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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子曰     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     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8 阎柔宣威潞河北(一)

    “对,对,陈公说的对,是我说错了。”荀贞立刻承认错误,问道,“敢问陈公,下边如何?”

    陈纪看了荀贞两眼,摸着花白的胡须,似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大约因在场的人略多,他终是把他想说的话暂时收住,顺着荀贞的发问,说道:“尽管马超、阎行二贼勇健,但马腾、韩遂终究不能齐心协力,故是战至傍晚,傕贼先冲陷了韩遂阵,继而马腾阵亦乱,遂大败。”

    荀贞不免惋惜,说道:“惜哉!马腾、韩遂败之速也!”见陈纪的眉头再度皱起,不等他询问自己这话是何意思,赶紧的便接着说道,“马腾、韩遂固然贼也,但是陈公,李傕、郭汜、樊稠何尝不是贼?如果他双方能够多打上几场,马腾、韩遂能够多坚持几天,或许这两支贼兵的伤亡就会更大上一些。这样,待我来日勤王长安的时候,也就多有几分胜算。”

    陈纪的眉毛舒展开来,抚须说道:“马腾、韩遂虽是一战而败,但他双方的伤亡并不少。我闻之,死者万余!其中马腾、韩遂部贼众的伤亡可能大些,然傕贼伤亡亦不为少。并且,这场仗,傕贼虽然打赢了,李傕、樊稠间却因此而生了嫌隙,也可算是一桩好事。”

    ——却那郭汜、樊稠、李利部皆是精锐,马腾、韩遂部也都是勇士,他两方的这一场仗,那真是打的一点花哨也没有,完全就是硬碰硬,所以大仗虽只打了一场,两边的伤亡却皆惨重。

    荀贞心中一动,想道:“李傕、樊稠起了嫌疑?”

    这事儿他好像有点印象,前世时应该是在哪里看到过,但一时想不起来具体的情节了。

    他便提起精神,问道:“陈公,打赢了仗却生起嫌隙,可是李傕忌惮樊稠临阵之勇么?”

    陈纪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荀贞问道:“那是?”

    戏志才、荀彧、陈群等也尽皆倾耳静听,等候陈纪解惑。

    陈纪说道:“马腾、韩遂兵败,两人率部奔逃。樊稠等引骑紧追不舍,入夜不休。韩遂於是遣人求见樊稠,与樊稠私下说‘天下反覆未可知,相与州里,今虽小违,要当大同,欲共一言。’两人乃见,骈马交臂相加,笑语良久。然后,樊稠就放走了马腾、韩遂。

    “却在与马腾、韩遂交战的时候,因为马超的骁勇,李利尝稍退,当时樊稠怒斥於他,说‘人欲截汝父头,何敢如此,我不能斩卿邪!’李利闻得此事,回到长安后,因便禀给了李傕。”

    “天下反覆未可知,相与州里,今虽小违,要当大同,欲共一言”,这句话,第二句“相与州里”,韩遂、樊稠都是凉州人,故韩遂有此一言;“今虽小违,要当大同”,意思则是今天虽然咱们有点小摩擦,但日后没准儿还会走到一起,——潜台词是方今海内群雄并起,若是将来袁绍、孙策、荀贞、袁术、刘表等等这些关东诸侯再来打你们的话,你们可能还得需要我这个“州里人”的帮助,因而,他请求“欲共一言”,想和樊稠见个面,聊聊天。

    戏志才、荀彧等互相顾视。

    陈群笑道:“论以韩遂之智,兼其仓皇逃窜之际,断无用计之心,是他此举绝非反间计也,但李傕因此生疑,却亦在情理之中。”

    陈纪说道:“贼就是贼!因为利益而合,此‘小人喻於利’也,焉知义哉!韩遂此举,诚然不是反间计,但却收到了反间计的效果!”

    戏志才面现思索,他边想边说道:“陈公、明公,如果李傕、樊稠因为此事而生隙,乃至内讧,则李傕、郭汜、樊稠诸贼分崩离析在即矣!”

    陈纪说道:“李傕、樊稠各有部曲,李傕虽然最强,可樊稠的部曲也不算少,他两个若是内讧,纵然李傕获胜,料傕贼所部也的确会损失不小!”

    “陈公,不是损失不小,是分崩离析。”

    陈纪不太明白戏志才的话意,问道:“志才,君此言何意?”

    “李傕、樊稠如果内讧,不管他两人谁胜谁负,剩下的那个郭汜一定会因而感到不安,这也就是说,郭汜也会和李傕或者樊稠生起异心,如此,要么郭汜会直接参与到李傕、樊稠的内讧中,要么他和李傕、樊稠两人间决出的胜利者,早晚亦会闹翻。”戏志才手抚胡须,分析说道,末了,恭恭敬敬地对陈纪说道,“陈公,此即忠‘分崩离析’之意也。”

    陈纪想了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眼前一亮,先是大喜,说道:“志才高论,确然如是!”旋即喜色忽消,转而担心,说道,“三贼若竞相火拼,圣上只怕会陷入险境!”急视荀贞,说道,“贞之,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就需得及早做勤王的准备了啊!”

    荀贞说道:“志才的分析不错,但陈公,这其中却有一个变数。”

    “什么变数?”

    荀贞说道:“便是贾诩。”

    “贾诩?”

    荀贞说道:“贾诩此士多智谋,李傕诸贼信任他,如果他从中转圜,李傕诸贼的这场内斗也就有可能不会发生。”顿了下,说道,“不过陈公所言极是,万一三贼果真大举火拼,天子危矣,我这勤王之事确实是得赶早作些预备。……这样吧,陈公,我从明天开始,多往长安遣人,打探消息,一旦获知将有变生,我就遣兵往去长安勤王!如何?”

    陈纪蹙眉说道:“贞之,徐州离长安一两千里之遥,就算是提前获知了消息,只怕到时你也驰援不及啊!”

    却便在方才,荀贞不动声色间,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心道:“务必需抢在袁绍,特别是曹操之前,把天子控制到我的手中,这是我与志才等已经定下的战略决策。要想能够兵到长安,把天子接来豫、徐,河南尹等郡就又需要先拿到手里,或者说,至少需要拿下河南尹等郡的一些要地,作为我屯兵的据点,……原先打算等青州较为安稳之后,我再攻略河南尹等郡,却现下来看,已是到用兵河南尹的时候了!”

    他想的这些东西,自是不会直白地告诉陈纪。

    荀贞从容说道:“陈公勿忧,遣人去长安打探消息,只是一个方面。”

    “哦?那另个方面是什么?”

    荀贞说道:“另一方面,我去书伯符,将志才的分析和陈公的担忧告诉他,约他与我一起联兵进驻河南尹等郡,一则,为大军勤王长安打通道路;二来,倘若长安生变,有了这支屯驻河南尹等郡的部队,即便我大军不能迅速赶到长安,这支兵

    马却是可以先行赶至勤王的!”

    陈纪寻思稍顷,觉得这是个办法,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欣慰地说道,“贞之,若是海内诸侯,皆能如卿这般乃心王室,那么大家齐心协力,李傕诸贼再是猖狂,亦早削平矣!”

    荀贞叹了口气,说道:“今之海内诸侯,声名最盛者,非公路、本初不可,奈何其兄弟两人分据南、北,而不思报效国恩,唯为私欲,拼了命的抢占地盘而已!”状若扼腕,慨然地说道,“若他兄弟两人肯与我同心,共勤王长安,则公路出南阳,西向武关;本初南下冀州,攻箕关;我率徐州义士,直趋函谷,则三路兵马合攻关中,灭李傕诸贼唾掌之易!”

    戏志才最是了解荀贞,摇动羽扇,附和说道:“陈公,镇东的此番忠君之情,曾多次与忠言说过。每次提到袁本初、袁公路两人的居心叵测,不顾汉家对他袁氏的累代深恩,镇东都会激愤难抑,又喟叹不已,只恨不能早日勤王,迎天子还故都!”

    陈纪赞赏荀贞,说道:“贞之,你有这份心,很好!天子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

    ……

    从李傕、樊稠的生隙扯开,定下了去书孙策,现在就着手攻略河南尹等地的计划,荀贞把话题收回,继续李傕等和马腾、韩遂的这场长平观之战。

    他问道:“陈公,马腾、韩遂得脱之后,李傕便没再追击了么?逃去槐里的种邵诸君,是也得以逃脱,去与马腾、韩遂等合兵了,还是没能逃掉?”

    陈纪面现凄然,说道:“种邵诸君未能逃脱。马腾、韩遂向西逃跑,窜入凉州后,李傕就没再追击,改而围攻槐里。槐里县城被其部贼兵攻陷,种邵诸君尽皆死难!”

    事实上,李傕不但没有再追击马腾、韩遂部,并且还接受了贾诩的建议,重新对马腾、韩遂采取笼络的措施,叫天子下诏赦免了他两人,然后任马腾为安氐将军,韩遂为安降将军。

    荀贞叹道:“贼寇得脱,却竟使忠臣遇难!恨贞不在长安,若在,岂会至此!”

    陈纪凄然中带着痛心,说道:“攻陷槐里,杀害了种邵诸君后,李傕、郭汜、樊稠诸贼放兵劫掠三辅,攻剽城邑,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民死者不计其数!”

    有一件事,是发生在陈纪离开长安后,他尚且不知,便是郭汜、樊稠“因功”,被李傕强迫朝廷给了他两人的“加府”之权。加上李傕本人的“府”,他三人与三公合为六府。

    ……

    长谈半日,陈纪精神不济。

    陈群不肯再让其父住在荀贞家了,就陪着陈纪去梧桐里中的他家休息。

    张昭等吏俱皆辞出。

    堂中只剩下了戏志才、荀彧,郭嘉。

    荀彧说道:“阿兄,你刚才说打算去书伯符,约他进兵河南尹,以彧愚见,青州尚未稳定,现下恐怕还没有到用兵河南尹的时候吧?”

    荀贞正要作答,刚出去不久的张昭折转回来,步履匆匆,入堂说道:“明公,紧急军报。”

    “什么军报?”

    “袁谭率兵数千,将进犯平原郡!”

109 阎柔宣威潞河北(二)

    荀贞说道:“张公,你先请坐。”

    张昭把军报呈给荀贞。荀彧主动让座,把上首席位让给了他。

    荀贞细细观看军报。

    军报是荀成兖州送来的。袁谭进攻的方向虽然是青州平原郡,但一则,青州才被荀贞占据,州内的情报系统目前还没有建立起来;二来,袁谭及其所部是从邺县出发的,邺县离兖州更近,故此这道有关青州的情报,却是兖州州府最先得知,而由荀攸遣吏急送到至。

    这道军报是刚被送到郯县州府,下边吏员来禀荀贞的时候,正好碰见刚从堂上出去的张昭。张昭得知之后,便拿了这道军报,折转回来,呈报荀贞。

    军报不长,其上所写的内容,正是张昭所禀:袁谭率领兵马约四五千众,已出邺县,往东北而行;观其行军的方向,既不是东郡、也不是幽州,那只剩下平原郡是他的唯一目的地了。

    看完军报,荀贞把之放到案上,却没有立即和戏志才、荀彧、郭嘉等就此展开讨论。

    他从容不迫,先回答荀彧适才的问题,说道:“文若,你所言不错。咱们刚打下青州,一则,青州士民之心,尚未尽附,二来,留置於青州的那一二十万的黄巾降卒,於今正在安置,还没有安置完成,按说,而下确实尚非是用兵河南尹的时候,……”

    说到这里,他盾了下,指了指案上这道兖州送来的最新军报,抚摸短髭,又笑道,“并且你们看看,袁本初贪心不已,左手伸到并州,探头瞧着幽州,不甘心青州为我所得,现又把右手伸了过来,派他的儿子来犯我平原郡,内忧外患,亦诚然是不利於咱们进取河南尹。”

    荀彧问道:“既然如此,明公为何与陈公说,打算约伯符共同用兵河南尹?”

    荀贞叹了口气,说道:“条件虽然还不够成熟,然形势所迫,却也只能提前在河南尹等郡展开咱们的布局了!……文若,就像陈公说的、志才分析的那样,李傕、郭汜、樊稠诸贼,很可能於不久后就会发生内讧,咱们可不能坐视如此良机流逝啊!”

    荀彧赞同荀贞的这个观点,但是仍有忧虑。

    他说道:“阿兄,司隶校尉部三辅以东诸郡目下的形势是,张扬在河内郡;张济在弘农郡,杨定屯兵华阴,亦在弘农郡;河东郡中则白波贼肆虐;而河南尹,其境中虽没有大的势力存在,眼下只有伯符的稍许兵马驻於邻豫州的地带,然此郡与河内、河东、弘农三郡俱皆接壤,且系雒都之所在,我军一旦进兵於此,势必立刻就会引起三郡之兵、贼的注意力,……阿兄,整个的局面相当严峻,如果现就用兵的话,难度会很大。”

    司隶校尉部共辖七个郡。

    这七个郡大致可分成东、西两个大的部分。

    西边的这个大的部分,长安是其核心,分别是北边的左冯翊、西边的右扶风和长安所在的京兆尹。七郡中剩余的河东、弘农、河内、河南尹四郡,位处在黄河和现下尚未设立的潼关以东,可算是另一个大的部分;若以黄河为分割线,此大部分中的这四郡又可分为两个小部分,河

    东、河内两郡在黄河北岸,是一小部分,弘农、河南尹两郡在黄河南岸,是一小部分。

    西边那个大的部分暂且不讲。

    东边这个大的部分,现下存在的势力,大的总共有三股。

    一股是与李傕等人同党,也都曾是董卓部将,归属董卓留下的这个凉州军阀集团的张济、杨定,他两人现皆屯兵弘农郡,杨定主要是屯驻在华阴县。

    一股是与吕布曾为同僚,原本并州刺史丁原属下的张扬。张扬的这个小集团,虽然主要由并州人组成,而且河内北边的西部地段亦接邻并州,他之此个小集团堪称是并州军阀集团,但如前文所述,他现如今势单力孤,孤零零地处在众多的割据势力之间,因是早已经不得不依附於袁绍,现下已基本失去独立性,可算是袁绍这个豫冀军阀集团的附属。

    最后一股则便是河东郡的白波黄巾了。不过,河东郡中现在并不是只有白波黄巾这一股势力,河东太守王邑手底下也有些兵马;同时,高干、曹操上任并州以后,为了安稳太原、上党两郡西南部的边境,已往河东郡的东南边界派驻了些兵马,尽管派驻的兵马不很多,但也可以称是河东外围的一支小小势力了,——河东郡的东北部与上党、太原两郡接壤。

    弘农、河内、河东,各有一股大的势力盘踞。

    河南尹虽然没有大的势力,可这个郡是雒阳之所在,此其一;河内在其北、弘农在其西、河东在其西北,三郡皆与它接壤,此其二,正如荀彧的分析,荀贞如果贸然进兵至此,很有可能就会迎来至少河内张扬、弘农张济和杨定这两股大势力对其军的阻击。

    整体言之,荀彧说得很对。

    局面的确是相当严峻。各种不同的势力,小的不提,单只大的势力就有三股,错综复杂,在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之前,如果就用兵於这块地方,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戏志才说道:“明公,如果现即用兵河南尹,忠之愚见,恐怕不是文若说的‘势必立刻就会引起三郡之兵、贼的注意力’,而是必定会引起至少张扬、张济两部兵马对我军的进攻。”

    荀彧顿时醒悟,连连点头,说道:“不错,志才所言甚是!阿兄,张扬、张济,或者说袁绍、李傕,必定是不会容忍河南尹被我军占据!他俩是一定会进攻我军的!”

    河南尹此地,却是不但北邻河内、西邻弘农,而且东邻豫州的颍川郡和兖州的陈留郡,南则又邻荆州的南阳郡。

    这也就是说,河南尹此郡,实是位处於北边袁绍、西边李傕等、南边袁术、东边荀贞和孙策这四大割据势力的中间,——这也正是为何偏偏雒阳所在的河南尹,现下竟然是无有一个大的势力存在其境内,因为这是一个缓冲地带。当然,河南尹之所以无有大的势力存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董卓当年挟持天子迁都长安的时候,把雒阳周边的百姓裹挟一空,现如今的河南尹着实是人烟稀少,人口少,没粮食,就算占住此地也难立足,更别说发展。话说回来,“人口少”这个原因,事实上也给荀贞用兵河南尹造成了难度。

    荀贞思忖良久,说道:“这些困难我都考虑到了,但是如果不现在就及早开始布局河南尹等地的话,一旦长安有事,咱们何以能够迅速抵达长安?而如果咱们不能迅速抵达长安,冀州之袁绍,甚至南阳之袁术,那他们就有可能抢在咱们之前,到达长安,或者进至河东、弘农等郡。这样一来,天子……,二袁皆心怀叵测之徒,天子岂不就会再落狼口?”

    虽然原本的时空中,袁绍没有接受迎天子的这个建议,但现今曹操还没有和他分道扬镳,那么就不能排除也许会因为曹操的力劝,而袁绍会改变主意,最终做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正确决策。即便这个可能性不大,而只要有一丝,荀贞都不能冒这个险。

    荀彧问道:“阿兄,那如果用兵河南尹,不知阿兄意以何人为将?”

    最好的人选当然是现任颍川太守的刘备。

    颍川郡就临着河南尹。

    但荀贞不打算用刘备为主将。

    他说道:“前我巡州,至广陵,徐荣久渴战矣。他本是董卓旧将,与李傕等在长安之诸贼,和张济、杨定等在弘农之诸贼皆相熟,我打算用他为主将,配合伯符进取河南尹!”

    巡州到广陵,见到徐荣的时候,荀贞还安抚他,叫他定住性子,守好徐州,以等有机会的时候,南下进攻扬州,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时势出现了大的变化,相比长安、相比天子,扬州显然就没那么重要了,所以,荀贞也就顺应变化,决定改遣徐荣为他攻略河南尹等地。

    荀彧、戏志才、郭嘉、张昭等闻得荀贞此言,俱皆说道:“徐将军正合宜也!”

    荀彧的忧色略得缓解,抚须说道:“若以徐将军为主将,用兵河南尹可多三分把握!”

    徐荣能征善战,曹操、孙坚都曾为他所败,用兵的能力不须多说;兼且他是董卓旧部,和张济、杨定,包括李傕等都是旧识,用他进兵河南尹,进则或许能使张济、杨定对他的敌对不那么强,退则若张济、杨定能执意要进攻於他,他也能做到知己知彼,确实是最佳人选。

    张昭说道:“明公知人善用,以徐将军为主将,诚然是可以增加几分胜算,但是明公,董卓乱后,河南尹已成赤地,大军入驻,就地筹粮定然难成,后勤粮秣这块儿不可大意啊!未知明公,意以何人负此重任?”

    荀贞说道:“玄德怎么样?”

    张昭拊掌,说道:“颍川郡邻河南尹,明公以刘太守负责后勤粮秣,正得其人!”

    荀贞顾视诸人,说道:“卿等若无异议,我今日就传檄徐荣,召他来郯县,我当面给他下达命令;并去檄伯符,与他商议进兵河南尹之事。”

    荀彧等没有异议。

    此事就这么定下。

    荀贞把起草檄文的任务交代下去,命主簿陈仪即刻书写,然后目光落回到了案上,看向了张韶呈进来的那道兖州军报,挠了挠胡须,沉吟稍顷,说道:“袁谭引兵四五千,已出邺县,将寇我平原郡,……卿等以为,该何以应对?”

110 阎柔宣威潞河北(三)

    军报是张昭拿来的,他当先发言,说道:“袁谭上次攻平原郡,那时还是田楷领掌平原,他都无功而返,况乎如今?其所统兵只有数千,凭此四五千兵马,我青州现下虽然士民尚且未有尽安,并及正在安置黄巾降卒,然料其也是难有作为。昭之愚见,只要袁本初不再给他遣派更多的援兵,平原郡必然无事。”

    “志才、文若、奉孝,卿等以为呢?”

    戏志才朗目疏眉,手摇羽扇,说道:“张公所言甚是。袁谭此子,并无军略长才,我闻其虽慕名好士,好像颇有其父早年接待宾客之风,但在行事、性格上却还不如袁本初,信用群小,军纪不严,不能严格地约束部曲,赏罚不明,该行军法,以肃军纪的时候,他却唯以宽柔为务。是以,上回他攻平原郡,无功而返;这次再攻……。”

    说到这里,戏志才略微停顿,顾盼众人,露出轻视的笑容,然后接着说道,“这次,可不再是田楷守境,而是子龙守土了啊!子龙帐下,皆我徐州精锐;子龙骁勇,且善抚兵卒,能得将士死力;子龙的性子,又是个极稳重的,袁谭除了铩羽而归还能会是什么?”

    赵云的骁勇、性格暂且不提,只说他帐下的兵士。

    荀贞手底下有两个最会练兵的,一个陈到,另一个就是赵云,乐进也算一个,——但乐进的官职高,任务重,所以乐进练兵练得较少。

    之前徐州兵中的新卒,大多都是赵云、陈到训练出来的。

    凡他俩训练出来的兵卒,不管阵势的演练、还是军纪的严明,俱是一等一。新卒都能练出这等的效果,那现在赵云领兵在外,其帐下多是老卒,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对之再加操练,这些老卒既有沙场的战斗经验,复得赵云的小灶,现如今的精锐程度自毋庸多言。

    郭嘉前时在历城,和赵云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赵云帐下的将士,他是亲眼所见,遂乃插口,年轻的脸上满是赞佩,说道:“赵将军所部兵士,令行禁止,当真是我徐州诸军之翘楚也!我曾见过赵将军所部的一次演练,三千余将士列阵肃立於野外,日光曝晒之下,从上午到傍晚,每个人都站得笔直,一动不动,中间有几个昏倒的,这几个昏倒兵士周围的兵士,视若无睹,依旧肃立,……三千多人,大半天,鸦雀无声。这样的军纪,少见哉!如此的虎士,又岂是袁谭的乌合之众可比?”目光转向荀贞,笑着说道,“明公,之所以任赵将军为平原相,明公正是想用赵将军为青州西边之门户吧?”

    荀贞抚摸短髭,笑道:“平原郡西接冀州,并且郡北之渤海、河间两郡的中部、北部,现屯有麹义部的万余人,一旦麹义、公孙瓒开战,平原郡可能会受到波及,这样紧要的地界,非子龙镇守,我不足以安心。”

    ——却是说了,麹义部万余人,既然驻扎在渤海、河间,而渤海又与平原郡接壤,那难道荀贞等人就不担心麹义会配合袁谭进犯平原郡、乃至青州么?却为何张昭说只要袁绍不给袁谭再派遣大批的援兵,平原就能安然无事,竟好像是丝毫没有顾虑到麹义及其所部?

    原因很简单。

    麹义所部的兵马虽然不少,而且亦都是精锐之士,可他面对的敌人也很强大,所以他断然是无力支援袁谭的,——就算支援,顶多也只能派点小部队。

    而至於麹义这个强大的敌人是谁?

    当然就是公孙瓒。

    河间国与涿郡接壤之处便是公孙瓒的封邑易县,公孙瓒听从他义弟

    刘玮台的建议,按照那首童谣所唱,现正在易县大兴土木,修筑壁垒;渤海郡的北边是幽州州治蓟县所在的广阳郡,刘虞败亡之后,广阳郡目前已被公孙瓒的兵马尽数占据。

    实事求是地讲,当此公孙瓒杀掉刘虞,收取了大量的刘虞部溃卒、败卒、降卒为己用,兵马大增的情况下,虽然南边平原郡的田楷被荀贞打掉了,看似是公孙瓒安插在麹义部背后的刀子没有了,麹义部好像是不用再面临腹背受敌的风险,但以麹义的那万余兵马,现时现刻,委实是能够与实力大涨的公孙瓒对抗就已很不错了,却又哪里有余力去帮袁谭?

    因是,麹义的这支兵马尽管从距离上看,离平原郡最近的只不过百余里,但其实对平原郡没有很大的威胁。

    张昭、郭嘉说话时候,荀彧在思考一个问题,待荀贞说完,他说道:“阿兄,袁谭诚然不足多虑,但是阿兄,袁本初帐下颇多智谋之士,却也不知本初会用何人来做袁谭此战的谋主?”

    一个好的参谋,在关键的时刻,可能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戏志才说道:“本初帐下,冀、豫之士,彼此不能相能,袁谭是本初的长子,郭图诸辈素来与他走得很近,以此推料,审配、田丰等人肯定是不会做袁谭谋主的,最大的可能应是郭图、许攸、辛评、辛毗中的一人。而郭图俨然本初帐下豫士之首,许攸则系本初故交,他两个也可以排除,如此,袁谭此次犯我平原郡,他的谋主就只能是辛评兄弟之一了。”

    荀贞认为戏志才的分析挺对,寻思片刻,说道:“我与辛评、辛毗兄弟乃是故识,对他俩比较了解。辛评以忠义著名,辛毗稍有计略,而乏兵战奇谋。袁本初如以他兄弟之一为袁谭谋主,则此次平原之战,袁谭更只能徒劳无功了!”

    所谓“庙算”,即是算一算敌我双方的优劣各有那些,众人一番讨论下来,达成了共识,袁谭的这再一次进犯平原郡,应该是败多胜少,或换言之,输定了的局面。

    那么就出来了个问题,袁绍没有看到这点么?

    张昭想到了这个问题,疑惑地说道:“明公,袁谭此犯平原郡,胜算可以说没有,那袁本初为何还要遣他来犯我平原?”

    戏志才轻轻摇动羽扇,笑道:“无它缘故,无非是因袁本初不愿坐视青州为明公所得,可他现下又确实并无余力来与明公争夺青州,故是遣袁谭来犯,所为者,不外乎是想投个巧,看能不能趁明公尚未能把青州完全稳定的机会,浑水摸把鱼;若能,他岂不就赚到了?即便不能,也可借袁谭之此犯我境,对我青州造成一定的骚扰,拖慢明公安稳青州的时间。”

    主簿陈仪从堂外进来,呈上他起草好的分别给孙策、徐荣的檄书。

    荀贞接住,略看了一看,甚是满意,笑道:“若卿者,妙笔生花是也。劳卿再为我书檄一道。”

    陈仪下揖,问道:“敢问明公,檄何人也?”

