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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最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赵子曰     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     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 孟德杀囚明军法(上)

    诚如张辽的预料,吕布的部队在汝南境内时,犹可隐匿行踪,但到了颍川境内,想那颍川地狭人稠,又没有什么隐秘的小路可走,故是却无法潜行。他们刚到颍川郡,消息就被当地的县吏,紧急报到了阳翟,禀与了弘咨知道。弘咨闻讯之下,大惊失色,一边赶紧遣人赶往平舆,汇报此军情给孙坚,请求援兵,一边他即点齐兵马,倾城而出,往去定陵等县支援。

    却是没有想到,才接到吕布兵入颍川的军报不过一天多,他也只不过是刚从阳翟率部出发未久,居然舞阳城就已经失陷。

    那舞阳的守将徐元,乃是孙坚的老乡,早就跟从於孙坚的帐下从战,孙坚讨董之时,徐元亦在其军中,并且颇是立了些功劳,说来也是孙坚帐下有头有脸的一员将校,竟是一天的舞阳城都没能守住!弘咨在得了此军报之后,对吕布此次的攻势,更是做了一次重新的评估,自料之,他万万是抵挡不住的,遂便立即又遣使急赴平舆,再次去向孙坚求援。

    弘咨兵往定陵,两日后,到了定陵城外,吕布正在麾兵攻城,弘咨便筑营城北,与城中成犄角势,拼尽全力,鏖战守御,苦苦坚持,等候孙坚的驰援部队。

    这且不提,只说弘咨的两个使者,前后脚的到了平舆县城,求见孙坚。

    见到孙坚,此两人相继把紧急的军情和弘咨的求救,都如实地禀报上去。

    孙坚亦是大吃了一惊。

    却是就在接到第一个使者的禀报之前一天,孙坚才接到梁国的求援急报,说是张邈发兵往攻。孙坚方在与诸将商议对策,讨论张邈为何会在此时突然进攻梁国,试图判断张邈的战略意图,结果还没有议论出个一二三四,不意吕布攻颍川郡的军报接踵而至。

    事情到了此时,张邈遣兵攻梁国的意图,也就不用在判断了,孙坚等人俱皆顿时明了。

    县中,郡府,大堂上。

    孙坚坐与主位,程普、黄盖、韩当、祖茂等将分坐两边,又有孔德、谢甄等文吏亦陪坐在侧,并及孙贲、孙策、孙暠、孙辅、孙瑜、孙香、孙河等孙家的一干子弟也在,却是坐满了一堂。

    孙坚放下弘咨的求援书,拿起案上昨日接到的那封梁国相徐琨求援之书,与诸人说道:“昨天闻知张孟卓攻我梁国的时候,咱们还迷惑不解,不知道他为何会在此时,突然侵我,更搞不懂他是哪里来的胆子,来打咱们。

    “而下却是清楚了,原来是张孟卓与吕奉先沆瀣一气,他两人不知何时混到了一块儿。张孟卓攻我梁国,不必说,定是为呼应吕奉先的。”

    孔德摸着稀疏的胡须,说道:“所谓‘远交近攻’,张孟卓与镇东将军为敌,而吕奉先与明公为敌,他两人因之结盟,共抗明公与镇东,却也是不足为奇,……。”说到这里,孔德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摸着胡须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孙坚见他这般模样,知他定是心有所思,就问道:“君是想到了什么么?”

    孔德沉吟了会儿,说道:“明公,这回张孟卓与吕奉先联手侵我豫州,他会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孙坚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此话怎讲?”

    孔德说道:“兖州现今泰半都落入到了镇东的手里,唯存者,只有东郡和陈留郡了,我闻陈宫从曹孟德那里离开,现下正在陈留张孟卓处。陈宫向来是求图兖州自保的,料他断然不会建议张孟卓攻侵我豫州,那么,此回张孟卓与吕奉先联兵,会不会是看似取我豫州,实则其意是在济阴?”

