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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最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赵子曰     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     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3 志才两策指曹操

    潘璋的军报传到郯县州府时,正值深夜。

    因为荀贞有过命令,只要是前线的军报,不管何时送到的,都必须马上呈交给他,所以值夜的军府吏员不敢当耽搁,立刻就拿着这道军报,去到后宅,求见荀贞。

    今天难得公务不多,荀贞睡得较早,被叫醒后,他轻轻地挪开迟婢雪白的胳臂,从床上下来,披衣而至门口,接住军报。

    吏员禀报说道:“明公,是离狐郡潘将军的紧急军报。”

    说完,候立一边,等待荀贞看完后的指示。

    荀贞打开封泥,略扫视一眼,精神登时集中,三眼并做两眼,将军报内容看完,下令说道:“召志才、奉孝堂上相见。”

    府吏应诺待走,荀贞把他叫住,举目望了望夜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明公,四更天了。”

    要是夏季的话,这个时候东天已快微亮了,而今初春,白昼尚短,夜色依旧沉沉。

    感受着早春夜风的料峭,荀贞改变了主意,心道:“前番从我巡州,志才颇受长途跋涉之苦,这两天我见他气色不好,反正已是四更天了,不急在这一时。”便说道,“到志才、奉孝家外,不要吵醒他俩,等他俩醒来,请他俩速到州府听事堂。我在堂上等他俩。”

    那府吏应道:“是。”

    “回书潘璋,叫他继续打探东郡情况。”

    府吏接令而去。

    迟婢睡得很香,荀贞不愿惊动她,就没有回屋,掩住门户,悄然一人,踱步廊上。

    手拿着潘璋呈来的军报,荀贞陷入思考。

    曹操会舍弃东郡,这有点出乎荀贞的意料。

    如那张邈之流,虽是苟延残喘,可要他们舍弃已有的地盘,换去别地发展,不用说,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但曹操却能放弃东郡,所谓壮士断腕,或许指的就是这种果决。

    东郡东边是荀贞,西边袁绍,狭窄的一郡,被夹在当下北地的两个最大势力之间,的确是可供发展的前途黯淡。换了是荀贞?荀贞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想来想去,荀贞心道:“大约我会和孟德一样,毅然决然地暂舍东郡,以避开正盛的敌人锋芒,觅得别地,以作发展,待有所成,或耐心地等到合适的时机到来,再作反攻的打算。”

    “然今海内群雄,若袁本初者,纵强一时,不足虑也,唯孟德,堪称劲敌。他想弃东郡而西走,我却是不能就这么看着他离开东郡,给他喘息机会的!”

    “我实在是不想现在就与袁本初的势力地盘直接接壤,原先打算等到袁本初与公孙瓒开战后,再筹谋西进,取东郡、陈留,北占青州,可眼下看来,为了不叫孟德窜掉,我也只有提前用兵东郡了!……却只是,东郡西邻冀州,我怎么打,才能把孟德包在东郡,不使他逃掉?”

    无须使用地图,东郡周边的山川形势、邻郡情况,可以说是早已都印在了荀贞的脑中。

    停下脚步,负手眺望夜空。

    一个东北、西南走向的,甚是狭窄的郡的形状好像浮现在了深沉辽瀚的夜空之中。

    不知何时起了雾,雾气蒙蒙,遮掩星月。

    但这个悬挂夜空上的狭窄的郡,透过白色的浓雾,却是清晰可见。

    此郡西南、东北长近四百里。

    东北部位较宽,然宽处最长处也不到二百里;西南

    部位窄,窄处仅有几十里。

    黄河由河内郡流入此郡,流经郡中部、东北部,东北而上流入平原郡。

    这个郡毫无纵深,除掉一条大河,再无其它险隘。

    没有纵深,是曹操无奈舍弃此郡的一个主要原因;可从现在荀贞的角度来看,没有纵深,同样也就导致了他不好把曹操“包在东郡,使其不能外逃”。

    想那曹操而下郡府所在的卫国,位处在东郡偏西南的位置,黄河北岸,距离冀州只有短短的三四十里路程,见势不好,曹操上午从卫国西逃,轻骑疾驰的话,下午就能奔入到冀州境内。

    这可该怎么才能把他堵住?

    荀贞苦思无策,望着朦胧的夜空,不觉略微后悔。

    他心中想道:“我是不是把孟德打得太狠了?早知他会做出放弃东郡的决定,此回亢父、昌邑之战,我就该让他一步,不把他逼迫在窄窄的东郡一郡之地。”

    屋门打开,荀贞听到轻盈的脚步声。

    没等他回过头去,一件大氅披到了他的身上,随着,是婉媚的话音:“大家,外头冷,怎么不到屋里?”是迟婢醒来,不见了荀贞在身边,乃出来寻他。

    “我在考虑一件重要的事。”

    迟婢给荀贞拿来了大氅,她却衣着单薄,只着薄纱丝裙。

    夜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便依偎到荀贞怀中。

    迟婢身量颇高,体态颀长,不用怎么抬脸,就能看到荀贞,她呢喃似地问道:“什么事?”

    有道是“月下观美人”。

    此刻的月色虽是被雾气遮挡,十分迷蒙,可也正因迷蒙,更衬出了迟婢的姿容,弯弯柳眉的一双星目,如似秋波,红唇如樱,引人遐思。

    由这红唇,蓦然想起了今晚睡前的些许场景。

    荀贞不再多说,笑道:“我闻**一刻值千金。阿蟜,不说那些了,良辰**,不可辜负也。”

    拥着迟婢丰腴的身子,荀贞与她回入屋中。

    室内炉香撩人,室外月色隐隐。

    ……

    荀贞一早起来,盥洗完了,随便吃些饭食,留下因为疲累而仍在酣睡的迟婢,往去前院。

    到了前院堂中。

    等不多时,戏志才、郭嘉相继来至。

    荀贞把潘璋的军报给他二人看。

    两人看罢。

    郭嘉皱眉说道:“明公,曹东郡远非张孟卓之辈可比,其人多智谋,能得人心,且其诸弟、诸夏侯俱有勇力,若纵其而逃,恐怕日后即使非为大患,亦将为我徐州之小患也。”

    荀贞问戏志才,说道:“志才,你看呢?”

    戏志才沉吟稍顷,捻须说道:“明公,潘璋军报中言,东郡豪绅密报称说,曹东郡有意窜逃并州。此虽豪绅所言,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并州,出精卒之地也,又俯瞰关中,如果任由曹东郡窜逃到彼,不是将成我徐州小患,他必会成为我徐州将来之大患!”坚决地说道,“断然不可坐视不理!”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顾视二人,道出了他的考虑,说道,“我亦认为不能放孟德去并州,可是东郡狭窄,邻接冀州,就算我现在下令潘璋进袭,只怕也难以留下孟德!卿两人就此,可有何以教我?”

    郭嘉想了一会儿,说道

    :“这的确是个麻烦。”

    戏志才忖思多时,说道:“眼下之计,不外乎二。”

    “志才,卿果奇士,竟有两计之多?”

    戏志才微微摇头,说道:“明公,虽有两计,这两计却都不见得都行。”

    “你且说来我听。”

    郭嘉亦聚精会神,等待戏志才讲说他的两计。

    戏志才说道:“先不令潘璋发起进攻,檄子龙,经平原郡,攻东郡之东北诸县,以此来吸引曹东郡的注意;然后由潘璋择拣精锐,出离狐,过濮阳不攻,急渡河,奔袭卫国!”

    “以子龙佯攻,使潘璋急袭卫国?”

    戏志才说道:“曹东郡既然决定了放弃东郡,那么他现下肯定正在做撤离东郡的准备,从各县征募粮饷等等必不可少,这种状况下,为了使东郡郡中不致发生骚乱,影响他撤军的计划,面对子龙的突然进攻,他势必会派兵阻挡,如此一来,他的注意力不免就会被调到子龙那边。

    “也正是因他正在做撤军的准备,其军中现在必然军心不定,离狐县到卫国,虽隔大河,然相距甚近,百里而已,潘璋如能得到濮阳、卫国等县的豪强、士民相助,急袭卫国,则赶在曹东郡未能做出及时的反应之前,拔克此县,把他擒获的可能,忠以为,还是有的。”

    荀贞颔首,说道:“卿言甚是,此策确是有可行性。卿之二策是何?”

    戏志才说道:“倘若上策不行,就广散谣言於冀,指出曹东郡非久居人下者,以此影响袁本初,使袁本初不放他去并州。此忠之第二策也。”

    第二策,相当於是第一策的替补对策。

    第一策有成功的可能性,但说实话,荀贞也好,包括戏志才本人在内也罢,对此策的把握实际都不是很大。无它缘由,还是那个缘故,东郡无有纵深,卫国距离冀州太近,并且离狐、卫国间还有黄河为阻,即使潘璋得到了东郡豪强的帮助,能够快速地渡过黄河,攻至卫国城下,可究竟能否再赶在曹操出逃之前,把他擒下?这是谁都不能保证的。

    因是,在荀贞看来,第二策倒是比第一策更有成功的可能。

    毕竟袁绍此人的性格,荀贞相当了解。

    外宽内忌,矜愎自高,所任多亲戚。这个判定,综合袁绍目前的施政,可谓是半点不错。

    荀贞问郭嘉,说道:“奉孝,卿何见也?”

    郭嘉说道:“监军两策,俱皆高明,嘉以为,可以双管齐下,同时行之!”

    荀贞见郭嘉似意犹未尽,笑道:“还有什么高见?奉孝,一起说出来吧。”

    郭嘉说道:“前接程君昌来书,东郡几成赤地、民不聊生,由此推断,不管曹东郡是不是想窜去并州,至少他弃东郡而走,此断不会假。明公,之前所以不攻东郡者,是为了暂时避免与袁本初发生直接的冲突,既然现下将取东郡,并且东郡必为我得,嘉愚以为,平原、陈留两郡,亦可取之了!”

    荀贞赞同郭嘉的意见,问戏志才,说道:“志才,卿以为呢?”

    戏志才从容笑道:“三郡既得,青州亦可取矣!诈言明公颇读太平经的谣言正在往青州散播,取得青州在手,再以田、粮为饵,百万青州黄巾,不难为明公所用,我徐之民力将因此而得到极大之补充。然后扩军演武,坐待冀、幽兵争,或获渔翁之利,或趁彼两方无暇它顾之机,兵出豫州,攻灭李傕、郭汜诸贼,迎天子还於旧都,则海内之定,指日可待矣!”

94 子龙一令役田楷

    等待时机,打下东郡、陈留,尽占兖州之地,然后北取青州,接着联合孙策,阻御袁绍,进攻长安,消灭李傕、郭汜、樊稠等,迎天子还洛阳或者把天子接到豫州、徐州的某个地方,再接下来,就是循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路子,逐一削平诸侯,从而荡平天下。

    这,就是荀贞、戏志才、荀彧、荀攸等在进攻兖州之前,讨论得出的关於徐州日后发展的整体战略。这个战略,现在还处於没有公开的状态,知道的人不多。

    针对最新出现的此个“曹操欲弃东郡”的状况,这个战略也就需要随之作些微调了。

    荀贞听完郭嘉、戏志才的意见,沉思多时,做出了决定。

    他说道:“虽然不想过早地与袁本初发生冲突,但是孟德既然将要放弃东郡,向西遁逃,咱们也就只能提前用兵,拿下东郡了。”

    戏志才、郭嘉皆无异议。

    荀贞说道:“奉孝所言不错,既然要打东郡,陈留、平原两郡自然亦无留着的必要,我意这回用兵,就顺手把陈留、平原两郡也打下来,收为我徐州所有。”

    戏志才、郭嘉俱皆同意。

    荀贞说道:“孟德无战意,其部兵卒无斗志,东郡不难打下。此战之难在另外两点,一则是能不能把孟德截获,将他堵在东郡,擒获之;一则是袁本初可能会派兵来与我争夺东郡、陈留、平原三郡。针对前者,别无它策,唯能用志才提出的那两个办法来尝试解决;针对后者,我决定此回出兵,不仅调乐进、潘璋、赵云三部,并檄许显,令他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一旦袁本初果真遣兵来犯,就马上驰援兖州!”

    说完,荀贞顾盼戏志才、郭嘉两人,问道,“志才、奉孝,如何?”

    戏志才说道:“袁本初的确不可不防,明公檄许将军备战此条,十分妥当。”

    郭嘉说道:“嘉愚见,似亦可传檄孙郎,叫他也作些驰援兖州的预备。”

    荀贞笑道:“我自然会传檄伯符,但我不打算叫他驰援兖州。”

    郭嘉问道:“那明公是打算?”

    荀贞从容说道:“如果袁本初真来犯我,则即伯符收复河内失地在时也!”

    郭嘉、戏志才对视一眼。

    两人齐声说道:“明公此策甚妙!”

    河内南邻豫州,东接兖州东郡,北为冀州魏郡,而魏郡即是袁绍现下之老巢所在。

    袁绍倘若来攻,那么孙策进攻河内,就有三个好处。

    一个是如荀贞所说,孙策能够收复失地;一个是能够从河内威胁进犯东郡的绍兵侧翼;再一个是并且还能够威胁魏郡。可谓一举三得。

    荀贞是个行动派,素来雷厉风行,决策一下,马上就着手落实。

    几天后,进攻东郡、活捉曹操的命令分别传到了赵云、潘璋、乐进处。

    ……

    赵云接令,按照军令中指定的时间,於五天后,引兵出城。

    天公不作美,前几天都是晴天,偏偏昨晚彤云密布,今日赵云才刚率部出城,就下起了雨。

    准确点说,是雨夹雪。

    风卷雨雪,迎面扑撒,方正月时分,天气正冷,一下雨雪,更加寒冷,就连坐骑战马,亦被冻得恢恢嘶鸣。分布於行军队伍中的高低不同、大小不一的数十面各色旗帜,被风吹得卷起,很快,旗面便被雨雪浸湿。然而跟随赵云进战的两千步骑却是精神抖擞。

    赵云部的兵马总计三千余,这次出征东郡,他亲率了两千人。

    其余的留在了历城,由中垒都尉荀濮率领,负责守城的事宜。

    其帐下爱将严猛驱骑到赵云边上,大声说道:“将军!你说田楷他会不会应命出兵啊?”

    荀贞给赵云的檄令共有两道。

    一道是给赵云本人的,另一道则是叫赵云转交给田楷的。

    赵云轻描淡写地道:“明公的军令,他敢不从么?”

    “这么说,田楷是会出兵的了?”

    赵云唤了两个军吏近前,命令说道:“你俩先行,到前头济水边上的祝阿县附近,看看对岸有无田楷部曲,若有,叫他为我部筑造营地、埋锅造饭,对他说,我军傍晚前就能到达。”

    一个军吏问道:“要是没有呢?”

    赵云摸了摸马鞍边的长矛,说道:“若无,你俩就过济水,去平原县,见田楷,对他说,限以一日之期,令他亲自率兵追上我部,若是延期,待攻灭东郡之后,我会去找他谈谈。”

    那两个军吏笑着接令,带了十余从骑,驰马出队,往西南方向而驰,先往前头的济水岸边去。

    历城西行出县一二十里,便是平原郡的郡界,不过因为东郡位处在历城的西南方向,所以赵云部没有朝西行军,而是朝西南方向行进。

    济水和黄河差不多呈并行的态势,由历城入东郡,需要先过济水,再过黄河。

    祝阿是平原郡最东南角的一个县,也是平原郡下辖诸县中,唯一一个在济水南岸的县,并同时亦是平原郡诸县中距离历城最近的一个县,两地相距只有四十里地。

    行军半途,那两个军吏中一人折回。

    “将军,田楷部已在济水对岸,是田楷亲自带的兵,约千人上下。将军的命令,下吏等已经向他转达,他在为咱们筑营、埋锅造饭了,并请下吏禀报将军,说他亲自来迎将军渡济。”

    严猛嘿嘿一笑,说道:“将军,这田楷以前像个倔头似的,怎么没发现,他倒也是会老实听话的!”

    赵云笑道:“以前兖州有刘岱、有曹操,因此田楷敢不听话;可现在呢?明公两败曹东郡,大破张孟卓,兖州已为我有,明公威名,震动海内,田楷,他又怎敢还不老实听话?”

    要想人听话,实力得够硬。

    实力只要够,别人就会听话。

    换用后世的话讲,弱国无外交是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就如当下,借荀贞而今的威势,赵云令田楷给历城兵筑营造饭,役之如使奴仆,而之前那般首尾两端的田楷则竟是不得不从。

    又前行四五里,前边军吏来报,先头部队碰上了田楷。不多时,田楷被带到赵云这里。田楷不比赵云,年纪较大是其一,本非武将是其二,不耐风寒,冻得抖抖索索,嘴唇都乌黑了,却见到赵云,忙不迭的就要下马进见。

    田楷既然应荀贞的命令,带兵来了,赵云是个好脾气的,亦就不为已甚,叫他不必参见,寒暄两句,见田楷的冠带、衣袍皆被雨雪浸透,眉毛、胡须和脸上也都是水滴,说话的声音颤颤抖抖,不住地打冷战,样子着实可怜,就令亲兵取来了厚袍一件给他。

    田楷甚是感谢。

    傍晚之前,到了济水岸边。

    河上有桥。

    赵云一马当先,田楷随之在后,两千历城兵鱼贯过河。

    田楷部是今天上午到的对岸,已然驻好营垒。赵云部入到营中。招待赵云部的饭也已经做好,田楷特地下令杀了几头羊、宰了两头牛。两军兵士饱餐一顿。

    当晚住宿营中。

    翌日一早,两军合作一部,赵云为主将,田楷为副将,仍然向西北行军。

    因为这里距离东郡已经比较近,剩下的路程约只百里上下了,故而为避免东郡东北边界聊城等县的守将夏侯惇等过早收到军报,赵云令全军加快了行速。

    冒着雨雪,三千兵士奔行急进。

    ……

    东郡,卫国县,临时郡府。

    雨下两天了。

    这天刚刚入夜,数骑自聊城方向飞驰到城下。

    非常时期,宵禁的时间很早,城门早就关了。

    这数骑在城外大叫:“聊城军报!快打开城门。”

    这一段夜间守城的都是曹纯,他亲等城楼,叫那数骑放平火把,映照他们的面庞,认出了带头之人是夏侯惇的司马,这才叫打开城门。

    数骑入城,不作停留,直赴郡府。

    曹操闻报,暂时停下正在召开的军议,召见来骑。

    接到军报,打开来看,看才一方,曹操神色微变。

    现正在召开的军议是从今天中午开始的,军议的主题不是别的,依旧是撤退事宜。

    放弃东郡、撤往并州的这个计划,目前曹操帐下的重要文吏、武将都已知晓。

    具体的各营撤退之顺次、方案,已经安排好了。

    但就这么撤走,曹操毕竟不甘,他寻思着临走前,别的不说,至少是不是得再捞上一把?倒不是为了他本人,主要是为了其部以后的发展,——可以想见,到魏郡后,至少相当长一段时期,他都不得不仰袁绍鼻息,所以手里头,他得多备些钱粮,其今天议论的就是此事。

    也议得差不多了。

    弄钱粮的方向重点是两个。

    一个是本地的豪强大户,这个任务,曹操交给了程立等人负责;一个是各县那些已经开挖,还没有挖完的历代陵墓,这个任务,曹操交给了前时出任他帐下头任摸金校尉的李象。

    前一个,随便程立他们怎么做;后一个,曹操交代李象,务必要偷偷摸摸。

    看完军报,曹操没有与诸人说军报何事,强做镇定,不慌不忙地把议论的事情收了尾,抚须笑道:“本该留君等用个饭,只是这几天君等都辛苦了,今儿个又议事入夜,饭就算了,改日再说,君等请赶紧各自归家,早些歇息罢!”

    程立等人起身告辞。

    旁人辞后,尽皆出

    府,程立转了回来。

    “程公,你回来了!”曹操坐在堂中没动,就在等他。

    程立问道:“明公,可是赵云进犯聊城了么?”

    曹操一拍大腿,说道:“程公!料事如神!”

    程立说道:“赵云此时犯境,此必是明公欲弃东郡、西去冀州的消息走漏出去,被荀镇东获悉了!荀成现不在历城,赵云部只三千许人,他不可能倾巢来犯,他能用之兵顶多两千,凭此两千步骑,有夏侯惇在聊城驻守,聊城必无忧也!明公,如今需要防范的,不是聊城那边,而应当是离狐郡的潘璋部和昌邑的乐进部!”

    曹操说道:“程公的意思是说,贞之或许会用‘声东击西’之计?明以赵云犯境,实使潘璋奔袭?”

    “正是!”

    曹操再又一拍大腿,说道:“程公与我所料正同!”

    刚才等程立回来的空当,曹操已经想清楚了这点,而且把对策也想出来了。

    他说道:“从离狐攻我卫国,必须要渡河,我现在就传令曹仁,命他率其本部,严守河津!只要把渡口看牢,不给潘璋渡河之机,纵其奔袭突进,无所功矣!”

    程立说道:“除掉防守河津,还有一事,明公亦须谨慎。”

    “何事?”

    程立往堂外看了看,唯见夜中雨雪飘落,院中并无人踪,然他还是压低了声音,与曹操说道:“便是郡中豪强。”

    “郡中豪强?”

    程立说道:“就在今天上午,立应明公之召来开军议之前,立得范县令靳允的密报。靳允说范县的两家强宗,就在不久前,私下与东平相李瓒联系!靳允问立,该如何处置?因立尚未来得及将此事禀与明公,故此尚未回复於他。……明公,范县的强宗有降徐州之人,以此类推,别的县肯定也会有!就是卫国县,只怕亦不会例外。”

    曹操叹了口气,说道:“附强背弱,此固人之常情也,却若是无我,东郡早为黑山贼所陷,东郡豪强、士绅竟不念我此恩乎?”

    河内的黑山军曾经攻入东郡过,曹操上任东郡太守,就是在那个时候。曹操巧妙用兵,大胆攻战,一举将入侵的河内黑山军击退,通过此战,他不仅保护了东郡的士民,并且打出了善战的名声,后来鲍信等之所以在刘岱死后,推举他接任兖州刺史,主要缘故即在於此。

    程立是个现实主义者,没有曹操的这点感慨,冷静地说道:“明公,愚民陋士,知道什么?正如明公所言,这无非是他们的正常选择罢了。明公,立窃以为,防守河津之余,在明公开始撤出卫国之前,对魏国县内,从明日起,也应施行戒严!”

    “便按程公此议!”

    程立说道:“现下军中诸将皆已知我军将要撤离东郡,正是我军心涣散之际,恐怕难以久阻赵云、潘璋,乐进要再率部一来,纵有大河之险,卫国不能保矣!因是立愚见,明公,撤离东郡此事,正是撤离的日子不能再按原本计划,宜当提前!”

    “……程公以为,提前到何时为妥?”

    “最多五日,五日后就当撤离,不能再久拖了!”

    曹操惋惜地说道:“五天么?五天怕是弄不来多少粮秣、军饷啊。”却也当断则断,不等程立再劝,说道,“好!就五天!我现就传令夏侯惇,令他必须守够五天!并令曹仁,五天之内,不许放潘璋的一兵一卒过河!”

    两道军令当晚送出。

    ……

    夜晚温度低,天气越发冷,雨雪染湿的地上,踩上去滑溜溜的。

    出了临时郡府,李象在回家中路上,差点摔了一跤。

    终於到了家中。

    其室内点着烛火,一人坐於案前,在独自饮酒。

    这人半截眉毛,酒糟鼻子,嘴巴不大,胡须稀疏,可不就是与李象一起投奔曹操的梁逵。

    见到李象回来,梁逵丢下酒碗,起身迎接,说道:“校尉,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议事议得晚。这还是忽然来了聊城急报,议事才散!”

    “聊城急报?聊城出什么事了?”

    在梁逵的帮助下,李象脱去被雨打湿的袍子,换了件干衣,随便披上,坐将下来,端起酒杯,连喝了三杯,热酒下肚,身体略暖。他回答说道:“曹公没说,料来……”

    梁逵也坐回原位,与李象相对而坐,问道:“料来怎样?”

    李象摸了摸络腮胡子,说道:“料来必是赵云进攻聊城!”

    “啊?赵云进攻聊城?那、那,那是不是镇东要来打东郡了?”梁逵大惊失色。

    李象脸上阴晴不定,烛火明灭,映衬得他神色森然。

    许久,李象没有回答梁逵的话,却是抬起脸来,看向梁逵,问他说道:“你想不想大富贵?”

95 潘璋急渡袭卫国

    梁逵不解李象之意,问道:“校尉,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大富贵?”

    他说着,不由叹气,又说道,“本想跟着校尉投到曹公帐下,或能换个活法,不再如早前那样,为一小卒,生死不能由己,却实在没有想到,曹公这么威风的人,却是接连败於镇东!到如今,东郡都保不住,要去冀州投奔袁公。校尉,寄人篱下,日子岂能好过?只怕就算曹公,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况乎你我?还谈什么大富贵!但求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了啊。”

    李象目光炯炯,烛光的映耀下,他适才於外头沾到浓髯上的雨雪,闪烁晶莹的光芒,好像连带着,让他的整张脸也都熠熠生辉,他沉声说道:“我且再问你一遍,你想不想有大富贵?”

    梁逵好奇心起,停下筷著,说道:“校尉,你就别卖关子了,什么大富贵?”

    “这大富贵就是,你敢不敢和我一起,把曹公擒下?”

    “啪嗒”一声,是梁逵被吓得掉了手中的筷著,他下意识地转头向外看去。

    夜色沉沉,除掉雨雪沙沙之音,悄寂无声。

    寒风吹入室内,梁逵颤抖了一下,他目光转回,落还李象脸上,惊声说道:“什么?”极力地压住声音,说道,“擒下曹公?”

    “正是!”

    梁逵瞠目结舌,指着李象,说道:“你……,校尉,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疯。”

    梁逵说道:“没有疯你怎么会蓦然蹦出来一句‘擒下曹公’?”

    “我说的是‘把曹公擒下’,不是说的‘擒下曹公’。”

    梁逵说道:“这有什么区别?”

    “是没有什么区别。”

    大约是被李象镇静的表现感染,梁逵的慌张惊乱渐渐平息下去,他定了定心神,说道:“校尉,我不懂你的意思,什么叫‘把曹公擒下’?”

    “你想一想,如果你我能把曹公擒下,献给镇东,那是不是你我便会得一场大富贵?”

    梁逵说道:“献给镇东?……校尉,你这不是痴心妄想么?就凭你我,怎么擒下曹公?退而言之,便是擒下了曹公,你我又怎么带着曹公出城,把他献给镇东?你说的不错,这事儿如果做成,你我的确就会得到一场天大的富贵,可是这事儿,校尉,它根本做不成!”

    “不见得。”

    梁逵说道:“怎么?校尉觉得能做成?”

    “今晚议事罢了,我临出堂之际,曹公专门把他叫住,私下叮嘱於我,叫我每隔一天,就向他汇报一次摸金的成果。掘坟盗墓,搜括陪葬财物,这件事,曹公极是保密,我以往每次向曹公汇报的时候,他都是单独见我,那么我这几天的汇报,他肯定也会如此,仍是单独与我相见。……这就是动手擒下他的机会!”

    梁逵想了想,李象这话有点道理。

    曹操矮小,李象高壮,两个人一对一的话,曹操必非李象对手,擒他不难。

    可问题是,擒下不难,怎么带他出城,献给荀贞?这就太难了。

    梁逵说道:“但即便是能擒下曹公,你我又如何带他出城?”

    “你我可以以他为人质,挟持他,从而出城!”

    梁逵连连摇头,说道:“这不可能!卫国内外现下驻兵四五千,曹公一旦被你我劫持,全军必然惊动,只靠你我两人,怎能安然出城?”

    “若是不能挟为人质,我尚有下策一条。”

    梁逵问道:“下策是何?”

    “便在帐中,我把曹公杀了!取其首级。你在府外看住马,等我,我一出来,咱俩就纵骑出城!等他们发现曹公被杀,最初之时,定会惊乱,待他们做出反应之时,你我早已离城远去!”

    梁逵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李象不动声色,注视着他,右手举杯,慢慢饮酒,左手探到腰带上,摸住了随身携带的短匕。

    梁逵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此策似乎还行。”

    “怎么样?你做还是不做,这场大富贵,你要还是不要?”

    梁逵眨着眼,探究似地看着李象,过了片刻,说道:“我有个问题想问校尉。”

    “你说!”

    梁逵说道:“起先在冤句时,我问过校尉,可是欲投镇东?校尉说你要投的是曹公。却为何此时此刻,就在此刻此时,校尉又起意投镇东?”

    “当时我就回答你了我那时为何不投镇东的原因!镇东帐下,文武济济,猛将如云,我便是投之,也不能得到重用,故不如改投曹公。却就像你说的,哪里能想得到,曹公竟是这般不济,被镇东连败,现下更是连东郡都守不住了!因是,我乃改变主意,思投镇东!”

    梁逵说道:“曹公待校尉不薄,今虽曹公将弃东郡,去到冀州,也虽然是寄人篱下,可想来校尉一定仍然是能够衣食无缺的,……校尉,擒杀曹公此事,一旦事败,人头可就要落地了啊,校尉又是为何放弃衣食无忧,甘愿冒着此等奇险,做出凶险之事?”

    “待我不薄?哈哈,哈哈。”

    梁逵愕然,说道:“校尉缘何发笑?”

    “曹公若真心待我,就不会派我掘坟凿墓!我李象虽然家声寒微,然亦士也!衣食无忧?衣食无忧又如何?难道我在东郡挖坟挖得还不够,还要挖到冀州去么?军中诸将若曹仁、曹纯诸君者,知我之所为,每次见到我,看我的眼神都极是怪异!我掘坟摸金这件事,如果传将出去,不但我从此将会被天下人骂,我之子孙后代恐怕也逃不了我给他们留下的恶名!大丈夫与其千夫所指而死,遗丑后人,何如轰轰烈烈一搏!”

    李象、梁逵实都有轻侠之性。

    梁逵闻得李象此言,算是彻底知道了李象为何会想要擒杀曹操,献给荀贞的真正缘故了,当下说道:“校尉若不畏死,我愿奉陪!”

    李象大喜,放下酒杯,伸出左手,两手一起,握住了梁逵的手,上下晃动,说道:“好!那你我就同生共死,一起来做这件大事!”

