬说道:“荀成、乐进、许显诸将,俱为镇东上将。”
    程嘉说道:“还有一将,将军忘了。”
    张扬问道:“何将也?”
    程嘉说道:“徐荣。”
    张扬恍然,说道:“是,徐荣确实亦一上将。”
    单论战绩,徐荣丝毫不逊色荀成、乐进、许显等人,他为董卓抵御关东联军时,先败曹操,继败孙坚,大小数战,无有败绩,评为上将,当之无愧。
    程嘉说道:“何止上将!曹孟德、孙文台,皆名将也,而俱败於徐将军!以徐将军之能,放眼海内,在我主的驾驭下,足可横扫诸侯!便是以凉、冀之精卒,也断非徐将军之敌也,古之韩信,无非如此。今我主令徐荣领兵屯驻颍川,敢问将军,可知是为了什么?”
    比之韩信,这牛吹得显大,但张扬现下当然是没功夫纠正程嘉,与他辩论的。
    徐荣到颍川后,和张济、段煨、杨定等数书信来往,并且不断地派遣细作
    打探河南尹及周边诸多势力的虚实,更乃至已经派了些兵马,进到河南尹邻颍川郡的边界,构建前哨,对他想干什么?对他做这些事的目的,张扬早已猜到一二。
    不过他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而是问程嘉,说道:“是为了什么?”
    程嘉说道:“明将军当真不知么?”
    “愿闻足下指教。”
    程嘉目光炯炯,吐出了几个字:“我主镇东欲取河南尹!”
    对谈到这个时候,张扬约略已经猜出了程嘉奉荀贞之令前来见他的目的是什么了。
    程嘉见他再度沉默,便说道:“在下再又敢问明将军,在孙伯符的相助下,将军以为徐荣为我主收取河南尹的胜算有几何?”
    张扬说道:“河南尹境内并无强兵驻扎,徐将军、孙伯符若联兵取之,不为难也。”
    程嘉摇了摇头,说道:“不然,也难。难点有二,张济诸将或会阻扰是其一,明将军或会迫於袁本初之令而亦阻挠是其二,但是如果将军肯按兵不动,徐荣为我主收取河南尹,的确就易如反掌!在下奉我主镇东之令前来谒见将军,为的就是想问将军一声,将军可会阻挠徐荣为我主取河南尹么?”
    张扬哪里想到程嘉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仓促间无以回答,推脱说道:“此非我能做主!”
    程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明将军得听袁本初的命令,可是以在下愚见,别的事情,明将军固然大可听从袁本初的命令,唯独此事,将军万不可从本初之令。”
    张扬说道:“是么?”
    程嘉说道:“明将军,在下刚刚才说过的话,将军莫非就忘了么?将军如果甘愿任人宰割,如果甘愿让出河内,甘愿命悬人手,那本初之令,将军尽请从之!可将军若是尚存大志,仍欲保守河内,以自雄之,则本处若令将军阻挠我军取河南尹,将军就万不可从。”
    “万不可从?”
    程嘉说道:“譬如两虎相争,明将军若贸然参与其中,非只无利可图,必然受害,可如明将军按兵不动,但只坐观,则非但无害於将军,且因河内地势要紧,将军反定会成为两虎竞相争夺拉拢之对象,到至那时,将军难道还用愁河内不保,自身性命陷入危险么?”
    说完,程嘉也不看张扬是何反应,下揖在地,说道:“在下言尽於此,告辞!”转身出堂,穿过堂前庭院,扬长而去,丝毫不做回顾,不去看那愕然坐於堂上,瞧着他离开的张扬。
    绕过影壁,出了郡府的大门,外头等候的从吏们迎接住程嘉。离府门前的桓表一段距离后,从吏问得了程嘉在堂上与张扬对话的经过,担心起来,一人说道:“程君,咱们这就走了?”
    程嘉说道:“对。”
    “可是君尚未得到张将军的答复,如果他在徐将军进攻河南尹的时候,最终还是听了袁绍的命令,出兵阻挠,可如何是好?君该怎么向镇东交代?”
    程嘉笑道:“张扬非是庸人,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具体如何选择,他会心中有数的。”
    从吏中又一人说道:“可是刘府君提醒君说,张孟卓现在河内,他会不会从中作梗?”
    程嘉不以为然地说道:“刘府君那是多虑之言,不足为意。”
    “君此话怎讲?”
    程嘉不屑地说道:“张邈连自己的陈留都保不住,可以说是无能之士,他若丧家之犬,今客居河内,张扬尊重他,只是为借助他的名望,提升其本人的声势,以图抗衡袁本初罢了,要说会不会肯听张邈的话,对他言听计从?必定非是!事关他自己的切身利益,便是张邈真的劝说他,他也肯定不会听的,……而且,张邈和袁本初不对付,也不一定会帮袁本初说话。”
    数日后,回到了颍川,程嘉任务完成,没再多留,如他一贯的做派一样,即向刘备、徐荣、韩暨等辞别,回郯县向荀贞复命去了。
    却那程嘉回郯县,已离颍川多日,按照刘备的建议,徐荣再又遣去华阴,往见段煨的使者,仍未归来。徐荣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免忧虑,就又派吏前往华阴打探。

131 晓入洛阳群臣迎(下)

    却是说了,既然刘备已对徐荣说,张济、段煨、杨定三人,“各为其主”,很可能不会简单地只被徐荣几封信、所谓旧情说动,那么又为何建议徐荣再给段煨去书?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一句话概括之,即是眉毛胡子一把抓的话,事情大概率的不会成功,可若是分出主次,区别重点以对待之,则也许就会收到奇效。
    回到那天,刘备向徐荣献策之时。
    徐荣也提出了相同的问题。
    刘备回答说道:“将军,段忠明与张济、杨定颇有不同。不同之处有三,其一,段氏在凉州累世二千石,其族兄段颎,前朝之太尉也,忠明身世,非张济、杨定可比;其二,段忠明在华阴,不扰民,劝农耕桑,百姓安之,其所作为更是与张济、杨定截然两类;又其三,……备闻之,贾文和机谋深远,经达权变,能料事在先,有良、平之奇,敢问将军,不知传言可对?”
    “忠明”,是段煨的字。尽管张济家称是凉州豪族,杨定则是凉州“大人”,可他两人的家世出身,却如刘备所言,的确是比不上段煨的,——尤其杨定,“大人”也者,胡人酋率、贵族的称呼,他其实是个汉化的胡人。
    至於“贾文和”,便是贾诩;“良、平之奇”,良、平者,张良、陈平是也。
    徐荣说道:“贾先生确实是智深不可测,谋远不可识,昔荣在卓军,凉州将士皆云文和先生算无遗策,无不畏惮之。”
    刘备说道:“贾文和与段煨同乡,备听说旧年间,贾文和因病辞官,还乡至汧(qian),道遇叛氐,同行数十人皆为所执,唯文和自称‘段公外孙’以吓诸氐,遂得生脱,……‘段公外孙’云云,固是虚假之辞,然贾文和与段煨却的确交情匪浅
    “将军,这其三嘛,即是将军在这一次给段煨的去书中,不妨可以对段煨说,他如对将军的劝说拿捏不定的话,大可询问一下贾文和的意见。”
    “询问一下文和先生的意见?”
    刘备笑道:“贾文和既有深谋远识,我料李傕、郭汜之必败,那他就一定是能够看得到的,而只要他能看得到这一点,以他之智谋,他又岂会不为他自己寻个退路?将军,恰於此时,段煨请教於他,要不要阻将军,换言之,也就是要不要阻我兄镇东入河南尹,请将军试想,贾文和会怎么对他说?”
    徐荣沉吟片刻,说道:“如君所言,贾先生若是为他自己的退路着想,他或许会愿意帮镇东说话?”
    刘备说道:“正是如此!”
    今之天下诸侯中,论名望,袁绍居首当之无愧,但论实力,荀贞已是丝毫不逊色於他,甚至还可能已经强过他,——并且荀贞帐下还有徐荣这个贾诩的旧识,则若是给自己找后路的话,荀贞确然是贾诩一个好的选择。
    徐荣说道:“君教我去书段忠明之意,我大概已然明了,可即便是因此说动了段忠明,尚有张济、杨定二将,又该如何应对?”
    刘备笑道:“只要能把段煨说定,张济、杨定二将,备料之,十之**,他俩也就不会出兵阻挠将军为我兄镇东取河南尹了。”
    徐荣说道:“这是为何?
    刘备说道:“段煨、杨定,现共屯兵於华阴,而段煨安抚百姓,杨定部兵士残害地方;又杨定,胡酋也,段煨颇轻之,却杨定官在段煨上,因我闻说其两人内不相合;两个月前,李傕、郭汜又迫使朝廷降旨,迁杨定为安西将军,比三公,位愈高於段煨,段煨与他由是亦就更不和矣!
    “如果段煨被将军说动,不肯出兵,那么杨定为其自身安全考虑,又怎会肯尽起精锐,来与将军战?……弘农而下的凉州兵总共就是这三支,段煨、杨定不动,张济孤军矣,他定然也就不会出兵了。”
    华阴县属弘农郡,在弘农郡的最西北角,西邻京兆尹。
    张济、段煨、杨定,正好是三支兵马,故此刘备说“弘农而下共有凉州兵三支”。
    是乃为一个和尚有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弘农郡中,三支凉州兵,只要说动一个不动,那么其余两个也就不会动。
    比之徐荣的三个人一起去书,不分主次地劝说,刘备的此策的确是高明许多,也就难怪徐荣称赞不已,并从善如流,就按照刘备的此条建议落实起来。
    话再说回来。
    如此,则徐荣遣去见段煨的使者,却又为何迟迟不见回音?
    原因也很简单,还真是被刘备料中了,在看到徐荣信中建议自己不妨征询一下贾诩的意见后,段煨经过犹豫,最后果派人去长安见贾诩,询问贾诩的意见。
    从华阴到长安虽说不远,亦有两百多里地,路途来往,耽误时间,因此段煨的回信到现在还没有送到颍川。
    ……
    长安城里,贾诩府邸。
    贾诩写完给段煨的回信,将墨水吹干,细细地用印泥封好,把之给了段煨派来的心腹,打发了他回华阴去给段煨复命。
    服侍贾诩写信的,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相貌与贾诩有几分相似,此人是贾诩的长子,名叫贾穆。
    等那段煨的心腹离堂出去,贾穆问贾诩,说道:“阿父,河南尹既是洛阳之所在,且又临我关中,此地若被荀镇东得去,徐州之势必然大涨,并还会对我关中长安造成不小的威胁,却不知阿父为何建议段将军对徐荣进兵河南尹,最好不做阻挠?”
    ——段煨和李傕、郭汜不太算一路人,故是董卓死后,李傕、郭汜掌权以今,他的官职还仍是之前董卓授任他的“中郎将”。
    贾诩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观镇东以往行事,足可见其人胸怀大略,当世之英雄也,河南尹现在早已是荒废之地,他却派徐荣领兵来取,他之目的,又怎会是单单为徐州涨声势、威胁我关中?”
    贾穆问道:“若非是为此目的,阿父以为荀镇东是何意也?”
    贾诩说道:“用意不外乎二者。”
    贾穆说道:“敢问阿父,是哪两个?”
    贾诩说道:“拿下河南尹,就能形成对冀州的两面包围,在战略上,对袁本初形成优势,此应是荀镇东要取河南尹的目的之一。”
    贾穆问道:“之二呢,阿父?”
    贾诩犹豫了下,说道:“这之二,我现下还有些拿不准。”
    贾穆笑了起来,说道:“居然尚有阿父拿不准的事情!”
    贾诩说道:“我又非神人,镇东且英杰也,我一时拿不准他的所思,有何奇怪之处?”
    贾穆说道:“那敢问阿父,拿不准的这一点是什么?
    贾诩说道:“你适才所言不错,河南尹是洛阳所在之地,镇东遣徐荣取河南尹,或许……?
    贾穆问道:“或许怎样?”
    贾诩说道:“非仅仅是你所言之欲胁我关中,我猜他或许是迎天子,还洛阳!”
    贾穆吃了一惊,说道:“迎天子,还洛阳?阿父,他若真是有此目的,那河南尹就更不应该让给他了啊!”
    贾诩说道:“不让给他,又有什么办法?你且看着,李、郭二位将军,早则今冬,最晚也不过明年,必然就会发生内讧。他两人一旦发生内讧,势必两败俱伤,我手下无兵无将,你我又非武勇之士,则我父子两个,到时该如何自保?”
    “阿父是说?”
    贾诩说道:“我之旧主董卓废立天子、焚洛阳、杀名臣,已是惹得天怒人怨,现下李、郭二人所为,更甚董卓,更被千夫所指,真到了他两军内斗,我凉州军覆败之际,你我父子,若是没有一个新的靠山,只怕也就唯有死无葬身地这一个下场了。”
    贾穆说道:“阿父,李、郭二将军不是挺听你的话的么?虽然二将军是有些不和,但以穆愚见,倒也不至於会生内讧吧?”
    长平观之战,击败了马腾后,李傕、郭汜、樊稠三将,就借助此胜之势,分别给自己加官进爵,并皆开府如三公。亦即,朝廷现下不止有三公之府,实乃是共有六府。公府有举荐官吏之权,李傕等人各欲用其所举,如不如意,就愤恨恼怒,主者患之,难以平衡,畏彼辈淫威,便只好满足他们,凡任官用人,先从李傕举荐的人开始用,继而郭汜所举,继而樊稠所举,真正的三公所举,则是终不见用。
    如此行为,岂能得朝中众心?此贾诩认为李傕、郭汜必败的缘故之一。
    李傕、郭汜、樊稠三人权势大增后,互相之间争功争权,差点刀兵相见的情况已经常出现过好几次,贾诩每次都以“大体”,也即整个凉州军团的利益责之,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们彼此间内虽不能相善,表面看来,还算是能够坐在一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矛盾只会越来越激烈,李傕、郭汜、樊稠三人的内讧早晚会发生。
    贾诩岂会看不出这一点?此贾诩认为李傕、郭汜必败的缘故之二。
    从初夏四月起,一直到这个月,长安城一滴雨没有下过,城中的谷一石已经值钱五十万,长安城中百姓人相食,这样的背景下,李傕、郭汜等没有想着尽力赈灾,养护百姓,反而却还纵兵劫掠,搞得民怨沸腾。
    这样的为政又岂能长久?此贾诩认为李傕、郭汜必败的缘故之三。
    贾诩是个智者,他早就把这一切都已经看透,而之所以现在还没有离开李傕、郭汜,仍旧身在长安,其原因不外乎就是他刚才所说的,他之前是董卓的谋士,现在是李傕、郭汜所倚重的人,换言之,他身上凉州军团的痕迹太重,他现在委实是无人可投,无处可去。因而,虽然是已经看到了危险,可也还不得不暂时留於长安。
    而就在此时,段煨向他请教的书信来到。
    确确实实如同刘备所料,他果然是从中看到了一丝他以后去处的曙光。
    如果他现在帮一下荀贞,那就算是与荀贞结了个善缘,说不定,在他日后无处可去的时候,就能借此投奔荀贞,在荀贞那里重新找到安身之所了。
    贾诩把这番话与贾穆说了一遍。
    贾穆十分佩服,说道:“阿父在回信中,对段将军说,朝中群臣、关中百姓对李、郭二公现皆是极有怨言,狡兔尚且三窟,况乎智者?今徐荣既将军之故交,其来取河南尹,何妨且由之,亦是为将军预留一后路也。
    “阿父原来不只是在为段将军找后路,也是在为咱们家找一条后路!”
    贾诩叹道:“以为父智谋,设若於太平之时,为一州、郡长吏,以取富贵不为难也,而今却也只能把我的智谋用到这些地方,以希望能使你我父子苟全性命於乱世吧。”
    ……
    贾诩的回信送到段煨处,便是李傕、郭汜对贾诩的谋略都佩服到忌惮,何况段煨?
