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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最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赵子曰     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     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3 郾城里名士来访(上)

    魏越因为不舍得丢弃财货,耽误了撤退的时间。

    当天晚上,祖茂率敢死士百人,由澧水南岸潜渡过河,摸到了魏越营的西边。观见魏越营中火光通彻,遥闻声响阵阵,祖茂心中起疑,遂带着三四个虎士,潜行到了魏营的近处,分明看到其营中人影幢幢,车马混乱,营外几无警备,守备松懈。祖茂乃趁机擒下了两个落单的魏营兵士,拷问得出,知道了魏越正在命令部下收拾这些天掠来的财货,准备天亮遁逃。

    祖茂也是胆大,闻得此讯之后,登时临时起意,顾与左右喜道:“此我等立功之时也!”他立即派了两人,分赶去郾县城下和东边河堤,命令城中的守卒出来配合进攻,以及看能不能渡过河去,将他的这个临时决定,报给孙坚,请孙坚亦遣部强渡,共同夹击魏营。

    派出的两人相继回来。

    郾县的县令不认识这个传令的兵士,出於谨慎起见,唯恐是魏越的计谋,对属吏们说道:“明公引大军於今暮到了县东,最多明天就会渡河,我县之危已解矣。当此时刻,若此人是魏越因为不甘失败,而趁机派来,以哄我守卒出城相助劫营为由,却伏兵於外,诈我县城的话,我等守城这些时日的辛苦,却不免失之垂成!”竟是不予理会。

    郾县的县令小有谋略,颇得县中民心,要不然郾县县城也不会守到现在,他的这番分析,固然多疑,可听来亦像是有些道理。城中的县吏、豪强宗主、守卒军吏,便都听了他的话。因为弄不准祖茂派来的那兵士究竟是不是魏越的人,郾县令也没有杀他,且把他还给放了回去。

    而东边河堤上有魏营的步骑巡逻,奉命去对岸的那兵士则根本无法偷渡过去。

    却是两路友军一个不帮忙、一个帮不了忙。

    祖茂自忖,他手下的勇士百人,俱是孙坚部中的一等精锐,便是沙场对战,也个个能够一当十,何况当下深夜偷袭,趁魏营不备?就是没有友军相助,他认为自己也能打赢,於是做出决定,没有友军帮忙就没有友军帮忙吧,这一仗,他自己打!

    他便回到部队的潜伏地,把部下百人分成两股,一股较少,二十人,埋伏於魏营的西边路上,剩下的八十人,他亲自带领,再次潜至魏营近处,先打掉了辕门的守卒,随后鼓噪杀入。

    祖茂身先士卒,持刀奋战,所向披靡,魏营兵士正在闹哄哄的收拾东西,准备撤军,万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支坚兵的精卒突然於这时出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营中大乱。

    魏越仓促之下,来不及披甲,引亲兵四五,赶来迎战。当真是并州猛将,祖茂部的兵士,以及祖茂却非他的对手。魏越头裹帻巾,身穿布衣,因为出来的仓急,下身没有穿裤,露着两条毛茸茸的大腿,呼喝前进,远以矛刺,近则刀斫,连杀祖茂部下数个兵士,祖茂仗刀来斗,被他刺中肩膀,眼看就要丧命其手,亏得祖茂部下一卒,放了冷箭,把魏越射伤,祖茂乃才转败为胜,格挡开他再刺来的丈八长矛,冲上前去,将之阵斩。

    魏越一死,越兵群蛇无首,军心恐震,纷纷夺路而逃。

    在往西逃跑的路上,被祖茂的伏兵杀出,夜晚深沉,逃窜的越兵难以看清敌人的多少,二十个伏兵,最后俘虏到了三百余的越兵!

    城东的越兵步骑听到了营中的杀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赶回来的时候,然而半路上,被郾县城中的守卒截杀,死伤小半,余下的尽皆被俘。却是郾县的县令在城头看到了越营的大乱,乃知刚才来传令的那兵卒,的确是坚兵无疑,遂亡羊补牢,赶紧尽出兵士,前去助战,恰碰上了这股越兵步骑,以多击少,也算是再立新功。

    一场夜袭激斗,祖茂大获全胜,以百人进攻千人,杀其主将,斩敌数十,擒获总计将近八百,只有百余越兵,在几个魏越帐下军吏的率领下,拼死逃了出去。

    给吕布送来郾县方面、魏越部消息的人,就是逃出生天的那几个魏越帐下的军吏。

    这几人个个头发蓬乱,满脸、满身的血污,狼狈不堪,被吕营的军校带到吕布帐中后,伏拜在地,痛哭出声。带头的一人说道:“明公!我营被孙坚贼子偷袭!魏校尉不幸阵亡!全军覆灭,只有我等数人与百十兵卒拼命杀出重围,才能再见到明公之面!”

    吕布大惊失色,说道:“魏越死了?”

    那军吏说道:“是啊,明公!魏校尉闻孙贼袭营,亲往迎斗,连杀孙贼兵士数十,却中了孙贼兵士的冷箭,因是不幸战死!当时小人就在周近,欲待救援,已是不及!”

    祖茂部兵士总共才百人,魏越杀掉的,数人而已,哪里会有数十之多?这军吏如此说法,却不仅仅是为魏越吹牛,也是在向吕布暗示,他们能够逃出来是有多么的不易。

    吕布怒不可抑,说道:“孙坚小贼,施放冷箭,折我大将!”

    张辽、高顺、宋宪、郝萌、曹性、侯成等将听说了有败兵归营,络绎来到。

    众人七嘴八舌,问清了魏越战败的情况。

    曹性等与魏越的交情很好,无不伤恸。

    高顺问道:“偷袭魏校尉营的,是何人?”

    祖茂袭营之时,既没有打军旗,也没有自呼姓名,那军吏不知他是谁,就说道:“偷袭我部营地的孙贼兵士足有千人,他们没有举旗,小人亦不知主将是谁,唯见害死魏校尉的那将,面黑多须,闻其语声,是江东人。”

    高顺对孙坚部诸将的形貌、脾气都较为了解,想了下,说道:“敢与魏校尉搏斗的,必是孙文台帐下的勇将。孙文台帐下的勇将,无非程普、韩当、黄盖、宋谦、祖茂几个而已,程普、韩当不是江东人,黄盖肤色黑黄,宋谦少须,肤黑多须,且江东人者,这人只能是祖茂!”

    吕布恨声说道:“害我大将,我必杀之,以为魏越报仇!”传令说道,“来日灭孙贼,擒杀祖茂者,赏百金!”帐内的参佐军吏接令,便当即把吕布的此道命令传下

    军中。

    那几个逃回来的魏越部军吏,下去休息。

    曹性等人悲痛难抑,在帐中没走,都咬牙切齿,口口声声,要为魏越复仇。

    魏越被孙坚部“千人”偷袭、因中冷箭而战死的悲壮,一时间,引起了布兵将士的群情激愤,布兵上下斗志昂扬。

    ……

    郾县城外。

    魏越战死的翌日早晨,孙坚部渡过了城东的河流。

    祖茂、郾县令早在河边恭候。

    孙坚已得了祖茂的捷报,一把拉住他的胳臂,笑与程普等人说道:“大荣真有虎胆也!百人而袭千人之营,斩杀魏越,擒获八百!好啊,好啊!”

    祖茂身后一卒,献上了魏越的首级。

    孙坚瞅了眼,吩咐说道:“挂上郾县城楼,让咱们的兵士都看上一看!”

    百人夜袭千人,斩其主将,生擒将近八百人,等於是把魏越部给全部消灭掉了。随着魏越人头的挂上城头,这个消息迅速地传遍了孙坚部下的军中。一时间,坚兵上下斗志昂扬。

    ……

    孙坚以为魏越被祖茂杀掉,以吕布的性格,他定会暴怒不已,很快就来给魏越报仇的,然而他率部入驻郾县之后,左等右等,却一直不见吕布的兵马来。

    两天后,收到了一个情报。吕布继续领主力屯兵定陵之余,遣曹性、侯成两人,带兵马千余,渡过了定陵北边的滍水,杀入进了襄城的县界,大肆抢掠乡里。过了一天,又接报,说侯成带兵数百,绕过襄城的县城,继续北上,入到颍阳县内,依旧四下掳掠。

    颍阳县与阳翟交界,阳翟就在颍阳县的西北,两座县城间的距离,只有五六十里。

    阳翟县中的郡府官吏、城中的士绅百姓惊怖不已。

    阳翟是颍川郡的郡治,郡府之所在地。郡府的吏员,依照时下之俗,大多是本郡各县大士族家中的成员,并且阳翟作为颍川的郡治,本县的著名士族也有很多,名流汇集,比如那郭氏、辛氏等等。两下结合,因是阳翟在颍川郡的政治、民间舆论上,都有极其强大的影响力。

    阳翟如今处於危险之中,颍川全郡鼎沸。

    这天中午,三个士人在十余从者的护卫下,从北边结伴而来,入到郾县,求见孙坚。

    轮值戍卫的军吏禀报,说道:“那两人一个说是姓郭,一个说是姓辛,一个说是姓荀。”

    孙坚正在吃饭,听到此三个姓氏出来,饭顾不上吃了,抹了下嘴,慌忙丢下筷著,亲自出迎。

    县寺门口,三个年龄相近,都是三四十岁,相貌不似,衣冠同类,俱高官儒服的士人,跃入孙坚眼中。孙坚认得,此三人果如他猜测,分别是来自阳翟郭家、辛家和颍阴荀家的士子。

34 孙坚计乱布兵心

    荀家的那位不必多说,郭家的、辛家的那两位,一个是郭嘉的族父,一个是辛瑷的从弟,且此两位与现在袁绍那里的郭图、辛毗、辛评亦各沾亲带故。

    郭、辛两人是阳翟士人推举出来,专来郾县找孙坚的,找孙坚的目的没有别的,自然就是为了敦促他尽快出兵,以解阳翟之危。他两人从阳翟南下,顺道先去了颍阴,又请动了荀贞的一个远亲,即那个和他们一起来的荀家士人。

    孙坚把三人迎入县寺堂中。

    郭姓的士人说道:“吕布暴虐,纵兵四掠,定陵先遭其屠,襄城、颍阳的士民,今亦受其兵害甚苦。定陵诸地的百姓,今望明公如大旱之望云霓,却不知明公缘何屯兵郾县,迟迟不动?”

    这个郭姓的士人是从阳翟来的,代表的是阳翟的士民,但说话挺有技巧性,不提阳翟,只说定陵等地。

    孙坚心道:“望我如云霓的,怕不止定陵、襄城、颍阳的百姓吧?”却是“看透不说破,还是好朋友”,心中这样想,嘴上不能这么说,回答说道,“颍川父老深受布兵之害,我岂会不知?只是定陵此地,不利於我军进战,故是我屯兵在此,以候吕布兵来。”

    辛姓的士人问道:“为何定陵不利明公进战?”

    孙坚便把定陵和郾县不同的地势情况,说与了三个士人听。

    三人听罢,彼此对视一眼。

    郭姓的士人说道:“原来如此。但是明公,尽管郾县的地形有利於明公,可如果吕布就是不肯来郾县,又该如何是好?难不成明公就要坐守郾县,眼睁睁看我颍川全郡沦陷贼手?”

    孙坚最重视的是那位荀姓士人的态度,话是对三个人说的,目光多数时候则都是留在荀姓士人的身上,他诚恳地说道:“君等请放心,我自有计策,让吕布不得不来郾县。”

    荀姓士人一直没有开口,这时问道:“敢问明公,是何计策?”

    孙坚说道:“吕布而下虽侵颍川,然其根基,仍在汝水南岸。我已令我的女婿弘咨,与我帐下的勇将芮祉,各率兵马,分从召陵、鲖阳往褒信进发了;同时,我并传檄,请得了李通、荀公的相助,他两人亦带徐州兵由汝阴向西南,也往褒信进兵了!褒信,是吕布在汝南的驻帐地,其本人及其军中将士的妻、子、家眷,多在褒信。褒信被我军与徐州军的联兵围攻,料吕布闻讯之后,必然就会慌张,到那时候,着急的就不是我和诸君,而是他了!他一定就会率部来郾县,主动与我决战。……君等入城前,不知看过我城外的营垒没有啊?”

    ——弘咨兵败定陵以后,在他那个谋士的带路下,侥幸逃得了一命,跟随他去定陵的部卒中,不少是阳翟等地土著豪强、大姓家中的子弟、徒附,结果尽数丧於定陵,他一来是手下没了兵,便是回去阳翟,也守不了颍川了,二来亦是无颜去见阳翟等地的豪强、大姓们,於是便没有折返阳翟,而是向东奔逃,去投孙坚了。一路跑到召陵,在这里碰上了孙坚,孙坚疼爱女儿,瞧在女儿的脸面和弘咨之前的功劳上,没有重责他,相反,还又给他了千余兵马,叫他戴罪立功,配合芮祉与李通、荀愔两部,进击褒信县。

    听到“弘咨”之名,郭姓、辛姓士人两家中,都有子弟、徒附折损在了定陵,两人的脸上俱皆现出了不满之态,但现在不是埋怨之时,两人没有说什么。

    荀姓士人说道:“我等入城时,没有去看明公在城外的营垒,但见到了明公部下的兵士正在城西热火朝天地筑营,遥闻人声嘈杂,场面甚是壮大。”

    孙坚抚须笑道:“吕布所仗者,并、凉之劲骑也,郾县城西既已狭促,不利於骑兵驰骋,我方今又大筑营垒,挖掘壕堑,候我壁垒、沟堑成后,势必将会更不利於彼也!君等若是不急着归家,就请君等暂留郾县,至多十天半月,观我大破吕布!”

    荀姓等三个士人沉吟了会儿。

    要说族望的话,荀、郭、辛三家差不多,但荀贞现为镇东将军,不仅是三家中权势最大的一人,而且与孙坚是盟友的关系,因而三人之中,说话最少的这位荀姓士人,却是三人中的主心骨。他考虑多时,与郭姓、辛姓士人说道:“那吾等就暂在郾县住些时日,何如?”

    郭、辛两个士人不太情愿。

    他两人是希望孙坚现在就能发兵的,但是孙坚不肯,且举出的原因听来也有道理,通过威胁褒信来调动吕布的部队来打郾县,亦像是个行得通的计划,而荀姓的士人又这样说了,二人也只好按住不愿的念头,勉强同意。

    出了县寺,在程普的亲自陪同下,三个士人到了孙坚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郭姓、辛姓两个士人趁荀姓士人与程普说话的空儿,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辛姓士人说道:“孙文台,武夫兵子耳,要非镇东上表举荐、鼎力支持,他焉能出居豫州刺史?我州人文鼎盛,本朝中兴以来,凡为我州使君者,哪个不是海内名士?孙文台何德何能,可居此任?而自他任豫州刺史到今,吾颍川士流,对他却堪谓是大力襄助。弘咨督守颍川,日常征收赋税、征用民丁,吾等无有不给。所以如此者,吾辈所盼者何也?还不是一则,顾念镇东的情面,二来

    ,孙文台颇有勇名,指望他能够保我豫州、保我颍川一郡的平安么?却弘咨纸上谈兵,战前侃侃而谈,若一战可灭吕布之貌,却竟把我阳翟子弟,尽皆葬送定陵!

    “吾等且稍观之,如果孙文台不能如他所言,在半月之内,讨灭吕布,以我之见,咱们也就不必再扶助他了!”

    郭姓士人赞同辛姓士人对孙坚、弘咨的批评,但对他的结论持有疑点,说道:“卿言甚是,然我州中今无有能与袁公路、吕布相抗之士,便是半月之内,孙文台不能讨定吕布,吾辈只怕也无可奈何,又哪里有别人可依呢?”

    辛姓士人放低了声音,说道:“镇东大败曹孟德,而下已占兖州泰半,徐、兖与我豫州俱皆接壤,镇东之兵,可以轻易地入我豫境!孙文台如是不能消灭吕布,吾辈大可迎镇东入豫!”

    “迎镇东入豫?”

    “黄巾大乱以今,镇东南征北战,战无不胜,我州若有镇东坐守,则何惧袁公路、吕布之流?且镇东身出冠姓,我颍川之秀也,以我观之,而今天下之群雄,文武兼资,仁义盛德,可成大事者,唯镇东一人!镇东入豫,吾辈亦可因之而攀龙尾,光大家声!”

    辛姓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放光。

    却也无怪其这般,荀贞是颍川人,与此人、郭姓士人等是老乡,辛瑷、郭嘉又在荀贞的帐下,现各得重用,如果能迎荀贞入豫,作为同乡,兼辛瑷、郭嘉的族人,可以想见,这个辛姓的士人和郭姓的士人,一定是会能够通过这两层关系得到荀贞重用的。

    实际上,这个辛姓的士人和郭姓的士人,乃至那个荀姓的士人,在他们各自的家族中,都不算是一流的人才,真正的一流人才,如今早都投附到各方的势力中去了,像郭嘉、郭图、辛瑷、辛评、辛毗等一样,分别已经成为不同势力的重要骨干了,但虽非一流人才,二流人士难道就不能有理想,或者言之为梦想的么?是以,这位辛姓的士人乃有刚才之那番言论。

    郭姓的士人听他说完,不由自主的,眼中也透出了憧憬的光彩。

    想了一想,郭姓士人说道:“镇东虽得兖州泰半,然曹孟德、张孟卓犹未平也,镇东目前不一定有余力入豫,此其一也;孙文台与镇东交好,孙文台之豫州刺史,乃是源於镇东之表,镇东重义,有孙文台在豫,镇东料也应是不会愿意入豫的,此其二也。卿此言固善,现在恐怕不能实现,吾等且缓待之,先看看孙文台能不能把吕布剿灭,然后再议不迟。”

    辛姓士人点了点头,说道:“好,就按君言!”顿了下,偷觑仍在与程普谈话的荀姓士人,说道,“抽的闲时,我二人可先把此层意思,说与荀君。荀君是镇东的族父,与如今身在徐州的诸荀必有书信来往,正好可以借他之口,试探一下镇东的心意!”

    郭姓士人同意了辛姓士人的这个建议。

    却是,孙坚族名低微,被士人们视为武夫,不得颍川士人的看重,又弘咨保境不力,不能保护颍川的士人家族免收外敌的侵害,故是颍川以辛姓、郭姓这两个士人为代表的一大批士人,竟由此而起了“逐走孙坚,换荀贞主政豫州”的念头。——说到底,颍川的士人也好,兖州的士人也罢,或者海内诸州、百余郡的其它士人们,其中忧国忧民的当然有,如荀彧就是,可大部分,甚至绝大部分,在此乱世之际,最为重视的,还是他们各自家族的利益。

    说到这里,不能不提一句陈宫。

    陈宫和荀彧不同,他并不“忧国”,但他与辛姓、郭姓士人也不同,他首先看重的,不是他个人、本族的利益,他是东郡人,曹操是东郡太守,他如果只是在乎他个人、本族的利益,他完全不必背叛曹操,他在意的是整个兖州士族的利益,换言之,也就是说,他的政治诉求、政治目标大致处於荀彧和辛姓、郭姓这两个士人之间,低於荀彧,但高於辛姓、郭姓二士。

    孙坚安抚住了来访的三位士人,尽管表面上,他似乎颇为从容,充满信心,但从这三个士人的言辞中,他深切地感受到了颍川士人们对他的“不满”,士人阶层是当下政治、社会各层面的主干,没有士人的支持,纵是得一时之逞,终也只有败亡一途,因是实际上,孙坚内心中,是甚为焦急的。

    与弘咨、芮祉、李通各部的书信、军报,来往不断,时刻掌握他们向褒信县进军的详情之同时,孙坚接连往定陵方向遣派斥候,密切地关注吕布主力的动向。

    ……

    定陵县。

    吕布接到了留守褒信的驻军快马加急,传送而来的军情汇报。

    出兵颍川之前,吕布已经考虑到了,孙坚有可能会趁机偷袭褒信,故此在褒信等地留的兵马不少,并且防备森严。在接到褒信驻军的军报起初,吕布还没有太把这当回事,他认为在他的已有预备、部署之下,即使弘咨、芮祉、李通三路夹击,褒信应该也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刚开始的时候,情况也的确如他预料,可不久之后,形势突然出现了变化。

    变化不是出现在褒信。

    芮祉、李通、弘咨三路兵马,相继到达了褒信县的北部。褒信在澺水的南边,借助澺水的阻碍和河水两岸的防守据点,芮祉

    等部数攻而皆不得强渡,至少短期内,褒信倒是足可无忧。

    变化出现在了吕布的军中。

    不知是从何时起,也不知是从何人开始,一个流言出现在了吕布的军中。当吕布发现、知道此事时,这个流言已经在他的全军中传遍了。流言说:李通等部渡澺南下,现已包围褒信。

    想那吕布军中将士的妻子家眷,多在褒信,褒信一旦被围,那可想而知,必然会军心大乱。

    吕布气急败坏,怒不可抑,命令高顺等严查流言来处,可查来查去,压根找不到源头。

    张辽对吕布说道:“明公,这不会是孙坚的用计吧?”