    风雨雪夜,寒室之中,两人脑袋相碰,於烛光下,细细密议。

    ……

    雨下第三日。

    黎明,离狐郡,离狐县。

    县外,军营。

    这天,是荀贞令潘璋出兵的日子。

    两千虎士紧急集合,冒雨立於校场。

    潘璋披甲按刀,站在校场中央的高台上边,十余军将、数十亲兵甲士从侍在他的左右。

    环顾了一圈校场中的兵士,潘璋慨声说道:“年余之间,曹操两次大败,现在他已是穷途末路。据报,他将要弃东郡而西窜!历城赵将军部於三日前出军,现正在攻打聊城,即将克拔!镇东令我部,今日出兵,飞渡大河,奔袭卫国,擒拿曹操!……诸曲听令,即刻开拔!”

    一令既下,事先已经约略听到些风声的将士们,并不吃惊,反而顿时爆发出欢呼。

    潘璋满意地观看沸腾的校场,斗志昂扬的兵士们,与左右军将说道:“濮阳田玄自请为我部内应,已提前为我部做好了过河的准备;兼之有赵将军在聊城方向吸引曹操视线;又有乐将军率昌邑主力随后就到,今我部取卫国,探囊取物耳!汝等当发奋勠力,必擒曹操以献明公!”

    左右军将齐声应道:“诺!”

    两千离狐兵,依照番号,络绎出营。

    离狐县距离东郡的边界四十里地。

    虽是雨雪交加,不能稍滞潘璋部的进军速度。

    清晨出营,下午便到了郡界。

    进入东郡境内,碰上了两拨曹军的斥候,尽被离狐兵追上杀掉。

    入夜以后,全军只短暂地作了半个时辰的休息,吃了些干粮,便即继续启程前进。

    下雨的天气,本就星月无光,雨雪又影响视野,地上且滑,兵士们打起了火把,串起了绳索,各队的士兵皆拽着绳子向前。若从高空望下,这支两千人的急行部队,就像是一条奔驰在东郡原野之上、雨雪之下的火蛇。

    濮阳县离东郡、离狐交接的远近差不多也是四十里。

    行军至快到三更时分,先遣兵马回报,已将至濮阳县城。

    潘璋早就遣了人提前去濮阳县城,联络田玄。

    又前行不远,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人。

    这两人到了潘璋中军,见到潘璋,伏拜行礼,一张嘴就是满口的濮阳腔调,显是濮阳人。

    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

    东郡辖地的面积尽管不大,但东郡辖下的诸县方言、语调,却也是各有不同。并且不仅仅是细微的差别,在有些县中,差别还很大。比如濮阳和卫国两县,两地从地图上看,只是隔着个黄河,相距还不到百里之远,然而两县的口音就差别甚大。卫国有山,卫国人的口音,特别是山区住民的口音,就不太好懂,较为拗

    口,而濮阳县人的口音又轻又快,与之完全不像。

    潘璋本身是东郡人,对本郡各县口音的差异是非常清楚的。

    这两人中为首的是个士人打扮的,说道:“在下田征,奉宗长之令,迎接校尉!”

    “濮阳守军是不是已经知道我部来了?”

    田征答道:“曹公前时把河南岸的部队,多调到了河北岸,濮阳城中现在的守卒,数百人罢了。他们的确是已经知道了校尉部到来,而下正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才好。鄙族宗长已然聚得鄙族族人、徒附精壮三百,藏於‘里’中。校尉现在如果攻城的话,鄙族宗长就会於城中响应。里应外合,贼又慌张无应对,想来攻下濮阳,不为难也。”

    曹操把河河南岸诸县的部队,多调到了河北岸这事儿,潘璋已知。

    这时听了田征所言,潘璋不作迟疑,当场下令,点了军将两员,各给之精卒百人,便命做攻城先锋,自率主力於后跟进。

    却那濮阳守卒乱做一团,毫无守城的决心,竟是不等潘璋的主力攻至,城门已在田玄的配合下被那两百人先锋精卒攻开。潘璋麾主力入城。

    一个四十多岁,浓眉大眼,颔下蓄须,形貌正气凛然的士人,领着十余士绅、百余精壮,於县寺门外欢迎潘璋。此人正是田玄。

    见礼罢了,潘璋不入县寺,问田玄,说道:“田公,渡河的准备可做好了么?”

    田玄回答说道:“我叫我族中乡里的徒附搜集船只,现总共已经搜集到了大小渡船十余艘。”

    “大者能载人多少?小者,又能载人多少?”

    田玄答道:“大者可供三二十人,小者可攻四五人。”没等潘璋追问,主动补充,说道,“大者三艘,余皆小者。”

    潘璋正在默算,用这些船,需要多久能把他带来的两千兵马悉数渡过河去,听见田玄接着又说道,“两天前,曹仁率兵至河北岸,扼守住了对岸的诸个津口。”

    “此事我已知晓。”

    田玄皱着眉头,面带忧虑,说道:“去冬两场大雪,雪化之后,河水颇涨,本就比往常难渡,现对岸又有曹仁兵驻守,把控桥梁、津口,潘君,这河,恐怕不易渡啊。”

    “所以我才要今晚就渡河!”

    田玄吃了一惊,说道:“今晚就渡河?”抬头看夜色,浓云漫天,漆黑一团,瞧不出时辰。

    田征说道:“五更天了。”

    田玄说道:“已是五更,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潘君,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下雨呢,天亮得晚!不是一个多时辰,我还有两个时辰可用。”

    田玄说道:“但是对岸有曹仁的兵马驻防!倘使被其部兵马发觉,趁校尉半渡而击之?”

    潘璋笑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半渡而击之?田公,我不走渡口。”

    田玄问道:“不走渡口?”

    潘璋胸有成竹,说道:“田公,你忘了我也是东郡人么?现下我军中东郡人可是不少的!已有人献了一条水较浅且对岸无渡口的过河通道与我!”

    田玄恍然,说道:“原来如此!”忍不住问道,“是何处通道?”纳闷心道,“我都不知?”

    却这田玄养尊处优,几乎就没下过乡野,对民情半点不知,能知道黄河对岸有几个渡口已算不错,又何能知晓非渡口而易渡河之处?

    时间紧急,潘璋不与他多言,便请他派个人,带着自己和本部去他家附徒藏船的地方。

    田玄追上两步,拽住潘璋的衣甲,急促地说道:“校尉且慢!敢问校尉,统兵几何至此?”

    “两千。”

    “校尉不闻在下言乎?曹公已把河南岸的兵马多调到河北岸,别地不讲,只卫国县内外,现就不下四五千步骑!君以两千往击之,即使得以顺利渡河,怕也不好攻克卫国!何不如等乐将军主力到后,再作进攻?”

    潘璋捋须而笑,说道:“何须乐将军至?我两千兵,足拔卫国!”

    一则,急袭卫国,争取擒获曹操,这是荀贞的军令,二来,潘璋亦是一心要雪前耻,他又怎会肯等乐进到来?

    望着夜下雨雪中,身披重甲,大步离去的潘璋,田玄不禁赞叹,说道:“虎狼士也!”

    边上的一个本地士绅说道:“将士精勇至斯,无怪曹公非镇东之敌。”

    十余个士绅纷纷点头,俱皆以为然。

96 十日尽得东郡地(上)

    卫国县和濮阳县是斜向对应的。

    卫国县在黄河北岸的西北边,濮阳县在黄河南岸的东南边。

    却说潘璋率部出了濮阳县后,先去黄河南岸,把田家藏在岸边的船只取了出来。

    然后,在熟悉黄河两岸情况的兵士的带领下,沿着黄河南岸向东而行,到了预先定下的那处容易渡河而对岸没有渡口的河段地带,开始渡河。

    尽管曹操对曹仁有命令,叫他严守河段,曹仁知道事关重大,对此也是非常的上心,对兵士们严加督促,但是,一则,曹军将士不少都已经知道了曹操打算放弃东郡,西去冀州这件事,士气不高,军心混乱;二来,潘璋进军神速,打下濮阳这件事,逃出濮阳的守卒将士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能够逃到黄河对岸告知曹仁,曹仁对此尚不知晓,三来,这会儿又是黎明时分,人的精神最困倦的时候,并且还下着雨雪,远近一片漆黑,整个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潘璋的渡河却竟是悄然无声,甚是顺利。

    对面的曹军,包括巡逻北岸的步骑小队,对此根本就没有发觉。

    就这样被潘璋部渡过了河去。

    过河之后,天光微亮,雨雪中,晨曦里,潘璋唤来斥候,问清楚了曹仁军营的所在,命令全军士兵:“随我前去,先破曹仁!”

    潘璋帐下的一个军吏说道:“校尉,曹仁部兵马就算再少,估计也有一两千人,我部只有两千,咱们如果现在去打曹仁的话,恐怕不宜速胜速决。这样,一旦被卫国县知晓,那么曹操就有可能弃县而逃,何不现在就去围攻卫国县呢?卫国县中也有我部的内应,打下此县,应该不难。”

    潘璋说道:“现在天已经亮了,我军渡河、濮阳已失的消息,曹仁肯定很快就会知晓。咱们如果现在去打卫国,曹仁他一定会从后追赶我部。这样,就算我部到了卫国县下,前后俱皆

    有敌,纵有内应,攻城亦会不易。当下之策,应当是先击破曹仁,然后再攻卫国!

    “至於曹仁部的兵马,他可能会有一两千众,但其部现在分散於河北岸的各个渡口,曹仁自己驻军所在的营中肯定兵马不多,我军一鼓可以破之。

    “只要把曹仁生擒,那么剩余那些分散於河北岸渡口的那些敌军,就算再多,亦不足虑也。”

    其帐下军吏们听了,俱皆深以为然,便不复多言。

    曹仁的军营在潘璋等渡河之处西边的数里之外。

    曹仁便就率部沿黄河北岸,即向曹仁军营而去。

    这个时候,曹仁还不知道潘璋部已经成功渡河的消息。

    直到营外近处的斥候仓皇回营来报,曹仁乃才知晓。

    闻报之后,曹仁大惊。

    “却怎么……?”曹仁说道,“潘璋却怎么是渡过了河来的?”

    但是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曹仁急忙击鼓,召聚营中兵马做守营的准备,而潘璋当真是奇袭神速,曹仁守营的预备还没有做好,他的部曲已经抵制营外。

    一边是守营未成,一边是有备而来。

    一场攻营之战,胜败不言自喻。

    曹仁在一二十个亲兵护卫的保护下,拼死突出围去,向卫国方向逃窜。

    ——曹仁营中约兵士千人,营破之后,战场比较混乱,到处都是逃窜溃败的曹营兵士,而曹仁逃跑又肯定不会再打着他的将旗,他这一支小队伍的规模也不大,兼且天黑,所以潘璋一时没有发现。

    等到分头攻营的各部都来汇报战果的时候,乃知没有擒获曹仁。

    曹仁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只有卫国现可逃。

    潘璋立刻下令,全军立即出发,进袭卫国。

    昨天早上出的离狐县,战至现在,已经是前后行军一百多里,

    渡过了一条黄河,打了两场仗,兵士们比较疲惫了。

    潘璋帐下有军吏进言说道:“曹仁已经逃掉,赶去向曹操报讯,曹操知道了濮阳和河北岸渡口的失守,一定是会加强戒备,我部只有两千人,便是至卫国城下,不免也会不利我部攻城。不如暂且先在这里休整,等乐将军部赶到,再合兵往攻,似乎较为妥当。”

    潘璋说道:“曹军本来已无斗志,现下骤然闻报濮阳失陷、河渡失守,我军将至,料其城中士卒更会是士气低落,绝无坚守之意;我部的兵士虽然比较疲惫,但是我部士气高昂,於此时奔袭,克取卫国,唾掌之易!”

    却这潘璋诚然骁悍之将,只是让兵士们稍微休息了两刻钟,便就动身,继续奔袭,杀向卫国。

    此地离卫国县只有五十多里。

    为防曹操逃遁,潘璋将俘虏到的战马和本部的战马,凑到一起得了三百多匹,他亲自挑出了三百余精锐的猛士,亲自率领先发。中午前后,到了卫国城南。

    曹仁兵败之后,果然如潘璋所料,逃往卫国县而去。

    此时,他刚到县中不久,才将潘璋部渡河的军报禀报给了曹操。

    曹操震惊非常,他问曹仁:“来敌多少?是只有潘璋部还是还有乐进部?”

    曹仁的营垒被攻陷的太快,当时视野又不明,营破之后,曹仁就仓皇北逃,确实不太清楚攻其营的到底有多少人,惭愧地回答说道:“末将营垒遭攻之时,闻得外头四面皆是喊杀之声,贼军的数量大概不少。”

    曹操急忙召集程立等人,一边命令曹纯守卫城池,一边开始部署从城中撤出的计划。

    整个的临时郡府里头乱糟糟的,人进人出,乱成一团。

    就在程立等人相继到来,登入堂中,曹操与他们商议的时候,外头侍卫来报,说是李象求见。

97 张邈仓皇奔河内

    曹操现在没有空接见李象,就叫他在堂外等候,自在堂中吩咐程立等人具体的各项撤退事宜。

    大致吩咐完毕以后,曹操与程立等人说道:“潘璋部的进军速度很快,他已经攻下濮阳,渡河而前,其先锋部队目前已至我城下,不但他的主力随后会到,乐进部肯定也很快就会来到。北边聊城,赵云攻城甚急,我已经传令夏侯惇,叫他尽快撤离。卫国县城,咱们不能久待了,必须及早撤走,君等回去之后千万不要耽搁,咱们最好今天晚上之前就能撤出县城,最迟不能超过明天上午。”

    堂中诸吏闻得此言,表情不一。

    有的比较慌张,有的看起来则较为镇定。

    一人开口问道:“明公,我军现在撤去邺县的这件事情,本初公已经知道了么?”

    问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最早和刘岱一起迎曹操入主兖州,后来投降荀贞,再又后来却又背叛荀贞,投靠曹操的万潜。堂中这么多的吏员之中,关於弃城撤退这件事,万潜是最晚知道的一个,很多细节他不清楚,所以他现在有些忐忑不安。

    曹操挺耐心地听完了他的问话,和颜悦色地回答他,说道:“万君,我於半个多月以前,就已经去书袁公,对他讲了,我想要放弃东郡,撤到邺县这件事情。”

    万潜问道:“那袁公对此是何态度?”

    曹操说道:“我和本初是什么关系?本初对此,当然是欢迎之至。”

    在万潜看来,如果东郡不失,曹操至少还有一个立足之地,但如果放弃东郡,撤去邺县,那就是完全的寄人篱下,以后只能仰袁绍的鼻息,唯袁绍之命是从。

    换言之,曹操以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曹操是他们的主君,曹操的日子如果不好过,他们这些属吏的日子可想而知,必然是更加不好过了。

    万潜忧心重重,以后可该怎么办呢?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顿时浮起,一浮出来,就挥之不散。

    曹操看出了他的忧心,摸着胡子,一副浑然无事的样子,笑着说道:“万君,你不要担心,本初已经答应我了,赵郡太守或者太原太守,随我我挑选一个。咱们到了蓟州以后,一样能和现在东郡一般。万君,你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的。只要有我曹孟德的一口肉吃,就少不了你一碗汤喝。”

    一口肉吃,一碗汤喝,这话虽然是俗语,但前边是口,后边是碗,前后不搭,却是曹操说错了,实际上应该说的是,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的汤喝。

    这却也是曹操虽然故作镇静,其实内心已经比较慌乱。

    然在仓皇的状态下,万潜却是没有听出曹操这话的语病。

    万潜不知“袁绍已经答应赵郡或太原,随曹操选一个当太守”这话是曹操在诳他,勉强地露出笑容,感激地说道:“多谢明公。”

    曹操该嘱咐的事,该交代的事,都已经下过命令,程立等人纷纷从堂中退出。

    出去之后,曹操已经把李象给忘了,幸得帐中的侍吏提醒,乃才想起,便招李象进来。

    李象进到帐中,向曹操行礼,借着行礼的机会,不动声色的观察帐中。

    帐中除了曹操之外,还有四五个从吏。

    这几个从吏都没有带武器,但是在曹操的案上放着一柄佩剑。

    曹操一边帮手那几个从吏收拾案上和堆积在柜子上的案牍,把它们放入箱中,准备带走,一边问李象说道:“有什么事情么?”

    李象迟疑说道:“明公,可容末将私下汇报?”

    曹操瞧了他一眼,见他吞吞吐吐,神色为难的样子,猜出了他想说什么,必是摸金此事无疑。

    潘璋的部队来得太快,从各县搜集粮饷以扩充军资这件事,已经是来不及做。

    曹操军中,说实话现在那是穷得很,能多一文钱,最好就多一文钱,他也想听听李象这两天有什么收获,於是就吩咐那几个从吏,叫他们暂且退出。

    待着几个从吏全都退出堂外后,曹操停下了手头上的事儿,问李象,说道:“是不是有什么大的收获?”

    李象说道:“启禀明公,的确是有一桩大收获。”

    曹操相当高兴,说道:“哦?那你快说来听听,是什么收获,从哪里掘来的?”

    李象回答说道:“便是在顿丘城北发现了一批秦时的大墓,有好几个,但都是刚刚发现的,还没有掘,所以末将就来请问明公,这几个墓是掘还是不掘了?”

    顿丘县挨着魏国,在魏国的西边,是从魏国入冀州的必经之地。

    曹操说道:“顿丘?”

    李象回答说道:“是,明公,顿丘。”

    曹操略微考虑了一下,说道:“如果是顿丘的话,倒是还可以一掘。”令道,“你现在就带人去掘,能挖出来多少是多少。”

    李象说道:“明公,现在就去掘么?现在可是白天啊。”

    以前,李象干这些勾当的时候都是深更半夜地去干。

    曹操挥了挥手,说道:“哪里还顾得白天不白天!你叫兵士们都脱去戎装,假扮盗贼就是。”

    下完命令,曹操见李象在帐中还不就走,磨磨蹭蹭的,时而抬头,偷偷地看自己,好像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

    曹操就问道:“你还有其他的事么?”

    李象说道:“末将的确是还有一事。”

    曹操说道:“你且说来。”

    李象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明公可能容末将到近前汇报。”

    李象在曹操帐下,而下没有什么别的职务,就是个挖坟的而已,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汇报?又再加上李象这么一副吞吞吐吐、鬼鬼祟祟的样子,曹操何许人也?顿时就起了疑心。

    然而曹操却不动声色,一边从容不迫地往案边走去,一边说道:“那你就近前来报。”

    李象迈步上前。

    这个时候,曹操已经回到了案边,手放在了佩剑之上。

    李象看到了这一幕,脚下不觉一顿。

    曹操的眼睛一直在注意着观察李象动作,看到李象正走着,脚下忽然一停,心中顿知不好,二话不说,拿剑在手,便大呼帐外。

    呼声才起,帐外的侍从、兵士涌了进来。

    带头之人一个曹昂、一个曹安民。

    曹操提剑,指向李象,喝道:“拿下。”心中想道,“若是我料错他,不是行刺於我,我就给他说我是和他开个玩笑,来试试他的胆量。”

    须臾之间,已经把如果搞错了的话,该怎么抚慰李象都给想清楚了。

    李象被众人按倒,试图挣扎,可是一人难敌四手,如何能挣扎得动?

    曹昂从他身上搜出了短匕一柄,呈给曹操。

    曹操见到这把匕首,心中已经断定,李象定是来刺杀自己了。

    他提着剑,绕过案几,走到李象近前,痛心疾首地说道:“李象,我待你不薄,你为何生起歹心,欲要行刺於我?”

    李象把脸扭到一边,

    没有作答。

    曹操说道:“你可有同党?”

    李象仍是没有开口。

    曹操又说道:“是了,和你一起来投我的那个梁逵,他必是你的同党无疑。”

    李象把脸扭过来,说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梁逵无关。”

    曹操称赞说道:“你倒还是个重义的。”命令曹昂、曹安民现在就去把梁逵杀了。

    曹昂、曹安民应诺,派了几个兵士去找梁逵。

    曹操又问李象:“到底是何人指使於你?是我郡府中的谁人,还是我军中谁人?又还是东郡的豪强士绅?”

    李象一句话也不肯说。

    曹操再三逼问,问不出什么来,他现在没有时间弄严刑拷打那一套,便也就不再多问,说道:“杀了吧。”

    曹昂、曹安民即把李象押出堂外。

    郡府中人来人往,吏员很多,为了不引起注意,把他带到了偏僻的地方,一刀杀了。

    却这李象、梁奎也是可叹,尤其李象,要说野心,他有野心,早前不投荀贞,而投曹操,他图的就是能获得更高的任用,要说胆气,他敢行刺曹操,莫说真的动手,就是起一个这样的念头,就可称胆色十足了,只是却死得这般无声无息。莫说荀贞那边无人知晓此事,就是曹操军中,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曹昂、曹安民等刚才现场的那几人知道。

    乱世之中,当真是人如浮萍,性命如同杂草,且不必多言。

    只说潘璋率部到了卫国县外,他的部曲太少,一时难以攻城,便分散於城的四面,把守住了出城的道路,以防曹操逃跑。

    潘璋的这个盘算是很好的,但曹操的应变速度却是非常的快,出乎了潘璋的意料,曹操竟是根本就没有做守城的打算。

    就在当天下午,曹操便就全军出城,向西突进。

    潘璋部的主力部队这个时候刚刚赶到,两下混战一场,不能把曹操拦住。

    曹操遂率部冲杀而出。

    夏侯渊现下屯兵於顿丘,潘璋率部追击,将到顿丘城时,夏侯渊部从侧地里杀出,把潘璋部挡下,两边又混战一场。

    潘璋部毕竟是一天一夜,加上今日,已经是两天一夜几乎没有休息,行军百余里,连战多场,兵士疲惫不堪,因未能击退夏侯渊所部。

    曹操乃就此顺利地通过顿丘,向西撤入到了冀州境内,直奔邺县而去。

    曹操虽然成功的突围而出,但他的实力也受到了极大的损失。

    首先,随军随带的辎重粮饷寥寥无几;其次,跟着他撤入冀州的兵马只有两三千人,即使再加上已经从聊城撤退,也往冀州而来的夏侯惇部,也不到五千之数了。

    ……

    聊城。

    赵云获报,夏侯惇弃城而逃,率部追击一阵,追之不及,便就回营,率部进驻聊城。

    於当天设下酒宴,以庆功为名,请田楷出席。

    酒饮数杯,赵云说道:“田府君,我有一句话想请教於君。”

    田楷赶忙放下手中的酒杯,惶恐地回答说道:“岂敢当请教二字?将军有何吩咐,尽请示下。”

    赵云说道:“东郡现下已为镇东所有,陈留张孟卓,更非镇东敌也,我想请教田府君的话就是,以田府君一郡之地,田府君以为能挡得住我徐州、兖州两州雄兵么?”

    田楷额头上的汗水出来,回答说道:“将军此话从何谈起?我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对抗镇东!”

    赵云说道:“你若是没有对抗镇东之意,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就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田楷说道:“请将军示下,末将必然遵从。”

    赵云说道:“你现在如果自己主动的去郯县晋见镇东,那么镇东对你一定会不吝赏赐。”

    赵云这话,说的有点没头没尾,什么叫现在如果去郯县晋见荀贞,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赵云说的虽是不明不白,田楷却是清楚明白其意。

    赵云这话,分明是叫他献出平原郡。

    对於这一点,田楷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了,事到临头,他虽然还是有些不甘,但却不敢做丝毫的迟疑,立刻离席起身,拜倒地上,说道:“末将今天就去郯县晋见镇东。”

    大势所趋,赵云兵不血刃为荀贞收下平原郡。

    ……

    由聊城向南,过中丘县,再过黄河,过濮阳等县,至陈留郡。

    此时的陈留郡府里边,情形几乎和曹操从中丘撤退之前的情状一模一样,也是慌乱一团。

    导致这种场面的原因没有其它,是乐进的部队已经到了济阴、陈留两郡的交界处。

    陈留郡和东郡接壤,两个郡的辖地又都不大,所以张邈已经获知了潘璋、赵云攻入东郡的消息,前脚这个消息才到,后脚就接着传来了乐进部进至陈留郡界此讯。

    又同时,就在刚刚不久之前,张邈还得到了另外一道军报,便是豫州孙策的部队,目前也已经有部分集结在了陈留郡的南部边界和东部边界。

    三面受敌,张邈惊慌失措,连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弟弟张超说道:“阿兄,当下别无他策,只有学那曹孟德。”

    张邈问道:“只有学那曹孟德,你是说咱们也弃郡而走?”

    张超说道:“阿兄,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对策么?”

    张邈思之再三,凭陈留一郡之地,那是打死他,他也挡不住乐进和孙策两路兵马的夹攻的。

    他束手无策,只好说道:“可是曹孟德能投袁本初,我等若是弃郡而走,却是投谁人去也?”

    曹操的关系和袁绍的关系很不错,他去投袁绍,最多就是寄人篱下而已。

    张邈和袁绍的关系,却是非常的不睦。

    当年讨董的时候,张邈看不惯袁绍以盟主自居的那种跋扈作风,和他做对过不少次。袁绍对此衔恨,曾经暗中示意曹操去把张邈给杀了,但是曹操没有听从袁绍的命令,——这也是后来曹操於刘岱死后,出任兖州刺史之时,张邈没有表示反对的一个原因。

    总而言之,曹操能去投袁绍,张邈他却是没办法去投袁绍的。

    陈留这个地方北边是东郡,东边是济阴郡,南边是豫州,西北边是冀州,等於说是被袁绍、荀贞、孙策的地盘给围住了大半。剩下唯一能够逃向的生路,仅有西南边的河内郡。

    张超说道:“阿兄,何不西去,投河内张扬?”

    张邈喃喃地说道:“投河内张扬?”

    张扬是并州人,和吕布是老乡。冀州、豫州、兖州、徐州这一区域现在是两大割据势力,一个是袁绍,另一个自然便是荀贞。袁绍和荀贞两人则都是豫州人,他两人帐下的郡守、武将,因就也以豫州人为主,此外兼有冀州、兖州、徐州等当地人。河内郡正好处在这两大势力范围的交界地带,张扬就很尴尬。

    所以,一直以来他不得不依附於袁绍,但同时为了保证他的自立,保证他河内的地盘

    不被袁绍吞并,他又并且与曹操、张邈常有书信来往,与张邈也还算比较熟悉。

    又及张扬这个人虽然是个武将,但是他对士人、读书人相当尊敬。

    从这两方面考虑,张扬的确是一个可供选择的投靠对象。

    事实上,就算张扬不是可供选择的最好投靠对象,张邈现在也真的是无处可去了。

    他没有办法,只好接受了张超的建议,决定前去河内投靠张扬。

    决定既下,张邈当天就率领驻扎在陈留县的主力部队,约三千多人,大车小车地赶了数百辆车的辎重,与张超等离开陈留县,西往河内。

    ——陈留郡府的吏员大多没有跟着张邈一起离开陈留,毕竟陈留是他们的家乡,他们不愿意背井离乡。而且根据汉代以来的惯例,郡府所辟除的吏员都是本地士人,就算陈留归了荀贞,他们这些人和荀贞无冤无仇,想来荀贞一则不会为难他们,二来也还得任用他们做本郡的郡吏,所以与其跟着张邈背井离乡地跑去河内,还不如干脆留下来。

    话到这里,不妨多说一句。

    曹操从卫国县撤离的时候,同样也有很多东郡郡府的郡吏留了下来,没有跟着曹操走。

    这些且亦不必多讲。

    陈留县到河内郡边界,路程只有三四十里,过一条浪荡渠,便是河内郡辖地,离河内郡郡治怀县的距离也不远,一两百里地而已。

    张邈出发之前,遣人去怀县给张扬送去书信一封。

    张扬接到书信,知张邈来投,重张邈的名声,他亲自出怀县,到黄河北岸等候张邈。

    这日,张邈所部迤逦从东而来,到了黄河岸边。

    张扬接应他们渡河。

    到至对岸。

    张邈、张扬两人相见。

    见到张扬,张邈颇是羞愧。想那讨董之时,关东诸侯的部队主要聚集在河内和陈留郡的酸枣两地,聚集在河内的是袁绍和张扬所部,驻扎在酸枣的是张邈、荀贞等部。那个时候,张邈是唯一一个能够抗衡袁绍的人,如果说袁绍是盟主的话,张邈便相当於是副盟主,而荀贞那时还只是诸路诸侯之一,且还是名声、地位都靠下的一个,却现如今,昔日联军的副盟主连本郡都守不住了,只能落荒而逃,投奔河内,而昔日名声不显的荀贞,却已经占有徐、兖两州,俨然已是北地威势仅次袁绍的一方势力。

    对比之下,张邈如何能不觉得羞惭?

    好在张扬善解人意,见到张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殷勤地说道:“张公路上辛苦。”然后将其迎入县内。

    当晚设宴,张扬热情地款待张邈。

    酒入愁肠愁更愁。

    张邈是夜,不觉饮醉。

    第二天,张扬请张邈在郡府堂中相见,对张邈说道:“张公,你来的正是时候,孙伯符於日前再次悍然出兵犯我河内,此事张公应是已知。我郡中前时派兵相助袁公讨伐黑山贼,折损了不少,兵力有些不足,张公如肯助我,我敢请张公遣些兵马,助我抵抗孙伯符。”

    张邈现在没有拒绝张扬的本钱和理由,便就答应。

    两人联兵列阵於黄河北岸,抵挡孙策经颖川而向河内郡发起的进攻,此也不必多提。

    ……

    荀贞这一次拿下三郡所用的时间,前后历时只有多半个月而已

    不到一个月,三郡即得。

    新得的土地,南北或者说东南到西北,长七百余里,宽三百余里。

    百姓方面,平原郡的最少,东郡的也少一些,但是陈留郡这么些年以来,在张邈的统治下,因为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战事,不但本地的百姓元气得到一定的保存,而且周边各郡前来投附的百姓数量也很多,故而却是几乎与当年陈留郡最盛之时,近八十七万的百姓口数相差无几。三郡合在一起,百姓约**十万口之多。

    三郡的入手,对荀贞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东郡到平原郡境内的这条黄河防线被他完全地拿在了手中,从此以后,他完全可以借助黄河来与冀州的袁绍隔河对峙,以作相抗。

    ……

    二月下旬,曹操到了邺县,与袁绍相见。

    曹操备述东郡丢失的原因和经过,袁绍对他抚慰一番。

    曹操建议说道:“本初,东郡丢了也就罢了,现在陈留、平原也都被贞之夺去,陈留这么一丢,那么徐州兵就可以从陈留进攻河内,再经河内奔袭魏郡,这对你是不利的;而平原的丢失,则等於是关上了从冀州通向青州的大门,那么青州就成贞之的囊中物也,这对你也是不利的。故此,以我之见,不如趁贞之立足未稳之机,即刻出兵,夺回平原、东郡、陈留三地。”

    沮授、逢纪、郭图等人俱皆在座。

    听了曹操此话,逢纪说道:“现下我冀州的大敌是公孙瓒,公孙瓒未破,如果再与镇东起冲突,等於是两面树敌,这对明公来说,才是最大的不利。况且我军刚刚与黑山贼张飞燕鏖战一场,兵卒需要休整,於此之时,也不宜再与镇东起纷争。至於说平原郡为镇东得后,青州就好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可是青州黄巾号称百万之众,镇东如果真的去打青州的话,这对我军来讲,岂不正是一个坐观他与青州黄巾贼两斗的好机会?不妨等镇东与青州黄军贼两败俱伤,我军再进攻平原郡,事半功倍矣。”

    袁绍听了,沉思,稍顷说道:“公此言不错。”

    曹操说道:“逢公此议,听来确实是不错,但是以我之浅见,东郡、陈留、平原三郡,事实上,正是以平原为重。哪怕东郡、陈留现在不攻,而至少平原郡是绝不能被贞之占据的!”