    段煨於是不再犹豫,便就给徐荣回信。
    在信中答应,如果徐荣进兵河南尹,他绝不出兵阻挠。
    ……
    颍川郡中,终於收到了段煨的回信。
    徐荣阅罢大喜,适逢孙策的兵马来到,——孙策没有亲自将兵来,任了程普为主,将便就两军合作一部,於这日出颍川郡,西入河南尹。
    河南尹骆业接到急报,大惊失色,一边赶紧飞书长安求援,一边遣吏逆迎,至徐荣军前,责问他:“将军无故犯我郡界,是何因也?洛阳,汉家之东都,天下瞩目之所在,将军就不怕朝廷发兵来讨,及激起袁本初、袁公路等群雄之众怒么?”
    徐荣回答说道:“自被董卓焚毁,洛阳至今未得修缮,宗庙荒芜已久,又前闻天子令旨,改葬灵怀皇后入文昭陵,虑及洛阳於下民力不足,我是专门带兵,来帮助骆府君修缮城池、改葬灵怀皇后入文昭陵,及为朝廷清扫、祭祀宗庙的!”
    程普怒声说道:“我主追循父迹,亦欲为汉家重整宗庙,以表忠诚,也有错么?”
    “灵怀皇后”,是今天子的生母,本为美人,因为得到了灵帝的宠爱,被灵帝的皇后何氏,即何进的妹妹忌恨,被迫服药自尽,早已故世。今年初时,今天子追谥她为灵怀皇后,下旨改葬入文昭陵。这件差事,骆业是协办者,才办成不久。
    明知道徐荣、程普这是借口,骆业所遣之吏却也没有办法,只好还回洛阳,去向骆业回禀徐荣的答复。
    河南尹境内如前文所述,没有多少兵马驻扎,徐荣、程普率兵入境以后,长驱直入,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阻挡。出颍川西北界,到洛阳只有百余里之遥,行军两日,已至伊水东岸,过了伊水,再往前行过洛水,便是洛阳城了。
    ……
    黄河北岸,河内郡郡治,怀县。
    袁绍接到了紧急的军报,立刻传令张扬,命他出兵南下,阻止徐荣兵进洛阳。
    张扬却是按兵不动。
    ……
    又过两日,徐荣、程普所部渡过洛水,兵近洛阳城。
    这个时候,骆业派去长安求援的使者才刚进入弘农郡。
    张济闻知此事,便忙传檄段煨、杨定,令他俩带兵来与他合,共往洛阳迎击徐荣、程普所部,但是段煨却推脱,不肯奉令,段煨不动,杨定本来是要出兵的,也不敢出兵了。张济没有办法,遂亦只好勒兵不出,等待李傕、郭汜的命令下来。
    ……
    洛阳城,东城门。
    七月底,这日天晓时分,城门大开,百余官吏鱼贯而出,迎接先至城下的徐荣等骑。
    那为首之人正是骆业。
    ……
    捷报传回,先到了孙策处。
    孙策接报,其父孙坚之前讨董时曾入洛阳的往事浮上他的心头。孙策转入密室,打开了一个匣子,那匣中有一物光彩盈盈,却可不就正是孙坚从井中所得的玉玺。

132 刘公文赍旨还郯(上)

    孙策把玉玺捧在手中,入手沉重,细细地摩挲、把玩。
    这玉玺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了八个字,字为大篆,乃是:“受命於天,既寿永昌”,此八字是李斯所书。玉玺的质料,出自陕西蓝天,是一等一的极品白玉。
    不过此时观之,却其玉玺之一角,非是玉质,而乃是以金补之。
    孙策知其中之缘由。
    却说,前汉高祖刘邦率先兵入咸阳,於霸上,秦主子婴把这块天子玺献给了刘邦。刘邦佩带此玺,建汉登基,再之后,此块玉玺就被存藏於长乐宫,成为汉家代秦,受命於天,刘氏皇权神授,正统合法的象征。直到前汉末年,王莽篡汉,当时尚未登基的皇太子,被王莽呼为“孺子”的刘婴年仅两岁,玉玺由孝元太后掌管。王莽将欲篡国,命其从弟安阳侯王舜逼太后交出玉玺。太后姓王,名政君,是王莽的姑母,王莽之得掌朝廷大权,王家之得以“群弟世权,更持国柄,五将十侯,卒成新都”,势倾朝野,其实就正是源自於她的支持。王政君本意是想借助其外家的势力来控制朝廷,以保证她以太皇太后的身份临朝秉持权柄的目的,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王莽竟由此而生了篡汉之念。她虽然母家是王家人,可她毕竟是汉室的太皇太后,自是不肯应允王莽的此个非臣之图。王政君痛骂说道:“你们父子一家承蒙汉恩,才能世世代代得享富贵。既没有报答汉室,又在他人托孤之时,趁机夺取国家,完全不顾恩义,为人如此,猪狗不如!”云云,骂了王莽一通,最后说道,“我不过是个汉家的老寡妇,随时可能死去,所以想要拿这颗玉玺陪葬,你们终究是得不到的!”王舜实际上也非王莽的铁杆支持者,闻得此言,亦感悲哀,但过了许久,还是说道:“臣等已无话可说,然传国玉玺仍是一定要拿到的,太皇太后您能到死都不拿出来么?”王政君闻此威胁之言,便令将这块玉玺取出,砸到地上,这一砸,即把玺上的螭龙碎了一角。
    这段往事的具体经过,孙策不好读书,早前是不清楚的,后来从他父亲处得了此玺,乃才从程普等人那里问得了这些事情。
    玉玺碎角的往事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他心中想道:“当今之时,较之王莽篡汉时,何其类也!若为海内群雄知此玺在我处,向我索要,或讨伐於我者必多不胜数。镇东待我如师如父,恩重如山,自我父不幸为吕布所害之后,若无镇东相助,莫说得以保据豫州,就是我,恐怕也要流离失所,没有地方安身了;按道理讲,此玺我是应该献给镇东的……。”
    可是孙坚生前的音容笑貌浮现在孙策的眼前,孙坚虽然出身低微,在士大夫们的眼中,他只是个武夫而已,在孙策的眼中,却是个顶天立地、壮怀激烈的大英雄;少年的时候,孙策曾师从於荀贞,荀贞的雄图抱负对他也间接地产生了影响。
    既其性已肖其父,爱慕其父的为人志愿,复后受荀贞远志的影响,不管是为了其父的功业未成而半道受害,还是为了以自己的一己之力而继承其父之业,再尽力振兴孙氏门楣,孙策却都隐隐约约地,不甘心把这玉玺送给荀贞。——这也是他为何至今还对荀贞隐瞒此事的缘由。
    把玉玺放回匣中,孙策拜了几拜,退出密室,细细地把密室的门关好。
    来到议事堂上,孙策令人召孙河、弘咨等人来见。
    不多时,众人络绎来到。
    孙策说道:“程公与徐将军已取洛阳。程公来书,信中言道,取洛阳虽容易,欲守洛阳怕不易也。一则,洛阳境内如今依旧人烟稀少,难以就地得到足够的粮秣补给、兵员补充;二来,程公亲自巡查了一遍洛阳城池,却是与我父当年进入洛阳的时候,竟无多大区别,仍然是断壁残垣,缺少坚垒凭御;三者,袁本初、李傕、郭汜、樊稠诸辈,现下虽尚未出兵,然料想彼等必不会坐视河南尹为镇东与我军所得,早则月内,迟则明年春,他们一定会遣兵来犯;四则,河南尹骆业尽管出城迎接了我军与徐将军部入城,可要想指望他能与咱们同心协力,共守洛阳,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但不可能,他还很可能会与长安潜通消息,这就更加深了我军与徐将军部守洛阳的难度。如上种种,守洛阳,会比较困难。
    “镇东对此亦是早有预料,於正式出兵取洛阳之前,便在给我的来檄中说过,待取下洛阳,拿住河南尹后,他会及时地再派兵马往颍川郡,支援徐荣,并希望我军也能再遣兵助力。
    “如果可以在底下来守御洛阳的战事中取胜,将河南尹完完全全、牢牢靠靠地掌握在镇东与我军手中的话,河南尹北邻河内,那么对我日后恢复我父昔在河内郡曾经打下来的基业会有便利的帮助,因是我已决定,即日就拣选精锐,以备驰援!卿等可预作战备。”
    弘咨、孙河诸人俱皆应诺。
    ……
    却说郯县距离河南尹,比汝南距离河南尹足足多了一倍多的路程,故而荀贞得到徐荣“已取洛阳”这条捷报,也就比孙策晚了四五天。
    当捷报被送到郯县州府的时候,荀贞正在堂上与一人对谈。
    这人五旬上下,高冠褒衣,跪坐的姿态严整,一看就是个士大夫,然而相
    貌黑瘦,皮肤皴裂,却毫无养尊处优之态;并且当他倾身去拿案上的茶碗的时候,不小心牵动到了左臂,登时下意识地呲牙咧嘴,轻声呼痛,显是他左臂应该是负的有伤。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时奉荀贞之令前去长安,觐见天子的刘儒。
    因为路上难行,刘儒去长安的路上就走得慢;到了长安后,又李傕对他种种为难,先是险些杀了他,接着不肯让他见到天子,又耽搁了一段时间,再后又李傕、郭汜、樊稠与马腾等之间乱战,把长安搞的乱马交枪、人人自危,也影响到了他;再又加上他在长安谒见钟繇等荀贞故友、旧时长吏,这些也需要时间,所以却是直到现在,他才从长安还回徐州。
    刘儒是三天前回到的郯县。
    刚回来时,那真是风尘仆仆,骨瘦如柴,比现在还要憔悴,兼道上遇到贼寇,他左边胳臂还因此受了伤,荀贞遂就没有马上召他问事,而是去探望了他一番,让他好好地先做个休息。
    休息了两天,刘儒各方面,特别精气神方面得到了恢复。
    乃於今日,荀贞把他招来,问他在长安之所见和他此次出使之成果。
    喝了一口热汤,润了下有些干燥的喉咙,刘儒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儒此番既得晋见天子,复得脱身长安,明公,当真是要多谢钟君!
    “李傕、郭汜诸贼皆以为‘关东欲自立天子,今镇东虽有使命,非其至实”,不仅不打算让我晋见天子,而且还想把我扣留长安;却是多亏钟君说服了李傕、郭汜诸贼。钟君对他们说‘方今英雄并起,各矫命**,唯荀镇东乃心王室,而逆其忠款,非所以副将来之望也”。李傕、郭汜诸贼由是方才改变态度,许儒拜见天子,又许儒进贡之后,还回徐州。”
    “钟君”,自即是钟繇。
    荀贞亲切地唤刘儒的字,说道:“公文,此趟出使长安,公的确是犯险啊!好在有元常相助,公终得以完成使命,平安归来!却唯是可惜,元常没有与公一起来郯!”
    刘儒说道:“儒按明公嘱托,再三地诚挚邀请钟君了,可是他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现下天子日夜都有生命的危险,受李傕、郭汜、樊稠诸贼的迫害,他身为人臣,若於此际离开长安,便是不忠;又则今之明公帐下,文若、志才等士,俱聪明超群之英杰也,有他们襄助,明公的大事就一定能够得以实现,并不少他一个辅佐,因此他不愿意离开长安,随我来郯。”
    荀贞叹了口气,说道:“若天下臣子皆如元常之忠,我大汉之天子又怎会落到於今朝不保夕的地步?我大汉四百年之社稷又怎会落到於今群雄割据、纷战乱斗的地步?我大汉之百姓又怎会落到於今民不聊生、如处水火之惨状?”
    刘儒说道:“明公,钟君虽然不愿弃天子、离长安,随儒来郯,但在闻儒向他转述了明公欲灭李傕、郭汜、樊稠诸贼,营救天子的决心后,他向明公提了一个建议。”
    “哦?是何建议?快快说来。”
    刘儒说道:“钟君建议说,李傕、郭汜、樊稠诸贼现下横行三辅,固然早已是激起朝中诸公之众愤,而诸公多文弱士也,朝廷可用之兵却屈指可数,这也就是说,明公来日击李傕、郭汜、樊稠诸贼,营救天子的时候,朝中是没有太多的兵马可以在长安城、在三辅给明公以响应的,因此,明公最好是做好万全准备后,再行此事。”
    这却与荀贞的判断和已经做出的决定不谋而合。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元常此策,是老成之策!”略作沉吟,问出了自己比较关心的一件事,问刘儒,说道,“我闻天子虽然年少,然甚聪敏,公文,你此回亲见到了天子,传言可无虚?”
    刘儒闻得荀贞此问,脸上立刻现出赞叹之色,说道:“明公,天子确然聪明!昔之传言种种,不必多言,只儒在长安时,发生过的一事,就足证天子之圣聪明睿。”
    “何事?”
    刘儒说道:“长安入夏即无雨,一直到儒从长安回来时,仍是赤旱,百姓已苦,再又加上李傕、郭汜、樊稠与马腾诸贼的兵斗、劫掠,三辅百姓的生计因是越发艰难,一石谷价值五十万钱!即便公卿清贵之家,廉者亦不得每日都能够吃饱肚子,况乎黔首细民?易子而食者,多矣!天子闻之,怜悯不已,即令开太仓,出米、豆为贫人做糜,可是饿死者如故。
    “天子疑心是禀赋不实,便令取米、豆各五升,於御前生火,亲见得糜两盆,於是招来负责赈灾此务的侍御史侯汶,当面责之,杖其五十!受灾的百姓乃得全济。
    “明公,天子年方十四,却就能不为下臣所欺,如此机敏,诚然天授之能也!”
    荀贞嘿然,稍顷,说道:“只是杖之么?”
    刘儒没想到荀贞问了这么个问题出来,怔了下,旋即答道:“是,明公,杖了五十。”
    “仗之而不杀,既能制止贪污,达成赈济灾民之愿,又能得仁君之名,不失清流美誉,天子此举,可称‘明智’!”
    按说,侯汶在赈
    灾这样的事上也敢贪污,杀他十次都不为过。
    可如果不只看其表面,而是进一步深入探究的话?
    侯汶只是个侍御史,官职不算很高,但他却居然会有胆子,敢贪污赈济的粮食?
    在他后头,会不会还有地位更高的朝臣?很大的可能性是有的。
    若有,则他这背后的势力,是拥戴天子这派的,还是李傕、郭汜他们?如是后者,以天子今形同傀儡的身份,就算是追究到了,又能奈何?只会更加地降低他在朝中已然所存不多的威信;如是前者,会不会反而给了李傕、郭汜、樊稠等趁机兴起大狱,借此诛杀异己的机会?
    各种斟酌、考量下来,还真是干脆不杀,只仗他其五十是上策,也是唯一的选择。这样,不但达成了赈济赈济百姓的愿望,且也许还能收得不屠戮大臣的仁义之名,确实一举两得。
    “是啊!明公。”
    荀贞说道:“天子年少,已有怜民、惜士之心,属实难得。天子的聪明,我亦有所闻。据说当年天子就是因以七八岁之龄,骤临大乱险境,却沉着冷静、应对不凡而得到了董卓的另眼相待,遂最终得以被董卓立为天子。”荀贞站起身来,堂中踱了两步,突然笑着问了刘儒一句,问道:“公文,公与天子年龄相仿之时,能做到这些么?”
    这个问题也是刘儒没有想到的,他又是一怔,随后回答说道:“儒素愚钝,八岁之时,尚不辨五谷,十余龄时,唯知埋首典籍,时务一窍不通,哪里能与天子之圣相比?”
    荀贞慨然作色,负手昂扬,踱步说道:“可是这样聪慧,仁人爱民的天子,如今却在长安城中受李傕、郭汜、樊稠诸贼的胁迫,使我汉室日渐凌迟!而天下州郡,那些野心勃勃的诸侯们,则无不割据以自雄为念,没有一个想要勤王救驾的!尤以南阳袁术,冀州袁绍,此二兄弟犹为甚也,俱已怀不臣之心。公文,每思及此,我痛心疾首。”
    刘儒说道:“好请明公知晓,明公对天子的一腔忠诚之意,在见到天子后,儒已经如实地向天子禀报过了。”
    荀贞顿住脚步,顾看刘儒,问他,说道:“那天子是怎么说的?”