    荀贞就简单地说了下袁谭带兵将犯平原郡此事,随后说道:“还是两道檄令,一道给仲仁,一道给子龙。给仲仁的檄令,命令他不要被袁谭的进犯,影响到他当前安抚青州的各项军政要务,尤其是黄巾降卒的安置事宜,这件事最为重要,他要加快进行;同时,令他传檄济南相田楷、乐安相秦干,命田楷、秦干於这回袁谭来犯之此战中,听从子龙节制。

    “给子龙的檄令,命令他做好戒备,等袁谭兵到后,不要浪战;如有机会,可以主动进击。”

    陈仪应道:“诺。”

    没有再回他自己的官廨,就倚着荀贞的案几,提笔铺纸,下笔如飞,很快就把这两道檄令写成。荀贞看罢,亦是相当满意,就叫唤来军府司马宣康,——司马有两个职责,一为主兵,一为掌印,不多时,身着黑色吏服的宣康大步来到,荀贞令他给这几道檄文盖上大印。

    印章盖上,即刻遣吏或西往豫州,或南下广陵,或北赴青州,把各道檄文分送而去。

    ……

    东海郡的离广陵郡最近,两天后,荀贞的檄文传到了徐荣处。

    徐荣展开观看,掀须大喜。

    他一天都没停留,简单地布置了下军事,只带了三四从骑,当日就驰马北上,渡淮赴郯。

    ……

    东海局离孙策现置於汝南平舆的州府最远。

    但孙策而下没有平舆。

    他把陈纪送到豫州、徐州的边界处后,没有立刻就返回平舆,而是去了沛国的谯县。

    谯县到底是豫州本来的州治所在,单纯作为州治来讲,谯县的确是比平舆更适合。

    谯县位处在沛国的最西边,北邻梁国,西距陈国只有四十里,南邻汝南,与豫州的三个郡接壤,加上沛国,就是四个郡都在此县的辐射范围内。

    此外,就眼下而言之,如果豫州的州治还在这里,另外还有两个好处,便是,一则离徐州的州治郯县近,只有四百里地,二者离兖州的州治昌邑更近,才二百里上下。

    所以,孙策在考虑要不要把豫州的州治重新迁回到谯县来,也所以,送完了陈纪后,他顺道便来了趟谯县,来看一看谯县本有的州府等建筑,现而今的情况是怎样的。

    此前之所以孙坚把州府放在平舆,主要是因为那时的豫州北边有兖州这个敌人,南边有荆州南阳袁术这个敌人,而且他还在河内郡那边用兵,如此一来,位处在兖、荆、河内之中,与兖、荆、河内的距离都差不多的平舆,从地理位置上看,自就比谯县更适合他驻兵。

    不过现在豫州周边的形势已经出现了大的变化。

    兖州归了荀贞,不再是敌人;吕布自撤出汝南南部以后,转向江夏进斗,袁术已是无力再图谋汝南,等於是说南北两边都已经很安全了。

    那么,将州治迁回谯县,应该就是可行的。

    孙策还没有最终决定,他打算征求一下荀贞的意见。

    却暂不必多说此点。

    只说比起平舆,谯县离郯县近得多。

    便在徐荣出发两日,渡过淮水,快到东海郡界之时,荀贞给孙策的檄文被送到了谯县。

    孙策展开看罢,起身下令:“还平舆!”又道,“派人先去颍川,请玄德公到平舆与我见面。”

    侍立在侧的孙策亲信军吏陈宝问道:“明公,请玄德公到平舆?”

    “我有要事与他商议。”孙策没有多说,迈步出堂。

    ……

    青州的州治在齐国临淄。

    东海到临淄的距离,与到谯县的距离相近,略远一点。

    孙策接到荀贞檄文的这天下午,身在临淄州府的荀成也接到了荀贞的檄文。

111 阎柔宣威潞河北(四)

    司马刘志、张文在堂上,两人停下话头,等待荀成。

    荀成细细地看过荀贞的来檄,抬起头来,说道:“公达报称军府,袁谭领兵数千,出邺县,往我平原郡来。明公令我不必理会,叫我以安抚州内为务。”

    刘志、张文对视一眼,两人俱皆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疑惑。

    张文说道:“明公,青州初得,士心未安,尤其平原郡,因为此前田楷穷兵黩武,屡与冀州相斗之故,现下郡内更是民不聊生,贼寇丛生,单只这些贼寇,赵将军要想把之尽数剿灭就已很费功夫,况如今袁谭统兵来犯?内忧外患,只怕平原抵挡不易。这个时候,理当重视才是,君上却为何叫明公不必理会,仍以安抚州内为务?”

    荀成简单地转述了下荀贞告诉他的那些原因。

    刘志说道:“原来如此!明公,若按君上所示,袁谭的此番侵犯我境,倒的确是不必过於重视。……不过,以志愚见,青州毕竟是新得之土,为完全起见,明公最好还是作些预备为上。”

    荀成沉吟片刻,说道:“加上田楷、秦干两部郡兵,子龙用来抵挡袁谭进犯的兵马,数在四千上下。这与袁谭所部兵相差无几。平原郡内现下虽然盗寇众多,这些盗寇有投靠袁谭的可能,但子龙有城池为凭,亦足能打消袁谭的这点额外优势。我确实是不必给他增兵支援。但你说得也对,小心无大错,这样吧,我调孟涂回来,叫他暂屯临淄。如此,子龙那边如果有急,便令孟涂驰援;子龙如是不须援兵,则也不影响震慑黄巾各部降卒,稳定州内。”

    “孟涂”,便是荀濮。

    荀濮本是与赵云一起屯驻在历城的。赵云升任平原相后,荀濮就和他分开了。现在荀濮屯驻在北海郡。临淄所在的齐国西与乐安、济南两郡俱接壤,距离平原郡只有两百里地。把荀濮调回来后,万一赵云那边告急,从临淄赶去驰援会是很快的。

    刘志说道:“明公此议甚佳,正该如此。”

    “先不说这个了。你俩接着说,王规他们都给你们说什么了?”

    刘志应了声“是”,说道:“除掉操持威权,擅杀左承祖外,王子法说,孔北海托名仁义,而不体恤民生,自他之郡以来,根本就没有行过春,从来不曾劝农耕桑,与圣人所述之‘仁义’,其实背道而驰。”

    子法,是王规的字。

    荀成皱起眉头,说道:“北海到郡的时候,北海郡中已是黄巾肆虐,他如何能够行春?这一条不可用也。还有什么?”

    刘志说道:“下吏也觉得此条不可用。还有就是,刘孔慈说当年黄巾贼渠帅张饶等共二十万众从冀州败退回来,孔北海不自量力,拒不听从时为北海郡吏的刘别驾之劝,非要截击张饶等,遂逆击之,结果大败,兵士、百姓因此而死者何止数万!兵、民死了这么多,他却犹无悔意。”

    “刘别驾”,说的是刘谦。

    荀成略作思忖,说道:“此条可以一用。还有么?”

    张文犹犹豫豫地说道:“下吏在一个北海郡吏中听得,说孔北海曾经私下与人言道‘我大圣之后,而见灭於宋,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

    荀成怔了下,说道:“‘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这……,这是孔北海说的么?”

    张文挠了挠脖子,说道:“不敢隐瞒明公,这话,文实际上也难以相信。”

    “那告诉你此事之吏何在?”

    张文说道:“还在北海。”

    “你把他召来,我当面问之。”

    张文应道:“诺。”

    所谓“我大圣之后,而见灭於宋,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这句话,后半段话的意思很好理解,“卯金刀”者,即“刘”也,有天下的,不一定是姓刘的才成。

    前半段话,说的则是孔氏祖先的一段故事。

    原话出自鲁国大夫釐子,釐子病危的时候,对他的嗣子说“孔丘这个人,是圣人的后代,他的祖先在宋国灭败。他的先祖弗父何本来继位做宋国国君,却让位於他的弟弟厉公”等等。

    这前

    半句,本来只是孔氏祖先的经历而已,可如果加上那后半句,将之放到“我大圣之后,而见灭於宋,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这一整句中的话,那意思就全然变了,变成好像孔融是在暗示刘姓天子可以学他的先祖,像他的先祖让位於弟那样,禅让天下於别姓。

    此事如真,便是不折不扣的大逆不道。

    但老实说,荀成不信孔融会说这话,张文也不信。

    可话又说回来,信也好、不信也好,只要有人证,这事儿就可以操作。

    张文应诺之后,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

    荀成说道:“何事?”

    张文说道:“这件事下吏是从另一个郡吏处听来的,这郡吏言称,孔北海尝言‘父之於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发尔。子之於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缻中,出则离矣’。……明公,较北海之性,此话像是真的,像是他可能会说的。”

    “父之於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发尔。子之於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缻中,出则离矣”,意思是说父亲对於儿子有什么可以亲近的呢?推究他的本意,实在是**冲动的产物罢了;孩子对母亲又算什么呢?就好比把东西放在罐中,拿出来就离开了。

    孔融性子狂傲,自视甚高,甚至可以说,他是一个自大自负的人。

    这一点从他居然敢逆击二十万众的黄巾军就可以看出。莫非连他自己根本无有用兵之能都不知,又他莫非连以区区一郡之兵,何以能抗二十万黄巾之众都不清楚么?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原因只有一个,只能用目空一切,太过自大解释。

    往轻了说,他缺少自知之明,往重了说,他是不知道他自己有几斤几两。

    如此性格狂傲的一个人,他是有可能会说出这等不孝之论,说出这等惊世骇俗之言的。当然,他说出这样的话,不代表他就是个不孝的人,这种话可能只是他发的一个议论罢了。

    然而不管是不是仅为议论,汉家以孝治天下,此等不孝之言,一旦确凿果是他说的,那他在士林中的名誉定然会陡然下降。这对荀成完成的任务而言,却是有利的。

    荀成令道:“把这个吏员也召来,等我一一切实问过,你俩就开始向外散播。”

    刘志、张文应诺。

    “还有别的么?”

    两人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

    张文忍不住说道:“明公,孔北海尽管狂妄,然他在北海郡的一些作为,确实还是值得称道的。下吏这次在北海郡吏,乃至包括黄巾降率处,都听到了不少对他的好话。他聚拢为黄巾所误的男女数万人,重置城邑,以作安顿,设立学校,表显儒术,荐举贤良郑玄、彭璆、邴原等;郡人甄子然、临孝存知名早卒,北海恨不及之,乃命配食县社;其余虽一介之善,莫不加礼焉;郡人无后及四方游士有死亡者,皆为棺具而敛葬之。种种崇儒、德行,颇多矣!”

    跟着荀贞久了,荀成的眼光如今也是早已大开。

    听了张文列举的孔融在北海所作的这些崇儒、德行之事,荀成不以为然,说道:“司马谬哉!”

    张文问道:“敢问明公,何处谬也?”

    荀成正色说道:“孔文举的这些作为,只能说是小仁、小德罢了。想这北海,孔文举在郡至今已四五年了吧?却一直都是黄巾横行!民因此死者有多少?武不能除贼,文不能安民,设再多的学校、荐举再多的儒士贤良、敛葬再多的无后郡人、四方游士之死者,有何用哉?自以智能优赡,溢才命世,而实误民之辈也!

    “兼无识人之明,左承祖建议他外结盟友,以安郡中,此智谋爱民之谋也,他不但不听,反将左承祖残害!刘别驾劝他不要截击黄巾归众,他不从之,致使大败。其所亲信者,刘孔慈、王子法之徒,他才死多久?这两人转身就向你俩说他的坏话!当真小人也!

    “则野,真正的大仁、大德,应当是像明公,除暴安民,维护一方之安,而使百姓皆能安居乐业,这才是最该称颂的啊!”

    “则野”,是张文的字。其

    名、字相结,“质胜文则野”之意也。

    荀成一番谈论说罢,笑看张文,又说道:“则野,就像你的名、字一样,‘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若孔北海者,虚浮不实,此正‘史’也,岂君子哉!非也!”

    张文、刘志心服口服,俱皆拜倒,说道:“明公此论甚是!比之君上,孔北海差之千里!”

    “卿二人请起,你我闲聊而已,何必忽然行礼?”

    张文、刘志起身,还坐席上。

    刘志说道:“明公,公既然提及了王子法、刘孔慈,小人是也,下吏亦是这般评价他两人。因是下吏窃以为,对此两人,断然不可重用!”

    荀成露出鄙视的表情,说道:“我当然不会重用他两个!然他两人素得孔北海亲近,一些有关孔北海的话,如果由他两人向外说出,会比咱们说有用。且先利用他两人一下,待用完之后,寻个合适的时机,我再把他两人逐出北海郡府就是。”叮嘱刘志、张文,说道,“办成明公交代下的这件事前,你俩先与他两人虚与委蛇,不要显露你俩对他的鄙夷。”

    刘志、张文应声答道:“是。”

    荀成话回正题,总结说道:“行春的事不必提,主要就是这三条,不从刘别驾之劝,致使兵、民死者数万;出大逆不道之言;发不孝的骇世之论,那两个关键人证,尽快给我带到临淄来。”

    张文、刘志应道:“诺。”

    荀成说道:“孔北海这件事就先不说了。我且问你俩,王脩最近表现怎样?黄巾降卒安置的情况进展何如?”

    张文说道:“明公,还真别说,这个王脩不愧忠义之名,他虽然是新才投附,但办起事来,尽心尽力。下吏在北海郡的时候,见过他两次。每次都是浑身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刚从安置黄巾降卒的地方回城。第二次见他的时候,鞋子都破了。端得是卖力得很!”

    刘志说道:“下吏奉明公之命,对他多有注意和观察,确如则野所言,在安置黄巾降卒这事儿上,王脩恪尽职守,十分卖力。黄巾降卒的安置进展,目前来看,已经完成了近半,最多再有个把月,留在青州的二十来万黄巾降卒就能悉数安置完毕了。”

    “粮食、牛、农具、粮种等物,徐州那边没有耽误运来吧?”

    刘志答道:“粮食等事主要是由刘别驾负责与徐州州府接洽的,具体的东西,下吏不太清楚,但要说耽误的话,那肯定是没有的。”

    荀成笑道:“刘别驾现在比我忙,这都多少天了?多半个月了吧?除了收到过他的两道来书,我是一次都没见过他!要么在北海,要么在东莱,这阵子着实是把他忙坏了。”

    北海、东莱两郡是青州最大的两个郡,同时,又因为这两个郡在青州的东部,远离冀州,故是荀贞选择了此二郡作为安置留在青州的那二十来万黄巾降卒主要安置地。

    这也是为何王脩、刘谦现下都不在州府,而在此二郡的缘由。

    州府的两个大吏,别驾、治中。

    治中,顾名思义,是主内的,主管州之选署等事,也即主管人事。

    别驾,则是总理州中众务,在州中的地位仅次州刺史,其地位之高、权力之大,从其官名就可知道,出巡时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得此名,其任居刺史之半。

    荀成名为刺史,实掌的是州牧之权,既管民事,又握兵权,军政一把抓,他自是不好轻易离开州治,故此,那巡视诸郡、安抚百姓及安置黄巾降卒等务,也就只有多靠刘谦了。

    刘志、张文按荀成的吩咐,当天就派人去北海召那两个说孔融坏话的吏员来临淄。

    且不必多说。

    ……

    荀成是青州的长吏,为了维护他的威信,荀贞没有单独给田楷、秦干下檄文,因是荀成按荀贞的命令,给田楷、秦干各去了檄令一道,命他俩暂时听从赵云的节制。

    檄令到时,赵云的来书刚好分别送到田楷、秦干处。

    赵云书中,邀请他俩去平原郡,商议对战袁谭之事。

112 阎柔宣威潞河北(五)

    田楷、秦干两人才接到赵云的来书,紧接着就又接到荀成的檄令,命他两人暂听赵云节制,两人遂不敢怠慢,便布置了一下郡中的诸务事宜之后,即分别从济南国的郡治东平陵和乐安国的郡志临济出发,往平原郡的郡治平原县而去。

    东平陵县距离平原县的距离较近,一百多里地,临济距离平原县的距离稍远,将近两百里地,所以田楷先到达了平原县。赵云把田楷接下,等了一天,秦干来到。

    田楷、赵云按照赵云来书中的吩咐,都没有大张旗鼓,皆是轻车简从。

    根据最新的军报,袁谭所部已经到了甘陵郡,现正在甘陵郡中稍作休整,至多再有两三天,他的兵马就能抵制平原郡的西北边界,亦即临近平原县的位置,军情已经是比较紧急了,赵云就没有再耽搁,便把田楷、秦干请到他郡府的堂上,商议此战的应对之策。

    田楷坐在这平原郡府的堂上,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但心中着实是五味杂陈。

    回想他此前在平原郡的这几年,西抗袁绍,境中黄巾劫掠,南边又要面对荀贞的强大压力,真也不知道这几年的日子他是怎么苦熬过来的。

    现在投到了荀贞的帐下,尽管实事求是的讲,他还是有点遗憾和不太情愿,可是比起公孙赞,荀贞这棵大树,显然更能让他依靠,更能够给他挡风遮雨,因於遗憾之外,亦有轻松之感。

    赵云能够猜出,田楷故地重游,必有感触,但这种话他不好问,干脆也就装作不知。

    他首先开口,笑与田楷、秦干说道:““袁谭兵马即将压境,郡中贼寇,我又还没有能尽数将之剿灭,暂时不能离郡,所以只好有劳二公来平原县与我相见,失礼之处。尚请二公勿要见责。”

    田楷四十多岁,秦干五十来岁,年龄都要比赵云大得多,赵岩尊称他俩一声“公”,一点没错。

    秦干说道:““大家都是为了保土守境,对抗外侵,称不上劳不劳的。”问赵云,说道:““袁谭所部大概何时会到?”

    赵云说道:““袁谭所部,现在甘陵郡的郡治甘陵县以西、清河东边暂驻休整。甘陵县,据我平原县百余里而已,三两日内,他及其部应该就能到我平原县境。”

    秦干问道:““其部步骑多少?将校都是谁人?子龙,你可有探知清楚了么?”

    赵云回答说道:““其部兵马不足五千,以步卒为主,骑只数百而已;袁谭以下,将校有蒋奇、文同等人;谋主据报是辛评。”

    秦干昔年是颍阴县的主簿,主簿乃县中大吏,他也认识辛评,对此人有些了解。

    闻得此言,秦干便就说道:““辛佐治小有谋略。他为谋主,宜当谨慎应对。”

    赵云点了点头说道:“明公在给我的檄令中特别交代,叫我要先查清楚袁谭的谋主是谁,专门指出,如果是辛评的话,咱们就得多加小心。此正与公之此言相同。”

    秦干和田楷一样,也是表面上看来无有异色,但他的儿子秦项前不久才因为他的去信,而服毒自杀,五十多岁的人了,最喜欢的儿子,可以说是被他亲手杀掉的,这份丧子之痛,可想而知。尽管可能是出於补偿,荀贞给他升了官,任他做了乐安县的太守,但悲痛又岂会因此减轻?却与不好问田楷一样,赵云也不好就此事问秦干,故而亦只能装作不知。

    秦干说道:“子龙,既然袁谭所部的谋主、将校、步骑兵数都已经探查清楚,如你所说,他两三日后,兵马可能就会到达平原县,那么你我现下是不是就该着手备战了?具体的应对策略上,你可以有主意?”

    赵云说道:“我思得了一策,只是不知妥与不妥,正要与公二人计议。”

    秦干问道:“是何策也?”

    赵云

    端坐於席,冠玉也似的脸上显从容之态,说道:“我打算设伏击之。”

    秦干愣了一愣,说道“设伏击之。”

    赵云说道:“正是”

    秦干蹙起眉头,说道:“子龙,恐怕不妥。”

    赵云问道:“秦公是何高见?”

    秦干说道:“一则,你刚才也说了,明公在给你的檄文中明言令道,‘如果袁谭谋主是辛佐治,那么咱们就当多加小心’;二来,还是你刚才说的,平原郡中现在的情况不好,贼寇多有,你尚未能把之尽数剿灭,内有贼患未定,而外敌於此时来犯,这个时候,如果还主动出击的话,一旦失利,后果不堪设想,只怕整个平原郡都会就此丢掉。”

    赵云不动声色,问道:“那秦公以为,我等该何以应对为善?”

    秦干说道:“我以为咱们应该坚守。我从临济出来,北上渡河,进入平原郡后,一路上见之,沿途百姓凋残,田地大多荒芜,如此形势之下,无需咱们坚壁清野,袁谭所部到后,他也断难在我平原郡本地取得粮秣之供给,他的粮食就只能靠从冀州运来,其部虽然不到五千,但是四五千步骑,为数也不算少了,人吃马嚼,每日的耗费甚多,只要你我能把平原县等几个重要的县城守住,他久战不利,势必就只能无功而返。子龙,此策岂不更加稳妥么?”

    赵云问田楷,说道:“田公何见?”

    田楷答道:“仆以为,秦公所言甚是。当前之计,坚守当为上策。”

    赵云笑了起来,说道:“二公所言,不能说是错,然以云愚见,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法也,未免保守;而且恕云直言,秦公之此策,看似是更加稳妥,而长远来讲,对平原郡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秦干问道:“子龙,卿此话何意?”

    赵云说道:“秦公,如果我能尽快地把郡内的盗贼悉数剿灭,使百姓免除贼患,从而可以安心地垦种田地。那么抓紧时间的话,还能再赶种一茬麦子,至不济,也能种些豌豆之类。只要有种,就有收获,这样,我郡中百姓今年就不至於还是颗粒无收。

    “而又只有百姓有了收成,百姓才首先不会做贼,其次不会流离失所,成为流民。长远来看,这对平原郡才是最为有利的。是以云之愚见,对袁谭之此次来犯,咱们绝不能仅是守城,而必须要主动出击,要迅速地把他打败才行。”

    听了赵云此话,秦干、田楷各自深思。

    想了一会儿,秦干说道:“子龙,卿此言有理,是我想的差了。但如果主动出击的话,却有两个问题。”

    赵云问道:“敢问秦公,是哪两个问题?”

    秦干说道:“袁谭所部四五千众,我三郡兵马合在一起,也就四千来人,如果用来守城的话,自然是够的。可若用之野战,咱们一边要防备平原郡中那些贼寇,可能会有贼寇投靠袁谭,骚扰我军,一边还得留下部分兵马守城,如此一来,以我等现有之兵力,能不能尽快地打败袁谭所部,或者说会不会反而不敌袁谭所部?是其一也。

    “明公檄令中对你有交代,叫你务必要多加小心,你却反而打算主动出击,这与明公的指令相违。此其二也。”

    赵云说道:“第二个问题,秦公不必担忧,我已经给明公去书,陈述我的意见了,明公的檄令应该这两天就会送来,若明公的回檄,仍然是命令我不得浪战,多加小心,主动出击此事,咱们自就无需再提。”

    秦干知道荀贞对赵云的信任,心道:“明公的回檄,十之**会同意子龙此策。”说道,“如此最好。”

    赵云接着说道:“公说的第一个问题,我也考虑到了。……敢给公做个小小的纠正,所以云说的不是‘主动出击’,而是‘设伏击之’。”

    秦干问道:“如何设伏击之?”

    赵云没有直接回答秦干,转目看向半晌没有开口的田楷,问道:“田公,云敢问公一句,今公弃暗投明,投到明公帐下,觉得明公待你如何?”

    田楷不知赵云为何忽然有此一问,疑心是荀贞在给赵云的檄令中说了什么?心头一跳,一时没有空多想,慌忙回答说道:“明公不以楷之前的冥顽不灵见责,委任楷以济南相之任,托青州的门户历城於楷,对楷的信任,实令楷感激涕零,明公待楷恩重如山,楷唯效死以报。”

    赵云摇了摇头,说道:“不对。”

    田楷愕然,说道:“敢问将军,哪里不对?”

    “田公,你不应该感激涕零。”

    田楷说道:“我不应该感激涕零?”

    “你应该暗中衔恨。”

    田楷说道:“我应该暗中衔恨?”

    要不是赵云在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脸上笑眯眯的,毫无严词厉色,田楷恐怕早就吓得跳起身来了,可虽是如此,他仍是不解赵云之意。

    赵云顾视秦干,笑问道:“秦公,你听懂云此话的意思了么?”

    秦干若有所思,说道:“子龙,你是想以此来诳袁谭?”

    赵云笑道:“正是。”

    田楷说道:“以此来诳袁谭?”

    赵云笑问田楷,说道:“田公,公以为我此策可行之否?”

    田楷渐渐的也弄明白了赵云的意思,他迟疑说道:“将军此策固然甚佳,可是将军,我与袁谭曾经为敌,即便等他到平原县境后,我遣人去见他,说我愿意做他的内应,只怕他也不会相信。”

    赵云笑道:“不是要公做他的内应。”

    田楷问道:“那是?”

    赵云说道:“只需当袁谭攻我平原县的时候,公援兵来得迟一些就行。”

    田楷说道:“援兵来的迟一些?”

    赵云说道:“不错,越迟越好。”

    田楷终於明白了赵云的意思,说道:“将军是想让袁谭误以为我因暗中衔恨,所以不肯急援将军,以此来诱他……”说到这里,田楷顿了一下,问道,“将军,你刚才说‘设伏击之’,这个‘伏’,将军欲设何处?”

    赵云再次把目光转向秦干,说道:“秦公,当袁谭围攻我平原县时,烦公也出兵迟缓,可否?”

    话不必明说,秦干已知赵云之意。

    为什么他也“会”出兵迟缓?如果说田楷是因为新降之,人对荀贞还不忠诚的话,那么他自然就是因为其子实际上是死在荀贞的命令之下,所以他心中含恨。

    秦干忍住一阵突然而来的心痛,说道:“好。”

    赵云然后回答田楷所问,说道:“当袁谭攻我平原县城的时候,我会先做守城,而当等不来公与秦公的援兵之后,我就会突围出城。那个时候,料袁谭必定会衔尾而追之,我会把他诱到西平昌、厌次两县之间。田公,你与秦公就在此处设伏。候袁谭所部进了埋伏,我与二公前后夹攻,败之易如反掌。”

    西平昌、厌次在平原县的东北边,厌次是平原郡最东北部的一个县,过了厌次,再往前穿过数十里远近的渤海郡於此的一段,便是渤海。厌次距离平原县城约二百里,西平昌距离平原县城约百里,这两座县的北边又有两座县城,一座乐陵,一座般县,这两座县城亦属平原郡,过此二城往北,便是渤海郡界。选择这个地方设伏,如果顺利的话,是有可能把袁谭所部尽数歼灭於此的。

    秦干、田楷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赵云,俱皆说道:“将军此策高明。”

113 阎柔宣威潞河北(六)

    袁谭两三日后就能抵达平原县界,事情比较紧急,不能多做延误,田楷、秦干两人便於即日各还本郡,按照赵云的命令开始准备。

    话到此处,却得插入一句,平原郡的南边与东郡接壤,却为何赵云不提东郡援兵的事情?