    袁绍问道:“这是为何?”

    曹操回答说道:“原因很简单,刚才我已说了,陈留郡被贞之拿下,那么他就能从河内来威胁魏郡,又同时,平原郡与魏郡之间又只隔着甘陵、巨鹿两郡而已,远近不到四百里,这也就是说,贞之又可以同时从平原郡进军,威胁魏军。这首先来说,对魏郡就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其次,冀州现在的大敌诚然是幽州公孙瓒,可这平原郡位处於渤海郡的南边,渤海、河间两国,北接幽州,将来如果进攻幽州的话,那么这两个郡就是我进攻部队的后方,平原现在被贞之拿在手中,这对我冀将来进攻幽州也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因此两点,我以为,就算东郡和陈留郡暂时不打,平原郡至少得先把它打下来。”

    袁绍点头说道:“孟德此议很有道理。”问帐中诸人,“君等以为如何?”

    逢纪说道:“我还是那个意见,现下我军才刚剿灭黑山贼,军士疲惫,幽州公孙瓒又还没有被我们消灭,此时此际,实不宜再与镇东起争斗。”

    沮授、审配、郭图等人,有的支持曹操的意见,有的支持逢纪的意见,争论不下。

    却是就在连着争论了两天之后,於这一天,一道急报,从北边送来。

    急报是麹义送来的。

    急报中所言乃是:刘虞起兵,攻打公孙瓒,问袁绍要不要进兵幽州。

98 伯圭毒杀刘伯安

    这道军报一送来,曹操、逢纪等人针对要不要现在去打平原郡的讨论自然就告一段落,无人再提,当务之急肯定是幽州。

    袁绍於当日便就飞檄麹义,令他:即刻率军北攻幽州,和刘虞部联兵,共击公孙瓒。

    却是说了,刘虞为何会於此时,忽然发兵攻公孙瓒?

    说来话长,原因却也简单。

    如前文所述,刘虞之前就起过进攻公孙瓒的念头,他两人是积怨已久,但因刘虞州府两个人的劝说,刘虞因此当时没有动兵,这两个人一个是刘虞的东曹掾魏攸,一个是州府从事程绪。

    而魏攸、程绪两人,程绪也就罢了,却这魏攸,名气大、足智多谋,最得刘虞的信赖和器重,也就是说,主要是因为魏攸的阻止,刘虞才勉强忍下了进攻公孙瓒的念头。

    却就在不久之前,魏攸病死。

    魏攸病死之后,在鲜於银、鲜於辅等文武大吏的支持下,刘虞於是最终做出了进攻公孙瓒的决定。

    鲜於银等支持刘虞动兵,是有客观条件做基础的。

    单从表面实力来看,刘虞好像稳操胜券。

    首先,幽州各地投附於他的青州、冀州,甚至包括徐州的百姓,刘虞把他们安排在了各县屯田,类同屯田兵,施行半军事化的管理,召之可以成军,这些人加在一起达百万之口,精壮者不下二三十万之众。

    其次,公孙瓒数次抢劫刘虞馈赠给乌桓等胡部的钱帛,并且乌桓等胡本就仇恨公孙瓒,这就使得乌桓等胡对他是更加的不满。刘虞已经得到了乌桓等部酋率的许诺,他们表示,愿意遣骑相助刘虞。

    总的算下来,刘虞现在能动用的部队,加上乌桓等友军,约十万余步骑。

    反过来看公孙瓒,公孙瓒他瞧不起刘虞,现如今,他的部队有很大一部分压根就不在蓟县,而是或者屯驻在涿郡,也就是幽州、冀州的前线;或者分散於其余各郡,从他驻扎在蓟县周边的部队,也就是几千人罢了。

    十万步骑进攻数千人,怎么看也能赢这一场仗。

    当然了,刘虞的十万步骑同样也是分散各郡,没有都在蓟县,但是有心算无心,从去年冬天开始,刘虞就已经着手准备,目前,被他以重新分划屯田范围等名义召集到蓟县周边的部队,已有一两万人之多,而周边驻郡的屯田兵也已经有了准备,他一令之下,用不了多久,便都能赶到蓟县来。

    刘虞自认为他已经准备停当,遂与这日出城,竖立将旗,集合召来蓟县的部曲,下令向蓟县城不远的公孙瓒小城发动进攻。

    就在战斗即将打响的时候,一人去掉头盔,拦到刘虞马前,进言劝谏。

    这人,正是程绪。

    程绪进谏刘虞的话,和他上次劝刘虞时说的话基本相同,他拽住刘虞坐骑的辔头,说道:“明公,公孙瓒虽有恶行,然而下尚罪名未正,明公不先派人告晓於他,使其改正,而就贸然起兵,兵起萧墙,非国之利;并且公孙瓒善战,其部骁悍,我军虽众,胜败难料。下吏愚见,不如暂不进战,先威其城下,则公孙瓒必会后悔他之前的作为而向明公谢罪,此所谓不战而服人者也。”

    兵马已经调集,这一场仗肯定是不能不打的了,但是在程绪看来,最好是能够用人多势众来吓唬公孙瓒,从而迫使他投降,这是上佳之策;如果真要动武的话,程绪对刘虞召集来的这些屯田兵的战斗力是非常怀疑的,他认为不一定能够打得过公孙瓒。

    刘虞岂会不知他心中所虑,顿时大怒,说道:“我以数万之众而攻彼数千之堡,破之如反掌之易!当此之际,兵马已集,而你却又来劝我不要进战,你这是在沮丧我的军心么?”

    不由分说,便就下令,将程绪杀了,悬其首级以徇。

    刘虞传下军令:“无伤余人,杀一伯珪而已。”

    驻马城外道上,刘虞前后观看,前边的队伍不见头,后边的队伍不见尾,浩浩荡荡,布满官道和官道两边的田野之上,旌旗如林,甲械曜日,数万人马行进起来,尘土飞扬,遮天蔽日,远近林中的鸟雀闻之惊飞,草木中的狐兔窜逃四散,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刘虞抚摸胡须,顾盼左右,说道:“公孙瓒跋扈不法,屡次违我节度,我早就想讨伐他了,却因不忍见兵士伤亡,不忍看到百姓受兵灾之苦,所以隐忍至今。本想他公孙瓒能够知过悔改,却不意他非但不改,反而变本加厉,作恶愈甚,孰可忍,是不可忍也!是以我今朝召聚义兵往讨之,此是谓替天行道,吊民伐罪,而真正作恶的只是公孙瓒一个人罢了,他的那些兵士都是被他胁从,因此今番此战,只杀他一人,余者,我皆赦之。”

    左右诸吏如鲜於银、齐周、鲜於辅等者,俱皆高声说道:“明公仁厚。”

    客观的说,刘虞只杀公孙瓒一人,这道命令既是他仁义的表现,其实也是攻心之计,这就是只诛首恶,不问其余,他也是希望能以此来瓦解公孙瓒部的军心士气。

    公孙瓒所驻扎的小城,在蓟县的城西南处。

    刘虞这么大的动静,公孙瓒早已知道。

    实际上,早在刘虞的兵马还没召聚齐时,公孙瓒就已知晓了刘虞将来攻他,这是因为刘虞帐下有一从事,名叫公孙纪,此人与公孙瓒虽非同族而为同姓,公孙瓒因待此人素来甚厚,故此,在知道了刘虞打算进攻公孙瓒之后,公孙纪就赶忙跑到了公孙瓒这里,将此事密告於他。

    不过,虽然提前获知,其实於事无补。公孙瓒的其余部曲都在外郡,他不可能将之立刻召回,那么只凭他现在城中的区区两千上下兵马,如何能抵御只是眼前就已达两三万之众的刘虞部曲?

    公孙瓒闻讯大惊,即召诸将商议。

    其帐下将邹丹说道:“末将早就向明公进言,说刘虞前前后后、陆陆续续地召了两三万人到蓟县,必有所图,明公宜早作提防,明公却不肯听末将此言,而致有今日之祸。当下之计,末将以为敌众我寡,不如暂且弃城而走,且到易县。待聚兵马,再与刘虞决战。”

    公孙瓒听到邹丹此话,也是非常懊悔,说道:“悔不早听卿此言!”

    什么也不能怪,只能怪公孙瓒太小看刘虞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刘虞这个敦厚长者、书生之辈,居然亦有胆量敢来主动地进犯於他。

    计议半晌,无别策可用,守城军吏遣人来报,说刘虞兵马已到城下,开始了攻城。

    公孙瓒侧耳倾听,听到了从城北、城东传来的喊杀之声,只好令部队向易县方向撤退。

    刘虞的主力在城北,城东,城南也有刘虞的部曲,但是数量不多。

    公孙瓒骁勇非常,从他驻於小城的兵士又都是他帐下的精锐,所以,却是顺利的从城南突围而出。杀出城外,行出不远,公孙瓒心有不甘地回顾城北、城东。

    这一回顾不打紧,他却是发现城北的喊杀之声虽大,然而打到现在,刘虞的部队却居然是连城墙都还没有碰着,这却是出乎了公孙瓒的意料。

    要知,现在留於城北、城东守城断后的,只是数量不多的一些公孙瓒部兵卒而已。

    因此,公孙瓒以为城北、城东这会儿可能都已经被攻破了,浑然没有想到,刘虞那来势汹汹的数万之众,却是还没有打入城中,便就遣军吏往去打探。

    那军吏去后不久,飞马折回,禀报公孙瓒,说道:“刘虞命令兵士,不准使用投石车,以免多伤人,又命令兵士不准放火烧城。”

    公孙瓒先是愕然,继而大笑起来。

    左右诸将问公孙瓒,说道:“明公,缘何突然发笑?”

    公孙瓒哈哈笑道:“我就说刘虞一个酸儒,他怎敢来与我战?他有胆子来攻我城,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但我说他是个酸儒,却是一点没错!哪有攻城打仗,竟然爱惜敌军性命而不许用投石车的?咱们撤退之前,风起的时候,我那时就在想,刘虞一把火烧过来,咱们就算守,这城也是守不住,却是真没想到,他竟然还不许兵士放火!简直迂腐至极。”

    “明公,此我军反败求胜之机也。”左右诸将皆已明公孙瓒心意。

    公孙瓒身边的这些骄兵悍将,多是早年就跟着他在幽州边地和乌桓等胡打仗的,后来又跟着公孙瓒在渤海、平原一带大败黄巾军,一个个皆是身经百战,刚开始只是被公孙瓒号称十万的兵马给吓唬到了,现在见刘虞部攻城不下,各自都镇定下了心神。

    於是诸将齐声说道:“请明公下令!”

    公孙瓒说道:“他刘虞爱惜百姓,不忍放火,那咱们就给他放一把火去!”

    当下命令兵士就近搜捡柴火、杂草等物,放到车上,推之在前。

    然后公孙瓒与诸将带领兵士,随於堆满了杂草、干柴的车辆之后,返身而回,向城北杀去。

    到了城北,刘虞部的阵地近处,兵士们把车上的杂草等物点起,公孙瓒又令骑兵、弓箭手放起火箭。车子往前推,撞入刘虞阵中,再加上火箭乱射,刘虞阵中顿时火起。熊熊大火,顺风蔓延,卷起黑烟滚滚,不多时,就蔓延及了刘虞阵的大半。

    公孙瓒及诸将趁机率骑冲驰。

    守卒见到此状,亦从城中杀出。

    两面夹击。公孙瓒以区区不到两千之众,大破刘虞数万之军。

    出发之时,信心百倍,转眼之间便即落败,刘虞在左右部将的簇拥之下,向北逃跑。

    公孙瓒率部紧追不舍。

    刘虞等残兵败将一路北逃,沿途不敢稍停,过了昌平,到至军都,军都此地距离蓟县七八十里地,逃到这里,后边渐渐不闻公孙瓒部的追兵。

    公孙瓒兵少,刘虞部下的那几万人到处乱窜,拖延了他们追击的速度,故是没能追上刘虞。

    刘虞心神未定,慌里慌张,向左右从吏问策,说道:“未曾想公孙瓒放火烧我军,因而落败。眼下该如何是好?”

    鲜於银说道:“不如暂且北入居庸。到了居庸,传檄乌桓等部,令他们遣骑来会,然后召聚溃卒,再把还没有赶到蓟县的其余驻郡的屯田兵也都招过去,重振旗鼓,如此,可再进战。”

    居庸县又在军都的北边,属上谷郡,那里已经是幽州的北部边界地带了,再往北就是乌桓等等胡人诸部的放牧聚居所在。

    刘虞听了此策,便即从之,於是继续北逃。

    却说公孙瓒在大败刘虞之后,立刻遣骑去易县等地,召集他的部队赶来。

    两天之后,各部兵马络绎到蓟县,与公孙瓒会师。

    公孙瓒率之,杀奔居庸。

    到至居庸城外,乌桓等部的骑兵还没有来到,刘虞收拢溃卒,前后总共不过得了万人上下,守城三日,居庸县城即被公孙瓒部攻陷。

    刘虞这次没能逃掉,被公孙瓒擒获。

    这天晚上,关靖私下求见公孙瓒,问公孙瓒,说道:“敢问明公,打算如何处置刘虞?”

    公孙瓒也是有些为难,他和刘虞虽然彼此不和,可是一则刘虞是汉家朝廷任命的幽州牧,二来,刘虞在幽州人望很高,这把刘虞擒到手中,放也放不得,杀的话

    ,说实话公孙瓒也不太敢杀,於是就问关靖:“你有何见?”

    关靖说道:“刘虞,名重北地,汉家宗室,今如不杀,留之必为后患,靖之意,当杀之!”

    公孙瓒说道:“你说的诚然不错,可是正因刘虞名重北地,我如杀之,会不会激起幽州士民作乱?”

    关靖说道:“这事儿好办。”

    公孙瓒问道:“卿有何策解决?”

    关靖於是乃说出他的办法,说道:“刘虞在幽州的确是颇有虚名,骗到了不少士民,如果明着杀他,是不好杀,但解决这个问题却也简单,明公,一杯毒酒岂不就足够了么?”

    公孙瓒说道:“你是说把他毒死?”

    关靖说道:“正是。明公对外可以说,他是暴病而卒,不就行了么?”

    听了关靖此话,公孙瓒想了一想,觉得倒是可行,便就从之。

    於是备下毒酒一壶,公孙瓒亲自和关靖一起去到关押刘虞的室内。

    刘虞虽然兵败,现在成了公孙瓒的阶下之囚,并且又是独自一人在室内,但当公孙瓒进入室中的时候,却见到刘虞正襟危坐,冠带、衣袍,都是整整齐齐。

    为了保密起见,公孙瓒没有带其他人,身边只有关靖一人跟随。

    公孙瓒示意关靖把毒酒给刘虞拿去。

    关靖捧着漆盘,走到刘虞所坐的席前,把漆盘放到地上,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刘虞。

    酒中有毒,首先颜色就不对,其次闻起来除了酒味之外,还有刺鼻的气息。

    刘虞只是略略一看,鼻中一闻,就已知了这定是毒酒无疑。

    他努力地镇住心神,昂起脸来,直视公孙瓒,凛然说道:“公孙瓒,你要毒死我么?”

    公孙瓒叉腰而立,俯瞰刘虞,说道:“你说,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呢?你如果和我同心协力,咱俩共同联手,北抗乌桓、南击冀州,把袁绍这个心怀叵测的不臣之徒擒杀,然后你我率幽、冀之兵攻入关中,再击败李傕、郭汜、樊稠诸贼,迎天子还於旧都,则汉世之天下岂不就能够再次复兴於你我之手了么?你我也可以由此而青史留名,为后世传颂。

    “你却不肯,偏偏与我作对。我讨伐袁绍,你不给我军粮;我北击乌桓,你却和乌桓交好,还送钱帛给他们,且又在上谷开了一个什么胡市,和乌桓等胡做买卖。

    “你是真的糊涂!胡虏畏威而不怀德,你这样对待他们,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你说你是为何要这么做?现在你如果后悔,肯改过自新,则我愿意仍然由你来领幽州牧。”

    刘虞冷笑说道:“你打袁绍,是为了迎天子还於旧都么?”

    公孙瓒说道:“不是为此,还能为何?”

    刘虞说道:“公孙伯圭,你不要装的你像个忠臣一样!你想的是什么?难道我不知道么?”

    公孙瓒问道:“我想的是什么?”

    刘虞说道:“没有天子的诏书而擅自兴兵进犯冀州,你说袁本初是不臣之徒,你与他没有什么区别,也是一个叛臣贼子!而且你还不如袁本初。你在幽州,纵兵抢掠百姓,残害我幽州士民,百姓怨你已经久矣!你如此为祸幽州,上不尊天子,我不是与你作对,我是忠於汉室,为汉家除贼,只恨未能把你擒杀。”

    刘虞冷笑不已,公孙瓒也笑了起来,他双手叉腰,迎着刘虞的目光,说道:“刘虞,你不要口口声声说我是叛臣贼子、残害百姓、为祸民间,说的你好像就是一个大大的忠臣似的。我且问你,你扪心自问,你敢说你是忠臣么?”

    刘虞说道:“我为何不敢说我是忠臣?我心中只有天子,只有汉家,只有伦常纲纪。”

    公孙瓒说道:“不错,袁本初想要立你为天子,你的确是拒绝了,但你拒绝袁本初的提议,是因为你忠於汉室么?是因为你忠於天子么?”

    刘虞怒道:“若非如此,还能是因为什么?”

    公孙瓒嘴角也露出冷笑,说道:“因为什么,你自己心中清楚。”

    他瞧了瞧刘虞身上的衣服,像往常一样,刘虞的衣着依旧是十分的简朴,并且因为是战败后,逃跑的时候被抓住的,较之往常,衣服上更是多了一些破破烂烂的洞。

    公孙瓒嘴角的冷笑愈甚,指着刘虞身上的衣服,说道:“你对外宣称,一顿饭你不吃两个肉菜,整天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搞得你好像多简朴节约似的,引得幽州士民无不对你交口称赞,说你勤俭爱民,可是,你是真的勤俭么?你的妻妾,个个绫罗绸缎,衣饰华贵,你若是真的勤俭,你妻妾为何却那般奢侈?我以前就听到过这样的传言,说实话,我还不太相信,今日我亲眼见之,我不得不信了!刘虞,你沽名钓誉,欺骗了多少士民?如此一个奸诈欺人之徒,你敢自称你忠於汉室,忠於天子,实在叫人笑掉大牙。”

    这回在居庸县被公孙瓒一起捉到的还有刘虞的妻妾、子女。

    刘虞的子女倒也罢了,他的妻妾却一个个都是穿着上好的绫罗绸缎做成的衣服,带的首饰也都非金即玉,非常的昂贵,只每个人身上穿的、带的,粗略算起来就不下十来万钱,而且这还只是他们穿戴在身上的,可以料到,在刘虞家中肯定类似的衣服,类似的首饰,不但有,而且更多,穿的好,吃的当然也不会坏,再加上吃用,日常耗费必定更大。

    公孙瓒以前就听到过小道消息,说刘虞虽然衣着简朴,在郡府吃饭也是食不兼味,可刘虞家中的妻妾子女却是锦衣玉食,极其奢靡。

    就像刚才对刘虞说的,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公孙瓒本来是半信半疑的,毕竟刘虞示之於众的形象,一贯简朴,不是一两天,而是常年累月都是这样,一个如此持之以恒的简朴之人,他家里的妻妾会过得那么的奢华么?公孙瓒不太相信。

    可是这次擒获到刘虞的妻妾子女以后,公孙瓒亲眼所见,才知果然传闻不虚。

    刘虞听了公孙瓒的这句质问,脸上不觉一红,原本直视公孙瓒的眼神也有些飘忽。

    他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见到刘虞此状,公孙瓒好像是又打赢了一场大胜仗似的,往前进了一步,对刘虞说道:“刘虞,我再问你,你敢说你是忠臣么?”

    刘虞这次回答了公孙瓒,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对汉室之忠,对天子之忠,人尽皆知,今日我既败於你手,你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公孙瓒说道:“你如肯改过自新……”

    刘虞打断了公孙瓒的话,说道:“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我是绝不会屈服於你的,公孙瓒,你倒行逆使,残害百姓,为恶多端,我今日纵死,却在地下等着你!我现在唯有一个愿望,希望你能满足於我。”

    公孙瓒问道:“什么愿望?”

    刘虞说道:“你杀了我后,把我的眼抠下来,放到蓟县的城头,我要亲眼看你是怎么败亡的。”

    公孙瓒听了刘虞此话,笑道:“你想学伍子胥?只是可惜,你既无伍子胥的才干,更无伍子胥的兵略,说来说去,你只是一个沽名钓誉、表里不一的小人罢了。”

    刘虞怒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杀就杀,休得辱我。”

    公孙瓒说道:“你放心吧,你攻我城时说只杀公孙伯圭一,我今日杀你,但你的妻妾子女,我不会杀,亦是只杀你一人足够!”示意关靖,把毒酒给刘虞。

    关靖捧着毒酒,再次送到刘虞嘴边。

    刘虞看着那毒酒,伸手想去拿,可是到生死关头,谁能淡视?他抬了几次手,总算把手臂抬起,然而手颤颤抖抖的,却是拿不住那酒杯。

    关靖等得不耐烦,打掉刘虞头上高冠,一手抓住刘虞的发髻,强迫他把头扬起,一手端起酒杯,把毒酒灌入了他的口中。

    ……

    刘虞既死,公孙瓒又用关靖之谋,仿照曹操之前出任兖州刺史的旧例,由关靖和投降的一干幽州州府的府吏们一起上表,举荐公孙瓒接任幽州牧一职。

    消息传将出去,从居庸县逃出去的鲜於银、齐周、鲜於辅、尾敦等人,无不悲痛欲绝。

    众人聚议下边该怎么办。

    鲜於银说道:“刘公对乌桓诸部恩重,乌桓诸部对刘公无不敬重有加,今刘公不幸被害,我等可以去投乌桓,集聚力量,等待时机,讨伐公孙瓒,上为刘公报仇、下安幽州百姓。”

    现在也确实是没有其他办法了,众人接受了鲜於银的建议,乃投乌桓而去。

    荀贞打东郡、平原、陈留这三个郡,在平原、陈留都是兵不血刃,以及东郡曹操也没怎么抵抗的状况下,把这三个郡打下来,还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公孙瓒以最先的一两千兵马对战刘虞的数万之众,旋即三日攻陷居庸,前后却历时只不过十来天,就把擒杀了刘虞,论起速度,这竟是比荀贞取三郡的速度还要快。

    却也正因为刘虞战败的太快,这也就导致麴义前一道向袁绍禀报刘虞、公孙瓒两方起了内斗的军报才到邺县,袁绍令麴义率兵进攻幽州的命令,甚至还没有传到麴义的手中,麴义下一道禀报刘虞已经败亡,公孙瓒自领幽州的军报,就已经又到了邺县。

    接到麴义的这道军报,袁绍简直不敢置信。

    一个念头在袁绍脑中浮现:“竟然如此无能!枉我之前还想与他联手共击公孙瓒,还好,他摆架子拿大,推三阻四,不然,只怕他反而会拖累於我。”

    刘虞之子刘和现在还被袁绍扣押,刘和闻讯之后,求见袁绍。

    入到堂中,刘和痛哭流涕,拜倒地上,不肯起来,恳求袁绍出兵,为刘虞报仇。

    尽管刘和在袁绍这里只是个人质,袁绍对他并无什么重视,但是人谁无情?

    袁绍看到他这个悲痛至极的样子,也是不禁恻然,便命人把他扶起,说道:“刘公不幸被公孙瓒所害,我亦十分心痛。公孙此贼胆大妄为,不仅害了刘公,而且自领幽州牧。我已准备遣吏往去长安,上书朝中,请求天子任命新的幽州牧来幽州上任,并请天子下诏,许我讨伐公孙瓒。等到天子的诏书和新任的幽州牧到了之后,我一定就会起兵进讨公孙瓒,即是为令父报仇,也是让天下之人看一看,乱臣贼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刘和满脸都是眼泪,感激不已,在别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袁绍在堂中独自坐着想了一会儿,命人把沮授、逢纪、审配、郭图、许攸等人召来。

    不多时,诸吏来到。

    袁绍与他们说道:“虽然公孙瓒对外宣称说刘幽州是病死的,但刘幽州必是被公孙瓒所杀无疑,就在刚才,刘和求见於我,痛哭流涕,请求我出兵幽州,讨伐公孙瓒,为刘幽州报仇,不知君等对此,都是什么意见?”

    沮授现在是最得袁绍重用的人,而且在堂中诸吏之中,他的官职也是最高的。

    他当仁不让,最先开口,问袁绍,说道:“敢问明公是怎么回答刘和的?”

    袁绍说道:“我对刘和说,我已经上书天子,请求讨伐公孙瓒,等新的幽州牧和天子诏书到后,我便起兵。”

    沮授说道:“明公这么回答他

    非常合适。”

    袁绍说道:“哦?君对此是何高见?”

    沮授说道:“依授之愚见,现下尚非是讨伐公孙瓒之时。”

    郭图听到沮授此话,脸上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不等沮授把话说完,就从席上站起,步入堂中,昂然说道:“图以为,沮君此话谬矣!”

    袁绍说道:“公则,卿何意也?”

    郭图说道:“图以为,现下正当是尽讨公孙瓒之时!”

    袁绍说道:“为什么?”

    郭图说道:“首先,公孙瓒是刚刚窃据幽州,他根基尚且不稳;其次,刘幽州在幽州的人望极高,很有民心,就像明公刚才所说,他一定是被公孙瓒给杀害的,而绝不是病死的。那么,我军如於此时北攻幽州,便既能趁公孙瓒根基未稳之机,复可得幽州士民之响应,胜之岂不易哉?”

    袁绍想了一想,微微点头,说道:“公则此话有理。”问沮授:“公以为何如?”

    沮授说道:“授之愚见,郭君是只看到了其一,未看到了其二。”

    “只见其一,未见其二”这话,郭图听来是非常的熟悉。

    但凡郭图与沮授意见相左的时候,沮授通常都是用这句话作为开场白来反驳郭图的意见。

    郭图的脸顿时就涨红了。

    他看向沮授,说道:“图敢问足下高见,我如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沮授却不看郭图,仍是面向袁绍,不慌不忙,抚须说道:“单从表面看来,现在进讨孙瓒,对我的确是有公孙瓒根基未稳和幽州士民对他含怨这两个助力,但是,刘虞以数万之众攻公孙瓒,而却数日之间便就覆灭,……明公,由此足可见,公孙瓒虽然两次败於明公,可他的实力犹存,精锐犹在!并且这次大胜过后,公孙瓒对其帐下将士必然会大加封赏,其部兵卒现正是处於士气高昂的时候,我军如於此时攻之,胜之岂会容易?”

    郭图说道:“公孙瓒虽然打了胜仗,他部队的士气或许会高,但我军可得幽州士民做内应,里应外合,他便士气再高,又有何用?”

    沮授说道:“幽州并无良将,善战之士多在公孙瓒麾下,从此次刘虞与公孙瓒这一战,就可看出此点!就算幽州的士民心向明公,可是数万之众尚且打不过公孙瓒区区两千兵马,这样的内应纵然有,对我军又有何助?”

    沮授的这话极其有理。

    袁绍频频点头,说道:“公所言甚是。”

    沮授接着说道:“授不赞成现在进攻公孙瓒,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

    袁绍问道:“敢闻其详,是何缘由?”

    沮授说道:“明公,去年冬,我军讨伐黑山贼,所过皆灭,唯独张飞燕部颇是能战,我军与之相持多日,数次进战而终无功,於是不得不暂且退还。我军若於现时进攻公孙瓒,明公,难道不担忧张飞燕部会与公孙瓒部前后呼应,夹击我军么?如果我军主力在进攻公孙瓒的时候,张飞燕部从后击我,或者他奔袭魏郡,攻我邺县,敢问明公,何策以应对之?”

    袁绍绝不是无谋之人,恰恰相反,他是很喜欢谋略的一个人。沮授提到的张飞燕这一点,正是袁绍考虑到的一个问题。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也因此,刘和过来求他出兵幽州的时候,袁绍没有立刻就答应他,而是以等候朝廷的旨意和新的幽州牧到来作为拒绝的托辞。

    此刻听了沮授所言,袁绍抚掌说道:“公此言,正我之所忧。”对郭图说道,“公则,如果我现出兵去打公孙瓒,确实如沮公所言,那张飞燕极有可能会袭我军之后,或攻我邺县。”

    郭图无言以对,只好说道:“明公英明,所虑甚是,是图思虑不周。”

    想到了张飞燕这个问题,但是幽州的这场内乱,在袁绍看来,却也是他攻取幽州的一个可乘之机,他不舍得把这个机会白白放过,遂问沮授,说道:“沮公,现在确实是还不到讨伐公孙瓒的时候,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个机会流失,将之放过不理么?想来沮公对此必然是有高明之策,还请沮公教我。”

    沮授是有对策,他说道:“现下固然非是尽讨公孙瓒之时,可若是坐看此良机流逝,当然也非常可惜,授之愚见,惟今之计,只有一条。”

    袁绍说道:“是何谋也?沮公,你就不要卖关子了,速速道来。”

    沮授说道:“刘幽州在任幽州牧的这些年里,对幽州北边的乌桓等胡部一向宽容,十分优抚,在乌桓诸部的声望很高,深得乌桓诸部拥戴。他这次败给公孙瓒,为公孙瓒所害,其部将、府吏肯定有奔去乌桓求救兵,欲为刘幽州报仇者,明公何不遣得力能干的吏员,潜入幽州,往去乌桓,如果找到了刘幽州的这些府吏,那么就可以与他们约定时间,共击公孙瓒!