    刘儒说道:“天子闻得明公的忠义后,十分感动,竟至垂泪。”
    “十分感动,竟至垂泪?”
    刘儒说道:“是啊,明公!”
    荀贞说道:“这都是公把我的忠诚向天子表达得好。”
    刘儒说道:“儒也只是实言奏禀罢了。明公,天子几度哽咽,他私与我说,他此前听从了黄门侍郎丁冲等人的进言,已经遣刘和还幽,,想要召刘幽州率兵南下,相救他於长安,却刘和自离长安后,迟迟没有消息,也不知而下情形如何了。天子希望明公您能和刘幽州联兵,共讨李傕、郭汜、樊稠诸贼!”
    荀贞说道:“刘幽州已为公孙伯圭所害。刘和现倒是已从袁本初那里还回幽州了,但他在幽州并无根基,只有其父遗留下来的恩德和名望而已,料他在幽州是掌不了什么实权的,天子盼我与幽州联兵,北、东两路共进长安,这怕是做不到了。”
    长安那边与关东州郡消息隔绝,很多事情,长安都不能及时的知道,不过公孙赞、刘虞火拼等等这些事,刘儒在回来郯县的路上,已经听闻,叹道:“是啊,明公,如今看来,天子此愿怕是的确不能达成了。”
    “你适才说,遣刘和还幽此策,是丁冲献给天子的?”
    刘儒答道:“是的,明公。”
    “这个丁冲,可就是与司徒谯县丁宫同族的丁幼阳么?”
    刘儒答道:“正是此士。”问荀贞,说道,“明公亦知此士么?”
    “我尝听孟德提过此人,孟德赞他是衣冠良士,今闻其献给天子之此策,果良谋也。”
    刘儒颇不解荀贞之意,说道:“良谋么?可刘和先后被袁术、袁绍扣留,此策实无所成。”
    荀贞笑了笑,没有具体的给刘儒解释。
    刘和没能办成此策,是刘和自己的问题,换言之,是执行力的问题,与此策的好坏没有关系。荀贞之所以说此策是“良谋”,乃是从此策提出之出发点来讲的。出发点,亦即希望能通过此策达成的目的。在荀贞看来,目的有二,一个表面的目的,一个深层的目的。调幽州兵去长安救驾是目的之一,是表面的目的;袁绍以今天子是“董卓擅行废立之结果”为借口,向来抵触今天子的,甚至袁绍为此,还曾想拥立刘虞为天子,如果刘虞却起兵救驾了,那坐拥冀州的袁绍还能有什么借口不肯勤王?此条,大概可称是此策的另一个目的,即深层目的。
    见荀贞不再就此多说,刘儒也就不再多问,说道:“明公,现下长安城中不仅天子极受李傕、郭汜、樊稠诸贼的胁迫,朝中诸公也尽受李傕诸贼的淫威欺凌,上至三公、下到百石吏卒,无不对李傕诸贼恨之入骨,诚可谓而今的长安城是满城怨望,天子、臣民俱皆翘首以盼义军之来,以扫清贼霾,重造汉家!敢问明公,却不知就此是何打算?”

133 刘公文赍旨还郯(下)

    荀贞说道:“你回来的路上,应该已经知道我令徐荣、玄德攻取河南尹此事了。”
    刘儒说道:“儒回来路上,到经颍川时,知了此事。”
    荀贞说道:“有了前期的种种预备,河南尹取之不难,只要我军接下来能挡住李傕、郭汜诸贼和袁本初大概率会有的反击,那么河南尹就能被我牢牢的掌控手中。洛阳离关中近,与朝中通消息也会方便,到得那时之后,我打算先把洛阳城修缮一下,然后便伺机杀入关中,营救天子。”
    今日召见刘儒,荀贞头一个问他的并非是他怎么见到天子的,问他的是李傕、郭汜、樊稠等麾下的凉州军团,军事的实力究竟如何?
    刘儒当然没有机会进到李傕、郭汜、樊稠诸将的营中去看,但凉州兵在长安、在三辅猖獗的不得了,驰马城中、当街抢掠者有之,成群结队、横行城外的更比比皆是,他还见过几次凉州将校带领部曲声势浩大、围猎郊野,却从中,也窥到了凉州兵情形的一二,确乎可用剽悍形容,甲械精良。又在与马腾、韩遂等的长平观之战中,凉州军团虽然颇有损失,但并未伤筋动骨,所以,按现在的凉州军的情况来说,荀贞这厢,先以河南尹为前线,或消耗、或与凉州军团暂相拉锯,等在河南尹站稳脚跟,再观望形势,寻机进攻关中,确为最好之策。
    这是荀贞在闻听了刘儒介绍后,当即定下来的以后的战略方向。当然,具体是否按此实施,或实施的时候,具体的细节如何,这些他还要之后与戏志才、荀彧等人商议。
    转回案后,荀贞把案上的一卷纸拿起,再又展开,看了一看。
    这张纸,不是寻常的纸,是刘儒从长安给荀贞带回来的今天子手书的令旨。
    这道令旨,因为是今天子偷偷写给荀贞的,所以用纸非是圣旨所用之物,也没有盖天子的玺印。令旨的内容不长,大概意思就是一句话:授权荀贞号令关东群雄,齐往长安救驾。
    荀贞把这道令旨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小心卷好,抬起头来,与刘儒说道:“李傕、郭汜诸贼,就且容他们再猖狂一时,来日待我做好充足的准备,必起兵往讨之!而有天子之此旨在,我定能一战功成!公文,解救天子的日子,不远了!”
    ……
    刘儒辞别离开不久,两人前来求见荀贞。
    乃是陈纪、陈群父子。
    荀贞闻讯,赶紧到堂外相迎,亲自扶着陈纪上到堂中,请他落座。
    落座以后,荀贞说道:“陈公,你怎么来了?有甚事么?公吩咐一声,我去见公,岂不更好?”
    陈纪说道:“贞之,我知你忙,所以我轻易也不来打扰你,我今日来,是听说刘公文刚才得你召见,此事可有?”
    荀贞抚短髭而笑,说道:“陈公,你的消息当真灵通。”瞥了陈群一眼,知道这肯定是陈群告诉陈纪的,但也并不责怪陈群,陈群之所以会把这事告诉陈纪,那不用说,又肯定是陈纪对陈群的嘱咐,陈纪是陈群的父亲,父亲的嘱令,做儿子的肯定是要遵从的。
    “公文何在?”
    荀贞说道:“陈公,公晚来一步,刘公毕竟路途辛苦,兼臂伤还没有痊愈,我与他谈了一会儿,见他精力不济,就请他回去休憩了。”
    陈纪说道:“已经回去了?却是我来得不巧。”沉吟了下,抚须视荀贞,说道,“贞之,刘公文今从朝中归来,朝中的情势,贞之你应该是更加清楚了。”
    荀贞说道:“我确是更加清楚了。”
    陈纪说道:“天子在长安,今可称是朝不保夕!贞之,那你打算怎么办?”
    “天子降旨於我,叫
    我号令关东群雄,勤王救驾。”
    说着,荀贞把今天子那道手写的令旨,拿给陈纪观瞧。
    陈纪看了,说道:“这确是天子笔迹。”此是题中应有之意,陈纪没有过多讨论,把令旨还给荀贞,问道,“天子既有此旨,贞之,不知你是何意?”
    荀贞实话实说,说道:“陈公,就在公到前,我刚刚接到徐荣的捷报,已取河南尹!我料袁本初、李傕、郭汜等,定不会甘心把河南尹就这么让给我,十之**他们会派兵反攻。成功拿下河南尹在手,就等於是我有了进兵长安的桥头堡,而只要我再能把本初诸辈的反攻打退,那么再下一步,即可谋划召集群雄,攻长安,灭诸贼,营救天子!”
    “河南尹拿下了?好啊,好啊!”
    荀贞说道:“而下却唯有一虑……。”
    听到荀贞的筹划打算,陈纪非常高兴,闻到荀贞言称有一虑,便就赶紧问道:“是何虑也?可是李傕、郭汜、樊稠诸贼,贞之,你虑彼辈兵马强盛?”
    荀贞说道:“贞为今之虑,不是李傕、郭汜诸贼,是袁本初。”
    “袁本初?”
    荀贞说道:“陈公,袁本初如今已占据冀州,染指并州,近又与鲜於辅、苏仆延等达成盟约,已然两路兵进,即将夹击公孙伯圭。公孙伯圭冒天下之大不韪,弑杀刘幽州,激起了幽州的士民愤怒,袁本初此战必能取胜。鲜於辅等岂能与袁本初相抗?是灭公孙瓒后,幽州势亦将归本初矣!可以料见,袁本初的声势、实力,将会由此而更上一步。
    “冀州在河南尹之北,我若出兵长安勤王,……陈公,我担心袁本初或许会南下拦截我军!”
    陈纪说道:“贞之,你有天子密旨,此何忧也?”
    荀贞说道:“陈公,若天下士民皆能如你我这般忠心於朝廷,又何来有今日之乱?陈公,你是知道的,今天子之所得立,是因董卓擅行废立,袁本初原本就不认可今天子,早年间更曾试图拥立刘幽州为天子,以与朝廷抗衡,……故是、故是……。”
    “故是你有此忧。”
    荀贞蹙眉忧虑,说道:“是啊,陈公,我就怕到时候袁本初他非但不肯遵奉天子的密旨,甚至反而污蔑我,说此诏是假,说我别藏祸心!”
    陈纪想了一想,按袁绍的做派来讲,这事还真有可能。
    他低下头来,摸着稀疏的花白胡须忖思。
    多时,陈纪抬起脸,与荀贞说道:“贞之,我有一策,不知可行与否?”
    荀贞说道:“公之策,必然良策,公请讲,贞洗耳恭听。”
    陈纪说道:“那便在动兵之前,贞之你先占住大义,以此逼迫袁本初,即便他不肯遣兵相助,也不敢出兵阻拦!”
    荀贞说道:“陈公,天子密旨,且忧其可能不遵,这大义,又从何来?如何能把他逼迫?”
    陈纪语气坚决地说道:“待你起兵勤王之前,我愿书檄一封,昭告州郡!”
    比武力,比实力,陈纪固然是压根无法与荀贞比,可陈纪在士林中的名望和地位,却也不是荀贞能够与之相比的。明德声望这个东西,看不到、摸不着,却是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力。
    如果在起兵勤王、往攻李傕等之前,有他这么一个德高望重,士人中元老级别的人物,肯替荀贞向海内州郡传檄,确实会对荀贞占住大义起到相当要紧的作用。
    ——尤其是在秦项毒杀了孔融之后的这个时候。
    荀贞闻言大喜,起身下揖於陈纪,说道:“如此,贞就提前多谢陈公了。”
    陈纪说道
    :“只要能救出天子,扶我汉室再度中兴,肝脑涂地,何所惜也!恨只吾老矣,不得提兵亲上阵杀贼,况只一檄?贞之,你不必谢我。”
    ……
    晚上,荀贞回到后宅。
    陈芷听说了荀贞今天召见刘儒以及陈纪、陈群下午去见荀贞这两件事,就在用饭时问荀贞:“夫君,闻夫君今日召见刘公,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可是长安朝廷诸事么?”
    荀贞把和刘儒对谈的内容,大略与陈芷讲了一遍。
    陈芷感叹了会儿天子的艰辛不易,又问道:“贱妾闻阿父今天也来见夫君了,见过夫君,阿父走时,意态颇壮,不知是为何?”
    荀贞投著,摘佩剑在手,握着剑柄,把剑抽出一截,剑光如月,寒光四射。
    陈芷妙目注荀贞身上。
    剑光映衬荀贞英武的姿颜,他笑道:“少君,今日得陈公激励,为夫将作我汉室之霍光矣!”
    瞧见季夏趴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吃饭,荀贞还剑入鞘,拍了拍案几,唤他近前。
    季夏乖乖地走了过来。
    荀贞问道:“我听说你最近总是跑出去骑马射箭,有这么回事么?”
    季夏恭谨应道:“敢问阿父,何为‘总是’?”
    “……,你每天用在读经上的时间多,还是骑马射箭的时间多?”
    季夏回答说道:“骑马射箭的时间多些。”
    荀贞问道:“这是为何?”
    季夏说道:“昔秦时,始皇帝出游,高祖见之,言,大丈夫当如是也。身为男子,功名自当马上取之。今海内纷乱,志士建功之秋也,埋首经籍,腐儒之所为也。”
    荀贞嘿了声,扭脸看朝陈芷,指着季夏,说道:“少君,你瞧瞧,真是个好儿子!”
    季夏还以为荀贞是在夸他,小脸上露出笑容,正想故作谦虚地说些什么,却也见荀贞转回头来,神色已然变得严肃。荀贞说道:“你岂不闻‘文治武功’四个字么?海内乱时,固当马上平之,然而治天下,难道你也要在马上治之么?”
    季夏一时无言,不知该何以回答。
    荀贞说道:“君子六艺,夫子之所教也。为何六艺之中,礼、乐在前,而后射、御?春秋战国之际,诸国争战,不可谓不乱矣;春秋战国之士,以军功取功名者,亦不可谓不多矣。可是夫子却为何仍重礼乐?你想过没有?”
    季夏说道:“这……。”
    荀贞说道:“文武不可偏废,你喜好骑射,有为父之风,这一点很好,但经学典籍,你却也不可荒废。而今天下虽乱,但就算再乱,为父年还没有四旬,难道你觉得为父还不能平乱为治么?你觉得为父还会把这乱糟糟的天下留给你们,等你们长大之后,由你们重新收拾么?”
    季夏哑口无言。
    平时诸葛亮有时也会和荀贞等一起用饭,今天他正好在场。
    荀贞示意他过来,与他说道:“孔明,以后你代替我监督季夏,他要再不好好读书,我给你训诫之权!……这小子,只训诫怕不够,该揍的时候,你只管揍他!”
    诸葛亮笑着应了声是。
    ……
    河南尹已然入手,又再得天子密诏一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远大政治谋划,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便能得以实施,荀贞心驰神动,遥想未来,一夜不能眠。
    由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觉想到了如今身在并州的曹操,次日清晨起来,荀贞提笔,给曹操写了一封书信,命人立即给曹操送去。

134 曹孟德借兵破贼(上)

    自到并州,曹操为东山复起,一直锐意进取,以消灭西河郡的白波黄巾为首要达成之目标。
    却数次与白波黄巾交战,因为各种缘故,互有胜负,战果都不大。
    所以他就又在与程立、薛悌等人商议以后,如前文所述,暂时换了个策略,改为先与张飞燕私下取得联系,以稳定住太原后方和北部的局势,从而可以使他心无旁骛地收拾白波黄巾,同时招聚义士,操练兵卒,囤积粮食,作积极之备战,本来按其计划,差不多到下月中旬时,应当便可对白波黄巾发起准备充足之总攻,而忽於此际,闻荀贞帐下徐荣部,在孙策遣兵相助之下,悍然兵入河南尹,河南尹骆业不战而降,洛阳城现已被徐荣、程普占据。
    闻知此讯之后,曹操何许人也?顿时从中看出了一丝不妙。
    政治上来讲,洛阳是本朝都城,为荀贞所得,势必会使荀贞在海内的政治声望得到一个大的提升。军事上来讲,河南尹被荀贞拿到,那么荀贞就不仅会由此而从东面和南面对冀州形成两面的包围,并且河南尹再往西北,即是河东郡,而河东郡则正处在太原郡的南边,与太原郡接壤,这也就是说,甚至对身在太原郡的他也产生了一定的威胁。
    危机之感,登生曹操的心头。
    於是遂於这日,曹操检阅过三军将士,见士气高昂,可以用也,又斟酌时势,觉现下对自己消灭白波黄巾有利,便下了决心:不能等到下月中旬了,即日就得出兵,进攻白波黄巾!
    发兵前,他先亲自到州府,来与高干相见。
    两人相见,分宾主落座。
    曹操说道:“元才,白波黄巾盘踞西河、河东,诸贼不除,并州就永无宁日,经过这段时间的秣马厉兵,我已兵马渐足,粮草颇备,已然决意,再攻白波!”