    这乃是因为东郡西与冀州的甘陵等郡接壤,东郡的兵马可能会驰援平原,赵云能够想到、荀贞能够想到,袁绍、袁谭当然也能够料到,是以袁绍在甘陵郡的驻军,早於袁谭的兵马到达甘陵之前,就已经进至到了东郡的西边郡界,做出了威胁东郡的架势,也所以,东郡的徐州驻兵需要防守本郡,不能驰援平原。

    当然也不是绝对不能,如果赵云在平原郡遭遇了大败,陷入了极度的危险之中,那么东郡,包括兖州的兵马也都是会赶去相救的。

    这些不必多说,只说便在田楷、秦干各还本郡的翌日,甘陵郡中、清河东岸,袁谭所部的兵马经过两日的休整,已经恢复了体力。

    袁谭遂於这日上午拔营出兵,向东北方向的平原郡进发。

    路过甘陵县县界的时候,甘陵郡的郡守和甘陵县的县令,皆在县界迎候。

    袁谭未着戎装,头裹幅巾,身穿锦衣,腰悬宝剑,其胯下红马乃是来自西域,高大神骏。他年二十许,相貌堂堂,如此打扮,配以胯下良驹,望之端得贵气逼人,俨然一个高门公子也。

    闻得甘陵郡守和甘陵县令在前迎候,袁谭乘马过去,下马来见,神态随和,并无倨傲之态。

    甘陵郡守和甘陵县令带来了些酒,赶了百十头拼凑出来的猪羊作为劳军之用。

    袁谭把这些东西收下,与他两人作别,回到行军的队伍中,自己的大旗下,继续前行。

    行到下午时分,天气渐热,袁谭的额头出了汗水,风吹道上行军扬起的尘土,扑面而来,弄得他脸上、衣上都是脏兮兮的。他将坐骑勒住,接过从吏递来的湿丝巾,擦了把脸,略举头望望天上的太阳,说道:“这才初夏,天就这么热了?”

    眺目朝前后远望。

    往前看去,旌旗林立,行军的部队络绎地从他马边经过;往后看去,甲械曜日,后边的兵士和辎重队伍迤逦出数里之远,数百骑兵行於步卒西边,步骑并进,行军的阵容可称壮盛。

    向左右而看,笔直的官道两边是望之无尽的田地,但是现在这些田地多数荒芜,杂草丛生,放眼而望,唯见随风起伏的草浪,见不到农人,竟是冷冷清清。

    却此甘陵郡与平原郡接壤,昔日袁绍与田楷两军,没少在这一带彼此攻战,互相抢掠对方的百姓、麦子,故是比之冀州腹地,甘陵这里差不多和渤海、河间两郡的北部相当,亦早荒凉。

    瞧见后头兵士行军队伍的末端,押送辎重的民夫队伍前头,在十余轺车、数十兵士的簇拥下,有一辆黑色的辎车正在缓缓前行,袁谭认出那是辛毗所坐的车,便就吩咐左右说道:“天热,车中恐会更热,给辛先生送些冰酪过去。”

    左右应诺,自有人去办此事。

    一吏说道:“公子,既然天热,何不坐车,为何还要骑马而行?”

    袁谭将丝巾丢还从吏,按剑说道:“平原守将赵云,是荀镇东帐下的爱将,号称骁勇善战,小有名气於外。这次我打平原,我父拨给我的兵马,虽多是我冀州之精卒,然兵马的数量不够多,只有四千余而已。要想打下平原,可能将会是一场硬仗。为了鼓励士气,我身为主将,自当为兵士们做个表率,岂能乘於车中?”

    左右诸吏闻言,俱皆叹服,便少不了阿谀奉承,夸赞之言。

    这类的言论,袁谭听得多了。

    想他是什么出身?不但是出身汝南袁氏,而今天下一等一的大阀族,而且他还是袁绍的长子,可以说是袁家年轻一代人中的领头人物,从小到大,巴结他、奉承他的人多了去了,什么样的奉承话他没听过?

    不过话说回来,以袁谭这样的出身,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这么一个公子哥,却能在临战之前,不肯坐车而愿意骑马,与战士们一起行军於太阳下,——虽然说而下只是初夏,其实日头还并不毒热,但已经算相当不错了,至少比他那另个更加娇生惯养

    的弟弟要强得多。

    对下吏们的奉承,袁谭无有什么高兴的表现,一则即是因为此个原因,往深里来说,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这个原因就是他刚才话中所说的,赵云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将领,袁绍尽管听了郭图的建议,同意了他来打平原郡,可却只给了他四千多的兵马,因是,——他没有打赢的十足把握。

    如果他这是第一次打平原郡,打不下来,也就算了,但问题是,他此回已是第二次来攻平原郡,如果还是把平原郡打不下来,他再无功而返,他觉得就有可能会损害於他的名声了,有这层心事在,几句奉承之言当然也就难以打动他了。

    此地离平原县还有不到一百里地,按这个行军速度,大概明天下午能够到达平原县界。

    袁谭往前头又看了看,扬起马鞭,正要打马再行,余光突然瞥到路边草地中有只野兔窜行。

    他转目看去,果然见是一只灰褐色的兔子。

    急忙摘下马鞍边的雕弓,抽箭出来,挽弓引射,一箭正中此兔。

    左右从吏齐声大呼,俱道:“公子神射!”

    更有一吏说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一见而中奔兔,这是公子此攻平原,必将马到成功,旗开得胜的好兆头!”

    袁谭的脸上,终於露出了微笑。

    等从吏把兔子提过来,袁谭催马,继续带兵前行。

    行至入夜,寻了块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

    休整一晚,次日继行。

    却行军至这日快到中午,平原在望,有军吏来报,说道:“启禀公子,前头数士求见。”

    袁谭问道:“什么士人?”

    军吏答道:“为首士人自称名叫华彦。”

    袁谭说道:“华彦?”

    军吏答道:“是。”

    因为前边就要到平原县界了,所以昨天在行军队伍各段,分别率领本部行进的军中的几个重要将领,此时都聚集到了袁谭身边。

    听到华彦此个名字,一个年轻的将领说道:“公子,这士人自称华彦,前边又是平原,莫非是高唐华彦?”

    平原郡的华氏是一个比较有名的士族,现在极得荀贞重用的华歆,就是这个家族的人。此族中的士人,现下最为有名的除了华歆等外,便是华彦。

    说话的这个年轻将领,年纪比袁谭还小些,名叫文同,是袁谭妻子的弟弟。

    袁谭就策马去见这个自称华彦的士人。

    行约里许,道边见有两三轺车,车边立着三个士人。

    袁谭下马,文同等人也跟着下马。

    那三个士人迎将上前。

    众人两下相见。

    袁谭观之,三士为首者四十来岁年纪,长七尺余,颔下长须,状貌威严。

    这士人下揖说道:“在下高唐华彦,拜见公子。“

    他这话一出口,诸人便即确定,此人一定就是高堂华氏的华彦了。

    袁谭心中狐疑,想道:“华歆现在镇东帐下,甚得重用,这华彦却来求见我作甚?”还礼说道,“未知先生等在此,劳先生等久候,谭之过也。敢问先生,在此候我,是有什么事么?”

    华彦说道:“荀贞之无诏而擅侵我青州之土,复私任赵云为我平原郡守,赵云到郡后,残暴不已,虐待百姓,郡中士民渴盼袁公来救,如婴儿之盼父母也。故是闻得公子统兵来讨逆贼,仆就赶紧前来迎候,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为郡中士民除害禁暴!还我平原郎朗乾坤。”

    却原来是投奔袁谭来的。

    袁谭更是狐疑,心道:“有华歆这层关系在,不去投荀镇东,却为何本来投我?莫非……,此乃赵云之计,欲以他来为细作么?诓骗於我么?”

    既存了这层疑惑,不免言辞对答上就会有些敷衍。

    华彦看出了袁谭心中的猜疑,却是苦於无法辩解。

    这华彦还真不是

    奉赵云之令来哄骗袁谭的,他是真心诚意想来投靠袁谭的。

    那么说了,就像袁谭想的那样,有华歆在,他为何不通过华歆求仕於荀贞,而却来投荀贞的敌人袁氏?原因也很简单,华彦此人,虽然有些名气,但是品行不好,华歆和他尽管是为同族,然两人一向交情寻常,所以华歆不肯为他引荐,得不到华歆的引荐,没法在徐州州府出仕,那么退一步讲,能在平原郡当个官也是可以的,且这华彦本来就是平原郡的郡吏,可是赵云到郡以后,发现他和郡中的盗贼竟有勾结,於是就把他革除了。

    这下一来,华彦岂会不含恨在心?

    於是听到袁谭的兵马将至平原之后,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反出平原,来投袁谭。

    这些话,华彦没办法对袁谭说。

    但他也不着急,他相信跟他齐来投袁谭的那两个士人是能给袁谭解释清楚的。

    华彦好歹也是个名士,华家在平原当地又是右姓,他既然来投,在没有确定的把握他是赵云派来的奸细前,不好把他赶走,袁谭就把他和跟他一起来的那两个士人带在了军中。

    快到傍晚,平原县界已不远。

    当晚就地扎营。

    便於是夜,和华歆一起来的那两个士人谒见袁谭,将华彦来投的原委,加以美化,细细地说於了袁谭知晓。袁谭闻之,乃放下疑心。

    次日,袁谭再见到华彦,态度大为改变,亲热了许多,并介绍华彦给辛毗认识。

    袁谭问华彦,说道:“平原县中,现下守备何如?”

    华彦说道:“听闻公子引雄师来伐,赵云惊骇不已,现下正龟缩城中,不敢出城半步。”

    袁谭问道:“他城中守卒多少?”

    华彦答道:“平原郡中多贼,赵云部下的兵卒,现在大部分都散布在郡中的其余各县,分别讨击各县贼寇,现而下,平原城中的守卒只有千人上下。”

    袁谭讶然说道:“只有千人?”

    华彦说道:“的确是只有千人。”

    他顿了一下,接着抖擞说道,“公子,平原城中守卒现在数量不多,而且仓促之间,赵云散布於各县的兵马,他也难以将之调回平原;就算他调回,那些兵马分成数支,每一支人数都不多,若敢来救平原,公子亦大可一一将之击破,以仆之愚见,当前实公子克取平原之良机也!公子不妨率部,急赴平原攻之,必可一举而拔此城!赵云既擒,则平原郡为公子有矣!”

    袁谭忖思稍顷,问辛毗,说道:“华先生此意,先生以为何如?”

    辛毗说道:“若按华先生所言,平原城中守卒数量不多的话,那么这个平原县城,当然是可以攻上一攻的,但赵云是员骁将,不可轻视,兼以乐安、济南近在咫尺,援兵也许很快就能来到,所以此战也不能过於急切,我以为不如先进兵至平原城下,试着打上一打,看看情形如何,然后再做决议不迟。”

    辛毗此言是老成之见。

    袁谭就从了他的建议,命令部队向平原县城进发。

    兵入平原县界,已经是进入敌境,从袁谭以下到军中的士卒,全军加上民夫五千多人,都提点起了精神。行约两三里,忽然后边押送辎重的民夫队中传出喧哗之音。

    袁谭叫文同去瞧瞧怎么回事。

    文同去后不久,策马奔回,向袁谭报告,说道:“有两个民夫不知怎地碰到一起了,两人遂发生争执,吵闹斗殴起来,引了不少民夫在边上看热闹,於是喧哗大作。”

    袁谭大怒,说道:“我三令五申,行军途中禁止喧闹,如有违者,军法从事。视我的军法为无物么?”下达命令,将那两个斗殴喧哗的民夫斩首示众。

    文同接令,遣吏前去行军法。

    不多时,两个血淋淋的人头捧了上来。

    袁谭略看一眼,挥手说道:“挂到竹竿上示众,使全军兵士看之!”

    那捧来人头的军吏应诺而去。

    华彦拊掌,在旁赞叹,说道:“公子军纪森严,此攻平原县城,胜之必矣!”

114 阎柔宣威潞河北(七)

    平原县城离郡界不过二三十里地,当日傍晚,便就行军便抵至平原城西,袁谭传下令去,命将士择地筑营,自与辛毗、蒋奇、文同等,及从骑数十,往去平原县城近处,观看城防情况。

    却见原野之上,落日余晖之下,耸立黑黝黝的城池一座。

    平原县城的占地面积并不是很大,但城墙高大,甚是坚固,——这都是田楷的功劳,此城西邻冀州、南邻兖州,位处三州交界地带,为了能保住平原这块地盘,田楷此前在平原郡的这些年,没少对其进行增高、加固、修缮。

    城外有沟堑围绕,沟堑宽一两丈,深有多少?袁谭等没有凑近去看,但料之定然不会浅。

    又见城墙上边林立着各色的旗帜,兵士们或守於垛口后,或成队地巡逻其间,刁斗森严。尽管瞧见了袁谭部曲的到来,但守卒们并无骚动,整个城头的气氛观之甚是平静。

    辛毗乘肩舆上,摇扇说道:“不愧百战精卒。”

    看得多时,袁谭对平原县城的守备,做到了心中有数,便就折返回到军中。

    筑营的地点选在了平原县城西南数里外,兵士、民夫们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始在修建营栅。

    临时搭好了一座大帐,袁谭入到帐中,与辛毗等商议攻城之事。

    辛毗跪坐上首,说道:“公子,正式攻城前,得先做好几样战前的预备。”

    袁谭说道:“先生说的战前预备,可是戒备东郡和济南国方向的徐州援兵么?”

    辛毗说道:“正是。虽然东郡的徐州兵有我甘陵的驻军进行牵制,但为确保安全,东郡方向,还是要派出斥候进行警戒。至於济南国,此郡与平原县隔河而望,从济南驰援平原,一两天的功夫就能到达,所以济南国方向也需要遣出斥候侦查,并需派兵守住河北岸的渡口。”

    袁谭说道:“先生所言甚是。”

    便传命令,叫选拣得力的斥候,往西南方向的东郡和东边及东南方向的济南、乐安等郡进行侦查,文同遣兵士一部,往城东四十来里处的黄河北岸扼守渡口。

    辛毗说道:“公子,除此两项备战,还有一事须得要做。”

    袁谭问道:“何事也?”

    辛毗说道:“华君说赵云的部曲,现多散在平原郡中的诸县,那么平原县的北边、东北边,我军也需要广遣斥候,以作侦查;如果平原郡其它县的赵云所部赶来驰援,我军就可以早做准备。”

    袁谭以为然,接受了辛毗的这个建议,又令人遣斥候往北边、东北边侦查平原郡各县的动静。

    平原县基本是处在平原郡最北边的位置。

    平原郡中,比平原县更北的只有一个位处在黄河对岸的高唐县,其余的县则都在平原县的北边或东北边、黄河的北岸,所以赵云散在平原郡中各县的部队,如果来支援平原县的话,他们就只能是从北边或东北方向来。

    三个方向可能会有的敌人都已经有所戒备,那么下边就可以讨论攻城的事宜了。

    华彦投到袁谭帐下后,尽管袁谭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不再疑心他,但也还没有委任官职与他,故他陪坐末席。华彦稍等了下,见辛毗暂无话说,就主动开口,非常积极地提出建议,说道:“公子,在下有一愚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请说。”

    华彦应了声是,遂乃说道:“公子,赵云所部如今多散在平原郡其余各县,平原城中,目前只有千人上下的守兵,……在下之愚见便是,公子何不於筑营成后,即围城而猛攻之?”

    辛毗不同意华彦的建议。

    这次请得袁绍的同意,让袁谭来打平原郡,郭图、辛毗等人的本意,原本就不是以攻城略地为目的,而为的是借此让袁谭再次担负方面之任,以进一步提高袁谭威望的。

    现而下,真实的目的已经达到。

    那么在具体的进战方面,在辛毗看来,自然而然地就当以谨慎为要了。

    一则,徐州兵的威名,说实话,辛毗是很忌惮的。

    二来,万一因为冒进,袁谭兵败於此,那进一步提高袁谭威望的这个目的,也就非但会前功尽弃,而且反而有可能会产生负面影响。

    因是不等袁谭答话,辛毗蹙眉说道:“公子,平原县城现在的守卒虽然不多,但是刚才公子也看到平原县城的守备情况了。平原此城,颇为坚也,守卒精锐,戒备森严,我军如果贸然发起猛攻,恐怕不好将此城打下事小,——想那荀成,必定是不会坐视平原为我军进攻而置之不顾的,他也许正在调集援兵是其一,济南、乐安两郡的徐州兵更可能已经出发,将至河之南岸是其二,如此,若在我军攻平原不下之时,乐安、济南的援兵杀到,那我军就只有败退一途,则为事大也!故而在下愚见,眼下的上策不应该是猛攻平原城,而应是先试探着打上一打,待探查清楚了乐安、济南和齐国援兵的情况之后,再做下一步的部署不迟。”

    袁谭以为然,说道:“先生所言甚是。”

    就从了辛毗的建议,暂时不做猛攻的打算,而先试探着攻上一攻。

    次日,营垒驻扎完成,休整一夜,又次日,袁谭调兵一部出营,对平原县城展开进攻。

    却是攻城一日,从上午打到下午,连平原城的城边都没摸着。

    城头箭矢如雨,抵抗顽强。

    攻城的谭兵将士数次冲锋,进展最大的一次,也仅是有百余兵卒踩着横放沟渠上的长木板,冲过了沟渠而已,但很快就被城上的箭雨打退。

    袁谭与辛毗、蒋奇、文同、华彦等人在攻城部队的阵后观战。

    却见在又一次打退了谭兵的进攻后,城头一将露出头来,张弓向沟渠外的谭兵阵地射来。沟渠离城墙相距甚远,远超过一箭之地,他这一箭肯定是射不到谭兵阵中的,歪歪斜斜地落在了沟渠内侧。然而虽然没有射到任何谭兵,城头上的守卒却多做出哗然大笑的姿态来。

    文同看到此幕,喃喃说道:“嚣张,太嚣张了!”

    袁谭问道:“城头射箭那将是何人也?可是赵云么?”

    华彦认得赵云,回答说道:“启禀公子,赵云身材雄健,能开强弓,那将非是赵云。”

    袁谭问道:“那是何人?”

    华彦说道:“观其体态,或许是赵云帐下小将,名叫严猛者是也。此人是赵云的同乡,从小就认识赵云,一直跟着赵云转战南北,深得赵云信赖。此回他从赵云来到我平原郡后,一向嚣张跋扈,欺凌士民,无恶不作!在我平原郡中的民愤极大。”

    也不知是不是这华彦受过严猛的什么气?袁谭偏脸,瞧了华彦一眼,没有说什么。

    当日攻城没有进展,袁谭下令鸣金收兵。

    第二天上午,换了一部兵马,接着攻城。

    又攻一日,仍是无有进展。

    按照文同的话来说,城上守卒越发的猖狂起来,甚至有人脱掉裤子,朝城外谭兵这边撒尿。

    不但文同看着生气,便是袁谭、蒋奇等人,也尽皆憋火。

    这天晚上,蒋奇、文同诸将齐聚袁谭帐中,俱积极求战,请求袁谭允许他们明日参加攻城。

    辛毗却很冷静,他安抚住诸将沸腾的情绪,对袁谭说道:“公子,城中守卒只有千人,而却如此猖狂,以在下愚见,此中或许有诈!越是如此,越是务必需得谨慎。”

    袁谭想了一想,同意辛毗的意见,便压住怒火,没有下达明日总攻平原县城的命令。

    翌日上午,谭兵刚又开始进攻平原县城。

    忽有军吏飞快来报:“公子,派去北边的斥候领了伙人回来,说是平原当地的豪侠壮士来投。”

    “平原当地的豪强壮士?”

    “是。”

    “带来我见。”

    未等多时,数人被带到袁谭近前,为首者是个壮汉。

    这壮汉下拜地上,说道:“荀成残暴不仁,既犯我青州之境,又害北海太守孔融,我青州士民无不义愤填膺。闻得公子统天兵前来讨逆,小人不胜欢喜,故是率领部曲赶来投奔,愿为公子效死!”

    袁谭察此壮汉神态,再看那从於其后的那几人,觉得都是面现歹像,不似好人。

    却原来这来投的哪里是什么豪侠壮士,而是平原郡中诸多贼库贼寇中的一股。

    这壮汉及其后头的那几个人便是此股贼寇的大小头领。

    他们被赵云打得没地方安身,听说袁谭来了,是以忙不迭地赶紧奔来相投。

    不管是不是贼寇,问知他们带来了三百多人,至少这也是三百余壮丁,且这些人多是平原本郡人,熟悉平原郡各县的虚实、人情,袁谭对他们倒也不排斥。

    当日攻城一天,又是没有多少进展。

    不过攻城虽无进展,前来投袁谭的贼寇,却从中午开始,一股又一股,连着来了三四股,加上最先来投的那一股,总共加下来也有千余人。

    袁谭本部兵马也就才四千多,凭空多了千余贼寇投附,兵马声势顿时为之一涨。

    是夜,袁谭叫蒋奇置酒,款待来投的此数股贼寇之头目。

    袁谭没有参加,他是何等身份?焉会亲自招待区区贼寇?

    ……

    平原县城,城楼。

    赵云立於楼上,举目远望西南方向。

    数里外的袁谭军营,从他这个位置看去,夜色之下,营中灯火通明。

    白天几股贼寇相继往投袁谭的情景,赵云在城上看得清清楚楚,他与边上的严猛说道:“袁谭此时,你猜他会不会是正在宴请那些贼寇首领?”

    严猛撇了撇嘴,说道:“袁谭攻我平原县城已经三日,寸功未有,忽然有这么多贼寇相投,他必是喜不自胜,恐怕真会如将军所料,这会儿正摆酒置宴,招待他们。”

    赵云扭脸看了眼严猛,笑道:“我听你口气,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

    严猛说道:“这些贼寇在平原郡中残害百姓,肆虐多年,现在又投袁谭!末将恨未能早点把他们给剿灭掉。”

    赵云微微一笑,说道:“你若是早点把他们剿灭掉,哪里还会有今日的好事?”

    严猛讶然说道:“将军,什么好事?你是说他们投袁谭么?我今天在城头看了,前后投袁谭的贼众,加起来得有千余之众!袁谭得了这千余贼众的加入,兵力得到增强,怎么会是好事?”

    赵云说道:“袁谭却也小心,他兵到我城,至今已有数日,攻城也有三日,

    却都不肯投入主力。他若总是这么不紧不慢地打,我设伏击之的计策如何得以实现?现有了千余贼寇的往投,也许他就会放开胆子,总攻我城了!我的计策也就能够得以实现,这不是好事么?”

    严猛说道:“他如果还这么不紧不慢地打,末将愚见,将军亦不必担心。”

    “怎么?你有对策么?”

    “末将以,可以檄令田太守和秦太守不必再在西平昌一带设伏,而改往平原城来,与我部内外夹攻,不一样可以把袁谭部击败么?”

    赵云摇了摇头,说道:“不能在这么打。”

    “敢问将军,为何不能?”

    “这么打,击败袁谭的确是能击败他,但要想全歼他,就难了。”

    平原县离冀州太近,袁谭很容易就能逃到冀州,所以必须要他诱入到平原郡的东北地域,才能实现赵云全歼他的打算。

    ……

    派去探查青州援兵状况的斥候,先后还营。

    潜往齐国附近的斥候报称:齐国境内,不见有荀成调兵来援平原的动静。

    打探东郡敌情的斥候报称:东郡的徐州兵无有北上迹象,主要是在防备甘陵。

    济南国和乐安国方面,斥候报称:此两郡都在调动兵马,但这两郡兵马集结的速度都很慢,估计等他们集合完成,再到平原县,少说还得七八天的时间。

    几道情报综合下来,袁谭却是犯了迷糊。

    他把辛毗、华彦等人请来,又把文同、蒋奇等将也召来,将这几道情报告诉了他们。

    文同说道:“公子,东郡的徐州兵无有北上迹象,这点在意料之中;不见荀成调兵来援平原,似乎有点奇怪,不过细细想之,也不奇怪。”

    “哦?怎么不奇怪?”

    文同答道:“不奇怪的原因两个,一个是现下青州东部的北海、东莱郡中,有一二十万的黄巾降卒,荀成可能会有担忧,如果他调兵来援平原,北海、东莱的黄巾降卒会生乱子;一个是毕竟我部兵马才四千余,荀成又或许认为,无须他遣兵来援,赵云、田楷、秦干三郡合兵,就能守住平原,因是,他就没有调兵来援赵云。”

    袁谭忖思了下,颔首说道:“卿此言有理。”顿了下,又道,“可是,乐安、济南两郡又该怎么解释?这两郡的援兵为何会调动得如此缓慢,竟还需七八日才能抵达平原?”

    辛毗沉吟说道:“济南田楷调兵缓慢,支援不力,可能是因为他新降荀镇东之故,却那济南秦干,此人我之旧识也,他乃是镇东的乡里人,不折不扣的镇东心腹,为何也调兵这般迟缓?的确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满脸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座上一人笑道:“辛公,并不奇怪。”

    袁谭问道:“为何不奇怪?”

    说话这人,非是别人,正便就是华彦。

    华彦抚须问道:“敢问公子,可知孔北海是怎么死的么?”

    袁谭说道:“听说是被人毒死的。”

    华彦说道:“正是,公子可又知道,毒死孔北海的人是谁么?”

    袁谭说道:“这个尚且不知。”

    华彦说道:“毒死孔北海的人,就是秦干的儿子秦项。”

    袁谭说道:“是秦干之子,秦项毒死的孔北海?”

    华彦说道:“秦项毒死了孔北海后,秦干受荀镇东的逼迫,不得已给秦项写了一封信去。秦项看完信后,就也服毒而死。公子,想那秦项为何毒杀孔融?还不是因为孔融辱骂荀镇东么?秦项忠心耿耿,为君雪辱,却荀镇东非但不领情,更还逼迫秦干,叫秦干逼死了他自己的儿子!公子,秦干对此,如何会不怀恨?所以他出兵缓慢,也就不足为奇了。”

    袁谭恍然,说道:“原来此中还有这样一段秘闻!”不禁叹道,“孔北海之死,固然冤也;荀镇东此举,亦不仁矣!”

    辛毗神色微动,似不赞成袁谭对孔融或者荀贞的评语,但终是没有出声。

    华彦说道:“公子,就情报观之,田楷、秦干分明是皆存异心!他俩既然不肯尽力来援平原县城,以仆之愚见,此岂非正是公子夺取平原之时也?”