    “你的意思是说?”

    孔德理清了思路,重新捻起胡须,头头是道地说道:“张孟卓配合吕奉先,攻我梁国,说不定,其实是为了牵制明公,使明公无暇相助荀公达、乐文谦。由是,他就可以与曹孟德联合,共取济阴、昌邑。要知,张孟卓与曹孟德原是旧友,且今又有陈公台为他俩牵线,下官以为,他两人因此联手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明公,这会不会是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孙坚蹙眉,想了一会儿,猛地一拍案几,说道:“你说的很对!我本就想不明白,张孟卓就算发兵,按说他也应该去打济阴才是,却为何来打我梁国?於今观之,应该就是像你所说的,他这次打咱们的梁国,只是虚晃一枪,其之本意,不是‘会不会’,而是铁定在济阴、昌邑!”

    得了孔德的分析,孙坚解决了从昨天至今的疑惑,弄明白了张邈攻梁国的目的,却是第一时间就想到,须得赶紧将此情报,告与荀贞知晓。

    孙坚便当即下令,吩咐孔德就席写了一道书信,把其刚才的那番分析言论,详详细细地写入内。待其写毕,孙坚要来,细细看了一遍,见无错误,遂落了他自己的名字於后,亲手把信封好,教孙策马上派得力可靠的人,将之送去徐州的郯县,面呈荀贞。

    孙策应诺,却没有就走,而是说道:“阿翁,镇东将军远在郯县,此信送到,至少须得四五天,如果在其间,张邈、曹操已经对济阴发起进攻,却是未免就会将此事耽误。不如再写一封信,同时送去昌邑,提醒荀公达、乐文谦,也好叫他俩能提前作些预备。”

    孙坚拍了拍脑门,说道:“不错!正该如此!我只一心在想着该如何应对吕奉先、张孟卓的两路敌兵,倒是忽略了此点。”就叫孔德按上封信的内容,又写了一封给荀攸的信,亦教孙策选人给荀攸送去。

    孙策拿了此两信,出去堂外,自去选那可靠之人,分别送信。

    堂上,孙坚继续与诸人议事。

    堂中一个文吏说道:“适才孔从事所言,极有道理,下官愚见,张孟卓攻我梁国的真实目的,应该就是为了明面上配合吕奉先,而实际上是牵制我豫州,在其进攻济阴、乃至昌邑之时,不能分兵往助。既然如此,明公,张孟卓的这一路兵马,可以想见,其斗志必然不坚,兵士也应非是精锐,就不用太过重视,咱们只需主要迎战吕奉先部即可了!”

    说话这人,便是谢甄。

    谢甄是汝南召陵人,有名於当下。

    他今年四旬左右,与边让的年龄差不多,两人乃是同龄人。汝南、陈留,虽分两州,却是接壤,且那召陵县,位处汝南郡的西北部,西接颍川,北离陈留不远,故而谢甄与边让,且在其年轻之时,还是朋友,彼此的交情不错,曾经一起谒见过当时的名士领袖之一郭林宗。

    然而因为边让的才华强过谢甄,后来仕途顺利,短短数年见,就从一个微末的斗食小吏跃迁到了二千石的郡太守,而谢甄一直很不如意,谢甄又是个好强的人,自尊心很强,是以,自边让飞黄腾达以后,两人就很少再见面了,时过境迁,於今却是两人的交情早已渐渐地淡了。

    孙坚听了谢甄此言,以为然,说道:“此吾心也!”

    尽管弘咨在军报中,极力陈说吕布此回侵攻颍川的声势浩大,但孙坚却是丝毫无惧,不但无惧,反是有那么一点喜悦在胸中。

    他按剑起身,步至堂下,昂然挺立於诸文武臣属之中,望了一眼堂外的蓝天,慨然地说道:“吕奉先趁我远在河内之际,侵占我汝南半郡,至今已经多时矣!这些月来,我数与他战,虽颇克胜,但其军分据汝水南岸的十余县城,我却也不好一举把他拔除。今其悍然大举进兵,又来侵我颍川,我却正可趁此机会,将其部一网打尽!由是尽复汝水南岸的诸县!”