    高干吃了一惊,说道:“曹公,虽然确如公言,白波黄巾诸贼不除,并州就永无宁日,然公前数攻西河,皆未能占得上风。白波黄巾贼盘踞西河已久,深沟高垒,彼等内据坚壁,外则有杨奉和河东郡的李乐诸贼驰援,是诚不易克也。现下已经入秋,公何不且等到明年再说?”
    曹操说道:“等到明年,……元才,恐怕就来不及了。”
    高干问道:“公此话何意?”
    曹操说道:“河南尹今已为贞之得,由河南尹犯我太原郡,唯隔一河东郡而已,你我若不趁贞之立足未稳之际,先把白波黄巾贼消灭,从而除掉并州的内患,而若是等到他却反而在河南尹站稳脚后,你我再面对的就不只是白波黄巾贼,且还有徐州兵的压力了啊!待至其时,元才,我请你试想一下,我并州内有白波为患,东南有贞之虎视眈眈,你我该何以应对为是?”
    高干沉思良久,承认曹操所说的这种情况如果出现,的确棘手,但他仍有犹豫,说道:“公言固是。可是,公之前数攻白波黄巾,皆无功也;此再击之,公可有胜算么?”
    曹操腰杆笔直,坐在席上,挥了下衣袖,说道:“元才,现在进攻白波黄巾贼,可谓是正当其时!”
    高干见曹操如此充满信心的模样,不禁身子略微朝他坐的位置前倾,问道:“如何正当其时?敢闻公之详言。”
    曹操拽着袖子的一角,举出手来,竖起了一只食指,冲着高干晃了晃,说道:“现我军若攻白波黄巾,对其诸贼来讲,其大不利有一。”
    高干问道:“敢问曹公,是何大不利?”
    曹操说道:“我此前数攻白波而皆无大功者,虑张飞燕会侵扰我太原郡,我因此无法尽全力是其一缘故,杨奉、李乐诸贼,尤其杨奉驰援西河是其二缘故也。
    “张飞燕那边,现下你我已把他稳住,不再是我军攻灭白波黄巾贼的麻烦;而至於杨奉,李傕、郭汜、樊稠诸贼现下正与马腾、韩遂对峙於长安,今我军如攻白波黄巾,杨奉可能就没有办法再往援之了,而就算他还能往去驰援,他也必然无法像此前一样,能够得到李傕给他的兵马补充。……元才,此便是对贼之大不利处。对贼大不利,对我军,不就是大利了么?”
    高干说道:“闻君此言,倒是有理。”
    曹操湿了湿嘴唇,继续说道:“元才,前我数攻白波黄巾贼,所难以大胜者,还有一个原因,即是西河郡与我太原郡,间隔吕梁山。我欲击白波诸贼,须先翻过吕梁山。天时、地利、人和,地利不在於我,故而历数战而犹未能尽歼贼也!可是现在,我已有了一个新的进兵方向。”
    高干问道:“敢问曹公,是哪个进兵方向?”
    曹操说道:“河东郡!”
    “河东郡?”
    曹操说道:“元才,我这回出兵,将会是两路分进!一路兵马,仍西过吕梁山,进击西河郡的白波诸贼;另一路兵马,则不往西去,而是由我亲统南下,打河东郡的李乐诸贼!”
    ……
    并州的地形,东部多平原,中部多山峦,过了黄河,其西北部即是有名的河套地区,沙漠、草原,在此区域中皆有,其西南部是后世的延安地区。
    黄河以西的并州诸郡且先不必多言,只说其东部、中部地区的地理情况。
    东部的平原地带,是由四个盆地组成的。
    便是:太原郡所属的太原盆地,太原盆地北边的沂定盆地,沂定盆地北边的大同盆地,和太原盆地东南边的长治盆地。
    沂定盆地和大同盆地,即现下之雁门郡地,两个盆地间有恒山东西隔开。长治盆地,即现下之上郡地界,长治盆地和太原盆地间被太岳山东北至西南方向的阻隔开来。——沂定盆地和太原盆地间,也有山峦阻隔,不过相比沂定、大同与太原、长治盆地间,道路好走一些。
    四个盆地以西即是并州的中部地带了,是吕梁山、云中山等山区地带。
    西河郡,就位处在吕梁山的西麓,黄河从其郡中由北而南流淌经过。
    河东郡属司隶校尉部,北界自东向西,分别与并州的上郡、太原郡、西河郡接壤。
    尽管和西河郡相比,河东郡非是并州本州之土,可从道路连通上讲,从河东郡往太原郡、西河郡去,却是要远比西河郡、太原郡之间的直接来往方便得多。
    河东郡的大部分地区在后世和并州的大部分地区一样,都被划属给了山西省。
    单从地理因素上说,这正是因为河东郡这块地方和太原等地其实算是同属一个地理区域的。
    河东郡的地貌亦是以盆地为主。
    此郡大致由两个盆地组成,一个是北边的临汾盆地,一个是临汾盆地南边的运城盆地。
    临汾盆地紧挨着太原盆地,两个盆地的中间,尽管也有山峦,可是汾水从其中纵流而过,却是有顺畅的大道相通的。——此亦即是说,从太原郡南下河东郡,路途实是便捷得很。
    又临汾盆地在吕梁山的南边,由此刚好可以绕过吕梁山,直接北上进入西河郡。
    ……
    如果从太原郡直接进攻西河郡的话,如曹操所言,必须要翻过吕梁山,显然不利於曹操;又如曹操适才所说,这也正是他此前数与西河白波黄巾军交战,而俱不能取得大胜的一个缘由。
    可如果从太原郡南下,向河东郡进兵的话,缘水而行,沿途皆是平原,却就没有翻山越岭之苦和山路狭窄,影响后勤供给等方面的困难了。
    则却说了,既然可从河东郡绕过吕梁山,进击西河郡,而又南下河东郡,较直接进攻西河郡,道路上有如此便捷之利,曹操之前为何并不采取?主要因三个缘故。
    第一个缘故,曹操、高干都是外来之人,哪怕是太原等郡,他们也是才熟悉未久,况乎隶属别州的河东郡?他们对河东郡中的情况不熟悉。
    再一个缘故,是白波黄巾的一部分兵马,即曹操方才提到的“李乐等贼”,现就正屯驻在河东境内;且河东境内不止这一支敌军,还有一个与白波黄巾关系密切的南匈奴右贤王去卑部。
    最后一个缘故,是河东郡南邻弘农郡,西接左冯翊;弘农郡、左冯翊俱有凉州兵马驻扎。一旦在河东郡陷入苦战,弘农郡、左冯翊的凉州兵因为李傕等对袁绍的敌视、以及杨奉的关系,就很有可能会援助李乐等部;同时,西河郡的白波黄巾肯定也会驰援李乐等不,这样,对曹操部就只会更加不利,甚或可能会让他陷入西北、西、南三面皆敌的险境。
    所以,这条进军路线,曹操此前没有选择。
    话说回来,此前没选择,为何现在又选择了呢?
    ……
    高干亦有此疑,问道:“曹公,李乐诸贼与西河诸贼成掎角之势,攻其一,则另一必援;南下河东,先灭李乐诸贼,斩除了西河诸贼的近援之后,再北进西河,灭西河诸贼,此一战策,你我之前也不是没有议过,但当时曹公以为此策不可行,却而下曹公为何又将此策提出?”
    曹操说道:“之前此策的确是不可行,但现在却是已经可行了。”
    高干问道:“此是为何?”
    曹操举起两根手指,又朝高干晃了晃,笑道:“可行有二。”
    “干愿闻其详。”
    曹操说道:“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曹公,什么好消息?”
    曹操收回手指,端起茶碗,抿了口水,笑道:“元才,你知道的,我与王文都是旧识。到太原郡以后,我就与他秘密地通信来往,想要说服他,帮助你我共灭白波黄巾。”
    “这我是知道的,但他不是因惧杨奉、李乐、西河白波诸贼,而至今未有同意公之所请么?”
    曹操抚须而笑,说道:“他现在同意了!”
    “同意了?”
    曹操说道:“我前些天又给他去了一封书,总算说服了他,他已愿意与你我联军,一起歼灭肆虐河东已久的李乐、韩暹、胡才诸贼,及南匈奴去卑所部!”
    “此事当真?”
    曹操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书,叫堂上侍吏转递给高干,说道:“元才,这就是文都给我的回信,你看看。”
    高干接住信,展开观阅。
    “王文都”何许人?此人名叫王邑,“文都”是他的字,北地郡泥阳人,现为河东太守。
    北地郡,属凉州,曹操是兖州沛国人,两郡远隔两千余里,却曹操怎么说他与王邑是“旧识”?
    原来,这王邑家是凉州本地右姓,少年时他尝师从弘农刘宽。刘宽博学诸经,号称“通儒”,乃宗室名臣,后曾被拜为朝之太尉。曹操家虽非清流士族,然亦本朝之上等贵族也。打小,曹操就常住洛阳,故与刘宽相识,并从刘宽这里,也就认识了王邑。
    ——却贵族、士族子弟,到底非是黔首、寒士能比,虽然远隔数千里外,犹能有旧交故识,而且他们的旧交故识,大多非尊即贵。这要换个出身不高的人,只怕是八竿子也和王邑通不上书信,然曹操却就在能离开兖州,远到陌生的太原郡后,与邻郡的长吏王邑迅速搭上关系。
    王邑的回书,果如曹操所称,真是答应了曹操“联兵共讨李乐诸贼”的建议。
    高干看罢,又惊又喜,说道:“这、这……,曹公,王文都怎么肯改了主意!”
    “说来也简单,我在给他的去书中,给他阐明了当下的形势,告诉了他,‘而今实乃攻灭李乐诸贼的绝好时机’,王文都此人,我素知之,刚强之士也!他对李乐诸贼早就是忍无可忍,以前只是苦无时机,於下时机到了,他自然也就改变主意,肯与你我联兵共击李乐诸贼了。”
    高干问道:“曹公,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一个,就是刚才我对你说的,现下李傕诸贼无暇旁顾,杨奉必难以如此前那般,得李傕增兵来救李乐等和西河诸贼;再一个,贞之所部已入据河南尹,接下来,即使李傕等贼打败了马腾、韩遂,他们转过头,首先要对付的也定是贞之所部,也就是说,只要能抓住眼前的此个绝好时机,把河东郡重新真正掌握在手,那么随后,王文都也无须担忧李傕、杨奉对河东郡的反攻,且他还能够坐河东而观两虎斗,从中谋取利也。”
    高干知道曹操有谋略,听完曹操的这段话,却是对曹操的谋略有了新的认识,越发佩服,兼起忌惮,翘起拇指,赞道:“高明!高明!公此说辞,高明至极!”
    “我这亦不能算是说辞,都是实话。”
    高干问道:“公言可行有二,王文都肯相助我军是其一,其二呢?”
    “其二,便差不多是我适才所言了!”
    高干说道:“曹公是指杨奉?”
    “不错,之前不南下河东,我之顾忌在三点。一则,不熟河东情形;二来,杨奉与西河白波会驰援李乐诸贼;三者,弘农郡的段煨、杨定、张济诸部也可能会驰援李乐诸贼。
    “但是现下,前两点已经无须多虑;弘农郡的段煨、杨定、张济等部,如今也因为徐荣、程普的兵入洛阳,势必亦难来援。既如此,我军南下河东之敌,就只剩下了李乐等贼和西河白波诸贼,我又复有何惧哉!”
    说到这里,曹操顿了下,目光炯炯,看着高干,把手掌往案一覆,笑道,“灭之,如反掌易!”
    ……
    曹操与高干的这番对话,到现下为至,他两人已是提到“杨奉”。
    这杨奉是什么人?
    杨奉是西河白波黄巾军的渠帅之一,不过他已於此前投降朝廷,现在李傕帐下为将。
    却又尽管已然投降朝廷,可是杨奉与白波军诸渠帅彼此间的联系仍然非常紧密。
    之前曹操进攻西河郡的白波军时,杨奉就曾请了李傕的增兵,和李乐等相继同往支援。
    ……
    高干命侍吏把王邑的回书还给曹操,忖思多时,说道:“若得王文都相助,再如曹公所言,杨奉、杨
    定、段煨、张济等也许无力驰援河东诸贼,……曹公此南下河东策,或许能成!”
    曹操笑道:“不是或许,是必然能成!却只是此策如成,元才,我还有一事求君相助。”
    高干问道:“是何事也?”
    曹操说道:“元才你是知道的,我的兵马本就不很多,前数月,先后与白波黄巾贼数战,斩获尽管不少,我部亦颇有伤亡,虽然近些时日,我招募到了些壮勇从军,补充损失,但仅仅凭此破贼,兵力上还是颇为紧张,所以元才,你得借些兵马与我才可。”
    闻得曹操此言,高干下意识的伸手抚摸颔下胡须,说道:“这……。”
    曹操观其神色,知他定是心中不愿,便起身昂立,说道:“元才,我自到太原,日夜谋划,屡次亲自率兵进击,浴血阵前,而必欲除白波黄巾贼者,是为何故?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么?”
    高干说道:“公数犯险,击白波黄巾诸贼,种种艰辛,干皆看在眼里,知公之公心也。”
    曹操慨然说道:“艰辛,但是我仍然坚持!元才,你说的不错,我如许坚持,为的不是我曹操自己,为的正是‘公’,为的是你,为的是袁公啊!”指了下腰间革带上挂着的虎头鞶囊,曹操注视高干,接着说道,“我与贞之素来交好,元才,你看到了么?这个鞶囊,就是贞之送给我的!兖州一战,我虽败给了贞之,可以我俩的情义,以我的才干,当时我若肯降附於他,州郡之任,方面之将,不为难也!可我宁愿退出东郡,西投到袁公帐下,是为何故?”
    高干默不作声。
    曹操没等来高干的回答,便自顾自顺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说,说道:“是因为两个原因!一则,我与本初的交情更加深厚,是以我宁愿在本初帐下为一将校,我也不愿舍本初而去;二者,则是我那时就看出了贞之尽管是名族之后,然却实为乱世之枭雄也!其意不可测也,……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孔北海何以身亡?不就正是被他毒杀而死的么?
    “元才,现下的形势,莫非你还没有看清楚么?”
    “现下的形势?”
    曹操说道:“贞之既胸怀未测之图,河南尹今复已为其所得!元才,冀州而今已然是处在了贞之、孙伯符两军的东、南夹击之下了!而我冀之劲敌公孙伯圭,犹未除也。本初虽是已与鲜於辅、苏仆延等联兵共讨公孙伯圭,然公孙伯圭兵精将勇,易京又坚不可摧,莫说今年年内,明年,只怕也难把之彻底消灭。若於这时,贞之与孙伯符发兵攻冀,则我冀州必危,本初必危,……元才啊,冀州已危,只凭太原等二三郡,你觉得可以自保安身么?”
    高干悚然,说道:“不能。”
    曹操拍了下手,将手摊开,说道:“元才,既然你也知只凭着太原等两三郡不能自保安身,那要想存身於此乱世之中,现在就只能抓住目下这个难得有利於你我的战机,集中精锐,先将河东的李乐诸贼剿灭之,随之,再灭西河白波诸贼,然后得拥西河、河东为我太原之屏障,那才可以抗衡贞之或凉州诸贼,并在关键时刻支援本初!元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高干尽管自视雄才,并且他到太原郡以后,效仿袁绍,积极地招徕四方士人,也的确有不少人前来投奔於他,可是论起眼光,论起权谋,论起才智,他肯定都是不如曹操的。
    因是,高干被曹操的这通话说服,改变了不愿借给他兵马的意思。
    他问曹操,说道:“曹公,你需要兵马多少?”
    曹操大喜,说道:“五千步骑足矣!”
    高干说道:“曹公,我部步骑总计才万余,而曹公南下河东后,太原东之张飞燕、北之休屠诸部闻讯,或会来犯,皆不可不防,五千步骑,我恐怕是不能尽数借之与公。”
    曹操问道:“元才,你能借给我多少?”
    高干沉吟了会儿,说道:“三千可乎?”
    曹操知道这是高干能借给他的兵马的最多数目了,不再强求,痛快应道:“三千也够了!”