    吕布琢磨了下,没准儿还真就是这么回事,拍案骂道:“孙坚匹夫,传播谣言,乱我军心!”

    张辽面带深忧,说道:“明公,这个流言现在已经在军中传遍了,咱们当然不会相信,可是底下的军吏、兵士,却都信以为真。此事须得及早解决,不然恐将出现大麻烦啊!”

    张辽等作为军中的高层,消息来源充足,肯定是不会相信这种谣言的,但中低级的军吏们、再底层的兵士们,他们缺少消息来源,对谣言不免就会缺乏判断力,而吕布、张辽等,也不可能每个人都去给他们解释一遍,何况说了,就算他们肯下这个功夫,那些军吏、兵士也不见得会相信他们,故是,就像张辽说的,不快点把之解决,的确就将会成为个大麻烦。

    吕布深觉棘手,问张辽,说道:“文远,你有何策,可消弭此谣言?”

    张辽思来想去,也是苦无良策。

    吕布又问高顺,说道:“子向,卿有何策?”

    高顺说道:“欲待止谣,非严刑峻法不可。可杀几个散播此谣最甚者,以儆效尤!”

    谣言,从来都是军中的大忌,按照军法,传谣者是要杀头的。高顺的这个建议不能说错,只是现下谣言已经传开,却显然早非是杀几个人,砍几个脑袋,即能将之消除掉的了。

    奈何无有它法,吕布亦只能听从高顺的这个建议,当天行刑,在营中校场上,杀了十余个传谣者,把他们的首级悉数挂在辕门处,如高顺所说,希望能够凭此“以儆效尤”。然而人杀了,人头挂上了,“效”者,却是没有“儆”到。接下来的几天中,谣言传播得更加厉害了。

    杀掉那十几个传谣的军吏、兵士的行为,并在新的谣言中,俨然成了“褒信被围确有其事”的佐证。要非此事是真,吕布干嘛要杀人?杀人只能是为了掩盖真相。

    谣言传到后来,吕布下去巡营的时候,他感觉到兵士们瞅他眼神,都似乎变味儿了。

    这日下午,吕布召来张辽、高顺等将。

    等张辽、高顺等到后,吕布说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张辽说道:“明公此话何意?”

    “谣言禁之不止,任其散播的话,只怕再过不了几天,军中就会发生乱事了!”

    对吕布的判断,张辽是赞成的,他问道:“那明公打算如何应对?可是已有良策?”

    “不能等孙坚来定陵了,咱们明天就拔营出兵,去郾县!”

    张辽蹙眉说道:“可是如明公之前的分析,郾县的地形不利於我军进战啊!且闻孙文台近日在郾,大修壁垒、挖掘沟堑,我军若是去郾县与他决战,胜负难料矣!”

    “我军如在定陵不动,迟早生乱,与其如此,只能选择在郾,与孙坚老贼决死!”

    “请明公三思!”

    原本在魏越战死后,用为魏越报仇为名,全军的士气颇为振奋,却不料一段谣言,把军心搞乱,这些天,吕布焦头烂额,他没了耐心,怒道:“我如何三思?你有别的良策以应此局么?”

    张辽哑然,半晌说道:“末将无策。”

    高顺这几天一直在想应对谣言四起的办法,这时说道:“方今营中的谣言一日比一日炽烈,对应之策,不外乎两个办法。”

    吕布问道:“哪两个办法?”

    “放弃颍川,撤军回褒信,如此,谣言不攻自灭,这是一个办法。”

    吕布断然说道:“我前在褒信时,数邀孙坚决战,他都避而不战,今其主力在郾,是我一举把他尽灭、进而攻取汝南、颍川,占据豫州的难得良机,此时撤军,绝对不行!”

    高顺说道:“此策如是不可,那另一个办法,就是明公适才所说的,马上进兵郾县!”

    吕布大喜,说道:“子向,难得你与我策略相同!”

    高顺面色凝重,说道:“只是明公,我军现今谣言乱起,军心不定,如赴郾县,与孙坚决战,却诚如张将军所言,胜负殊难料也!”

    吕布号称飞将,自恃骁武,对自己的战力充满信心,对张辽、高顺、曹性等的战力也是很信得过的,他说道:“孙坚老贼虽有地利,以我劲卒之精,破之也非不能!”

    就此定下,明日便就出军,兵发郾县。

35 吕布回赠坚所馈

    定陵、郾县接壤,定陵在西南边,郾县在东北边,两座县城相距不足百里。

    吕布兵出定陵,不过两日,即到郾县县界。

    虽是现下吕布、孙坚正交兵於定陵、郾县此处,并且吕布部队的军纪并不好,烧杀抢掠都没少干,当地的百姓被吓跑了很多,但至少在定陵县内,行个一两里地,碰上个村落乡里,还能在乡中见到些许因为老弱而没法背井离乡、逃入山泽的乡人,但在入到郾县地界之后,却是行了二三十里,都快能看到郾县的县城了,吕布所部沿途见到的百姓还是寥寥无几,竟是道上乡里,十室九空,几无人烟。

    吕布鄙夷地对曹性等亲随诸将说道:“这一定是孙文台的‘坚壁清野’之策,但是我军粮秣充足,却又何须取自於郾县?”

    “粮秣充足”云云,吕布倒非大话。

    他在汝南的这些时月,横征暴敛,着实弄到了不少粮草,又几次问袁术索粮,袁术尽管每次都没按他的要求数目给他,且给他的粮中,因为属吏们的贪墨,亦多是陈粮,乃至发霉不能食用的,但多多少少,总有能吃的,也是进一步充实了吕布的储粮,故他来打颍川时,随军带的粮秣,便够他全军旬月之用。

    到了颍川后,他帐下的诸将,除高顺外,又先后纵兵抢掠定陵、舞阳、郾县等地的百姓,把这些地方百姓家中存留的那点口粮,几乎给抢了个一空,并而下春季,尽管田间的麦子还没到收获的季节,还是“青苗”,但也都被其兵毫不客气地给尽数收割了,这些青苗,凑乎凑乎亦是能吃的,因是,粗略估算,他如今军中的粮秣至少可够他带来颍川的部队半年之用了。

    曹性凑趣,拿出听来的一句文绉绉的话,讽刺孙坚,说道:“此承所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话用在此处,不伦不类,但吕布的亲随诸将多是粗不识文的,却无人觉得不合适,俱大笑。

    如果真的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句言语,来形容孙坚或吕布中一人的话,别的不说,单就郾县地界几无百姓这件事,其实“小人之心”的是吕布。吕布的部队之所以入到郾县之后,沿途几不见百姓,实非是孙坚为了“坚壁清野”,这些百姓的确是孙坚派兵,把他们收入到了城中的,但为的是保护他们。

    事实上,孙坚的这个决策,在做出的当时,还引起了他帐下不少将校的反对。

    一则,郾县城没有大的闲余空间来安置这么多的百姓;二来,这么多的百姓进城,虽是他们各家带的都有口粮,但郾县此战若是旷日持久,那么很明显,他们带的口粮早晚有吃光的一日,如此,到的那时,孙坚的部队是不是需要把自己的军粮分给他们?这会“影响”守城。

    然而,孙坚却坚持己见。

    他私下与诸将说道:“我所以得居豫州者,贞之之力也。汝南、颍川都是海内的名郡,此两郡中的右姓、名士多不胜数,根察他们内心的看法,他们对我实是都怀轻视。

    “彼辈既轻视於我,而我江东男子也,又岂可久仗贞之?是以君等如欲与我久占豫州,就只有一个办法,即必须改变豫州士人对我的看法。我家本非士族,不是他们的同类,我亦不长於儒经,不善清谈,君等更是无才能於此,那么要想改变彼辈对我之见,我就只能从仁人爱民这方面入手。今次吕布犯颍川,残酷暴虐,屠杀颍川士民,此正我宣示仁义,以示我与他不同的大好良机!所以,尽管君等提的反对意见,都有道理,然为长远起见,吾却不可从也!”

    如前文所述,孙坚虽是武将,却非吕布这样,单纯以武勇立世,基本没有政治头脑,他也是有一定的政治见识的,而且也有雄心壮志,故是,对於他自己该怎么做,才能长久地掌控豫州,他亦是经常加以考虑,他对帐下诸将说的这番话,就是他考虑后的结论。

    孙坚的这番话,先说的是“右姓、名士”,接着说的是“仁人爱民”,一个是士族,一个是百姓,看似不搭,实则不然,因为在当下的时代中,往往很多时候,掌权者口中、或臣属佐僚们口中的“爱民”,所爱之“民”,事实上就是“士族”。

    也就是说,孙坚说的“仁人爱民”,指的不是寻常百姓,他的此一“爱民”中的“民”,主要指的即是汝南、颍川等豫州诸郡的士人,换个说法,本质而言之,他的“爱民”,就是维护、保护豫州诸郡士人家族的利益。

    出於这个缘故,被他收入城中的郾县百姓,固有寻常百姓,但他最为看重的,自还是家在城外的士族。城中确实没有足够的空闲地方安置这么多进城的百姓,孙坚把县寺、都亭、传舍等场所悉数腾将出来,专门给郾县城外的那些士人家庭入住,再是人文荟萃,一个县也没有太多的士族,况士族之间彼此结姻,郾县城外的士族在城中无不有亲戚朋友,去亲戚朋友家住的亦有,因是,这些进城的士人家庭的居住环境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能够做到一人住一间屋舍,至於其它的黔首小民,则聚集安顿,把之尽数收容在了城内的各条街道和“市”中。

    居住的环境不同,日常的待遇也不同。士族家庭有官廨的庖厨给他们做饭,还有官奴婢服侍他们,寻常百姓的家庭,露天住宿,拥挤不堪,吃喝拉撒都在一堆不说,既进了城,得到了孙坚的庇护,那他们理当为守城出力,孙坚且从他们中选出了精壮千人,用之协助城防事宜。

    这些且不必多言。

    只说吕布率部,长驱直入,大摇大摆地到了郾县城西。

    孙坚早已闻报,已登上城头,孙香、孙暠等从军在城中的宗族子弟,程普、韩当、祖茂等孙坚帐下的得用大将,跟在他的左右,日前谒见孙坚的那三位郭、辛、荀士人亦随从在侧,一干人凭城俯瞰,观望吕布军的军容。

    但见如长蛇迤逦,只怕得两万多之众的布军步骑,由西到至。

    时当中午,春阳明媚,阳光洒下远近,道路南北两边田间的青苗,早前已被魏越

    部收割干净,如今那麦田就像被狗啃过了似的,有的地方露出黑黄的土壤,有的地方犹存绿色的麦秆,有的地方露出个大坑,也不是魏越部干什么而搞出来的,景色很不好看。

    而就在这两边的麦田间,卷起了漫天尘土的吕布兵马,金鼓齐鸣,旌旗如林,前为战兵,后为辎重,行军的声势极是壮大。不但在路上行军,田地中,也有行军中的吕布兵马。路上的多是步卒,田中的多是骑兵。相比步卒,骑兵的数量为少,但骑兵是骑马而前的,放眼望去,入目所见,遍野都是高头大马和马上或着铠甲、或穿布衣,或持矛槊,或挟弓矢的壮士,论以声威,却是比重占少的骑兵部队,更胜过比重占多的步卒部队。

    孙坚细细观瞧。

    看到布军步卒的队列中,前头的兵士持矛、盾而行,随后是弓箭兵,再后是大型军械,高耸的云梯、高大的投石车、头端裹着铁的撞车等等诸物,云梯差不多二十来座,投石车略少,撞车最少,只有四五台。这些军械都是又大又重,少则需四五人推动,多则需十余力士,於缓慢的前行中,就像是一头头将欲噬人的猛兽,只看上一眼,就给人以强烈的震撼,最后是辎重车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

    一面面黑底绣红字、丈余高的将旗,飘扬於步卒、骑兵的队伍里。

    最显眼的当然是吕布的将旗,处在步卒行军阵型的中军位置,四五尺长、相似宽度的旗面上,竖绣写着吕布的官衔,“奋武将军、假节、仪比三司、汝南太守”,最后是个“吕”字。

    奋武将军、假节、仪比三司,这是吕布在刺杀了董卓后,王允奏请朝中,给他封任的官职;汝南太守,不必多说,则是吕布打入汝南,占下了汝南半郡后,袁术表给他的官职。

    环绕着吕布的将旗,长三四里,宽一两里的整个布军的行军队中,离吕布将旗或远或近,分别是张辽、高顺、高雅、氾嶷、曹性等等布军诸将的旗帜,旗帜上的绣字一如吕布将旗上的绣字,上边是此诸将的将军号、或校尉二字,下边是他们的姓。

    众多的将旗之外,又按方位,各有绘画着青龙、玄武等四象图像的军旗,又有绘画着猛虎等形象的军旗,又有白、赤、黑、黄等各色的旗帜,总而言之,各类旗帜,不下百面。

    随孙坚观看布军形势的那三个士人,看到眼前如此壮观盛大的一幕,俱是震惊失色。

    郭姓士人颤声说道:“吕布的兵马何时如许多了?他是又从褒信等地调兵过来了么?”

    吕布初入颍川郡时,没有这么多的兵马。

    孙坚部围攻褒信这个谣言是孙坚派人传出去的,对吕布军中现下的军心不稳,孙坚自是一清二楚,他笑道:“从褒信调什么兵?我不是与君等说了么?弘咨等现正往褒信进兵,吕布不往褒信派兵就不错了!”

    “那他的兵马怎么变得这么多了?”

    孙坚遥指吕布部队的后边队伍,说道:“君请细看,布军前边的兵卒虽甲械颇盛,后头的兵卒却俱裹帻弊衣而已,那些兵卒,定是他在定陵、舞阳等县掳掠入军中的。”

    郭姓士人细看多时,发现果如孙坚所说,稍微松了口气,说道:“将军是说,布军的战兵实无这么多,多出来的那些是被他裹挟军中的百姓?”

    “可不是么?要非这些被他裹挟的百姓,他的部曲何能有如此之多?”孙坚瞧了郭姓士人下,见他仍面存惊慌,知道他是被吕布精锐部队的气势给吓住了,遂安慰他,说道,“今布军的军容观之虽盛,然裹挟之民,有什么战力?无非壮壮声势罢了,动上真格的,一无用处!君且勿忧,请稍后数日,静待我破灭吕贼,为惨死他军中刀下的颍川父老报仇!”

    到底是吕布帐下的精锐,都是虎狼之士,观之委实雄健,郭姓士人的忧心不能因为孙坚的一句话就彻底消除,他忧虑地说道:“吕布已号飞将,万人敌也,我闻张辽、高顺等,皆其帐下悍将,亦俱并州之猛士也,而今彼等俱从吕布到此,明公,这场仗恐怕不好打赢吧?”

    孙坚哈哈大笑,却是与这郭姓士人截然不似,非仅毫无惧色,反而神采飞扬,说道:“郭君,你说错了!”

    “哦?”

    “囊日我在汝南,早就想与吕布主力决战,奈何他畏惧於我,避而不斗,使我一直不能毕其功於一役,一战尽灭其部,今他乌集而至,恰合我之心意,正可借此机会,凭郾县之地利,尽歼之也!”

    吕布对张辽、高顺等说,他早就想寻孙坚主力决战,是孙坚避而不战;此时孙坚又说他早就想寻吕布主力决战,却是吕布避而不战。到底他两人谁说的是真,谁说的假?却只有他两人知晓,外人无从得知了。

    郭姓士人见孙坚这般自信,就问他,说道:“布军已至城外,敢问明公,打算何时与之决战?”

    “且待战机。”

    “何时会有战机?”

    “候其骄傲之时,就是我尽歼他的战机到时!”

    “明公此话,在下听不明白,何为‘候其骄傲’?”

    吕布兵马已到,大战在即,孙坚便也不隐瞒他预先定下的作战方案,说道:“好叫郭君知晓,我已令宋谦、孙辅,待布兵到后,隔日便就出营搦战,然后佯败,以骄吕布之气。吕布本骄横匹夫,自矜勇武,今我军佯败与之,我料他必小觑於我,会大举攻城,等到那时,我与宋谦、孙辅内外夹击,破之易也!”

    孙坚在城外筑营垒已成,营垒与城中成犄角之势。宋谦、孙辅两人,现就在城外营中,是这支部队的主将和副将。孙坚把己军的部分精锐拨给了他俩,但交代他俩,挑战的时候,不要动用精锐,用羸弱即可,打算以此计策,促使吕布骄傲自大,随之,在吕布“趁胜攻城”之时,宋谦、孙辅再率精锐出营,击吕布阵后,而他亲率守城部队,与宋谦、孙辅内应外合。

    郭姓士人

    闻得孙坚此计,与荀姓、辛姓士人对视一眼,三人尽管不通军事,但好的计策就像好的诗词,不识字者亦能识其好,故都是心道:“此计倒似可行。”

    郭姓士人说道:“明公此诚妙计!”

    孙坚心道:“又轻视於我,又求我救阳翟,此数子,徒清谈士耳,亦致高名!”即将与吕布决战,他情绪高昂,忽然起了难得的捉弄人的心思,问这郭姓士人,说道:“我此计妙在何处?”

    郭姓士人未料他有此一问,愕然稍顷,仓促间打不出来究竟妙在何处,答道:“总之就是妙。”

    孙坚抚须大笑。

    ……

    吕布兵马到了郾县城外,离城三里,在成西边寻了块离水源不远不近,距离合适,并且地势平坦的地方扎营。布置下了筑营的任务,令高顺率部负责警戒,以防孙坚偷袭之后,吕布率张辽、曹性等将,驰马而东,亦至郾县城下的近处打望城中的守备情况。

    之前魏越围攻郾县的时候,因为听从了吕布的吩咐,没有全力攻城,所以郾县的县城虽刚经过一场围城战,但并未怎么受损,孙坚到后,又组织百姓、兵卒,对城墙进行了简单的修缮、加固,此时望去,只见那黑色的城墙耸立於云霄之下,处在远处两水的环绕之中,似颇坚固。

    城头上,孙坚的将旗飘展,将旗的底色也是黑色,字则亦为红色,毕竟不管孙坚也好,吕布也好,两人都是“汉臣”,故此采用的军旗色彩、样式都是一般模样的。

    每隔一段距离,城墙上便有一个垛口。这个时候,垛口已被用一种木质的器械封住了,但不是全部封住,这种器械,朝向城墙内的一面,是可以开拉的,拉开之后,就会出现一个能供引射的口。这种器械的用处,主要是用来帮助守卒中的弓箭手抵御城外攻城敌军的箭矢。木质的器械是黄色的,垛口是黑色的,黄黑相杂,观之色彩参差,很吸引人的视线。

    顶盔掼甲的坚军兵卒,排列於垛口之后,密密麻麻,由底下仰望之,不能见到他们的全貌,只能看到他们露出垛口的上半身,以及他们各自持执的兵械,有的拿着长矛,矛尖向上,迎日光而闪耀,有的持弓矢,其中有些人看到了吕布等的窥城,举起弓矢,作势要射箭。

    吕布等皆穿的有铠甲,不惧箭矢,见他们这般作态,不但没有后退,反而纷纷指指点点,彼此说笑,分明一副不将之当回事的傲慢姿态。

    孙坚第一时间就瞧见了吕布等骑的逼近,他凝神关注,看了片刻,判断出这群布军骑士中当头那个骑红马,着黑甲,系红色披风,马上挂着柄丈八铁矛的雄壮健硕之人,定就是吕布无疑,估算了一下吕布距城的远近,孙坚知莫说弓箭,就是强弩,大约也射不到,便放弃了命箭手引射,吓他一吓的念头,令孙暠、孙香向吕布喊话。

    孙暠、孙香两人领命,唤了十来个嗓门大的亲兵聚集过来,把孙坚的话告诉他们,随之,与这些亲兵一起高声向城外吕布处叫喊,喊道:“奋武将军远来辛苦,城中无甚好物招待,现有荆州行商送来的柑橘些许,我家将军敢请分赠奋武十个,奋武请遣人来城下取之。”

    吕布等都听到了此言。

    曹性鄙夷说道:“这是孙文台的诱明公之计,说什么‘敢请分赠柑橘十个’,却明明是哄明公遣人去城下,他好叫箭手射之!哼哼,如此明显的诡计也敢拿出来说,孙文台欺明公无智么?”

    吕布雄迈地踞坐马上,却有不同的意见,笑道:“孙文台非诡计小人也,亦一磊落丈夫!他断不会用此诡计哄我。”点名曹性,令道,“你去城下,为我取柑橘来!”

    曹性满心不愿,可军令不可违之,便仔细地收拾了下衣甲,打点精神,万分小心地拍马前驰,至了城下近处,却见城头上悬下了一个竹筐。

    竹筐落到他的马前,他定眼一看,内里可不就是一堆黄橙橙的柑橘么?他俯身一个个的拿出,不多不少,恰是十个。直到他折马归还到吕布身边,城头上始终一箭未放。

    曹性把兜在怀中的柑橘奉给吕布,佩服地说道:“明公真是知人啊!孙文台果是未放冷箭。”

    吕布挺喜欢孙坚临阵赠橘这种调调的,这让他觉得他自己恍惚似可与流传下雅事於后人的古之名将相比了,他抓了个柑橘在手,凑到鼻前,闻了闻清香的味道,想了下,说道:“俗话说的好,礼尚往来,孙文台既赠柑橘於我,我不可无礼相还。就把我军中的并州烈酒,取来一坛,还赠与他!”