    说到这里,孙坚顿了一顿,回顾堂中诸人,踌躇满志地说道,“袁公路空占南阳大郡,北不得败刘表,东不得入江夏,是个无用之徒,其所仗者,今唯吕布而已。我既灭吕布,便可麾兵南下,先取南阳,然后袭战襄阳,再破刘表,刘表一破,荆州为我有矣!吾南据荆,北拥豫,东与贞之合,以豫、荆、徐、兖四州之地,挟此千万之民,驱百万之众,向北而袁本初、公孙伯圭何足道哉,朝西而李傕、郭汜诸辈,阶下囚耳!适时也,我与贞之并肩,步骑奔腾,海内谁可为我二人之敌?天下不足定也!迎天子还於旧都,重整汉家河山,其功成矣!”

    孔德、谢甄等文吏,程普、黄盖、韩当等武将,以及孙贲等孙家的子弟们,俱皆起身,下拜堂中,说道:“明公壮志!”

    孙坚哈哈一笑,抚须与诸人说道:“等到我大功成日,我与贞之固然名垂青史,汝等却也少不了今世之富贵,后世之传名!”

    便就定下,由他亲自带兵,驰援颍川,与吕布决战,争取一战把吕布及其部曲消灭。

    至於梁国,虽是已然料定张邈派去的进攻部队,应该不是精卒,但为防万一,却也不可不顾,孙坚决定由孙策带兵去助徐琨。

    孙坚是个麻利的人,没有多做耽搁,用了两天的时间召集兵士,於第三天,就与孙策各率部队,出了平舆县城,他自去颍川,孙策往去梁国。

    ……

    孙坚率部离城,将到颍川郡时,他派去给荀贞送信的使者,抵至了徐州郯县。(未完待续)

19 孟德杀囚明军法(下)

    孙策派去给荀贞送信的,是他的亲信部将,名叫陈宝。

    荀贞认识此人,往日孙策在豫,逢年过节,常会不辞路远,给荀贞奉献礼物,那押送礼物来徐之人,往往就是陈宝。荀贞收下孙策的信,没有立刻打开观看,而是先亲热地问了问陈宝路上的辛苦和见闻,问罢了,叫人带他下去休息,然后这才拆信观阅。

    却是才看信数行,荀贞神色微变,举首看向堂外,吩咐外头的侍吏:“请志才、文若等来。”

    戏志才、荀彧、陈群等等诸人,得了荀贞的召见之令,都放下了手头的公务,不多时,便相继来到堂中。——他们的办事场所都在州府,是以来的很快。

    这个时候,荀贞已经把孔德手写、孙坚落款的那信看完,示意侍从将之转给戏志才等人

    戏志才等人一一看了。

    荀贞说道:“信中言道,吕奉先率部攻颍川,张孟卓遣兵攻梁国,吕布倒也罢了,文台推测,张邈的目的应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其意实在与孟德联手,图我济阴、昌邑。我看,文台的这个推测不错。张孟卓的用意应即是在此!”

    比起孙坚,荀贞更了解张邈、吕布。

    前世读书时,他读到过张邈、陈宫叛曹,迎吕布主兖的故事,深知陈宫、张邈两人,作为士人,打自心底来说,其实与王允、袁绍、袁术是一样的,根本看不起吕布,只是把他视为“壮士”而已,“共主兖州”云云,只是说得好听,说白了,仅仅是把吕布当做了一个“打手”,那么,由此推断眼下,张邈的确是断然不可能真的与吕布结盟,帮助吕布攻打豫州。