    “乌桓突骑,海内之精勇也,有乌桓突骑相助,南北夹击,公孙瓒为明公阶下囚矣。”

    只靠袁绍的冀州兵去打公孙瓒的话,一来,公孙瓒部队的战力很强,二来,西边还有张飞燕这个隐患,这场仗不能打;可是如果能得到乌桓骑兵为助,则这场仗就可以打上一打了。

    袁绍顿时大喜,连声说道:“公此策上佳。好,我现在就择吏前去乌桓!”

    郭图败给了沮授一阵,为争回一句,立刻应声接腔,又举荐郭逊出使乌桓。

    郭逊已经去了一次幽州,道路熟悉,并且他上次差事办得很不错,袁绍便接受了郭图的举荐,同意了将此任交给郭逊。

    议事罢了,沮授、审配等人告辞而出。

    郭图没有走,他留了下来。

    袁绍问道:“公则,还有事么?”

    此时帐中已无外人,只有袁绍、郭图两人。

    郭图说道:“明公,可闻近日城中谣言?”

    袁绍说道:“什么谣言?”

    郭图说道:“图闻说,曹孟德数日前写了一封信,秘密地叫人送去南阳给袁公路。”

    袁绍吃了一惊,说道:“孟德私下与南阳通信?”

    郭图说道:“可不是么!明公没有听过这个谣言么?”

    袁绍说道:“我不曾听闻。”

    震惊的情绪过后,袁绍细细一想,笑了起来,说道,“公则,此必是造谣。孟德,我深知之,他断然是不会与南阳通信的?此无稽之谈,不足信也。”

    袁术在士人中的名声很坏,但凡有一点见识眼光的,都知他成不了事,何况曹操?袁绍对曹操确实了解,知道曹操就算是穷途末路,也肯定不会去和袁术勾搭到一起。

    郭图也知道,曹操是不可能和袁术联系的,但这个谣言只是他底下想说的话的一个引子而已。

    他接着说道:“明公所言甚是,图其实也不相信曹孟德会和袁公路有什么勾当,但是明公,却有一事,必然是真不假。”

    袁绍问道:“何事也?”

    郭图说道:“曹孟德前在东郡之时曾经数与人言,说明公有不臣之心,又说明公没有王命而与公孙瓒彼此战斗,致使幽、冀百姓死伤甚多,对明公甚有微词;并且自曹孟德到邺县以今,图观之,觉得他对明公虽看似恭敬,而实际上却是心怀二意。”

    袁绍听他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通,忍不住问他,说道:“公则,你究竟想说什么?”

    郭图说道:“明公,我听说曹孟德向明公求太原太守之任,此事可有?”

    袁绍说道:“此事有之。”

    郭图说道:“其人既非议明公,又非久居人下者,图以为,太原太守此任,不可轻易授他。”

    袁绍说道:“孟德知兵,其帐下将士皆敢战,我若把他任之太原,有他威胁张飞燕之后,那么将来我攻幽州之时即可后顾无忧啊。”

    袁绍和郭图关系非常亲密,如前文所述,在感情上来说,袁绍实际上是更信赖郭图、许攸这些他的州里人,或他早年的旧识,所以不对郭图隐瞒他对曹操求任太原这件事的考虑。

    郭图说道:“明公远见,曹孟德此人确然知兵,如把他任到太原,的确对牵制张飞燕会有很大的帮助;并且并州这块地方,西南有白波谷的黄巾贼,北则有屠各等部胡,也确实是需要一个能征善战之人来佐助元才。如把曹孟德任在太原,可谓两全其美。”

    “元才”,高干的字。

    袁绍听到这里却是糊涂了,郭图刚才还说不宜把曹操任在太原,这会儿又说把他任在太原对袁绍有好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袁绍问道:“公则,你方才尚说不宜把孟德任在太原,这会儿又说把他任在太原颇有好处,你究竟是何意思?”

    郭图笑道:“明公,刚才图所说的不是不宜把孟德任在太原,说的是不能轻易把他任在太原。”袁绍说道:“这两者有何区别?”

    郭图说道:“曹孟德此人,还是图方才对他的那句评价,非久居人下者也。图窃以为,将他任在太原,固然是有好处,可太原乃是并州之重镇,久之,恐怕明公就很难驾驭他了,所以图以为,明公不妨择一人为其监军,与他同任太原。”

    袁绍恍然,说道:“原来卿是这个意思,那卿以为,我择何人为监军为妥?”

    郭图直到这个时候,乃才道出了他绕来绕去这通话的最终目的,说道:“审配性格严厉刚烈,把他任为曹孟德的监军,图愚以为最为合适。”

    袁绍又不是傻子,他知道郭图和审配、沮授他们不和,一下子就猜出来郭图此意,十之**是为了把审配从冀州调开,以此打击和削弱冀州派士人的力量,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郭图此议似乎有些道理,一时难以抉择,说道:“卿意我明矣!且容我三思。”

    等到郭图辞出之后,袁绍命人把审配找来。

    审配才离开堂上,去的尚未远,没多久,就被吏员请到。

    袁绍自不会把郭图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他,只是说道:“并州现下北有胡虏,南有白波黄巾,东有张飞燕,四战之地也,而太原为并州重镇。适才,公则进言於我,建议屈君为孟德之监军,助孟德镇守太原,君意何如?”

    审配一听,就立刻知道了郭图的目的,并且猜出了为何会让他去做曹操监军的缘故,哂然一笑,说道:“明公,郭公则建议我做曹孟德的监军,是不是因为他担心曹孟德也许会成为明公日后的祸患?”

    袁绍说道:“他的确是这么说了,但孟德与我知交,此话,我当然是不会听信的。”

    审配说道:“明公,郭公则此言,倒是不妨一听。”

    袁绍说道:“君此话何意?”

    审配说道:“孟德,当世之雄才也,断非肯居人下者,他那边丢掉东郡,败逃而来,才投奔到明公帐下,这边转眼就提出请求为明公征战并州,由此足可见,此人志向不浅。对他,确是不可不防。”

    袁绍默然不语。

    审配说道:“但是就算防他,却也不必由配来做他的监军,还有另一个更好的办法。”

    袁绍抬眉,看了看审配,欲言又止,一副想要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

    审配微微一笑,主动把他这计策道出。

99 秦项鸩死孔北海(上)

    审配说道:“明公质其妻、子可也。”

    质者,人质是也。审配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把曹操的妻和子女作为人质留在邺县,然后放他去太原就任,这样就行了;难道说曹操还能不顾他的妻、子而背叛袁绍么?

    把帐下将士的妻、子作为人质扣押一起,这是当下各方割据势力的惯常通用之法。

    袁绍早前和公孙瓒第一次大战的时候,邺县曾被黑山军攻打,而当时袁绍帐下诸将的妻、子便都在邺县,还因为这件事情引起了其帐下诸将的慌张失措。

    那么现在,依照这个惯例,将曹操的妻、子扣押在邺,不但能够满足放心让曹操去上任这事,让袁绍不再担心,而且还因为这是惯例,而不必伤了与曹操之间的和气。

    审配的此策不算什么高明之策,但也是个不错的可行之法。

    袁绍心道:“我亲统兵伐张飞燕,而不能灭之。飞燕此贼,小戆也。却其据太行山谷中,我纵再起大军,复往攻之,胜则无非得些穷山僻壤,於我好处不多;不胜则如刺在背,使我不能全力谋幽。孟德长於用兵,今其虽失东郡,用之得当,犹可为我御张飞燕,及逐白波黄巾也,唯城中流言四起,亦不可不信。正南此策甚佳,正可解吾为难。”

    曹操擅长用兵,之前,他在东郡,袁绍之所以一再地支援他,为的就是想用他来阻止荀贞势力的扩张,现在曹操虽然阻止失败,可他用兵的才能还是在的,那么如果把他留在邺县,对袁绍来讲,确实有点可惜。

    同时,张飞燕盘踞太行山谷,袁绍也寻思了,他一战未胜,若是再战,那么未免付出和收获就会不成正比,可不打张飞燕,冀州的西部就会时刻受其威胁,像根刺似的,又让袁绍难受。

    如此情况下,答应曹操的请求,把他调到太原去,一则制衡张飞燕,二来辅助高干对付白波黄巾,争取把并州全境收入囊中,两全其美,显然是个极好的选择。

    所以,就袁绍本心来讲,他实际上也是想把曹操派去太原的。

    现下得了审配此策,解决了不放心的问题,袁绍甚是欢喜,不过表面上却还是需要做出些姿态的,便从容笑道:“孟德与我总角之交,彼此相知,他,我是很放心的,绝不会对他起疑。我听公则对我说了,邺县城中现下传着种种谣言,皆不足信也。”

    吩咐审配,说道,“你代我把孟德请来,我在府中设宴,今晚与他把酒言欢。”

    这天晚上,袁绍在府中设宴,和曹操一醉方休,允了任他为太原太守,且不必多。

    只说接下来几天里,袁绍先是派了郭逊北上幽州,接着上表朝中,举曹操为太原太守,留下了曹操的妻妾和曹昂、曹丕等曹操诸子,又给曹操补充了千余兵力,曹操便上任太原去了,——高干已於日前去了并州,现在高干也在太原。

    说到此处,不妨多说一句,高干虽然被袁绍表为了并州刺史,但事实上,高干现在能够掌握的地盘,主要只有太原、上党两郡,最多再加上太原北边雁门的一部分。

    并州总共有九个郡。

    这九个郡的大体方位是,东为雁门、太原、上党三郡,雁门最北,太原居中,上党最南;燕门郡与幽州接壤,太原和上党郡与冀州接壤,上党郡的南部和东部偏南一段与河内郡接壤。

    由此三郡向西,雁门郡的西边是云中郡和定襄郡;太原郡的西边是西河郡;上党郡的西边是司隶校尉部的河东郡。云中、定襄、西河三郡再往西,是五原郡、朔方郡和上郡。

    这也就是说,西河郡正好是处於并州的腹心地带,而西河郡现在有白波黄巾在那里,不把白波黄巾消灭掉,那么西河以西的朔方、上郡和西河以北的五原等郡,袁绍就无法染指;而又同时,云中、雁门等北部诸郡,境中则多有乌桓、屠各等胡,如此一来,袁绍现在真正能够掌控的,其实也就是太原、上党两郡而已。

    并州的整体形势相当恶劣,汉胡杂居,敌人强大,自己的妻、子又被袁绍扣留邺县,但在上任太原的路上,於程立等吏面前,曹操却是精神抖擞,一副雄心万丈的样子。

    东郡丢失的失败,此时此刻,在他的身上好像是不复再见,就好像根本没有过这回事一样。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英杰的特征吧。

    过去的失败虽然会对他们造成影响,可他们能够很快的把这影响排除,越是困难、艰辛的局面,他们越是斗志昂然。

    ……

    徐州郯县,荀贞一直在关注幽州的战事,自刘虞、公孙瓒两方交兵的消息传到徐州之后,荀贞就往幽州遣派了大量的细作、斥候,打探幽州情形。

    并且在此之前,於攻东郡之时,荀贞也往冀州方向派出了许多的细作、斥候。郭图禀给袁绍的那些谣言,就是荀贞派去邺县的细作传播出去的。

    这一段时间以来,幽州、冀州的各项情报不断地送到荀贞案上。

    刘虞的迅速败灭,出乎了荀贞的意料。

    曹操的上任太原,让荀贞略微失望,但袁绍一直没有进兵东郡的迹象,这一点倒是不错。

    三月初的这天,也就是曹操离开邺县去太原上任的前后。

    戏志才来入堂中,对荀贞说道:“明公,忠愚见,到取青州之时矣!”

    荀贞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上案牍,抬脸来看戏志才,说道:“哦?”

    戏志才说道:“明公,忠愚见现到取青州之时,是因为两个原因。”

    荀贞调整了坐姿,让自己坐得更加舒服,说道:“哪两个原因?”

    戏志才说道:“前时军报说刘虞、公孙瓒兵争方起之时,驻於冀州北部的麹义所部,似有进兵幽州的动静,然大概是因为没有料到刘虞败亡之如此迅速,麴义所部现在仍然驻扎冀北,而无进兵幽州,但由此可以推断,袁本初的注意力现在肯定都已经被吸引到了幽州。

    “公孙瓒是他的心腹之患,公孙瓒与刘虞自相残杀,幽州生乱,这对袁绍来说是一个不可错过的良机,因是,袁绍现在无暇东顾,此原因之一。”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第二个原因呢?”

    戏志才说道:“去年冬天,两场大雪,青州黄巾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现下刚刚三月,青黄不接之时,志才闻之,青州现下闹起了粮荒,青州黄巾的日子肯定是更不好过了。那么如果此时我军进击青州,以粮诱之,则青州黄巾降之者必多也,可大为减少我军取青的阻力。”

    戏志才的第二个原因,他其实只说了一半,为什么以

    粮诱之,他就断定青州黄巾降之者必多?这是有一个前提条件的,那就是之前向青州散发的那些小道消息,说荀贞也在钻研太平经云云,已经在青州黄巾中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根据情报,青州黄巾不少人还真就对此信以为真,如此,在缺衣少食活不下去的时候,荀贞如果以发给他们粮食,分给他们田地为诱惑的话,青州黄巾向荀贞投降的应该不少。

    ——这是一个合理的推断。

    荀贞听戏志才说完这两个原因,笑与戏志才说道:“你所说的这些,正与我意见相同。……志才,不瞒你说,我这两天也在考虑取青州的问题。”

    戏志才说道:“明公,再过两个月就是夏收时节,如果要进取青州,需得及早。”

    荀贞说道:“我已经计算过了,调集兵马、筹输粮秣,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最快出兵也得到这个月下旬了,卿以为可否?”

    戏志才问道:“敢问明公打算遣何部进取青州?”

    荀贞对此已有考虑,他说道:“我打算三路出兵,攻取青州。”

    戏志才说道:“明公且先别说,容忠来猜上一猜。”

    荀贞笑道:“好,你猜。”

    戏志才说道:“这三路兵马,必然是分西、中、东三路。明公,志才所说可对?”

    荀贞颔首说道:“不错,正是分西、中、东三路。”

    戏志才说道:“西、中、东三路兵马,西边这一路,自然非子龙不可;中间这一路嘛,忠猜之,则是仲仁所部;至於东边这一路,黄迁所部也,……敢问明公,忠所言可对?”

    荀贞笑道:“正是如此。我正是打算以子龙、田楷、荀濮部出历城、平原,攻济南、乐安两郡,打下这两郡后,东进向齐;陈登、黄迁由琅琊出,入北海,牵制北海黄巾,使之不得驰援济南、齐国等地黄巾;然后以仲仁自泰山郡出,击齐国。

    “仲仁这一路是三路兵马的主力。待子龙与仲仁会师於齐国国都临淄之后,两路合兵,继续东进,再与陈登、黄迁部会师於北海境内,集中力量,歼灭北海黄巾管亥等部;北海既克,最后,拿下东莱。志才,你觉得我这番部署如何?”

    戏志才笑道:“明公的此番部署甚佳!明公以此三路大军进击青州,青州为明公得矣。”

    青州虽然名为一州,但辖地面积不大,东西长六百余里,南北最窄处只有二百里。

    荀贞以三路兵马一起进攻,可谓雷霆之势。

    青州州内面积最大的郡是北海郡,现在青州黄巾最肆虐的郡也正是北海郡,所以这派出的三路兵马最终的会合决战之地,荀贞也就选在了北海。

    荀贞话中提到的北海黄军渠帅管亥,是青州黄巾军诸部中名气最大、部众最多的一个。

    就在去年秋冬之际,这个管亥还曾聚众进攻过北海的郡治剧县,虽然最后没把剧县攻克,但是北海的郡兵却在此一战中损失惨重。

    以此三路兵马取青州,确实应该是不难把青州打下,但是,荀贞笑容之中却似乎隐含忧色,戏志才看出了他的担忧,猜出了他的心事,笑问道:“明公,是不是在担心孔北海?”

    荀贞收起笑容,叹了口气,说道:“说来我与孔北海也是早就相识,孔北海与我族父且关系莫逆,可他对我却存偏见。我之前屡次奉书与他,他要么不回,要么就对我横加指责。我今次进攻青州,别的都不担心,却正如志才你方才所言,唯独担心孔北海。”

    戏志才说道:“明公,孔北海虽然名高海内,为士人所重,可他到底只是个儒生文士罢了。他掌北海多年,既不能剿灭黄巾,也不能安抚百姓,仅能守住剧县等寥寥几座城而已。现而今的北海,早已是黄巾遍地。他,如何能够理解明公的雄图抱负呢?也许他会对明公进取青州不满,可等把北海打下之后,明公将他请到郯县,摊开心扉,述以己志也就是了。”

    虽然明知自己进攻青州,必然会引起孔融更大的不满,可总不能因为他的不满就丢下青州不取,别的不说,就是青州那些遭受苦难的百姓,荀贞就不能置之不理。

    戏志才又说道:“孔北海杀戮名士,不听忠言,北海郡中必然也会有很多的士人对他不满。刘从事不就是从孔北海府中奔来投於明公帐下的么?明公不妨叫刘从事给北海郡和青州的交好士人去些书信,叫这些士人们在我徐州用兵青州之前,联名给明公上一封书信,请明公入青州剿灭黄巾,……如此,不但可以名正言顺,或亦可消孔北海之不快矣。”

    戏志才的此策不错,荀贞当即采纳,便请来刘谦,把戏志才的主意说给他听。

    刘谦对此自然不会推辞,当即答应。

    於是,刘谦便写书信给他在青州、北海郡的交好士人。

    那边,刘谦的书信写好后,被荀贞遣吏分别送去收信之处;这边,荀贞就开始召聚兵马,运输粮秣,做进战的准备。

    ……

    三月下旬。

    接到命令的赵云、荀成、陈登和黄迁等部做好了进战的准备。

    头批的粮秣辎重也分别运输到了泰山、琅琊的前线。

    青州数十个士人的联名上书送到郯县,一致请求荀贞进兵青州,剿灭黄巾,解百姓倒悬之苦。

    遂於这日,荀贞下令,三路兵马齐发,进攻“青州黄巾”。

    进攻青州的兵马,按理说应该荀成是主将,但荀贞任命的此次进攻青州的主将却非荀成,而是名义上仍为青州刺史的陈买。

    陈买自被赵云、荀成送到郯县后,荀贞安置了处大宅院给他,好吃好喝的招待,还给了他不少奴婢伺候,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养了他这么长时间,而且还没有惩罚他背叛的罪过,就是要把他用在这个时候。

    三路兵马,荀成这一路是主力,陈买当然便跟在了荀成的军中。

    对外说是陈买是主将,荀成是为副将。

    因为琅琊国和北海郡接壤,为了配合陈登、黄迁牵制北海黄巾的作战,荀贞把刘谦派到了陈登、黄迁军中,做一个谋佐。

    ……

    暮春三月,春暖花开,三路大军几乎是同日展开了对青州的进攻。

    西路军方面,赵云和刚从郯县回到平原的田楷,率两人兵马从平原郡向东进攻乐安国;荀濮率兵出历城,进攻济南国。

    青州的整体面积大约是徐州的三分之二,但徐州只有五郡,青州却有六郡,并且其州中、东部的北海、东莱两郡就占了青州整个面积的一半,由此便即

    可知,其州西部的平原、济南、乐安、齐国四郡辖地面积的大小。

    此四郡中最大的平原郡,也不过长三百里,最宽处百十里,最窄处只有三四十里;济南、乐安两郡,都是长不到两百里,宽百里上下,不客气地说,简直弹丸之地;而齐国比济南、乐安两郡还要小。

    辖地小就代表了没有纵深,又同时,诸郡被黄巾肆虐已久,各郡郡兵的实力本就已弱,再加上陈买和济南相之前的两次大败,而今更是雪上加霜。

    简单来讲,四郡郡兵,抑或说,整个青州的官军力量现在都很弱小。

    所以实际上,赵云等的主要敌人,并非郡兵,而真还是像荀贞所对外宣传的“应青州士民请求,进剿青州黄巾,以安青州生民”那样,是盘踞此济南、乐安的黄巾各部。

    换言之,赵云的进攻乐安郡,荀濮的进攻济南郡,与其说是与乐安、济南两郡的郡兵作战,不如说主要是与此两郡中的黄巾作战。

    而至於黄巾军,就像戏志才和荀贞的分析,经过去年两场大雪的冰刀霜剑,又经过今年开春以来的青黄不接,各部黄巾如今都是饭都吃不上了,又哪里还有力气打仗?

    完全不是赵云、荀濮这两路虎狼之师的对手。

    两路兵马俱皆进展甚速,势如破竹。

    赵云、田楷部出平原郡,渡过黄河,进入乐安境内,先攻陷了河南岸的千乘县,继而南下二三十里,至乐安国的郡治、济水北岸的临济,又把临济县城攻克。

    打下这两县以后,赵云没有在乐安国多停,沿济水西南疾行,行三四十里入到了济南国境内。

    这个时候,因为荀濮帐下的兵马较少,还没有打下济南国的郡治东平陵。

    赵云便率部急进,又渡过济水,沿途所经的邹平等县一概不理,趋行百里,到东平陵县外,和荀濮部合兵。两路兵马围攻东平陵,一战而拔。

    赵云、田楷两部兵马共计四千余人,荀濮帐下共千许人,两路合军,差不多五千步骑。赵云留下一部兵士驻守东平陵县,及看管投降的诸部黄巾,随后率领主力部队转往东去,先后经过土谷县、榆陵县,皆不进攻。

    ——土谷县的县令已经跑掉了,县城没有兵马守卫,只有一股黄巾军在县外活动,这股黄巾军的人数不多,闻得赵云、田楷、荀濮兵马杀到,便仓皇逃散。

    榆陵县的县令没有逃,他聚集了些县卒、精壮,固城而守。路经榆陵的时候,赵云派了一个军吏,领了十余骑到城下,换此县令投降。这榆陵县令不肯降,立於城头大呼:“汝等无故兴兵,擅犯我郡,我岂会献城於贼子也?且来与战,一分胜负。”

    这军吏回到军中,将这榆陵县令的回答告诉了赵云,赵云一笑而已,也不动怒。

    在进战之前,荀贞已有军令交代,命赵云、荀濮不要碰到县城就去打,前期只要把济南、乐安两郡的郡治打下就可以了,余县若不肯降,就暂且放过不管,叫他两部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齐国与荀成部汇合。因此见榆陵县令不肯投降,赵云便率部从榆陵绕过,继续东进。

    却是说了,荀贞为何会给赵云、荀濮这么一道命令?

    这是因为济南、乐安等郡虽然狭小,但因为郡内都是人口繁多,所以辖县却都不少。

    比如济南郡,就这么一个长宽都不过百余里的狭猝地界之内,辖县就有十来个,简直是密密麻麻。如果每个县城都打,一则会拖延进军的速度,给青州黄巾管亥等部以反应的时间;二来打下县城之后,少说须得留些兵马驻扎,也会分散赵云、田楷、荀濮等部的兵力,不利於和青州黄巾的主力决战,所以他命令赵云、荀濮只要把乐安、济南郡治这样的大城市和占据要地的城市打下来就行。

    ……

    过了榆陵县城,行二十余里,入到齐国境内。

    转向西北而行,又行百里上下,赵云等部到达了齐国的郡治临淄县外。

    荀成、陈买部的主力,此时正在临淄城下。

    青州最要紧的战略要地总共有两个,一个历城,另一个便是临淄。

    历城是青州西南边的门户,占领历城以后,不管是从其东南边的徐州也好,还是从其南边的兖州也好,或是从其西边的冀州也好,都能通过此地,进攻青州的腹地。

    如果说从历城进攻的话,还需要行一段路程,才能打入青州腹地的话,那么临淄的位置就正好是处在青州中心偏西的地方,临淄一旦攻下,则向东、向西、向南、向北都可以从容用兵。

    历城已经被荀贞占领。

    那么这回打青州,首先第一个重点要攻占的地方就是临淄。

    临淄是青州名城,城池坚固,县城坐落在三水环绕之间,是个易守难攻之地。

    如果放在平常时候,临淄县城会不太好打,可是现下却不同往日。

    一来,跟在荀成军中的陈买,他在被荀贞表为青州刺史之前,任的就是齐国相,现在临淄城中的吏员、守将,多是他的老部下。

    二来,齐国的郡兵早前跟着陈买败於历城之后,损失很大,现在临淄城里守城的兵士中,老卒不多,很多都是临时招募或者招募到军中不久的新兵,战力不强,斗志不坚。

    三来,也正是因为临淄位处近青州中心的位置,北海、乐安、济南这三个邻郡境内的黄巾军都经常过来骚扰、围城,远的不说,只从去年陈买兵败被擒到现在为止,临淄县城已是先后被从北边乐安、西边济南或者东边北海来的各股不同的黄巾围城进攻了不下四五次之多,原本坚固的城池早已经是伤痕累累。

    是以在见到赵云、田楷、荀濮兵马到后,城中先是震恐不已;荀成指挥攻城两日,复在陈买的招降之下,临淄便献城而降。

    临淄拿到手,等於说乐安、济南、齐国三郡已被徐州兵大体占领。

    接下来就只剩北海、东莱两郡了。

    虽然只剩下了两郡,但对接下来战斗的形势判断,荀成等人却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反而比打乐安、济南、齐国的时候还要更加重视。

    这是因为青州黄巾的大部分都在北海、东莱,特别是北海郡中,并且在赵云、荀濮进攻乐安、济南和荀成进攻齐国的时候,原本分散在此三郡中的很多黄巾,除了投降的以外,也有不少向西、向东逃到了北海国境内。

    这就是说,北海国和东莱郡这两个地方,现在聚集了至少数十万众的黄巾兵马。

    荀成召集赵云、田楷、荀濮、陈买等将,商议接下来的进战部署。

100 秦项鸩死孔北海(中)

    赵云等人俱至,荀成本部的长史秦项等大吏、并及从战的太史慈等重要将领也都应召而来。

    ——太史慈是东莱人,可以说是荀贞帐下目前仅有的青州籍贯的重要将校,那么此回攻取青州之战,他当然要参与其中,早於备战阶段,他便被荀贞调拨到了荀成部中。

    赵云是三路攻青部队中的西路军主帅,荀成首先询问他的意见。

    赵云回答说道:“将军,根据军报,现盘踞在北海、东莱各县的黄巾,主要是以管亥部为主;管亥部现下又主要分散於北海郡的中部和东部,其部中之组成,部分是他的嫡系,其余是依附於他的黄巾别部,总共号称三十万众。

    “三十万众,肯定是没有的,管亥这是在吹牛。但就算按二十万众计,料其中能战者亦得有三四万人,此三四万人中,老卒则至少万人上下。此战,绝不能大意。

    “末将以为,当下之策,应当是再多派出一些斥候、细作,具体地探查他们各部的情形,然后根据具体情况,可以以粮诱之,先试着招降,若招降不成,再做进战。一旦进战,宜以首先歼灭管亥之本部嫡系为要,只要把管亥嫡系歼灭,那么余下的各部黄巾贼就不攻自破矣。”

    简而言之,赵云的计策是,先把敌人的虚实搞清楚,然后试着招降其中比较穷困、比较动摇的,最后再作进战,进战的时候,以管亥的嫡系所部为重点的歼灭对象。

    荀成以为然。

    陈买、田楷、荀濮、太史慈等也无异议。

    却就在荀成便按赵云的建议,传令下去,命部曲一边在临淄略作休整,一边和正在北海境内牵制管亥部黄巾的陈登、黄迁部联系,加紧探查北海、东莱,尤其是北海郡内黄巾各部的具体情形之后,其帐下长史秦项,捻须说道:“明公,现在有个麻烦。”

    荀成问道:“什么麻烦?”

    秦项说道:“明公,截止现下为止,降附我军的黄巾贼众数量远超过此前的预料,而临淄空享名城之誉,城中府库却是空空如也,我军并没有能够得到很多的粮秣缴获。如此,按照眼下的消耗速度,要想继续顺利地实行‘以粮诱贼’之策,粮秣就是一个急需解决的麻烦。”

    也不用荀成来问他这个麻烦该怎么解决,秦项就主动把他考虑出来的解决办法说了出来,他说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麻烦?下吏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两个办法。”

    荀成问道:“哪两个办法?”

    “一个是催促后续粮秣加快运输,一个是在补充粮秣到来前,暂时减少给黄巾降众的分粮。”

    荀成想了想,询问陈买,说道:“陈使君,你怎么看?”

    陈买看了一眼荀成,回答说道:“黄巾贼的缺粮程度确实是出乎意料。我前天去投降的黄巾贼营里转了转,哎哟,简直不似人间。一个个皮包骨头,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我听说,就在他们降我军之前,甚至有的黄巾贼部都吃起了死人肉!这么个情况下,我军现在的日常耗粮的确是比较大,在后续粮秣还没有运输到之前,我以为,秦长史的建议不错,是可以适当的减少一些给黄军降众的分粮,……总得先保证住接下来北海那边的战事顺利进行才成。”

    荀成转问赵云、荀濮、太史慈等人,说道:“卿等是何意见?”

    荀濮对秦项、陈买的建议不以为然。

    他离席起身,大声说道:“将军,我认为不可!”

    ——按族中辈分,荀濮得叫荀成一声“阿父”,但而下是在军中,所以他呼军职而不呼私称。

    荀成和颜悦色,问道:“为何?”

    荀濮说道:“黄巾贼降我军之前,我军可是放出话去了,只要降我,顿顿管饱!现在若是减少了给他们的授粮,岂不会被他们说咱们言而无信?镇东是打算用他们做屯田兵的,而下他们刚降,要是就被他们认为咱们言而无信,说话不算,那么,镇东日后还如何管束他们?这是其一。咱们‘言而无信’的名声若是传出去,被北海、东莱黄巾知晓,那我军又还怎么‘以粮诱之’?这是其二。”

    荀成沉吟稍顷,说道:“你此言也有道理。”问秦项,说道,“后续的粮秣何时能够运到?”