    高干问道:“公打算何时出兵?”
    曹操说道:“待你把借给我的兵马拨来我营,最多五天,我就出兵!”
    ……
    回到府中,曹操正要把高干同意借给他兵马这件事,说与程立等帐下的谋士、诸将知晓,程立先捧了一封信呈给他。
    曹操问道:“何人之信?王文都的么?”
    程立答道:“非是王文都。明公,是镇东之来书也。”
    “贞之的信?”曹操把信接过,拆开封泥,打开来看,看完之后,将信放到案上,笑与诸人说道,“贞之这是向我示威来了。”
    程立说道:“示威?”
    曹操说道:“他信中说,我久离家乡,或会思念家乡饮食,之前不得方便,而现他已得河南尹,距我咫尺之遥,故特令荀攸选了些谯县的菜蔬、果子,命人给我送来。……哈哈,哈哈,‘咫尺之遥’。”他环顾众人,哈哈笑道,“这不是示威,是什么?”
    堂中便有一人,愤然作色,说道:“今河南尹虽为荀贞之所得,然料袁公也好,李傕、郭汜等也罢,必然都不会坐视河南尹由他占据,早晚定会发兵往攻,河南尹他能不能守得住,尚在两可间,又何来资格向公示威?”
    众人看去,是夏侯惇。
    曹操此时的心情如何?却不必多言。
    堂上诸人从曹操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听他笑了几声,止住夏侯惇的怒言,吩咐令道:“贞之说的也不错,我确是有点想家乡的吃食了!元让,你等军议散了,把贞之送来的那些东西,留点给我,余下的,分给程公诸位罢。”
    “又不缺他这点东西!”
    “话不能这么说,荀攸所选,必皆美味,岂可舍之?”
    夏侯惇忍住怒气,应了声是。
    曹操把荀贞的信叠好,放到一边,与诸人说道:“高元才已经答应借兵三千与我。”遂将与高干见面时的对谈,大略与众人说了一遍,说完,曹操虎视夏侯惇等将,沉声说道,“就按咱们之前的谋划,此次出兵,兵分两路,我亲率主力攻河东诸贼,元让,你率精卒袭西河诸贼!”
    夏侯惇挺起胸膛,大声应道:“诺!”
    “切记,你不要先攻西河诸贼,等他们出援河东后,你再衔尾而追袭之!”
    夏侯惇接令。
    ……
    五日后,曹操率主力南下河东郡;夏侯惇引精卒两千,西行翻越吕梁山,进袭西河。
    却於南下行军路上,尚未出太原郡,曹操又收到了一信来。
    这封来信,是张邈写的。
    张邈於信中言道:袁绍遣兵马到了河内郡,监督催促张扬南渡黄河,进攻洛阳。
    曹操看信罢了,没有就此事发什么评议,只喟叹说道:“孟卓公无处安身矣。”

135 曹孟德借兵破贼(中)

    曹操率部入到河东郡,沿汾水而下。
    行未久,前军的吕虔部军吏来报,说是有人自称乃王邑使者,求见曹操。
    曹操就令把之带来中军。
    很快,一小队曹军骑士领着数骑来到。
    曹操观之,见此数骑尽管皆扎发髻,是汉人发式,却身上衣着俱羊皮褶袴,下穿短腰皮靴,是胡牧的打扮,人人携弓,腰中带刀。
    却原来河东此地南邻黄河,北邻吕梁山,草木丰美,本地百姓本就有放牧为生者,近年来,中原大乱,又颇有胡人部落出於各种缘故纷纷南下,一些来到了河东郡,也就使得本郡的畜牧此业更加常见;并受胡牧的影响,有的汉人遂於骑马或放牧时,也就会穿用胡人的衣服,毕竟较以汉人的宽袍、“开档袴”,还是胡人的褶袴更加方便乘马。
    曹军骑士带队的军吏说道:“旗下披甲,乘红马者,就是曹公。”
    那几个被领到此、发式和衣着混合了汉胡特色的来骑便跳下马来,趋行近至,下拜在地。
    为首之人向曹操自报姓名,是河东郡府的一个武吏,说道:“鄙主昨日接到曹公的来书,知曹公部将至我郡,即令下吏等赶来迎公,来的仓促,未能带太多劳军之物,只带了羊百余头,酒十坛,已被公帐下军吏接收。”
    “君请起身。”曹操坐在马上,右手握着马鞭的柄,左手握其前端,上下瞧了几眼这武吏的打扮,笑问道,“君怎么这幅模样?”
    “公问的可是下吏这身褶袴么?”
    曹操说道:“是啊。”
    “李乐、韩暹、胡才、去卑诸贼,肆虐我郡已久,李乐贼部现屯军之所就在安邑,为防他知下吏来迎公,故此下吏等不得不乔装一番。”
    曹操“哦”了声,说道:“是这样啊。……李乐贼部现屯安邑,我且问你,韩暹诸贼现各屯驻何处?”
    “启禀曹公,胡才部屯在皮氏,韩暹部屯在猗(yi)氏。”
    安邑,是河东郡的郡治。皮氏、猗氏两县一在安邑的西北,一在安邑的东南,两县距安邑都不太远。河东郡内有两条较大的河流,一条汾水,一条涷(dong)水,汾水在北,涷水在南,安邑县位处在涷水的南岸,其地属河东西部,距离曹操现下所在之处,大约三百里远近。
    曹操问道:“南匈奴的右贤王去卑等部呢?”
    这武吏答道:“南匈奴右贤王去卑等部通常沿水放牧,居无定所,现下他们大概游牧在河东的皮氏、蒲坂间。”
    此个“河东”,说的是黄河东岸。黄河,是河东郡和左冯翊的分界线;或者说,黄河是河东郡整个的东部边界。左冯翊北边是并州的上郡,上郡与河东郡亦接壤,两郡之界也是黄河。
    ……
    却是说了,河东郡已算是内地了,这南匈奴的右贤王去卑等部为何现在河东?
    这要从中平四年,前中山太守张纯反叛这件事情说起。
    张纯反叛此事,不仅影响到了幽州的局势,不仅后续影响到了公孙瓒和刘虞,还影响到了南匈奴部,及后续到之后、现下,还影响到了并州、河东等地的乱局。
    张纯反叛之后,汉灵帝征发放牧在并州北疆的南匈奴发兵,配给幽州牧刘虞,协助平乱。
    南匈奴的时任单於羌渠,遂令其子於夫罗等将骑往去幽州,然而南匈奴诸部的胡酋和其“国人”,即其本种之民,却因此生怕单於会发兵不已,於是便在次年,也就是中平五年,南匈奴右部?落与休屠诸部、白马铜共十余万反乱,杀掉了羌渠。
    为防止於夫罗报复,叛军不顾匈奴继承的惯例,另立须卜骨都侯为单於。於夫罗闻讯,诣阙自讼,希望朝廷能派兵帮他复国。这个时候的朝廷,哪里有兵帮他?次年灵帝崩,天下大乱,於夫罗回不得国,也从朝廷得不到粮帛供给,结果就和白波黄巾合兵,寇河内诸郡。
    再后来,诸侯讨董,於夫罗率部摇身一变,跟随张扬,成了讨董联军的一员;又后来,他胁持张扬,想要背叛袁绍,被麹义所败;再又后来,他又和白波黄巾、黑山军这些老相识重新搅和一起,其众分散在了河内、河东等地。於夫罗本人,现在河内一带;去卑是其子侄,则引众数千,牧於河东。
    单说去卑的名字,不太为后人熟知,然其有一个后代,在原本的时空中,却於十六国时期颇为有名,即此时期最后一个胡人政权胡夏之建立者赫连勃勃。——於夫罗也有一个后代,在东晋十六国时期很有名气,即其孙,算是掀开五华乱华这个黑暗时代的前赵之建立者刘渊。
    ……
    河东是白波黄巾的地盘,去卑因与李乐等一直仍保持着密切的来往,类同从附、盟友的关系。
    曹操对此是早已知晓的,故而听这武吏没有提及去卑,就专门问了一下。
    虽说去卑所部的胡骑不多,——其众总计数千,能战的部落兵也就千余罢了,且皆轻骑,战力应当不是很强,可到底也是一部敌军。
    问清了敌况,和自己此前打探得来的情报并无变化和出入,曹操略微放松了心情。
    那武吏说道:“公在给鄙主的去书中,并无说此战之方略,鄙主令下吏敢问於公,不知此战,公打算怎么打?”
    曹操笑道:“我在去书中未提,是因为担心我的去书可能会被李乐贼部的兵士截获。这场仗怎么打,我自是已有成算。你回去禀报王府君,就说请王府君,速速把他答应给我的向导,给我派来!”
    那武吏应道:“是。”又问曹操,说道,“下吏斗胆再敢问明将军,前行百余里即是临汾,我郡重镇也,那里现有贼兵驻守,不知明将军是欲等鄙主向导到后再作进军攻城,还是不等?”
    “我准备再前行二十里,就驻营屯下。”
    那武吏以为曹操是想等向导到后,再作进攻之谋划,也就不再多问,应了声是。
    “向导”云云,其实这武吏就能作向导,但曹操所说的“向导”,并非是单纯的“向导”之意,实际上,他指的是“足以代表王邑”的“王邑心腹吏”此意。
    这个武吏的名字,首先曹操没听说过,其次通过其言谈举止也能看出其人确如其职,只不过是个有武勇之人罢了,王邑所以会派他来迎曹操,想来只是用他先来探个路,和曹操接触一下而已。既然是这样,具体的进战计划,显然就不能与这个武吏说。故此,曹操打发这武吏回去,叫王邑派重量级的代表来。
    这武吏或许不明白曹操的意思,王邑是明白的。
    得了这武吏的回报,王邑亦不再拖拉,便立刻遣了两个心腹吏,令这武吏陪同带路,当天悄悄出了州府、郡治,日夜兼程北上,两天后,赶到了曹操营中。
    时已入暮,曹操闻报,立刻召见。
    这武吏和那两个王邑的心腹吏入到帐内,曹操打眼去瞧那两人。
    认得其中一个,是王邑的从弟,早年在洛阳时,曹操与他相识。另一个不认识,问过姓名乃知,姓卫,名固,字仲坚,安邑县人,是王邑身边最得用的郡吏之一。
    安邑卫氏,於后世虽不能与裴、柳、薛这三个河东望族相比,然於此际,也是河东的右姓之一,其族中之士不仅博学者多有,且很有几个擅长书法,名扬於外的。
    曹操与王邑的从弟旧年相识,了解其人,知他不过是个中人之姿,并无智谋之才,而另外这个叫卫固的人,曹操在与王邑此前的书信中,数次曾见王邑提到他的姓名,对其人是大为夸赞。曹操心知,今日来的这两人,王邑从弟虽与王邑亲近,可真正能做主的,必是卫固。
    如他所料,见礼罢了,卫固等分别落座。
    陪着曹操叙过当年洛阳后,王邑的从弟就不怎么再开口,卫固成为了河东三吏中的主角。
    他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向曹操道了声路途辛苦,就转入正题,与曹操说道:“曹公兵行神速,离太原时给鄙主的来书才到鄙郡数日,公之兵马已然入我河东,不愧用兵如神之名,却不知曹公接下来的进战策略是何?”
    曹操先不说自己的打算,抚须问卫固,说道:“君是河东之俊杰,王公对君赞不绝口,君必是已有计策,我愿闻其详。”
    卫固年纪不大,约二三十岁,曹操不管是年龄、官职、出身、名声皆远胜於他,但他却丝毫无有畏畏缩之态,也没有什么故作谦虚的作态,听到曹操此问,他就痛快作答,说道:“鄙郡南接弘农、西邻左冯翊,此两地而下俱有凉州兵屯驻,而鄙郡北之西河,又是白波黄巾诸贼的老巢,因此与明将军议定共讨李乐诸贼后,鄙主经过与下吏的细细商讨,与下吏一致认为此战亦当速决,不可久拖。如果拖延,则不仅杨奉会自长安驰兵来援李乐诸贼,并弘农、左冯翊之凉州诸部兵可能也会来犯,西河郡的白波诸贼也一定会南下攻我,到得那时,明将军与我部就会三面受敌,莫说攻灭李乐、韩暹、胡才诸贼,河东郡恐亦将会不保!”
    曹操点了点头,说道:“卿言甚是。”
    夸赞了卫固两句,曹操不动声色,没有对卫固道出,他已经遣夏侯惇等将率精兵翻越吕梁山,奔袭西河黄巾去了,只是又问卫固,“确乎当速决也,然该如何才能速决,君有何策教我?”
    卫固说道:“明将军与鄙主的暗中联手此事,李乐诸贼至今尚且不知,这对我联军是有利的。来见明将军之前,下吏献给了鄙主一策,鄙主深以为然。”
    曹操说道:“是什么计策?能让王公赞同,一定是高明之策了?君请说於我听。”
    卫固说道:“下吏此策即是我部与明将军所部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
    卫固说道:“当明将军部兵已到河东郡的消息传开后,料李乐诸贼将必会因为轻视明将军而率部前来迎击,而且他们还必定会令鄙主率部一同出战。当其时也,我河东郡兵就假装服从诸贼之令,却值诸贼与明将军交锋之际,我部倒戈,明将军趁势击之,则李乐诸贼败之必也!”
    卫固所说的李乐等闻知曹操入境后,必会因为轻视曹操,率部迎击这话,不是无缘无故说出来的,却是有其原委。他这番话暗指了曹操此前数次与白波黄巾交战,却皆无大功,没有占得上风这段故事。那么曹操既然无非如此,李乐等人自认为河东郡是他们的地盘,曹操现而下又是以客军的身份入境,最关键的,李乐诸将皆乏智谋,尽是恃勇好斗之徒,料来必然就会轻视曹操。如卫固推断,十之**,他们的确是会轻易地率部来迎击曹操。
    尽管被卫固暗指了自己此前数战无功,曹操无有惭色,亦无怒容,笑
    道:“君之此策甚妙。”
    卫固说道:“明将军亦以为然么?”
    曹操说道:“君之此策,正与我意相合!”顿了下,说道,“我给君之此策做个稍微的补充。”
    “敢问明将军,是何补充?”
    曹操说道:“明天我会拔营,继续南下,但我行军的速度会放缓,此补充之一;行军途中,我会故意叫各部行军阵型散漫,此补充之二。”
    卫固顿时了然曹操的意思,说道:“放缓行军速度,是为给李乐诸贼足够的集结、前来迎战之时间;行军阵型散漫,是为骄李乐诸贼,公之此二策大妙!”
    曹操抚摸胡须,再度细细打量卫固,笑问道:“君现在河东郡府,任何职也?”
    “蒙鄙主不以固寡陋,现任曹掾。”
    曹操顾与帐中诸吏,说道:“屈才了!”回过脸来,笑与卫固说道,“以君之才,区区掾吏,焉可限之?待败诸贼,我一定建议王公,论功行赏,对君加以拔擢。”
    卫固起身下揖,说道:“多谢明将军厚意。”
    曹操下到堂中,亲自把卫固扶起。
    却曹操身材不高,其貌不扬,卫固自以为雄杰之才,有轻侠之风,刚才初见曹操时,其实内心中是称不上重视曹操的,以貌取人,毕竟是人之惯性,可就只这么简短的与曹操对谈数句过后,不知为何,也许是在听明白了卫固“暗指”之意后,曹操却能做到面不改色,也许是举止言行间,曹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与卫固类似的任侠做派,又也许曹操那两个“补充”,表现出来的他的军谋策略,在卫固心中,曹操的形象却仿佛亲近、高大了许多。
    ——这或许就是曹操与刘备尽管不同类,然性质相同的人格魅力。
    卫固是王邑派来的代表,和曹操定下了此战方策后,暂留在了曹操军中。
    王邑的从弟和那武吏赶回郡府,向王邑禀报,曹操已然同意里应外合此策这件事情。
    ……
    王邑的从弟、那武吏间道潜行,回到郡治,把曹操的答复告诉了王邑。
    王邑年有四旬,一部大胡子,相貌堂堂,身材高大,虽为文臣,有着北方边地人的雄壮之气。
    他听完他从弟的回报,便召亲近的郡吏入见,先把此事告诉了诸人,然后吩咐诸人分头悄悄地去做准备,打探李乐那边的动静。
    却诸吏散去后,一人折转回来。
    这人年纪不大,方弱冠之龄,衣饰朴素,然气宇轩昂,外露刚正。
    此人名叫贾逵,家在河东郡襄陵县,其族世为著姓,但其少孤家贫,乃至冬天连棉裤也没有,有一次他在他妻兄柳孚家借宿,天亮后穿着柳孚的裤子走了,因为此事,他於郡县中,颇得通健之名。贾逵为儿童时,戏弄常设部伍,其祖父异之,对他说:“你长大必为将率。”其家虽贫寒,到底是右姓豪族,文化的底蕴是不缺的,其祖父便向他口授了兵法数万言。
    王邑到任河东太守后,听说了贾逵的事迹和姓名,於是就把他召入郡府,和卫固一样,任命他做了一个掾吏。卫固对曹操说,“须当速决”是他和王邑商议出来的,“里应外合”是他献给王邑的,实际上这些并不仅仅只是卫固一人而为,其中还有贾逵的很大贡献和功劳。
    王邑见贾逵转回,便唤他的字,问道:“梁道,李乐诸贼现下大概已经获悉曹公部入境,大战就在眼前,你不赶紧去做准备,怎么又转回来了?”