    辛毗皱起眉头,说道:“虽然田楷、秦干援救迟缓,然而平原城坚,恐亦难拔。”

    华彦胸有成竹,含笑说道:“如果只靠我军来打,那么平原县城打下来或许会有点难,然如有内应,取之易也。”

    袁谭说道:“内应?内应何来?”

    华彦恭谨地对袁谭说道:“好叫公子得知,这内应便是从李忠那里来。”

    李忠,是昨天来头袁谭的几股贼寇中一股的头领。

    袁谭说道:“李忠?先生,你此话何意?”

    华彦说道:“公子,在下与李忠早就相识,他家就在平原县,城中有甚多他的朋党。他对在下说,他的这些朋党,无不痛恨赵云。他愿意为公子联系城中,使彼等为公子做内应!”

    “现下平原城门紧闭,城上戒备森严,他如何联系他城中朋党?”

    华彦说道:“这一点公子无需担忧,李忠与他城中的朋党早有约定,只要在城之西北角点起烽烟三堆,他的这些朋党便会於当日晚上的三更时分,於城中起兵响应。”

115 阎柔宣威潞河北(八)

    莫非是这个叫做李忠的贼首,有未卜先知之明,提前已知袁谭会率领兵马来攻平原郡,所以预先和他的朋党约好了,叫他的朋党於城中内应么?

    当然不是这样。

    听得华彦此话,袁谭、辛毗等人先是惊讶,但旋即众人便就都醒悟过来。

    袁谭心道:“是了,李忠本是贼寇,想来他是早就想劫掠平原城中,所以与他的朋党事先做好了约定,正好赶上我来打平原郡,便把此计献了出来。”

    袁谭猜的一点不错,实情正是如此。

    文同大喜,说道:“公子,如果有内应的话,这平原县城就一定能够打下!它就算城池再坚,我军与内应里应外合,何愁不擒赵云!”

    袁谭想通了李忠为何会和朋党已经约好燃烟为号的缘由之后,此时亦喜色满面。

    他问辛毗,说道:“先生以为华先生此策如何?”

    辛毗问华彦,说道:“李忠朋党在城中者有多少人?”

    华彦态度恭谨,回答说道:“辛公,李忠在城中的朋党约百余人。”

    辛毗稍微吃惊,说道:“竟有百余人?”他原想着能有个十来人就算不错了。

    华彦摸着胡子,还是他的老一句,说道:“赵云自到平原,亲信小人,疏远君子,为了收敛财货,诬陷士民为贼,种种恶行,难以尽说,搞得天人共愤,怨声载道!是以百姓踊跃而起,愿意响应公子者极多!”与袁谭说道,“公子,赵云守卒才只千余,而城中内应便有百数,公子所统之冀州劲旅,尽皆精锐,候城中内应起,趁夜攻之,何愁平原不下?”

    袁谭跃跃欲试,与辛毗说道:“先生,既有内应,不妨一试!”

    就像华彦说的,城中守卒只有千许人,而内应就有百余人之多,从双方对比来看,这股内应是很有可能打开一面城门的,而只要城门打开,不算来投的贼寇,袁谭本部兵马就有四千多人,四千多人打了一千来人的守卒,看这场仗,怎么看,怎么能打赢。

    饶以辛毗之谨慎,此时亦不由心动。

    他想了一想,说道:“公子,如有内应响应的话,这个城,的确可以是攻上一攻。”

    袁谭大喜,说道:“好!”便就下令,“等会儿过了午时,咱们就在城西北点起烽烟,今晚咱们就夜袭平原县城!”

    蒋奇、文同诸将齐声应诺。

    为了不引起赵云的警惕,今日的攻城照旧进行。

    文同负责指挥攻城,蒋奇派人去搜集马粪等物,预备午后点燃。

    华彦等士相继拜辞出帐。

    辛毗没有走,等到文同、蒋奇、华彦等俱皆离开,辛毗起身,至袁谭席前,俯身说道:“公子,这几天攻城,我军虽说没有用出全力,可观守卒表现,亦堪称精卒,此是一也;荀镇东向有识人誉,他既任赵云镇守平原,则赵云尽管名不如许仲、乐进诸辈之高,却定亦不可小觑,此是二也,故虽有内应,窃以为,今晚袭城却依然不可不慎。”

    袁谭不明白他想说什么,问道:“先生何意?”

    辛毗说道:“仆之愚见,今晚袭城,公子何不用那些来投的贼寇做前锋,让他们给我军打头阵?如此,可减少我军伤亡。”

    袁谭频频点头,说道:“先生所言甚是。”略作迟疑,又说道,“可我该怎么给这些贼寇的首领们说,让他们给我军打头阵?”

    辛毗直起身来,左手负於身后,右手抚摸胡须,笑道:“此有何难!公子可以给他们说,我军与那些内应并不相熟,如果我军在前的话,恐有误杀,因是劳烦他们来打头阵。彼辈贼也,谁能先入城,谁就能先掳掠,仆料之,他们必会欣然领命。”

    袁谭笑了起来,说道:“先生此策甚佳。”

    却一可叹,贼就是贼,先被赵云剿灭,继被袁谭当做炮灰;二可叹,这般对待来投之人,恐怕有识之后来者就很难会再来投奔袁谭、辛毗。

    ……

    今日袁谭兵士的攻势,比前几日猛烈了些。

    赵云一直在城头指挥。

    中午时候,袁谭兵马撤退回营,赵云也抓紧时间,歪倒在城墙上的窝棚里稍事休息。

    刚眯着眼,就听到脚步声响。

    严猛从棚外奔进来,说道:“将军,城西北角起了三股烟。”

    赵云起身,和严猛出棚,来到城墙的西北位置。

    举目望之,看见城外西北一两里外的地方,三股浓烟腾腾而上。

    严猛说道:“将军,无缘无故的,袁谭在咱们城外点起这三堆烟干什么?”

    赵云瞩目稍顷,略作忖思,已得结论,笑道:“这几天不是有几股贼寇投了袁谭么?那些贼寇多是平原本郡人,也许有朋党在城中。”

    “将军是说,袁谭点起这烟,是在通知城内的贼寇朋党,做他们的内应?”

    赵云说道:“十之**应是如此。”沉吟说道,“这样看来,早则今晚,迟则今日,袁谭就有可能总攻我城了。”

    严猛跟着赵云从军的时候,才十几岁,十来年过去,如今已是个二十多岁的壮健青年了。他的少年时代,可以说是在兵营中度过的,整个人焕发着军人的气质,尽管重甲在身,腰杆还是听的比重,年轻的脸上这时蹙起了眉头,他问道:“将军,那咱们该怎么应对?”

    赵云笑道:“应对什么?”

    “应对袁谭总攻啊!”

    赵云说道:“等了三四天了,总算等到袁谭将要总攻,我的计策可以得行,干嘛还要应对?到时,咱们便把这平原县城让给他就是。”

    严猛恍然,喜笑说道:“对啊,他这一总攻,将军的计策就能得行了!”

    赵云收起笑容,叹了口气。

    严猛讶然,问道:“将军,既然总算是等到袁谭总攻,将军的计策可以施行,将军却为何不喜,反而叹气?”

    赵云回顾了城中,说道:“一旦被袁谭兵士攻入城中,百姓可能会受到侵害,尤其袁谭军中,现在还有千余贼寇,为害可能愈烈。明公托平原郡与我,我迫於无奈,却只能使县中百姓遭受兵灾,於心惭愧,并且不安,思及此,我如何能够欢喜!”

    战乱年间,受苦的,总是百姓。

    即是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更多数的百姓,亦可能会导致部分百姓受到苦难。

    严猛不以为然,说道:“将军,就像将军说的,为了能够速战速决,不使我郡中百姓今年仍颗粒无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则说了,只要将军的计策能够实现,诱得袁谭追赶,其部兵士可能在城中也就不会怎么待,县中百姓大概因此也就不会怎么受到太多兵害了。”

    赵云说道:“希望如此!”

    回到窝棚,赵云召来各部军官,传达命令,叫他们现在就着手做撤退出城的准备。

    军官们应诺,各回本部安排。

    ……

    却如赵云所料,就在这天夜半,果有城外贼寇的内应作乱。

    先是那百余人偷偷地聚集到了一起,放火於里中。

    然后趁着火势扩大,百姓惊慌,这伙人大喊大叫着持刀杀向西边城门。

    西边城楼上,严猛披甲挺矛,居高临下,瞧那顺着街道杀来城门的这股所谓内应,不屑地说道:“乌合之众,不许兵多,只需甲士十人,我就可将之尽杀!”

    赵云简短地下令,命城上、城中的守卒略微作些抵抗后,便往城北撤退。

    传令兵飞快地向各段城墙上的守卒、和城中的兵士传达命令。

    赵云在严猛等的护卫下,从城楼下来,避开往这边杀来的贼寇内应,亦往城北去。

    内应“杀散”了几支“企图阻挡”他们的守卒,顺顺利利地打开西城门。

    冲出城洞,内应们举起火把,拼命晃动。

    谭兵摸黑出营,於半个时辰聚集在了沟渠西边里许之处。

    袁谭已按辛毗的话,与那千余贼寇说了,他们列於最前。

    夜色中,看到火把的光芒,贼寇们雀跃欢呼,不等袁谭下令,你争我抢,朝沟渠跑去。

    架上板子,过了沟渠,贼寇们冲入城中。

    文同等步将率部,随於其后,也冲进了城中。

    袁谭等大半兵士都已入城后,亦往城中去。

    蒋奇是骑将,带着百余骑兵扈从其侧。

    袁谭策马经过门洞,到至城内。

    夜色之下,放眼一望,处处可见的火光之中,街道、里墙、高过里墙的树木、楼阁等等,城中的种种景状落入袁谭眼中。

    胜利来得太快,袁谭居然有点如在梦中的感觉,这就把平原县城打下了?

    他喜不自胜,对紧从他马边的华彦说道:“今晚取下平原县城,先生头功!我会在向家君报捷的檄文中,述说先生功劳。家君必有重赏!”

    华彦抚须,谦虚说道:“为公子效力,岂是为求赏赐?”

    三四个从骑的跟随下,文同从前头驰马过来,还没到袁谭近处,就大声叫道:“公子,赵云带着守卒,仓皇往城北门逃去了,我已令将士追杀!”

    华彦说道:“公子,赵云肯定是没有料到公子在城中竟然会有内应,这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因是他弃城而逃!这是擒斩他的最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公子,如能将赵云擒下或斩杀,那么就不但平原县城为公子所有,整个平原郡也将会为公子所有矣!

    “已取平原郡,公子然后扼守河北的诸个渡口,倚河为险,则乐安、济南,甚至包括荀成所部的援兵,就算再来进犯,也无可奈何於公子矣!”

    如前文所述,黄河由西北而向东南,贯穿了整个的平原郡,济南、乐安两郡都在黄河的对岸。

    袁谭心道:“我后依渤海、甘陵,前以大河为御,确是能将此郡守住!”

    辛毗是个文士,非为战将,此时还没有进城。

    虽然说袁谭非常尊重辛毗,但也不见得事事都要征求他的意见。

    战机难得,不容错过。

    袁谭当机立断,即下命令,叫文同等将约束部曲,不许散掠百姓,迅速追击赵云。

    先冲入城中的那千余贼寇,大多已经散到了各个里中,正在起劲劫掠,一时是难以把他们集结起来了,不过对这些贼寇的战斗力,袁谭亦看不上,也就罢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贼寇都去劫掠了,有两个比较有追求的贼首没去劫掠,而是跟在袁谭的身边,叫李忠的那个便在其中。

    这两个贼首闻得袁谭命令,赶紧收拢他俩的手下,跟着袁谭去追赵云及其所部。

    蒋奇带着骑兵在前开道,袁谭等向北门行去,不时见有贼寇出没於路经的里中,住民的惨呼、哭声不绝於耳。越往城北,路上丢弃的辎重越多。

    赵云所部应该是逃得很快。

    袁谭起先还能隐约听到城北门处传来的喊杀之声,而等他到了北门时候,除了地上见到些敌我兵卒的尸体,已然不见赵云及其部兵士的踪影。

    袁谭随便找了个坐在地上的伤员,问道:“赵云何在?”

    那伤员挣扎起身,跪在地上回答说道:“打了一场,寇兵出城北逃去了,文将军已率部追击。”

    袁谭没再多问,便就带着从骑们和那些贼寇,出了北城门,加快追赶。

    虽是夜晚,敌我兵士都点的有火把,火光指明了追赶的方向,兼之官道上多有赵云部兵士丢掉的辎重,因而倒是不必担心追差了。

    追出三四里地,前边数骑驰回。

    两下相见。

    为首者之骑是文同帐下的一个军吏。

    袁谭问道:“赵云何在?”

    那军吏答道:“文将军正是遣下吏来请示公子。”

    袁谭问道:“请示我什么?”

    那军吏答道:“赵云所部窜逃甚急,虽然现下还能看到他们所打火把的光亮,但是大半夜的,如果继续追赶,我军道路不熟,或许会有迷路的风险,所以文将军请示公子,追还是不追了?”

    华彦前后数次向袁谭献策,都因辛毗之故,没被袁谭接受,难得刚才辛毗不在边上,袁谭听了他追击赵云的计策,因是为了抓住这份擒获赵云的战功,他虽不怎么会骑马,却强忍着大腿被摩擦的疼痛,咬牙从在袁谭的身边不落。

    这时听了这军吏此话,他急忙再次献策,说道:“公子,将士虽然不识道路,但是李忠等义士却俱本郡人也,皆熟悉道路,公子何不叫李忠等为兵士向导?”

    袁谭从善如流,即令李忠等贼寇赶上前去,为文同等部引路。

    李忠等兴奋接令,便跟着那军吏等骑急赴前边。

    袁谭诸人继续北行,复行数里,又有数骑由前头折还驰来。

    仍是文同部中的军吏。

    袁谭问道:“赵云何在?”

    那军吏答道:“文将军令下吏禀报公子,李忠等已与我等众部会合,正在紧追不放!”

    袁谭怒道:“为何到现在还没追上?”

    那军吏惶恐答道:“启禀公子,赵云部把辎重丢了个精光,乃至有的把铠甲都丢了,闷头只往北窜,我等众部已是在尽力追赶。”

    袁谭问道:“铠甲都丢了?”

    那军吏答道:“是!”

    华彦一边揉着大腿,一边在旁忍痛笑道:“此所谓丢盔弃甲是也!”

    被赵云从郡府中逐出的大仇,好像总算是做了些报复回去。

    袁谭等又往前行数里,天光微亮,已可约略看清前头情形。

    遥见前边道上,尘土飞扬,晨光中蚂蚁大小的人影点点,极目眺视,能够看到点纸片般的旗帜,那便是奉袁谭命令,於文同等将的统带下,正在追击赵云所部溃卒的谭兵将士。

    两个从骑奉上饮水和吃食。

    一晚上没吃东西,袁谭有点饿了,就且下马,先用些饭。

    正吃时,百余兵士护卫着一辆轺车从南边颠簸行来。

    行到近处,立在轺车上的士人下来,正是辛毗。

    听说袁谭亲自带兵追赶赵云后,辛毗就急忙追来,一路没有停,把他的头冠都给颠歪了。

    由兵士扶着下了车,辛毗先活动了下攥扶手攥得僵硬的手,接着把头冠扶正,随之迈开站得发软的腿,尽量方步端行,到袁谭身前,问道:“公子,怎么样了?”

    袁谭放下手里的肉,指了指北边,笑道:“先生请看,我军兵士正在奋勇追击!”

    辛毗望了望,说道:“公子,已经离城十几里地了,不能再追了!”

    袁谭问道:“为什么?”

    辛毗说道:“公子忘了么?赵云所部多散在平原郡其它各县,若是他的那些部曲其实已经集结起来,现正於前埋伏,我军如果再追,可能就会遇伏!”

    华彦在旁听到这话,想道:“辛毗之名,我久闻之,却怎么如此胆小如鼠?当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有心反驳,但他自知他现在袁谭心目中,肯定是无法和辛毗的地位相比,便勉强忍住。

    就在这时,又见到有军吏从北疾驰到来。

    那军吏跳马下来,禀报袁谭,说道:“公子,赵云收拢溃卒,似欲列阵与我军战!“

    袁谭怔了下,说道:“赵云意欲列阵?”

    辛毗说道:“公子,赵云突然列阵,此必有诈,不可再追,可以撤矣!”

    袁谭方在犹豫,又有军吏从北边奔来急报:“公子!赵云部不战自溃!”

    “不战自溃?“

    那军吏心满面喜色,说道:“是啊,公子!我军还没有发动进攻,他尚未列成的阵就自己溃散掉了!”

    袁谭问道:“赵云现在何处?”

    那军吏答道:“赵云见兵士溃散,复往北逃窜去了!”

    华彦笑道:“公子,辛公所料不错。”

    “辛先生哪里所料不错?”

    华彦说道:“赵云突然列阵,其中确是有诈,料他应是想借此吓唬公子,让公子误以为他有伏兵待出,只是他没能吓唬成!……但是公子,由此也足可见,其部兵士的军心已是溃散至不可重整矣!在下愚见,我军当继续追击,务将赵云生擒为要!”

    袁谭不再犹豫,当即下令,继续追击。

    这又一继续追击,便一直追到下午。

    军吏再又一次来报,赵云部溃卒沿途散逃,现下赵云身边只剩下了百余兵而已。

    赵云身边的兵士剩下的虽已不多,但袁谭这边追击赵云的部队,剩下的其实也已不多,有掉队的,有走散的,有去追击赵云所部“散逃溃卒”的,现在能勉强维持建制的兵士,也就只剩了千人上下,但是听得赵云身边所剩的兵士只有百余,袁谭却是振作精神。

    他亲自赶到前队,命令文同等将催促兵马猛追。

    又追四五里,忽闻鼓声大作,一支兵马由南杀出,将袁谭部这千许人的后路截住;又一支兵马也是从南杀出,不过却是迎住了赵云等。

    “逃跑”的赵云部百余人停下,转将过来;一将驱马前出,迎向袁谭部,横矛鞍上,耀武扬威,哈哈大笑,叫道:“袁谭小儿,还不束手就擒!”

    文同失色之余,喃喃说道:“嚣张,太嚣张了!”

    说话此将,正是严猛。

    而那杀出来的两支伏兵,不必说,自便就是埋伏於此的田楷、秦干所部。

116 阎柔宣威潞河北(九)

    “伏兵既出,云与秦、田二公,督军进战,遂败袁谭。别部司马严猛身先士卒,驰马交斗,斩杀袁谭帐下司马、曲军侯各一;将生致谭,而谭将汝南蒋奇拼死救护,谭因得脱。

    “云与秦、田二公趁胜而南,收复平原县。检点斩获,计斩首四百余,俘千余,辎重山积。云与秦、田二公部,总计战士伤亡百数。云郡府故主簿华彦,贪贿虐民、与贼潜通,为云所逐;前袁谭兵到,彦往投之。今获彦,何以处置,候明公令。”

    看完赵云的这道捷报,荀贞笑道:“子龙稳而有奇,一身是胆也!”

    叫从吏把赵云的捷报拿去给陪坐堂中的诸吏观瞧。

    诸吏中一人,五短身材,相貌奇丑,却是刚出使完张飞燕,从冀州中山国回来的程嘉。

    等到诸吏看罢,荀贞笑道:“君昌刚从冀州回来,正在与我等说他沿途的见闻,子龙就有捷报送来,说差点擒获袁谭,也可算是巧事一桩。”

    程嘉笑道:“子龙大败袁谭,差点把他生擒,实乃一场大胜,可喜可贺!嘉恭喜明公。”

    荀贞摆了摆手,说道:“小儿辈罢了,就是生擒又有何用。”

    荀贞比袁谭也就是大了个十来岁,单从年龄来论的话,他呼袁谭是“小儿辈”,似乎有点拿大,但荀贞与袁谭,实是货真价实的两代人,荀贞和曹操、袁绍乃是同代,那么由此论之,他称袁绍的儿子“小儿辈”,其实是一点没错。

    至於说就算把袁谭擒住,也没有什么用,这话也是一点没错。

    别说现在荀贞和袁绍之间还没有撕破脸,真正的成为敌对双方,就算是两个人变成了生死之敌,那么就算是把袁谭抓住,对荀贞来说,也真的是没有多大的用处。——袁绍肯定是不会因为袁谭对荀贞做出什么让步的。能够成就大事的枭雄,自古至今哪一个会因为自己的妻、子落入敌手,而就对敌人做出让步的?莫说妻、子,高祖刘邦,那可是连父亲都不要的。袁绍尽管有这样、那样的短处,可是人谁没有短处。袁绍此人,也是可称一代枭雄的。

    程嘉出使归来是件大事,戏志才、荀彧、张昭、郭嘉等人都在堂上。

    张昭说道:“擒获袁谭确如明公所言,并无用处,但袁谭两次进犯平原郡,皆铩羽而归,这次更是仅以身免,至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青州不必再虑袁绍方面的外患了。”

    荀贞点了点头,笑道:“张公所言甚是。於今观之,袁本初此回遣袁谭打我平原郡,竟是果真无有后援,看来的确应该只是为骚扰我青州而已。一脚踢到石头上,估计他会老实很多了。仲仁在青州,自此可以心无旁骛地收揽士民之心、安置黄巾降卒。”

    张昭问道:“明公,赵将军在捷报中问华彦此事,不知明公打算如何处置他?”

    赵云专门把华彦提出来问,是因为两个缘故。

    一则作为领兵的郡太守,赵云现下在平原虽然可称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但他并无擅自杀人之权。按照华彦的这个罪行,论死罪是足够的,故是他得请荀贞决定。

    二来,也是因为华彦与华歆同族,而且他两人的血缘关系还不算远,那么具体该怎么处置他?决定权就只能交给荀贞来定夺。

    荀贞已有决定,但先不说,问张昭,说道:“公有何高见?”

    张昭说道:“平原临冀州,位处前线,华彦投敌,不可轻纵,宜当严惩!如此,才能以儆效尤,保证平原郡的安稳。”

    此话正合荀贞之意。

    荀贞说道:“公言甚是!”便就令主簿陈仪,说道,“回书子龙,枭首示众。”

    处置华彦,非是紧急的军情,用不着当场起草,陈仪应诺,把这件事记下。

    简单的和张昭的两句对话决定了华彦的生死。

    荀贞看向程嘉,笑道:“君昌,你接着说,……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程嘉说道:“是。明公。嘉刚才说到,嘉此趟来回冀州,沿途所见,郡县凋残,田地许多荒芜,所见景状,竟是与帐角作乱时相差无几!乡里百姓,泰半面带饥色,路边时见饿殍倒於沟渠,比之我徐州境内,迥然两类矣!且盗贼丛生,嘉来回这一路上,前后遇到过三波盗匪!亏得明公拨给嘉的那十余卫士俱是虎贲,这才有惊无险!

    “除此以外,逢纪、田丰、郭图、辛评、许攸、淳於琼等为袁绍所重之士,无不在巨鹿、安平、甘陵等郡大肆夺占民田。赵国、魏郡、常山郡我没有路过,但想来这三郡的情况应该和巨鹿等郡差不多。豪奴壮仆,锦衣挎刀,横行县乡,百姓敢怒不敢言也!”

    事实上,去中山国,程嘉必须路经的只有甘陵、安平两郡而已。

    出了东郡,北上入甘陵,过了甘陵,再北上过安平,就是中山国境。

    但为了能更多、更全面地观察冀州情况,去的时候,程嘉走的是甘陵、安平这条路;回来的时候,他则冒着被袁绍手下发现

    的危险,绕了一段路,先南下到的巨鹿,随后在离魏郡不太远的地方,才折往东行,又经甘陵,回到了东郡,接着马不停蹄,还归郯县。

    说到这里,程嘉顿了下。

    他摸着稀疏的胡须,环顾了一圈堂中众吏,然后目光重新恭敬地看回荀贞,笑道:“明公,说实话,我还是挺羡慕他们的!”

    荀贞问道:“羡慕谁?”

    “自是逢纪、郭图诸士。”

    荀贞说道:“羡慕什么?”

    程嘉貌似一本正经地说道:“后悔我怎么跟了明公呢?我为何未投袁本初?我若是在袁本初帐下,现在,我家也如逢纪、郭图他们一样,良田万亩矣!”

    荀贞闻言,不觉大笑。

    堂中诸吏亦皆俱笑。

    却说袁绍手底下的这些人如此抢占民田,难道说袁绍就不知道,或者说他就不怕搞得冀州民怨沸腾么?首先,他知道;其次,他还真不怕。

    黔首贱民能搞出什么事来?若是当真有人竟敢造反,剿灭就是!

    那么又则说了,即使不怕百姓造反,可袁绍出身士族高门,他又难道不想给他自己在民间弄一个好名声么?至少从这个目的出发,他是不是也该制止一下逢纪、郭图等人?

    袁绍当然想在民间有个好名声。

    可事实上,他是有苦衷的,他没办法,或言之,最起码现在他没办法制止逢纪、郭图等。

    袁绍之割据冀州,和荀贞相同,又不同。

    相同的是,他两人皆是以州中一郡太守的身份,最终分别攫取了冀、徐。

    不同的是,袁绍的冀州之所得,是通过冀州部分士人的拥护而颇是韩馥不得不让给他的;荀贞的徐州之所得,是自己打下来的。

    这个不同,就造成了在分别得到徐、冀之后,荀贞可以约束他的臣属;而袁绍得冀州后,为了稳固他的统治基础,却就不能不加意笼络其帐下的冀州士人群体,同时,为了制衡冀州士人群体,他就又不得不加意笼络其帐下的豫州士人群体,如此一来,还谈何约束?

    众人笑了一阵。

    程嘉说道:“明公,我有一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荀贞说道:“什么猜测?没什么不当讲的,尽管说来。”

    程嘉笑容敛起,转现严肃,说道:“明公,嘉刚才已经禀过明公,嘉这次在张飞燕那里见到了壶寿。壶寿是凉州人,听说他与麹义是故识。并嘉在飞燕营中时,曾偶见过一个操凉州口音的陌生人,……明公,嘉怀疑张飞燕和麹义,也许存在勾连!”

    戏志才、郭嘉两人对视一眼,随之看向荀贞。

    荀贞从容笑道:“麹义也是凉州人,通过壶寿在中间穿针引线,他和张飞燕有些勾结,不足为奇。”

    程嘉看出来了点不同,问荀贞,说道:“敢问明公,明公对此,可是早有猜测?”