    曹性应诺,驰马回军中,取了一坛酒来,再去城下,把吕布的话转述给城上。大概还是刚才的那个竹筐,再度垂下,曹性把酒坛放入其中,看着竹筐慢腾腾地被拽将上去,乃才准备回去,便在此时,城上又传下了话语。

    仍是孙香、孙暠和那十余大嗓门的亲兵所喊,曹性听他们叫道:“我家将军多谢奋武将军的赠礼,得了奋武将军的赠礼,有一事,就不可不明告於奋武将军!”

    曹性仰脸问道:“何事?”

    “贵军初到,料营垒须两三人才可筑毕,明天中午,我军城外营中所部,将会攻贵军未成之营!请奋武将军及早做下预备,可千万不要被我一战而破!”

    曹性嘿然,转马而回。

    不用他回报,孙香等人喊话,吕布已经听到,他笑与张辽等说道:“孙文台人号‘江东猛虎’,果是志气骁锐,明日袭我营,今日先告之,哈哈,哈哈,小视於我也!”

    张辽蹙眉说道:“这会不会是孙坚的诈计?说攻我营,而实不攻之,所为者,乱明公之心耳。”

    “管他攻也好,不攻也好,我军明日但作些防备便是。”

    看完了郾县的城防情形,吕布带着张辽、曹性等又到郾县的东、西、北三面,视察了一番此三面的地形。之后,吕布乃与张辽等还回已开始筑营的本军所在之地。

36 张辽轻破孙辅阵

    两万多兵卒的营地,一天是筑造不成的,只就近伐木、取土等前期工作,就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完成,故是,第二天,吕布的营垒的确是还没有扎成。

    这天过了中午不久,位处在城北的孙坚营垒里边,果是如孙坚头天所说,只闻鼓角之声响起,营垒的辕门大开,一支坚军步卒,在一面绣着“校尉孙”字样的军旗带领下,自营中鱼贯而出,径绕过城北、城西的相交点,至城西三里外吕布筑营之处,停下挑战。

    吕布得报,亲自出来,瞧这支坚军部队的阵容,却见这支部队约一两千人,尽是步卒,已摆开了作战的阵型,组成了一个方阵。其阵中时有调整阵型的鼓声、军吏们的号令声传出。此数千的坚军步卒,只从表面而看,所摆出的阵型倒是有模有样,前排战士的军械亦颇精良。

    却说了,孙坚不是令宋谦、孙辅以“羸弱”搦战么?

    而为何这支出营挑战的坚军部队,只观军容,看似还不差?

    原因很简单。

    一则,所谓“羸弱”,不代表非得是“老弱”不可,这个“羸弱”,是相对“精锐”而言之的,“弱”,不是只有弱小才可以被称为“弱”,胆子小、作战的技巧不够好,等等,这些也都可以被称之为“弱”,是以,单只从外观来看,“羸弱”也有可能看起来还不错。

    试想一下,孙坚既是欲以佯败而骄吕布之心,那么如果宋谦、孙辅所遣出来挑战的部队,竟真的是如“羸弱”的表面意思,全部都是老的老、小的小的话,则未免会“作假”得太过明显,吕布自是不会上当的。

    二则,也是出於不能“作假”太过明显,所以,尽管这支出战的部队,在坚军中不算精锐,但宋谦、孙辅还是抽调了部分上好的军械,分给了他们,因是,其前排兵卒的军械都挺好。

    昨天听到孙坚说今天他会派兵攻打吕布部队的时候,吕布其实是半信半疑的。兵不厌诈,他一度认可张辽的判断,觉得这也许是孙坚为了乱他的心,而故意骗他的话。哪知孙坚居然俨是个“守信的君子”,今天竟真的派兵来攻了。吕布登时有点摸不住孙坚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了。不过,虽是摸不住孙坚的意图,不妨碍他也做个“言出必践的君子”,遂就按昨天对张辽说的那句“但作些防备就是”,当即点派张辽,率其本部,往去迎战,同时,令曹性率其本部,在张辽部的侧后为其策应,并防范城北坚营、以及城中再出兵来袭。

    军令传达下去之后,吕布带着数十亲兵骑士,寻了块高地,策马奔上,居高临下地等待观看这场小规模的敌我接触战。

    吕布军中的骨干都是跟着他南征北战,打了多年仗的,最早在并州与塞外的胡人作战,后来参与到董卓与关东诸将的战争中,再后来,又辗转袁绍、袁术两人帐下,先战於河北,现在战於豫州,可谓都是身经百战,这种一边筑营、一边敌人趁机来袭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遇到过多次了。

    因此,张辽、曹性两部列阵於前,眼看战斗就要打响,后头筑营的士卒们,却仍旧安之如常地继续筑造营垒,或挖掘沟堑,或竖立栅栏,又或於圈定的营垒内部,各在昨天已经画好、分配给他们各部分别住宿的区域里,搭建帐篷,当然,有那干活累的,也会暂停下手来,打眼朝东边不太远的战场方向,瞅上几眼。

    一边剑拔弩张,一边热火朝天,这奇特的景象出现在长东西二三里宽、南北四五里长的这片城外野地上,说来觉得奇怪,真的看在眼中,却给人以古怪的和谐之感。

    荀贞若是在这里,说不得,没准儿就会发一句感叹:“这就是战火不断的乱世景象啊!”

    张辽引部到孙辅阵前,在曹性部的保护下,没用太长时间,列阵已毕。曹性部退到其阵之侧后,也开始列阵。日头过了中天,渐往西行,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唯当下是春季,再热也不过尔尔,但孙辅阵的兵士在太阳下坐了半晌,晒得较久,又紧张,不少人已是头上冒汗。

    孙辅跃马阵前,回顾本阵,心道:“阿父叫我佯败,阿父的军令固当遵从,然就算要败,我好歹也要取几个吕贼帐下军吏的脑袋,以作战功!”他是孙坚同产兄孙羌的次子,孙羌早亡,他与其兄孙贲,都是孙坚抚养长大的,一来,俱得孙坚的信爱,二者,他的年纪今年也不很大,与孙策相仿,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因而,即使此战非败不可,他也有心获些战功。

    驻马高地上的吕布,见张辽部列阵已成,曹性部亦列阵将成,他急着弄清楚孙坚搞这一出的目的是什么,就越级指挥,命令身边的亲兵骑士,去了张辽部中一人,传令张辽,展开进攻。

    不多时,应是他的命令传到,张辽阵中,低沉的鼓声敲响,军旗挥动,随着鼓声和挥动的军旗,两个各由百人组成的呈三角形的进攻阵型,脱离了主阵,向对面的孙辅阵杀去。又有各数十骑的轻骑,亦离阵而出,护卫在这两个进攻阵型的两翼,作为协战。

    孙辅退回阵中,接连下达命令。

    第一道命令,令坐地保持体力的兵卒们起身;第二道命令,严禁前排的兵士无令擅动;第三道命令,令阵中的弓箭手做好放箭的准备。

    不愧是孙坚带大的,可以说是将门虎种,孙辅虽是年轻,这几道命令,却是下得中规中矩。

    张辽阵中出来的那总共约近四百步骑的勇士,不多时,进到了孙辅阵的射程范围之内。孙辅一声令下,箭如雨下。那近四百的辽部步骑,俱是张辽部中的精锐,箭雨会引起新兵的恐慌,对他们却无影响。他们保持着阵型,凭借盾牌为御,抵挡着箭雨,继续稳稳地前进。

    盾牌不能把所有的箭矢都挡住,偶有步卒、轻骑中箭,伤势轻的,折断箭杆,依旧随着阵型前行,伤势重的,暂留在原地,很快就会有张辽主阵中的兵士赶去救援。

    就像孙辅阵中战士,之前坐地,以保持体力一样,这近四百进攻孙辅阵的辽部步骑,也没有一开始就疾奔,无论步卒、还是骑兵,前进的速度都较慢,属於正常的步伐。

    到了离孙辅阵只有三二百步的地方,张辽阵中,低沉的鼓声转为激昂,鼓点的节奏也变得快了起来,这是命令冲锋进战的鼓音。

    近四百辽部步骑,闻令而动,左右两翼的各数十轻骑,兜马分向左右,越过步卒,从孙辅阵前擦之掠过,掠过的同时,俱皆放箭。总计百余轻骑,也就是一次射出的箭矢总计百余,不算多,但毕竟是箭矢,而孙辅阵中的兵士又不是敢战的精锐,一下就引起了其阵中前排的骚动。那组成两个战阵的两百步卒抓住战机,齐齐呐喊一声,举盾头前,挟矛在手,奔跑奋进。

    虽只两百人,但是气势如虹。

    这两个三角形的阵型,就像是两个楔子,几乎是不分先后的,撞上了孙辅阵的前排。

    前文已述,孙辅阵的兵士皆非勇敢之士,而这两百辽部步卒,却都是张辽帐下的头等敢战士,一边羸弱怯懦,一边如狼似虎,尽管众寡悬殊,两千迎两百,可孙辅阵的前排阵型,还是瞬间

    就被打乱了。孙辅连声下令,明督战的部曲督、部曲将们执行军法,敢后退者,当场斩杀,但是用处不大。辽部那两百步卒只用了半刻钟不到,就冲动了孙辅阵前阵的阵脚。

    高地上的吕布看到此状,大喜,令道:“命文远全军压上!务要全歼此部坚兵!这支坚兵打着‘校尉孙’的旗帜,其带兵之将,必是孙坚的诸从子之一,能生擒致获者,赏金十!”

    十金,就是十斤金,太平盛世时,按照官价,可换钱十万,其实那时,私下里兑换的话,一斤金就不止万钱,而今乱世已久,可换的钱自是更多了,十万钱已是一户“中家”的家资,孙坚的诸从子,身份当然是不能与孙坚的嫡子相比,甚至也不能与程普、韩当这些孙坚军中的大将相比,这个赏赐不算少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吕布的军令和赏赐的许诺传到,张辽阵中的兵士们,应张辽的命令,全阵出动,压了上去。

    孙辅阵的前阵已经动摇,敌阵的主力继而又冲杀将至,一时间,孙辅阵全阵惊乱。孙辅知他斩获几个吕布帐下军吏的愿望是不能实现了,无可奈何,只好前阵转后阵,后阵转前阵,令全阵朝城北撤去。张辽部的兵士蜂拥追赶,却一支坚军兵马及时地在城北、城西的交界处,接应上了孙辅后撤的部队,此支兵马正是宋谦亲率。宋谦乃是孙坚帐下的猛将,他所率接应的兵马也不是羸弱,挡住了辽部兵士的追击,边战边退,护着孙辅部退回到了城北营中。

    孙辅部虽是侥幸得脱,但撤退沿途,却是丢弃了许多的矛、刀等兵械,以及不下一二百之数的战死兵士的尸体以及重伤倒地的士卒。追击的辽部兵士,在孙辅、宋谦部退入营中后,散开来,哄抢兵械,争夺战死的坚兵战士卒之首级,那重伤的坚兵战士,也被他们补刀杀死,割下脑袋,乃至有的连补刀都懒得做,直接划上伤卒的脖颈,硬生生地将其头头颅割掉。

    城头上的坚兵守卒,看到这些情状,无不愤怒。

    张辽骑马到高地,拜见吕布,说道:“赖明公神威,末将乃败坚兵!惜乎未获其将,没能完成明公的命令!”

    吕布收回望向辽部兵士争抢缴获、首级状况的目光,笑对张辽说道:“一个孙文台的从子罢了,没有致获,也无甚打紧。且待来日攻城,拿住孙文台,才算是给魏越报了仇!”

    曹性也驰马来到了高地,且他比张辽到的还早一点。

    他近距离地亲眼看到了张辽部轻松获胜的经过,这会儿兴高采烈的,听完吕布的话,便急不可耐地对吕布说道:“明公!孙文台昨日大模大样的,先是给明公送甚么柑橘,又提前告知明公,说今天要攻我军营垒,好像多了不得的样子,今日一战,观其部战力,不过如此!明公,明天就开始攻城吧!末将请为先锋,愿为明公先登,定为明公擒获孙文台!”

    吕布摇了摇头,说道:“不可。”

    曹性愕然,问道:“什么不可?”

    “明天不可攻城。”

    曹性一头雾水,不明白吕布的意思,直言说道:“明公,我军今日大胜,士气正高,正该明日趁胜猛攻,却明公为何说明天不可攻城?”

    “昨日孙文台提前告诉我,他今天要攻我营垒,而今天此战,他的部曲却败得太快!孙文台,素以骁悍善战出名,我军与他所部在汝南也交过不少次手了,其部兵卒,诚堪称劲勇。我瞧啊,今日此战,疑点重重,说不定,这才是孙文台的‘诱我之计’!”

37 韩当驰擒高雅还(上)

    “佯败”就是佯败,假的就是假的,装的再像,演技再好,也会有漏洞,而孙辅的演技又不是很好。吕布毕竟身经百战,是员沙场老将了,即使他没有察觉到明确的证据,他的潜意识也会告诉他,孙辅的此败有假,况且他还有理有据?确然如他所言,“疑点重重”。

    曹性的请战,没有被吕布同意。

    孙坚“佯败骄敌”,诱吕布攻城,然后内外夹击以败之的此策,却是没有奏效。

    孙坚的计策没有奏效,但对吕布来说,郾县的县城也不好攻下。

    因为一则,正如吕布所言,孙坚号称“江东猛虎”,本身就是猛将,帐下的将校、兵卒亦也勇悍,二来,郾县城池与城北的宋谦、孙辅营成犄角势,互相援助,分散了吕布可用的攻城兵力,三来,且又因吕布不听高顺之谏,放任部将抢掠百姓,导致郾县的士民俱皆愿意帮助孙坚,现在郾县城中的那些当地百姓,纷纷为守城出人、出力,四者,褒信受到孙坚、荀贞联兵围攻的谣言,仍旧在吕布的军中传播,吕布帐下兵卒的斗志,实是越来越低。

    综合此四个缘故,孙辅佯败之后,从月中到月末,吕布围攻郾县将近半个月,无尺寸之进。

    这日下起了雨,凌晨开始下,越下越大,到上午,已是如似瓢泼。

    吕布暂停了今日的攻城,叫三军将士休息一天。

    下午时候,张辽、高顺两人冒雨而来,到其帐外求见。

    吕布传他俩进来。

    张辽、高顺入到帐中,只见张辽眉头微蹙,高顺模样严肃,两人俱皆怀带忧心的模样。

    吕布问道:“怎么了?”

    高顺说道:“明公,营中的谣言屡禁不止,如今是越传越烈了。”

    张辽说道:“上午末将巡视本部,在一个帐外,听到里边的兵士们聊天,明公,你猜他们说的是什么?”

    “是什么?”

    张辽忧色满面,说道:“他们居然瞎传,说褒信已经失陷,明公留守褒信等汝南诸县的各部,几乎全军覆没!明公之所以仍然滞留颍川,攻打郾县,正是因为褒信及汝南郡已失,明公无处可去了,是以所谓‘殊死一搏’,只好拼尽全力,以望能够攻克郾县,再得一个立足之地。”

    吕布闻言大怒,说道:“这不是胡扯八道么?莫说褒信失陷,便是褒信真的受围告急,我也绝不可能坐视不顾,肯定早就旋师还救了!如此谣言,竟也有人信?”

    张辽粗通文墨,知些典故,就引用了两个故事,说道:“明公,有道是,三人成虎、孟母跳墙,不管谣言有多离谱,传的人多了,就算起初不信的,最终不免也会半信半疑起来!”

    吕布怒声问道:“那几个兵卒,现在何处?”

    张辽答道:“末将以‘淫军’之罪,已把他们尽数处斩了。”

    “淫军”,就是在军中造谣生事,动摇军心。

    吕布虽是听得这几个兵卒已然被斩,却依旧余怒未消,问张辽,说道:“这谣言他们是从哪里听来的,你问了没有?”

    “末将问了,他们也不知道来处,只说是从营中别的兵卒处听来的。明公,由此可知,传说此谣的兵士,如今定是不少,这几个兵卒,末将可按军法行事,杀之示众,可传谣者众,末将思之,总不能尽数诛杀,故是,对他们所提到的‘别的兵卒’,没有深入追究。”

    张辽的这话很有道理,所谓“法不责众”,传谣的兵士也许成百上千,总不能

    把之全部杀掉,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恐怕军心会更加涣散,这郾县城也就不必再提攻打了。

    高顺说道:“明公,此事关系重大,断然不可轻忽,须得及早设法解决啊!”

    谣言在吕布军中传之已久,要是能够解决,吕布早就把之解决了,问题是他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吕布束手无策,说道:“卿言甚是,奈何我无有良策,卿有何计,可解此患?”

    “惟今之计,只有一法。”

    “什么办法?”

    “末将还是敢请明公传令褒信,叫送来些居住城中的我军将士之家眷,让他们现身说法,告诉我营中将士,褒信其实无忧。如此,谣言就可不攻自破。”

    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要说起来,鲍信离郾县不是很远,两百多里而已,且从鲍信到汝南、颍川交接的一带,汝水以南的诸县,现都在吕布的掌控下,绝大部分的路程上都无敌人,看起来完全是可以这么做的,事实上,高顺说“还是敢请明公传令褒信”,就在日前,他已经向吕布提出过这个建议了,但当时没有被吕布接受。这是因为,问题就出在,只是“绝大部分的路程上”都无敌人,出了汝南郡,入到颍川郡,这里却就是孙坚的地界了,吕布已然侦知,孙坚在这一带,散了许多的游骑、斥候,他考虑到,万一从褒信来的其军中将士之家眷,被孙坚部於此处劫杀,更坏的结果是,且被孙坚部擒获到了一些的话,那么孙坚拿这些擒获到的家眷,示於他营中的兵士们看,只怕“褒信被围”,或者“褒信已陷”的谣言,会有更多的兵卒相信了。

    那么说了,既然担心将士的家眷可能会被孙坚部半路劫杀,那能不能令褒信的守军,多派护送的力量?却是很难。这是因为,褒信尽管现下没有被围,但弘咨、李通等的部队,却确实已经出现在了褒信的北边,或言之,褒信如果分出过多的守军护送选出的将士家眷来郾县,那么一旦弘咨、李通等展开对褒信的进攻,褒信也许就会真的要陷入危险之中了。所以,多派护送力量的此法不太好采用。

    吕布说道:“子向,卿之此法,我不是已经对你说过了么?不宜用也!卿还有别策么?”

    “……末将无有别策了。”

    雨水沙沙,打在帐篷的顶上,啪啪嗒嗒的响个不停,搅得吕布心烦意乱。

    他离席起身,来到帐篷口。

    帐门开着,吕布举目向外望去,雨水就像万千的白线,无边无际及的从空中落下,弥漫全营。远近灰、黑两色的帐篷,俱淋於雨中。其主帐面向的营中主干道上,几无兵卒的身影,只有一队巡逻的甲士,慢慢地从远处对面行来,侧耳倾听,除掉雨声,偶可闻马嘶的声音。

    吕布非是百折不挠,遇到难题不惧不怕,只会想方设法去解决的人。

    前边坚城难下,营中谣言难禁,各种烦恼浮上心头。

    他抱怨地说道:“这老天!好好的,怎么下起雨来了?累得我今天不能攻城!”

    这雨,却是一下就不停。

    下了一日又一日,且日日都是大雨浇下,直下了七八日,不见转小。

    三月底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张辽、高顺两人再次联袂求见吕布。

    吕布尚未睡起,闻他两人求见,披衣乃起,唤之入内。

    帐中的蜜烛燃了一夜,将近燃完。张辽、高顺刚入帐里,鼻间就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脂粉香味。吕布的住帐是百子帐,占地很大,足可容纳数十人聚会,却那大帐深处的床榻上,隔着

    垂下的红色绢丝帷幕,隐约可见有两个曲线玲珑的女子身体,这两个女子,是曹性因见吕布近日闷闷不乐,为给他开怀解忧,故是专门派兵出营,不知从哪里掳掠来的。

    吕布睡眼惺忪,只披了件大氅,露出健壮结实的上身,揉着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

    高顺答道:“快鸡鸣时候了。”

    吕布朝外瞧了眼,高顺、张辽进来后,随手把帐门掩住了,看不到外头的天色。他打了个哈欠,示意高顺把帐角的盆架上铜盆搬来,就着盆中的凉水,抹了把脸,用绢巾擦干,精神为之略振,叫高顺、张辽坐下,自己也坐到了席上,问道:“这么早,你俩来见我何事?”

    高顺说道:“末将两人有要紧的军事禀报,请明公屏退左右。”

    吕布愕然,说道:“哪里来的左右,帐中不就你、我、文远三人么?”