    秦项答道:“后续的第一批粮秣现下刚到泰山郡,估计运到临淄,少说还得七八天。”

    七八天,看来这段时间不长,但荀成、赵云等部的兵马合计就有万余人,只这万余人,每天的耗粮便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再加上投降他们的齐国等地黄巾,眼下的总数也已有四、五万人之多,按照眼下的这个消耗速度,军中的确是拿不出太多的粮食去招诱北海黄巾了。

    荀成思酌良久,做出了决定,说道:“孟涂说的在理,给黄巾降众的分粮不能减少,但咱们军中的存粮确实也不太充足,那么就用两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麻烦吧。”

    秦项问道:“敢问明公,是哪两个办法?”

    荀成说道:“给军中将士的口粮酌情减少一些,此其一也;劳烦陈使军立刻组织齐国郡吏向郡中各县、豪强大户募粮,此其二也。”

    陈买面露难色,说道:“黄巾贼肆虐多年,郡县皆为之一空,就算募粮,恐怕也募不来多少。”

    荀成说道:“此外,不必再等泰山的郡兵再来统一押送俘虏了,现在我军就调出一部兵马,从今天起,开始把黄巾降众,分批分次地送去泰山。”

    荀贞既然决定了以粮来诱黄巾军投降,那么在粮食的预先筹集上,做得就还是很充分的,只不过在郯县州府的存粮,单只供应荀成、赵云、陈登、黄迁等部的兵马损耗,这是够的,可如果再用来供给数十万黄巾,那么数量明显就是不足了,所以很大一部分粮食需要从徐州南边的东海、下邳、彭城等郡募运,如此,路上就会浪费一些时间,这是一个原因。

    再一个原因,也就是秦项他们说的,没有料到青州黄巾缺粮的程度已经到了如此紧促的地步,投降的黄巾各部中,很多都是一点粮食都没有了,吃草根、吃树皮、吃土,甚至如陈买所言之吃人,有的都已经吃了很长时间。

    这样一来,随军所带之军粮的的消耗速度,就超过了荀成等人的估计。

    故此,这才开战没多久,便出现了粮食方面的紧张问题.

    但话说回来,粮食紧张归紧张,按秦项、陈买的建议,少给黄巾军发点粮食或者干脆不发,这显然也是不行的。

    於是,遂按照荀成提出来的这三个办法施行,算是解决了粮食的暂时不足问题。

    ……

    开战至今,荀成、赵云两部兵马连续征战已有十余日,便在临淄做了两天的休整。

    随后,全军开拔,渡过临淄东边的淄水,入进北海郡界,过东安平县,再渡浊水、昧水,共计行军百十里,这日,前头已是北海国的郡治剧县。

    北海郡的大多数的县和野外地域,现早已落到了管亥等部黄巾手中。

    孔融能够直接管辖的地方,也就只剩下了剧县及剧县南与琅琊郡接壤的朱虚县等狭窄的一块地带,还有北海东部的胶东县而已。

    孔融现就在剧县的县中。

    赵云、荀成等部进攻青州不久,孔融就听说了这个消息。

    他闻讯之后勃然大怒,甚至当时打算遣派郡兵去帮助齐国,抵抗荀成部的入侵。

    但是因为剧县城中的郡兵本来就少,如果再派出去一些的话,那剧县可能就要危险了;同时也是因为陈登、黄迁、刘谦所率的部队已从琅琊入境,所以孔融这才没有派兵西往齐国。

    这天,闻得荀成、赵云、陈买、田楷、荀濮等引领大军入了北海,将至剧县城西,孔融立刻召聚府中的文武诸吏,商议对策。

    孔融的功曹孙邵、一向最得孔融信爱的王规、刘仁等等,相继来到堂上。

    诸人向孔融行礼罢了,分别落座。

    孔融手抚浓密的黑须,愤慨地说道:“当今国家危难,荀贞之不思匡扶社稷,却觊觎我青州久矣。他先是擅自上表,举荐陈买继任我青州刺史之位,继又与陈买反目,战於历城,复又攻济南相,时至如今,他已经是数次犯我州界!前时,他侵据东郡、陈留以后,又把我州之平原郡抢占。这一次,他更遣三路兵马寇我青州!现下,陈登、黄迁之部在我北海郡南猖獗不已;荀成、赵云举着陈买作旗号,已出齐国,也进犯到了我北海郡内,将至剧县。”

    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一下,大概实在是怒气难平,用力地拍了一下案几。

    堂中诸吏都在安静地听他说话,猛然拍打案几的声音响起,着实吓了众人一跳。

    王规、刘仁两人原就心神不定,被这一声响动吓住,抬起头来,仓皇四顾,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孔融的脸上。

    孔融继续说道:“我汉家自有制度,二千石无诏,不得擅自出境,郡守尚且如此,况乎一州之长吏?说什么是应了我青州士民请他入境、剿灭黄巾的要求,他乃才入我青州,这都是唬三岁孺子的话!他荀贞之分明就是想借幽州内乱,袁本初无暇顾及青州的这个机会,来把我青州鲸吞,使青州亦成为他的窃据之土。……我意已决,我要在剧县给荀成等以迎头痛击!”

    孔融环顾堂中诸人,问诸人,说道,“君等以为何如?”

    短暂的沉默之后,堂中众吏纷纷开口发言,七嘴八舌,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孔融听了多时,诸吏意见不外乎两种。

    要么是附和他的话,要么是以为单凭剧县一城,必是难以抵抗荀成大军,吞吞吐吐的,建议最好不要和荀成打这一仗。两种意见之中,后者居多;持前者见者,只有寥寥一两人。

    孔融怒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身为汉臣,就当为天子守土,怎么能因为畏惧荀成、赵云的兵多,就不敢打呢?我宁愿战而死,亦不愿辱我清名!”

    一直没有开口的功曹孙邵咳嗽了声,说道:“明公,守土自是应当,唯是敌众我寡,今纵守之,这城,也不见得能守住。以下吏愚见……。”

    孔融打断了孙邵的话,目光炯炯,直视着他,问道:“怎么,功曹要劝我降城么?”

    孙邵还真是这个意思,但是见孔融瞪大了眼睛,一脸愤怒的样子,不好把自己的念头再说出来,只好临时改变措辞,说道:“下吏倒不是劝明公献城。”

    孔融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孙邵说道:“只靠我城中兵马守城,这城断然是守不住的。明公何不

    招胶东令王君率部来援?如此,则城中有明公坐镇,外有王君援兵,剧县或许可以得守。”

    孙邵提到了这个“胶东令王君”,便是王脩。

    王脩是北海郡营陵县人,素来以忠义扬名,孔融任职北海太守后,闻其名声,就把他聘任为了府中主簿,并让他兼领高密令。

    高密有一豪强孙氏素来强横任辖,他家的门客多次违法乱纪,犯了法的亡命之徒往往也会投奔到他家门下,以求庇佑。有一次,有贼人路上抢劫,抢劫完了之后又跑入了孙家门下,因为孙家的门客徒附众多,吏役不敢去捉拿,王脩就亲自带领吏卒和百姓围住了孙家。孙氏抗拒防守,王脩命令:“谁不去攻打,我就把谁与贼人一同治罪。”由是,原本不敢前去攻打的吏、民便蜂拥而上。孙氏因此恐惧,乃交出了劫掠之贼。自此高密的豪强,尽皆慑服。

    孔融遂迁王脩为功曹。胶东县贼寇很多,黄巾横行,孔融乃又任王脩领胶东令。

    胶东有一大族,为公沙氏,——便是早前与荀爽曾经有过一段故事的那个公沙氏。这个家族世为豪强,和黄巾军私下颇是勾连,召聚宗族子弟、附近乡里的百姓,还有亡命之徒,建筑营垒,挖掘沟堑,俨然一副要把胶东县变成他公沙家地盘的架势。王脩到县侯,独自一人,带了几个骑兵闯入他家的营中,当场斩杀了其家的几个领头人,余下的公沙氏族人震惊愕然,无人敢动。胶东县的贼寇因此渐渐止息,黄巾军畏惧王脩的威名,也很少再去犯境。

    却是这胶东一县,竟借王脩之力,而至今还独保全於黄巾势力强大的北海东部。

    孔融对王脩有知遇之恩,王脩对孔融忠心耿耿,只要剧县遇到敌情,孔融出现危险,王脩每次都会及时率兵赶往蓟县,救援孔融。剧县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没有失陷,除了琅琊郡黄迁的呼应相助以外,另外有很大一部分的功劳就是王脩的。

    闻得王脩的名字,孔融面色稍缓。

    或许是想到了弃他而去,现在陈登、黄迁军中为向导、谋佐的刘谦。

    孔融感慨地说道:“能不辞危险而来相助於我的,也就只有王脩了。”

    於是接受了孙邵的建议,立即派人出城,赶去胶东,召王脩率部来援,同时命令守卒紧闭城门,严加防守。

    孔融一向信赖器重的王规、刘仁两人,在这次议事会上,却是从始至终,惶恐无言。

    ……

    次日下午,荀成、赵云部到达了剧县城外。

    遥观城池,见城中防守甚严,荀成登知孔融无投降之意,便传令下去,叫部队绕过剧县,继续东行。

    命令刚刚下达,长史秦项驱骑进前,到荀成马边。秦项勒马,其胯下战马,扬蹄举脖,恢恢嘶鸣。秦项甲胄在身,握刀问道:“明公,为何不攻剧县?”

    “孔北海,我阿兄之所重;又且他曾与我族父慈明公同在豫州州府为吏,是我的长辈,我怎好贸然攻其城也?”

    秦项不以为然,说道:“明公,青州诸城,只有临淄算是坚固,而临淄且被我军一举攻下,况乎眼前的这个小小剧县?孔北海固然明士,然他毫不知兵,现在明公如果下令进攻此城的话,不必等到入夜,下吏敢断言,剧县就能攻下!”

    荀成当然不会听秦项的建议,说到:“我此番出兵之前,阿兄对我有交代,切不可冒犯北海。”

    秦项说道:“那这剧县城怎么办?就留在这里不打么?”

    荀成说道:“且等剿灭了管亥等各部黄巾贼,然后再说。”

    绕过剧县城,东行数十里,到平寿县,由平寿南下而至营陵县。

    ——这个营陵县就是王脩的家乡。

    营陵县距离琅琊郡界只有五六十里地,陈登、黄迁的部队现下就在这里。

    既是因荀贞的赫赫大名,也是因刘谦的招降有功,营陵县是主动献城投降的。至於原本在此城周边的黄巾军,有的降了,有的东去投管亥了。

    於营陵县中,荀成、陈登等人相见。

    荀成笑与陈登、黄迁、刘谦说道:“闻君等出琅琊后,先战於汶水北岸,复取营陵,前后数战,斩获黄巾贼以万计,战功赫赫矣。”

    陈登笑道:“哪里敢与将军和赵将军相比?赵将军先克乐安、涪县、济南,继与将军会师齐国,将军与赵将军又克青州名城临淄;闻投降将军的黄巾贼众,弥漫田野,一望无际。和将军、赵将军的战功相比,吾等这算是什么功劳?”

    荀成一笑,话入正题,问道:“现在北海黄巾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陈登回答说道:“目前北海黄巾主要是管亥所部。管亥现引众十余万,驻扎在夷安县;夷安与营陵间的高密、淳於等县,各有多少不一的管亥别部黄巾,淳於的黄巾贼众约两三万人,高密的少些;夷安以东,壮武、即墨、挺县等地亦各有贼众,多者一两万人,少者万余。”

    这与军中斥候打探来的情况基本一致。

    荀成命取地图,铺展开来。

    众人聚图前,细细观看。

    夷安县在营陵县的东南边,两县相距两百来里。

    陈登刚才提到的淳於、高密,这两个县一北一南,位处在营陵和夷安两县之间。

    壮武、即墨、挺县都在夷安的东边。

    即墨县离胶东县不是太远,在胶东的东南边,两县相距不到百里。

    如果说剧县、东安平、营陵是北海郡的西部诸县的话,那么壮武、即墨、胶东、挺县等地就是北海郡的东部诸县;淳於、高密、夷安则位处在北海地的腹心区域。

    根据入到青州以来,与乐安、济南、齐国等地黄巾军各部前后数次交战的经验判断,荀成、赵云对很快就要打响的“北海决战”此役,尽管十分重视,但对此战的最终之胜利却同时也充满信心,并不怀疑他们能够顺利的把这些现被管亥等部黄巾占据的县城打下。

    听起来好像管亥等部的黄巾人数很多,动辄数万,管亥那里更是有十余万众,可这是把男女老少全都算上以后的数字,——如前文所述,黄巾军是拖家带口的,那么就像赵云的分析,其实其中的能战之卒,总计算下来,应该也就是赵云估计出的那个数字,能战者三四万人。

    首先,荀成、赵云、陈登三部会师以后,兵马的数量已达万余。

    其次,黄巾兵的军械、武器装备、战斗意志,皆不能与徐州兵相比。

    再次,还是那句话,青州黄巾饿了一冬,又饿了一春,连饭都吃不上了,拿什么打仗?

    是以,对打赢此仗,对击败管亥,荀成等都有信心。

    荀成看了一会儿地图,说道:“打下淳於、高密、夷安等县,击败管亥,并不为难,所难者,是怎么才能把管亥部堵在夷安,让他们不能向东逃窜?”

    北海郡东边东莱郡境内,现下也是颇有黄巾,如果被管亥等部的主力逃入东莱,使他们和东莱黄巾会合,那么就会加大些荀成等部接下来打下东莱的作战难度。

    赵云说道:“将军,要想把管亥堵在夷安,云有一策!”

    荀成把目光落到了地图上边夷安县东边的壮武、即墨等县,说道:“子龙,你是想建议我分出兵马一支,绕过夷安,进至壮武、即墨两县,以断管亥退路么?”

    赵云说道:“正是!”

    荀成蹙起眉头,说道:“壮武、即墨两县的黄巾合计亦有数万,其间能战者怎么也得有万余人吧?而且此两县距夷安不远。若是我军分兵一支,绕过夷安,去攻壮武、即墨,则如不能迅速地把壮武、即墨两县之黄巾歼灭的话,这支部队就很有可能会陷入到腹背受敌的境地。”

    赵云答道:“正是!”

    “子龙,你以为谁人可堪此任?”

    赵云微微一笑,说道:“云愿领此任。”

    荀成大喜,说道:“亦唯有子龙你去,我才能放心!”

    荀成、赵云等将都是打老了仗的,根据当前的形势,三言两语,就定下了进战方略。

    陈登补充说道:“将军,以登之愚见,要想把管亥堵在夷安,同时又保证迂回进攻壮武、即墨的部队不陷入腹背受敌之境,那么,我军之主力最好就不要在淳於、高密两县浪费时间,不如绕过这两个县,直接进攻夷安!”

    荀成点了点头,说道:“君此策甚佳。夷安,是管亥所部之所在,乃北海黄巾诸贼之腹心也。夷安如下,管亥如被我军擒杀,则高密、淳於等县之黄巾贼不战而自溃矣。”

    於是就综合赵云、陈登两人的意见,制定出了具体的进战之策。

    令田楷、荀濮各率部分兵马,分至淳於、高密两县,以牵制和同时看住这两县的黄巾军。

    使赵云率其本部,绕过夷安,进攻夷安东边的即墨、壮武两县。

    荀成、陈登等则亲率主力,直奔夷安县。

    数日后,荀成等兵到夷安。

    ……

    夷安县。

    徐州兵围城已有两日,城中管亥忧心忡忡。

    却这管亥,算是黄巾军中的后起之人。

    中平年间,八州黄巾大举起事的时候,管亥在其中还默默无闻。随着第一批造反起义的黄巾军渠帅们相继地或战死或投降后,管亥乃从众多的原本黄巾军的中层将校中脱颖而出。

    管亥其家本是北海当地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豪强,他一向扶危济贫、倾财仗义,凭着他早年积累下的名声和他的骁猛善战,发展至今,他已成为青州黄巾中最有名气的一方大帅。

    最盛之时,依附於他的黄巾部曲不下二三十万之数,便是现在,还有一二十万之众。

    但是手底下人多,不仅给他带来了越来越响的名声,并且也给他带来了沉重的压力,——他需要给这一二十万张嘴提供足够的粮食。

    却青州凋敝已久,只靠从郡县府库、豪强大族那里抢粮,早已不够满足这么多部曲吃饭了,所以早在前年起,管亥就开始转变了他之前的作战策略,不再总是抄掠作战,而选择了夷安等几个县做他的大本营,组织手下的黄巾部曲在附近垦田种粮。

    同时,为了稳固他的统治,对夷安等县的大族、士人,他也改而采取了优抚的手段;并对身在剧县的孔融采用边打边打拉的策略,——只不过他的这两个改变,收效都不怎么样。

    士人、孔融不肯配合他,也就算了,至少田地重新开垦出来,麦子重新种下了,眼看着形势也许会慢慢变好起来,可去冬

    两场大雪造成的严重雪灾,一下就让他如大冬天淋下冰水。

    麦地的受灾,引发了他心中一直隐藏着的深深担忧。

    这担忧,便是徐州的荀贞。

    荀贞在兖州和曹操的两次大战,以及荀贞在豫州和吕布的那场战斗,他都极其关注。

    越是荀贞帐下的徐州兵战无不胜,他心中隐藏的担忧就越是严重。他知道,早晚有一天荀贞一定是会来打青州的。事实上,去年冬天雪灾后,他就想,荀贞会不会趁机於明年开春来打?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荀贞的部队真的来了。

    猜是猜对了。

    可是该怎么应对?

    管亥却束手无策。

    没有对策,倒也不能说是他无能。

    就像黑山军一样,名义上,张飞燕是黑山军的总大帅,可是事实上,黑山军各部并非都是无条件地完全服从他的命令,而是各自割据;青州境内的黄巾各部也是如此,名义上管亥的名头最响,可他并不能直接地指挥州内的各部黄巾。

    从管亥在北海郡站稳脚,开始在夷安等县屯田、耕地,到现下已经一两年了,然而直到现在,他连北海、东莱这两个郡的黄巾诸部都还不能完全地控制住,更别说青州西部的那几个郡了。

    所以,当徐州兵分三路入青州后,管亥尽管有心组织青州黄巾各部,做统一的抵抗,但结果却是根本不成,只能眼看着乐安、济南、齐国等地逐一被徐州兵打下。

    现在,徐州兵到了他的城外。

    这些其不必多说。

    只说管亥,忧心忡忡的在几个军将的陪同下,巡视城头。

    放眼城上,守卒一个个衣衫褴褛,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正儿八经的矛、刀、弓箭等武器在其中只占部分,更多的守卒拿的是削木而成的矛,自制的简陋弓矢,乃至还有拿农具的。

    武器简陋,因为饿了一冬又饿了一春,兵卒们有气无力,士气也很低迷。

    荀成、陈登、黄迁等部主要围攻的是夷安县的南城和东城,因是管亥重点巡视的也就是南城墙和东城墙。

    他先巡的南城墙,巡完之后转到东城墙上。

    才转到东城墙,管亥就看到在前边不远的一个垛口旁边,十几个将士聚集在一起,不知在窃窃私语的说些什么。这十余人中,带头之人管亥认得,是他帐下的一个小率。

    这小率本非是管亥所部,而是本来自为一部,只是后来在一次入寇琅琊的时候,他的人马被黄迁痛打了一顿,损兵折将,在北海郡立不了足了,於是乃才投到管亥部中。

    管亥看到他们的时候,这十余人中也有人看到了他,受看到管亥那人的提醒,余下之人停下了交头接耳。

    那军将过来向管亥行了一礼,说道:“大率,巡城呢?”

    管亥说道:“是,我巡城看看。徐州兵的攻势今天甚猛,你们能把东城守住,功劳很大,等把徐州兵打退,我重重有赏。”

    此时是傍晚时分,快要入夜。

    昨天、今天白天这两天,荀成等所部都是白天攻城,傍晚撤兵。

    那军将听了,回答说道:“守城咱的本分,哪里敢图什么赏?只要能把徐州兵打退了就好,功劳什么的,大率不必提起。”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但这军将的眼神却颇闪烁,好像有点不敢与管亥对视的样子。

    管亥把他的表现尽收眼中,也不点破,又抚慰了他两句,就带着身边的亲兵、军吏们离开,巡视前边的守卒。

    往前走了不远。管亥身后一个军吏上前两步,凑到管亥身边,低声说道:“大率,这家伙肯定心中有鬼!他会不会是想投徐州兵?”

    管亥没有作声。

    这军吏又说到:“大率,早在徐州兵到城下之前,咱们军中就有传言,说什么荀贞之他也在读太平经,还有的兵士说,要不干脆就投了荀贞之。大帅,这家伙抱的说不定就是这心思!”

    管亥还是默不作声。

    这军吏又说到:“大帅,不可不防啊,万一这家伙真的是存了此念,那等徐州兵再攻城的时候,他突然叛变,咱这夷安城岂不就危险了么?”

    部下兵士们传言什么荀贞也读太平经,又有人说不如降了荀贞等等这些言语,管亥岂会不知?可他知道,也没办法制止。因为传这些话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群成片地在这样传言。

    有道是,法不责众,他总不能把传言这些东西的人全都杀掉吧?

    如果他敢这么做,不等他把这些人杀完,只怕这些人就起来先把他杀了。

    管亥因此仍旧是一言不发,闷着头只管往前巡视。

    ……

    却就在管亥刚才经过的那个垛口,方才向他行礼答话的那个军将,回到了人群中。

    他们接着刚才的话题。

    这十余人的确是在商量要不要投降荀贞,或者说是要不要投降城外的徐州兵。

    适才已经有人说了投降的理由,亦正是管亥身边那军吏所说到的军中谣言,荀贞现在也在读太平经,此外,更重要的是,徐州兵那里有粮,所以不如降之。

    ——齐国等地的黄巾降卒,荀成留下了些,这两天攻夷安县前和攻城之后,他都会叫这些黄巾降卒向城内喊话,把对黄巾降卒种种的安抚,悉数告知城中。

    众人中,也有迟疑的。

    就有一人说道:“我听说荀贞之最先是靠打颍川黄巾而起的家,前两年,他又打兖州黄巾。他怎么可能会去读太平经?说实话,我对此是不相信的。”

    愿意投降的一人说道:“你管他是不是真的在读太平经?我就问你,徐州是不是有粮?”

    “有粮。”

    愿意投降的这人说道:“那不就得了?……还有,你刚才说荀贞之前两年打兖州黄巾,我再问你,兖州黄巾败给他后,他是怎么对待俘虏的?”

    “我听说,好像是他把俘虏到的兖州黄巾,大多编为了屯田兵,分给田地,让之在徐州、兖州各郡县垦田种粮。”

    愿意投降的这人一拍手,说道:“对啊,只要有粮,只要他给咱们分田,这不就成了么?他读不读太平经,有什么关系?”

    边上的诸人大多附和,都道:“是啊,是啊。”

    又一人笑话那迟疑的,说道:“还管他荀贞之有无读太平经,你大字不识一个,你读过太平经么?”

    闻得此言,众人哄笑,那迟疑的被弄了个大红脸,挠头不语了。

    却是参加黄巾的,并非全都是太平道的信徒,他们的中坚力量肯定是太平道的信徒,可是,也有很多是没有饭吃,活不下去的贫民,铤而走险加入到了黄巾的队伍之中。愿意投降荀贞的那人就不是太平道的信徒,提出异议的那人,实际上也不是一个坚定的太平道信徒。

    诸人笑了阵,齐齐把目光投向了那小率。

    小率说道:“黑驴说的不错,管他读不读太平经,比起皇甫嵩、朱儁这些屠夫,荀贞之对咱黄巾军确实还算是仁义,至少他不乱加屠戮,只要投降他,他一概不杀,皆给以安置,就冲这一点,我看咱们就能降。”

    众人称是。随即,一人说道:“可就靠咱们,就算是降,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吧?只怕城门还没打开,就先被大率把咱们给砍了。”

    那小率说道:“你傻啊,若是要降,那当然不能只咱几个!愿降的多了去了,我等分头联络,等说动足够的人后,咱们再献城而降。那个时候,就是大率,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一人犹豫说道:“大率待我等不薄,我等败於琅琊,投到大率帐下以后,大帅对我等并无别样的对待,有粮给粮,有兵器就给兵器。咱们若是把城献了,连累大率……”

    那小率说道:“咱们献了城后,便替大率求情。镇东仁义,想来,不杀咱们,也不会杀大率。”

    说来这小率,之所以投到管亥帐下,就是因为他们入寇琅琊不成,等於说是被徐州兵给打的不得不投奔管亥,可当此生死关头,他却是给荀贞说起了好话。

    眼往城下瞟去,这小率心道:“那打败我了的黄迁,我闻他本是冀州黄巾!却降了镇东后,现已是琅琊都尉,手底下兵马强壮,荣华富贵,俱皆不缺。我若献城有功,镇东必定不会亏待於我!……至若大率,大率帐下数十万部曲,镇东对他,更是不会亏待。”

    管亥对待帐下的部曲,的确大方,因此,这些黄巾兵士虽是后投之人,可在临降之际,却不约而同地都想起了他。

    ……

    夷安县城被围第四日,荀成帐下的黄巾降卒朝城内和城外近处的黄巾兵营宣告了一条消息。

    这消息说的是:赵云率部已经攻下了壮武,正在围攻即墨,即墨眼看也将不保。

    这道消息后不久,又一道消息传来,说胶东令王脩率部已从胶东县出,将来配合荀成、陈登等部围攻夷安县城。

    这两道消息,很快在城内、城外黄巾营中传开,人尽皆知。

    本来城中守卒的士气就低迷,起意投降的人数众多,又忽然来了这两道消息,顿时军心大乱。

    管亥一时之间,无计可施,他左思右想,只能选择做个识时务的俊杰。

    遂於这天下午,管亥献城投降。

    ……

    既克夷安,管亥投降,北海郡内余下的黄巾各部,正如荀成所言,已不足虑。

    荀成乃令黄迁、太史慈、田楷、荀濮等分兵共进,四、五日的功夫而已,淳於、高密等诸县尽下,即墨也被赵云攻克,北海诸县的黄巾军,要么散逃,要么投降。

    北海一郡,只剩下剧县未下。

    於是,荀成便率部还剧县。

    这次再到剧县,已不只是荀成部的兵马了,还多了数千选拣出来的黄巾降卒,由管亥统带。两万上下的步骑抵达剧县,声势壮大。

    此时,被荀成等诈称是“共攻夷安”的胶东令王脩已经率部到了剧县城中。

    闻得荀成等率部到来,王脩慨然地与孔融说道:“脩愿与公同生死,共守剧县。”

    孔融十分感动,胆气以由之而壮,便聚城固守。

    却是没有想到,荀成部到了剧县城外后,接连数日竟不发起进攻,而只围城。

    荀成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孔融不懂了。

    荀成围剧县城而不攻,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很快,孔融就知道了荀成这么做的原因。

101 秦项鸩死孔北海(下)

    剧县被围第三天。

    这天上午,孔融在郡府堂上听到了从郡府外头传来的喧哗之声。

    郡府占地不小,听事堂与府外街上相隔甚远,平时,街上的声响在堂中很少能够听到,而此时却能听到街上传来的动静,足可见这喧哗声很大。

    孔融召王规来问:“子法,府外为何喧哗?”

    王规心道:“明公当真是不善用兵者也,城池被围,理当戒严城中,可是明公却竟以不欲扰民为由而不行戒严之法;现在街上传来喧哗之声,还能是何缘故?此必是士民人心不稳,说不定是起了什么乱子吧?”

    心中这样想,嘴上肯定不能这么回答,他恭恭敬敬地说道:“启禀明公,规现下尚且不知。规这就去看看。”

    从堂中出来,王规直奔府门。

    到了府门,立在门口阶上,朝外一看。

    见府门外的街上聚集了大约得有数百人,有百姓,有士人,当头的是十余士子。

    这十余士人,王规大多认得。

    看到王规出来,街上的士、民都知王规和刘仁是孔融的两个心腹,士人中便推出一个年长者,上前与王规说话。王规从台阶上下来与这士人见礼。

    两人见礼,作揖罢了,王规问道:“公等无故聚於府门之外,是为何事?徐州兵悍然犯我郡界,现下正围我剧城,公等於此时这般聚集喧闹,恐会乱城中军士之心啊。”

    这年长的士人说道:“我等在此聚集,是为求见府君。”

    王规问道:“求见府君?是有什么事么?”

    这士人说道:“便是为这剧县被围之事。”

    王规说道:“为这剧县被围之事?”

    这士人长者说道:“剧县县城被围到今,已有三日,我等想问一问府君,究竟是何计议?”

    王规说道:“县城被围之当日,府君不就已经对城中的士、民说了么?荀镇东目无纲纪,擅自出兵犯我郡界,仁人义士皆得而诛之,府君有守土之责,所以他决定坚守城池。”

    那士人长者说道:“坚守城池说来容易,可到底怎么守?”

    王规无话可答。

    这士人长者质问得很对。

    嘴皮子一碰,说出来一个坚守城池,这的确轻易的很,可是剧县目前的情况,守卒不多,士气不高,外边又无援军,唯一能战之人只有一个王脩。这城该如何才能守得住?

    那士人长者说道:“若是外有援兵,则我剧县当然可守,然眼下的情况是并无援兵,只有我孤城一座。我听说,不但北海其他的县都已被徐州拿下,并且东莱现在也已被赵云所部攻克大半,东莱黄巾甚至已有窜逃入海者!凭我剧县一座孤城,如何能够守得住?”

    此前孔融府中有一郡吏,姓左字承祖,此人曾经劝过孔融,不如接纳袁绍或者曹操,以此来保全北海郡,但是孔融没有听他的建议,而且一怒之下还把此人给杀了,——刘谦与左承祖交好,他之所以弃孔融而投荀贞,便是因为此事。

    这位左承祖,还有刘谦,他二人在北海郡的名声都不低,交好的友人也各颇有,这几天,荀成虽然没有攻城,可是却朝城中射了不少招降之信,这些信便都是以刘谦的名义写的。孔融军纪不严,城墙守卒捡到信后,有的上交了,有的偷偷留下,由是信中内容早已传遍城内。

    眼前这位质问王规如何守城的年长士人,他所说的这些东西,就是从信中看来的,且此人又正就是左承祖和刘谦昔日的故友之一。王规也知道他与左承祖、刘谦的交情,见他这般逼问,不好再不作答,便就反问他,说道:“如此,以公之高见,当下该以何策御敌?”

    这年长士人说道:“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王规问道:“没有其它的办法是什么意思?”