    ——壶寿,是李傕等人的州里人,为了消除袁绍这个强敌,李傕等操纵长安朝廷,很早前就任命他做了冀州刺史,但冀州已被袁绍窃据,壶寿尽管带了些兵马,然在冀州士人多拥戴袁绍的情况下,他当然上任不成的了,所以他就跑去了张飞燕那里。

    荀贞说道:“如果说实据的话,也没什么实据,但是君昌你想一想,麹义现下虽得袁本初重用,但他一则本是韩馥故将,非本初之党也;二者,他是凉州人,既非冀州本地士人,也不是豫州士人,是以,本初现在重用他,料之不过是因其有界桥之功,以及此人确实勇猛善战,故此欲用其来对抗公孙赞罢了。要说信任,我看本初对其并不见得会有多少信任,并且随着本初在冀州渐渐站稳脚跟,……麹义手掌重兵,本初又岂能容他?

    “就算本初能容,本初帐下的逢纪、郭图、淳於琼等也断然不能相容於他!

    “麹义对於他自己在冀州的处境,肯定也是心中有数,所以正好通过壶寿,和张飞燕取得些联系,以为自保,这点,是可以料到的。”

    程嘉佩服得很,说道:“明公当真是卓识远见!”

    面对程嘉的奉承,荀贞再次摆了摆手,笑道:“非也,非也。这不是我一个人琢磨出来的,这是我与志才、奉孝,闲来无事的时候,一起闲聊得出来的揣测。”

    程嘉说道:“原来如此!”问荀贞,说道,“明公,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在这上边利用一下?”

    荀贞摇了摇头,说道:“暂时来讲,怕是无可用也。”

    程嘉问道:“敢问明公,这是为何?”

    荀贞说道:“而下袁绍表面上对麹义还是很信用的,表以显任,给以重兵,麹义凡有所索,无不允之,馈赠不断;这种情况下,麹义和张飞燕,抑或说是和壶寿、又或可以说是和李傕等通消息,估料之,他应该不是为了背叛袁绍,而当纯粹只是为了加重他在冀州的分量而已。那

    么,如果现在遣人去和麹义联系的话,想来十之**,他是不会搭理的。”

    程嘉寻思了会儿,说道:“明公说的是!”

    荀贞说道:“君昌,你这次出使,圆满完成使命,达成了与张飞燕的联盟,我给你记上一功。良田万亩,我赏不了你,但是别的东西却可以,说吧,你想要什么?”

    先是再败曹操,稳住了兖州,继而拿下兖州全境,又得青州全境,赵云复於不久前,大败袁谭,青州可得一时之安稳,荀贞的心情相当不错,和程嘉开起了玩笑。

    程嘉说道:“嘉不求它赏,听说孙豫州给明公送来了精心选出的女乐一般,皆貌美,能歌善舞,嘉斗胆,求明公把这班女乐赏赐给嘉。”

    荀贞怔了下,旋即大笑,指着程嘉,说道:“君昌,你消息倒灵通!却也贪心!这班女乐,我给不了你。”

    程嘉问道:“敢为明公,为何不能赐嘉?”

    荀贞正色说道:“君长,你字中有‘君’,岂不闻君子不夺人所好乎?这班女乐,我也喜欢,如何能够送给你?”

    话一说完,荀贞笑了起来。

    程嘉乃知,荀贞还是在和他开玩笑。

    陪着荀贞笑了一会儿,程嘉说道:“明公,嘉此次出使,还有一事向明公禀报。”

    荀贞问道:“何事?”

    程嘉说道:“嘉昔年乡中的朋友,颇有被袁本初辟至邺县为吏的。嘉此次虽然没有入魏郡,但在行到巨鹿、魏郡交界处时,派了从吏往去邺县,谒见嘉的那些朋友。从他们处,嘉听来了一桩消息。”

    “什么消息?”

    “曹孟德於日前去书袁本初。”

    荀贞的精神集中起来,说道:“孟德去书袁本初?书中言语为何?”

    程嘉说道:“当时马腾、韩遂还没有与李傕等火拼,但是马腾已然与李傕闹翻,曹孟德听说了此事,他於是去书袁本初,建议袁本初,不妨做一些准备,如果长安大乱,便可勤王天子。”

    曹操现在的太原离长安不远,中间只隔着河东一郡而已,几百里地远近,所以长安方面的消息,他现在却是远比他在兖州的时候更加灵通。

    荀贞闻言嘿然,心中想道:“虽然被我从东郡赶走,去了太原,孟德却还是壮志不已!”口中未言,但因此更加坚定了及早用兵河南尹,以作待长安之变的决心。

    程嘉既然提起曹操,荀贞便问了一句,说道:“君昌,你在中山的时候,可有闻孟德消息?”

    中山国与太原郡离得不很远,隔着一个常山国和一座太行山,两郡相距大约二百多里地。

    程嘉在中山国张飞燕营中的时候,还真是听说了些曹操和高干的消息。

    他回答说道:“曹孟德和高元才到了太原以后,北通诸胡,西攻白波,东防张飞燕。曹孟德亲自带兵出征,进讨白波黄巾,打了两仗,赢了一场,小败一场。”

    荀贞敏锐地抓住了程嘉话中的三个关键字,即“通”、“攻”、“防”,说道:“你说,孟德在太原北通诸胡,西攻白波,东防张飞燕?”

    程嘉答道:“正是。”

    荀贞沉吟了会儿,说道:“孟德在太原采取的策略,按此说来,应是安抚北边诸胡,防御东边张飞燕,向西扩张。……对他来说,这倒是一个最佳之上策。”

    北边现是乌桓等胡的地盘,多草场,少汉人,打北边,那是吃力不讨好,所以选择安抚。东边张飞燕的话,就算把张飞燕部尽数歼灭,也只是在为袁绍做嫁衣,对曹操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摆在曹操面前的唯一选择,也是最好选择,自然便只有向西打白波黄巾。

    这样,打下的地方都可算是他的地盘。

    荀贞问道:“孟德对张飞燕只是防御,高干没有异议么?”

    程嘉说道:“这个不曾听闻。”猜测说道,“高元才被袁本初表的是并州刺史,张飞燕盘踞的中山属冀州,不关他的事。只要张飞燕不再入寇冀州腹地,想来他也没有必要去打张飞燕。”

    并州和徐州隔了一个冀州,荀贞现下无精力去理会并州之事,高干怎么想的,并不重要,也就不再讨论此事。

    谈谈说说,不知不觉,日色已暮。

    程嘉今日才回来,路途劳累,没有休息就来拜见荀贞,这又说了半晌的话,精神已是疲惫,荀贞便叫他先回去休息,说好了明日给他洗尘。

    程嘉拜辞退出后,荀贞与戏志才、荀彧、郭嘉、张昭等就程嘉说的那些见闻、消息,少不了再作些议论,又有张昭说起,程嘉出使已归,却也不知出使长安的刘儒现在到了哪里?是在长安,还是已在回徐州的途中?正说间,堂外一人进来,诸人看去,是宣康。

    宣康行礼过了,说道:“明公,刚收到李乾的军报,说他还得再过几日,其部方能拔营。”

117 阎柔宣威潞河北(十)

    曹操从东郡撤走的时候,有很多兖州本地的部属没有跟他走。

    毕竟像程立那样,不仅看准了曹操是当世人杰,并且本身也早已和曹操深度捆绑的还是少数;又像万潜似的,已投荀贞,复而背叛,到现在不管情不情愿,也只能跟着曹操的更仅他一个。

    相当多数的曹操之原本部曲,特别是在曹操接替刘岱,入主兖州时才投到他帐下的那些兖州吏员,故土难离也好,对曹操的忠诚还没到抛弃父母妻子的份儿上也好,则都是不肯随他离兖去冀的。

    甚至如那李象、梁逵这样的,於曹操大败以后,还试图刺杀於他,以作转投荀贞的进身台阶。

    却此李乾,身为乡豪,到底是需要表现出他重义这一面的,尽管断然是不会做出李象、梁逵干的那种刺杀曹操的事,但他亦不愿离开兖州,是不愿意跟曹操背井离乡的众人之一。

    事实上,就算他愿意,他的部曲们也是不愿意的。

    曹操撤离东郡时,李乾率部驻在东郡,於是,便在等曹操离开之后,他就向潘璋投降了。

    ——这个李乾,即是那个本为山阳郡巨野县人,后至济阴郡乘氏县,聚众数千家,再后投附曹操,跟着曹操打过兖州黄巾的那个李乾。巨野位处山阳郡的西界,与乘氏接壤。

    李乾的名字,荀贞本来不太熟悉,但他有个侄子,荀贞前世的时候是听过其名的,便是李典。

    不过李典现在还不甚出名,不怎么为人重视。这是因为,一则他是李乾的从子,李乾自有儿子,名叫李整;二来,李典并不喜欢军事,他从小喜欢读书,少年时,曾专门拜师,就学《春秋左氏传》,亦即他是专治《春秋左氏传》此经,并且博览群书,与其说他是个将才,就眼下看来,倒不如说他更像是个儒士;三者,李典的年纪现在也不大,是以其名气今尚未显。

    李乾、李整、李典暂且不必多说。

    ……

    只说宣康所说的“刚收到李乾军报,李乾说他还得再过几日,其部方能拔营”云云。

    这说的是荀贞在决定了调徐荣及其所部攻略河南尹后,为了补充广陵郡的兵力,同时也是吸取乘氏李进造反的教训,便给李乾下达了命,叫他带领他的部曲改去广陵郡屯驻。

    部曲,放到李乾这样的乡豪身上来讲,有两个意思。

    一个是能够上战场打仗的兵士,换言之,也就是他手底下的青壮;一个是跟着某人的所有民众,换言之,也就是李乾召聚到的那数千家百姓中,包括男女老弱在内的所有人。

    荀贞下给李乾的“率部曲改驻广陵”此令中的“部曲”,指的是前者。

    至於后者,那些老弱,亦即“青壮”们的父、母、妻、子、女等等,荀贞则在兖州郡治昌邑附近,特地划出了一块地方,供其居住,同时分给田地。

    很显然,荀贞这是要把李乾从割据性质的乡豪,转变为他帐下的普通一将。

    此前在曹操帐下的时候,曹操那会儿正是用人之际,对李乾这类自带数千家、上万民口的来投乡豪十分迁就,允许他们仍旧如常,青壮、老弱都混居一起,投附李乾的那些百姓,也仍然归李乾直接管辖,曹操绝不插手。

    ——事实上,曹操的这种态度,也是而今乱世之中,“主公”对待来投豪强的普遍态度。别的不说,就说荀贞,荀贞对待汝南郡的李通,正是与曹操对待李乾的方法是一样的。乃至直到现下,李通在汝阴等县,还是像个土大王似的,他的那些部曲民众,依旧由他直接统带。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像李通、李乾此类的割据小势力,方今海内多了去了,如果在形势尚未稳定的时候,就把他们的宾客夺走,那很可能就会激起他们的反叛,只能慢慢来。

    然则说了,忽然到荀贞这里,改变了曹操对李乾的待遇,那么李乾会同意么?

    不同意也没办法。

    今时不比往日,荀贞更非曹操可比,现在不但兖州已经没有了荀贞的敌人,而且荀贞还打下了青州,青、兖、徐、豫而下已是连成一块,可以这么说,黄河、洛阳以东、江淮以北的这片广大区域,现如今已然是尽为荀贞之土,称他一声“东南王”,当之无愧;手底下只有区区数千家的部曲,李乾再是不愿,他又岂敢不从荀贞之令?只能老老实实的遵从。

    只是话说回来,李乾所部毕竟还是和正规军有所不同的,他手下的战士,在南下广陵之前,怎么着也需要和他们的家眷告个别,故是,他请求荀贞再给他几天的时间。

    於情於理,这点耽搁的时间还是得给他。

    听了宣康的禀报,荀贞说道:“好,那就再多给他几天时间。”问宣康,说道,“给李乾部曲的粮种、耕牛、各种抚恤都发下去么?”

    这个“部曲”,指的自然是后者,那些将要被迁到昌邑附近定居的李乾部曲中的老弱百姓了。

    宣康答道:“都已经发下去了。”

    荀贞说道:“交代公达,抓紧时间,给他们落户,重新纳入编户齐民。”

    此为民政,宣康没有应声,荀彧应了声是,说道:“阿兄放心,已经给公达下过公文了。”

    倒是由迁投附李乾的那些百姓到昌邑附近此事,荀贞想起了另一件事,问荀彧,说道:“迁徙乘氏李氏的这项政务,公达落实得怎么样了?怎么还无回报?”

    荀彧回答说道:“阿兄,乘氏李氏的族人、宾客一两千家,迁徙不是很容易,上次公达来书,说是已经迁徙了大半;愚弟前两天给公达又去了一道书,询问他最新的迁徙情况,想来公达的回文,这两天就能送到。”

    李进在乘氏的势力很大,李进虽然败亡,已经就诛,但其族的族人、宾客目前在乘氏的还有很多,算在一起,不下一两千家。

    乘氏的地理位置很紧要,东去二百里,过了东郡,便是冀州,西去不到百里,即兖州州治昌邑,北边是占地辽阔的大野泽,南边顺济水而下,百十里地则是济阴的郡治定陶。

    已经吃过一次李进叛乱於乘氏的亏,荀贞当然要未雨绸缪,彻底断绝掉李氏可能会再作乱的风险,所以前时下令,命荀彧把乘氏李氏的宗族、宾客悉数迁离乘氏,安排到兖、徐边境,另做安置。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李氏迁完以后,乘氏这块要地就固若金汤了;来日与本初争锋之时,东郡也就能后顾无忧。”

    荀彧说道:“是。”

    荀贞思路转回到李乾这边,沉吟稍顷,令宣康,说道:“给徐荣去道檄,告诉他,不用等李乾的部曲到广陵。他只要把他的部曲召集好,然后就可率部启程去豫州,先到颍川,等我军令,即取河南尹!”

    宣康应诺。

    徐荣已经来郯县和荀贞见过,前几天刚回广陵。

    两人相见的时候,荀贞把为何要打河南尹的原因,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徐荣。

    及把需要注意的事项也细细地嘱咐过了他。

    命令徐荣回到广陵后,就立刻集合部队,争取五月底、六月初便能拔营,开赴豫州。

    ……

    如前文所述,颍川郡挨着河南尹,攻略河南尹的话,颍川郡将是后方基地。刘备现下也已经开始着手备战,一边建造粮仓,接收各地络绎运往颍川的粮秣,一边积极地遣派斥候深入河南尹等郡,探查具体的敌情,并且与现任的河南尹骆业取得联系,试探他的态度。

    孙策那厢,亦在做配合徐荣作战的预备。

    至於进兵河南尹的借口,有天子的密旨在,却是不需荀贞再费脑筋去想了。

    李傕、马腾等在长安大打不休,天子的安全受到危险,他作为汉家的忠臣,依照天子的旨意,发兵勤王,理所应当。

    当然,这个借口现在还不能宣布,因为如果宣布太早的话,势必会引起李傕、袁绍等人的注意,会起到不利的效果,李傕肯定会派兵增援弘农郡,没准儿还会把部队派到河南尹去;而袁绍,亦一定会叫张扬提前做好阻止荀贞部进入河南尹的军事部署。

    说及张扬,不妨多说一句。

    张扬的为难和尴尬处境,荀贞是清楚的。荀贞知道张扬并非是心甘情愿地听从袁绍的指令,故是他打算,待到正式用兵河南尹的时候,派个人去见见他,看能不能把他拉到自己这一方。

    这个目的想要达成,估计会有难度。

    袁绍是一个阻力,现下逃到了河内,被张扬待为上宾的张邈或许也会是一个阻力。张邈虽与袁绍不和,但荀贞夺占了他的地盘,相比来讲,荀贞更是他的敌人。

    ……

    宣康出去未久,陈群又来到堂上,禀报的还是和李乾有关的事情。

    李乾被迫只能带兵士部曲去广陵郡,而留下那些百姓部曲,如似人质一般的被荀贞控制在手,可以想见,他和他的部曲兵士难免会产生不满,或者不安;这个时候,一手大棒,一手甜枣,显是必不可少。荀贞因是下令,给他和他的部曲兵士一些赏赐。

    陈群现任军资祭酒,负责的是军队的收支、财务,一应赏赐都得经他的手。

    他便是来禀报给李乾及其部曲兵士的赏赐,已经发送过去了。

    赏赐不算少,赏给李乾的有钱、帛各若干,赏给其部曲兵士的钱、米、肉皆有。

    听完宣康、陈群的禀报,天已入夜。

    戏志才等各自辞出,陈群也告辞离去。

    看着陈群下堂离开的背影,荀贞蓦然想起一事。

    却是就在前几天,陈群私下求见荀贞,对荀贞说,陈纪向他问起了孔融的事情。

    陈纪和孔融是朋友,——陈群少年时,其实和孔融也是相识,所谓“纪群之交”者是也。孔融年纪在陈纪、陈群间,先与陈纪为友,后与陈群为友,而且因为和陈群为友,还改以子侄礼拜见陈纪。所以对孔融的死,陈纪还是相当关心的。

    未到徐州前,尚在豫州,来徐州的路上时,陈纪就闻知了孔融身死这件事。

    到了郯县后,他曾有过一次欲言又止,当时他便是想问荀贞,孔融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是个厚道人,大概也是不想让荀贞难堪,故是终究没有当面相问。

    没有当面相问荀贞,陈纪遂转问陈群。

    陈群如实地向陈纪解释,毒死孔融非是出自荀贞之授意,而是秦项自作主张。

    问清楚了后,陈纪伤心归伤心,但再见到荀贞的时候,也就没有继续追问此事。

    却他虽然没有追问,而孔融被秦项毒杀这事儿出来之后,荀贞本就已在担心,这件事会不会损害他的名誉?因在前几天听了陈群私下的禀报之后,荀贞的担心,现在可以说是更大了。

    要不要当面向陈纪解释一下?

    目送陈群的身影在夜下院中远去,出了院门,终至不见。

    荀贞这样想着,有点拿不定主意。

    在堂中独自坐了会儿,荀贞决定回后宅去,问问陈芷的意见。

    ……

    到入后宅,陈芷却不在屋中。

    问了两个婢女,荀贞乃知陈芷原来是去了陈群家,陪陈纪去了。

    荀贞在她屋中边用晚饭,便等她。

    等了多时,不见陈芷回来。

    夜色渐深,外头婢女入报,说道:“大家,适有陈家一奴来禀,主母今晚在陈家住了。”

    荀贞便从陈芷屋中出来。

    正要往书房去,一人沿着走廊,迎面过来。

    这人发髻如云,柳眉弯弯,樱唇红润,穿着淡黄色的襦裙,腰束丝带,本就身量不低,脚下踩着高高的木屐,越发衬得颀长,差不多赶上荀贞的身高了,却正是迟婢。

    迟婢盈盈行礼,说道:“贱妾见过大家。”

    “阿蟜啊,起来吧,哪儿这么多礼。”

    迟婢起身,端详荀贞,问道:“大家这是怎么了?”

    荀贞说道:“我怎么了?”

    迟婢说道:“贱妾怎么看大家,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荀贞自觉并无异色流露,闻得迟婢此言,反问说道:“我有心事么?”

    迟婢美目中透出认真,说道:“有。”

    荀贞不觉而笑,说道:“你却是知我。不错,我正为一事烦忧。”

    迟婢问道:“是什么事,能说给贱妾听听么?”

    迟婢和陈芷不同。陈芷知书达理,并且她是陈纪的从女,所以要不要向陈纪解释,可以问问她的意见。迟婢却是从没有接触过荀贞的公务,因是就算给她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用。

    荀贞唤她近前,握住了她的手,笑道:“说给你听,你就能帮我解烦么?”

    迟婢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微微一红,说道:“贱妾或不能帮大家解烦,然可为大家暂解忧。”

    目落迟婢轻轻抿起的红唇,荀贞哪里还会不知她的话意?

    算来也有十余日没有去过迟婢房中了,荀贞便不再去书房,携其纤手,去她屋中。

    屋门掩上,荀贞坐榻,迟婢半解罗裳,跪倒地上,启开樱唇,伏在了荀贞腿上。

    一番酣畅淋漓,却果然是为荀贞稍微解忧。

    是夜就宿在了迟婢屋中。

    ……

    第二天上午,陈芷回来。

    荀贞见到她,对她说了陈群前两天给自己说的陈纪问孔融此事,问陈芷,说道:“少君,你说我要不要亲自给陈公做个解释?”

    陈芷想了一想,问荀贞,说道:“敢问夫君,待要如何解释?”

    荀贞思忖半晌,说道:“还真是不好开口。”

    陈芷说道:“昨天见到贱妾,阿父并未有问贱妾孔北海身死此事。夫君既然没有想好怎么解释,贱妾愚见,那不如就不要解释了。”

    荀贞叹了口气,说道:“也只能如此。”旋即,又叹了一口气。

    陈芷问道:“夫君缘何复叹?”

    荀贞说道:“我想起了康成公。我三番五次地请康成公来郯,他都推辞。现下孔北海被秦项毒杀,我再想请康成公来郯,难上加难。”

    说实在话,秦项毒死孔融,虽然的确是给荀贞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其实他也给荀贞减少了的许多将来的麻烦。

    试想一下,以孔融的脾性,自视极高,目中无人,那么他若没有被秦项毒杀,而是被荀贞请到了郯县,则他到郯县后,会怎么对待荀贞?不绝的责备、乃至轻辱皆是必定的。如此,则又荀贞该怎么办?是礼重他?还是疏远他?是随便他,还是治罪?必然左右为难。

    又且孔融很有名声,他很有可能会团结一群士人在他身边,这都是舆论上的麻烦。

    因此说,秦项把孔融毒杀,目前固然是给荀贞造成了种种的麻烦,可长远来看,对荀贞说不定反而是利大於弊。

    只是孔融这么有名气的一个人,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死了,非得有人出来负责不可,荀贞叫秦干给秦项写信,命秦项自杀,这也是不得已之事。——却是秦项到底年轻,因为其父秦干的关系,又一直在荀贞帐下顺风顺水,所以不知政治之险恶,为此丧命,亦可发一叹。

    却正在与陈芷说话的时候,忽觉室内光线暗了下来,紧跟着听到院中的婢女们惊呼出声。

    荀贞与陈芷迈步出到室外,才片刻功夫,只见院中已经是漆黑一片,如同深夜也似。

    陈芷花容失色,昔日的稳重大方不翼而飞,下意识地躲到了荀贞的怀里。

    荀贞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举头望向天空。

    只见原先的那一轮太阳此时踪影不见,乃是发生了日食。

    也许是因正在想陈纪、孔融的缘故,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蓦然浮现荀贞脑海。

    朝中三公,又该要换人了。

    ……

    郯县往西北而上,过兖州、青州、冀州,至千余里外的幽州。

    上谷郡。

    黑夜一般的草原上,数千人齐齐举首望天。

    一人举臂仰天,高呼:“贼寇横行,天子蒙尘;刘幽州为公孙瓒残害,天亦发怒,日有食焉!”

    旁边数人抽刀在手,举之向天,齐声大呼:“誓杀公孙瓒,为刘幽州报仇!”

    数千人俱皆举起兵器,同声大呼:“誓杀公孙瓒,为刘幽州报仇!”