    那么,这件事情的真相就极有可能是:张邈、陈宫不知用什么言语哄住了吕布,骗他说愿与他结盟,共抗孙坚,而实际上,张邈、陈宫这么做的缘故,是为了让吕布牵制住孙坚,以断掉昌邑、济阴的近处外援,从而方便他俩与曹操合力,突袭进攻济阴、昌邑和兖州的别郡。

    “断掉昌邑、济阴的近处外援”,这话的意思是,汝南、梁国、陈国,这几个孙坚现在控制的豫州郡国,都挨着陈留、昌邑两郡,一旦此两郡有事,却是比远在徐州的荀贞能够更快地派出援兵。

    戏志才、荀攸、陈群等尽皆智谋之士,不用荀贞多说,他们就都同意了荀贞的判断。

    戏志才面容严肃,说道:“原本以为,曹操新败,张邈无有远志,守门犬耳,料彼短日内,应是不会、也无法对济阴、昌邑发起反攻的,却不意张邈今竟说动吕布,牵制孙豫州,而即欲谋我兖矣!这真是出乎了我意料。”

    不是张邈的作为出乎了戏志才的意料,准确说,是因为陈宫在其中起到的重大作用,而才导致了张邈会做出这等叫人没有预想得到的事情。

    荀彧想到了这一点,说道:“南联吕布,图谋兖州,此策应非张孟卓所能想出,闻陈公台今在陈留,料必是陈公台之策也。”

    荀贞点了点头,赞同荀彧的看法,说道:“文若说的不错,这主意应是出自陈公台。”叹了口气,说道,“陈公台枉为兖地名士,素有清誉,却为一己之利,而不顾大局,先助孟德,顽抗我军;继又为张孟卓出谋划策,再兴战火。他口口声声,说他是为了兖人抗暴御辱,但我得兖至今,尽管还不算很长时间,可公达等人在兖州,却是严格贯彻我的命令,剿灭贼寇,安抚流民,体恤民生,又何暴之有?陈公台这么做,到底是抗暴,还是不顾兖人死活呢?”

    戏志才带着轻视的口吻,说道:“今之海内,如陈公台辈者,多矣!说是名士,实则鼠目寸光,只看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识大体!明公,却是不必为此喟叹。”

    荀贞自知,陈宫坚持不懈地反抗自己的原因,是为了保护兖州士人的利益,陈宫口中的“兖人”,其实换个说法,称为“兖士”才更为准确,既然知道陈宫早已是兖州士人中保守势力的代表,对陈宫的这些作为,荀贞当然不会真的动怒,刚才那番话,也只是他有感而发罢了。

    随便感慨几句,荀贞话回正题,说道:“陈公台固是不识大体,但张邈此回,若真是与孟德联手的话,济阴、昌邑恐怕就会危险了!我意思马上选调兵马,驰援公达、文谦,卿等以为如何?”

    戏志才等自无异议。

    荀贞就叫戏志才、陈群两人,分别负责兵马的抽调、后勤辎重的准备和运输。

    荀贞又亲笔写了檄令一道,命人火速送去昌邑,给荀攸、乐进,叫他两人加强离狐、济阴、昌邑三郡,尤其是离狐、济阴的戒备,以防曹操、张邈突然进攻。

    檄令遣人送出,戏志才和陈群也各自出去落实任务以后,堂中只剩下了荀彧。

    荀贞起身,在室内踱步了几圈,与荀彧说道:“文若,我有一个担忧。”

    这时堂中没有外人,看荀贞的语气也不像是要说公事,荀彧也就不再以公称来叫荀贞,而

    是改为兄弟之称,问道:“阿兄有何忧也?”