    贾逵说道:“明府,逵有一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对贾逵,王邑是非常欣赏,很喜欢他的,闻他此言,就笑道:“卿有何疑,尽管问来。”
    贾逵说道:“若说之前曹公来书与府君,希望能得府君之助,歼灭白波诸贼,答应他也不是不可以;可现在洛阳已为镇东将军帐下之徐荣所部和孙伯符部兵马入据。
    “明府,这曹公他可不是荀镇东的对手啊!正是因为不敌荀镇东,曹公在兖州没了立足地,他才乃西投袁公,才又到并州太原。却既镇东所部已至河南尹,明府为何不与镇东联系,谋划共除李乐诸贼,而仍与曹公联手?”
    王邑听了贾逵此问,也不瞒他自己的想法,回答说道:“梁道,我岂不知单论兵势,曹公不如镇东!可是一则,镇东所部现下是刚入洛阳,怕是没有余力助我攻灭李乐诸贼;二者,我与镇东不相识,他的治府又远在徐州,我即使想请他相助,也联系不便。
    “民谚有云:两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故我决定仍与孟德联兵。
    “又且而今,正如孟德所言,李傕、郭汜、樊稠正与马腾、韩遂对峙於长安,李傕现在一定是没有多余的兵马给杨奉,助他驰援李乐诸贼,机亦不可失也!
    “所以,还是先和曹公联手,待灭李乐诸贼,河东全郡还回我手,底下来,我郡可以北连曹公,亦可南通洛阳,和镇东通消息,游刃有余,即此谓也,岂不也是更有利於我河东么?”
    贾逵想了一想,觉得王邑此言深有道理,下拜行礼,说道:“明府深谋远虑,非逵可比也。”
    王邑笑道:“好了,梁道,你若是再没有其它的‘疑’,就去做准备罢。”
    贾逵应诺而出。

136 曹孟德借兵破贼(下)

    曹操不再隐秘部队的行踪,消息很快传开,被李乐等将获知。
    李乐、韩暹、胡才等白波诸将虽屯兵地不一,但彼此相距都不甚远,皮氏、猗氏到安邑都只约百里上下,所以闻讯之后,诸将聚议也就很快,——李乐在诸将中,兵马最多,地位最高,故而他们相聚的地点在安邑。
    韩暹、胡才各赴安邑,引部游牧黄河东岸的匈奴右贤王去卑也得到了李乐的召请,往去相见。
    诸人相会之后,商议应敌之策。
    李乐等人都是并州土著,并凉幽等北疆之士较以其它地方的人,因为当地冬季寒冷,平均来说,本就身形高大,这几个人能为白波军的渠帅,又多是本地豪族出身,从小肉食不断,因此个个都是魁梧健壮,尤其韩暹,长着络腮胡子,看起来当真是威风凛凛。
    韩暹最先发言,说道:“这曹孟德自从到并州以后,屡次进犯西河,每次他都没能讨了好去,回回损兵折将,却不吃教训,这回更是不打西河,居然来侵犯我河东郡界,真是不知死活!”
    李乐看向韩暹,问他,说道:“你有何应对之策?”
    韩暹说道:“河东是咱们的地界,莫说河东,即便太原,曹操也才去多久?我等占地主之利,他既然胆敢前来犯境,……适才闻你说,军报探知,其部又散漫,军容不整,由此可见连番被挫之后,他帐下的兵卒也已是士气低落,我等便合兵一处,给他个迎头痛击便是。”
    尽管曹操之前数次主动进攻白波黄巾的作战方向是西河郡,李乐诸将只在北上援助西河白波的时候,与曹军交过一次手,此外再无接触,然确如韩暹所言,曹操此前每次进攻西河,都没占到什么大便宜,甚至还有不利而退的情况发生,故而韩暹对他颇有轻视,亦在情理之中。
    ——这也正被曹操、卫固等料到。
    胡才却不太赞同韩暹的意见,说道:“曹孟德昔年在东郡,曾败黑山诸率,后又曾败兖州黄巾,其人颇知兵,不可轻视。”
    韩暹说道:“他若知兵,又怎会被荀贞之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西窜,连他的发家地东郡也丢了,一路竟是逃到太原?”斜眼瞧着胡才,说道,“你如害怕,待击他时,你便率你部,远远地跟在后边,等我把他曹孟德击败,你再催兵赶上,捞些便宜,何如?”
    韩暹、胡才不是单独来见李乐的,跟着他们来的还有他们各自帐下的亲信将校。韩暹带来的那些将校,听到此言,尽皆哈哈大笑;胡才及其帐下将校,则不免顿时涨红了脸,颇觉受到羞辱。胡才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转朝李乐,说道,“我意我等不可轻敌。”
    李乐说道:“你说不可轻敌,想来此言必是有所发,不会没有缘故?”
    胡才说道:“那曹孟德此前数次用兵,都是进犯西河,而这回他却犯我河东,我在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原因?”
    李乐说道:“什么原因?”
    胡才大胆猜测,说道:“比如说,他会不会是和王文都私下取得了勾连?”
    韩暹说道:“你这是胡乱猜测!他曹孟德到太原才几时,曹孟德是兖州人,王邑是凉州人,亦不闻他两人旧交,他怎会和王邑就取得了勾连?况则说了,李将军就在安邑,郡府中亦有我等耳目,退一步说,就算曹孟德真和王邑有私下之来往,李将军又岂会不知?”
    胡才说道:“也不是没有我说的这种可能。”
    韩暹说道:“这几年,王邑与咱们相处的不错,凡是我等索求,他一概尽量满足。不说别的,你前些时不才刚问他又要了五百石粮么?他不给你了么?我等待他也甚是礼敬,平时有什么好吃好喝的,没少送他。咱们与他并无什么不和!王邑无缘无故的,又怎会投靠曹孟德?”
    白波黄巾在西河、河东两郡势大,背后又有凉州军团这座靠山,王邑虽然性格刚强,但非愚人,亦是能够分辨局势强弱的,知仅凭他和他的那点郡兵,断然是无法与之抗衡,故此,一向来尽管痛恨李乐等人劫掠百姓,胁迫於他,然面子上,与李乐等相处的还算不错。
    胡才和韩暹话不投机,干脆不与他说,问李乐,说道:“将军意下何如?”
    ——杨奉投靠了李傕,李乐等与他关系亲近的白波渠帅们,也因此分别得到了朝廷的官职授任,然多是校尉之类而已,彼此称对方“将军”云云,只是他们给自己脸上贴金的私下称呼。
    其实在唤韩暹、胡才、去卑等来见之前,李乐就已经有了决定。
    他这时听完了韩暹、胡才的不同意见,乃徐徐说道:“韩将军言之有理,这王邑不是傻子,他岂会分辨不出究竟是才来太原未久,东有张飞燕为敌,北受休屠诸胡侵扰,尚不能在并州立住脚的高干、曹操势大,还是我军势强?
    “别的不说,就不算杨将军、李公等闻曹操入寇河东,必会来助我等,只靠我河东、白波诸军兵马,已数遇挫於西河的曹操又难道会是我等的敌手么?王文都必不会和他联手的!”
    单从表面实力对比来说,李乐此言倒是不错。
    胡才问道:“如此,则敢问将军是何对策?”
    李乐说道:“趁曹操才到我郡,咱们联兵一处,即往迎击,先败他一场;同时咱们派人赶往西河,请西河诸军前来相助,两下合击,这一战,何止能再次必败曹操,说不定,还可把他生擒!高干,黄毛小子,乳臭未干,不值一提,只要咱们能把曹孟德击败擒获,趁胜北上,高干也能获之,则太原等郡便落入我等手中矣!此即我之对策,君等以为怎样?”
    韩暹大喜,说道:“将军此策,堪称绝妙!”
    胡才勾下头想了会儿,也觉得只凭曹操带来入寇的那万数步骑,应该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而如按李乐的此谋行之,还的确是有可能把曹操击败,顺势夺取太原等郡的,便也就不再反对。
    李乐问去卑,说道:“右贤王是何意也?”
    南匈奴的贵族原本会说汉话的就很多,去卑跟着於夫罗南下,在河东等郡又已有数年,就算他本不会说的,现下汉话也早学会了,就用汉话回答李乐:“悉从将军之令。”
    李乐站起身来,说道:“好,既然君等皆无异议,咱们事不宜迟,这就点兵进击。”
    韩暹问道:“王邑那里?”
    李乐说道:“我等下传檄一道,令他带郡兵来与我等合,叫他和咱们一块儿去打曹操!”
    韩暹、胡才、去卑等当天回去,点齐本部兵马,数日后,络绎回到安邑,与李乐合兵。
    王邑接到李乐的檄文,和他此前接受李乐的各项命令相同,毫无半点推拒,也把郡兵聚齐,和李乐诸将联军一处。
    ……
    胡才问王邑,说道:“曹孟德率部犯我郡这事儿,府君怎么看?府君觉得此战我军是胜是败?”
    王邑大义凛然,说道:“高干、曹操那甚么并州刺史、太原太守诸职,原是袁本初私下授予,实并无朝廷诏令,曹操复悍然寇我河东,大不忠也!今,诸位将军率常胜之义师,击彼屡败之逆兵,胜负之数,还需多言么?我军,定然大胜!”
    李乐、韩暹、去卑哈哈大笑。
    ……
    次日,李乐等联兵出安邑,北上往曹操所来方向迎斗而去。
    敌我两军於两天后,相会於绛邑地界。
    绛邑此县,差不多正处於河东郡的腹心,距郡之北端两百里,距郡之南端也大约此远;而且此县刚好处於汾水、涷水这两条河东郡内的最大河流之间。
    汾水由北而南,在绛邑北边折往西流,汇入黄河;涷水源出自东边不远的王屋山中,在绛邑的南边呈东北、西南方向,往西南流去,汇入黄河东岸蒲坂县内的一处大泽中。
    曹操前两天刚占下绛邑,他的部队现屯驻於绛邑城郊。
    因为绛邑处在汾水、涷水两水间,所以当敌我两军於此相遇后,等於是现下双方之间,既无涷水、也无汾水的阻拦。
    不过,虽无这两条大河为阻,却还是有条河水横在了两军之中的。
    这条河是绛邑城南的一条较小河流,名叫浍水,是汾水的一条支流。
    曹军在浍水北岸;李乐等军现抵达之地在浍水南岸。
    ……
    李乐传下将令,命各部安营扎寨,先作休整,等到明日,他再和韩暹、胡才、去卑、王邑等去浍水河边,观望对岸的曹军情况,然后商量怎么渡河进攻。
    却次日天刚蒙蒙亮,李乐还在酣睡,就被军吏吵醒。
    那军吏在帐外急报,说道:“将军,曹操所部正在渡水!”
    李乐以为自己没睡醒,听错了,於帐内问道:“你说什么?”
    帐外前来禀报的军吏,把话说了一遍,说道:“将军,曹军正在渡水!大概是凌晨时开始渡的水,现已有两千多的步骑到了浍水南岸,在列阵;余下的尚仍在渡水中。”
    李乐大喜,困意不翼而飞,翻身而起,跳起的动作太大,昨晚陪寝的两个女子被他从床上带倒,摔落地上。此二女子非是李乐的妻妾,是行军路上抓来的百姓家女子。这俩女子虽重重地被摔倒在地,哪敢言语,捂住胸口,权且掩些身子,怯生生地膝行到帐角伏下,不敢抬头。
    李乐随便拽了件衣服披上,大步出到帐外,令左右:“快去找韩将军,胡将军和右贤王过来!”
    等了小半个时辰,韩暹、胡才、去卑等人来到。
    李乐这会儿已经披挂整齐,他问道:“你们知道了么?”
    韩暹说道:“知道什么?”
    李乐说:“那曹孟德正在率部渡水,於浍水南岸列阵!”
    韩暹、胡才、去卑闻言,彼此相顾,都像李乐最先闻此报时一样,怀疑自己听错。
    韩暹说道:“曹操率部渡水,正在浍水南岸列阵?”
    李乐叉腰而笑,说道:“可不是么!此天助我军也!”
    饶以胡才此前之谨慎,此刻也不禁狂喜,他说道:“正愁他曹孟德屯军在浍水北岸,我军如绕之,延搁时日,如强渡浍水,又恐会被他半渡而击,却不料他自寻死路,居然率部渡水!在强敌面前渡河、背水列阵,此皆兵家大忌,确如将军所言,此天助我也!”
    李乐环顾助人,见没有王邑在场,才想起还没通知王邑,就先对韩暹、胡才、去卑等人下令,说道:“你们现在就赶紧回本营,召集本部兵马,咱们争取赶在曹孟德渡水未毕、阵型未成之前,急行军,杀到岸边,砍他一个人仰马翻!”
    “要不要让兵士们先吃个肚饱?”
    “哪还有功夫叫兵士饭食!有干粮的带些,去岸边的路上吃。”
    诸将领命走后,李乐令军吏去给王邑传同样的命令。
    ……
    王邑所部驻扎的营地,在李乐等营旁边,李乐的军令很快就传到了他处。
    等那传令之人离开,左右一吏迷糊不解,问王邑,说道:“明府,曹公为何不据水而守,候李乐诸贼渡水之际,半渡而击,却主动渡水,背水列阵?这不是反把其部陷入了险境么?”
    贾逵亦在边上,王邑问贾逵:“梁道,你怎么看?”
    贾逵说道:“曹公当世人杰也!”
    王邑明知故问,问道:“梁道,卿此话何意?”
    贾逵说道:“曹公固然是可以在浍水北岸列阵,候李乐等贼渡水之时半渡而击,可是这个半渡而击,却不见得能一战就把李乐诸贼击败,而一旦不能一战败之,那么就无法达到曹公与明府定下的‘速决’之此目的。是以,曹公干脆领兵渡水、背水列阵,这分明是在诱李乐诸贼急往击之,他好以此获取大胜。”
    刚才发问的郡吏说道:“虽然如此,可这样做,未免太过危险,曹公又怎么保证他能获胜?”
    贾逵说道:“若无我军相助,曹公这么做,自然非常危险,可现下既有我军相助,关键时刻,我军会做他的内应,那么他选择如此做,自然也就稳操胜券,十拿九稳,其实并无多大的危险。另外,曹公渡河,乃是有备,他的部曲定然是休息充足、人马皆饱、将士俱皆求战,而李乐诸贼之部,却是无备,兵士们突然被从睡梦中叫醒,饭也没吃,慌慌张张地就赶往岸边,可能还没回过神来呢,已然开战,在这一点上,曹公今战亦是占优,此有备击无备也。”
    王邑笑道:“正是此理。”
    贾逵问道:“明府,那接下来?”