118 阎柔宣威潞河北(十一)

    日食的时间并不长,黑暗渐渐褪去,太阳重新出现,光明重回大地。

    可以看到这数千聚於广阔无际草原上的人,有的髡头小辫,着羊皮褶袴,是胡人,有的裹帻布衣,是汉人;无论胡人、汉人,俱带兵器,胡人以携弓矢为多,汉人多数佩刀持矛。

    最先举臂高呼的那人,年有四旬,头戴高冠,身穿黑色的吏服,分明是个汉人的官吏,而腰上插刀,亦有刚健之气,此人就是刘虞活着时候最为信用的州府从事鲜於辅。

    ……

    却是公孙瓒围攻居庸县城的时候,因为城池被攻陷得太快,故而鲜於辅等与刘虞在乱战中失散,刘虞固是被擒,但鲜於辅等却得以突围而出,侥幸逃出了生天;居庸位处在上谷郡的东北部地域,再往北就是草原,亦即乌桓人的地盘了,鲜於辅等遂北逃入乌桓部中。

    ——其实不止居庸县城北部的草原,包括居庸等县的县中,散落居住的乌桓人也有不少,因为上谷、渔阳、右北平此三郡是乌桓人的一个聚居地。

    如前文所述,幽州诸郡的地理形势是自西而东,分别为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玄菟、乐浪等郡;涿郡、广阳郡位处在渔阳西边、上谷南边。

    上谷、渔阳、右北平都在辽西郡的西边,燕山的南边,从地理上说,算是属於同一片区域,后世的山海关就在辽西郡中,用后世的话讲,这一块区域可算是关外。

    刘虞兵败於蓟县后,之所以北上逃向居庸县,他为的正就是希望能在居庸县,召来三郡乌桓往去助他。只是居庸城陷落得太快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派人去召三郡乌桓,就被公孙瓒擒住,旋为公孙瓒毒杀。

    尽管刘虞本人是死了,但他主政幽州的时候,对待乌桓人主要以安抚、招揽为主,又是在上谷郡设立互市,允许乌桓人和汉人做买卖,从汉人处买他们需要的生活资料,又是时常给统带此三郡乌桓的乌桓单於、以及诸部酋长赏赐,因是他在三郡乌桓部中的威望却早已很高,鲜於辅、鲜於银、齐周等逃到乌桓部中之后,借了刘虞的威望,倒是得到了乌桓人的欢迎。

    公孙瓒知道鲜於辅等逃入了胡中,可他一时无暇理会,毕竟放在他眼前,更为重要的是急需把广阳等郡的重镇掌握到他的手中,而不是与乌桓人开战。用他的话说:“乌桓惧我如虎,且先安定幽州,然后我一檄北上,料彼等胡虏定不敢隐匿鲜於辅等,我再索之杀掉就是。”

    这却就给了鲜於辅、鲜於银、齐周等喘息和筹划反击的机会。

    鲜於辅等筹划反击的第一步,就是推举阎柔为乌丸司马。

    阎柔是广阳县人。广阳县属广阳郡,邻蓟县,在蓟县西南,两县相距只有四十里。广阳郡既然北与上谷郡接壤,东与渔阳郡接壤,位处在乌桓群胡之间,那它自然就不会少受到乌桓诸部胡的劫掠。阎柔小时候,便在三郡乌桓人和代郡鲜卑人的一次联合南下劫掠中,被乌桓、鲜卑俘虏,成了乌桓、鲜卑人的奴隶;但阎柔此人,聪明机灵,勇敢善斗,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却竟是取得了乌桓、鲜卑人的亲近和信任,不但不再被视为奴隶,后来鲜卑人还帮他杀了护乌桓校尉邢举,由他来当这个护乌桓校尉。由是,阎柔之名,得播於幽州远近。

    鲜於辅、鲜於银、齐周等想要为刘虞报仇,能用的外力只有两个,一个袁绍,一个乌桓、鲜卑人。一则,袁绍到底是外人,二来鲜於辅等的家族皆是幽州的右姓冠族,他们与本州的乌桓、鲜卑胡酋则较为熟悉,是以,这两个外力,他们当然首先选择乌桓、鲜卑人。

    可话又说回来,尽管与乌桓、鲜卑诸部的酋率不陌生,可鲜於辅等毕竟不是生长胡

    中的,他们在乌桓、鲜卑人中并无很高的威望,那么要想得到乌桓、鲜卑的鼎力相助,除了刘虞留给他们的号召声望以外,他们就必须还得另外再找一个在乌桓、鲜卑各部中有足够的威望人来作他们的首领,而这“另外之人”,想来想去,鲜於辅等俱认为,非阎柔不可。

    於是,鲜於辅等人乃於不久前,见到了阎柔,表示愿意举他为乌丸司马,做他们的领袖。

    ——乌桓、乌丸是一回事。却是说了,阎柔不是已经自领护乌桓校尉了么?鲜於辅等为何不索性举他为护乌桓校尉,而仅仅是推举他为乌丸司马?原因很简单,护乌桓校尉的品秩虽只是比二千石,然却权重,非是寻常领兵的校尉可比,其职权为负责辖区内乌桓各部的一切事宜,这样的高官重任,鲜於辅等官职最高者,也不过是鲜於银,亦才是一骑都尉罢了,至於鲜於辅的州府从事此职,权力虽说不小,品秩却才百石,如何有资格推举阎柔出任此职?他们也不敢这么做。因是只推举阎柔为乌丸司马。

    对阎柔来说,论威风的话,乌丸司马当然是不如护乌桓校尉,可护乌桓校尉是鲜卑人推举他领的,而这个乌丸司马,则是鲜於辅等共同推举他的,在含金量方面,或言之,在得到幽州的汉人官吏、郡县士绅的认同方面,护乌桓校尉却自然又是远不能与乌丸司马相比的了。

    一个是为使自己的权力得到幽州吏、民的承认,再一个也是出於野心,经过几天的考虑,阎柔最终决定接受鲜於辅等的推举,愿出面召集鲜卑、乌桓各部骑,为刘虞报仇。

    今日鲜於辅等汉、胡数千人聚於草原此地,就是为此事盟誓。

    ……

    站在鲜於辅近处,有一人,长相与鲜於辅颇似,比鲜於辅年轻一些,乃是鲜於银。

    齐周、尾敦等,也都在左近。

    又有七八个年岁不一的胡人,则皆是应阎柔之召而已来到的乌桓、鲜卑的几个部落的酋率。

    鲜卑、乌桓名为两个部族,事实上两者的语言、风俗都很相像。

    一定要给时下的鲜卑、乌桓找出个不同点的话,那最大的不同,就是乌桓各部比之鲜卑各部,与汉人的接触更早,汉化的程度上目前比鲜卑各部为深,——当然了,深只是相对而言。

    鲜於辅、鲜於银、齐周等齐齐向众人簇拥下的一人行礼。

    这人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虽是裹帻,束着汉人的发饰,但身上所穿,却是和胡人相同,亦羊皮褶袴,足着长靿皮靴,腰围充满浓厚鲜卑特色的郭洛带,带上悬挂火石、绳索、匕首等等胡牧在野外时的必需品,一柄明显出自汉人工匠之手的环首直刀,也佩挂在郭洛带上。

    大眼一扫,此人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是,一身打扮,汉胡参半。

    这个人即是阎柔。

    鲜於辅伏拜说道:“阎公,盟誓已毕,天也动怒!敢问阎公,欲何时率吾等南讨公孙伯圭?”

    阎柔把鲜於辅扶起来,顾视众人,说道:“咱们先回帐中,再作细细计议!”

    鲜於辅等人从之。

    便阎柔叫那几个乌桓、鲜卑的酋率,带着他们本部的胡骑,先还不远处的宿营之地,接着又请鲜於银、尾敦等把汉兵安置归营,又下令部属,杀羊烧肉,做个盟誓后的犒军之赏,随后,与鲜於辅等各自上马,驰还他和他部曲的帐区。

    帐区离得也不远。

    时当初夏,草长过膝,穿过数里如同波浪起伏一般的草场,前边豁然开朗,是块临水的平地。

    此即阎柔和他部曲

    的帐区了。

    ……

    入到帐中。

    没有汉人的坐席,只有胡人的胡坐。

    众人分主从落座。

    几个胡婢捧上酪浆等物。

    齐周最先开口,抚须说道:“阎公,加上近日相继来到的诸部胡骑,现今我军已有汉、胡兵万余。适才盟誓,子佐借日食的机会,向参誓的汉胡将士指出,天也已经厌公孙瓒矣!使我士气高昂。反观公孙伯圭,闻他纵兵大肆抢掠广阳等郡,而搞得百姓怨声载道。周窃以为,此正我军进讨、为刘幽州复仇之良时也!当我军南下以后,广阳等地的百姓必定会踊跃相迎。”

    阎柔两腿分开,双手按膝,大马金刀地坐胡坐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点了点头,说道:“齐君言之有理。”问鲜於辅,说道,“公有何高见?”

    鲜於辅却和齐周的意见不同,他说道:“公孙瓒现在的确是引得广阳等郡民怨沸腾,然以我之见,而下却似还未到南下之时。”

    齐周问道:“为何?”

    鲜於辅说道:“现我军虽已有万余之众,然在吞并了我州兵等部后,公孙伯圭所部的实力得到了不小的扩充,他本来兵马就达数万,现在只能是更多!其兵已远多於我,论及战力,其部兵士复强於我,故而我以为眼下还不到我军南下讨伐他的时候!”

    齐周皱起眉头,说道:“子佐,那你以为何时是我军讨伐他的时机?”

    鲜於辅说道:“至少须得再等几部胡骑来汇,然后才可进讨。”

    齐周说道:“再等几部胡骑来汇?”

    鲜於辅说道:“阎公广遣使者,分赴三郡乌桓、代北鲜卑诸部,并往辽西也派了使者去,现下赶来与我军会合的只是其中的部分,还有很多没有到来,比如苏仆延等部就还没到。伯治兄,自我等北入胡中,至今已一两月了!这么长的时间都等了,何妨再多等些时?且待苏仆延等部俱皆到后,我军声势大涨,到时再南讨公孙伯圭不迟!”

    齐周喟然说道:“等,自是可以等的,却我怜悯的是我广阳等郡的百姓啊!我等晚一日南讨公孙伯圭这个逆贼,广阳等郡的百姓就要多受一日他总兵劫掠的苦!”

    鲜於辅附和说了两句,问阎柔,说道:“未知阎公是何意也?”

    阎柔的想法正与鲜於辅同,说道:“公所言甚是!正与我意同!”

    他顿了下,说道,“塌顿、苏仆延等乌桓诸王派人送来的书信,公等都看过了,他们或遣骑来助我军,或亲率骑前来与我军相合。至多四五日间,他们各部的兵马就能并至。又代北的鲜卑诸部、渔阳与右北平的其余乌桓各部,现在还没有来到的,也最多就是四五天的功夫便亦能到至。粗略算下,待诸部胡骑都到了以后,我军兵马少说能达三四万众!以此数万骁勇战士,——如齐公所说,再加上广阳等郡的百姓相迎,公孙伯圭纵悍,擒之易也!”

    话语声中,满是自信。

    阎柔和鲜於辅的意见相同,齐周也只好听从。

    议定了等塌顿、苏仆延等的兵马到后,再作南下进攻公孙瓒此事。

    齐周话头转开,提起了另一件事,他说道:“阎公,郭逊在我军中已有多时,袁本初与我军南北夹攻公孙伯圭的此个提议,却不知阎公准备如何答复与之?”

    阎柔照例先问鲜於辅,说道:“公以为何以答复袁本初为上?”

    鲜於辅说道:“我之愚见,应当不与应允!”

119 阎柔宣威潞河北(十二)

    齐周问道:“为何不予应允?”
    鲜於辅说道:“伯治,你觉得应该应允么?”
    齐周遂把他的意见说出。
    他说道:“若单依我军往击公孙瓒,如君等之忧,恐不易胜,毕竟公孙瓒部曲强盛,而且他刚败我州军,攻占了蓟县与居庸,又闻他现任命邹丹等其帐下诸将分掌幽州各郡,於下他可谓气势如虹,兵马正盛。袁本初,公族俊杰,当世之雄豪也,尝数与伯圭战,多胜之,今其驻於我幽州南渤海、河间两郡之卒,麹义部也,皆上等精兵,麹义西北虎臣,能征善战,知兵之士,界桥一战,他以八百甲骑而大败公孙瓒,威名赫赫。故周愚见,当下之计,似当以与本初联兵为上,有其相助,我军之胜,将更有把握。”
    鲜於辅说道:“伯治,你这话说的看起来有理,实则不然。”
    齐周问道:“子佐兄为何这么说?”
    鲜於辅说道:“首先,就算不靠袁本初,等到乌桓诸部的兵马到了之后,我等数万之众,再加上幽州当地的民心,咱们也一样能够打败公孙瓒。
    “其次,袁本初固公族之后,却其人狼子野心,断非忠义士也,他觊觎我冀州已久,之前刘幽州还在的时候,靠刘幽州的威望,我幽尚能与之抗衡,然现在刘幽州不幸已经被公孙瓒斗胆妄为的毒杀而死,则我幽州现在可以说是群龙无首,并无主人。如此,若我辈与袁绍联兵,则即便是打败了公孙瓒,之后呢?袁本初必然会又成一公孙瓒,我幽战无宁日矣。到那时候,我等何以面对刘幽州,怎么对得起刘幽州对我等的嘱托和期望?君等难道忘了刘幽州在接到公子和的来书之后,当时是多么的愤怒么?——只从袁本初扣留公子和不让他回幽州来见刘幽州,就可以判断得出此人完全是不可相信的。
    “再往远一点说,袁本初的冀州是怎么得到的,还不是因为强逼韩馥么?他时为渤海太守,以下犯上,逼迫韩馥把冀州让给了他;现在,他又把高干、曹操派去了并州,妄图再图谋并州之地,是以,我等绝对不能和袁本初联手,共同来打公孙瓒,否则的话,幽州不为我等所有事小,将会更加助长袁本初不臣於天子的野心,事大矣!   ”
    齐周想了一想,觉得鲜於辅这话说的倒是也有道理,说道:“那按子佐兄你的意见,咱们不与袁本初联手的话,那么郭逊现在在咱们军中,怎么处置他?”
    鲜於辅说道:“暂时把他留在军中就是。”
    齐周稍微不解,问道:“把他留在军中?子佐兄,既然不愿与本初联兵,那为何不打发他回冀州去?”
    鲜於辅抚须而笑,说道:“若是现在把郭逊打发回冀州,那么咱们召集诸胡,打算起兵为刘幽州报仇此事,袁本初就会很快知晓。伯治,你想一想,袁本初他会肯放过这个机会么?他一定会命令麹义率领其部,在我军南下尽讨公孙瓒的时候,同时攻我幽州之南面。这样,当我军与公孙瓒两败俱伤之后,岂不是让麹义摘了桃子,让他袁本初坐收看渔翁之利么?”
    齐周想了想,以为然,连连点头,说道:“子佐兄高明,此言甚是。”
    鲜於辅说道:“所以咱们不能答应袁本初与我军联手共击公孙瓒的这个请求,同时暂时也不能把郭逊放回去。”
    齐周说道:“可是如果咱们击败了公孙瓒之后,又不迎袁本初的话?”
    “怎样?”
    齐周放低声音,说道:“如兄适才所言,而下之时,幽州可谓无主,……幽州之主该举谁人?”
    鲜於辅是从事,齐周也是从事,鲜於银是骑都尉,他们不管是资历也好,还是在本州的威望也好,往上升一升,做个太守足可,但都不足以当幽州刺史,更遑论军政俱握,秩二千石的幽州牧了。包括阎柔在内,也没有这个威望和资历。
    那么,如果打败了公孙瓒,的确是就会有这么一个问题出来,幽州该推举何人为主?
    鲜於辅却是早有主意。
    他说道:“既败公孙瓒,我等遣军南下,迎公子和还幽州,上表天子,举公子继幽州刺史,不亦可乎?”
    齐周和阎柔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对方的所想,不约而同地说道:“子佐,此策上佳。”
    却是为什么齐周和阎柔都夸赞鲜於辅的这个主意非常好?
    原因却也不复杂.
    一方面,自然就是因为刘和是刘虞的儿子,并此前是在朝中任官,也就是说,资历也好,威望也好,——当然这个威望更多指的是他父亲刘虞的威望,刘和都的确是足以出任幽州刺史此职的。
    另一方面,则是刘和本人在幽州其实是并无根基的,而且他先是被袁术扣留,然后又是被袁绍扣留,他无计可施,唯能任人摆布,又从这一点,大概的也可看出,他这个人亦没有什么能力,至少不够机灵。如此一来,把他举为幽州刺史之后,幽州的大权,实际上等於就是掌握在了鲜於辅、阎柔、齐周、鲜於银他们几个人的手里。
    比起迎袁绍来,这当然是更好的一个办法。
    阎柔得以一个早先鲜卑、乌桓的奴隶之身,而得到鲜卑、乌桓大人的信任,甚至为他杀掉代表汉庭的护乌桓校尉,现他又能够得到鲜於辅,鲜於银、齐周、尾敦等诸多汉人士子、州府大吏的拥戴,成为讨伐公孙瓒这支部队的主将,他自然本身便是个有能力的人,深层一点分析,作为一个有能力的人,值此乱世,他自然而然地又也是一个颇有野心的人,——要不然他要不会同意鲜於辅,鲜於银,齐周、尾敦等人的举荐,来做攻打公孙瓒的头面人物,所以,就他本心而言之,他也是不愿意和袁绍混在一起,迎袁绍来幽州的。
    他这时说道:“子佐兄此言甚是,如把公孙瓒比作是恶狼,袁本初,虎也。若是答应了袁本初和我等联手共击公孙瓒的请求,好有一比,即是前脚拒狼,后门迎虎,对我幽州士民,实不利也。况则,子佐兄所云之等到乌桓各部兵马到齐以后,我等拥众数万,又何须本初前来相助。此言亦甚是也!公孙瓒,我自可讨灭之。”
    这末尾一句话,阎柔说的很有信心。
    顿了下,阎柔顾盼众人,接着说道:“公孙瓒酷烈之徒,弑主无道,无有民心;反观我义军,上为刘幽州报仇,下为安民,可以想见,候我军一至,沿途士民势必接踵相迎,肯定会有更多的忠义之士加入我军,消灭公孙瓒,难道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么?”
    至於郭逊,阎柔也同意鲜於辅的建议,说道,“郭逊现在确实是不能把他放回去,以免打草惊蛇,且等我等讨灭了公孙瓒以后,再把他放回冀州不迟。”
    齐周却是有一个担忧,他说道:“你们刚才说迎公子和回来为主,这当然很好,可是万一袁本初不肯放公子和回来,毕竟公子和现在可是在袁本初的手中,如果这样可该如何是好。”
    阎柔说道:“待败公孙瓒后,袁本初若果如君所说,竟不放公子和还,我等便南下讨之就是!”
    南下讨之,这只是随口一说。
    真
    到了那个时候,而袁绍又真的不放刘和回来的话,南下讨之估计是万不可能的。
    但至少名义上奉刘和为主了,那么不管刘和到不到幽州,都已经是州有长吏了,已经不影响鲜於辅,鲜於银,齐周阎柔等人掌握权力,便足够了。
    也就是说至於刘和会不会真的回到幽州,阎柔等人并不关心。
    众人议定郭逊,也就是要不要和袁绍联兵,及打败公孙瓒后,该推举何人为主这两件大事,遂就等待塌顿、苏仆延等各部应召胡骑来到。
    ……
    却是说了,塌顿,苏仆延他们是什么人?
    塌顿是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的从子。
    丘力居於一两年前刚刚去世,丘力居虽然是辽西乌桓大人,但他的地盘包括了上谷、渔阳、右北平,这几个郡的乌桓部落很多,皆听从丘力居的命令。
    话到此处,不妨略述一下乌桓的起源。
    乌桓的祖先本属於东胡部落联盟中的一支,前汉开国初年,匈奴的冒顿单於击破了东胡部落的联盟,联盟中的一支部落便迁到了乌桓山,希望可以躲避匈奴人的追杀,从此以后,这支部落以山名为族名,就出现了乌桓此部。
    所谓东胡部落,指的是东北地区的古老游牧民族的部落联盟,包括了当时族属相同、名号不一的大小部落,如乌桓、鲜卑等等,都属於东胡,——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鲜卑、乌桓虽然族名不同,而两个部族的语言、习俗等却都相类。
    前汉初年,被冒顿单於击败后,乌桓曾经臣服於匈奴,但在前汉武帝大破匈奴以后,乌桓随即依附前汉。汉武帝把乌桓迁徙到了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辽西这五郡塞外,——这也就是现在这五郡乌桓的来源,并设立了护乌桓校尉。设立护乌桓校尉,最先的目的是为了监管乌桓,使他们不与匈奴相通,但是到了后来,随着汉室权威在边地的提高,护乌桓校尉又多了监管鲜卑以及其区域内别的东胡部族的权力,成了专门管理幽州胡族事务的武官。
    太早的不必多说,近代以来,此五郡乌桓,到现在为止,总共出过四位著名的部落酋率。
    这四个人有的已经去世,如主要活动在辽西郡的丘力居,有的还活跃於边地,如主要活动在辽东属国的苏仆延、主要活动在上谷郡的难楼、主要活动在右北平郡的乌延。
    汉室而今凌迟,边地胡酋也就不免自大,如今这四部乌桓,其酋率都自称为王。
    依照风评,这四个乌桓首领,俱有计策勇健。
    其中,乌延的势力最小,部曲只有八百余帐,犹不到千帐。苏仆延自称峭王,他的实力本来是只比乌延部强点,其部有千余帐,但现在其部的势力已经扩张了很多。
    上谷郡的难楼部,早前是最强大的,有帐九千余,——胡人的一帐即汉人的一户,一帐的胡民口数与汉人一户的口数相当,平均五口,也就是难楼部之前拥有乌桓男女四五万人,不过现在难楼部已经衰落,代之而起,现在来讲,实力最为强盛的换成是了丘力居所部。
    丘力居部实力之强,乃至现下可以统摄三王,也就是难楼、乌延、苏仆延三部皆在此部统下。
    对乌桓有一个常用的代称,呼之为“三郡乌桓”。
    所谓“三郡“,之前大概可称是上谷、右北平、渔阳三郡,但现在随着其各部势力的消涨,通常指的则都是辽西、右北平、辽东属国这三个地方的乌桓部众了。
    因为乌桓内迁的比较早,所以和汉人政权接触的比较多,朝廷和许多幽州边地的官员都曾经征调使用过乌桓的部落兵,包括平叛的时候,也曾调过乌桓的部队前去国家的其它地方作战。
    乌桓骑兵号为“突骑”,尽管多为轻骑,然战斗力,还是相当有名的。
    前汉至今,他们通常被不同的汉家武将统代,受其驱使,为帝国争杀疆场。 ——原本的历史中,刘备就曾经拥有过乌桓的骑兵。
    正如四部乌桓的酋率如今皆已自称为王,时至如今,这些边地草原上的乌桓人们,却也不单单只是听从汉将的命令,并且亦有参与叛乱的。
    中平四年六月,中山太守张纯和同郡的故泰山太守张举举兵造反的时候,张纯就曾经引诱辽西郡的丘力居、辽东属国的苏仆延等反叛。
    张纯部攻打蓟中,同时派乌桓峭王,即辽东属国的乌桓首领苏仆延等人率领步骑五万进掠青州、冀州,攻破了清河郡、平原郡,杀害了当地许多的官吏百姓。
    事实上,再回头来说,张纯、张举为何会起兵叛乱?
    实际上却还是与公孙瓒和乌桓有关。
    这要追溯张温在凉州讨贼兵边章部的时候,为了镇压羌人的作乱,朝廷曾经征调幽州的三千乌桓骑兵前往前线,并让公孙瓒担任了这支骑兵队伍的统帅,但在行军的途中,也许是因为道路太远,乌桓骑兵不愿意去,也可能是因为公孙瓒对待这些乌桓骑兵的态度太过恶劣,——毕竟公孙瓒对待胡人一向都是斩尽杀绝的态度,导致了多数乌桓骑兵叛逃,返回了乌桓部落。由是在此种情况之下,张纯私下里就对张举说,乌桓如今叛变,都想作乱,凉州贼人起事,朝廷不能禁止,又有洛阳人的妻子生下的孩子有两个头,这是汉朝气数已尽,天下有两主的征兆,你若和我一起率乌桓的部众来起兵,说不定可以成就大事业。於是张纯、张举勾结乌桓,遂乃作乱。
    ——却是由此一件事,就可以看出乌桓也好,鲜卑也好,这些胡人在朝廷强盛的时候,他们听从朝廷的命令,可以为朝廷去剿灭别地的叛乱,可是在朝廷不太强盛的时候,他们则又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跟随反叛朝廷的人来叛变作乱。
    有道是,千丝万缕,互相牵连。
    张纯、张举因乌桓叛逃回幽州而作乱,他两人的作乱,则又成了公孙瓒后来之飞黄腾达、刘虞之入主幽州的前因。
    刘虞之出任幽州牧,便正是在张纯张举叛乱的背景下。
    於次年,也就是中平五年的三月,刘虞被朝廷派来了幽州担任幽州牧。朝廷委幽州之重任给刘虞,一个很重要的初衷,便是希望可以凭刘虞在乌桓人中的威信与仁德来安抚乌桓。
    而公孙瓒,虽然他手下的乌桓骑兵叛乱了,然而接下来他在平定张纯、张举的叛乱中却是立下了很大的战功,他率领其部因为追讨张纯等有功,其遂得以被升官为骑都尉。
    不过,公孙瓒虽追讨有功,但在平乱作战期间,却也有一次差点战败。
    张纯等大败以后,张纯抛下妻儿,逃入到鲜卑境内,公孙瓒继续追击,因为追的太深入,结果反而被丘力居所部围困在了辽西的管子城。在这个地方,公孙瓒被丘力居所部围困了很长时间,长达百余日,粮食吃完,改而吃马,坐骑吃完就煮弓矢来吃,力战不敌,公孙瓒当时乃与士卒辞诀,与士卒分别突围而走。时多雨雪,天气冰寒,战士死者十之五六。却是好在丘力居部也匮粮了,因为饥困而远走柳城。公孙瓒由是得脱。
    因为此战,公孙瓒得以被封都亭侯
    ,又兼领辽东属国长史。
    简言之,刘虞的主政幽州和公孙瓒的发家,可以说就都是因张纯、张举的叛乱而起。
    他俩政治上的不和,也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出现。
    刘虞出任幽州牧,是因其在胡人中的德望高。
    公孙瓒的发家,是因其能征敢战,换言之,是靠包括乌桓人在内的叛军人头换来的。
    这两个人的做事风格,一个用仁德,一个用刀剑,简直水火不容。
    ——却也有“容”的地方,刘虞后来之所以能够招安乌桓成功,事实上正与公孙瓒大败张纯、张举及乌桓叛军有着直接的关系,正是因了张纯的不堪一击,正是因了公孙瓒打的乌桓人抱头鼠窜,从而乌桓人乃才慢慢地接受了刘虞的招安。
    公孙瓒赫赫的威名,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在幽州边境打响的。
    其所部著名的白马义从,差不多就是在此时组建而成。
    暂且不必多说。
    只说以公孙瓒的勇敢善战,尚且被丘力居围困在管子城,长达百余日不得突围而出,乌桓骑兵的作战能力由此可见一斑,乌桓突骑之名,确然无虚。
    话回当下,这也是阎柔等人为何坚信有了乌桓、鲜卑等胡骑的相助后,就能打败公孙瓒的一个原因。
    却说丘力居现在已然去世,丘力居死的时候,他的儿子楼班年纪还小,而他的从子塌顿勇武有智略,本来胡人立继承人的时候,便有贵长之俗,通常会立不限於前任单於、酋率儿子的所有近亲男子中的年长者为继承人,丘力居遂就立他的从子塌顿为单於,接他的班,并让塌顿总领右北平、渔阳、上谷三郡的乌桓部落。
    因为丘力居的赫赫为名,也因为塌顿的勇武善战,此三郡乌桓所有的部落都听从他的号令,塌顿亦靠自己的能力,比较得到这些部落的拥戴和信服。
    这一回阎柔派了使者去到塌顿的单於庭,请求塌顿派兵前来相助。胡人素来逐利而为,觉得有利益可得,塌顿便就派了兵马过来相助阎柔。
    而苏仆延也是出於同样的道理,且与蹋顿不同,苏仆延是亲自率骑而来。
    ……
    果如阎柔的预料,等了四五日,塌顿所部的胡骑和苏仆延所部的胡骑,相继来到上谷郡阎柔等人部队的屯驻之处。此外,代北的鲜卑和其他几郡的乌桓各部,也都分别有不少的骑兵到来,又同时先前战败之后四散而逃的原本刘虞召集的那些汉兵,闻讯以后,亦络绎赶来。
    这日点兵,已然有汉、胡兵马数万之多。
    苏仆延五十多岁年纪,他称雄塞外已久,不过到底是身在草原,虽贵为乌桓的一个王,——当然,他的这个峭王是他自己领的,并非是汉室朝廷的封赐,可是毕竟生活条件很艰苦,故而髡头小辫,脸上都是常年风吹日晒而留下来的红黑的肤色,眼角、额头都是皱纹,摊开手来,手上也是深深的皱纹丛生,然身材结实,个子不是很高,行走起来,矫健有力。
    阎柔、鲜於辅、鲜於银、齐周、尾敦等与他相见营外。
    苏仆延面色十分的悲苦,说道:“听说刘幽州不幸遇害之后,我五内俱焚,恨不得立刻就为刘幽州报仇,故而一闻君等欲南下进讨公孙瓒,我立刻就尽召我部中骁悍,响应前来!”
    苏仆延的汉话说得很流利,毕竟他没少与幽州的高官、豪强打交道,——不但苏仆延,乌桓各部的酋率们,包括一些有身份的贵族,汉话说的大多都是挺流利的。
    苏仆延和阎柔关系比较熟,两人对谈,尽管汉话,行的却非是汉家之礼,而是胡礼。
    两人彼此脱帽,在胸前一碰,行了个脱帽礼,随后两人拥抱了下。
    鲜於辅说道:“刘幽州在世的时候,曾经多次的夸赞於你,说你虽然胡人,但是忠心汉室,并且一直都说想要向朝廷上表,请朝廷封你为单於。可是因为道路的阻隔,刘幽州的这个愿望一直没有能够付诸行动。如今,刘幽州的此个愿望还没有达成,就不幸被公孙瓒篡逆害死。我等恨不能陪同刘幽州一起死去,可是为了给刘幽州报仇,不得不苟活於现在。
    “现下有了你带兵前来相助,我等此次南下攻打公孙瓒,必然胜也。等到打败了公孙瓒后,枭其首级而祭奠於刘幽州的坟墓之前,也总算是可以一慰刘幽州的在天之灵了。”
    苏仆延眼中竟是噙上了泪水,说道:“每当想起刘幽州给我的恩典,我都感激涕零。这次尽讨公孙瓒,我一定尽心尽力。”他指了一下身后,说道,“我把我部中的精锐,包括辽东属国乌桓各部的兵马都给带来了。”
    在他身后,约有两三千骑的乌桓骑兵。
    这些乌桓骑兵都是轻骑兵,没有披甲的,但是马很多,一人两骑,有的甚至一人三四骑,所以虽然只有两三千骑,加上近万匹马,声势却是很大。
    他们的武器主要是弓矢,每个人都携带了弓一副,随身带预备替换的弓弦数根,以及一人三壶箭矢。再之外,便是配刀。
    阎柔放眼看去,注意到这两三千的乌桓骑兵大部分正当壮年,心中满意,想道:“苏仆延言说是所带尽皆精锐,此言倒是不虚。也不枉我向苏仆延许诺,打败公孙瓒后,我只要地盘,凡缴得的财货等物悉数给之!他肯带来这许多敢战士相助,我南下攻公孙瓒的胜算更多了。”
    却那苏仆延话说的好听,什么感念刘虞的恩德,如前文所述,他是曾经跟着张纯张举背叛过汉室朝廷的,后来之所以受了刘虞的招安,那是因为被公孙瓒打得怕了,不得不接受刘虞的招安,正好趁刘虞这么一个宽厚的长者到了幽州做长吏,他借机接受招安,洗去他叛贼的身份,还避免了公孙瓒对他的进一步打击,如此而已。
    所以事实上,他对汉家朝廷是没有什么忠心的,而对於刘虞,他虽然的确是颇有感谢,但更多的也只是利益上的来往。刘虞的被害,他事实上没有多大的感触,他说他是为刘虞报仇而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他真正的肯带兵前来相助的原因,却正是阎柔刚才所想的,是因为阎柔许给了他足够丰厚的利益。
    阎柔不但许给了他这些利益,包括塌顿在内,包括其他的乌桓鲜卑各部左来帮助他的胡骑各部的酋率在内,阎柔都做出了相同的许诺。
    阎柔到底在鲜卑、乌桓中待的时间很长,对他们的脾性非常了解,知道没有足够的利益,是万难把他们召聚过来的。
    塌顿派来的骑兵和苏仆延带来的骑兵人数差不多,也是两千多骑。
    这两部合在一起便是五千骑上下,其他的乌桓各部以及鲜卑骑兵则共有万余骑。
    苏仆延在幽州乌桓中的名气还是不小的,仅次於现在已经死去的丘力居,因此,阎柔就把这些乌桓、鲜卑各部骑兵,分了些给苏仆延统带,亦有主动愿意跟着苏仆延的,苏仆延的兵马数量,多至了六七千之数。
    阎柔邀请苏仆延和率部来助的几个重要的部落酋率一起到百子帐中,商议南下进讨公孙瓒的具体安排。