    这年长士人说道:“青州为镇东所得,已是势不可违。凭我剧县孤城,区区千余兵卒,断然是难以守城。府君如果执意坚守,最终的结果,只不过是白白的伤亡兵士、百姓,而於大局无补。这样的话,仆深恐或会累府君之美名。眼下之计,以仆之见,只有献城一途。”

    王规说道:“献城?”

    这年长士人说道:“不错。”

    王规往不远处街上聚集的那些士人、百姓看了一看,回过眼来,问道:“这是公一人的意见,还是……”

    王规的话没有说完,但这士人已知其意,便就答道:“非仆一人之意,此乃满城父老的意见。”

    这年长士人提到孔融的时候,虽然尊称孔融为“府君”,可他话里的语气对孔融却称不上恭敬,王规害怕他见到孔融后,会引起孔融的大怒,反而不美,於是对他说道:“劳烦公在此稍后,待在下回府,将公等之诉求禀与府君之后,看府君如何答复,可好?”

    这年长士人说道:“那你便去。”

    王规转身上了台阶,提起衣袍下摆,快步回到堂中。

    孔融仍然安坐於主位之上,正在状似悠闲地翻看书籍。

    要说起来,孔融虽无军略,也非政略大才,可他的胆气却的确是挺足的,不仅此次剧县被荀成部围困,包括之前管亥等部的黄巾军几次围攻剧县的时候,孔融都镇定自如,总是从容不迫的模样,甚至就在外头城墙上喊杀之声震天的响、敌我交战十分激烈的时候,孔融在郡府堂上依旧是安之若素,或者看书、或者抚琴,琴声不乱。对孔融这一点,王规是相当佩服的。

    见孔融正在看书,王规一时不敢打扰,便垂手立於堂上。

    等到孔融把手上的书看完两段,将之放到案上后,王规乃才上前说道:“启禀明公,规已经问过了。”

    孔融说道:“哦?”

    王规说道:“明公,是府外街上聚集了些县中的士人和百姓。”

    孔融问道:“他们聚集在街上做什么?”

    王规吞吞吐吐,似乎不敢回答。

    孔融皱眉说道:“有什么你就直说,无须隐瞒。”

    王规说道:“是,明公,规问得他们聚於府外,是想谒见明公,恳求明公、恳求明公……”

    “恳求我什么?”

    “恳求明公献城。”

    孔融闻言,顿时发怒,说道:“他们是劝我投降的?”

    “启禀明公,他们说,今我剧县外无援兵,而只此孤城一座,守卒不过千余,城池势必难守,一旦城陷,徐州兵入城以后,为了泄愤,可能会劫掠百姓,导致县中士民受兵乱之苦,故而,与其如此,他们以为……”

    “不是给你说了么?有话就说,不必吞吞吐吐。”

    王规说道:“是,是,他们因此以为,与其如此,不如献城,否则的话,若是明公执意守城,而连累县中士民受兵灾之害,也许会累及到明公的美名。”

    孔融拍案怒道:“荀贞之擅犯我郡,围攻我城,目无纲纪,与董卓之流何异?乱臣贼子是也。我今坚守城池,难道是为了我自己的名声么?我所为者,忠义也!”

    王规说道:“是,是,只是明公的这片忠义之心,县中士民恐怕是不能体会。”

    孔融听出王规语气的不对,狐疑的上下打量他,说道:“子法,莫不成你也觉得我最好献城投降?”

    “明公,下吏与明公一样,亦怀忠义之心,但是下吏听了府外街上现在围聚的那些士民的话语之后,觉得他们说的似乎也不为错。如果执意坚守城池不降,那么等到城破以后,徐州兵也许真就会入城劫掠,县中士民则必然就会因此受害。既然如此……”

    说道这里,王规停下话头。

    孔融说道:“既然如此怎样?你有话就说,今天你是怎么回事?动不动欲言又止的!”

    王规说道:“是,既然如此,下吏愚以为,不妨就且打开城门,把这城池给了徐州兵就是。”

    孔融大怒说道:“子法。枉我一直因为你是忠孝之士,今日却才乃知,你竟是这般胆怯,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是我看错了你。”

    王规伏拜在地,说道:“明公,实非如此,且敢请明公,容下吏把话说完。”

    孔融从席上站起,俯瞰他,说道:“你说。”

    王规说道:“下吏的意思是荀镇东对明公一向礼重有加,现在他虽然擅自犯我郡界,是做了错事,但如果明公当面地教诲於他,也许他就会因此而幡然悔悟,把犯我青州的部队给撤回去呢?如此一来,不仅我县百姓不必再遭受兵灾,并且明公亦是大有功於朝廷!”

    一边说,王规一边注意着孔融的神色,见孔融脸上的怒色越来越盛,不敢再往下说,便转开话题

    ,与孔融说道:“明公,何不把叔治召来一问,问问这剧县城到底能不能守得住?”

    叔治,是王脩的字。王脩此时正在城头。孔融於是就命人去把王脩找来。

    等了多时,王脩披盔戴甲,匆匆进入府中,到得堂上。

    他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行了军礼,说道:“脩拜见明公。”

    看到王脩,孔融的神色和缓了许多,问他,说道:“叔治,你刚才进府的时候可有看到府外街上聚集的士民百姓?”

    王脩答道:“脩看到了。”

    孔融问道:“聚集了多少人?”

    王脩说道:“脩没有细看,聚集了大概三四百人吧。”问孔融,说道,“敢问明公,这些士人百姓聚於府外是为何事?”

    孔融叹了口气,说道:“我召你来,正是为了此事。”看了一眼王规,“你告诉他吧。”

    王规应是,便与王脩说道:“他们都是求见明公,想劝明公献城投降的。”

    王脩“哦”了一声,没有接腔。

    孔融问道:“叔治,你这几天都在城上迎敌,我且问你,你觉得能把剧县城给守住么?”

    王脩毫不犹豫,当即回答,说道:“脩愿与明公同生死。”

    王脩这话不是直接的回答,但是孔融何等聪明,一下就听出来了,这剧县城是守不住的。

    也确实如此,莫说守城的是王脩,虽然有点用兵的才能,也有胆气,但绝非能征善战之名将,就是换了名将过来守城,眼前的这种的状况下,这剧县城断然也是守不住。

    王规一直在注意孔融的神色,见孔融听完王脩此话后,神色好像略略现出了一丝迟疑,便就趁机开口,再作进劝,说道:“明公,如果县中的士民因为不满明公的坚持守城而出了乱子,那么剧县城早晚还是会被徐州兵打下,这也就是说,城早晚会失。明公,既然如此,下吏斗胆,还是那个愚见,何不如便就从了士民的乞求,顺应民心,打开城门,迎徐州兵进城,然后明公可以面责荀镇东,叫他撤兵还州?这样的话,既不伤士民,又足能显出明公的忠义之心,岂不两全其美?”

    孔融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末了,他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想了一晚上,次日早上,孔融召集孙邵、王规、王脩等等诸吏。

    待诸吏到齐,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打算与城偕亡,然念及城中士民,为不使士民受兵乱之苦,……罢了,你们就去打开城门吧。”

    孔融非是迂腐无情之人,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名声而丝毫不顾全城的士民。

    王规说的不为错,城池早晚要丢,如果投降的话,还能保全县中士民;如果不投降,还真有可能致使县中的士民遭受徐州兵的报复劫掠,那权衡之下,只有投降。

    孔融的命令下来,王脩打开城门,献城投降。

    ……

    荀成命令部下将士不许进城,自带了百余甲士入城,来见孔融。

    荀成执礼甚恭,进到郡府堂上,便就行伏拜大礼,说道:“后生末进,颍阴荀成,拜见孔公。”

    端坐主位之上的孔融哼了声,神色严峻,厉声说道:“你也配自称颍阴荀氏?昔年我与慈明公在豫州州府为同僚,慈明公清正高洁,我十分敬慕,他才无愧颍阴荀氏的令名;若你者,恃兵自雄,骄横跋扈,徒然玷污颍阴荀氏的清誉罢了!”

    荀成的长史秦项等,跟着荀成一起来了,此时都伏拜在堂上。

    听到孔融此话,秦项脸上浮现出怒色。

    荀成却没生气,依然恭恭敬敬,说道:“成离开泰山郡前,成兄镇东将军专门给成写了一封信,在信中,成兄交代成一定要礼敬孔公,令成见到孔公后,万不可唐突失礼,并嘱咐成说,务必要把公请到郯县,吾兄在州府恭候拜领公之教诲。”

    孔融昂起脸,冷笑说道:“你休要在我面前提荀贞之,他擅自兴兵,寇侵我境,目无纲纪,眼中还有没有天子?眼中还有没有汉室?是又一董贼也!我只恨我手下兵微将寡,不能把你擒杀,再杀到郯县去,把他拿住,槛送京都,请天子发落!他在郯县等我去?哼,我是不可能去郯县的!他要想拜领教诲,就叫他来剧县吧,我在剧县等着他。”

    孔融一直没有叫荀成等起身,荀成便仍然附拜地上,想要继续开口说话,这时听到衣襟的声响,紧接着听到了脚步之声。

    他微微抬头,往堂上主位看去,却是孔融已经离席起身,挥袖从堂后出去了。

    一个声音在荀成身边响起,说道:“孔北海目中无人,竟敢如此无礼,当真可恶!”

    说话之人,正是秦项。

    又之后,接连数日,每一天荀成都去求见孔融,孔融却也倒是每回都见他,但每次相见,都如头次,皆是任由荀成俯拜地上,根本不叫他起身,更谈不上让座,一点礼敬的态度也无,并且每次都当着荀成的面,或者指责荀成,或者指责荀贞,口口声声说他俩玷污了荀氏的名声,言辞越来越激烈;到最后,荀成再去拜见孔融的时候,尽管执礼仍旧恭敬,可是在孔融丝毫不给情面的、越来越激烈的嘲讽抨击之下,面皮却也不仅为之通红。

    每次荀成拜见孔融,秦项都随於左右,见到孔融如此恶劣的对待荀成,甚至言语辱及到了荀贞,秦项胸中的怒气也是越积越多。

    却於这日,秦项跟着荀成,再度拜见完孔融后,带着一肚子的气跟着荀成回到城外营中。

    荀成再是好脾气,到底现如今也是统带万余虎狼之士的一方重将,却连着几天,被孔融毫不客气地当面斥责,而请孔融去郯县的请求,孔融则一直不肯同意,荀成也是不免心中郁闷。

    是以,回到营中后,荀成就打发了秦项自去。

    秦项有心安慰荀成两句,可他怒气比荀成更甚,而且见荀成气色不好,亦恐会惹他更加烦躁,便忍住话语,行了一礼,回去自己帐中。

    入进帐中,见帐中有两三人正对坐而谈。这几人都是与秦项亲近的军中吏员。

    见秦项满脸怒气地从帐外进来,一人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又受孔北海的气了?”

    秦项恨声说道:“孔北海真是狂妄至极,目中无人,连着三四天了,每次见到将军,他都丝毫无有礼敬之态,傲慢不已,乃至辱及镇东,也就是将军能忍他,换了是我,早就勃然发怒!”

    另外一个吏员说道:“有件事你们听说了么?”

    秦项问道:“何事也?”

    这吏员说道:“我也是从刘从事那里听来的。刘从事前日访友,听他友人言道,闻说孔北海现正私下里写上书。”

    秦项问道:“什么上书?”

    “自是给朝廷的上书。”

    秦项问道:“给朝廷的上书?他上书朝廷干什么?”

    这吏员说道:“还能干什么?不外乎指责镇东擅自兴兵,进犯青州。我听说,他把镇东比作了董卓,在上书中好生辱骂。”

    秦项想了想,说道:“此去长安数千里之远,他如今已等同是我徐州的阶下之囚,手下无人可用,他却如何能把这上书送到朝廷?随他怎么写吧。”

    这个吏员说道:“不然。”

    秦项问道:“如何不然?”

    这吏员说道:“孔北海知道他的这道上书很难呈到朝廷,所以他并无将上书呈送长安之意。”

    秦项有点不明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吏员说道:“孔北海他是想把他的这道上书公之於众,让青、兖、徐诸州的士民看到他的这道上书。”

    秦项闻言愕然,说道:“他这是想干什么?”

    这吏员说道:“这还用问么?他这当然是想打击、侮辱镇东将军的声誉。试想一下,孔北海他名重海内,如果他在上书中直言斥责镇东是董卓之属,那么青、徐、兖各地的士人会怎么看镇东?不但如此,恐怕这还会成为袁本初诸辈抨击督公的一个借口和把柄。”

    秦项一想,的确就像这个吏员所说的,是这么回事。

    他胸中蕴藏了好几天的怒气终於按捺不住,怒气冲头,恶向胆边生,他怒声说道:“孔北海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用这种办法来侮辱主君,不可忍也!”

    几个吏员听出他这话风不对,竟是从中听出了杀气,彼此相顾一眼。

    便有一吏问秦项,说道:“你想干什么?”

    秦项说道:“断然不能容忍他把这道上书写成,公之於众!”

    又一个吏员说道:“可是笔在他手上,咱们怎么能管得了?”

    秦项面色阴

    沉下去,阴冷说道:“可是如果咱们把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举起右手向下一劈,然后看向众人,“那他这道上书还能写成么?”

    帐中的这两三个吏员都明白了秦项的意思,俱皆吃惊,说道:“你是想……。”

    秦项说道:“不错!说实话,我已经忍了他好几天了,如今忍无可忍,既是为保住主君的声誉不受他的污蔑,也是为将军出气,我意已决,要在他上书写成之前,把他杀了!”

    这三个吏员面面相觑,你看他一眼,我看你一眼。

    一吏说道:“可是将军恐怕是不会同意的吧?”

    秦项说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将军受辱已有多日,如今主君也将受辱,我等身为臣吏,自当为将军、为主君雪辱解忧,这件事,我不打算报请将军。”

    一吏说道:“你不报请将军,那你是准备私此行事?”

    秦项说道:“正是!”

    “恐怕不行吧。”

    秦项问道:“为何不行?”

    这吏说道:“孔北海到底名重天下。入青州这些时日,我见了不少本地的士人。这些士人,赞颂於他的颇有,说他听见别人有善行,就好像是他自己做的一样;当面告诉人家不足的地方,而在人家的背后称赞人家的长处;如果他知道的他没有说,他就认为是他自己的过错,……从这些方面来说,其人的确是足为士范。如果你不报请将军而擅自把他杀了,被将军知晓,必有怪罪,而且此事如果传出,必然也会有损将军和镇东的名誉,恐会令镇东失青州士望!”

    秦项说道:“你说的这些士人夸他之辞,我也都听说了,但有两事你可有听闻?”

    那吏问道:“何事也?”

    秦项说道:“便是孔北海滥杀无辜之事。”

    那吏说道:“如何滥杀无辜?”

    “其郡中府吏左承祖不过是劝他结纳袁绍、曹操,以保郡中生民百姓,并无它过,而孔融就因怒而将其杀之,……此事你应是知晓;又我闻之,孔北海有次出剧县巡乡,在路上见到一个人於坟墓旁边哭泣自己的亡父,但这人的脸色并不憔悴,孔北海於是认为他不孝,竟然就将他杀掉!因怒杀士,无罪杀民,这难道还不是滥杀无辜么?由此可知,孔北海其人,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而心无仁义之徒也!今我杀之,不但是为主君、将军解忧雪辱,且亦是为士民除害。”

    几个军吏还想再劝,秦项却是主意已定,说道:“这件事如果你们害怕将军追责,我也不必你们和我一起来做,但在我把这事做成之前,你们不要告诉将军。”

    这几个吏员应声而已。

    秦项是个行动果决的人,说做就做,便在这天傍晚,他独自出营进城,来入郡府,求见孔融。

    孔融只当是荀成又来了,便到堂上,召秦项进去。

    秦项入到堂中,孔融瞅了他一眼,见他是一人来的,问道:“荀成何在?”

    提名道姓,这是非常不礼貌的,尤其还是当着这个人的属吏的面提其姓名,这更不礼貌。

    秦项把手中提着的酒壶捧起,对孔融说道:“将军知公好饮,特地令我送此美酒於公。”

    孔融不屑笑道:“拿一壶美酒,就想贿赂我么?”

    秦项这几天跟着荀成数次来见孔融,大概也已经了解了他的脾性,知道他是个骄傲的人,就欲进故退,说道:“公如是不愿饮此酒,那我就拿回去还给将军。”说着,做势要走。

    孔公说道:“请慢。”

    秦项止住脚步,说道:“请公吩咐。”

    孔融说道:“你把酒拿来,我就饮了!不但此酒我饮,再见荀成,我还一样地教训他。”

    秦项上前,把酒壶捧给孔融。

    孔融也不拿酒杯,提起酒壶,扬起脸,将酒倒入嘴中,一气把这壶酒喝了大半,将酒壶丢到地上,手一抹须上的酒渍,说道:“痛快,痛快!”

    秦项嘴角露出森然的笑容,说道:“痛快么?”

    孔融说道:“痛快,痛快。”话音未落,他忽觉胸口发痛,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用手捂住胸口,抬眼去看秦项,看到了秦项嘴角的笑容,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拿手举起,指着秦项,说道:“你、你,……这是荀成叫你来做的此事么?”

    秦项傲然说道:“此事不关将军,是我要为将军雪辱!”

    孔融说道:“好啊,好啊,荀贞之果然狼子野心之徒,养出来了你这凶险小人,一丘之貉。”

    他坐回席上,整了整头上所戴之冠,又整了整身上穿的衣服,叹道,“融今一死,不足惜也,却天子蒙尘长安,我身为人臣而不能救天子,迎天子还於旧都,此吾之大恨也。”

    毒性发作,鲜血顺他嘴角流出,孔融终於支撑不住,身子歪倒,摔於地上。

    秦项上前,以手探他鼻息,却是鼻息已止,溘然长逝。

    秦项拿衣袖擦去了他嘴角流出的黑色毒血,朝堂外看了一眼。

    堂外没有几个吏员,更没有人注意到堂中发生的这一幕。

    秦项把酒壶收起,藏入怀中,迈步出堂,离开郡府,回到营中,直奔荀成大帐。

    见到荀成,秦项说道:“明公,孔融死了。”

    荀成正在处理军务,闻言愣了一下,停下手头的事儿,抬头说道:“什么?”

    秦项说道:“明公,孔融死了,刚刚死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孔北海,他,他,他……,什么死了?怎么刚刚死的?”

    秦项说道:“下吏毒死的他。”从怀中取出酒壶,呈给荀成观看。

    荀成简直不敢相信,手上的笔落到案上,呆若木鸡地坐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一下从席上跳起,惊慌失措,指着秦项说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秦项说道:“适才下吏去了郡府,亲眼看孔融喝下了此壶中毒酒,亲眼见他毒发身亡。”

    荀成目瞪口呆,又过了好一会儿,说道:“谁叫你这么做的?”

    秦项说道:“无人指使,纯是下吏要为明公雪恨消辱。”

    荀成呆立原地,半晌无语。

    ……

    却说剧县城中,郡府。

    孔融死后多时,终於被府中郡吏发觉。

    郡府中乱成一团,功曹孙邵、胶东令王脩及王规、刘仁等人闻讯,俱奔跑赶来。

    只见孔融平躺於地,双目微闭,人虽已死,而犹正气凌然的样子,嘴角有黑色的血迹,——却是秦项虽然把孔融嘴角当时流出的毒血给擦去了,但擦完他离开后,又流出来了一些。

    孙邵问堂中府吏:“到底怎么回事?”

    府吏有人说道:“是荀将军的长史秦君刚才来了府中,他离开后不久,下吏等就发现府君死於堂上,神色痛苦,下吏等把府君的身子放正以后,又有黑血从他嘴角流出。”

    听到这里,孙邵等人如何还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孙邵伏地大哭,王脩悲痛欲绝;王规、刘仁等亦皆痛哭。

    孙邵哭了一会儿,起身向王脩、王规、刘仁等说道:“府君既亡,北海,我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今便辞别君等,如是有缘,来日再见。”

    长揖行了个礼,孙邵出府而去,也不回家。当天就离开北海郡,南下前往扬州。他的同乡,汉家宗室刘繇现在扬州,他这是往投刘繇而去。

    郡府堂上,王脩痛哭不已:“君今亡去,吾将焉归!”

    哭了许久,他亦出郡府,回到自己营中,却是打算率领本部还胶东。

    荀成此时已经遣人进城,打探城中情况。

    闻报王脩回营将走,帐中一将,出而言道:“末将愿为明公劝留王脩。”

    荀成看去,说话之人乃是太史慈。太史慈家在东莱,与王脩家邻郡,两人之前就曾相识。荀成便许了太史慈。太史慈即出营而去,驰马入王脩营。

    两人相见。

    王脩说道:“孔北海无辜被害,我怎么还能留在剧县?”

    太史慈说道:“此事断非是将军和镇东的授意,镇东素来礼重孔北海,今孔公不幸身亡,镇东一定不会放过行凶之人。君何妨稍等?如果镇东不处置行凶之人,则我与君一起去胶东,如何?”

    听了这话,王脩便从了太史慈之劝。

    荀成传下令去,命令王脩和郡府中的诸吏都不许对外说孔融是被秦项毒杀而死的,只说孔融是突患疾病,暴毙而死。同时,荀成立刻写成书信,将这件事详细的经过全都写上,命人送去郯县,呈报荀贞。

102 马超耀武长平观(一)

    先已接连接到荀成的数道捷报,又收到荀成来书,荀贞本以为仍是捷报之类,却打开观看未有几行,知了是秦项毒杀孔融此事,震惊之余,勃然大怒。

    “谁给他的胆子,害我於天下士人面前不仁!”

    这个念头登时浮现荀贞脑中。

    要知孔融此人,孔子后裔,才高当代,少年之时便就名扬四海,先后有让梨、小时了了、与兄争死等等事迹流传天下,成年以后,更是享誉四方。

    十年前,当时三十二岁的孔融,出任司徒杨赐的掾属,何进升迁为大将军,杨赐叫孔融拿着自己的名谒去贺喜,因为门吏没有立即通报,孔融认为这是对杨赐的不尊重,便夺谒还府,向杨赐上书请罪,然后离府辞去,何进的部下以此为耻,欲遣刺客追杀孔融,而有人进言何进,说“孔文举有重名,将军若造怨此人,则四方之士引领而去矣。不如因而礼之,可以示广於天下”,何进从之,於是拜而辟孔融为大将军府吏,举高第,迁侍御史。

    之后,孔融又被辟为司空府的掾吏,拜北军中侯,三日,迁虎贲中郎将。

    正是董卓当权的时候,董卓欲废少帝,孔融与他激烈争辩,董卓怀恨在心,因乃转任他为议郎,又暗示三府同举,除孔融为北海相,把他弄去了黄巾最为势盛的地方做长吏。

    远的不说,只说孔融从十年前到现在的经历。

    首先,何进犹不杀之!董卓怀恨,而也只是动手脚,把他发配到危险的地方做官。

    由此,就足能够看出此人在海内士林的名重程度。

    其次,他曾任过的那些官职,侍御史等不提,北军中侯此任,品秩虽低,才六百石,却是以卑监高,管得是北军五营校尉,亦都城洛阳的戍卫各部;虎贲中郎将,即袁绍曾所任之官,管的是担负宿卫天子之重任的虎贲郎。这两个职位,都是举足轻重的要害职位,非得天子、朝廷信任的人,那是不能担之的。

    由此,又能看出他此前在汉室朝中的位重程度。

    这样的一个人,放到荀贞原本的历史时空中,曹操都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才不得不把他杀掉,且还是捏造了一堆的罪名来杀的他。却秦项居然敢把之毒杀!

    也就难怪荀贞雷霆之怒了。

    “我知秦项急功求利,未料他却胆大至此!”

    荀贞奋然拍案,喝令堂外:“来人!”

    侍卫堂外的典韦被荀贞的这声大呼吓了一跳,急步跳过门槛,奔入堂中,按剑虎视左右,说道:“明公,末将在!”找来找去,没有找到危险,略微放松,把目光转向荀贞。

    “唤时尚来!”

    时尚现任荀贞军府的校军掾,掌主戎律,相当於军法部。

    秦项是荀成军府的长史,系军队系统的人,在军纪这一块儿,正归时尚管辖。

    典韦应诺,大步出堂,去找时尚。

    不多时,时尚赶来,到进堂上,下拜说道:“尚拜见明公。公召尚,不知是何事是也?”

    “即刻遣吏,到北海去,为我取秦项首级!”

    时尚已从典韦那里听得了荀贞发怒,於来的路上再三猜测,估料大概是荀成、赵云、陈登和黄迁所部有哪个军将触犯了军法,已经做好了“奉令执行军法”的心理准备,然而当莘迩此话说出,他却不禁愕然,下意识地应了“是”后,

    旋即反应过来,说道:“明公,秦项?”

    “怎么?”

    时尚说道:“敢问明公,秦项所犯何律,尚好按律给以相应处罚。”

    荀贞把荀成的上书摔到地上,说道:“你看!”

    时尚起身,过去把散落地上的纸拾起来,细细阅看。越看,他的心头越沉。看完后,他恭恭敬敬地把这叠上书放回到荀贞案上,退下两步,垂手恭立。

    “看完了?”

    “回明公的话,看完了。”

    “还不派遣吏员去青州,为我取其首级回来?”

    时尚迟疑片刻,鼓起勇气,说道:“尚斗胆,敢请明公息怒。尚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尽管低着头,时尚也能感觉到荀贞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好像是两支利箭似的,刺得他发疼。他听到荀贞说道:“你是要为秦项求情么?”

    不敢抬头,时尚说道:“尚岂敢为他求情!”

    “我知道你和秦干的交情不错,你想为秦项求情,我不怪你。但是这情,你最好不要求!他如此胆大妄为,在犯下这样的大罪,我如何饶他?”

    时尚说道:“明公,尚绝非是欲为他求情!尚想说的是:今如斩秦项,天下知公杀融矣!”

    “你这话什么意思?”荀贞怒不可遏,再次用力拍了下案几,怒道,“事已为,我不杀他,就能瞒天下么?况北海公,我素来之敬重也,我数次去书仲仁,嘱他务必要把北海请来郯县,我要当面领受教诲,秦项竖子,却竟敢害了北海公!我不杀之,何以对得住北海公泉下之灵?”

    时尚说道:“明公所言甚是。但是明公,尚观荀将军书中言,他已严令北海郡府吏员,不许外泄北海公被毒杀此事……”

    荀贞简直是痛心疾首了,他打断了时尚的话,怒道:“人口之言,谁能堵之!仲仁此举,欲盖弥彰!……你不提我倒忘了,仲仁御下不严,北海公之死,他亦有责!我将惩之!”

    时尚弄巧成拙,哑口无言,却不甘心就这么看着秦项受诛,试图再试试劝说荀贞网开一面,说道:“明公,秦干虽非仅此一子,然秦项,秦干之所爱也,尚……”

    “秦干……。”荀贞的语气稍微放缓。

    时尚以为救秦项有望,连忙说道:“是啊,明公,秦干常言,其诸子中,独秦项肖他,对此子他颇是喜爱。”

    “你先不要遣吏去青州了。”

    时尚大喜,说道:“是!”

    “你去找秦干,叫他来州府见我。”

    时尚不解荀贞之意,也不敢问,恭声应诺。

    ……

    秦干现任东海丞,人就在郯县。

    时尚出了州府,快马加鞭,赶到东海郡丞府,见到秦干,打发了闲杂人等出去,将秦项毒死孔融、荀贞大怒不已等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秦干。

    秦干听罢,如五雷轰顶,呆坐半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时尚说道:“我对明公说,君之诸子,君最喜秦项,明公闻后,怒气似乎小了点。现明公召君往见,君不妨可趁机为秦项求情,也许能免其一死。”

    秦干按住案几,勉力起身,冲时尚行了一揖,说道:“谢君为犬子操心,我这就去晋见明公。”

    离开郡丞府,不多时,到至州府。

    在时尚的陪同下,秦干登入堂中,拜倒地上,说道:“明公,秦项、秦项……”

    语声哽咽,泪水掉落。

    荀贞下堂,把他扶起,目注於他,说道:“主簿!我记得昔年我为繁阳亭长时,得公青睐,蒙公不以贞鄙陋,邀贞往公家饮宴。饮宴半酣,公呼诸子出来敬酒。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秦项,他还只是个少年。转眼间,十几年了!秦项,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虽非吾子,吾视之如弟也!是以我令仲仁辟项为长史!……主簿公,我今天的为难,你能体会到么?”

    ——主簿者,荀贞任繁阳亭长的时候,秦干是颍阴县的主簿。

    秦干擦去眼泪,说道:“秦项无知,犯下滔天罪过!非杀不可!明公的为难,干能体会!不需明公为难,干会去书一封与他,叫他自裁以谢罪!”

    时尚大惊,说道:“秦公?这……”

    荀贞按了按秦干的胳臂,说道:“公独爱此子,今令自裁,吾知公痛!吾亦心痛!主簿公!是我对不起你!”

    秦干挣开荀贞的手,重新下拜,说道:“是秦项无知!是干有愧明公!”

    荀贞呼典韦进来,说道:“把秦公的坐车拉进府来。”

    很快,秦项的坐车进到府中,停到院上。

    荀贞亲自扶着秦干,把他送到车上。

    ……

    时尚不明白秦干为何不替秦项求情,反而主动表示愿意去书秦项,令秦项自杀,恭送了荀贞回到堂中后,他就赶紧再度出府,去到郡丞府,找到秦干,问道:“君为何不为秦项求情?反去书秦项,令其自裁?”

    秦干已经把给秦项的去书写毕,他手颤抖着把笔放回笔架,摆正了,然后才回答时尚,说道:“明公说得对,事已为,不杀他,就能瞒天下么?不杀不行,不杀……,不杀,明公在天下士林的名誉就要全都被毁掉了!不杀……”他闭起了眼,泪水不断滚落,说道,“不杀不行。”

    “可是明公已说‘为难’,这分明是明公也不忍杀秦项,君为何不顺势为秦项求情,反主动提出去书与之,令之自杀?”