    张辽朝帐篷深处的床榻努了努嘴,提醒吕布,那里可是还有两个人的。

    吕布“嗐”了一声,笑道:“两个无知的妇人,何须屏退?你俩有什么要紧的军务禀报?快点说来吧。”

    高顺说道:“明公,事关紧要,还是请明公把那两个妇人暂且打发出帐。”

    吕布说道:“子向,你这人一向板着个脸,一点不知怜香惜玉。这天还没亮,又连日大雨,外头颇凉,你叫我把那两个妇人赶出帐去,若是因此受了风寒,岂不不美?”

    高顺、张辽面面相觑,不过,他两人却也知吕布自诩英雄丈夫,很是敬佩秦汉之交时的西楚霸王项羽,尤其是对项羽、虞姬的郎情妾意,他羡慕不已,故对女子的确是素来体贴,如前文所述,甚至包括高顺等人在内的妻妾,吕布平时都是颇为照顾,时不时的就会遣人送些礼物给她们,吕布的行事如此,高顺、张辽知道再说,吕布怕也不会肯听他俩的话,把那两个妇人暂先打发出去,无奈之下,便也就罢了,二人都不复再提。

    张辽说道:“禀报明公,昨晚雨停,……”

    “雨停了么?”吕布怔了下,随即从席上跃起,快步到帐门口,一把推开帐门,探头朝外瞅去,此时的天光尚且暗淡,犹带着水意的清凉空气扑面而来,但雨的确是已经停了。

    吕布转回帐内,大喜说道:“连着七八天的大雨,天上下,地上积,到处都是水,搞得咱们营中都快发大水了,地上也都是泥泞不堪,使我好生气闷!总算是停了!好啊,好啊,真是太好了!”他回到席上坐下,命令张辽、高顺,说道,“文远、子向,你两人现在就去给我召集诸将过来,商议今日重新开始攻城之事!”

    张辽刚才只才说了半句话,他还有后半句没说,等吕布说完,他先恭谨地应了声“是”,旋即接着把没说完的话说出,说道:“明公,雨停之后,末将与子向於夜半时出了趟营。”

    “大半夜的,你俩出营作甚?”

    “末将与子向摸到了孙文台筑於城北的营外,细细观察,发现他这座营的营墙,被雨水泡坏、坍塌了好几段!”

    吕布呆了呆,说道:“孙文台城北营垒的营墙坍塌了?”

    “是啊,明公!坍塌的那好几段,且坍塌的长度不短,最长的一段差不多得有七八尺长!”

    吕布马上明白了张辽此话中的含义,他再次霍然起身,於席前帐中稍做踱步,转顾张辽、高顺,说道:“你俩来见我,是为建议我发兵攻孙文台城北营寨?”

    张辽、高顺对视一眼,两人齐声答道:“明公料事如神,此正末将两人之请!”

38 韩当驰擒高雅还(中)

    却那张辽、高顺,为何会半夜不睡觉,正如吕布所说,大半夜的出营作甚?这是因为雨下多日,吕布军的营寨,这几天已有因被水浸泡而坍塌之处,张辽、高顺遂“由己度人”,猜测宋谦、孙辅营说不定也会有营墙坍塌,故是夜半出营,潜往探视,结果确如他俩所料,乃有了天不亮,他俩就急忙求见吕布,请求发兵攻宋谦、孙辅营之事。
    这且不说。
    只说差不多就在张辽、高顺出营夜窥宋谦、孙辅营的同时,亦即夜里雨停的时候,郾县城中,孙坚住处,孙坚那时尚未安歇,正在与公仇称等帐下的谋士们商议此战。
    吕布数攻郾县不下,吕布很急躁,孙坚闭城不出,看起来老神在在,其实他的内心中,也是压力不小的。别的不说,就姓郭的等那三个士人,时不时的就来催促他,便搞得他颇烦,况且还有张邈在打梁国,曹操已至山阳郡界。
    堂中烛火通明,堂外雨声哗哗。
    孙坚以肘支在案上,托住额头,一边望向堂外的雨夜,一边蹙眉说道:“我的骄敌之计居然没有获成,宋谦、孙辅空自佯败一场,损折了我百余兵士,吕奉先却没有上当!真是可惜!我散布谣言,动其军心,可就目前观之,其部的军心尽管不定,但是似尚堪战。
    “张孟卓的陈留兵正在攻我梁国,前日军报,并有侵我陈国之势,而曹孟德的主力已陷离狐、济阴,贞之帐下的爱将高素、冯巩阵亡,据报说,曹孟德的兵马已经趁胜东进,到了山阳郡地界了!贞之来信与我,他准备亲率徐州兵,赶去驰援山阳,但一天半会儿的,他率的援兵显是不能到至山阳郡。我与吕奉先对峙的这种情况如果长期持续下去,我不能抽出手来,旋师北上的话,曹孟德者,善用兵之辈也,不仅我梁国、陈国危矣,山阳怕亦有危!”
    公仇称说道:“明公所言甚是。”
    “对当前的这个局面,卿等有何良策?”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想救山阳、救梁国和陈国,首先就需要把吕布军打败,吕布军打不败,就没办法去救山阳、陈国、梁国,而要想打败吕布军,无非两个办法,一个是守,一个是攻,现下守是没太大问题的,可如果只守的话,拖延的时日肯定就会相当长了,而如果攻,与吕布堂堂之阵来野战的话,布军的将校兵士皆善战敢斗,说老实话,包括孙坚在内,整个的坚军将士都是没有必胜把握的,守城会耽误时间,贸然进攻又无取胜把握,说再说回去,不先败布军,陈、梁等地便又救不得,孙坚所面临的当前局面就是个样子,公仇称等也都是无计。
    就在烛光的映照下,帐中诸人苦思无策之时,两个军将到了帐外,求见孙坚。
    孙坚命他俩进来。
    这两个军将来入帐中,才到帐门口的边沿处,头也就不敢抬,就“噗通”两声,俱皆拜倒。
    孙坚问道:“这是做什么?”
    军将中一人惶恐说道:“启禀明公,就在刚才,城北大营的宋校尉遣吏到城下报讯,说是……”
    孙坚心头一跳,想道:“莫不是吕布往攻了?”旋即转念,又想道,“不会,先不说大
    雨如注,天色未亮,……咦?雨水何时停了?也无妨,就是雨停,亦刚停而已,地上泥泞不堪,暂时照样不宜布军攻营,就是布军真的夜袭宋谦、孙辅营了,我在城中,也早听到动静了!”想到这里,情绪略定,从容问道,“说是什么?”
    “说是因遭积水浸泡、大雨冲刷,营墙栅栏、栅栏、……,栅栏损坏了几处。”
    城外营墙的栅栏损坏,与这两个戍卫城墙的军将无关,但是值此与吕布军对垒多日,坚军上下将校,大多知道孙坚心情不好的时刻,这两个军将却自是难免害怕孙坚会迁怒到他俩身上,因此行止惶恐,说话吞吞吐吐。
    帐中安静了片刻过后,这两个军将猛听到一声拍案的声响,便在两人暗中叫苦,以为要替宋谦、孙辅受这一顿无妄之灾的时候,却出乎了他两人的意料,紧接着,底下来,却是一阵大笑随着拍案的声音响起。这笑声可不就是孙坚发出的?那笑声酣畅淋漓,又哪里半分怒气?
    两个军将顿时丈八金刚摸不着头。
    伏拜在帐门口的这二人,偷偷的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从对方脸上看到的皆是茫然之色。
    孙坚笑道:“我知道了,你俩下去罢。”
    两个军将应道:“诺。”待要出去之时,听到孙坚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停的雨?”
    这两个军将的铠甲上都还是湿漉漉的,雨水未干,仍是一直答话的那个军将回答,说道:“启禀明公,才停下!末将两人来的路上时还在下呢。”
    “好,你俩去罢。”
    两个军将跪着倒退出帐,自还城北的城墙上,继续值守去了。
    孙坚从席上站起,搓着手,踱步帐中,眉飞色舞,欢喜地与公仇称等人说道:“吾有击破布军,以解当前僵持局面之计矣!”
    公仇称到底是个智士,於众人中,头个猜到了孙坚的心思,微笑说道:“敢问明公,破贼之计,可是从城北营中那几处损坏的营栅来的?”
    “知我者,卿也!”
    仍有人没有弄懂孙坚的意思,问道:“下吏愚钝,不知明公此话,是何意也?”
    孙坚笑道:“吕布与我对峙此地,已经旬日,他的兵士虽然尚且堪战,但是受我散播的谣言影响,他营中的军心定然也会有些不安,我不耐烦与他长久的对垒拖延下去,他必也急於求战。在这个时候,我城北营垒的营墙被大雨毁坏,你们说,换了你们是吕布,会怎么做?”
    一人眼前一亮,说道:“下吏会选拣精卒,奔袭城北营垒!”
    孙坚摸着肚子,笑呵呵说道:“不错!只要能把城北营垒攻陷,断了我城中的外助,则我城就成孤城,再攻,就会好攻多了!是以,我断定,吕布在闻讯我城北营寨的营墙损坏后,他一定是会发兵往攻的!他只要发兵,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军取胜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眼前一亮的那谋士,眼前再次一亮,说道:“宋、孙二校尉是蝉,吕布是螳螂,明公是黄雀!”
    “然也。”
    那谋士想起了一事,面色稍作疑虑,说道:“唯是,我城北营墙损坏此事,吕布会知道么?”
    “你不曾见么?吕布在我城外、在城北营外,安置了不少的斥候,以时刻窥探我城内的动静,他即便今晚不会知此事,至迟明天上午,他的斥候也必定会将此事禀报与他。”孙坚停下脚步,站定帐中,想了一想,接着说道,“损坏的营墙,修整起来,用不了太多的时间,顶多了,半天一日,吕布要想趁此机会,攻下我城北营寨,他就只能在我营墙修理好出兵,……这也就是说,明天上午,或中午之前,他就会发兵来攻我城北营,咱们得今晚就安排好部署!”
    公仇称问道:“明公打算如何安排?”
    孙坚老於阵战,娴熟兵事,稍作忖思,已有定见,按剑说道:“我意拣选城内精卒甲士五百,令韩当率之,伏於城北门内,再选骑兵三百,由祖茂率之,伏於城西门内,再劳程公统步骑三千,阵於城西,候布军攻我北营之时,韩当出城北门,袭其后;祖茂率骑兵出西门,阻其援!我自於城头,亲击鼓,为韩当、祖茂涨声势,如此,必能大败袭我北营之布兵。候取胜,再视战况,或尽出程公所领,趁胜掩杀,攻其营,或把韩当、祖茂暂作撤回,等候其它战机。”
    却那韩当伏兵城北,不必多说,由此出兵,正可袭击进攻城北宋谦、孙辅营的吕布兵马;祖茂、程普伏兵城西,祖茂“阻其援”云云,说的则是吕布的主营正是位於郾县的城西,这样,如果吕布在攻宋、孙营部队遭到两面夹击之时,派兵往助,那祖茂就刚好可从城西门率骑奔出拦截,而如要趁胜追击,当然也是需要从城西出战的,故此程普所领也列阵於在城内西边。
    这一番部署,周到妥当,可进可退,能战能守,无有漏洞,公仇称十分佩服,自度之,以他的智谋,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赞佩说道:“明公的这番部署,极是妥善!”
    见公仇称等均无异议,孙坚素来干脆利落,就定下了此策,并马上传下令去,召程普、韩当、祖茂来见。等三将来到,孙坚把自己的谋划详细地告诉了他们一遍,最后交代韩当、祖茂,说道:“自讨董以今,卿等从我浴血百战,吾辈今乃有豫州,得了立足之地,然而下张孟卓攻陈、梁颇急,曹孟德将围昌邑,吕布又侵我颍川,此我豫州十万火急之时也!我军能不能击败吕布,及早地回师北上,稳住局势,使吾辈不失此方土地,并随后能够得以南下争荆,就看眼前的这一仗了!明日此战,卿二人务要竭尽全力,我会亲临城头观战,为你两人助阵!”
    韩当、祖茂,一个操着带有幽州口音的官话,一个说着江左的方言,两人俱皆奋厉,应道:“明公放心,明日此战,末将二人必肝脑涂地,不破布军,提头来见明公!”
    孙坚大喜,说道:“好!”
    於是,当晚就调动部队,选出了精锐的甲士五百,付与韩当,轻骑三百,给了祖茂,又调集步骑三千,由程普统之。到天快亮时,三支部队都集结完毕,各到了埋伏地点。
    在做这些调动、集结之前,孙坚派人乘坐吊篮,悄悄出城,去到了城北营中,把明日的作战计划告诉了宋谦、孙辅,叫他两人也提早做好预备。

39 韩当驰擒高雅还(三)

    宋谦、孙辅两将,身在北营,当然是也已经知道了营栅有被雨水浸泡的坍塌之处,本来打算趁雨停,赶紧做个修缮的,却便於此时,得了城中出来军吏转示的孙坚作战计划,看罢,俱道:“这营栅还修不得了,此明公的诱敌之策也!”

    遂遵孙坚之令,预作战斗的准备,没有修葺营栅,仍由之塌陷,同时布置了甲士藏伏附近。

    却不提吕布、孙坚,围绕这几处损坏的营栅,各做谋策,只说雨停的这日。

    将到中午时分,天气犹然阴沉,远近树木上尚挂着未有干掉的水滴,青葱的枝叶在阴天的映衬下,显得越发青绿醒目,地上水积,道路泥泞,远眺北边、西边、东边的河流,因了这场连日的春雨,河中的河水涨得都快漫出堤岸了,整个的郾县城内城外,空气中尽是水气。

    闻得三阵鼓响,郾县城西的吕布大营,打开辕门,出来了一队兵马。

    步卒两千,骑兵四百,队伍中间,一前一后,打着两面旗帜。

    两面旗帜,上边写的都是一个“高”字,只是官职不同。

    一个是高顺,一个是高雅。这两人,就是吕布挑出来攻打孙坚北营的主、副两将。

    高顺所部陷阵营的精锐兵士,列於队伍的后头,高雅所部的兵士、以及吕布拨给高顺的别营步骑,行於前边。

    高顺的陷阵营不必说了,其部中的兵卒虽然不多,七百多人,然不仅俱是壮勇之老卒,并且人人有甲,盾、矛、弩、弓等等,乃至冲车、撞锤等大型的军械,一应齐全,从来都是专门用以攻坚,与吕布帐下的并州铁骑堪称双子星,乃是吕布军中头等的精卒,这回能否趁孙坚北营营栅毁坏的机会,一举拔下此营,实关吕布能否结束这场与孙坚“漫长”於郾县对垒的战争,可以说是关系紧要,故而吕布把高顺的陷阵营派了出来,作为此次攻营的主力部队。

    高雅能够在吕布帐中那么多的并、凉猛士、勇将中脱颖而出,成为仅次於高顺等寥寥数人的吕布爱将,自亦是个健勇出众的壮士,骑术高超,善矛能射,因吕布用他做了高顺的副将。

    高顺、高雅两将统兵出营之后,张辽等将也各带本部兵马出营,或往郾县城下列阵,监督城中动静,或於自家的营前坐地休息,以备做高顺、高雅部或郾县城下列阵部队的支援。

    当然,吕布也没有把全部的兵马都调出营,出营的兵马大约占其全部兵力的五成,剩余五成留守营中。吕布也留在了营中,不过他没有待在帐中,毕竟此战关系重大,他登上了辕门边上高入云霄的望楼,居高临下,一方面亲自观察郾县城中守卒的情况,一方面隔着郾县的城区,等着眺观高顺、高雅部的攻营战斗。

    凉风吹拂,上伸手似乎就能触及阴云,往下看去,营中的兵士如似黑黑的蚂蚁,往前看去,是不算很大的郾县城区,越过城区,是更小的孙坚北营,再往四面更远的地方望去,是东西、南北各一二十里的沃野,沃野之外,被两条玉带也似的河流包围,二水汇於城北。

    吕布深深地吸了口凉爽的空气,笑道:“这场大雨,着实把我憋坏了!”

    此时此刻,他只觉心旷神怡。吕布不知道“欲穷千里目,更胜一层楼”这句诗,也不知“一览众山小”这句诗,但这会儿他的心情,却正是与此两诗描绘的场景、感触是一般无二的。

    “今日拔掉孙文台的北营,如此,则孙文台只余孤城一座,便好比是拔掉了老虎的牙齿,我挟大胜之威,再攻其城,其虽江东猛虎,无计可施矣!我军攻克郾县指日可待!待吾打下郾县,擒获孙文台,顺势而北、而东,豫州为我有矣!豫州民多、富足,凭此为基,我吕奉先未尝不能成就一番事业!南结盟与袁公路,西勤王天子於长安,留美名於后世,岂不快哉!”

    吕布倒没有什么过头的野心,说到底

    ,他出身不高,只是个武夫,论以政治眼光,比之董卓且远不如,故是他所思所想,都仅是占据一块地盘,享受一下高高在上的权势富贵罢了。

    侍从吕布左右的诸将,有人说道:“袁公路小气至极,心胸狭隘,不能容将军,打下豫州后,将军却为何还要与他结盟?”

    吕布看去,说话之人是曹性,曹性与他是亲戚,他就耐心解释,笑着与之说道:“这就是你不知道的了。他虽小气狭隘,毕竟袁氏之裔,我若於成事业,尚需得借他族名。”

    “可是,那袁公路会肯与将军结盟么?”

    “他为何不肯?其帐下既无勇将,有乏精卒,设若无我,他难道还能立足南阳么?恐早晚会败於刘表手下!此其一也。昔袁氏凡在洛阳者,悉为董卓杀害,今董卓被我除掉,是我给他袁家报了大仇,我不要他报恩,反而主动与他结盟,他还能拒绝不成?此其二也。”

    吕布的这番话充满了自傲,或言之自大,但他的自傲、自大,也不是没有根由的。

    所谓“马中赤兔、人中吕布”,单较勇武,这海内各方势力所拥有的那些勇将、猛士,还大概真是没有人能及得上他,他自认为,靠其一人之勇,便足可横行天下。又那袁氏与董卓的确是有深仇大恨,而董卓又确是他杀掉的,——这也是他为何先投袁绍、继投袁术的原因,手里有此对袁家的大恩,常理言之,倒亦的确是存在着他与袁术两家结盟的天然基础。

    曹性满脸佩服的神色,奉承说道:“将军谋略,末将望尘不及也!将军所言甚是。以此与袁公路约盟,想那袁公路,定是求之不得,会欣喜应之的。末将预祝将军,能够达成垂名后世的壮志!”

    “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打下豫州,金帛子女,任由君等选用!”吕布把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的郾县县城、县北的孙坚大营,说道,“现在就看这场攻营之战,子向两人能不能打好了!”

40 韩当驰擒高雅还(四)

    却说那高顺、高雅两人,带兵绕过郾县,到了郾县城北的宋谦、孙辅营外。

    两人驻马近处,观望此营的守备情况。

    但见营门虽然紧闭,然而营墙上的守卒却稀稀拉拉,现因他们的突然杀至,这些守卒一个个手执兵械,如临大敌,同时营中不断地传出急促的鼓声,随着鼓声,三五成群的营内兵士,匆匆忙忙地顺着马坡上到营墙上头,加入到了守御营墙的队伍之中。

    两人看罢。

    高雅与高顺说道:“高君,看这营中的架势,他们是没有想到咱们今日会来攻营啊。”

    高顺默不作声,虽然已经观察过了营墙上的守御诸况,其目光却仍不离营头,最后,终於在营辕门东边的一段营墙上,寻到了孙辅的将旗,遥见将旗下站着一个顶盔掼甲的军将,猜此人应该就是孙辅,看了几看,乃才回答高雅,说道:“看起来是这样的。”指向孙辅将旗,说道,“高君请看,那将旗下之人,料便即是孙坚的从子孙辅了。……却不知宋谦何在?”

    高雅以己度人,说道:“要么是昨晚醉酒,还酣睡未起,要么就是正在营中调兵登墙。”

    高顺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回望南边,远远地可以看到自家营中的望楼,知道吕布就在那望楼之上,便转回头来,说道:“高君,明公给了咱们半日的时间,打下此营。事不宜迟,你我现在就分兵,按照原定之计划,具体实施攻营吧。”

    所谓“原定之计划”,是高顺、高雅出营前,吕布给他们两人分别交代的攻营任务。高雅的任务是带领本部,攻打辕门,以牵制营中的守卒兵力;高顺的任务是带领本部陷阵营的精锐,攻打此营被雨水泡塌的地方。换言之,这次攻城北此营,高顺是主攻,高雅是配合。

    高雅应道:“好啊。”

    两人所带之兵,计步卒两千,骑兵四百。

    当下高雅引步卒千人,并及那骑兵四百,往辕门处进发,高顺引余下之兵,亦即他的本部陷阵营之精锐甲士,共七百余人,转往营东之栅墙坍塌处。

    先不说高顺,高雅引部径至营南的辕门前头,见那辕门左右的营墙上边,从营内赶来加入防守的坚兵还在持续登上,知道这段营墙的整体守御工作还没有正式完成,他心道:“战机难得,不可错过!”又想道,“此回攻营,我虽是牵制之任,主攻的是高子向部,但我部兵马多於高子向部,又这城北孙营竟是疏於戒备,我未尝不能一鼓而下之!若是真被我抢先打下了辕门,哼哼,这一仗的首功,高子向可就别想了,非得是落到乃公头上不可!”