    王邑抚须而笑,说道:“接下来,我自当是从李将军之令。”
    这话明显带有调侃之意,贾逵等人皆笑。
    ……
    李乐等将的住营,离浍水十余里远。
    等各部集结完毕,赶到河边的时候,曹操部的兵马已然泰半过河,在浍水南岸的阵型也已列成,但李乐等人观之,见其阵却显然尚未结牢。
    李乐扬鞭指之,说道:“曹阵初结,犹未坚也,此我急攻之时!君等谁愿先击?”
    韩暹率先请战。
    李乐却把目光转向了去卑,笑道:“右贤王,你的部曲都是轻骑,正适於猛攻前的扰阵所用,这头一功,便请右贤王代劳,何如?”
    去卑等明白了李乐的进战计划。
    那就是先以去卑部的南匈奴轻骑骚扰曹阵,使“犹未坚牢”的曹阵露出更多漏洞,随后再由韩暹、胡才、李乐等率部进攻。
    去卑应道:“好,那就由我部轻骑先往扰之!”
    回到本部,去卑点出数百骑,即往浍水南岸的曹阵攻去;又令余下的骑兵,驰去曹阵两边外头,往还正在渡河的曹军兵士射箭。
    李乐等人遥观之。
    见总计近千的轻骑一边鸣颊唿哨,一边持弓拍马,卷起地上尘土,带起了不小声势。
    将近曹操阵前,这些胡骑并不十分靠近,只在一箭地的地方,向曹阵漫射。
    那往河中射箭的,亦是如此。
    曹阵中、河上的曹军兵士,举盾招架,射箭还击。
    李乐等人眯着眼睛,仔细观瞧,不多时,箭雨下,那曹阵果然露出了好几处漏洞;河上渡河的曹军兵士也有些中箭坠水,染红了片片的河面。
    李乐说道:“机不可失!君等请各做进战之备;韩将军,你率部先上,我等随后总攻。”
    韩暹、胡才、王邑等领命,各还本部,执行李乐的军令。
    两刻钟后,韩暹率领本部,呐喊着向曹阵杀去。
    李乐、胡才、王邑则勒住兵马,暂先不动,只等韩暹将曹阵阵脚冲动,他们就挥兵而上。
    ……
    曹操阵中。
    曹操渡河的时候,把辎重车也带了些过河,其所列之阵是辎重车在前,盾牌手在辎重车后,盾上架矛,矛手后是弓箭手。——这是一个较为标准的步卒阵型。
    ……
    韩暹部一上来,去卑部络绎散开,把主攻的位置让给了他们。
    却於开始进攻曹操阵后,韩暹却突然发现,曹阵并不像表面上看来的那种不坚牢,适才看到的那几个漏洞也都已被堵上,他身先士卒,猛攻两次,而皆无有寸进,俱被打退。
    ……
    曹操阵中。
    前线每隔百步,就有一个将校冒箭矢而督战,分是曹仁、曹纯、吕虔、牛盖、李进等;又在诸前线督战的军校后,又有数人,各引甲士十余,分散督战,此数人是史涣、王国、王必等曹操的亲信吏;中军阵,曹操的大旗飘扬,是他本人在曹昂等的侍卫下亲在此坐镇。
    战前,曹操已先向将士说了,王邑会在关键时刻相助,以鼓舞全军的士气;继下达严令,前线将士如有敢退者,中队斩之;中队退,则他亲斩之。
    知有内应,又有曹操的严令,兼且曹军的将士们个个养精蓄锐,早做好了今日此战的准备,故是虽然曹操背水列阵,曹军将士却还是纹丝不动,硬生生挡住了敌人的连番冲击。
    ……
    李乐等将阵中。
    李乐原以为,韩暹悍勇,在去卑部轻骑已使曹阵露出更多破绽之后,最多小半时辰,韩暹就必能冲动曹阵的阵脚,但万万没有想到,等了足足多半时辰了,韩暹所部已经冲阵数回,就连韩暹都亲自上阵了,而曹阵却仍然是岿立不动。
    ——在曹阵的稳固支撑下,河上的曹军余下将士顺利渡河,渐渐已经过河完毕。
    韩暹久攻无功,曹阵得到后援补充。
    李乐与胡才本来必胜的信心,到这个时候渐渐焦急起来。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去卑部南匈奴轻骑适才的扰斗,加上韩暹眼下这次的亲率部进斗,已可算是“两鼓”了。
    如都不能把曹阵的阵脚打乱,反而都是无功而退的话,对李乐等所部的士气肯定会造成不小的打击,反过来,曹阵得到了补充,却定会士气大涨,则要想取得此战之胜利,就会艰难了。
    李乐正要下令,命令胡才也率部上阵,却就在此时,猛然听到己部南边响起了鼓角之声,随即是鼓噪之音。他急转头看去,其部南边是王邑所部,见是王邑部的河东郡兵列开阵势,转矛相向,并弓箭手应号令而齐齐射箭,箭矢如雨,落到了李乐部的军中。
    李乐目瞪口呆。
    胡才立刻反应过来,大惊叫道:“将军不好,被我料对了,王邑果和曹操私下勾连,他这是临阵反戈!”
    王邑所部的河东郡兵在敌我双方陷入僵持的状况下,突然反戈,已经不仅仅是对李乐、胡才等人所部士气造成打击的问题,而是如此的骤变之下,兵马极可能会溃败。
    李乐强自镇定,寻思对策,令道:“快鸣金,叫韩将军部、右贤王部回来!”
    军令才下,尚未传出,曹阵中鼓角齐鸣。
    李乐等急忙去看。
    之前一直待在曹阵侧后纹丝不动的数百骑士,在数将的率领下,绕过本阵,从侧面展开对了韩暹、去卑部的进攻。
    韩暹、去卑部的将士在前,后边是怎么回事,浑然不知,他们只看到河东郡兵忽然向李乐部射箭,两支本该是友军的兵马乱做了一团,比起李乐、胡才,他们更是彷徨,偏又此时,曹阵的骑兵对他们发起了进攻,且冲击之力十分强大。
    先是南匈奴去卑部,顿时星散,四处溃走;紧接着韩暹所部的兵士也纷纷朝后溃退。
    那数百曹骑的为首之将,持矛催马,瞠目大呼:“吾夏侯渊也,小儿辈不杀,只诛李乐!”
    夏侯渊等其所率之数百骑,那都是跟着曹操南征北战,从兖州来到并州的,俱是骁悍之士,无不能够以一当十,韩暹部又军心大乱,尽管韩暹竭力制止,试图再战,却徒劳无功,片刻功夫,其部就被夏侯渊等骑冲了个七零八落,跟着去卑部的南匈奴轻骑,亦溃散四逃。
    韩暹一败,侧方复有王邑的河东郡兵进攻,李乐、胡才根本没有时间组织反击,也随之溃败。
    ……
    曹操阵中。
    曹操见之,欣喜不已,顾看身边的卫固,笑道;“卫君,如何?”
    卫固十分赞佩,说道:“公善战无敌。”
    曹操下令说道:“全军追击!”
    ……
    却那李乐、韩暹、胡才、去卑等人,本非良将,最多个人有些武勇,如果他们有地利,肯坚守,就像之前曹操进攻西河郡的白波谷,那么曹操可能会不易取胜,可现下是野战,李乐等又岂会是曹操对手?况且曹操还有内应,因此一番迎击,转眼变成大败。
    王邑见李乐等败退,也令贾逵等率兵加入到追击的行列。
    ……
    李乐在亲兵的保护下,仓皇逃至下午,收拢残兵,只得了三二百之数。
    与韩暹、胡才、去卑等俱失散。
    左右惊惶不定,问李乐:“将军,怎么办?”
    李乐也没有什么办法,说道:“且先北还西河,再求援於杨将军,之后再作计议罢!”
    然而北行未远,接连遇到曹骑阻截,想还西河,竟是也不成了。
    李乐无法,唯有改变主意,不再北还西河,换为西逃,前去长安,找杨奉。
    ……
    一场鏖战,到傍晚时分,曹军各部共斩获李乐等军的白波军将士三千余众,俘虏了韩暹等将。
    夏侯渊把韩暹带到曹操面前。
    曹操摸着胡子,笑问道:“汝识我何人乎?”
    韩暹垂头丧气,早已无了战前的骄横轻敌之态,络腮胡子上此刻沾满泥土、血渍,亦不复威风样子,他伏拜在地,说道:“明将军必是曹公。”
    曹操笑道:“你也无需害怕,今日你率部冲我阵时,我见你甚是骁勇。君既壮士,值此乱世,当大有作为。如今你战败被我所擒,我不欲杀君,却不知你肯否降从於我?”
    ……
    河东郡离长安不是很远,绛邑到长安,四百里罢了,李乐等人又都骑马,一路奔行甚速,几天后,即到长安。见到杨奉,李乐把兵败之事悉数禀之。
    杨奉失色,说道:“河东、西河是吾辈之根基,两郡如失,我等无立足地矣!”
    便召诸将,决定前往河东,进攻曹操所部。
    一人出言进谏。

137 徐晃数策不得用

    杨奉虽然颇有武勇,其帐下的白波将士也比较有战斗力,但是李傕手下的凉州兵战力更强,要论武勇的话,杨奉在凉州军诸将之中也非是特别出色,却为何李傕会肯收用杨奉,并向朝廷上表,把他拜为将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看重杨奉后边,有西河白波黄巾这一股势力。
    如前所述,西河白波黄巾诸军声势最大的时候,号称十余万之众,现在虽然没有了那么多人,可不算妇孺老弱,能战之士亦尚有两三万之数,又西河郡、河东郡这两个郡,现在也仍然在他们的掌控中。西河、河东两郡位处三辅地区的东北方向,等於说是关中东北边的侧翼。
    ——不仅是三辅地区的侧翼,还是洛阳西北部的屏障。又如前文所述,四年前,初平元年,董卓之所以烧毁洛阳,从洛阳撤入关中,除掉关东诸侯的威胁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白波黄巾当时从西河郡侵入到了河东郡,其兵锋并已进入河内郡,威胁到了洛阳西北方向和北边的安全,且击退了被董卓派去阻拦他们的董卓女婿牛辅部,换言之,威胁到了董卓的后方。
    ……
    话到此处,不妨就白波黄巾多说几句。
    有谋略、有眼光之人,绝非是只有汉臣中才有的,白波黄巾最早的大率郭太,就也是个颇有谋略之人。在他的领导和指挥下,后来之白波黄巾南下河东,又和南匈奴於夫罗部等联兵一起东进,甚至打入河内郡,逼近东郡,便是很有远谋的行动。其目的何在?是为了想和黑山军联手,打通与青兖黄巾的联系,使得两边能够成功地在东郡一带达成会师。
    而如果这个宏大的战略目的,最后能够得以达成的话,青兖黄巾百万之众,黑山诸部亦号称百万,再加上十余万众的白波黄巾,以他们的声势,或合兵、或分进,互相策应、响应之下,是足以撼动北地的青、兖、徐、冀、并诸州的;再通过於夫罗等的关系,招聚幽、并边地的诸胡,进一步增强他们的实力之同时,另一方面,幽州等地也会被纳入他们的势力范围。
    以上是军事方面可能会实现的成果,换从政治方面讲,这三支兵马如能达成会师,也会出现一个大的,乃至可称是“质”的变化。
    便是:青兖黄巾的骨干,固多是中平元年时参加黄巾起义的太平道旧信徒,但黑山军、白波黄巾却不同,这两支部队,尤其黑山军,骨干却是“山贼”,主要是其本地的豪强、流民。
    “山贼”也者,意指为避苛捐杂税而逃入山中,聚众抗税的人。
    黑山军不必多说,其之诸分支的人员组成,大多是此类性质。白波黄巾虽然名号中有“黄巾”二字,可实际上他们的队伍中,太平道的信徒只占了一部分,余下的大多即是“山贼”。这也是为什么黑山军的活动范围主要在太行山区,白波黄巾的主要范围也在山区或其周边。
    “太平道信众组成的黄巾军”和“山贼组成的黑山军、白波黄巾”,尽管都是反抗朝廷的,但细论之,两者间却是存在着本质的区别。
    黄巾军有“致天平”的“政治理想”,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政治口号”,与士大夫、地主豪强阶层,乃是你死我活的对立,所以凡其过之处,州郡的士大夫、地主豪强往往十不存一。“山贼”组成的叛军则不然,他们中也有地主豪强的成分,他们造反,为的不一定是非要“换个人间”,底层的也许就是为了吃饱肚子,高层的或许是为了个人的野心权势,——当然,黄巾军亦非完全没有地主豪强的身影,只是占比不重。
    而也正就是因了黄巾军、黑山军、白波黄巾之间存在着此个根本的“政治”上的差别,所以对待黄巾军,皇甫嵩、朱俊等无不极力镇压,下手狠辣,动辄虽降亦杀;对待黑山军、白波黄巾,汉室朝廷却肯分别以官职来授给张飞燕、杨奉等,以做羁縻,——任何事情都不是仅有单独一面,汉室授官与张飞燕、杨奉等,自也如此,其中应是还有汉室的兵力、国力实也不够再持续进行大的剿灭战之故,不过若是如黄巾一般敌视汉室,这个官儿,汉室可能也不会授,就算肯授,张飞燕、杨奉诸人大概也不会肯接受,可以说是多方面的原因实现了此事。
    不管怎么说,而又如果在政治层面上,义军中多了“豪强地主”的成分,出现了这个质的变化,那么在他们之后的攻城略地,席卷北部诸州之过程中,可以显而易见地就能判断得出,必然就不会像黄巾军那样遇到那么大的阻力,至少,郡县的豪强地主们,可能就不会全都反对他们,甚而以至,还会有加入他们的。
    这样一来,一边是三路义军会师,声势越发浩大,兵马越发众多,一边是政治上遇到的阻力变弱,又义军中颇有郭太、张飞燕这样的智谋之士,杨奉等这样的勇猛之将,则这天下之局势,恐怕还真就是不太好说了。
    ……
    却话回当下。
    这杨奉之所以能得李傕收用,另一个缘故,也是因他身上的太平道色彩不重,他本身原是西河郡的地方豪强,但当然,他得被拜将的主要缘由,还是他后头的白波黄巾这股势力。
    杨奉亦深知,白波黄巾实乃他在李傕军中立足的根基,突然闻得曹操一改前策,不再打西河,而是南攻河东,并在王邑的内应下,大败了李乐等部,他岂能不大吃一惊,为之震动?
    却就在他召来帐下诸将,说了他决定出兵,夺回河东后,一将进言说道:“明将军,以末将愚见,夺回河东,当然是必须的,可是如果单凭我军的话,今曹操已占先机,恐怕不太容易打赢,明将军何不先向车骑求助?如能从车骑处得到足够的援兵,再夺河东会更加稳妥。”
    “车骑”也者,车骑将军的简称,这是李傕现下的官职之一。
    杨奉抬眼看去,说话此人,三十来岁,身材不甚高大,然站在诸将中,却给人以如岳临渊之感,甚是沉静。这人名叫徐晃,字公明,河东本郡人,其族亦郡之大姓,早年时候,他在河东郡府为吏;中平年间,白波黄巾起事后,旋南下河东郡,东寇河内,其势不可挡,郡府、诸县尽皆沦陷,徐晃遂被迫从之,到了杨奉帐下为将,直到现在。其人不但骁悍勇猛,而且足智多谋,遇事冷静,故而他虽非白波黄巾的嫡系,杨奉还是非常的重用他的。
    杨奉闻了此言,回过神来,说道:“对,对,公明,卿言甚是!”当即起身,说道,“我现在就去找李公,请他遣兵助我!”大步出堂。
    徐晃在后边追上,说道:“明将军且慢,晃尚有一言!”
    “公明,你说。”
    徐晃说道:“明将军,现下车骑、后将军、右将军诸公正与征西、镇西诸将军於长安西相峙,当此形势下,车骑可能会不一定答应将军的借兵之请。”
    “后将军”说的是郭汜,“右将军”说的是樊稠;征西将军,说的是马腾,镇西将军,说的是韩遂。
    杨奉止住脚步,说道:“卿言甚是。公明,那李公若是果不肯借我兵马,可该怎么办?”