120 阎柔宣威潞河北(十三)

    苏仆延头顶的发剃光,环边垂下一圈小辫,辫上佩缠金银饰物,他叉着腿坐在胡坐上,摸着胡须说道:“我率部从辽西一路前来的路上,听说公孙瓒分出了不少部属、兵马入驻屯到了上谷、广阳、渔阳、右北平等各郡县。现下,他兵马分散,正是咱们的进攻之时,我建议我军可以先翻越军都山,进攻蓟县,骚扰於他,然后视情况,再做计议。”
    上谷郡和广阳郡接壤,上谷郡在广阳郡的西北边,广阳郡在上谷郡的东南边。军都山正处於此两郡的交界之处。鼎鼎大名的居庸关,就位处在军都山的一个隘口上。
    军都山的南边是一条很长的水,军都山的北边是一段长城。
    现在那段长城有公孙瓒部的一些兵马驻扎。
    如果从军都山这边直接去进攻广阳郡的话,虽然阎柔和这些乌桓、鲜卑骑兵都熟悉地形,可以翻越山过去,但按照苏仆延的此个计策,阎柔推测之,究其目的,却显然他是打算以掳掠为主,而绝不是想要和公孙瓒正面作战的,因此阎柔不赞同苏仆延的这个建议。
    阎柔说道:“大人的建议虽然不错,我军固然是可以先入蓟县,骚扰广阳郡的各地,但是如果在军都山这里遭到公孙瓒部坚守阻击的话,未免就会不太妙,是以我之愚见,我军的上策当是沿沽水向东,先入渔阳郡,把渔阳郡打下来,随之再从渔阳进攻蓟县,乃为上策。”
    苏仆延说道:“可是我听闻说公孙瓒遣了邹丹屯住渔阳,邹丹此人可称悍将,且公孙瓒拨给他的部曲多是精卒,我军如果去打渔阳的话,你有必胜的把握么?如果顿兵渔阳而不得前进,公孙瓒现下率主力就在涿郡,涿郡离渔阳郡不过一两百里地而已,他率师驰援而上,则我军前有坚城未克,公孙瓒的援兵已到,这场仗还怎么打?我军恐怕只有后撤了。”
    阎柔摸了摸胡子,笑道:“大人有点多虑了。邹丹此人,我是很了解的,你说的也不错,他确实有勇武善战之名,然此人性刚,智谋短浅,并无远见,若打渔阳,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击败於他。”
    苏仆延说道:“你有什么把握?打算怎么打他?”
    阎柔说道:“公孙瓒等之前讨定张纯、张举时,贵部曾经一时不利而惜败於他,那么彼军听说我等一起前去攻打渔阳的话,邹丹一定会甚为骄傲,轻视我等,十之**,他会主动迎击,我军便正好可趁这个机会,发挥我军骑兵多的优势,於野战中将他击败。只要我军能够迅速的把邹丹击败,就算公孙瓒率部驰援赶到,他又能奈何?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苏仆延说道:“你就这么有把握击败邹丹么?”
    阎柔说道:“我军多是骑兵,即便不能速败邹丹,稍有不利,亦可从容后退。待至那时,如果真的没能歼灭邹丹部,就按大人建议,我等改而去略广阳诸县,亦无不可,——并且从渔阳入掠广阳的话,还不用过居庸关,不用翻军都山,岂不也是更加的快捷么?”
    还真是被阎柔料对了,苏仆延他的确是没有想着真正的和公孙瓒部决战。
    公孙瓒部前几年可是把他们打得抱头鼠窜。他们因为不敢和公孙瓒打,又想出气,乃至做出了悬挂公孙瓒的画像,只要能骑马射箭射中的,就大呼万岁的事,可见他们对公孙瓒畏惧的程度。这般畏惧,他又怎肯真和公孙瓒交锋?他这次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趁机掳掠一番。
    听了阎柔此话,苏仆延想了一想,心道:“阎柔说得倒也不错。如果打不败邹丹,从渔阳向西,进入广阳郡确是更加方便,而且我部多骑,万一公孙瓒率部前来攻打我等各部,我等掳掠过后,也可以从容地向北转移走掉。”
    想到这里,便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苏仆延又摸了摸胡子,说道:“你此策甚佳,那就按你的办法来打吧。”
    阎柔与鲜於辅,鲜於银、齐周、尾敦等人说道:“广阳郡在涿
    郡之西,而渔阳郡在广阳之西,若我军攻下渔阳,则军都山、居庸关之险对我军来说,就不再存在,如此,我军不仅可以从广阳向西进军蓟县,且还可以再从蓟县南下进攻涿郡。
    “这也就是说,打掉渔阳郡后,就等於是断掉了公孙瓒的一臂。又且邹丹此人,是公孙瓒的心腹重将,我军将他击败,也能够重重地打击公孙瓒所部的士气,而又我军若可以速败邹丹,那么公孙瓒援兵到时,我军还可以反客为主,再试试看能不能於野战中把他击败。若是可一举而败之,幽州全境不就可以就此光复了么?”
    鲜於辅等人的军略并不是很强,听了阎柔的这一番分析,众人俱皆赞同。
    鲜於银挺身而起,按剑说道:“此讨公孙瓒,我愿为先锋!”
    鲜於银的官职是骑都尉,幽州多马,他手底下本来是有不少骑兵的,可是蓟县、居庸两次大败之后,他手底下的骑兵损耗了很多,或者阵亡,或者被俘,或者溃散,现在他手底下其实骑兵倒是没有多少,反倒络绎来投的一些汉兵步卒被拨到他了帐下,如今不少,有两三千人。
    阎柔笑道:“何须君来打先锋。待至战时,君统好本部即可。”
    胡骑不像汉人的部队,他们不需要准备太多的辎重,骑马行军的途中,甚至只用冷食即可,都不用烧火做饭,渴了喝些随身携带的酪浆,饿了吃些随身携带的胡饼,便就足够。
    所以在辎重这一块,胡骑不需要费时准备,而军的汉兵虽然有,可现下汉兵的数量不特别多,因此在进战的计划方略定下以后,只用了短短的三四天时间,全军就已经备战妥当。
    阎柔把汉、胡步骑分作了四部。
    汉人的步卒、骑兵由鲜於银、尾敦统带;乌桓、鲜卑胡骑一部,由苏仆延统代;他从中选出精锐的汉、胡骑兵数千,自己统带;剩下的则交给了塌顿派来的那支部队的主将统带。
    数万步骑这日从上谷郡的北部离开草原,向西进军,前往渔阳郡。
    ……
    苏仆延率其部从辽西郡往上乌郡来的时候,邹丹就已经接报。
    从辽西郡到上谷,首先要过右北平郡,其次要过渔阳郡。
    那个时候,邹丹其实就想半路拦截苏仆延的,只是苏仆延他没有往渔阳郡的腹地走,他是靠着渔阳郡的北界,也就是燕山的南边山麓向西进的,最后到了上谷郡,走的都是草原,又隔着山,故此邹丹没有派兵截击,却同时他也早往上谷郡方向派了斥候,时刻地在打探阎柔等的情况,因而阎柔等部才一从草原出来,邹丹那边的斥候就飞马回来向邹丹禀报。
    乃於阎柔所部进入渔阳郡之前,邹丹已然闻报知悉。
    渔阳郡的郡治在渔阳县。
    渔阳县位处在渔阳郡靠北的位置,距离上谷郡的边界只有七八十里地。
    邹丹闻报之后,召集帐下诸将,虎坐席上,凛凛顾盼,与诸将说道:“阎柔和苏仆延等居然敢领兵来犯我境,真是不知死活!我决意出兵迎击。”
    部将中有一人说道:“明公,据报,阎柔、苏仆延所部兵马有数万之众,我军才只万人,何不守於城中,等君侯的援兵到后,再做进击?我军在内,君侯援兵在外,内外夹攻,足可一击而破之矣。”
    “卿此策,常理之策耳。”
    “明公此话何意?”
    邹丹说道:“我料阎柔到了渔阳后,一定不会直接来进攻我渔阳县的。若我军困守城中,便是坐视阎柔及彼辈胡儿掳掠我郡余县,害我生民,是以我军不能够只在城中坐守。”
    这将问道:“明公为何说阎柔不会来攻我渔阳县?”
    邹丹蹙眉说道:“我渔阳周边的地势,你难道不清楚么?”
    那将听了这话,遂不复言。
    却是渔阳县西边、东边皆是大河,渔阳就处在这两条河之间,挨着西边的这条河。这东西两条河基本是并行而流,中间的间距只有三四十里地。换言之,也就是说,其间区域地方相当狭窄,别说不利於骑兵的纵横驰骋,就是步兵,也不利於在此地进行大规模的敌我会战。
    阎柔所部大多是骑兵,他怎么可能会带领部队进入这两河之间的狭窄地带而来攻渔阳县城?如果他这么做,那他就是把他自己的部队带入死路,绝境了。
    所以邹丹有此判断。
    ——邹丹的判断挺对,阎柔确是没有直接来打渔阳县的计划。
    却部下诸将,仍然有人相劝邹丹,说道:“便是阎柔等不来打渔阳县,……明公,他要去掳掠我郡其余的各县,就暂且让他掳掠,又有无妨?等到君侯的援兵来到,咱们合成一股,再去击之,岂不是会更加稳妥一点?”
    邹丹怒道:“我有守土之责,君侯把渔阳郡交给了我来镇守,我怎能看着阎柔和胡虏侵略渔阳郡各县却不管?这岂不是在助长他们的骄气么!况且那苏仆延是什么人?是我军的手下败将。阎柔虽然小有名声,不过粗蛮之徒罢了,不闻他有什么善战的名声,又岂是我军的对手?彼辈或为刘虞部的溃兵,或为胡儿,乌合之众,我军若往攻之,一鼓可胜!”
    邹丹性格严厉,诸将听到他的这话,见他主意已定,便都不敢再做劝阻。
    就有一将问道:“那么敢问将军,打算把战场设在何处?”
    邹丹说道:“渔阳、狐奴这里是打不了的,我决定在潞县,平谷两县间寻机与贼决战。”
    渔阳郡的地形比较狭窄,南北长三百来里,东西最窄处只有一百一二十里宽,而在这一百一二十里的东西宽度之中,有好几条大的河流,不过这几条河流都处在渔阳郡的西部,也就是渔阳县的这一边,在渔阳县的东边还是有比较广阔的平原地带的。
    潞县就处在这块平原地带上,此县县城在鲍丘水的东岸。
    平谷县则在潞县东北一百多里处,从平谷再往东行约数十里,就是右北平郡的地界了。
    整体地形来看,潞县、平谷之间的这块地方,确是最好的作战地点,既远离了西边的河网密集地带,又离北边的草原并不是很近,而又离涿郡方向也不是太远,离涿郡只有百多里地。如果打胜,不必多言;如果失利,邹丹也完全可以率部或退入平谷、或退入潞县,等待公孙瓒的援兵。
    诸将听了邹丹的这个战场选择,都认为选择的很好,尽皆从令。
    邹丹便时刻关注阎柔所部的动向。
    ……
    却说阎柔、苏仆延、鲜於辅、鲜於银、齐周、尾敦等率部於这日入了渔阳郡,之后度过沽水,又度过鲍丘水,直扑平谷等县,一边前进,一边掳掠地方百姓。
    消息传到渔阳县,邹丹当日点兵,出城南下,先到狐奴,渡过鲍丘水,一路东进,不多日,到了潞县、平谷间,就在距离潞县约二三十里的地方,选择了一块宽阔的平原地带就地驻营。
    驻营当日,邹丹遣派使者去寻阎柔所部,邀阎柔在此会战。
    ——向公孙瓒禀报敌情、求援的使者,邹丹已於数日之前就派去涿郡了。
    阎柔所部掳掠是假,阎柔的真正目的是想与邹丹速战速决,故是他也在时刻关注着渔阳县邹丹及其所部的动静,闻得邹丹率部出渔阳县,渡过鲍丘水后,往潞县北、平谷南一带而来,阎柔笑与鲜於辅,鲜於银、苏仆延、齐周、韦敦等人说道:“果然如我所料,邹丹出城而来,选择潞县北与我决战。此战,我军已经打赢了。”
    邹丹的使者找到阎柔所部,见到阎柔,奉上邹丹的书信,言明邀战之意,阎柔立刻答应。

121 阎柔宣威潞河北(十四)