    他这一起争功之念,不免就心中急切,既是为了战前鼓舞士气,也是为了在吕布面前显露他的骑射之艺,——至於吕布所在的望楼离他这里甚远,至多可看到个攻营的大概,又岂能看清细节?一时他亦念不及此了,就取弓矢在手,笑与左右说道:“君等看我射那辕门之卒!”

    说着,高雅引弓搭箭,觑准辕门上的一个鼓卒,开弓射之。箭如流星,去势极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见那鼓卒扑头栽倒,从辕门上摔落到营外的地上。却是一箭而中。

    左右军校无不喝彩,俱道:“校尉神射!”

    高雅哈哈大笑,越是意满,马上下令:“即刻全军攻营!先登者,重赏

    !”

    步卒千人,分出五百,扛着云梯,冒着营墙上射下的箭矢、推下的檑木,放云梯於墙边,呐喊着攀附而上。四百骑兵皆勒马营前,纷纷朝墙上射箭,以作步卒攻城的掩护。

    高雅皱起眉头,质问左右,说道:“不曾听闻我之军令么?”

    左右愕然,说道:“校尉令我等攻城,这不是已经开始进攻了么?”

    “我的军令是‘全军攻营’,却为何只遣了半数步卒攻之?”

    左右乃明其意。一人答道:“校尉,临出营来攻前,将军有交代,须得谨慎城中的坚兵出援此营,故是末将等留了半数步卒,以作备防。”

    高雅扭头,挥马鞭点向身后的郾县城头,说道:“汝等且观之,那县上守卒,与此营营墙上的守卒一般无二,都是稀稀拉拉,直到刚才,才有一股股的兵士登城,参与到守城中,此其一;汝等再观之,那县城上可有孙文台的将旗?又可有程普等人的将旗?一个也无!此其二。

    “由此足可见,县中的坚兵,想必与我营兵士相同,因为连日大雨,不得出操、队列,只能憋闷营帐之内,博戏赌钱玩耍,而下定是松懈得很,……以此推断,孙文台也肯定是没有料到我军会在雨停之当日就来大举进攻。如此,莫说县中会遣兵来援此营,只恐怕县中本身的防御,现在都相当的空虚!彼自保不暇,吾又何须忧虑县中援兵?”教训这几个军将,“汝等没有听说过兵如水势么?用兵之道,宜在临机应变,怎么能固守成章,不知变通?”

    这几个军将被他教训得哑口无言。

    高雅再次下令:“全军攻营!”

    於是,剩下的那五百步卒也被军旗催动,连同之前的五百步卒,一起展开了对辕门的攻势。

    千人攻营,声势不小。

    很快就吸引到了还没有率部抵达东边栅墙坍塌处的高顺的注意,他往这边瞧了眼,发觉高雅居然是全军压上,旋即猜出了高雅的心思,知道其之此举,定然是为了争功。

    高顺是个不争功夺利的人,首功给谁,他都无所谓,可高雅这样违背吕布将令,不顾屁股只顾脑袋的用兵,实是兵家大忌,他却不能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当即唤来了一个军吏,严肃地说道:“快去高君那里,告诉他,万不可全军压上攻营,务必要留些兵马,防备郾县出援。万一我部后路被断,纵然将军会立即派兵援我,然我部的损失大约也会不小!”

    这军吏赶到正在攻城的高雅阵中,找到高雅,当面把高顺的话转告与之。

    高雅骑在马上,提矛而笑。

    这军吏问道:“校尉笑什么?”

    “陷阵营者,我军之锐也,我笑高子向却这般胆怯!尔且看彼。”

    顺着高雅的矛尖指向,於高雅马前的十余步外,这军吏看到了一支斜插地上的箭,不明白高雅的意思,回过头来,眼神迷惑地,再看高雅。

    高雅说道:“可知这是谁人所射之箭?”

    “莫不是高君所射之箭?”

    “愚蠢!我没事儿干了,往这儿射支箭干什么?”

    这军吏联想到了高顺此前於某次战中曾做过的一件事,试探说道:“以令

    前边攻营的兵士,不许后退,越过此箭?”

    “哎哟,你的想象力倒是很丰富。不过,此箭非为我之所射,是辕门上那位孙辅所射。”

    “孙辅所射?”

    “他想射我,却力不及我足,弓不及我强,是以箭落於彼处,离我坐马十余步远,非但没有射中我,还空惹我部兵士大笑,使其守营战士丧气。你说,就这样无用的守将,就这样松弛的营防,就这样无有斗志的守卒,我难道还需要留兵戒备郾县之兵来袭么?尔且归去,转禀高将军,就说我说的,我要与他比一比,到底是他先能攻入塌陷处,还是我先能把辕门拔下!我知子向贫,手无余财,也不赌其它,只与他赌一顿酒!他如输了,庆功宴上不许再不饮酒!”

    高雅的大笑声中,这军吏转回本部,将他的话禀给了高顺。

    高顺这时刚率部到了营东的塌陷处未久,正在做进攻的准备,听了这军吏的转禀,知高雅是不会听他的建议的了,亦是无法,只好自作安排,临时改变部署,把原本打算全部投入进攻的七百余陷阵甲士,留了百人出来,一则做个预备队,二来,主要是防备郾县兵万一来援。

    部署停当,高顺下令,展开进攻。

    这塌陷的缺口之处,一如他昨夜偷窥观察到的,也不知是营中的兵士没有报给宋谦、孙辅,还是宋谦、孙辅还没来得及遣兵来修,仍是栅栏东倒西歪,空出了老大的一块空档。从这空档缺口处,不仅能够看到营中的帐篷,就连营内中军所在处竖立的高大军旗,也可遥遥瞧见。

    缺口东西长约数尺,地面凹陷,本来竖立在此的栅墙,因了地面的凹陷,现今倒了一片,积水充盈,附近泥泞不堪。

    差不多近百名坚兵战士,此时列阵於缺口之后,朝对着人数数倍於他们、甲械亦精良过他们的高顺部之陷阵营精卒,正个个面现惊慌,有那胆小的,手中的矛都拿不稳当,晃晃悠悠。

    高顺一令既下,六百陷阵甲士,无人出声,俱闭口默然,持盾、提刀,齐齐朝空档缺口处涌去。人过处,溅起水、泥。甲士们穿的铠甲很重,踩入泥泞中,换了寻常之人,少不了行动不便,然这些甲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皆力气雄浑的虎狼熊罴,行於泥中,如履平地。

    亦不知是陷阵营的甲士着实勇猛,还是那守缺口的坚兵战士士气低沉,高顺部攻势的顺利,出乎了高顺的意料。只用了不到两刻钟,先锋甲士就已经突破了坚兵的防线,杀入了营中。

    高顺不愧是久经沙场,战场上的敏感性很强,攻势的太过顺利,没有引起他的兴奋,反而激起了他的心疑,使他生起了点不妙的预感,有意传令,命部曲停下前进,可先锋已入孙营,拔营陷阵的大功在望,金帛子女的赏赐之刺激下,后边的陷阵营甲士你争我抢,紧跟先锋的步伐,如似潮水一般,唯恐落於别人之后,也已经冲入到了孙营中。

    便在这时,先是从高顺身后骤然传出了激昂的战鼓之音,高顺仓急转目,找到了鼓声的来源,不是别处,正是后边的郾县城头;随之,又有此起彼伏的叫喊之声,从其身前传来,高顺慌忙回目来看,却见眼前泥泞横飞,是冲入孙营中的陷阵营甲士,有不少掉到了陷阱坑中。

    高顺哎呀一声,大叫不好,素来沉稳的他,脱口而出一句脏话,说道:“他娘的,中计了!”

41 韩当驰擒高雅还(五)

    却文行至此,须得表上一句。

    那坑住了数百陷阵营甲士的陷坑,就在刚才,其上明明还站着孙营的守卒,却怎么忽然就平地变成了陷坑?说来也是简单。那里本来就不是实地,昨晚宋谦、孙辅得了孙坚使者通报云说今日可能布兵会攻其营垒缺口后,两人就组织人手,连夜在这里挖掘了大大的陷坑一个,然后於其上遮盖薄板,再於板上洒满泥水,以作掩饰。适才站在此处的孙营兵士,一则人少,才百余而已,二来并且皆没披甲,都只是布衣,故此这块薄板尽能支撑得住,然而陷阵营的兵士都是身披重甲之士,一副重甲重达数十斤,数百人,那就是数千斤,甚至可能要上万斤了,薄板因之不能支撑,遂断裂破碎,乃导致了这数百的陷阵营甲士纷纷掉入下边的坑中。

    这些东西,高顺暂时没有想到,也没空去想。

    只见一面军旗扬起,出现在了陷坑的西部侧边,旗下一将,披甲持刀,徒步立地。高顺望此旗帜,是宋谦的将旗,因知此将,必是宋谦无疑了。宋谦没有立刻遣兵出来,趁机进攻高顺所在之位置,而是指挥命令络绎露头於陷坑东、北、西三面的伏兵,叫他们丢掷火把、柴草於坑中。柴草被火把燃着,整个偌大的陷坑,顿时成了一团火海,黑烟滚滚,火势逼人。

    陷阵营甲士们穿的重甲,能够抵御箭矢、刀矛,可却抵御不了火。

    不但抵御不了,就像瓮中的肉一般,那火在外头烤,处在甲中的人身,便如那肉,不多时,就有阵阵的肉香传出。肉香夹杂陷阵营甲士的大呼惨叫,搞得高顺睚眦欲裂。

    他亲眼看到,有几个甲士挣扎着,叠了个罗汉,试图从坑中爬出,却最上头的那甲士刚从熊熊的火势中露了个头,手才搭到坑沿,便被坑边的孙营兵士一脚踹回坑中。

    又有数十孙营的弓弩手出来,排成阵势,朝坑中近距离的射箭。

    身边的亲兵大叫:“将军,坚兵从城中出来了!”

    高顺回首顾望,郾县城北的城门打开,一支步骑兵马,可不就是正从城中奔出?这支兵马前打的旗号,初时高顺看不清,但这支兵马骑兵在前,步卒在后,骑兵的行速甚快,旗随骑兵而前,稍后不多时,他已可以看清那旗上所写的字是什么,却是孙坚帐下悍将韩当的军旗!

    前边是跟随自己日久的袍泽陷入坑中,被火烧箭射,后头是悍将韩当所率之来袭坚兵。

    当下之际,该何去何从,如何抉择?

    绕以高顺这个当今世上堪称数一数二的斗将,一时也是不知所措。

    不过,高顺到底是高顺,他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那坑中的袍泽,显是没办法救的,当下之计,只有一条,便是带留在身边的这剩余百人,立即去和辕门外的高雅部会合,放弃攻营,赶紧回撤,也许还能有条活路,或许还能把剩下的这些兵士活着救出。

    决定既下,所谓“慈不掌兵”,高顺倒是果决,忍痛舍弃了坑中的数百甲士,急声传令,便带着身边的甲士百人,慌忙朝辕门处返回而去。

    郾县北门距坚兵北营的距离,当然是比高顺所在位置与北营辕门的距离要远些的,故是当高顺退还到辕门外时,韩当所率的来袭之坚兵,还没有到达。

    虽然没有到达,而且高雅在看到韩当率部出城后,也已明白攻

    营是不可能的了,已经下令攻营的部队撤下,但是临敌作战,素来是进攻容易撤退难,撤退的军令好下,正在攻营的兵士脱离战斗,有序后撤,却是很难,因此当高顺到时,落入他眼中的,就是这么一片有的布兵还在攻营,有的布兵正在撤退,彼此相杂,你推我挤的极其混乱之状况。

    人喊马嘶,乱成一团中,高顺寻到高雅,劈头当面便是一句质问:“你为何不从将军军令,不留预备队,以防郾县敌袭我阵后?现郾县敌果然来袭,你使我部陷入了腹背受敌的险境!”

    辕门上的孙辅将旗挥动,营中的守卒呐喊如雷,应是在准备出营进战;辕门东边缺口处,这会儿也开始有营内的守卒逐渐涌出,正在列队,大约亦很快就会杀来。

    原本好好的攻营,布兵是进攻的一方,忽然间,却就变成了北、南、东三面皆敌。

    眼下的这个处境,虽然并非全是高雅之过,然他不留预备队这一点,确实是大错特错,是使高顺、高雅两部陷入如今处境的根本原因。

    高雅无从辩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恼成怒,遂翻身上马,怒道:“无非是些许插标卖首之徒!何足惧之?君在此观战,且看我射杀韩当,摧其部曲,为君打开一条还营的道路!”

    好在吕布给了高雅、高顺四百骑兵,这四百骑兵没有参与攻营的肉搏战,只是在远处射箭罢了。这时高雅一声令下,此四百骑悉数上马。

    高雅不再去看高顺一眼,自扬鞭催马,便带着此四百骑,当面迎头,朝来攻的韩当部杀去。

    高顺左右问道:“将军,事急矣!宜上下齐心死战,乃或有还营之望。将军缘何反严斥高君?”

    高顺目注驰去的高雅及那四百骑,答道:“三面皆敌,仅死战尚不能胜也,非得先以骁将破韩当锋锐,振我士气,然后可也!高君,我军之猛士也,此任非他不可,故我激之!”

    “原来将军这是激将之计。”

    高顺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高雅等的身上。

    能不能振奋士气,继而催兵死战破围,就目前来说,全都要看高雅此攻能否取胜了。

    高雅及那四百骑,奔驰甚快,南边来的韩当及其所率之骑,行速也快,两边很快就碰上。在双方相距差不多还有一箭之地的时候,高雅自恃射术精良,想要故技重施,便挽弓搭箭,瞧准对面军旗下的那将,——也不管他到底是否韩当,松开手指,放箭而出。

    箭去如流星,破空之声,嗖嗖作响。

    那对面军旗之将,正是韩当。

    却高雅的此箭虽如他先前射辕门上鼓卒时的那一箭一样,甚至射得更准,唯是韩当却非那鼓卒可比,反应极快,手中长矛轻挥,已把来箭扫落。高雅此箭,却是无功。韩当扫落箭后,矛交左手,右手从鞍边的囊中摸出一枚短戟,朝向高雅,猛力掷去。高雅的反应也不慢,但可惜的是,他人躲开了此短戟,他的坐骑没能躲开。短戟砸在他坐骑额上,此马栽倒在地。

    韩当大喜,两腿夹马,脚跟轻碰马腹,其胯下之骑是久伴於他的,熟知他的一切动作代表的是什么命令,长嘶一声,放开四腿,疾朝落马的高雅奔去。

    高雅近处的数十布军骑兵,抢上前来,想要救回高雅。韩当已然单人匹马杀到。好个韩当,挥矛刺、扫,

    如砍瓜切菜,将那数十布军骑兵,或杀落马下,或驱逐赶跑,骑至高雅身边,韩当弯腰俯身,抓住了高雅的腰带,兜马回转,竟是数百敌骑中,生擒了高雅而还。

    韩当部的骑兵和落在后头的步兵,齐齐爆发出欢呼之声。

    北边孙营的守卒也是欢呼不绝。

    高顺目睹此状,心头猛沉,想道:“高雅非只不能破敌,反而身陷敌手!我部兵士的士气不能振矣!我不能再在这里多停了,那些没用撤下的攻营兵士,只好将之舍弃!”想到此处,他抽刀在手,顾视左右、远近的兵卒,奋声高呼,“‘一夫拼命,足惧万夫’!今吾等中孙文台狡计遭伏,设如舍身进战,尚可还营得生,怯懦不战,吾等将尽死於此!君等从我杀贼!”

    令下,高顺带着陷阵营甲士百人,当先而进,仓促撤下的那些布军兵士,在各自上级军吏的带领下,於此惊慌的状态中,几乎是本能地跟於其后,一窝蜂似的,迎着士气振奋,当面杀来的韩当部步骑而上。

    ……

    越过郾县县城,至成西边的吕布营中。

    望楼上,眺望观战的吕布没有看到高顺部的陷阵营甲士掉入坑中,也没有看到高雅被韩当生擒,但是韩当率之出城,往去袭高顺、高雅阵后的兵马,他却是看到了。

    初时,吕布还不以为意,笑与曹性等将说道:“我早与高顺、高雅有交代,叫他俩攻营之时,务要留下足够的部曲,以防郾县城中的坚兵出援北营。君等且看,是不是果如我之所料,孙文台果是遣兵去救北营了?哈哈,一切尽在吾之掌中也!”

    曹性说道:“虽如将军所料,但观韩当所率出城之兵,似乎不少,目测之,约千余之众,将军,高将军、高校尉统共带去攻营的部队不过两千余罢了,只怕是不好两线作战,既攻坚营,又阻韩兵的吧?”

    “我对此自有主张。”

    “敢问将军,是何主张?”

    吕布胸有成竹,说道:“便是令文远分兵出阵,衔出城坚兵之尾,急攻之!坚兵攻高顺、高雅部,试图前后夹攻高顺、高雅部,则我军就从后攻之,也两面夹攻於它!哈哈,且看是孙文台的江东兵利,还是我并、凉健儿骁锐!”

    曹性阿谀拍马,说道:“这还用说么?江东兵如何能与咱们并、凉健儿相比!”

    吕布遂就下令,命列阵於外,监视郾县城中动静的张辽,分兵一部,去助高顺、高雅。

    传令的军吏赶到张辽阵中,把吕布此令传至。

    张辽接令,便就遣兵千人,出阵而北,打算往援高顺、高雅。

    却浑未料到,他遣出的这千人部队,才刚出阵未久,城西门突然打开,城中并放下吊桥,一支约三百的轻骑,骤从城中席卷驰出,行经吊桥,径朝这千人杀去。

    营中望楼,吕布眼见此景,先是略作愕然,旋即转愕为喜,猛地一拍手掌,说道:“孙文台竟还敢开城西门、放吊桥於我阵前,遣兵阻击文远所部?且所遣之兵,不过三二百的轻骑?当真是不知死活,狂妄自大!却正给了我趁机攻其城的绝佳机会!”

    吕布言语及此,当机立断,再下军令,命军吏火速传给张辽。

    军令是:趁吊桥放下、城西门还没关闭的良机,麾兵攻城!

42 吕奉先弃营兵退(一)

    却说吕布命军吏火速传令张辽,命他趁郾县西门的吊桥放下,城西门还没有关闭的大好机会,立即麾兵攻城。

    张辽接到军令,却是心中迟疑,顾与左右说道:“孙文台是个会用兵的,而且他现在就在郾县城内,他断然是不会轻易打开城门,送出这么大一个破绽给我军的。”

    左右小将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我怀疑,这吊桥、这城门,会不会是孙文台故意放下、打开的?”

    左右小将说道:“将军疑此是孙文台的诱我之计?”

    “我确有此疑。”

    左右小将说道:“但是将军,适才将军遣别部往去救援高顺、高雅部,郾县城中的孙文台部肯定是不能坐观,无动於衷的,故此孙文台必然是要派兵出城,赶往阻截!而要派兵出城,赶往阻截,他自然而然就得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将军,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啊。”

    “话虽如此说,可其出城之骑只有三二百之数罢了,出城的既是骑兵,行动速度快,而且数量亦少,那么其吊桥、城门纵然放下、打开,拉起、关闭的也不应该如此迟缓!”

    张辽的这话不错,郾县西门外的吊桥、城门,的确是拉起、关闭的相当缓慢,那出城的三百骑兵,早已过了护城河,而却那吊桥尚未拉起,城门还没关闭,怎么看,都怎么有些不对头。

    左右小将说道:“将军此言甚是。那要不,将军赶紧派人还营,把将军此疑报与吕公?”

    张辽派去报疑的军吏刚刚出发,又一个军吏从营中赶来,还是吕布派来的。这军吏驰马到张辽帐前,大声说道:“明公叫我来问将军,为何还不趁西城门打开之际,发兵攻城?”

    张辽说道:“非是不从明公军令,实是辽觉此中有诈,已遣人往去营中,将当面报给明公。”

    如前文所述,张辽在吕布帐下,与别将不同,他本非吕布部曲,而是与吕布一样,都是丁原的部吏,两人本是同僚,后来之所以投从吕布,是因为董卓死后,他们这些并州、凉州的军将们群蛇无首,而以吕布的官职、威望最高,故是他乃率本部投从,但投从归投从,他却仍保持相对独立的一个地位和状态。也正是因了他的这

    份相对“超然”,那被吕布派来传令的军吏虽是不满他竟敢“不从”吕布的将令,却也不好相逼,只能应道:“好吧!”