    徐晃说道:“宋果者,车骑之亲信吏也,明将军不是与他很熟悉么?末将愚见,明将军不妨可以找他相助,请他替明将军在车骑那里说点好话。”
    “好,好,就听你的!”
    杨奉令人取了些金饼来,便先去找宋果。
    到至宋果处,把金银奉上,杨奉将将自己的请求与宋果说了一遍。
    明亮亮的金子晃花了眼,宋果满口答应,即和杨奉一起往去李傕府外求见。
    ……
    李傕府外,车马如龙,不断有文武官员出入府门,等候李傕接见的官吏排成长队。
    杨奉看到这架势,哪有心情等待?就与宋果说道:“河东军情如火,恐怕是不能多做耽搁。”
    宋果说道:“君且在此稍等,我为君前去通报!”
    自恃是李傕的心腹,宋果大摇大摆地先进府中。守门吏知他得李傕信爱,没有阻拦。
    杨奉搓着手,在外头寻了片空地,来回转悠,时不时打眼瞧向府门,等了好长时间,才见宋果从府内出来。宋果的神态颇是尴尬,说道:“李公吃酒饮醉,我再三唤之,未能叫醒。杨君,你我只能多等一等了。”
    杨奉不疑有它,尽管心中着急,可亦无法,只好应道:“有劳君了!”
    宋果的话,并非全是实言,李傕喝醉了,倒是没错,可其实李傕并没有睡着,不但没有睡着,反而因为宋果的贸然入堂,打扰了他观赏歌舞的雅兴,痛骂了宋果几句,要非陪酒的别将求情,而且一顿打只怕也逃不掉,所以宋果刚才会显出那么副尴尬的模样。
    等到入夜,也没得到李傕召见。
    次日一早,杨奉拉上宋果,又去求见李傕。
    这回见着了,到得堂中,杨奉伏拜於地,把曹操联合王邑击破李乐等部,现已攻占河东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向李傕禀报了一遍,请求他遣兵相助自己,“为明公夺回河东”。
    河东郡是比较重要,可是河东郡毕竟位处关中以外,比之而下正屯军长安西的马腾、韩遂部对李傕等的威胁,那明显是有大小之别,没法比的。
    听完了杨奉的请援,李傕迟疑片刻,说道:“马腾、韩遂诸儿辈现正与我军对峙长安西,长平观一战,吾虽克胜,未能歼其主力,我仍需全力对付他们,现下手上并无过多的兵马给你。”
    杨奉把徐晃教他的说辞道出,说道:“明公,现而下荀镇东的兵马已入河南尹,河东郡在河南尹之西北,是河南尹西北之荫蔽也,如此郡丢失,末将忧之,恐会更不利於明公日后收复洛阳!……且曹孟德与荀镇东,尽管曾经敌对,可他两者皆视明公为仇雠,又假如明公来日收复洛阳的时候,曹孟德引兵自河东而击我弘农,末将敢问将军,何以应对?”
    李傕忖思,说道:“这……。”
    “明公,河东地势要紧,断不可失!河东不失,有李乐诸将在,足可为明公挡曹孟德、袁本初於太原,然河东如失,就等同明公将要同时面对荀镇东、曹孟德这两个大敌!”
    这番说辞很有杀伤性。
    李傕犹豫再三,说道:“马腾得了韩遂之助,兵马甚盛,我手上的确现下是兵力不足,不够借给你,不过,我可以去檄一道,令杨定、段煨发兵相助於你,如何?”
    杨定、段煨屯兵所在之弘农郡华阴县,位处四郡交界之地,西二三十里是京兆尹,西北三四十里是左冯翊,东南四五十里是河东郡,恰好处在杨奉出长安,往河东去的行军道路上。
    从李傕这里得不到援兵,但如能从杨定、段煨那里得到些援兵,这也是可以的。
    杨奉拜谢罢了,告辞出去。
    出到府外,他握住宋果的手,说道:“多亏君了!君之恩德,奉不忘也。待我此番击破曹孟德,收回河东郡,回来长安,再摆酒置宴,与君痛饮。”
    昨日在杨奉面前失了的面子,宋果自觉找回了几分,笑道:“河东要紧,将军赶紧回营,准备出兵罢!饮酒吃肉,什么时候都行。”
    ……
    回到营中,杨奉又把诸将召来,说了李傕没有给他援兵,但给了他一道檄文,令段煨、杨定出兵相助於他此事,诸将皆喜,独有一人,面现忧色,不是别人,正是徐晃。
    杨奉瞧见了徐晃脸上的忧色,问他,说道:“公明,赖卿说辞,我今已讨得援兵,你为何不喜反忧?”
    徐晃说道:“明将军,一则,将军与镇南、段中郎将并无交往;二者,镇南、段中郎将同在华阴而彼此不和,末将窃闻之,前车骑传檄,令镇南、段中郎将出兵讨徐荣部,他两人就因彼此忌惮,而竟俱不出兵,……是以,末将担心,车骑的这道檄令,他俩会不会肯遵?就算肯听,只怕他俩给将军的援兵也不会太多,而如太少,於事无补。”
    “镇南将军”,自便是杨定;“段中郎将”,则自就是段煨。
    杨奉问道:“公明,那卿何意?”
    徐晃说道:“明将军,曹孟德现与王河东联兵一处,王河东此公,明将军也是有了解的,其人刚直,有爱民之称,颇得河东吏民爱戴,如果只有曹孟德一军在河东,彼客军也,曹孟德虽知兵善战,我军犹可与之一战,然现有了王河东,情势就不相同了!尤其曹孟德与王河东刚刚胜了一阵。值此之时,我军若无足够的援兵,贸然往击之,恐不胜也。”
    李乐在旁大怒,说道:“昨日出兵,你就阻拦,今日要来了援兵,你又阻拦!徐晃,你是河东郡人,你说,你是不是已投王邑?还是你已改投到曹阿瞒手下?”
    徐晃拜倒,与杨奉说道:“明将军,晃之忠心,日月可鉴!”
    杨奉摆了摆手,阻止了李乐的呵斥,说道:“公明自从我以今,逢战无不先击,克敌无不首功,怎会改投王文都、曹孟德?况公明一直在我军中,也根本不可能改投王文都、曹孟德。”
    李乐说道:“那可不一定!将军,王邑那狗贼,不就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和曹阿瞒勾搭上的?”
    杨奉心道:“那是你无能!”这话不能说,再次摆了摆手,说道,“公明与王文都不同。”
    李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他也知,要说徐晃改投门庭,这大约也的确是不可能的,见徐晃拜在地上,不再言语了,遂也就罢了,与杨奉说道:“将军,徐晃说了两个不利,末将想说两个对我军的有利之处!”
    “你说。”
    李乐说道:“我等在河东经营日久,虽得王邑相助,但曹阿瞒他们要想在河东立足,也不容易!现下彼等立足未稳,是我之一利也。我西河诸军,闻知此讯后,难道会坐视河东为曹操所得么?定会尽起主力南下,是我之二利也。
    “即便如徐公明所言,杨、段二公不会给咱们太多的援兵,可咱们有西河主力相助,又何惧他立足未稳之曹阿瞒?至於王邑狗贼,平时见我,他连大气都不敢出,更是何惧之有!”
    杨奉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李乐说道:“将军,击败曹、张,收回河东郡,时机就在眼前,绝不可延误;一旦延误,被曹阿瞒、王邑在河东稳住了脚,或我西河主力因无将军的支援,竟落败於曹阿瞒,则要想再复河东,难於登天了!
    “又太原高干所仗者,曹阿瞒也,今将军如把曹阿瞒击败,我军还可以顺势北上,攻入太原,自此以后,西河、河东、太原等郡连成一片,将军之势岂不也可由此而大涨?”
    李乐的分析也很有道理。
    特别“攻入太原”此说辞,很吸引韩暹、胡才、去卑等人,同样也很吸引杨奉等人。
    杨奉又问帐中其余诸将的意见。
    其余诸将一致赞同李乐的建议。
    杨奉因不听徐晃之言,便两日后,亲与李乐等率兵出营,前往河东。
    ……
    数日后,出京兆尹,到了华阴。
    杨奉派徐晃持了李傕给他的檄文,去见杨定、段煨。
    多半日后,徐晃回来,在其身后,稀稀疏疏地跟了三五百骑。马上骑士都结发束辫,或束一条粗辫,盘於颅后,或束两条辫,垂於胸前,这是羌人的发式。
    徐晃到杨奉马前,禀报说道:“明将军,段中郎将看了车骑的檄文后,托以须提防洛阳的镇东所部,不肯遣兵援将军;镇南亦以此理由,只遣了五百轻骑相助将军。”
    还真是被徐晃猜对了。
    杨奉怒道:“鼠目寸光!河东如为曹孟德所据,则它华阴县就将面临东为镇东、东北为曹孟德,两面受敌的局面!到时,岂不危哉?”
    再是大怒,也无办法,段煨、杨定不肯大
    力相助於他,他总不能去抢他俩的兵,只能罢了。
    三五百羌骑起不上什么大作用,聊胜於无,杨奉也就随便把他们拨给了李乐统代,亦算是给手下只剩了数百兵的李乐补充了点兵马。
    驻营休整一晚,继续朝东北方向行进。
    行军至下午,前面已是河东郡。
    徐晃进言说道:“明将军,而下河东郡内的形势到底何如?我军并不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末将敢请明将军先遣斥候,入境侦察。”
    杨奉接受了徐晃的这个建议,就一边屯驻兵马,一边派斥候入河东郡内侦查情况。
    ……
    第二天下午,斥候回来。
    禀报杨奉,说:蒲坂、河北两县,没有曹军驻扎,但再往前行,就颇遇到巡逻的河东郡兵。
    蒲坂、河北,是河东郡西南角的两个县,此两县之间的道路是从华阴县入河东郡的必经之地。
    杨奉疑惑说道:“蒲坂、河北,扼河东郡之西南也,是河东郡当长安的门户。曹孟德素有知兵之名,却为何不在这两县中驻兵?”问徐晃,说道,“公明,卿何意也?”
    徐晃踌躇说道:“明将军,末将愚见,或许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徐晃说道:“要么是河东郡内尚未安稳,而曹孟德、王河东又没有料到将军会来得这么快,因是还没顾得上在蒲坂、河北屯兵驻守。”
    “另一种呢?”
    徐晃说道:“要么是我西河主力已然南下,曹、王的主力现被他俩调去到了河东、西河的边界守御。”
    杨奉召其主簿,问道:“西河那边还没有消息么?”
    出兵之前,杨奉给西河郡的白波军诸渠帅去了封信,告知了他们自己将攻河东的决定,要求他们南下配合。他的主簿是负责情报、通信的,回答说道:“明公,尚无回书。”
    李乐说道:“将军,以我看,徐公明说的这两种可能性,都有!”
    “都有?”
    李乐说道:“蒲坂、河北,此等要紧之地,要非是曹阿瞒、王邑兵力不足,他两人岂会不遣兵驻守?将军,现宜挥兵急进,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徐晃说道:“何不先等与西河我军取得联系,再做进战之议。”
    李乐在河东郡作威作福多年,越是快到河东郡,想起日前被曹操大败的那一场仗,想起自己当时的狼狈情态,李乐就越是怒不可遏,又哪里肯再等和西河的白波黄巾取得联系?一力坚持,请求杨奉现在就催兵直进。
    蒲坂、河北无兵驻守,等若通往河东的大门洞开,杨奉最终还是听从了李乐的意见。
    却兵入河东,行方数十里,刚到河北县的城下,忽然两道军报传来。
    都是撒出去的斥候打探而来的。
    一道军报说的是:前方三十多里外,出现了曹军、河东郡兵的踪迹,正往这边来。
    一道军报从北边来,说的是:曹操部於三日前,大败西河黄巾於西河和河东郡的交界处,西河白波诸部死者二三,余多被俘,几乎全军覆没。
    杨奉骇然大惊,问道:“怎么败的?”
    斥候答道:“听说是曹操先遣了一支兵马,由夏侯惇率之,悄悄地从太原郡翻过吕梁山,入到了西河郡内,而入郡之后,并未进战,却是潜伏。等到西河我军闻曹操败了李将军等,出兵南下来攻河东的时候,夏侯惇率部尾衔,后趁西河我军与曹操迎战之军交锋於河东、西河郡界之际,他突然从后杀出,西河我军被南北夹击,遂大败。”
    兵马已入河东郡,曹操、王邑的主力也许就在三十里外,却在此刻得知此讯。
    杨奉进退失据。
    帐中诸将,包括李乐在内,全都惊骇变色。
    却有一人面色如常,挺身而出,说道:“明将军,此我军致胜之时也!”
    诸将看去,乃是徐晃。
    杨奉愕然,说道:“公明,你说什么?”
    徐晃大声说道:“明将军,此我军致胜时也!”
    杨奉说道:“西河我军已败,你却为何说现是我军取胜之时?”
    徐晃说道:“明将军不闻适才的军报么?曹孟德败我西河诸军是在三天前,现在他的主力一定还没有回到郡中,此安邑空虚之时也,我军若於此际,直捣往击,必能取之!取之以后,安邑北临涷水,东南环山,将军据险以守之,纵曹孟德主力还,亦无可奈何矣!
    “适时,我军示镇南借给将军的羌骑与之看,放出风声,就说车骑、镇南、段中郎将等部的主力援兵即日能达,料曹孟德仓促定然难以判明虚实,如此,他就不敢恋战,只能撤军。等他撤退,我军追之,即使不能败之,收复我河东全军则不难也!”
    听完徐晃的这番分析和意见,诸将尽皆呆若木鸡。
    李乐喃喃说道:“徐公明,说你是虎胆好,还是说你痴了的好?”与杨奉说道,“将军,徐晃此策,断不可取!”
    杨奉说道:“那你认为,我军眼下该如何是好?”
    李乐不甘地握住拳头,挥了下,终还是垂头丧气,说道:“西河我军已败,只凭我军一部,孤掌难鸣,将军,现在只有暂且撤退了。”
    除了徐晃,帐中诸将纷纷附和李乐此议。
    杨奉遂又是是接纳了李乐的建议,下令撤出河东,先还长安。
    徐晃见自己的计策,数次不得用,不免暗中喟叹,然而脸上无有异色,他说道:“明将军,今如后撤,曹孟德善用兵者,定会遣兵追击,末将愿为明将军断后。”
    杨奉说道:“断后此任,非卿莫属。”
    ……
    次日上午,杨奉拔营起寨,全军撤退。
    撤出未远,军吏来报,被徐晃料中,有一支曹操的兵马追来,打的将旗是夏侯渊。
    徐晃毫不惊慌,率领本部兵士缓缓而行。
    虽然后边追兵将至,但徐晃一向治军严明,对待将士也能善抚,故而其部将士却能遵其号令。
    一个多时辰后,斥候来报,夏侯渊部,尽是骑兵,已经快要追至。
    徐晃便选亲信将一人,令道:“引你部骑往去迎战,但不要接战,见到夏侯渊部后,你们作出慌乱之状,就往我这厢逃跑。”
    那将领命应诺,带了数十骑朝夏侯渊部的来向行去。
    徐晃自率余下部曲,伏於道边的丘陵、林后。
    ……
    夏侯渊用兵素以迅捷著称,先闻军报说杨奉等部已经距离不远,随即迎头碰上数十的杨奉部骑兵阻击,夏侯渊怎会把这点兵马看在眼里?即令部队进击。
    而两下尚未接战,前头的这小股敌人就仓皇逃窜。
    夏侯渊催军追赶,约三四里许,忽闻道边鼓角声响,箭矢如雨,紧随着,一将跃马出,引骑数十,从侧后杀入进了他的部队中。那带头之敌将,挺矛进斗,势不可挡,无人能敌。
    本来在前逃跑的数十敌骑折转回头,也加入战团。
    顿时间,前、道路两边、侧后,皆是敌人。
    夏侯渊部因为追赶太急,行军的阵型早乱,於是尽管其兵马占据优势,却是不敌,只能败退。
    临撤还之际,夏侯渊命军士大呼,问那跃马刺矛之将,是何人也?
    遥遥听到那将回答:“吾河东徐公明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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