    “秦项,吾子也。明公之为难,不仅是不忍杀之,亦是如杀之,恐我悲痛。为臣者当为主分忧,所以我主动提出,去书秦项,令他自杀!以使明公不为难。”

    秦项已经五十多岁了,看他斑白须发,闭目落泪的可怜样子,时尚深深怜悯,而同时又他感动对荀贞的忠诚。

    ……

    州府堂上,荀贞给荀成写信。

    信中写道:“北海遭害,士林必然大哗,虽杀秦项,犹不足也。卿宜择北海郡吏、士民讽之,使举北海之恶。”

    信写成,荀贞看了几遍,一个词蓦然跃出:“无耻。”

    他还是自诩正直的,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后,不免惭愧,心道:“无怪乎说政治是丑恶的。”

    孔融一代名士,今因被秦项毒杀之故,却也许会名恶於后世,此亦是可发一叹。

    将信封好,命人立即送去北海,给荀成。

    天光虽然尚早,荀贞已经无心办公,遂回后宅。

    ……

    入到后宅,荀贞径去陈芷屋中。

103 马超耀武长平观(二)

    陈芷穿针穿线,正跪坐席上,在做女红,见荀贞进来,观他眉头不展,好像闷闷不乐,便放下手上的活计,问道:“夫君,怎么了?瞧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荀贞坐到床边,叹了口气,说道:“难啊!”

    “什么难?”陈芷莫名其妙,问道。

    荀贞端起床边案上的水,喝了口,说道:“做人难,做事难,想把事情做好又不违自己的良心,更难!少君,我自颍川起兵以今,回顾这十余年间,我自问之,不管是对待反贼、抑或对敌、抑或对待朋友,我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今天,我却不得不做了一桩违背良心的事!”

    陈芷从来没见过荀贞这般模样,心知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严肃起来,问道:“是什事?”

    荀贞叫伺候室内的婢女们出去,只剩下他与陈芷两人,乃把秦项毒杀孔融、自己“逼迫”秦干去书秦项令秦项自杀,以及自己又去书荀成,叫荀成寻找孔融的过错,大造舆论等事,一一地说与了陈芷知道,末了,再次叹了口气,说道:“逼其父杀其子、孔北海已死而污其名,少君,我深觉我这两件事做得非常过分!说实话,我也不知我现在是何心情,五味杂陈也!”

    陈芷满脸震惊,她默不作声,先消化掉了秦项毒死孔融此事,然后美目看着荀贞,问道:“夫君,你本是令时尚遣吏去北海,处死秦项,却为何改变主意,复使秦干去书秦项?”

    陈芷地自己的妻子,没甚可以隐瞒的,荀贞实话实说,说道:“时尚冒着我的怒火,一再为秦项说情,说秦项是秦公最爱之子,这提醒了我。少君,昔我为繁阳亭长时,秦公是县中主簿,我之故长吏也;今从我在徐的颍川旧人,又多颇礼重秦公;我虑之,若不管时尚的求情,定行军法,杀秦项,恐会令秦公、时尚等觉我寡情,是以改变主意,乃令时尚请秦公来见。”

    “秦公领会到了你的意思,所以主动提出去书秦项,令其自杀。”

    荀贞叹道:“秦公说此话时,泪流不止,我心当时亦痛!”

    “这件事我明白了,那我再请问夫君,既然秦项已去书秦干,令他自杀,这也算是给孔北海和北海士人一个交代了,却夫君为何又令荀成搜集孔北海的过错,污名与之?”

    荀贞说道:“你我知,毒杀孔北海,非是出自我的授意,但那些北海、青州,乃至海内的士人,却不见得会相信这点,所以,纵杀秦项,不能挽回他这件事可能会给我的名誉带来的巨大损害!迫於无奈,我只好出此下策,望能以污北海死后之名而减轻士林对我之指责!”

    “夫君,你觉得这两件让你良心不安的事,你是必须得做,还是可以不做?”

    荀贞不解陈芷此问,说道:“这两件事若是可以不做,我又怎会去做?少君,你当我愿意良心不安么?昔我微时,多得秦公提携,我怎忍心迫他杀其爱子?孔北海此公……,虽非我同类,然才高忠正,多擢士之举,我素所重也,他人已死,我又怎忍心坏他身后之名声?”

    “既是如此,夫君又何必过度自责?”

    荀贞怔了下,问道:“少君,你此话何意?”

    “说来说去,这些事的源头是秦项擅自毒杀了孔北海!夫君随后做下的那两件事是在尽力弥补秦项铸下的大错,虽然使夫君良心不安,可是并非夫君的本意,夫君是不得已而为之。夫君,你随后做的这两件事没有错,或许违於夫君之情,然却都是为了维护大局!”

    荀贞默然了会儿,略作展眉,说道:“少君!真我之解语花也!”

    陈芷从席上起身,也到床边坐下,倚入荀贞怀中,柔声说道:“夫君,愧疚可能很久都不能消失,不过贱妾以为,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荀贞把她揽住,说道:“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则说明,贱妾的夫君是个有良知的君子;再则,有这份愧疚存在夫君内心,夫君以后应该会能更好地约束部曲、多行善政。”陈芷的话语如似清泉,汩汩流入莘迩心田,自责和内疚的情绪,渐渐得到了安抚。

    荀贞展颜一笑,说道:“君子、善政也就罢了!少君,我只盼你不要再问我是不是要做董卓,我就心满意足了!”抱住陈芷的腰,说道,“家有贤妻,怎敢行董卓之事?”

    这话入到陈芷耳中,到底是夫妻已久,对荀贞太过了解了,陈芷心头一动,仰脸问道:“夫君,你给贱妾说老实话,你这一到家,就与贱妾说你良心不安云云,说了这么一大通,你其实是不是因为担心贱妾闻听了孔北海被毒杀此事之后,会再次质问於你?”

    荀贞哪会回答她这一问?只是说道:“少君,你在我心中之重,你是知道的!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生气!少君啊,你的笑脸,是我眼里最美的花朵。”

    陈芷差点打个冷颤,推开了荀贞,自又回到席上坐下,拿起女红,待要重新开做,想起了荀贞刚才说过的一句话,适才没有机会问,她遂此时问道:“夫君,你方才说孔北海非夫君同类,……夫君,这话什么意思?”

    “孔北海的德行、才华,我都是甚为敬重的,但我与他有个根本的不同,他不视黔首同伦,我则觉得我与百姓黎民无甚不同,我虽士,然我亦民也。”

    这话入耳,陈芷葱指拈针,陷入沉思。

    却荀贞此话,说的是何意?“同伦”也者,同等、同类的意思。他这话是在说,孔融把自己看作是“士”,不把自己看作和百姓同等;但荀贞他则把自己视作是黎民百姓的一员。

    事实上,荀贞对孔融的这个评价是挺正确的。

    别的不讲,就还拿那件“有遭父丧,哭泣墓侧,色无憔悴,文举杀之”的事来说,只是因为没有哭泣得特别悲恸,孔融就认为那人不孝,而把之杀了,这是什么作为?这是高高在上的作为,而为何会做出这种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作为?就正是因为没把小民视为同类。

    当然,话再说回来,现下虽还没到后世东晋士民间有着天堑隔阂的时代,但士、民之间本也已是早就存在间隔的,如孔融这样观念的人,在士人中并不少见,也不足为奇。

    却不必多说。

    ……

    数日后,秦干、荀贞的信相继到了北海郡。

    荀成打开荀贞的信,迫不及待地观阅,却见此信不长,只写了叫他搜集孔融恶事的内容,而无只字提及秦项毒杀孔融此事该如何处理。

    看完了信,荀成正在狐疑发呆,其帐下司马刘志慌里慌张地奔入帐中,等不及伏拜行礼完毕,一边拜下,一边就急声说道:“明公,长史自杀了!”

    荀成回过神来,说道:“长史?”

    “秦项!明公,秦项自杀了!”

    荀成猛然起身,说道:“快带我去!”

    刘志头前引路,领着荀成往秦项住帐去。

    秦项住帐离荀成住帐不远,很快就到。帐外、帐里已经聚集了好些军吏。看到荀成来至,诸吏停下交头接耳,纷纷行礼,让开了一条道路。荀成快步进到帐内,打眼去看。

    但见秦项衣冠整齐,躺在床上,双手交叉,置於胸前,嘴角流出黑血,地上掉着个酒壶。

    “为何自杀?”

    秦项属下的一个小吏惶恐答道:“启禀明公,上午时,长史收到了其父秦公的家信,看罢信后,长史把下吏等打发了出帐。然后,长史一直没有出帐过。就在方才,下吏等给长史送午膳,结果进到帐里,却发现长史服毒自尽了。”

    “信呢?”

    下吏把帐角的瓷盆捧来,说道:“长史应是把信烧了。”

    荀成看了眼瓷盆中残留的黑色灰烬,把目光又转回到床上不知何时已然气绝的秦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已经猜出了秦项自杀的原因,也猜出了荀贞信中为何只字未提秦项毒杀孔融此事的原因。秦项在他帐下为吏已有不短时日,两人又是颍阴老乡,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尽管在惊闻秦项毒杀孔融之当时,荀成也是勃然大怒,然如今见其自杀,亦不禁恻然。

    刘志轻轻喊他,说道:“明公?”

    荀成无力地挥了下手,说道:“立即派人,把长史的尸体运回徐州,交给秦公。”

    刘志应道:“诺!”

    荀成想了下,又说道:“告诉王脩,还有北海郡府的郡吏们,秦项自知罪重,已然自杀。”

    刘志应道:“诺!”

    回到自己帐中,荀成心情颇是低落,低落之余,又有怒气升起。

    他摘下腰剑,重重地拍到案上,心道:“要非自作主张,胆大妄为,又何至今日丧命?亦是咎由自取!”荀贞的信尚摊在案上,他想道,“悄悄搜集孔融恶行此事,非得是心腹不可为之!”把信收起,传令出去,叫刘志、张文来见。

    不多时,张文来到。

    刘志刚准备处理荀成交代的那两件事,忽然又得荀成之召,便暂将那两事放下,也匆匆赶来。

    张文是颍川郡郡府故五官掾张仲之子;刘志,是刘儒之子,他两个与秦项一样,皆是荀贞颍川旧交的二代。如论可信程度,他两个是绝无问题的。

    荀成遂把荀贞的吩咐,告与他两人知晓,说完,命令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你两人要尽早办好,这是一个;这件事必须要隐秘进行,万不可使人知悉,这是第二个。记住了么?”

    刘志、张文应道:“明公放心,此事必为明公办得妥当!”

    “很好,去吧。”

    刘志接着去处理送秦项尸体去徐州、传告北海郡吏秦项服毒自杀此两事,办完以后,即与张文开始既访北海郡中与孔融不对付的士人,如被杀的左承祖的亲族、朋友等,又访民间百姓,甚至连还没有被押送进徐的黄巾各部渠帅,他们也没放过,着实是在搜集孔融生前黑材料这块儿上卖力得很。此亦暂无须多言。

    ……

    荀成、赵云、黄迁等部一面和泰山、琅琊派来的郡兵部队交接,把投降的黄巾各部兵士转给他们看管,押送去往徐州,同时安抚已得的郡县;一面分路用兵,取之前未打的那些县城,除掉榆陵等少数县不降,强攻破城以外,其余未下之城,当荀成等部兵到后,无不献城而降。

    约半个月光景,青州大致砥定。

    荀贞上表朝中。

    前段部分写的是:应青州士民恳求,他乃发兵入青,荡剿黄巾。

    后段部分写的是:在青州士民的积极响应下,如今青州黄巾已被消灭,青州百姓的倒悬之苦已然得解,请求朝廷委派青州刺史来青州上任;在朝廷的委任官员到前,举荀成领青州刺史。

    在上表的末尾部分,又写了一段,写的是:青州诸郡的郡守要么死在了黄巾乱中,要么弃土逃跑,现在青州各郡之太守唯剩下了齐国相陈买一人,余皆无长吏,请朝中也委任合适的官员来上任各郡;同样的,在朝廷委派的官员到前,举赵云平原相、秦干乐安相、田楷济南相、郭俊北海相、黄迁东莱相。

    表发当日,提前得讯的荀成就走马上任。

    荀成连下辟除,辟刘谦青州别驾、辟孙乾青州治中、辟王脩等十余人青州从事。

    ……

    消息传到邺县。

104 马超耀武长平观(三)

    袁绍闻报荀贞攻下青州后未久,接连几天,又有数道情报送至。

    先是报称北海相孔融身死,传言说是被荀成帐下长史秦项杀的,而秦项又据说是受荀成的指使,至於荀成为何会毒杀孔融?不难猜到,他的背后则又一定是荀贞的指使。

    接着报称荀贞把青州降卒分成了大小两大部分。

    大的部分约三四十万众,现正被荀贞络绎迁入徐州各郡和迁往兖州各郡安置;小的部分有一二十万人,是剩余的降卒,被荀贞留在了青州,分别安置於青州各郡之内。

    不管是迁入徐州、兖州的,还是留在青州本土的,荀贞都将会分给他们牛、粮种、田地等,

    明显是打算把他们做屯田部曲使用。

    青州黄巾降卒中最有名气的渠帅管亥,荀贞把他表为安民中郎将,召去郯县。青州北海郡的有名士人王脩,被荀贞表为了屯田中郎将,主掌留在青州的黄巾降卒之诸项事宜。

    继而报称,荀成以青州刺史的名义,传书州中,说闻今年正月的时候,朝廷曾下诏大赦天下,但那时青州无主,加上黄巾作乱,故此这道朝廷的旨意没能得到施行,现在补上,命令除犯下不赦之罪的犯人以外,各郡诸县需立即遵行圣旨,对本地的囚犯进行赦免;并及那些因为犯罪而逃亡在外的,也可以还家去了,官寺不会再追究他们过去犯下的各类罪行。

    ——大赦天下这事儿,按理说是不该经常搞的,如果经常搞,那么法律就没有威慑力了。前脚才被抓进去,后脚就被大赦出狱,试想之,还有谁会畏惧律法?可近十余年来,朝廷却几乎是年年大赦,每年正月搞一次大赦天下,差不多已成惯例。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归根结底,自还是因为战乱的缘故。一则,掌权者靠大赦收买民心,二者,也是希望通过大赦,能够减轻各地的贼患,使那些犯了法亡命在外的能够归乡,从而令啸聚反乱的贼寇少些。

    话说回来,朝廷的掌权者搞大赦,是希望收买民心、减少贼患,那么荀成借此名义,如今在青州也搞大赦,不必多说,其目的当然也是为了这两个,尤其是第一个。

    随之,袁绍又得报称,荀成在下达大赦州内的檄令后,又传书州中,说青州遭黄巾贼乱日久,田多荒芜,民生艰难,所以决定减免州内百姓今年、明年两年的赋税。

    ——这一道檄书,更是不折不扣的收买民心了。

    最后接到的一道情报是:荀贞表田楷、太史慈、荀濮等或为校尉、或为骑都尉,留之戍青州。

    一道接一道的情报,简直可以说,把袁绍弄了个眼花缭乱。

    这天,郭图、辛评、辛毗等人联袂求见。

    进到堂上,诸人向袁绍行罢礼后,各坐下来。

    郭图没有坐,他站在堂中,大声说道:“明公,荀贞之先是侵犯青州,现在他又搞出这么多的阵仗出来,又是安置青州黄巾贼,又是大赦,又是减免赋税,……明公,不能置之不理啊!如果坐视不理的话,图敢断言,迟则一年,短则半年,青州就真的要为荀贞之所有,他就要在青州站稳脚跟了!等到那时,要再想图青州,只怕就会难矣!”

    这些话何用郭图说?

    袁绍说道:“公则,卿言不错,我这两天也在想这个问题。卿以为,我该怎么应对最好?”

    郭图说道:“明公,最好的应对之策,唯有立即发兵攻青!趁荀贞之立足尚未稳之际,再趁因为孔融之被害而群起沸腾的青州士心民意,把青州从他手里夺过来!”

    袁绍脸上露出为难,说道:“公则,不瞒卿说,这一点我考虑过了,但是目前来看,只怕我没有大举进攻青州之力啊。”

    郭图昂头扬眉,说道:“敢问明公,是因为幽州么?”

    袁绍点了点头,说道:“不仅因为幽州,同时亦因并州。高干、孟德他们才到并州不久,正欲北抚诸胡、西击白波黄巾,我已经分了数千精卒给高干不说,白波黄巾数万之众,他们那边战端一起,说不得我还得再给他们遣派援兵;再一个,就是幽州了。

    “荀贞之在青州而下固然是立足未稳,公孙瓒残杀刘虞,他现下在幽州也是还没立足稳当。郭逊如今应当是已经到了乌桓诸部处,只等他与乌桓诸部约好共击公孙瓒,咱们就得要发兵攻幽!当此之时,我实是没有旁顾青州的余力啊!”

    郭图慨然说道:“明公,恕图直言,图窃以为,现下明公的大敌已不再是公孙瓒,而是荀贞之了!公孙瓒武夫罢了,又悍然残害刘幽州,他现在幽州是半点民心不得,早晚必会为明公所擒!而荀贞之则不然,此人与图同乡,昔年图与他共在颍川郡府为臣,那个时候,图就知道此贼非常人也!这个人,能隐忍,城府深,虚伪之至,偏又能哄得住人,能骗到人死心塌地给他卖命,兼之此贼狡诈多端,又略晓兵事,……明公,他已据徐、兖两州,今若不急击之,一旦再被他把青州吞下,是东南之地,尽入其掌矣!坐拥三州,北有孙伯符为羽翼,民口千万,战士百万,东至海,后顾无忧,南据淮泗,御控荆扬,西倚大河,窥伺我冀,退则堪为一方之霸,进则与孙伯符两路夹攻,足胁邺城,明公,此岂待毙之寇公孙瓒可比之也?”

    袁绍悚然而惊,如冠玉也似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抚长须说道:“卿言甚是!”

    “是以图斗胆建言明公,万不可再坐视不理荀贞之,而宜当发兵急往夺青!”

    袁绍表情重转为难,摸着胡须,踌躇说道:“先歼黑山贼,继取幽、并,此乃我与卿等多次议论后的既定之策也。而下,黑山贼大致已破,并州正在经略,如我适才所言,只等与乌桓诸部、刘幽州的故吏们联系上,接下来又就要进攻公孙瓒,以取幽州,我实在是兵力略乏啊!”

    郭图提高声音,慷慨激昂地说道:“明公,图愚见,时势在变化,策略就应当随之变化!当初按沮监军之议,定下此个策略的时候,谁都没有料到荀贞之居然会这般容易地就打下了青州。明公,现今之时势已然在发生变化了,而且是重大的变化,那此前的策略怎能却还不变?”

    “卿此言有理。”袁绍沉吟多时,说道,“此事毕竟关系重大,不好仓促决策,这样吧,公则,卿且容我细思之,过两天我给卿答复,何如?”

    郭图目转辛评、辛毗兄弟。

    辛评起得身来,冲袁绍下揖,行了一礼,开口说道:“明公,评有一议敢献。”

    “仲治,卿请言之。”

    辛评说道:“明公,现下并州那边的摊子刚刚铺开,幽州那边如明公所言,公孙瓒倒行逆施,其在幽州亦的确是如荀贞之在青州一般,也立足未稳,此诚我冀趁机攻之,以彻底消灭掉公孙瓒此明公之患的大好良机,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大举进攻青州,我冀的兵马也就的确会显得有些不足,……既然如此,评愚见,是不是可以暂不大举进攻,而遣一军骚扰攻之?”

    袁绍停下抚摸胡须的动作,落目辛评,问道:“遣一军骚扰攻之?”

    辛评说道:“正是,明公。”

    郭图咳嗽了声,辛评没有理他。

    袁绍问道:“仲治,卿此话何意?”

    辛评说道:“明公,评的意思是,公则刚才说的那些,评愚见,以为也不为错。荀贞之擅侵青州、杀害孔融,青州的士、吏想来因此而反对他的一定不少,这对明公来说,确乎是个谋图青州的绝佳机会,而且师出有名,若是

    就这么错过,未免可惜;故是,评愚以为,即便是暂时限於兵马不足,明公无法大举进图青州,可选派一军往去攻扰之,总是可以的。”

    袁绍再度陷入思考,说道:“卿仔细说说。”

    辛评应了声“是”,接着说道:“明公,这支往去攻扰的部队兵马不需多,四五千人便够,再少点,三四千人也行,择一合适之将率之,与青州郡县反对荀贞之的士、吏潜通联络,挑动他们响应,然后若是有利於我,便积极进战;若是不利进战,就扰攻平原,使荀贞之无法安抚州内。如此,形势有利,青州未尝不可得也;进战不利,也能够使荀贞之无法在青州很快地站稳脚;等到明公歼灭了公孙瓒后,再挟大胜之威,明公麾兵东进,青州可得之也!”

    袁绍眼前一亮,说道:“仲治,卿此策甚佳!”问道,“卿以为,何人可为此军之将?”

    辛评说道:“公子谭,早为公表为青州刺史,且曾统兵攻青,以其为将,最为适宜。”

    袁绍说道:“好!就按卿此议,我今天就调兵给谭,令他攻扰青州!”

    袁绍的檄令果然当天下达,袁谭得令,便做进战准备,且暂不必多说。

    只说郭图、辛评、辛毗等出了府外。

    郭图又是埋怨不已,与辛评说道:“仲治,眼看我就要说服明公,改掉沮授此前所定之先取并、幽云云之方略,换成先取青州,你却为何不助我,反说兵力若是不足,可以不大举进攻?”

    辛评说道:“我这是退而求其次,不得已而之。”

    郭图没听明白,问道:“此话怎讲?何为退而求其次?”

    辛评说道:“明公说容他三思,这就说明你的策略,明公只怕是难以采纳的了!”

    郭图愕然,睁大眼睛,问道:“为何?”

    辛评叹道:“公则,明公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

    郭图说道:“什么?”

    辛评拉着郭图、辛毗上车,到了车里,待车启行,乃才放低声音,继续说道:“明公虽然英明神武,善听良言,然性非果决。今日我等求见明公这件事,料来用不了多久,——没准儿现在就已经传到沮授、审配、田丰的耳中了,他们一定会随之来求见明公,听了明公把咱们的话转述之后,沮授等人又必定会表示反对;若沮授诸辈,悉能言善道之徒,沮授现又正得明公宠信,……公则,你觉得明公在听完了他们的反对意见后,还会决定采纳你的献策么?”

    郭图仰脸思索。

    辛评说道:“明公是肯定就不会采纳你的献策了!所以,我退而求其次,说不大举进攻也成,总算是说服了明公,尽管只拨了四千余人给公子谭,好歹也是把青州这块儿的方面之任委托与公子了。……公则,多亏了我,一来,你的献策才算是被明公接受了一半,二者,公子顺利地领到了方面之任,这总是好过什么都没有得到吧?你不谢我,却还怨我?”

    “这么说来,都是你的功劳了?”

    辛评笑道:“你我何分彼此,事情办成就好,不谈功劳。”

    郭图哼了声,说道:“今晚咱们一起去谒见公子。”

    “这是应该的。这场青州之战,怎么打,咱们是得好好的和公子谋划一番。”

    春日明媚的阳光下,华丽的辎车,在数十衣锦穿绣的健奴护从中,沿街缓驶。途经之处,让道的县中百姓多面黄肌瘦,路边不时掠过衣衫褴褛的乞丐。

    ……

    徐州、郯县。

    便在郭图等进言袁绍,进攻青州的时候,荀贞正在接见一人。

105 马超耀武长平观(四)

    这人年约三十多岁,身材魁梧,皮肤粗糙,脸色黝黑,额头皱纹如壑,手上皴裂,观之如似老农。

    他就是青州最为有名的黄巾渠帅管亥。

    这时,管亥恭恭敬敬地跪坐席上,聆听荀贞说话。

    荀贞面带微笑,目光落其身上,说道:“我听说你是北海本郡人,你家原是北海大姓?”

    管亥回答说道:“回明公的话,不敢说是郡中大姓,薄有家訾而已。”

    荀贞问道:“那你却是为何从了贼?”

    管亥说道:“都是小人无知,受了蒙骗,如今思来,悔之不及,承蒙明公恩典,给了小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小人以后,一定对明公忠心耿耿,必会尽心尽力,把降卒们的屯田事料理好!”

    倒是个聪明人,话不用荀贞多说,就把自己该说的话说了出来,而且态度还很端正。

    荀贞颇是满意,抚颔下短髭,直言不讳地问他,笑道:“我知道你在青州的时候,是威震一方的大帅,帐下数十万部曲,端得可称跺一跺脚,整个青州都要晃三晃。今我却只委任你负责降卒的屯田事宜,你会不会觉得我轻慢了你?”

    管亥惶恐答道:“小人昔从贼附逆,今蒙明公开恩,非但不杀小人,还授了官爵给小人,并把屯田的重任交给小人,小人诚惶诚恐,感恩还不来及,如何敢觉轻慢?”

    “你这么想就对了!屯田此任,的确是个重任!非心腹之士,我不能信之。现我徐州掌管屯田的共有两人,一个江禽,一个枣祗,皆我之同乡也。今我把降卒的屯田事付你,无它缘故,一则,我听说你轻财仗义,非是残暴贪墨之徒,你的品性我信得过;二者,降卒多是你的旧部,由你管束,也会好管一些。管君,民为国之本,兵为国之爪牙,而粮为兵民之本,你能知屯田的重要性,不以轻慢而误会於我,很好!我望君日后在屯田任上,能够做到恪尽职守!”

    管亥离席,伏拜堂中,说道:“是,小人一定尽职尽责,绝不敢丝毫松懈懒怠!”

    荀贞起身,过去把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胳臂,欢畅笑道:“我已令府中设宴,今晚与君痛饮!”

    如前文所述,青州黄巾的降卒,荀贞把之分成了大小两个部分,小的部分留在了青州本地安置,主要由王脩负责;大的部分,现在则正往徐州、兖州的各郡迁置,此个“大的部分”,他却也不是全部都交给了由管亥一个人管理,交给管亥管理的只占了其中的三成上下,其余的七成左右,多半拨给了江禽管辖,少半分给了枣祗。

    江禽现任丰产中郎将,枣祗现任屯田都尉。

    徐州的屯田发展到现在已经比较成熟,总共由两个系统组成。

    一个是军屯系统,一个是民屯系统。

    江禽负责的是军屯系统,枣祗负责的是民屯系统。

    民屯系统不说,既然是军屯系统,带了个“军”字,那么肯定於日常的垦田种粮之外,归属於此个系统的屯田兵,就少不了比民屯系统更为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和农闲时的操练备战,换言之,军屯系统的屯田兵是徐州正规部

    队目前最大、也是最直接和最方便的兵员补充来源,故此,为了保证这个补充兵源的来之能战,军屯系统屯田兵中的男丁不但多,而且壮丁多。

    亦是因为此故,事实上这回迁置到徐、兖两州各郡的青州黄巾降卒中的壮丁,也就大多被调拨到了江禽的军屯系统,至若拨给枣祗、管亥统带的,则以妇孺老弱居多。

    且不必多说。

    管亥辞拜出去后不久,奉命而来的江禽大步流星地登上廊中,下揖说道:“江禽拜见明公!”

    “伯禽来了?进来吧。”

    江禽脱去鞋履,轻手轻脚地进到堂内,下拜说道:“末将江禽奉明公召令,晋见明公。”

    “哪儿这么礼,你先坐下,等我批完这个文件,有话给你说。”荀贞没有抬头,提笔在刚看完的下头报上来的一道军务上写批复的文字。

    江禽应诺,坐入席上。

    要说这江禽也是可惜,在荀贞帐下诸将中,他算是与荀贞最早相识的那批人中的一个,其人亦勇悍,当年在繁阳亭为吏卒时,“手搏第一”,得荀贞扶持,广交县中轻侠,后亦是名震颍阴,号称“颍阴大侠”,并有志向,曾向荀贞说过“大丈夫当立功边境”这样的豪言,却奈何其人气狭量窄,不能容人,终是莘迩只好把他调离军中,让他管起了屯田事务。

    比起许仲、陈褒,包括他的弟弟江鹄等,他而下虽然官职不低,亦“中郎将”也,看似高过陈褒、江鹄等的校尉,可当今海内战乱,正功名马上取时,如论及往后的前途,他却是已经不能与陈褒、江鹄等相比了。

    江禽其实对此也是很有懊恼的,可又有什么办法?他深知,就凭他以前做出过的那些嫉贤妒能的事,荀贞仍能表他为中郎将,让他管屯田此任,对他委实已经是十分照顾,是看在昔年繁阳亭时,他是荀贞故吏的这份情谊的份儿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好在屯田此任也算肥差,手下掌着几万人、百十万亩良田,即便他没敛财贪钱的念头,随便收点底下人的奉献,也是不难锦衣玉食,家财万贯。——单从家訾这块儿来讲,与前程恰恰相反,江禽家的家产现下已是陈褒、江鹄,乃至许仲、乐进都不能比的了。

    对於此事,荀贞亦有耳闻。

    然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又再江禽的那些家訾,也的确不是他通过贪污公帑、徇私舞弊等等违法行为搞到的,——当然,在粮种、耕牛等的分配上,或别的事情上,可能会偏向一下送礼给他的曲、屯,但这非为大错,并且江禽管理军屯以来,军屯每年的收成都很不错,都完成了州府下给的任务,军屯兵士农闲的操练方面,亦都很好。

    所以,荀贞也就没有过问。

    批复完了那条军务,荀贞放下毛笔,看向了江禽,略作打量,笑道:“伯禽,我去冬巡行诸郡,各郡的军屯、民屯我尽皆看了,民屯不错,你的军屯也很不错!尤其下雪时,还有雪后,除雪都很及时,大多麦苗未有受损,等到过了今年秋收吧,我给你嘉奖!”

    江禽应道:“明公,这是禽的本分,不敢图求奖赏。”

    功则赏,过必罚,此为政之道嘛!……不说这个了,伯禽,我叫你来,为的是青州黄巾降卒事。拨入你军屯的黄巾降卒络绎已至徐州、兖州各郡,你的安置工作做得怎样?”

    江禽答道:“回明公的话,禽早就传檄诸郡,严令诸郡军屯的曲军侯、屯长等,务必做好妥善的安置事宜,并已将禽郎将府中的吏员大多派去了各郡监督;禽正打算这几天就往各郡巡看。”说到这里,略微一顿,笑道,“巡看的路线,禽斗胆,打算效仿明公去冬巡州的路线。”

    “好啊,总计三四十万降卒入境,拨给你的占了半数,二十万人!其中并且多是降卒中的精壮,安置得好不好,妥不妥当,不仅关系到屯田能不能顺利开展,还直接关系到了收置他们各郡的当地之治安,这件事,关系重大,是必须要妥善处理好的。你,是应该亲自巡看。”

    江禽应了声“是”,说道:“那禽明天就出发!”

    “也不用这么急。你明天先来我军府,去一趟兵曹。”

    江禽问道:“兵曹?”