    那出城的数百坚部轻骑,正便是祖茂所率之部,追上了张辽派出救援高顺、高雅的别部。

    张辽注目看去,因这支轻骑没有打将旗,他仍不知这支轻骑的带兵主将是谁,只遥见这支轻骑进战灵活,追上了自己的别部后,忽分左右,摆出了个大致的雁形之阵,在其将的率领下,从自己别部的后边箭射如雨,打乱了别部前进的阵型。

    别部不得已,转换阵型,后排的步卒战士转向朝后,举盾防御,同时,别部把行在前边的骑兵往后调动,以图先把这支出城的坚部轻骑击溃。

    却这支轻骑,不与恋战,在注意到辽兵别部前边的骑兵开始往后边来后,便雁形阵朝中合拢,化作了一字长蛇之阵,绕过辽兵别部的后阵,驰至其之右边的侧翼,继续射箭骚扰,——为何驰到右边侧翼?这是因为从前边往后边来的辽兵别部之骑是从左边来的。

    辽兵别部的骑兵赶到了阵后,绕阵后而右,朝右侧追击这股坚部轻骑。

    这支轻骑进退如风,见辽兵别部的骑兵杀到,又见余下阵中的辽兵别部之步卒,如有包夹之势,便径脱离战场,朝更右边,也就是更西边的郾县西城墙而去。

    西城墙上,此时早有坚部守卒的弓弩手排列。

    辽兵别部的骑兵稍作追击,西城墙登时箭飞如蝗。为箭所阻,追击只得停下。

    追击停下,这支轻骑却不肯罢休了,祖茂率之,复往东回,衔退却的辽兵别部之骑的尾巴,又重新回到了之前所在的大概方位,接着箭射辽兵别部阵中,依旧还是骚扰不停。

    张辽看了一会儿,把敌我这两支别部、小部队的交战情况尽收眼底,心中感叹,想道:“孙文台,江左人也,其部多江左子弟,多步卒是也,本来是不擅长骑战的,却如今,亦有此等骑将,此等骑士也?竟是深得的我并、凉轻骑的进战之法!”

    严格说来,这种骑兵的战法,倒也不是并州、凉州轻骑的独有战法,漠北草原的胡骑、东北一带的乌桓骑等等,基本上也主要是这种战法。北地之骑,常年骑战,长於此类战法不

    足为奇,却正如张辽所想,孙坚部下多是江左步卒,而今不料在长年的征战、特别是近段时月中,不断与吕布部交战的情况下,居然是学习的速度不慢,也掌握到了这种骑战的战术方法。

    当然了,也不是孙坚部下所有的骑兵都精通了这种战法,但他部下的骑兵,相对吕布等的部曲虽然少,於今亦有数千,从中选出几百不但学会、并且精通此类战法的骑士,话说回来,实也不难。

    正在看时,数骑若风驰电掣,从大营的方向驰来,到了张辽的将旗之前。

    张辽看去,见来骑都是吕布左右的亲信骁骑,带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曹性。

    “张将军。”

    “曹校尉。”

    “明公的军令,你为何不从?”

    “非是末将不从,实是孙文台善战者也,末将疑心,这吊桥、城门,或是他的诱我之计。曹校尉,你忘记么?就在不久之前,我军初攻郾县之时,那孙文台不就用孙辅的佯败,诱我军了一次么?须得防他故技重施!……你且看,这都过了多久了,那吊桥、城门竟是还没拉起、关闭!这分明就是在哄我攻城!”

    曹性晒然,说道:“此或是孙文台的诱我之计,明公岂会不知?然郾县之所以至今未能为我军所克者,非因别故,正是因为孙文台像个缩头乌龟,闭城不与我战!所以我军才到现在还没有能拔下此城!如今他主动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就算这是他在诱我往攻,对我军而言,却也岂不正是求之不得?……将军,明公将令:将军不曾闻乎?狭路相逢勇者胜!望将军勿多忧虑,麾兵速攻!郾城既克,致获孙坚,将军首功!愿以颍川太守以举将军!”

    却是吕布误以为张辽不肯进战,是在等待自己的许诺,遂以“颍川太守”许以张辽。

    张辽闻之,知道这城不攻是不成的了。

    ——尽管他在吕布军中,处於一个相对独立的地位,可这个“相对独立”,毕竟不是“完全独立”,他还仍是吕布的部下,吕布还仍是他的“主将”,别的军吏、将校的话,他可以不听,吕布一而再、再而三亲自下的军令,他却是不能一再拒绝不从。

    於是,张辽便就下令:“攻城!”

43 吕奉先弃营兵退(二)

    攻城,不是一句话,两个字,一道命令下去,就可以开始攻的,具体的攻打之前,自是需要先做部署安排。张辽部的阵型现在是这样的:整体面向郾县城的西城墙,列成了个一字阵,阵约二十人深,与郾县的西城墙隔着护城河相对。张辽先把阵中各部的军将唤来。

    各部军将,最骁悍敢斗者,是张辽的一个并州老乡,此人名叫高昌。

    张辽令他说道:“率你本部,抢夺吊桥。抢下吊桥之后,再去争夺郾县的西城门。如能把西城门夺下,且不要急着进城,候我亲领主力过桥赶到,再与我一起,向城内发起进攻!”

    高昌年约三十,正是气力最雄,最能打的年纪,当下大声应诺。

    “此攻郾县,吊桥、城门是重中之重,吊桥、城门如能顺利拿下,则城为我有矣!事不宜迟,你现在就率部出阵,依照我令行事。”

    高昌接令,便赶回本部,率本部的步卒两百,当先向吊桥发起了进攻。——这吊桥虽然没有拉起,但城中的孙坚却是在吊桥附近及两边的桥头,都布置了守卫吊桥的兵马的。

    且先不说高昌,给高昌下达完命令以后,张辽的目光转向了余下的几个军将。

    其中一人,与张辽的长相略有相似,是张辽的族中从弟,名叫张畅。

    张辽令他说道:“率你本部,我再给你我的亲兵百人,你引之,随高昌部之后,等他夺下吊桥,你就快速过桥,守卫吊桥的任务,以及相助高昌攻抢西城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张畅应诺,便带了张辽给他的百名亲兵,加上他本部的步卒战士,共计四百,亦出阵向吊桥方向而去。

    张辽继续给剩下的军将们下令。

    剩下的军将还有八人,张辽给八人中四人的命令是一样的:“君四人各率本部,立即分从吊桥的南北两面抢渡护城河,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过河。过了河后,不要去城门处参加战斗,而是各攻南北城墙一段,以作城门处交战的策应。等到城被我成功夺下,我军勇士突入城中、上到城墙以后,你们就攀附登城,由高而下,配合从城门处进城的我军兵马,并攻城中坚兵!”

    这四个军将领命,各还本阵,按照张辽的军令,催促本部兵士,扛着半截船等之类的防御器械,行至护城河边,一面抵挡城上的箭矢,一面把早已备下的沙袋等物投入到河中。——这个时候,高昌已经率领本部,展开了对吊桥的争夺,张畅亦率其本部,快到吊桥边上了。

    张辽中军。

    张辽对余下的四个军将下达了有关这次攻城安排的最后一道军令:“君四人率引本部,停驻不动,以作预备队,若攻城的进展顺利,你们就率部后续参与,若攻城的进展不顺,你们就掩护我攻城部队的撤退。”

    凡战,是必得要留下预备队的。毕竟即使战前的部署再妥当,主将对战斗的胜利再有信心,可打仗这回事,说到底,总是难免会出现意外情况,因此若无预备队,那一旦战局出现任何一点的变化,可能就要前功尽弃,就算前边打得很顺利,转眼之间,也有可能便会落败。

    这四人应诺。

    张辽问曹性:“曹校尉,我的这番安排部署可行?”

    曹性说道:“将军不愧知兵,我并凉之名将也!这番安排部署,极是妥善。”

    “那便劳请校尉留在这里,为我坐镇观战罢。”

    曹性答道:“将军切勿忘了明公之言,狭路相逢勇者胜!末将那就在这里,静候将军克城!”

    张辽遂击鼓传令,整顿本部主力,变沿河所布之横阵为进战的阵型。

    鼓声响起,其本部主力的战士,原先为保持体力,都是坐在地上的,此时纷纷起身,在各队队率等基层军官的组织、带领下,不多时,列队成型。

    张辽的骑兵牵马过来,张辽翻身上马,接过另个亲兵递来的铁矛,又取了短戟数支,插到马鞍边的箭囊旁,并把常用的那支强弓放到了马鞍的另一侧,然后看向曹性,做了个叮嘱,说道:“若我攻城得手,校尉便请率余兵,为我后援;而若攻势受阻,就还得劳请校尉,接应我等后撤。”

    曹性骑在马上,拱手说道:“不必将军再作嘱咐,末将自是晓得。”

    张辽点了点头,不再多话,催马离开将旗,往到本部主力所列好的阵前,一令下达,亲自率之,往吊桥处杀去。他的本部主力在吊桥的北边,离吊桥约数百步远。

    这个时候,攻抢吊桥的高昌,率其本部,浴血进斗,已然把吊桥西头的坚兵守卒杀退,正沿着吊桥,朝吊桥的东头奋勇厮杀。

    张畅部则是刚抵达到吊桥西头不久。吊桥就那么宽,是不好上去太多兵士的,上去的人如果太多,反而会造成拥挤,不利战斗,故是张畅没有催部上去,而是暂停桥外。

    他选了些善射的弓弩手出来,分列吊桥西头的南北两侧,向着吊桥的东边射箭、射弩,以为高昌部做个“火力支援”。

    以吊桥为中心,向南北两边展目望去,南北两边的护城河前,那四个奉命率部渡河的军将,此时此刻,都正在挥刀督战,严厉地督促他们本部的兵士,不停歇地往河中投掷沙袋。

    先是人抬沙袋,但单靠人抬,速度不免会慢,随着辎重车的备好,一辆辆的辎重车被从后头推来,车中皆堆满沙袋,兵士们手忙脚乱地把之一一投到河中。城上箭矢乱飞,箭矢中不乏强弩射出的弩矢,虽有半截船等物为屏,到底是无法把所有的敌矢都挡下的,并且那弩矢来势极猛,半截船也是挡不住的,间或便有兵士中箭,直接死掉的还好,没死的倒地挣扎,呻吟

    惨叫。却好在吕布帐下的兵士,多是老卒,对这等惨状早是看惯的了,却没因此军心动摇。

    如果这时从高空向下,把整个郾县城、城北坚营、城西吕布大营都看在眼中的话,可以看到如下的这种景况,便在这方圆十来里的范围内,相继至今,竟是已经形成了大小三个战场。

    首先,是城北坚营南边的战场。

    高顺率其本部剩余的陷阵甲士和其余一些仓促组织起来的兵士们,背向坚营,已经与韩当所率的坚部步骑相遇交战好一会儿了,高顺身先士卒,率引将士,拼死抵挡韩当部的连番冲击。

    在高顺此部的后边,也即北边孙坚北营的营栅前,散落着许多没有能被组织起来的高雅部兵士,这些兵士有的仍还没有从营墙上撤下,有的则已经摆脱了营墙上坚兵的纠缠,逃退下来,但是因为高雅被擒,而高顺的将令又没有传达他们这里,故此这些士兵是一时之间,进退两难,仓皇失措,不知道底下该怎么办才好。

    而营中的宋谦、孙辅,这会儿已经组织好了反击的准备,即将要打开营门,从内冲杀而出。

    宋谦、孙辅一旦率部冲出,莫说那些彷徨失措的高雅部兵士,就是高顺及其所率的那些陷阵营甲士等兵,也定然会就将陷入腹背受敌,恐怕一触即溃的战败险境。

    其次,是正在向高顺阵发起猛攻的韩当部之后,郾县城西北位置的一个战场,这里乃是张辽之前遣出、往去支援高顺的那千人别部与祖茂部缠斗的战场。这辽兵的千人别部,现下在祖茂及其所率的三百坚部轻骑之不停地灵活骚扰下,前进的速度极慢,如同陷入泥潭。

    再次,便是郾县城西,吊桥、护城河外,刚刚开打未久,但论两边敌我士兵已经参战和将要参战士兵的规模及战斗的意义,却已是不折不扣三处战场中最主要之一处的这个战场。

    越过这个主要的主场,再往西边,数里外,一处营垒矗立,这里,则即是吕布部的大营。

    ……

    吕布营中,望楼上。

    远处孙坚北营外的战斗,吕布看不太清,但那个战场上的喊杀战斗之声,却随风遥遥传来,隐约传入到他的耳中。只是吕布的注意力,现在已经不在那里。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郾县城西吊桥附近的战斗。

    瞧着高昌领部杀上了吊桥,步步进逼,将守桥的坚兵一点点地向桥东赶去,同时,张畅、张辽分别所率的后续兵马,络绎到至桥边,眼看着吊桥为张辽部夺下已成定局,吕布大喜。

    ……

    吕布大喜,郾县城中,有一人见张辽部即将夺下吊桥,且张辽部的主力已然云集吊桥之外,亦是大喜。此人非是别人,却正是孙坚孙文台。

    孙坚立於城楼,眺望吊桥处的战斗,喜色满面,与身边的程普等将校、谋佐说道:“吕奉先恃勇骄横,悍而无谋,见我城门洞开,果催军攻城,中我计矣!”

    程普等将皆道:“明公料敌如神,计策高明!”

    却“中我计矣”四字是何意思?

    原来,在猜料到吕布可能会派兵攻城北之营后,孙坚定下的应对之计,其实却并非仅是“於北营设伏,然后用韩当援北营、用祖茂阻击布兵、及与程普出击”这些,孙坚更由此推展,又定下了“如果吕布在攻我北营的时候,并遣兵来攻郾县城的话,就在郾县城也设伏,故意洞开城门,诱他来攻”的计策。

    孙坚定下此计后,程普等将当时都是大吃了一惊,不少人认为此策太过危险,进言劝止。

    却孙坚与他们说道:“吕奉先围我郾县,已有许多时日了。我军外少援兵。君等皆知兵能战,岂不闻无援之城,难以久守?郾县若长期被围,我军的士气必然就会低落。这种情况不能长久下去,咱们非得及早寻策,解郾县之围不可!吕奉先若不攻我郾县则罢,他若在攻我北营之同时,亦攻我城,在我看来,这就是咱们解围郾县的机会到了!……而且不止是解围郾县,我军若能趁此之机,用诱敌深入之计,先败其攻我城之部,随后趁胜掩杀,径攻吕奉先之营,郾县周边环水,吕奉先插翅难逃也!是其亦将为我虏矣!”

    程普等人经过细细的思考,觉得孙坚说的在理,於是不再有人反对,就从了他的此计。

    话回当下,程普等人赞过孙坚之后,程普说道:“明公,张辽率布兵出营之主力,已到桥西,吊桥即将为其所得,底下如何行事?”

    孙坚目注吊桥处的激烈战况,说道:“底下自是按计行事。”问程普等人,说道,“程公、君等,可都依我之计,安排好了么?”

    程普回答说道:“已调了弓弩手三百,伏於瓮城之上,并备下了火油等物,只等攻我城之布兵到入瓮城,即可箭射之、火烧之。郾县西城墙的藏兵洞中,也已经埋伏下了甲士,张辽所率的攻城主力,过了桥后,洞中甲士便就可以随时发起进攻。”

    “好啊!”

    程普所说的,正便是孙坚“诱敌深入”之计的整体计划。

    先在瓮城,歼灭掉攻城布兵的先锋勇士,然后出藏兵洞之甲士,攻过桥后的张辽部布兵主力,最后,由程普等率领己部主力,出西城门,把张辽部彻底消灭。

    程普再三落目吊桥处的战事,面现不忍,终是按捺不住,向孙坚进言,说道:“明公,守卫吊桥的兵士皆我军之精锐也,奈何敌众我寡,明公请看:现下他们已是伤亡惨重。瓮城的埋伏、藏兵洞的埋伏,而下都已经备好了,吊桥不必再守,要不然,就传令叫他们撤退吧?”

    孙坚说道:“不可。”

    “明公,为何不可?”

    “我正欲用守桥兵士之死战,以惑张辽,使其敢於率主力过桥,现下若将守桥兵士撤回,岂不前功尽弃?”

    “可是明公,那些兵士可都是我军的精锐啊!”

    孙坚的脸上现出坚韧的神色,说道:“彼等皆我江东子弟也,个个都是从我征战十余年的!我岂不心痛?但大局为重,心纵再痛,也只能忍之!无我军令,守桥兵士决不许撤!”

    这道命令,明显是要把守桥的这些兵士,尽数送入死地了。

    程普等人虽然爱这些兵士的能战,难免不舍,亦只能遵从孙坚的军令。

    ……

    吊桥西边,於诸多亲兵、骑士的扈从下,布兵主力之中,张辽驻马观战。

    他看到守桥的坚兵死战不退,心中不由想道:“我本疑心吊桥不起、城门不闭,此是孙文台的诱我之计,然观守桥之坚兵,原本百人,现已伤亡泰半,能战者不足二十人矣,却竟仍然守桥不退,而其西城门,现正徐徐关矣!……看这架势,这守桥之兵显是在用死战来给关闭城门争取时间。莫不是,我先前的猜测竟然错了?”

    寻思不定,他看向左右,吊桥左右的那几支部队,到现在还没有把护城河填平多少,进展最快的也只是把本部面前的护城河的河面填平了一小块而已,他又想道,“若是我猜错了,当然最好,但若是我没有猜错,那郾县西城墙下,可是有藏兵洞的,我如贸然率部过桥,遭到藏兵洞中坚兵的伏击,只靠这一条浮桥,我却是没办法安然撤退的!”末了想道,“罢了,不管是否孙文台的诱我之计,我只驻兵於此,待高昌、张畅率部夺下城门以后,再作进战为上!”

    於是下令,催促高昌夺桥,并令张畅率部加入战局,以在城门完全闭上之前,杀到城下。

    ……

    郾县西城墙,城楼。

    眼睁睁地看着守桥的兵士从百人,到不足二十人,再到尽数战死,或者重伤不起,而凡是重伤者,都被后续路过的布兵战士补刀杀掉,程普等人无不攥拳激愤。

    而出乎了孙坚的预料,吊桥在被布兵夺下之后,固是除掉夺桥的那支小部队以外,另有布兵的兵马也跟着过了桥,一同呐喊着往城门奔来,可是张辽所率的布兵主力,却是依旧停於桥西之外,看样子是丝毫没有现在就过桥的准备的。

    程普说道:“张文远小狡也!明公,桥已为其所夺,而他却不立刻率部过桥,犹在瞻望,这分明是心存疑虑。明公,现下可如何是好?那瓮城的伏兵,咱们是发、还是不发?”

    ——却也难怪张辽“心存疑虑”,吊桥不宽,过桥去城下固是容易,可正如他所思,一旦这真的是孙坚的诱敌之计,那么再想从城下退回到桥外,可就难於登天了。

    如此情势下,瓮城的伏兵是发还是不发?这的确就成了一个问题。

    如果发,张辽见状,确定了这果然是孙坚的诱敌之计,那很明显的,他肯定就不会再率部过桥。而张辽不过率部过桥,那也就等於,孙坚“先消灭张辽部,再趁胜进击,攻打吕布大营”的这个计策,却是还没到后半段的实行阶段,就直接宣告结束在了前段,亦即将会完全失败。

    伏兵发,不行。

    那么不发行不行?

    也不行,如果不发,任由张辽的先锋部队攻入城中,这可就太危险了。

    到底发、还是不发?

    孙坚观望停於桥外的张辽部和马上就要杀到城下的辽部先锋,略作忖思,却是当机立断,他说道:“发!”

    程普说道:“明公,伏兵若发,张辽见之,必就不会领其主力过桥,则明公之谋恐将落空!”

    孙坚笑道:“无妨!”喝令跟随身边的甲士护卫,“取我矛来!”

    甲士取矛而到,呈给孙坚。

    程普等人面面相觑,不知孙坚何意。

    程普问道:“明公,你这是?”

    孙坚持矛在手,乜视城下,顾盼左右,说道:“张辽既怯,不敢过桥,我便过桥,找他去!”

    程普等人闻言,无不失色。

    程普急声说道:“明公,万万不可!这太危险了,明公为我一军之主,怎可轻身犯险?末将愿代明公出城,攻彼张辽!”

    “程公,要是寻常的其它战事,由公代我,自是可也。今之此战,却乃堪称是我与吕奉先的决战,吕奉先如胜,则我等尽为其俘,不复再言!我如胜,则吕奉先为我阶下囚也!此战,非我亲战,不足以振奋士气,不足以破吕奉先!程公,你为我镇守城中,且只观我破贼就是!”

    “但是明公,这太危险了啊!”

    “程公,自我等起兵江左以今,征战海内,到现在已有多久了?”

    “十余年矣!”

    “此十余年间,灭黄巾、讨董卓、往来中原,程公、君等从我,何止百战!且问程公、君等,又有那一仗,是不危险的?我与袁氏、贞之不同,族非高门,得有今日,靠的就是亲力搏杀!若是畏惧危险,不敢浴血……”孙坚哈哈笑道,“还不如收拾行装,回江左乡梓去也!”

    程普等听了孙坚这话,仍然是力谏不可。

    孙坚慨然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吕奉先,虎狼也,非我不能擒之!程公、君等,勿请多说了!我意已决,瓮城埋伏起后,我就率兵杀出城去,必先破张文远而后获吕奉先也!”