    阎柔等人率部到至潞县北,在邹丹所部列营的北边十余里外,也开始建造营垒。
    建造营垒的同时,阎柔请鲜於银、苏仆延率本部在周围警戒,以防邹丹趁机派兵来攻。
    邹丹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发起进攻,因为他知道阎柔一定是会派兵马警戒的,所以他只是率领帐下诸将,在一些骑兵的护从下,驰到高处,远观阎柔所部的军容。
    却是从高处远望眺之,只见宽阔的平原之上,波光粼粼的鲍丘水以东,简直是尘土蔽日。
    胡骑打仗有一个习惯,就是他们会吹口哨,发出种种怪叫之声,只见那草间河边,尘土之中旌旗林立,万马奔腾,——何止是数万匹战马,加上此起彼伏的唿哨之声,声势非常的惊人。
    邹丹左右诸将,不乏失色之士。
    便有一将,忍不住再次进劝邹丹,说道:“将军,阎柔部声势不小,我军兵少,强战之,恐不易胜,末将愚见,不如……”
    “怎样?”
    “要不然我军还是暂先退回潞县,等待君侯的援兵到后,再做进攻?涿郡离潞县不远,想必明公的援兵至多十日,就可到达。只这十来天的功夫,想阎柔他又能掳掠多少县外百姓?而且现在他在这里驻营,也不一定会再去掳掠其它县了,我部又何必非要於此时与他决战?”
    邹丹怒道:“我军兵马已至,若不战而退,现返潞县,却去守城,你想过没有,这对我军的士气会造成多大的打击?且我自从君侯征战以来,从来就没有怯懦过,遇到敌人,我只知所向直前,而不知暂退二字是怎么写的。”
    那将鼓起勇气,继续进谏,说道:“可是将军,阎柔所部实在声势浩大,苏仆延等乌桓胡酋也都有勇武善战之名,此战如果战败,可该如何是好?恐怕潞县、以至渔阳郡都会遭害。”
    虽然阎柔所部声势的确很大,可是站在高处的邹丹,这时毫无畏惧之色,他的嘴角甚至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他说道:“刘幽州十万之众而皆灰飞烟灭,不堪一击,阎柔搞了这些胡儿过来,滥竽充数,又有何用?其兵马虽众,不及我军之精也,胜之易如反掌!”
    见左右诸将还有人想要说话,邹丹沉下脸来,说道:“临战之际,最忌动摇军心,岂不闻三军之灾,生於狐疑?再有敢沮丧我军心者,军法行事,斩首!”
    诸将凛然,不敢再有人出言劝谏。
    两天后,阎柔部的营寨筑好。
    两边信使往来,定下了三天后,在敌我两营中间的这块空地上进行决战。
    却是说了,两军交战并不是都用计谋或者怎样,更多的时候,两军交锋,还是像阎柔和邹丹现在的这种打法一样,互相择地筑好营垒,然后选择一块地方,彼此在约定的时间,把部队带出来,相对列阵,最后互相进行战斗。当然,如果有一方不想打,非要退回城中去守或者固守营垒不出,那也是有这种可能性的。比如原本历史之中,诸葛亮与司马懿的那几场大战,司马懿往往都是龟缩营中不出,等待诸葛亮部的粮草耗尽,抑或别的有利於魏军的机会,再做进战。不过,眼下邹丹和阎柔两人,显然都是没有这种心情的。
    阎柔是急於决战,想赶在公孙瓒的援兵到前,先把邹丹击败。
    邹丹则是看不起阎柔所部,觉得他们是乌合之众,想要一举把他们拿下,不等公孙瓒的援兵。
    要说起来,邹丹的判断也不为错,阎柔所部的确是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乌合之众。
    首先,其部的这些汉人战士,不但是跟着刘虞打了败仗后的败军,士气应该是比较低沉,而且这些士兵多数还是从外地为避战乱迁徙过来的寻常百姓,基本上没有受过什么训练。
    其次,占据主力位置的那些胡人的骑兵,一则,此前曾被公孙瓒打得落花流水,二来,分别是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等各郡而来,或言之,乃是混杂之旅。
    确然像乌合之众。
    但是邹丹有一点却是料错了,如果说乌合之众的话,可以说是乌合之众,然而士气这块儿,汉人兵卒和乌桓骑兵的士气却都不低。
    刘虞毕竟在幽州的威望很高,他如今被公孙瓒毒死,这些汉人的兵士,特别是外来的移民,平时受他的恩德,都想为他报仇;至於胡人骑兵,有的也是感念刘虞的恩德,有的则是贪图阎柔许给他们的那些利益,所以也都是斗志较高。且不必多说。
    ……
    只说到了双方约定决战的时间,也就是三天之后。
    这天一早,阎柔和邹丹敌我两部兵马,分别从自己的营中出来。
    阎柔部在北,邹丹部在南,相隔了几里地,相对列阵。
    邹丹部的步卒比较多,骑兵比较少。
    阎柔的部曲正好相反,步卒比较少,骑兵比较多。
    阎柔所部的步兵主要由汉人兵士组成,不到四千人,其余的全是乌桓、鲜卑等等各部胡骑,有近两万之数。
    邹丹所部的兵士步卒约有五六千人,骑兵约有三四千人,不过邹丹部的骑兵虽然比阎柔部的骑兵为少,但在军械装备上,却要比阎柔所部的那些乌桓、鲜卑骑兵的军械装备要好。
    敌我双方的步兵、骑兵的组成数量不同,然而在列阵上,彼此双方却是相同,都是把步卒列在了中间,把骑兵列在了两翼。
    邹丹在指挥自己的部队列阵的时候,密切地观察对面阎柔所部的列阵情况。
    当他看到阎柔把其部的三千余汉人步卒列在了中间,组成了中阵以后,他笑与左右说道:“我就说从来没有听说过阎柔有什么会打仗的名声,果然不错,被我料中了吧?你们看他所列的阵势,其步卒只有三四千人,他却把步卒列於其中,将骑兵列於两翼。他竟敢这样列阵,那么只要我军把他的步卒冲垮,其两翼骑兵被我军从中间切断,自然其骑虽多,也就不足为虑,我军可以分别击之了!”
    左右诸将观看阎柔所列之阵,认同了邹丹的判断。
    阎柔阵中。
    鲜於辅问阎柔说道:“阎公,我军步卒为少,你却为何把步卒列在中阵,且把你的大旗树立在了步卒阵的后边?这样列阵的话,若邹丹以其精锐来冲我步卒之阵,我步卒阵一旦被其冲垮,则我两翼之骑,岂不就被阻断联系而将任人宰割,无法对其发动有效的攻势了么?”
    阎柔笑道:“我正是要他来攻我步卒主阵。”
    鲜於辅问道:“这是为什么?”
    阎柔说道:“我军的兵马虽然比邹丹所部的兵马为多,但我军的主力是乌桓、鲜卑各部的胡骑。这些胡骑,一来,他们只能打顺风战,一旦出现逆风,他们就不可靠,很可能就会溃散而逃;二来,也正是因为他们只能打顺风战,而邹丹所部的步卒战斗力很强,所以如果我军主动发起进攻,驱使这些胡骑去攻打邹丹所部的步卒阵的话,很可能会久攻不下,而如此一来,我军的胡骑他们很可能就不想打了,这场仗就只能结束;又一旦我军撤退,邹丹很可能会用他的骑兵来追击我军,也许乃至会因此而失利战败,……所以,这场仗要想打赢,就只能是挑动邹丹主动向我军发起进攻,而我军在其进攻的时候寻找战机,取得胜利。”
    鲜於辅说道:“阎公你的意思是说,诱邹丹所部来攻我步卒之阵,
    而后我军用骑兵夹攻其阵?”
    阎柔说道:“不错,我正是此意。”
    鲜於辅眺望对面严整的邹丹部阵型,担忧地说道:“阎公,此策虽佳,却有一忧。”
    “何忧?”
    “我军的步卒不一定能挡得住邹丹部的冲击。我军步卒既少甲士,又多缺乏操练,只怕战力不如丹兵。”
    阎柔指了指自己的将旗,说道:“故此我才把我的将旗树立在了步卒阵的后头,我将旗在此,贼兵纵强,足安军心。”又说道,“亦因君忧,我欲请君亲在步卒阵中督战,君意如何?”
    鲜於辅慨然应道:“阎公尚且将旗在此,绝不后退半步,何况於我?为了给刘幽州报仇,我命都可以不要,莫说只是在前督战!愿从阎公此令。”
    阎柔大喜说道:“好,这样的话,此战稳赢了。”
    ……
    将近午时,双方阵势俱成。
    两边的士兵分别吃了些干粮。
    不能吃饱,吃个半饱就行,如果吃饱,人会发困,到对战时,就可能精神不足。
    彼此士兵吃过干粮,又休息了一会儿,阎柔却是没有等来对面邹丹向他发动进攻。
    邹丹阵中。
    一将问道:“明公,你不是已经决定先要把阎柔所部的步卒阵冲垮,然后纵骑践踏以克胜么?却为何现在我军与阎柔所部的阵型已经列成,将军却不发兵去攻?”
    邹丹说道:“我军将士虽比阎柔所部精锐敢战,然阎柔所部的骑兵到底比我军多,且他总体的兵力也是我军的两三倍之多,我军如率先发动进攻,有可能会后劲不足,所以,我在等阎柔先来攻。等他攻我军一阵后,我军再作反击。”
    那将明白了邹丹的意思,恍然大悟,说道:“明公要要先做坚守,耗其锐气,再做反攻。”
    邹丹笑道:“正是如此!阎柔所部虽众,然多乌桓、鲜卑诸部胡儿,胡儿怎么可能肯为他死战?只要我军先把他的锐气消耗,他们久攻不下,则这些乌桓、鲜卑诸部胡儿的锐气必然受挫。到的那时,我军再发动反击,我料之,定能轻松地把其步阵冲破,随后,再把他两边的胡骑分割,这场仗咱们就打赢了!他们就只能任我军宰割。”
    左右诸将俱皆赞叹,说道:“明公此策高明。”
    阎柔阵中等了半天,已过午时,犹不见邹丹主动发起进攻。
    阎柔猜出了邹丹的心思,与鲜於辅,鲜於银、齐周、苏仆延、尾敦等人说道:“邹丹可称知兵,他按兵不动,这是想等我军进攻,先耗我军锐气,然后再做反击。”
    鲜於辅说道:“他若不肯进攻,公之计策岂不落空?我军现下,应该如何应对才是?”
    阎柔略作忖思,说道:“他不肯先攻,既然是在等我军先发起进攻,那满足他便是。”
    鲜於辅说道:“阎公此话何意?”
    阎柔笑道:“我此话的意思,就是我表面上说的意思。”
    鲜於辅说道:“阎公的意思是说咱们先主动发起进攻?”
    阎柔说道:“正是!”
    鲜於辅说道:“可如果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反而中了邹丹之计?阎公你刚才不是说邹丹正是在等我军发动进攻么?”
    阎柔笑道:“我军可以先发动进攻,但我军之攻不是真的攻,而是诱他来打我步阵。”
    “发兵佯攻,诱其来击?”
    “然也。”
    众人议定,阎柔便鸣鼓,吹响号角,遣出了两三千的乌桓骑兵去进攻邹丹阵。
    ……
    邹丹阵中。
    遥遥闻到阎柔阵传来的鼓角之声,旋即见阎柔遣出胡骑数千,驰来进攻己阵,邹丹自矜笑与左右,说道:“阎柔忍耐不住了,派兵来攻我阵。此战,我之胜算已有七八成矣。”
    传下命令,叫中间的步卒阵地坚守阵型,又令两翼的骑兵做好出战的准备。
    丹部步卒阵最前用武钢车组成了一个车阵,车阵后是由盾牌手组成的盾牌阵,再之后是长矛手组成的长矛阵,再之后是弓箭手组成的阵型。这是一个比较标准的对抗骑兵的步军阵型。
    ……
    骑兵冲锋速度很快,敌我两阵间距又才数里,稍时,冲丹阵的乌桓胡骑已至近处。
    丹兵两翼骑兵未动,中阵步卒的弓箭手,在各级军官的命令、指挥下,向外开弓射箭。
    箭如雨下,对面冲来的乌桓骑,迎着箭雨冲锋了一段距离,颇有中箭落马者。
    这些胡人骑兵也挽弓射箭,向邹丹所部的步卒阵射了一阵,便就撤退回去。
    攻了一阵,等於说是毫无作用。
    ……
    见胡骑撤回,邹丹帐下一将进言说道:“明公,胡骑败逃,我军何不趁胜追之?”
    邹丹远观阎柔阵,挥马鞭而指之,哂笑说道:“寇阵未乱,此柔诱我之计耳,不可追之。”
    ……
    过了片刻,阎柔阵中又驰出数千骑兵前来进攻。
    和上回一样,又只是丹兵阵中射出了一阵箭雨,他们略略攻打了一阵,便就退去。
    如此三番两次,共有四番的胡人骑兵来攻,俱是无功即退。
    ……
    邹丹的视线时而远眺敌阵,时而观察来攻的胡骑队伍,见这第四股的胡骑退后,顾与左右,说道:“我军进击之时至矣!”
    先前建议追击的那将不解其意,问道:“明公适才不是说,此为阎柔诱我之计么?却为何要於此时进击?”
    邹丹说道:“刚才来攻的胡儿,连距我阵一箭之地的地方都没有冲到,就都退还,足见胡儿的士气已衰。彼等士气既衰,即我军反击之时!”
    ……
    阎柔阵中。
    阎柔略微皱起眉头,遥望邹丹阵,心中想道:“邹丹倒挺能沉得住气,我已经先后派了四波骑兵往攻,并令之,每次进攻的距离都要缩短,装作越来越畏惧,却怎么还没把他引诱出来?”
    正在想时,听到了对面数里外邹丹阵中传来的鼓角之声,随即,很快见到邹丹主阵的步卒开始向前推进。阎柔大喜,抚须笑道:“邹丹中我计矣!”
    当即下令,命令中军的步卒不许退后半步,又令左右骑兵做好进战准备。
    他自己率领他挑选出来的精锐胡骑、汉卒,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鲜於辅此时已经和鲜於银、尾敦一起在汉人兵士的步卒阵中督战。
    ……
    丹兵的攻势一起,就喊声四野,震动远近。
    只见邹丹所部中阵的数千步卒,列成整齐的阵形,绕过武刚车,如似潮水,扑面杀来。
    盾牌如黑色的坚墙;长矛、刀剑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辉,夺人眼目。
    柔兵这厢,鲜於银披挂铠甲,亲在阵前指挥。
    鲜於辅亦披挂铠甲,但也已经站到了阵中督战的位置。
    ——却是当下之士人,如前文所述,本非如后世儒生,皆还可说尚武,又犹且幽州挨着塞外,乃是与胡人杂居的一个所在,这里的士人自然就更很有尚武之气,如那公孙瓒,他原是世家大族的子弟,本人却是悍勇难当,若鲜於辅,鲜於银者,也是如此。
    因此,鲜於辅虽然是个文职的官吏,在勇武方面并不逊色。
    汉人兵士的士气本就不低,想为刘虞报仇,现下又有鲜於辅、鲜於银亲镇阵中,阎柔将旗在后,士气更是高昂,并且他们看到自己这边的整体人马数量比对面的人马多,因是於胆气方面也是甚强,故虽迎对敌人优势步卒数量的进攻,却是并不畏惧。
    丹兵步卒杀将到至,两下箭射不过三发,丹兵前阵的勇士已然冲突撞到柔兵步卒阵上。
    初时,柔兵不落下风,却奈何两军交战,断非是单纯依靠士气就能取胜的,柔兵到底人少,战力亦不如丹兵,却接战未久,前边已是抵挡不住,中阵也开始晃动,竟将成败溃之势。
    ……
    阎柔密切地观察战场上的情况,左右诸将已经是一再向他请求,赶紧派两翼的骑兵前去帮助步阵。阎柔一直不肯同意。
    邹丹阵中。
    邹丹作为主将,当然是没有跟着步卒一起前去冲锋的。
    阎柔密切地观察战场的形势,他也在密切的注意战场的情况。
    他不但在注意步卒这块的交战,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柔兵两翼的骑兵上边,和阎柔一样,他现在只是派出了步卒进战,他的骑兵也还没有动。
    此时此际,他就在等柔兵步卒中阵被打乱,或柔兵两翼的骑兵先动,然后他才会调己骑上阵。
    却是等了多时,他不觉对左右赞叹,说道:“阎柔小有胆色啊,他的中阵眼看就要破了,然他见咱们的骑兵没动,居然能够坚持到现在,却还不派左右胡儿前往助阵。”
    左右诸将说道:“阎柔若一直不派胡骑助阵,怎么办?”
    邹丹哼了声,说道:“他敢不派胡儿助阵么?他如果敢不派胡儿助阵,则其中阵必然为我军攻破,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是难逃覆败!我断定,他应该很快就会把两翼胡儿派出了。”
    说完这话,邹丹下令,命左右骑兵做好战备。
    左右两翼骑兵纷纷持兵上马,做进击之准备。
    ……
    邹丹所料的一点没错,果就在他下令左右两翼骑兵备战后不久,柔兵的左右胡骑动了。
    柔兵两翼胡骑,各出骑两三千,由左右两边向中间的步卒阵靠拢,看架势,是打算加入敌我步卒的战团,试图支援阎柔所部的步卒中阵。
    邹丹大喜,当机立断,令道:“进击!”
    左右骑兵接令,蜂拥而前。
    邹丹所部的骑兵分从东西两边向步卒的战团冲去。
    如邹丹所料的一样,当他这两支骑兵从后冲杀过去的时候,前去帮助柔兵步卒中阵作战的两翼胡骑,在背对着邹丹所部骑兵的态势下,陷入了被动,立刻混乱。
    ……
    两边接战,两翼胡骑节节败退。
    阎柔的将旗摇动,随其军令,两翼的剩余胡骑,除掉留下部分戒备以外,都分批加入战团。
    这些敌情变化,邹丹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
    把目光从柔兵两翼存留的总计约三四千胡骑处移开,邹丹落目柔兵步卒中阵后。
    那里,现下是阎柔自身的所在处,约有两千上下的胡骑。
    邹丹抬头望了眼天色,已过午时,他与左右诸将说道:“阎柔能用的兵,差不多都派出来了,所剩者无几矣,至迟入暮之前,今日之战,就可结束了。”
    一将说道:“明公,且不说柔兵两翼尚有胡骑数千,就那柔兵步卒阵后的那两千胡骑,乃阎柔亲率,此必敢战之胡,……明公,他若亲带之参战,我军能用的兵可也不多了,何以应对?”
    邹丹顾视身后,在他身后,环立了精骑数百,其中数十,且是披挂了马铠的甲骑。邹丹傲然说道:“阎柔的那两千胡儿,数目再多,能与我军的壮士相比么?他不逃则罢,若敢参战,我自亲往取其首级!”
    战约到下午申时末,丹兵虽占据上风,可是胡骑的数量毕竟多於他们,兼有鲜於辅、鲜於银在柔兵阵中督战,并及苏仆延、尾敦等各皆力战,丹兵也难以急胜。
    双方陷入了僵持状态。
    就在这时,猛然闻得鼓声大作,邹丹放眼去看,是阎柔亲引那两千胡骑驰马入阵出战。
    阎柔的这一支胡骑是生力军,又是从邹丹所部骑兵的侧翼斜插进去的,一加入战局,邹丹部的优势顿时为之一止。
    邹丹不惊反喜,提矛在手,大呼左右:“破贼就在眼前!”
    当先驱马,杀向阎柔及其亲率的那两千胡骑。
    左右众亲将、精骑,鼓噪从之。
    刚至柔骑近处,数骑自柔军中驰出,为首之人喝道:“吾阎柔也,邹丹何在?”
    邹丹拨马前赴,欲待应战。
    阎柔打马挟矛,却是果然悍勇无比,过马一手,即将邹丹刺落马下。
    ——这是邹丹战前没有预料到的。
    邹丹落马,左右亲兵慌忙相救,然而救之不及,邹丹已然被阎柔刺死。
    夺下邹丹尸首,阎柔亲斫下其头,令将以高杆悬之,又叫兵士齐声大呼:“邹丹已死。”
    邹丹所部的兵士登然大乱。
    阎柔部汉卒、胡骑展开反攻。
    围追堵截,一场鏖战,只把丹兵万余步骑将士杀了个人仰马翻。柔兵的胡骑追出数十里远,一直到了鲍丘水边。丹兵将士有的坠入河中,有的渡水而逃,鲜血把河水都给染红了。
    一场大战下来,检点战果,阎柔所部斩首四千余级。
    鲜於银、苏仆延等等俱皆叹服,齐来恭喜,说道:“阎公用兵如神,此战大胜,可喜可贺。”
    ……
    此战,邹丹、阎柔双方可谓是斗智斗勇。
    先是邹丹选择了这么一块形势上有利於他的战场,随后,双方彼此列阵、作战的时候又都颇有耐心,而邹丹终於表面上看是在耐心上胜过了阎柔,阎柔主动遣骑,先去进攻他的阵地;可阎柔的前期进攻,却是在用计,邹丹最终上当,转守为攻,开始进攻阎柔所部;当敌我步骑鏖战之际,邹丹虽然还有部分的预备队在,却被率精骑而出的阎柔临阵斩杀,由此奠定了阎柔此战的胜利基础,大败了邹丹所部。
    阎柔趁胜,进兵到潞县城外。
    潞县城中已经没有多少守卒,剩下的那些也都闻风而逃,早成一座空城。
    柔兵顺利占下县城。
    阎柔又分遣各部往去攻占平谷等县。
    数日后,散往南边的斥候飞马回报:公孙瓒率部已至渔阳郡的西南边界。

122 突骑何如白马雄(上)

    如前文所述,幽州西边几个郡从东到西,分别是代郡、上谷郡、广阳郡、渔阳郡。涿郡在上谷郡的南边,代郡的东边,广阳郡的西边。因此在接到邹丹急禀阎柔、鲜於辅勾结乌桓、鲜卑犯境的军报之后,公孙瓒率部从涿郡启程往援,行军的方向即是一路向东,出涿郡,先过广阳郡,乃至渔阳郡;又广阳郡面积狭小,尤其是东西向的间距窄,东西间距最窄处才三四十里,而这一最窄处,恰正好处在公孙瓒从涿郡往渔阳郡的行军路上,故而公孙瓒的兵马却是所来甚速,没用几天,便如阎柔所得之军报中言,就已经到了渔阳郡的西南边界。
    到了渔阳郡界,头一个入的县界,是泉州地界。
    泉州,地如其名,水系颇丰;从泉州再往东南,不足百里便是大海。
    因水分充足,泉州境内的草场不错,原本是有些胡牧在此放牧的,但现如今,这些胡牧,胆子大的,已经北去,投奔苏仆延等,“掳掠发财”去了;老实本分的,则闻公孙瓒军到,纷纷星散逃去,已是整个县内,空余青草无垠,羊马罕见了。
    又在此处,刘虞主政的时候,曾在县外好地,设置了几个民屯,以安置冀州、青州、兖州、徐州等地避乱奔来的汉人士民,人最多时,达数万男女,不过此类士民,现而今,经过刘虞战败这一场大乱,要么那些奉令跟随刘虞进讨公孙瓒的或死於战中,或为公孙瓒俘虏,要么剩余未从参战的,不少再次逃往别地,昔日人烟丰茂的场景,亦早凋零。
    却还是不禁老生常谈,那一句感叹:兴亡,百姓苦!
    从泉州北上,约百余里是雍奴县,再由雍奴县顺沾水而上,复行百余里便是潞县,平谷、狐奴两县则在潞县的北边,离潞县的距离也大概是百里左右。
    换言之,也就是说,公孙瓒部现下和阎柔、鲜於辅、苏仆延等联军相距的距离,实际已然不远。若是骑兵的话,一两天就可碰面。
    兵马既屯,暂驻县外,部曲扎营,公孙瓒传下将令,命从军诸将来首先搭成的百子帐中相见。
    最得公孙瓒重用的其长史关靖,没有跟着公孙瓒一起来,被公孙瓒留在了涿郡。
    接到邹丹军报,公孙瓒准备亲自率兵往援之前,关靖尝进言公孙瓒,说现下阎柔、鲜於辅等联合乌桓起兵作乱,如果袁绍得知讯息,恐怕他会趁机来袭,所以关靖以为,“今往援渔阳固然是势在必行,可是涿郡南的麹义所部,明公也不得不防。”
    公孙瓒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於是此次出兵,就没有带他随军,而是留他镇守涿郡。
    一向得公孙瓒喜爱和信赖的三个义弟,李移子、乐何当两个,公孙瓒也没有带,但是他把刘玮台带了同行,为的不是其它,正是刘玮台算得一手好卦,而且往时还常常能够算准。
    这些不必多言。
    只说从军诸将应令俱至,见礼罢了,分别落座。
    一人起身说道:“明公,可惜我军来迟一步,邹府君不幸已然战败身亡,潞县、平谷等地现已为贼据,敢问将军,不知接下来打算如何用兵?”
    说话这人年约三旬,相貌堂堂,身材高大,乃是公孙纪。
    前时刘虞奔袭公孙瓒,公孙纪私下给公孙瓒报讯,刘虞败亡后,他因此而得到了公孙瓒的拔擢赏用,现被公孙瓒表拜为将。
    “卿此问何意?”
    公孙纪说道:“邹府君既败亡,渔阳郡而今泰半陷入贼手,贼势颇大,闻军报言之,合计不下四五万步骑之数,而我今来驰援邹府君之兵,步骑拢共才两万而已。在下愚见,明公何不先避其锋芒,暂且屯军在此,等待时机,再做进讨之议?”
    公孙瓒微微抬起眉毛,笑道:“我听明白了,原来卿是怕了。”
    公孙纪赶忙回答说道:“纪绝非是怕,只不过敌强我弱,故愚见,似应当谨慎行事。”
    公孙瓒顾视帐中其余诸将。
    见其余诸将表情各异。
    有的微微点头,似乎是赞同公孙纪的意见,有的则不以为然。
    看了一圈诸将的态度,公孙瓒心中有了数。
    他转目看向自己左手边上位的一人,说道:“仲弟,你怎么看?”
    “仲”者,二也,公孙瓒所问此人身材瘦小,相貌寻常,颔下山羊胡,便正是他的二弟刘玮台。刘玮台不慌不忙,站起身来,回答公孙瓒问话之前,他先把手探入怀中,取出了一物在手,举到胸前,说道:“明公,请看。”
    帐中诸将的目光都落在了他手中所拿之物上,却原来是个龟壳。
    公孙瓒的目光也投落其上,问道:“仲弟,这不是你日常用来占卜之物么?你让我看什么?”
    刘玮台说道:“不
    敢隐瞒大兄,大兄接报,起兵来援邹府君之前,愚弟就已经私下里卜了一卦;就在昨日,到了泉州驻营以后,愚弟又卜了一卦。”
    公孙瓒“哦”了一声,问道:“不知卦象如何?”
    刘玮台的脸上满是笑容,说道:“好叫大兄知晓,来援渔阳之前,愚弟卜的那一卦是吉卦。”
    公孙瓒问道:“昨晚你卜的那一卦是什么卦象?”
    刘玮台说道:“愚弟昨晚卜的那一卦亦是吉卦!”说着,他把龟壳重新放回怀中,把宽大的袖角拽在手中,下揖堂上,对公孙瓒说道:“愚弟先恭喜大兄,贺喜大兄。”
    公孙瓒问道:“喜从何来?”
    刘玮台说道:“两次卜卦,俱皆为吉,足可见今次征讨阎柔此战,大兄必能旗开得胜,一定能大破叛军,枭得阎柔、鲜於辅、苏仆延诸贼之首,为邹府君报仇雪恨,并示威州中,以震宵小!”
    诸将猛然闻得“啪”的一声,是公孙瓒拍了一下案几。
    公孙瓒扶案起身,左手负於背后,右手按腰中宝剑,与诸人说道:“吾弟此言,正得我心!诸君……”
    诸将齐声应道:“在。”
    “刘虞假仁假义,外托仁义之名,先是一再刁难於我,我犹对他礼重三分,他更得寸进尺,外献媚於胡儿,内对我越发凌迫日甚,乃至后竟起兵偷袭於我!却幸得天道自在人心,他反而战败。如今袁绍在冀,虎视眈眈,幽州倘若无我戍兵在涿,早已经就姓了他袁了,鲜於辅诸辈,今所得存,皆赖我也!彼辈不知感激於我,居然倒行逆施,而却斗胆兴兵作乱,今我兵马既至,我自当麾旗立击之,就如我仲弟所言,既是为邹丹报仇,也是以震慑幽州宵小!”
    诸将多应声说道:“明公所言甚是!”
    公孙纪面带忧色,说道:“可是,明公……”
    公孙瓒问道:“可是什么?”
    公孙纪说道:“阎柔素有勇名,苏仆延等所部之乌桓突骑敢战,亦不可小觑,鲜於辅诸士,皆幽州冠族之名士也,略有民望;其又侥幸取胜,新败邹府君,想必彼等的士气如今也是较为高昂。我军若於此刻进斗,胜之则罢,万一落败?……明公,……”
    “怎样?”
    公孙纪忧心忡忡,说道:“那袁绍肯定就会趁虚来犯,幽州恐将有失。”
    公孙瓒不屑地说道:“阎柔竖子,胡儿奴也,谈何勇名?鲜於辅、鲜於银诸辈膏粱子弟,不过坐享祖荫,遂得显贵州中,实皆无用之徒,而至若苏仆延等胡儿,我之手下败将也,又有何畏?你且看着,当我军往攻之时,苏仆延等必望风而遁!”
    公孙纪说道:“邹府君知兵,明公帐下之上将也,却为阎柔所败。明公,这阎柔怕非是浪得虚名。”
    公孙瓒说道:“丹非我也!”顿了下,语气放缓,又说道,“且我今欲急攻阎柔、鲜於辅、苏仆延等,还有一层道理。”
    公孙纪问道:“敢问明公,是何道理?”
    公孙瓒说道:“阎柔诸虏,手下多胡骑,胡骑再多,如何能够守城?我军正该趁此机会,野战而将其击败。我闻之,鲜於辅等现下正在招募步卒兵士,如果拖延时日,等到他们手底下有了足够多的步卒,完全可以据城坚守的时候,我军在与之打,我虽仍不惧它,可未免就会费些力气了。”
    军事角度讲,公孙瓒此言在理。
    见公孙瓒已经决定不等待时机,要立刻出兵与阎柔等对战,公孙纪也就放弃,不再继续劝谏,问公孙瓒,说道:“明公所言甚是,那么纪敢问明公,今如进战,战策何出?”
    公孙瓒铠甲在身,立在案后,握着剑柄,哈哈大笑。
    公孙纪愕然不解,问公孙瓒,说道:“明公缘何大笑?”
    公孙瓒乜视说道:“灭此胡奴儿,何须策为!”
    却是也难怪公孙瓒如此充满信心。
    整个幽州来说,公孙瓒唯一忌惮的就是刘虞,而且他忌惮刘虞,忌惮的还不是刘虞的战功、武力,忌惮的是刘虞的名声、德望,现如今刘虞已死,那么在公孙瓒看来,整个幽州已是不再有他的对手。
    鲜於辅,鲜於银等人,固然是出自幽州的名门右姓,在幽州士林中有一定的根基,可是公孙瓒一向与这些名族子弟就不对付,不大看得起他们,则鲜於辅、鲜於银又如何在公孙瓒眼中?
    阎柔也正如公孙瓒所说,曾经是乌桓、鲜卑人的奴隶,的确是个“胡奴”,或许阎柔他本人是有些武勇,可是要论武勇,公孙瓒今日的一切,都是他靠军功得来的,他又怕过谁人?
    苏仆延等等乌桓的大人,那些乌桓的骑兵们就更不在公孙瓒的眼里了,这么些年来,只有公孙瓒打他们的份
    ,没有他们打公孙瓒的份。
    便就议定,休整两日,即北上潞县往击阎柔等人。
    出兵进讨之前,公孙瓒先遣人去见阎柔,给他送了一封邀战之书。
    ……
    公孙瓒的来书到了阎柔处,阎柔看完,没有做声,把它扣在了案上。
    鲜於辅、鲜於银、尾敦、苏仆延等等俱皆闻讯赶来,众人鸦雀无声地等他看信,没有想到他看完之后,覆信於案,未有出声。
    鲜於辅就开口问道:“阎公,公孙伯圭信中何言?”
    阎柔捋须而笑,说道:“他邀我等於潞县野地和他会战。”
    此言一出,鲜於辅、鲜於银倒则罢了,苏仆延等胡人酋率都是面色一变。
    苏仆延说道:“我听说公孙瓒此次来援渔阳,带了足足五万步骑!本以为他到了渔阳后,会暂作休整,我等正好趁此时机,招徕义士,入守潞县等城,却是未有料到,他不肯休整,直接就来与我战!这、这、……”看向阎柔,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阎柔不动声色,笑道:“什么如何是好?大人此话何意,我不解也。”
    苏仆延说道:“公孙瓒骁悍难当,其帐下诸将亦尽皆勇锐,尤其他的白马义从,更是所向无前,今我军无城池可守,若野战与之,恐不能胜!以我之见,不如……。”
    阎柔说道:“不如怎样?”
    苏仆延说道:“不如咱们暂且先还上谷,从长计议,何如?”
    闻得苏仆延此话,坐上一人勃然大怒,这人怒目而视苏仆延,心中想道:“甚么从长计议!我看你分明是掳掠够了!当真胡儿不可信也。你打着为刘幽州报仇的旗号而来,如今却是掳掠足够,听说公孙瓒亲领兵来至,你就想脚底抹油,一一溜了之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人发怒之人是尾敦。
    却尾敦毕竟官职不高,地位卑下,虽是发怒,不敢在阎柔、鲜於辅等人面前作色,直言斥责苏仆延,暗暗恚怒罢了。
    不过尾敦的这个想法,阎柔、鲜於辅、鲜於银等却与他相同。
    当面指责的话,尾敦是不敢说;阎柔、鲜於辅等现在还要多靠苏仆延等人的乌桓、鲜卑部落兵来给他们打仗,则是不好当面直说。
    阎柔笑着说道:“公孙瓒固然可称勇,可是他也不是无敌的。当年他南下冀州,界桥一战,被麹义的八百甲士所败,狼狈北窜,……这件事,大人难道忘记了么?”
    “此事是有,然麹义是袁本初部将,而非我军之将啊!”
    这话摆明了,是认为阎柔不如麹义。
    阎柔在胡人中既久,早知胡人脾性,闻之也不恼怒,依然笑道:“我之愚见,我军有三胜。”
    鲜於辅问道:“哪三胜?”
    “郭逊如今虽然仍在咱们军中,可是我军从上谷南下、与邹丹鏖战,至今已经过去了不少时日,袁本初想来应是已经得讯,他岂会放过这么好的良机不顾?他必定会令麹义骚扰涿郡等地。公孙伯圭为防备麹义北犯,岂会不留足够的兵马驻守涿郡?不闻关靖就没有随他而来么?‘步骑五万’云云,兵家之诈言耳,不足信。此我军之一胜也。”
    鲜於辅说道:“二胜是?”
    阎柔说道:“这二胜嘛,邹丹是公孙瓒帐下爱将,於公孙瓒军中素有勇称,今为我所败,被我亲手斩杀,可以想见,这对公孙瓒所部之将士的士气,定然会造成极大的打击,而反观我军,大败邹丹,渔阳郡大半落入我军之手,我军正是士气高昂。此我军之二胜也。”
    鲜於辅说道:“三胜是?”
    阎柔说道:“现我军虽步卒缺乏,不够坚守潞县等城,但是潞县等城至少是在我军手中的,公孙瓒他选择在潞县与我会战,我军背以坚城,就是野战,何惧於他?此我军之三胜也。”
    鲜於辅、鲜於银等俱皆沉吟。
    阎柔环顾众人,面现凛然,说道:“三胜之外,更有一个必胜!”
    鲜於辅问道:“什么必胜?”
    阎柔说道:“公孙瓒弑主悖逆,尽失人心,我军今与之战,是为刘幽州报仇,上顺天命,下应民心,岂有不胜?”
    尾敦闻言,只想大声的给阎柔此话喝彩。
    苏仆延仍是迟疑,说道:“话是如此说……”
    阎柔笑道:“大人的担忧,我是明白的。要不这样,劳请大人拨部中骑两千与我合兵,待到与公孙瓒会战之时,我率领本部及大人给我之骑为前锋,若胜之,大人便随我进斗,如不胜,是战是退,则大人自可随意,何如?”
    苏仆延想了想,说道:“那就按阎公的此策而行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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