    荀贞点了点头,笑道:“伯禽,数十万黄巾降卒,不能只让他们屯田。我打算从他们中先选出一万到两万的能战之士,打散了,编练成军。我已经交代过兵曹,叫选拣得力的吏员,负责此任。你既要下郡巡看,就让他们跟你一起去;一边你去检查安置事宜,一边由他们选兵。”

    兵曹,职掌征兵事,选兵此务,正归此曹管。

    江禽迟疑了下,欲言又止。

    荀贞笑道:“伯禽,你想说什么?只管言来。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可说的么?”

    江禽说道:“是。……明公,敢问之,这一两万的黄巾降卒编练成军后,明公准备以谁为将?”

    荀贞顿时猜到了江禽的想法,抚摸短髭,笑道:“怎么?想带兵了?”

    江禽讪笑说道:“不敢隐瞒明公,禽虽知屯田此任重要,可是明公,……哎呀,这屯田的活计实在是无聊啊!整天都是和地、粮、牛打交道,明公,禽都快闷死了!”

    “伯禽,管亥上午到的郯县,你来之前,我才见过他。你知我对他说了什么么?我对他说,民为国之本,兵为国之爪牙,而粮为兵民之本。自黄巾乱后,至今海内战乱已十余年矣,民间百姓十室半空,田地大多荒芜,你可曾闻,袁本初在冀州,因为缺粮,其部兵以桑椹为食?又可知吕布、袁术为何不和,也与粮有关,吕布数索粮,袁术不给之。……伯禽,你把屯田管好,使我用兵无忧,於今当下,实是比你上战场,打一两个胜仗更为紧要!”

    江禽只得熄了再上战场的念头,说道:“是,禽谨遵明公之令,定为明公管好屯田。”

    “我已置下酒宴,今晚款待管亥和其余几个青州黄巾的渠帅,你今晚也来参宴。”

    是夜酒宴,尽欢方散。

    ……

    次日,荀贞召来戏志才、荀彧、郭嘉、陈群等人,商量对管亥以外那几个青州黄巾渠帅的任用,却一道急报送来。看完这道急报,荀贞笑视陈群,说了一话,陈群惊喜交加。

106 马超耀武长平观(五)

    却那陈群为何惊喜交加?

    原来是他的父亲陈纪从长安来到。则又说了,陈纪怎么会这个时候从长安来到徐州?

    说来话长,其实也短。

    陈纪自被董卓强征入朝以后,与陈群就天各一方,先在洛阳,后去长安。

    近年来,朝中的形势有多危险,不用多言。之前的董卓,现在的李傕、郭汜、樊稠等,个个都是恃兵自雄的跋扈武夫。比起董卓,李傕等可能会稍微好一点,毕竟他们没有董卓的资历,也没有董卓在他们这支凉州军团里的威望,所以不敢像董卓那样,一言不合心,就可能会开杀戒;但即便如此,身在朝中,不说朝不保夕,也是时刻地被危险和沉重的压力笼罩。

    身为人子,陈群如何能够不担心他父亲的安危?而且陈纪现年岁不小,已六十四五了。

    因是,早在徐州大致稳定下来时候,陈群就请求荀贞,遣人接他父亲陈纪来徐州。

    荀贞到现在为止,前后总共派了三拨人去接陈纪。

    这三拨人有一拨路上为盗贼所害,压根就没有能到长安。

    有一拨到了长安,但陈纪当时不愿意跟他们来徐州,——陈纪如果当初没有被迫入朝也就算了,而下既然已在朝中,那么却是不管朝中的形势有多险恶,天子蒙尘,作为人臣,他当然就万万不能抛弃天子不管,只顾自己的安危,而从长安去徐州!所以,他那时断然拒绝。

    ——话到此处,不妨多说一句,荀贞旧日的长吏、长辈、朋友,除掉陈纪外,其余现下在朝中的还很有几个,最有代表性的是阴修、钟繇等。荀贞派去长安的信使,也去求见了阴修、钟繇,他们也拒绝了去徐州,拒绝的理由表面与陈纪的理由一样。

    那么说了,既然陈纪已经拒绝,他为何现在又来徐州?这乃是因为,他此次来徐州实是奉的天子之令。当然,这个“令”,不是光明正大的诏书,是天子给他的密旨。

    今天子在密旨中对陈纪说:镇东将军荀贞,出身高门,其族世代以忠义清正闻名;荀贞本人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这些年来他虽然远在徐州,可是只要条件允许,他每年都会遣使到朝中进贡、上计,听说他现今在徐州剿灭黄巾、安抚百姓,深得士民爱戴,足堪为汉家朝廷的栋梁之材,因此,要求陈纪到荀贞这里来,和荀贞商量勤王除贼的大事。

    荀贞和陈纪的关系今天子是知道的,不但知道荀贞的妻子陈芷是陈纪的族女,并且也知道陈纪的儿子陈群,现就在荀贞的手下,是荀贞的得力干将。

    遂因了今天子的这道密旨,陈纪这才接受了又赶到长安的荀贞派去的第三拨请他去徐州的使者的请求,答应了来徐州。於是,乃有了今日陈纪的到来。

    且不必多说。

    只说陈群听得是他的父亲陈纪来到,喜出望外。戏志才、荀彧、郭嘉等人闻言,也都非常高兴。荀贞即停下议事,命车驾,带着戏志才、荀彧、陈群、郭嘉等等,亲自出城,迎接陈纪。

    陈纪这个时候离郯县城还有一二十里地。

    众人远出城外,道边等候。

    一直等到入夜,方看到一队车马,於初夏的月色下,迤逦行来。

    荀贞等人慌忙前迎。

    这队人马,正是护送陈纪来郯县的,陈纪就在队伍中。

    得知荀贞等人在前边相迎,陈纪便叫坐车停下,下车来,等候荀贞等人。

    两边於路边相见。

    荀贞等人伏拜於地,向陈纪行子弟之礼。

    陈纪把荀贞扶起,说道:“贞之,不亦今日能得再相见!”

    荀贞打量陈纪,见他须发花白,神容憔悴,浑然已无当年在陈家初次见到他时的温文雍雅之风。荀贞恭敬地说道:“陈公,回想当年,恍若隔世。”

    陈纪叹道:“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目光落到戏志才、荀彧、陈群、郭嘉等人的脸上。

    陈群再次伏拜於地,已然是泪流满面,哽咽地说道:“父亲,子群不孝,使父亲这些年历尽艰险!父亲,每当想起父亲独在朝中,不得不忍受董贼,以及李傕、郭汜、樊稠诸贼的淫威,而子群不能护於父亲身前,群辗转自责,夜不能寐。”

    陈纪说道:“我吃的这点苦算什么?我只恨不能为天子除贼!天子这些年的日子,过的才叫一个苦。别的不说,就连宫中用度,此前都得看董贼脸色;现在则不得不俯仰於李傕、郭汜、樊稠诸贼的鼻息。诸贼横行朝堂,骄横无礼,天子垂拱而已!我只恨我年老体衰,我要能年轻二十岁,必为天子诛杀此数贼也。”说到痛心处,他语声慷慨,忠愤难抑。

    荀贞说道:“陈公,暂请息怒。董逆诸贼祸乱朝廷,欺凌天子,杀戮忠臣,人神共愤,董贼今已授首,李傕、郭汜、樊稠诸贼离授首料之也不为远了!”

    陈纪说道:“贞之,我今来徐州,奉的有天子密旨。”

    这话不算出乎荀贞的意料,但在亲耳听到陈纪说出此话之前,荀贞到底不能确定。此时入耳陈纪此言,荀贞心中一动,脸上从容不变,说道:“天子密旨?敢问陈公,是何密旨?”

    陈纪说道:“咱们到县中再说。”

    荀贞说道:“是。陈公从长安到此,千余里地,路上多盗贼,陈公道途辛苦,路上想来也一定受了不少的惊吓。陈公,我已经叫少君清扫家中,迎侯陈公,陈公今晚就在我家住吧。”

    陈纪自有儿子,陈群怎肯愿意!

    荀贞却不给陈群机会,接着就转首,笑与陈群说道:“长文,你虽然是陈公之子,然少君亦陈公之女也,住在我家和住在你家有甚区别?要不然这样,你今晚也不要回家了,亦住我家!”

    戏志才、荀彧、郭嘉人俱笑,陈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稍微活跃。

    请了陈纪回到车中坐下,荀贞就亲自乘马在前引导,引陈纪入城。

    到了城中,果是去到荀贞家中。

    陈纪年纪大了,路上也确实累,精神不济,见到陈芷,又略说了会儿话,用了点饭,荀贞便请他休息。陈群自是不会独自回家,是夜,陪在陈纪榻边。

    安生的睡了一晚,精神得到恢复,第二天,陈纪便把天子的诏书拿给荀贞来看。

    诏书的内容,便是令荀贞勤王长安,诛灭李傕、郭汜、樊稠诸贼云云。

    荀贞看罢诏书,起得身来,面朝长安方向,下拜於地,高声说道:“臣荀贞,谨遵圣旨。”

    ——这个时候,荀贞的心里在想些什么?除了他自己,怕是外人并不能猜之。

    站起身来,荀贞坐回席上,与陈纪说道:“陈公,贞不敢相瞒,其实勤王诛贼此念,这些年,贞时时想起,念念不忘,却奈何有两个难处,致使贞之此愿,至今不能得行。”

    陈纪问道:“贞之,是哪两个难处?”

    荀贞神色端正,语气诚恳,说道:“之前,青州黄巾肆虐,号称百万之众,青州黄巾如不剿灭,我徐州的北边就不安稳,我后顾有忧,如何敢出兵长安,勤王诛贼?此我之一难也。

    “再有就是袁绍、曹操,虽然袁、曹二氏俱世受汉恩,然而他两人却不感念汉家恩德,竟是皆心怀叵测,有不可言之图!袁绍先鲸吞冀州,曹操后窃据兖州,他二人沆瀣一气,复北图幽州,西窥我徐,亦使我不敢轻易出兵,往去长安,诛灭李傕等贼。此我之二难也。”

    陈纪说道:“我到豫州的时候,从孙策那里听说到,你前时刚刚把青州黄巾剿灭?”

    陈纪是荀贞妻子的族父,那么他人到了豫州,孙策这个荀贞的“弟子”,岂能不理?孙策非常热情周到的接待了陈纪,亲自把他送到了豫州与徐州的交界之处,才回他的州治。

    荀贞说道:“是的,陈公,我应青州士民的请求,刚於日前把青州黄巾剿灭。青州黄巾降者甚众,我现下正在想办法安置他们。陈公,这第一个难处,我而下算是把它解决掉了,可是第二个难处,我现在才只解决了一半。

    陈纪说道:”只解决了一半?贞之,你是说曹操么?”

    荀贞颔首说道:“正是!陈公,前后一年多的时间,经过两次大战,我总算是把兖州从曹孟德的手中为天子夺了回来,——特别东郡、陈留两郡,更是才为天子收复不久,但是陈公,曹操虽为我所逐,而袁绍、曹操间,袁绍才是首领。曹操说白了,不过是袁绍的一爪牙罢了。

    “袁绍即已窃冀州,逼死韩馥;复与公孙瓒经年鏖战,致令冀州百姓死者不计其数;去年冬时,他又以黑山骚扰百姓为由,大举发兵,进击黑山,与平难中郎将张飞燕部交战了整整一冬!……陈公,张飞燕部有无骚扰百姓暂且不说,却我听闻到的是,袁绍的兵马所过之处,百姓死者累累,太行山谷沿边郡县的百姓,因为他的此次悍然进侵张飞燕所部,死伤、流离者何止十万!被他的兵马劫掠的百姓更多。”

    陈纪抚摸胡须,聚精会神地听荀贞说话。

    荀贞继续说道:“陈公,袁本初无诏而擅自发兵,进犯张飞燕部,他其实不是因为所谓的‘飞燕部骚扰百姓’,他真实的意图是进窃并州!他现已擅任他的外甥高干为并州刺史,又把被我从兖州逐走的曹操擅自任命为雁门太守,给了他两人精兵万数,将他两个派去了并州,给他抢占地盘;并且同时,他对兖州、青州现如今也是虎视眈眈。

    “陈公,我日夜都在渴盼率兵前往长安,把李傕、郭汜、樊稠诸贼尽数擒下,交由天子发落,然后扈从天子,回到旧都,渴盼天子在朝中诸公的辅佐下,能够再兴汉室!我愿为马前之驱!……可是冀州盘着这么一头恶狼,却委实使我不敢轻举!”

    陈纪点了点头,说道:“窃据冀州、逼死韩馥,不从朝廷调解,执意与公孙瓒鏖战不休,袁本初做下的这些事情,我都知道,确实过分!但是贞之,天子的诏书在此,我从长安不辞千里而到你徐州来,为的也正是天子的此诏,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荀贞凛然说道:“天子诏书,贞岂敢不从!”旋即,放缓语气,恳切地说道,“唯是此事,贞至愚见,似不能着急,需当从长计议。陈公,贞的愚见是,等贞先把青州黄巾的降卒安置好了,再等把青州境内的黄巾残贼悉数剿灭铲除,安定住了青州;然后贞再召集我府中的诸吏,由公主持,一起细细商议此事,未知公以为可否?”

    勤王除贼,本来就不是一句话便能决定何时出兵的,何况徐州离长安千余里地,这就更不可能一言而决,陈纪没有意见,同意了荀贞的

    建议。

    正事说完,陈纪是从长安来的,长安朝中的种种情况,因为道路远隔,荀贞等人大多都不知道,特别是近况更是不知,当然少不了要问一问陈纪。

    陈纪乃把这两年来长安发生的一些大事,告诉了荀贞等人。

    说的第一件事是今年正月的时候,天子加元服。

    元服,指的便是冠礼,加冕服就是行冠礼,也就是代表男子成年。

    今天子是光和四年生人,今年十五岁,按说还没有到加冠的年龄,但一则,现在对於汉家朝廷来说,实为非常时期;二来,周武王十五加冠,年未二十便加冠,也不少见,尤其对贵族、皇族子弟来说,更是如此,所以今天子虽然年未二十,却於今年正月就行了加冠之礼。

    ——事实上,尽管有例可循,可今天子能在今年正月加元服,行加冠礼,背后实际上也是费了很大劲的,因为行了加冠之礼后,天子就成年了,就能够正式的亲政了,因此,李傕、郭汜、樊稠等本来是不赞同的,一个是亏得朝中的杨彪、皇甫嵩等等重臣,包括陈纪在内,各方面下功夫,一个也是因为李傕等人“亲而惮之”的贾诩在这件事上持支持的表态,最后才得到了李傕等人的同意,有了今年正月天子加元服此事的得以实现。

    天子加冠,当然是头等重要的事情,朝中於天子加冠礼前后,已经向各州郡都下了诏书,通知了各州郡这件事。传诏的朝臣虽然没有能够到达徐州,也不知是路上受了贼害还是怎么着,但是荀贞等人已经闻悉了此讯,对於这件事是知道的。

    陈纪接着说的第二件事情,荀贞等人则就不知,乃是初闻了。

    这件事便是,於今年二月,也即天子刚刚加冠之后的第二个月,马腾、韩遂与李傕、郭汜、樊稠等,在长平观打了一场大仗。

    长平观是个地名,位处长安西北,在池阳、安陵两县之间,距长安约三四十里地。

    这场仗打了大半个月,陈纪从长安出来的时候,这场仗是刚刚打完,——也因为是刚打完,所以消息还没有传到徐州。

    却说马腾、韩遂为何会与李傕、郭汜、樊稠等在长平观这里打上一仗?

    话要从三年前,也即初平二年的四月说起。

    那时董卓还没有死,他裹挟天子,从洛阳到了长安。到长安以后,董卓为了对抗山东诸侯,就派人去招揽正作乱於三辅地界的马腾、韩遂,希望他俩能够与他一起对付山东诸侯。马腾、韩遂见天下大乱,也正想依靠董卓起兵,於是便接受了董卓的招揽。

    次年四月,董卓身死,李傕等人在贾诩的建议下,攻入长安,掌控住了朝廷,即拜韩遂为征西将军,遣他回了他的老家凉州金城郡,拜马腾为征西将军,把他的驻兵地也安排在了他的家乡,三辅之一的右扶风,叫他屯驻郿县。

    郿县在长安西边,距离长安约二百多里地,位处渭水北岸,此县是董卓的封邑,董卓在这里筑了一个坞堡,坞堡的墙壁高厚七丈,与长安城的城墙高厚相埒,号称万岁坞,坞中广聚珍宝,积聚的粮食够三十年用。董卓自言,大业如成,则雄聚天下,如果不成,守此足以毕老。

    使马腾屯驻郿县,算是对他的笼络。

    韩遂是凉州人,和李傕、郭汜、樊稠等是州里人;马腾虽非凉州人,右扶风与凉州接壤,也算是半个老乡,故而董卓虽死,但一则他们有这层老乡或近似老乡的关系,二来李傕给韩遂、马腾任的官职都不低,而且韩遂、马腾各得了不少好处,故而两下一直以来,还算相安无事,——可这个相安无事是有前提的,那就是李傕需得满足韩遂、马腾的**。

    却就在今年二月的时候,马腾私下有件事儿求李傕,然而李傕没有答应他,马腾於是便因此愤怒,就对外宣言,说他要举兵攻长安,打李傕。

    今天子闻之后,便赶紧派使者调解他俩。

    却奈何今天子虽然已加元服,亲了政,手里无兵无将,马腾、李傕又怎会把他当回事?

    调解无用,没人听他的。

    韩遂在金城郡听说了这件事儿,这显然是个插手朝政的大好机会,他麻利地带兵赶了过去。

    金城郡与长安间只隔了右扶风和凉州的汉阳郡,郿县属右扶风,与郿县间更是只隔了一个汉阳郡,所以对於郿县或长安发生的事情,韩遂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却韩遂、马腾这两个人,初平四年,他俩就搅在了一起,先是举王国为帅,后又劫持阎忠,举阎忠为帅,一直在三辅地区作乱,虽然不久后阎忠病死,马腾、韩遂为了争权,彼此便就反目,攻杀不已,但比起李傕、郭汜、樊稠等,他俩的关系,或者说利益关系,显然还是要近一点,——毕竟李傕、郭汜、樊稠,他们之前都是董卓的部下,是一个早已成形的凉州军阀集团,相对来讲,马腾、韩遂虽然也算或也是凉州人,可并不属於他们这个集团,由是,打着劝和名义而来的韩遂,没过多久就不再劝和了,和马腾联兵一处。

    得了韩遂的相助,马腾这边声势大盛。

    陈纪说道:“李傕诸贼骁悍,兵马精良,若单只是因韩遂之助,马腾、韩遂或还不会即便攻李傕等贼,而在这时,谏议大夫种邵、侍中马宇、左中郎将刘范诸君愿为马腾内应,於是马腾、韩遂进兵,屯长平观。”

107 马超耀武长平观(六)

    种邵、刘范等人各有来历。

    种邵是种暠之孙、种拂之子。

    种暠曾经出任过凉州刺史,甚得百姓欢心,后来被朝廷征召升迁时,吏人诣阙请留之。当时临朝的梁太后感叹说:“未闻刺史得人心若是。”乃许之。种暠留任凉州刺史一年,升任汉阳太守,便是金城郡和右扶风之间的那个汉阳郡,戎夷男女依依不舍,一直把他送到汉阳郡界;因为不愿百姓从行而却自己坐车,种暠乃至徒步千里。

    延熹元年,南匈奴寇并、凉二州,朝廷拜种暠为度辽将军。种暠到营,先宣恩信,诱降诸胡,其有不服,然后加讨,凉州多羌人,以前有不少羌虏被扣押在郡县为质,他把之都打发了回去,诚心怀抚,信赏分明,由是羌虏,包括西域的龟兹、莎车、乌孙等皆来顺服,边境自此安然无事。延熹四年,种暠被拜司徒,先后向朝中举荐过桥玄、皇甫规等名臣。皇甫规便是与张奂、段颎并称为“凉州三明”的皇甫威明。种暠任司徒三年后逝世,并、凉的百姓闻之,咸为发哀,匈奴闻之,举国伤惜。南匈奴单於每次朝贺,望见种暠的坟墓都哭泣祭祀。

    种拂虽没有在凉、并当过官,但也是一代名臣,亦曾为三公。初平元年,代荀爽为司空。董卓死后,李傕、郭汜、樊稠等攻陷长安,官吏大多奔溃,种拂时已白发苍苍,但挥剑而出,慷慨说道:“为国大臣,不能止戈除暴,致使凶贼兵刃向宫,去欲何之!”遂战而死。

    祖、父名臣,种邵不坠家声,少时就有名於世,中平末年,他被朝廷拜为谏议大夫,——陈纪所云之“谏议大夫种邵”,这个谏议大夫,说的就是种邵中平末年任的官职。

    中平六年,大将军何进为除宦官,召并州牧董卓入京,却在董卓到达渑池的时候,何进开始狐疑不定,担心若把董卓召入京城,也许会控制不住他,便派种邵宣旨,去阻止董卓进京。董卓怀疑是朝廷出现了大的变故,因此不愿接受旨意,使其军士持刀矛威胁种邵。种邵大怒,奋声对兵士们说,他有天子的诏书在,大呼斥之,兵士被他的正气所慑,为之四散;种邵因上前质问、责备董卓。董卓辞屈,於是还军夕阳亭。

    不久,何进为宦官所杀。再后来董卓专权,因厌恶种邵强干有力,便把他降为议郎,随后又任命他为益州、凉州刺史,——益州、凉州刺史都是种邵的祖父种暠曾经担任过的官职。董卓这么做,是想把种邵从朝中赶走。会董卓被吕布杀掉,紧接着,种邵之父种拂战死,种邵因此没有到任。

    再后来,李傕、郭汜、樊稠祸乱朝廷,征召种邵为少府、大鸿胪。尽管少府、大鸿胪俱九卿之贵任,但种邵牢记其父的惨死,又岂会肯接受他杀父仇人李傕等假托朝廷名义、所给他的官职?故此俱不接受。他经常与交好的朋友们慷慨激昂地说:“昔我先父以身殉国,吾为臣子,不能除残复怨,何面目朝觐明主哉!”除残也者,除灭残暴之贼;复怨也者,为父报仇。

    因了这层缘故,再加上种邵的祖父种暠在凉州旧有德望,遂乃有了此次他和马腾、韩遂私下里联系,愿意做韩遂马腾内应、除灭李傕、郭汜、樊稠等贼此事的发生。

    与种邵同谋的左中郎将刘范,出身也很高贵,或者说单论血统,比种邵更高贵,系汉家宗室,其父即现任益州牧的刘焉。刘范是刘焉的长子;刘焉的次子刘诞现也在朝中,任官治书侍御史,也参加了他们的这次密谋。

    而至於侍中马宇,此人与种邵、刘范、刘诞的出身相仿,其家亦世为二千石。侍中,是天子的近臣,相当於后世的秘书一类。马宇参与此事,代表背后可能有今天子对他们的支持。

    参与此谋的重要人物还有一人,名叫杜禀。杜禀现任中郎将,手底下有些兵马。

    这几

    个人皆本身既有名声,又或如种邵,祖、父为汉之名臣,或如刘范兄弟,父为而今的地方实力派,或如刘范、杜禀,手下有兵,可以说都是现今长安朝中,壮年一代的风云人物。

    也因此,他们一与马腾、韩遂取得联系,说愿为内应,马腾、韩遂就勒兵进驻到了长平观。

    却客观来讲,这件事情如果顺利的话,马腾、韩遂还真是不排除有把长安打下的可能性。

    但问题是,马腾、韩遂兵才到长平观不久,种邵等人之谋便就泄露,被李傕获知。

    种邵诸人赶紧从长安逃到了槐里。

    槐里,是个县,位在长安西边偏南一点的位置。据长安约六十里地。

    ……

    陈纪说道:“种邵诸人之谋既泄,李傕即遣郭汜、樊稠及其从子李利往攻长平观。”

    荀贞等无人插口,聚精会神地听陈纪述说这一场惊心动魄的长安军政之变。

    ……

    马腾、韩遂自中平年间造反作乱以来,至今已六七年之久。

    长达数年的时间里,他们虽也曾被皇甫嵩击败过,王国亦是因此而死,可总的来说,他们纵横三辅,是无有敌手的,而且就算是皇甫嵩的那场胜利,也还是趁了他们久攻陈仓不下,兵士疲惫的机会,才击败了他们。

    中平五年,韩遂、马腾与当时他们的首领王国围攻陈仓县城。

    朝廷拜皇甫嵩为左将军,督前将军董卓,各率两万人救援陈仓。

    董卓建议急速行军,进赴陈仓,皇甫嵩不同意。皇甫嵩认为,陈仓县城防备坚固,叛军必然无法攻克,故不如按兵不动,以逸待劳,即可取得全胜。

    最后的结果如皇甫嵩所料,王国、马腾、韩遂等从中平五年的十一月,围陈仓城至次年二月,历冬入春,长达八十余日,而到底没能把陈仓攻克,兵士疲惫不堪,末了只好撤退。

    皇甫嵩这时乃才下令进攻。董卓却於此时,再次提出了与皇甫嵩不同的意见,他认为穷寇勿追,归众勿迫。皇甫嵩则认为叛军现在已成丧失斗志的疲师,而不是归众、穷寇,随后皇甫嵩让董卓殿后,亲自率军追击,连战连捷,斩首万余。

    却话说回来,还是那句话,这场仗皇甫嵩之所以能够打赢,主要是因为王国、马腾、韩遂部久围陈仓不下,兵势疲惫之故,而当其兵盛之时,皇甫嵩、董卓二人俱可谓汉家之名将,皇甫嵩却按兵不动,不肯去打;复又当他们撤退时,董卓又建议不要去追。

    由这两件事,即足能看出马腾、韩遂两部的精锐能战程度。

    因是之故,李傕对马腾、韩遂原本是有忌惮的,到底要不要打,他还处在犹豫中。

    可现在种邵的密谋一泄露,对方的刀都举起来了,那不想打,也得打了!

    李傕所以也就当即立断,把自己军中的悍将精卒尽皆遣出,他的左膀右臂郭汜、樊稠齐齐出马,先下手为强,往攻长平观;而他自己则坐镇长安,控制朝局,遥胁槐里。

    这就有了李傕为首的这个凉州军阀集团,与马腾、韩遂这个临时组建起来的凉州军阀联盟集团间的长平观此场大仗。

    ……

    郭汜、樊稠、李利部到了长平观后,筑营罢了,便即与马腾、韩遂部展开交战。

    陈纪说道:“接战之日,两支贼军相对出营,至原野,各自组阵。傕贼主力列阵於东,郭汜、樊稠统之,李利等将引精骑列於两翼;马腾、韩遂列阵於西,马腾阵在北,韩遂阵在南。

    “过午,傕贼部先攻,鼓声震天,箭矢如雨。我时於长安,登高而望之,眺目西北,虽隔四十余里,而犹若能见到尘土之扬!侧耳倾闻,隐约可闻鼓角、喊杀之声!”

    荀贞等人都是打老了仗的人,这会儿听到陈纪此言,俱皆知晓,所谓之“犹若能见尘扬”、“隐约可闻鼓角、喊杀之声”,恐怕应该是陈纪的想象。隔了四十多里地,能不能见到尘土?绝对是看不到的。能不能听到战场的动静?也基本不可能。

    不过诸人只是细听,没有谁纠正陈纪。

    陈纪接着说道:“长平观附近的百姓,於此战后,颇多为避兵灾,逃入城中的。问之,无不心有余悸,骇然失色。更有那曾於他两边撤兵以后,偷偷跑到战场,亲眼见到了战后惨状的大胆乡民,都说那一场仗从中午打到傍晚,直打得是血流满地、尸横遍野!

    “乡民们说,触目所及,偌大被血染红的旷野中,尽是被风沙半掩的尸体、断肢残臂;尸体多已腐烂,野狗成群,盘旋於上的乌鸦如云;根本不用费工夫找,随便一翻,就能找到成堆的断刀、箭簇、矛头,或者毁弃的铠甲。”

    荀贞问道:“陈公,这场仗具体的交战过程,公可知么?”

    “这场仗,马腾、韩遂部一开始就落於下风。郭汜压阵,樊稠亲临前阵督战,傕贼部攻势甚猛,战未两合,马腾、韩遂阵便险被攻破。”

    荀贞说道:“开战就落下风,不到两合阵就险陷,那是怎么打到傍晚的?”

    陈纪说道:“傕贼兵虽精,郭汜、樊稠、李利诸将虽亦皆悍,然马腾长子马超,又韩遂帐下一将名阎行者,也都是猛将。多亏了他两个,马腾、韩遂才没有很快落败。”

    荀贞说道:“马超、阎行?”

    陈纪点头说道:“正是。”

    荀贞下意识说道:“马超此人……”话未说完,醒悟过来,忙把底下的话收住。

    陈纪问道:“贞之,你知马超之名?”

    荀贞摸了摸颔下短髭,掩饰说道:“好像曾有闻听。”

    陈纪不疑有它,说道:“马超年纪不大,今年应才十**岁,尚未冠也,却其人虽然年少,勇冠三军,有万夫不敌之勇也。”

    ……

    郭汜、樊稠督催将士进斗。

    他俩抓住了马腾、韩遂不能一心的弊端,先以樊稠率兵攻韩遂阵。

    韩遂阵后退,马腾阵独出於前。

    郭汜抓住这个机会,以甲士猛攻马腾阵的正面;同时,李利引骑驰出,急击马腾阵北边侧翼。

    马腾阵东、北两面受击,阵势顿时动摇。

    於此危急时刻,马超披重甲,外裹锦衣,骑白马,引精骑百数,跃马挟槊,迎斗李利所部。李利所部虽众,骑数千之多,而不能当其锋。马超率此百骑,撞入李利部中,来回绞杀,纵横其间,当者披靡,遂将李利所部杀退,稳住了马腾阵的阵脚。

    那边韩遂见状,亦遣阎行率骑出阵,绕击郭汜、樊稠主阵之侧翼。

    马超越战越勇,他的坐骑在战斗中受伤,他夺敌将之马,换乘复战。战至后来,其从骑只存十余,却他依旧不退。李利部将士被他杀怕,围而不敢上前。

    荀贞听到这里,不觉叹道:“马超年未二十,悍勇至斯,可称壮士也!”

    “当此海内板荡,马腾、马超父子甘心为贼,先祸乱三辅,继附逆董卓,今又因私欲不得满足而便悍然兴兵与李傕诸贼战於长安外。是贼寇也!何称壮士?”此愤慨之语,发自陈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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