44 吕奉先弃营兵退(三)

    计议定了,孙坚就把守城的重任委托给了程普,自提长矛,由亲兵护卫的随从着,步下望楼。

    所谓瓮城者,可以理解成是城之主城门外的一座小城。瓮城的城门,面向城外,瓮城与内城连接处,又有一门,此门则即是该城此处的主城门。

    孙坚下了望楼,到得城下后,提矛上马,不多时,来到了西城墙的主城门内。

    城门内,早已排列了两千步骑战士,在等待出战。

    见到孙坚率亲兵来至,这两千步骑战士所列阵中的军将们,赶紧传令,命令坐地休息的士卒起身迎接。前边是骑兵战士,共有五百,其中五十骑是具装甲骑。——当然,当下的具装甲骑还是不能与后世东晋十六国、以及南北朝时期的具装甲骑相比的,还只是后世具装甲骑的雏形,但绕是如此,那雄骏的战马披挂上铠甲之后,仍是如似铁猛兽一般,震慑人心。甲骑也好,轻骑也罢,陆续站起,他们的战马感到了不同,大多不安地喷鼻踩蹄,嘶鸣不已。后头的俱是步卒战士,共计一千五百,此一千五百人都是孙坚军中的头等精锐,不乏甲士。

    孙坚勒马阵侧,观看此阵。

    但见此阵始於主城门下,沿着主城门后的街道,一直列出里许之外,阵中前边的骑士高大魁梧,战马铠甲耀眼,后头的步卒战士雄健昂然,竖起来的长矛如林。阵型整齐,杀气盈空。

    端的不愧是从他百战的精兵。

    孙坚扬鞭驱马,缓缓地沿着阵侧,从头向尾而行,一边目注所经过的步骑战士,向他们或英挺、或沧桑、或已年过四旬、或二十上下、或伤痕显眼的脸上,频频投以鼓励并温暖的笑容,一边挺直身躯,提足气力,举矛大呼,说道:“吕奉先自恃骁勇,欺我太甚,先无故侵我汝南半郡,继又犯我颍川!汝南、颍川,都是君等跟着我,辛辛苦苦、一刀一枪,从贼人手中打下来的!他吕奉先既无王诏,又非豫士,凭什么来侵犯咱们的地界?

    “是

    可忍,孰不可忍!今其已中我计,将入我之伏也,候其中伏以后,君等,我愿与君等趁势进战,誓以此一战,尽灭其部,生擒此贼,缚其於三军之前,由君等当面质问他为何侵之我故,然后杀之!枭其首,悬府门之前,示州内观,以为这数月来,我军战死於疆场,被其部所害的同袍,和被他残害的豫州父老报仇,君等以为可乎?”

    两千步骑战士齐齐举起兵械,俱皆大声回应,喊道:“愿从将军杀贼!为袍泽报仇!”

    孙坚欢喜说道:“破布营后,凡得缴获,悉由君等自留!得擒布将曹性、张辽诸辈者,赏金百;得擒吕布者,赏金五百!我并上表朝中,擢官三等!”

    两千步骑战士闻言,斗志越发高昂,再次举起兵械,齐声回应:“愿从将军杀贼!”

    孙坚顾与左右随从,踌躇说道:“军心可用也,此战我胜之必矣!”

    激励完士气,孙坚转马回到主城门下,静候张辽的攻城先锋中伏。

    ……

    西城门外,高昌率部夺下了吊桥,急向城门方向奔进,张畅率部紧随其后。

    前后两部的辽兵先锋,除掉高昌部在夺桥之战中的伤亡兵卒外,总共五百上下。

    五百人说来不多,但在这一场规模中等的战斗中,实际上已是不少,尤其在此五百人多是一军之敢战精卒的情况下,於关键时刻,更是足以扭转战局的一股力量。

    张辽驻马桥外,一边望着这支先锋部队踏过吊桥,杀向已快要关闭的城门,一边下令,命吊桥左右两侧的那四部兵卒抓紧填平护城河,以能及时地渡过护城河,为这支先锋部队做策应。

    张辽部下的一个小将紧张地观看前方的战况变化,驱马至张辽近前,建议说道:“将军,高、张两军侯部,马上就要杀到城门处了,我部是不是现在就过吊桥?”

    “且等等。”

    “还等什么啊,将军?”

    这个小将也是张辽的族人,擅长骑射,甚为勇武,张辽对他颇是喜爱,便既是解释,亦是趁机教他,说道:“遇敌接战,固然需勇,如明君侯所言,狭路相逢勇者胜,然谨慎二字,亦不可少。两边的护城河至今还只是填平了不相连的两小段,我部现在过吊桥而至城下近处不难,却万一孙文台设伏兵於藏兵洞中,骤然而出,袭击我部,则我部后撤的道路,就只有吊桥而已。吊桥太窄,不足以供我部经此快速地撤退,如此,我部将后撤无路,陷入危境矣!”

    那小将恍然大悟,却是直到现在,乃才知道了张辽不肯贸然过桥的缘故。

    ……

    郾县西城墙主门外的瓮城。

    瓮城的城门即将关上之际,高昌率先率部杀到,其部下的兵士,先已在吊桥上打了一场恶仗,正是杀红了眼的时候,四五个力气大的勇士,抬着撞木,不顾箭雨,闷头冲到了城门处,把那撞木狠狠地砸到城门上。城门后的守卒兵士本来就是在装着关城门的,顺势向后退开,於是竟就如此,齐齐地发了一声喊,往后奔去,把城门让给了高昌所部。

    那四五个扛着檑木的高昌部勇士发出喜悦的大喊,丢下撞木,从城门与城墙的缝隙中挤了进去,顾不上细看城门后瓮城内的情况,分出两人,各自持刀,追赶退走的那些适才关城门之守卒,余下数人,一起抓住关了一大半的城门,奋力把之重新推开。

    高昌率领余下的部卒,大呼小叫,疾奔赶到,争先恐后地冲入瓮城。张畅及其所部跟着他们的脚步,随之也冲入到了瓮城中。

    ……

    吊桥外,那小将看到此状,喜不自胜,急对张辽说道:“将军,城门夺下了!快下令过桥吧!”

    张辽亦是大喜。

    却就在张辽准备下令,率部过桥的时候,蓦然间,此起彼伏的痛呼、惨叫之声,从瓮城中传了出来。

45 吕奉先弃营兵退(四)

    张辽听到那惨呼之声,骑在马上,举目眺看,却见先是一点黑烟从瓮城上空冒出,接着竟是虽有瓮城的城墙相隔,亦看到了火光,同时,在瓮城城墙的城垛上,隐约瞧见了伏於垛口之间的坚部兵士,尽管看不到这些兵士操持的是何武器,此时他也能够猜出,这些必是弓弩手无疑。且又虽因为城墙的阻隔,他亦看不到瓮城内的景象,但一样也能猜出,这个时候的瓮城里边,必然是坚部的兵士在不断地居高临下箭射、火烧入城的本部将士,那惨叫、痛呼之声,不用说,只能是高昌、张畅及其两人所部的兵士所发出来的。

    张辽大惊失色,顾与左右说道:“果然被我猜中,这真的是孙文台的诱我之计!幸好我部尚未过桥,要不然此时此刻,定然是后退无路,即便不全军覆没,只怕也会伤亡惨重!”

    吊桥两侧的护城河被填平了两小段后,依照张辽之前下达的命令,这会儿已有兵士沿着填平的河段,陆续往河对岸去,不过,已到河对岸的人数现下尚且不多。

    听到瓮城中的惨叫,这些已到河对岸的兵士,和那些正在过河的兵士,个个提着刀、矛,或站於原地不动,或前后瞻顾,看一眼瓮城,看一下身后的河这面,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张辽立即令左右亲兵,赶去两边传令,命正在过河的兵士停下过河,已过河的兵士马上撤回。

    却那个与张辽同宗同族的小将,听到张辽的这道军令,问张辽说道:“将军,为何撤回过河的兵士?难道瓮城中的高昌、张畅所部,就置之不理,不去救了么?”

    张辽说道:“如何能救!救不得也!”

    便在这时,那城墙上的藏兵洞打开,早就伏於洞中的坚部兵士从洞中奔出,出了洞后,直向已过护城河的那些辽部步卒呐喊杀去。城头上的箭雨亦朝这些辽部的兵卒攒射。此时此刻,不用张辽的命令下到,这些兵卒也不再惊乱失措,知道他们该怎么办了,掉头就朝护城河跑去。却护城河上填平的那两小段,都颇狭窄,只能容两人并肩而行。并且那两小段上边,现在也不是没人,而是还有一些正在过河、尚未回去的兵士,也就是说,这两小段上边实已是满满堂堂。过河的尚未撤回,河对岸的慌张抢上。你拥我挤,互相推搡争路,登时便有兵卒落水,先是一个,继而不可收拾,一个接着一个,吵闹、大骂,以及扑通、扑通的声响不绝。

    那小将到底年纪不大,尽管之前张辽教他兵法,也对他讲过“慈不掌兵”的道理,然而究竟心还没有坚忍到能够对袍泽战友之死伤而熟视无睹的程度,他忍不住,又一次对张辽说道:“将军,总不能看着入城的高昌、张畅部尽死城中,被箭射死,被火烧死吧?还有那过了护城河的兵士,后边被藏兵洞来出来的坚兵追杀,前头被河水所挡,或坠於河中,太惨了!将军,末将敢请率部救之!”

    张辽说道:“这怎么救?你也看到了,过到河对面的我军兵士,现下是欲退而无路,我若是此时麾兵过桥,往去救援,只怕下场会与他们一般无二!眼前之计,唯有立即撤兵。”他望着瓮城上空越来越浓的黑烟,和河上混乱的局面,语气沉痛,说道,“壮士断腕,不得不耳!”

    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个兵士拼死从瓮城中冲了出来。

    这几个兵士,显然都是高昌或张畅的部下,俱未着铠,穿着戎装。戎装被火烧着,望之此数人皆像火人一样。一边跑,他们一边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有的跑在半道,被火烧死,委顿於地,不再作声;有的坚持跑到护城河边,不顾一切地滚入河中。种种惨状,不忍堪言。

    吊桥外,张辽阵中的兵士们看到这种情状,无不是面如土色,骇然惊吓。

    张辽当机立断,传下军令,命本阵将士向后撤退。

    却就在此时,闻得城中鼓声大鸣,那瓮城的城门被打开。

    先是数百的骑兵,继而是千余的步卒,从城中卷行而出。张辽勒马,急寻其旗帜,然这支兵马却没有打旗,而其当先之将,跃入张辽眼帘。但见此将,骑黑马,著红铠,身材雄壮,手握长槊,距离较远,看不到这将的长相,然从其马、其铠,张辽当即判出:那分明便是孙坚!

    张辽暗叫“不好”,心中想道:“孙文台亲自率兵出城追我,我却不可就此仓皇便退了!如果这样撤退,被他追上,死无遗类矣!非得先把吊桥烧掉,然后才能再撤!”想到这里,遂就顾望左右诸将,说道,“彼孙文台也!速把吊桥烧毁,务必不可放他过之!”

    ——这吊桥,方才是张辽遣兵去夺,这会儿攻守形势变易,却就变成了张辽派兵去烧。

    张辽命令下达之后,即有军吏带着数十兵士,取那燃火之物,赶去烧桥。张辽自带主力,开始向后撤退。撤未及远,听到有人大叫:“桥没了!”张辽急忙回顾,看到出城的那支孙坚部队中的骑兵,奔速极快,竟是已到桥边,那马上的骑士们纷纷射箭,把去烧桥的辽兵射散。奉令烧桥的那个军吏,知道这桥能否烧掉,事关重大,倒是悍不畏死,举刀砍杀了几个逃窜的部卒,逼迫余下的兵卒继续往桥上堆放易燃物,试图点火烧之。

    眼瞧着那

    火苗已起,张辽的一口气还没松下,就在此时,闻左右又有人高叫:“将军快看!”

    张辽看去,原来是先前去阻截他那千人别部的祖茂所部,——张辽直至此时,还不知这支坚骑的主将是祖茂,却不必多说,只说原来是祖茂见孙坚亲率兵出城,遂便舍了那辽部的千人别部,赶来相助孙坚夺桥。顿时间,孙坚部、祖茂部里应外合,将张辽留下烧桥的部队杀了个人仰马翻,那带队的军吏舞刀死战,终是非祖茂对手,被祖茂催骑赶到,挺矛刺死。这军吏一死,残存的烧桥的兵士皆无斗志,或跪地而降,或慌不择路的四处逃窜去了。

    吊桥於是被孙坚部夺下。

    孙坚拍马前冲,祖茂紧随其侧,两千多的步骑在后,穿越吊桥,朝张辽这边衔尾追来。

    同一时间,城头上鼓声大作,乃是程普等留守诸将分别在城墙各段,亲自击鼓,为孙坚、祖茂助威,并大射箭,箭矢蔽空,又把小型的投石车悉数用起,朝城外投石。

    护城河东侧的张辽部队,本就军心已乱,在箭雨、碎石的打击下,越发混乱。

    张辽却是不愧善战之名将,越是在这种危机的时刻,他反而越是镇静了下来,他与身边诸将说道:“吊桥已失,孙文台江东猛虎也,今其亲引兵追我,我军不可就这样撤退,须得留下一部兵马断后才可!不然,如被孙文台追上,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必须要一边留兵阻击,一边撤退,如此方可。”问左右,说道,“谁愿为我负此阻击断后之任?”

    他那个族人小将接口,说道:“末将愿为将军断后!”

    这留下狙击的任务是非常危险,九死一生的,看着这小将年轻的面孔,张辽心中迟疑,说道:“你怕是不行,你……。”

    张辽话未说完,这小将却是立功心切,哪里像张辽想的这么周全?他精神甚是亢奋,大声说道:“将军,敢请就把此任交给末将吧!末将必能完成任务,护得将军及我主力安然归营!”

    这个小将是张辽的族人,带兵这回事儿,不能论亲疏远近,不能只把容易立功的任务交给自己的心爱之人,却把危险的任务不肯给之,否则的话,必会造成军心动摇,难以服众的结果。

    因是,这小将既然再三要求,张辽纵是不舍送他入险,也无可奈何了,只得暗叹一声,心道:“罢了。”说道,“好,就由你来负此任!”取下自己马鞍边的强弓和短戟,悉数给了这小将,说道,“你如断后成功,我必会向君侯为你请功!”

    这小将意气风发,接下军令,就率本部兵卒,脱离主力撤退的队伍,留在原地,迅速地变幻成为防御阵型。他本部兵士约三百人。说来这小将,平时不少得到张辽的兵法教授,在用兵上亦算是小有天分,因此虽然时间仓促,却居然也在短时间内就把这防御的阵型给列好了。

    前边是盾牌手,盾牌手后边是长矛手,最后末了是张辽临时调给他的数十箭手。

    这小将的此个断后阵地,就列在了吊桥西边约数百步的位置。

    当下之时,吊桥附近的整体形势是这样的:吊桥位处在郾县城的西边,吊桥南北是护城河,吊桥和护城河再往西边,目前都是张辽部撤退的兵马,撤退兵马再往西边,是张辽先前留下的预备队所列之阵,此阵再往西,大概三两里地,则就是吕布现在所处的其军之大营。

    ——这小将的这个断后阵地,就位处在吊桥与撤退部队的中间,正对着吊桥,换言之,正对着已通过吊桥,朝这边冲来的孙坚、祖茂部之方向。

    雨后的天气清爽宜人,然却这时郾县城西的空气中,弥漫的却净是烟火之气,还有刺鼻的血腥之味。这里,现在已然已经成了一块杀戮之场。

    张辽率部西撤,撤回到预备队所列的阵外。

    曹性从阵前驰马跑来,迎上张辽,面色惊慌,问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莫再说了!果被我料中,这是孙文台的诱我之计。你看到那支追我的出城之兵了么?带头之将不是别人,就是孙文台。高昌、张畅所部皆我军之精锐也,而今尽亡瓮城中,我部士气已堕,复又孙文台趁胜亲来追击,我部现非其敌,……曹君,我以为,当赶紧撤回营中才是!”

    “赶紧撤回营中?”

    “怎么?校尉不同意么?君别有意见?”

    曹性说道:“将军,你说得非常对!现在就当立即撤退才是。”

    说完,曹性拨马就走,留下张辽看其背影,目瞪口呆。

    ……

    却说曹性拨马就转走,张辽心道:“孙文台亲率兵追袭,我只留一部断后怕是不够,为稳妥起见,还是得再设置一道防线阵地才行。”便一面叫军将带领撤退的部队继续往大营的方向去,一面把那预备队又分出半数,就地列阵,算作是第二道断后守御的防线。

    布置完毕,张辽在亲兵们不断的催促下,乃汇入撤退部队的队中,也向大营撤去。

    毕竟那留守断后的小将是张辽的族人,且是张辽素来欣赏的,张辽心中不免挂念,遂边行边於马上,频频回顾,察望其那边的情况。

    孙坚、祖茂部刚刚杀到了那断后小将的阵前。

    孙坚部中的甲骑具装当先冲锋,——按说甲骑具装不该用在这个时候,用在冲步卒守御阵地的时候,损失太大了,但眼下的情形,是越快能把阻击之敌冲垮,越有利於孙坚部的继续追敌,扩大战果,故是孙坚乃才做出了这个选择,却当真是战火无情,那小将是张辽的心爱族人,被张辽留下断后,这甲骑具装,是孙坚的心头宝,这会儿也被他不惜代价地用来冲阵。

    马蹄踩踏地上,溅起泥泞,就像一群铁猛兽似的,呼啸带风,朝那小将所组成的防御阵型冲撞去。那小将部下的兵士虽多是老卒,跟着吕布打过不少仗,特别是在吕布占据了汝南郡的南部以后,更是与孙坚的部曲多次交锋,可在这个时候,东边瓮城内的惨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身后西边自己的战友、同袍都在纷乱地撤退逃跑,再是勇敢的人,此时此刻也不免心中打鼓,加上再看到这样冲锋过来的铁马,因乃至有人竟是双腿发抖,大部分的人则都是面色惨白,咬紧嘴唇,冷汗淋淋。

    那铁马冲近,仿佛是发出了轰然的巨响,而其实声响并没有那么大,这轰然之巨响,只是守御兵卒在被震慑之下出现的幻觉。盾牌之阵不过阻挡了片刻,就宣告失陷。

    盾牌阵一破,后边的长矛手、弓箭手自更是无用,被这群铁马践踏一阵,满地横尸,负伤的兵士们倒在地上挣扎呻吟,血水混着泥水,流入东边不远处的护城河中,把护城河临岸的河水都给染红、染黑了一片片。

    冲垮了这道张辽留下的防线,孙坚驰马,率部继续向前追击。

    却在经过这道已被冲破的防线阵中时,祖茂瞥见了一个军官打扮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卧在一匹重伤的马边,腿被马腹压在下头,祖茂看去,见其应是被具装甲骑的长槊刺中,胸前的甲片出现劈裂的痕迹,尽管甲片没有尽碎,但强大的冲击力肯定是毁坏了这年轻军官的肺腑内脏,他嘴角冒出血沫,眼睛勉强还能睁开,却是尚未咽气死掉。

    虽未死掉,看他这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祖茂没功夫理会他,——其虽是个军官,一则,他不是被祖茂所伤,祖茂不屑贪别人之功,二来,这点小小的军功,祖茂作为孙坚的亲信大将,也压根不看在眼里,故此祖茂只是顺道瞧了这人一眼后,便随着坐骑与这人擦身而过,收回了视线,跟着孙坚继续前冲。

    这个没死而快死,在等死的年轻军官,正就是那个张辽的族人。

    却不必多说,只说孙坚、祖茂率部疾行,行约里许,当前一阵,即便是张辽留下的那预备队所组之阵,也即张辽布置下的第二道断后防线。

    预备队本来列的就有阵,因此比那张辽族人小将所临时布成的防线阵地要牢固不少,见孙坚、祖茂等杀至,阵中箭矢齐放。长矛架在前边的盾牌之上,矛锋朝外,密密麻麻,如似刺猬,闪烁着光芒,让人看之心寒。然孙坚帐下的甲骑具装,凡得能为甲骑者,无不是一等的骁勇之士,对此却是毫无畏惧,在孙坚冲阵的命令下达后,都是迎箭向矛,策马疾冲。

    到得这阵近处,或兜马改向,朝侧边行驰,而用手中丈八长的铁矛,刺向阵中的兵士,或仗着马术高超,战马优异,到了盾阵前之时,居然试图跃马跨过盾阵,有的跨过去了,有的没有跨过,但就算没有跨过去的,甲士加上战马的重量,也足以压倒一片盾牌手。

    这些具装甲骑,马踏、矛刺,把这盾阵瞬间便给搅乱了。

    得了亲兵的提醒,孙坚转顾身后,见那本来去援助高顺、高雅的辽兵之千人别部,却是见到张辽撤退,这时也撤了回来,正往这边行进。孙坚马上唤祖茂近前,令道:“你速率你部去将彼等挡住,不可使其乱我部追歼张文远!”

    祖茂应诺,便率己部轻骑,翻身往去迎斗那千人别部。

    孙坚复望前边战场,说道:“不可在此久被此阵阻挡,宜速陷之!”便提矛催马,带亲兵锐士,要去亲自冲阵。

    主将冲阵,在战场上,一些时候,只是个象征罢了。

    前头冲阵的甲骑,见孙坚亲自来冲阵,个个激昂,士气更加振奋,俱不顾生死,前赴后继,却是在孙坚到前,就把阵给彻底击溃。孙坚适时到,他驰马不停,从掉落满地的盾牌上踏之而过,持矛刺、挑,或作横挥,把后头辽部的长矛手、弓箭手,杀了个稀烂。

    这张辽布置的第二道防线,至此也被孙坚部冲破。

    再往西边,再无防线。

    眼朝前望,张辽、曹性刚逃出了一里多地,离吕布的大营还有两三里远。

    张辽俯身马上,顾向后看,见到自己的第二道防线被破,惊骇之极,心道:“孙文台勇武至此!”叫令亲兵,道,“速去营中,传报君侯,请君侯派兵出来接应我等,并组织守营!”

46 吕奉先弃营兵退(五)

    却是不用张辽传报,吕布身在望楼之上,居高临下,他自然而然是能把战场的形势、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尽收眼底的。

    当高昌、张畅所部夺下吊桥,冲入瓮城中时,吕布喜色满面;又当那瓮城中箭射、火烧,孙坚的伏兵伏击高昌、张畅所部时,吕布虽然隔得太远,不能看到瓮城中的虚实,却然可以看到那升起的烟雾、泛起的火光,他久经沙场,当时马上就明白过来,这定是入城的本部将士遭到了孙坚部有预谋的埋伏,不禁那时他又面色陡变,已然变喜为惊,吃了一惊;继而不久,见孙坚率部出城追击的时候,他更是大惊不已。到底是宿将名帅,因而在张辽率部从吊桥外往回撤退之际,他实就已及时地下令营中,叫做好守营的戒备,并集结、调动兵马,准备出营去接应张辽。

    集结、调动兵马是需要时间的,出城的孙坚部攻势甚快,吕布眼看其部先夺回吊桥,然后冲破张辽设置的第一道防线,随之很快,又把张辽留置的第二道防线冲克,竟是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连战连捷,势不可挡也似的,撵着张辽、曹性所率的撤退主力,紧追渐至。

    这等攻势,饶以吕布之勇,望之也不觉咋舌。

    便在吕布的出营接应张辽之兵还没有出营的这时,营前数里外,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音,传入吕布的耳中。吕布慌忙打眼去看,见是那出城追敌的孙坚部,步卒在后,骑兵在前,步卒也就罢了,骑兵已然接近了仓皇逃撤的张辽、曹性所部,冲在最前头的骑兵们所射之箭,有那强弓射出的,已能落到张辽部的后队之中,数人中箭倒地。这欢呼声就是为此而来的。

    张辽所部是撤退的部队,撤退的部队本来就无有战意,数千兵士都恨爹娘少给他们生了两条腿,如似无头的苍蝇一般,蜂拥乱窜,屋漏偏逢连夜雨,孙坚部的骑兵追赶的速度又太快,箭落队中,更是让这撤退的兵士们骇恐至极,原就混乱的队形,越发的乱个不堪了。

    其实不止张辽部的撤退部队乱,孙坚部追击的部队,就不说其骑兵、步卒中间已经出现了颇长的一段间隔,只说骑兵、步兵各自的队形,在奋勇前追中,也

    是比较乱的,尤其是从吕布这个临高俯瞰的角度来看,更是能看得清楚。

    这也就是说,在吕布眼中,前边是一大团乱麻麻的本部兵士,后边是两小团,——前为骑、后为步,一样也是较乱的坚部兵士。只不过,两者虽然都看起来乱,这个乱还是有不同的。前者的乱,是差不多快要失去组织性的乱,后者的乱,则不仅还保持一定的建制,并且这些步骑士兵也都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换言之,看似较乱,而目的性其实很强。

    且不须多说。

    只说孙坚出城时,没有打他的将旗,但是张辽通过他所乘之黑马,所穿之红铠,判别出了他的身份,吕布亦是相同。孙坚是吕布的老对手了,对孙坚平时好骑的战马都是哪几匹马,他好穿的铠甲都是何种颜色,吕布简直是了如指掌,故当他从追击张辽部的坚兵队中,看到了乘黑马、穿红铠的孙坚后,吕布愣了一下,旋即方才的吃惊也好、咋舌也罢,登时为之尽去,他重新喜色满面,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断定无疑,认出这人定是孙坚之后,他下意识地搓起手来,顾与身边诸将笑道:“真是想不到啊!孙文台居然敢亲率兵出城来战!”

    “孙文台?”

    “汝等且看,那黑马红铠之将,不是孙文台,还能又是谁人?”

    诸将顺着吕布的指向看去,瞧见了孙坚。

    一人说道:“观其马、铠,的确应是孙文台!”

    又一人惊叫说道:“孙文台亲率兵出击,张文远怕是险矣!将军,赶紧催促接应的步骑快些出营吧!”

    吕布闻言,却是哈哈大笑。

    左右迷茫,不解问道:“将军,何笑之有?”

    吕布遥指孙坚,又指孙坚身后因为追击过速而前后脱离的骑兵、步兵,说道:“孙文台恃勇而悍,轻身出城,他在城中时,我拿他没办法,现他既出城来,且汝等请观,他所带出城的步骑已然前后脱节,此却正是生擒致获他之时也!其虽号虎,我此时擒他,若擒一孩童也!”

    他喝令亲兵,“取我槊、马!”

    左右问道:“将军,你这是?”

    “我要亲把他擒获!”

    却原来是吕布见孙坚亲出城追击,竟是由此而生了把孙坚擒获,从而把此战反败为胜的念头。

    孙坚与吕布出身都是武人阶层,在战争的关键时刻,两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相同的选择,孙坚做出的选择是亲自带兵出击,吕布做出的选择也是亲自出战。从这一点说,这两人倒是可称惺惺相惜,并为一时之豪雄。

    左右诸将听到吕布此话,急忙劝阻,都说道:“将军千金之躯,如何可以犯险?”

    吕布却与孙坚一样,对诸将的劝阻置之不听,他与诸将说道:“今若能把孙文台生擒,或阵斩在此,诸君,何止区区郾县将为我有,分兵略西,颍川为吾地矣,转而向东,可尽取汝南地,豫州刺史,亦吾位矣!非单只是此战之胜负,我与君等的前途、富贵,也在此一举了!”

    说完,他一叠声催促,“取我槊、马!”

    很快,亲兵把他的马、槊取到。

    吕布就要下望楼,提槊上马,去战孙坚,而就在这时,营外前头又传来一阵震天的大呼。吕布止住下望楼的脚步,扶住望楼的栏杆,向前眺望。

    蓝天白云之下,较远处矗立的黝黑郾县城墙的映衬中,吕布看见,那黑马红铠之将,驰马如龙,单骑疾进,从乱糟糟的张辽所部之溃兵的旁边穿过,径奔落在张辽后头的曹性将旗而去。

    吕布听到的震天大呼,便正是在后边追赶这将的坚部骑兵们所发出的助阵之声。

    ——却是说了,曹性不是先走的么?却怎么这会儿,他落在了张辽的后头。说来不足为奇,原因也很简单,这是因为曹性的马不及张辽的马快。

    曹性的马不及张辽的马快,更不如孙坚的马快,被孙坚匹马追上。

    孙坚挟矛挽弓,箭如流星,在后边追来的其本部骑兵们的呼喊助阵声中,一箭正中曹性。

47 吕奉先弃营兵退(六)

    却说孙坚一箭射中曹性,曹性翻身坠马。

    曹性身边的亲卫从骑都在闷着头骑马奔逃,谁也没有想到孙坚会敢匹马追来,并且箭术如此高超,一箭就中曹性。曹性掉马之后,他的这些亲兵们大多还在往前逃,逃出一段距离后,才反应过来,便有几人折转回来,欲救曹性。

    而孙坚已然赶到。

    曹性被孙坚射中的是大腿,刚从地上爬起,一手扶住因坠马而伤到的腰,一手按住大腿的伤处,便带着那箭矢,一瘸一拐地朝前挪走,大腿受伤,跑不快,其实便是跑得快,他也显然是跑不过孙坚的坐骑的。孙坚换弓为矛,觑准曹性后心,一矛搠去。曹性虽着铠甲,然孙坚马快,仗着马速,矛尖又长而锐,正是为透甲而用,那矛遂顿穿透了曹性身后的甲,刺入其体,鲜血喷涌。曹性痛呼一声,大喷出一口心血,回身顾视,看向孙坚,叫道:“你……!”

    曹性想说的是“你暗箭伤人”,又想说“背后伤人”,却话未说出,他只觉浑身的气力渐渐消失,眼前逐渐发黑,乃遂一头栽倒在地,一命呜呼了。

    回来救曹性的曹性亲兵这时刚刚折返来到,见到曹性已死,而孙坚雄健地跨坐马上,抽回长矛,威风凛凛,於此败兵乱逃的背景下,若天神也似,这几个亲兵竟是不敢上前抢回曹性的尸体,更不敢上前厮杀,勒马转头就走。

    孙坚所率的亲从卫士们,这时从后边追到。

    孙坚便就矛指曹性,下令说道:“曹性已为我杀,张辽就在前边!汝等速速追赶,获张辽者,赏金百!”鼓励士气,说道,“催陷吕营,就在此时,汝等勉之!”

    亲从们把孙坚的命令传下。

    孙坚部下的甲骑具装们人、马皆有铠,短期的冲刺尚可,但到底不如轻骑轻便快捷,那些轻骑此时已经超过了甲骑具装,冲在了最前。

    却见随孙坚此令,轻骑最先,甲骑具装稍落其后,再后步卒,两千上下的孙坚部步骑兵士由东往西,无不意气愈振,个个奋勇争进,追赶落荒而逃的数千张辽部战士。

    这整个一块的追歼战,打到现在,战场已从靠近郾县城西的位置,转移到了将近吕布大营的位置。东边两里多地外,是郾县的护城河,西边不到两里,是吕布大营。

    吕布大营到郾县城西是有道路的,但道路不宽,之前数次围攻郾县城时,出营的吕布兵士倒是可以沿着道路进军或回撤,可在这逃命关头,自然是不可能还按队列整齐行进的,只见那道路上现在遍是张辽部的兵士,道路两边的田地间,此时此刻,也尽是张辽部的兵士。

    连着多日的春雨,连营栅都被冲得垮掉了,那就更别说这道路和田间了。道路勉强尚好,毕竟是夯实的了,有些泥泞,但还正常行走,两边田间本就土地松软,雨水过后,越发松陷,那如果逃进去,就是深一脚、浅一脚,根本就跑不快,而且十分的泞滑,逃到田间的张辽部兵士们,不时就有人滑倒在地,搞得满身是泥,随之赶紧爬起,连滚带爬的,继续闷头往前逃窜,有的随身的兵械,如刀、矛,掉在地上,逃命心切,也顾不上去拣,当真是丢盔弃甲。

    孙坚部的轻骑,不用瞄准,差不多是随便一箭,就能射中一敌;甲骑具装的眼界高,不愿在寻常小卒身上浪费精力和时间,只找那敌人中的军官去杀。后头的步卒唯恐人头都被骑兵抢走,紧紧地追从在后,有那跑得快的,甚至跑到了甲骑具装之前,撵着敌人挥刀乱杀、乱砍。

    远望之,就如遍山漫野的羊群,被恶狼追赶一般。

    敌我两边,都是汉室的臣民,因此戎装的颜色相同,俱是红色,从吕布大营的望楼上眺之,有些分不出敌我来,但一则两边戎装除了红色的底色外,为了能使兵士分辨敌我,还是有些后来两边各自加上去的区别的,再则,两边一边是逃,一边是追,实是不用仔细的分别,也就能辨别出敌我来了。吕布帐下,有的是并州、凉州子弟,有的是袁术拨给他的人马,有的是他在汝南强召的当地百姓,逃命关头,都是哭爹叫娘,可谓是南腔北调,尽在其中;而追击的孙坚部战士,俱为精卒,基本都是孙坚从江左带出来的江东子弟,多荆州人,也有来自丹阳的扬州人,说话口音则是荆、扬语调,总之,都是江东之语。同样都是红色戎装,同样都是呼喊叫嚷,然而前头逃跑的,俱为惊慌恐惧之乱音,后头追赶的,皆是兴奋昂扬之吴声。

    当然了,这些战场上的喊叫之声,吕布在望楼是听不清楚的,不过孙坚射死曹性那一幕,以及曹性死后,本部兵马兵败如山倒的这一幕,他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顿时间,吕布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情况下,他要是再领兵出营的话,那就不是去打孙坚,而是自寻死路了。前边那数千名彻底失去了建制、约束的溃兵挡住了道,首先他就过不去;其次就算勉强能过去,阵型也定然已被溃兵搅乱,又如何能够与趁胜逐北、方下士气如虹的孙坚部精卒战斗?

    饶以吕布之沙场百战,这个时候,他也是束手无计。

    不由自主的,吕布想起了当日长安城被李傕等攻陷时的情景。

    想他吕布,自从军征战至今,几无败仗,只是在长安大败了一次,然那一次败仗,是因为城中的叟兵,给城外做了内应,因是乃才大败,丢了长安的,究其根本,吕布一直认为,那一场败,“非战之罪也”。这一次,算是他的第二次大败仗了,与第一次的长安之败一样,吕布这时心头,也是充满了“非战之罪”的念头。这场仗,本来是他作为进攻一方,他是打算“奇谋”取胜的,可却是怎么打的?莫名其妙的,怎反而落败?思前观今,吕布良久不能言语。

    左右中有反应快的,急忙进言,说道:“明公,张文远部大败,已成溃卒,这个时候,万万不可放他们入营啊!需当立即撤回出营援其之兵,赶紧把营门紧闭,以免大营为其所乱!若被这股败兵冲入营中,大营也会丢的!”

    吕布稳住心神,说道:“你此言不错!”

    当即传令军令,命准备出营的部队撤回,正在打开的营门马上关闭。

    就在这危急之时,吕布不知怎的,想起了高顺、高雅。便於此百忙之中,他抽空举首,极目向郾县城北望去。郾县城北、孙坚北营南的战场,这会儿人影幢幢,像是仍在厮杀。曹性已然死於战中,高顺、高雅生死如何?若是他两人也战死身亡?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曹性、高顺、高雅等作为同乡,俱是吕布所素来依仗的,换言之,高顺等人都是吕布这个并州军事小集团的核心,那这场仗,对吕布来说,可就真的是损失太大,几乎要伤及元气了。

    但眼下,一时之间,也顾不上高顺、高雅了。

    因了曹性之死,吕布不得不收起了出营之念,改为守营之备,然而天不遂人愿,尽管他已经放弃进战,打算单纯守营了,接下来的形势变化,却是急转直下的,向吕布不利的一面急剧发展而去。

    却那孙坚所部趁胜逐北,如砍瓜切菜一般,把张辽部的溃兵追的是鬼哭狼嚎,大杀特杀一通,随之而进,向吕布的大营逼来。

    同一时间,郾县城中的程普等将看到了孙坚的大胜,无不大喜,尽起城中之兵,出了城门,先是分兵一部,帮助祖茂,歼灭张辽的那千人别部,继而主力向西,从后边支援赶来。

    就在吕布的视线偶尔投向郾县城北战场,主要都盯在了孙坚此部的时候,辕门一吏突然奔来到望楼前,举头仰望,大呼叫道:“明公!”

    吕布探头下视,问道:“怎么?”

    “张将军到营前了!正在叫门,这营门开是不开?”

    原来是张辽凭其马快,逃回到了营外。

    吕布望之,见孙坚部离营还有里许,当然是不能把张辽放之营外不管的,便令道:“速开营门,接文远进来。”

    那吏得令,自便去辕门处,把营门打开。

    吕布看辕门处,见张辽骑着马,狼狈不堪地入到营中,跟在他身边的,零零散散,只有十余骑亲兵。张辽进到营中,顾不得营内不许骑马的禁令了,驰马到望楼下,跳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楼上,虽是铠甲在身,伏拜在地,说道:“末将无能,竟是战败,请明公治罪!”

    “文远,你攻城之战,我看在眼中,此非卿之过也,你起身吧。”

    张辽起身,问道:“明公,现下该如何是好?那孙文台马上就兵到营外,他定会趁胜攻营……”看到了从郾县西城门出来,正朝孙坚部支援去的程普等将所率之兵,说道,“郾县城中兵马尽出,我大败之余,恐怕营垒难守!”

    吕布说道:“有什么难守的?我营寨坚固,孙文台纵是来攻,难道还能破我营寨不成?”

    张辽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他虽然兵败,但营中还有不少兵马,用来守营,应还是可以的。

    於是,吕布就令张辽等将,分去营栅各段指挥,预备守营。

    便在张辽等人接令,下了望楼,各去吕布指定给他们的防区,然而大多还没有到达的时

    候,孙坚已率部驱赶着张辽部的溃卒,到了营前。

    营门不开,那溃卒前行无路,或者改往大营的两边逃去,或者被孙坚部的骑兵、步卒中的弓箭手射死营前。片刻之间,辕门、吕布营东的整个营栅前,血流成河,横七竖八,尸体到处。

    听着同袍惨叫、哀求的声音,眼睁睁看着同袍死在外头,而却不能救之,也不能放他们入内,这种冲击力是极其强大的,营中守卒十个里头,八个都面色惨然,士气由之越来越是惶恐。

    孙坚没有立即攻营,在把被困到营栅前的张辽部败卒杀了个七七八八后,他把骑兵分成两队,令之分别朝向布营辕门的两侧,绕之行驰,耀武扬威;同时,令步卒列阵营前。

    吕布观看见之,心中纳闷,说道:“孙文台不即刻趁胜攻我营垒,却在营外这是作甚?”一个念头浮上来,想道,“莫不是孙文台自知我营难克,所以干脆就没打算攻我营垒,而是欲在我营外摆兵布阵,显显威风,吓唬一下我营中的将士,然后就撤退回城么?”

    这念头不免显得天真。

    很快,吕布就知道了孙坚要干什么。

    只见那营外孙坚部的步兵列好阵型以后,面朝营内,举械顿足,齐声呐喊,叫道:“褒信早下,今擒吕布,乃竟全功!我家将军令:献营者,赏金千!献吕布着,官授二千石!”

    这叫喊声一出来,正往被吕布指定防区而去的张辽面色陡变,暗叫道:“哎呀,不好!”不再往防区赶去,而是折马冲回到望楼下,上楼见到吕布,仓促说道,“明公,营怕是守不住了!”

    “文远,我不是叫你去守营栅么?你怎么又回来了?为何说营守不住了?”

    张辽说道:“明公,这些时日,军中传言不断,说褒信失陷,诸将、兵士家属,都已落入孙文台手中,军心本已不稳,今日末将无能,大败郾县城外,军心复更动荡,原本如明公之言,仗我营坚,孙文台若来攻之,或还能一守,却不意孙文台攻营之前,再度诈言褒信为其攻陷,……明公,当此慌乱时刻,谣言最易蛊惑军心,军中将士於此之际,定是皆已无斗志矣!这种情况下,营若强守,恐将不成了!”

    “文远,你的意思是?”

    张辽说道:“末将愚见,当下之计,宜弃营速撤!”

    吕布勃然大怒,说道:“吾征战南北,从来没干过不战而退的事儿!文远,你不必说了,速前去守卫营栅!”

    望楼下有人高呼:“明公!”

    吕布探头下视,问道:“又怎么了?”

    “高将军回来了!”

    “哪个高将军?”说话声中,吕布看到与他答话这人的身边,站着一将,浑身是血,看去,乃是高顺,吕布又惊又喜,说道,“子向?啊呀,你快上来,上来!”

    却原来高顺当真骁武,在前为韩当,后为宋谦、孙辅,受到前后两部敌人两面夹击的情形下,他居然还是靠着陷阵营甲士的悍勇死战,而杀出了一条血路,虽是带去攻孙坚北营的部队几近全军覆没了,然他终还是杀回到了营中。

    高顺也听到了孙坚部兵士在外的叫喊,——这叫喊非是只叫了一声,而是连续叫喊了许多遍。

    他上到望楼,来不及说血战得逃的经过,开口第一句话,即是说道:“明公,赶紧舍营撤吧!”

    “啊?子向,你也这样说?为何舍营而撤?”

    高顺说道:“今战大败,孙文台复用此谣言,动我军心,军心已乱,不能战矣!而明公请看,郾县城中又倾城而出,来助孙文台。孙文台率此兵马,由东攻我;城北的孙辅、宋谦、韩当再率其部,从北攻我,是我营两面受敌矣!军心本乱,再两面遭攻,如何守之?

    “明公,又郾县周边环河,此时如果不趁郾县城中兵、孙辅等部来到,合攻我营之前,及早撤走,等到营垒失守的时候,那时,只恐怕是就算想撤,也无路可撤了啊!”

    吕布听了这话,一时无言。

    他岂会不知张辽、高顺说的不错?起先不肯听从张辽的建议,是感情上不能接受,却现下这时,再闻高顺的进言,情绪上已经有所软化,可毕竟其人向来自诩英雄,依旧仍还怀有不甘。

    张辽这时说道:“明公,辽有一计,可败中求胜。”

    “是何计也?”

    张辽如此云云,把计策说了出来,吕布大喜,遂许了弃营撤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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