    荀贞摸着颔下的短髭,若有所思地说道:“吕布凶残,今其大举攻颍川,想我颍川父老,必会深受兵害,此我之一忧也;文台虽然善战,可吕布号为‘飞将’,时人传说‘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诚有万夫不当之勇,其帐下的张辽、高顺诸将,我军前援豫州的时候,与之多有交手,彼等亦皆悍将,此吕布之军,委实不容轻觑,万一文台战不利,颍川失陷,则吕布、袁术之势,定将大张,是我徐之西、兖之南,不得安矣!此我之二忧也。”

    荀彧心道:“孙豫州轻剽,吕奉先骁悍,他两人皆今之战将,先时,吕奉先趁隙而入,窃据汝南半郡,孙豫州从河内还军以后,与他屡战,双方互有胜败,竟是打了个平手,而下会战於颍川,孰胜孰负,确实难料。……至於我颍川郡的父老,唉,乱世之中,莫说颍川,就是京都洛阳,不也难逃兵灾,被董卓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百姓们被迫西迁长安了么?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从颍川,想到了徐州,又想到了兖州,不觉因又想道,“於下的徐州,在我阿兄的治理下,虽不说路不拾遗,然与往昔太平年间相比,却也是几无相差了,至少吏治清明,尊老爱幼,百姓人人安居乐业,无有兵祸之害,不复流离之苦;假以时日的话,兖州的百姓想来也定能如我徐州,得到安康太平!却那陈公台,倒行逆施,徒有虚名,可称贼也!”

    一边想着,荀彧一边安慰荀贞,说道,“孙豫州当世名将,吕布虽骁,然其不得人心,一定是不能得到我颍川士民的拥戴的,我料他必非孙豫州之敌也!阿兄不必为此担忧。方今乱世,人命不如草,颍川虽我乡梓,阿兄远在徐州,也鞭长莫及,便是知其将受兵害,亦无能为力也,且待孙豫州战败了吕奉先之后,阿兄遣人还乡,给乡中送些粮、钱,以作抚恤便是。”

    荀贞叹息说道:“只能如此了!”

    人孰无情,荀氏的子弟,而今虽是大多从在了荀贞帐下,但荀贞昔日在颍阴时,却也是有不少的朋友和相熟的人的,比如他城中家宅附近的邻居,比如他繁阳亭、西乡等地的昔年治下之民,等等等等。想起如果孙坚、弘咨挡不住吕布,那么他们就很可能会受到吕布部队的侵害、掳掠,荀贞是见惯了战争中平民百姓的可怜的,把那些使人惨不忍睹的场景,放在颍阴、颍川,把那些遇害、遭乱的百姓换成他在颍阴、颍川的旧识,只是想一想,荀贞就不忍之极。

    不忍也没有办法,就像荀彧说的,他鞭长莫及,亦无能为也。

    一句话浮上了荀贞的心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荀贞回到席上坐下。

    他手放案几,举望院中,见林木葱葱,嗅得花草芳香,春日的阳光洒入堂内,把他身上晒得暖洋洋的。他不禁心道:“何年何时,才能把这乱世荡平!还此春光以大地!”

    ……

    荀贞提醒荀攸、乐进严守边界的檄令,到的昌邑的兖州州府时,已经晚了。

    事实上,不仅荀贞的檄令晚了,就是孙坚此前的那道檄令,虽然提前荀贞的檄令了数日到,但送到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曹操、张邈两部对离狐、济阴的进攻,於孙坚得闻张邈遣兵攻梁国之次日,就猛然打响。

    回到小半个月前,曹操与张邈、陈宫议定,决定从东郡出兵之时。

    曹操部现有三万余众。

    他留下了万人镇压东郡,同时作接应、援兵之备,剩下的两万余人,即是他准备用之进战离狐、济阴、昌邑等郡的作战主力部队。这两万余人,主要由夏侯惇、曹洪、曹纯、刘若、吕虔等等各部组成,夏侯渊、曹仁,则是留守的主将。夏侯惇等各部的兵马,原是分驻於濮阳周边各地的,奉了曹操的调令,络绎汇至濮阳县,将要从征出战的诸将齐聚濮阳县外的大营。

    曹操为了鼓舞士气,亲到营中循抚。

    濮阳县外的曹军大营,是曹操早前亲自指挥筑造而成的。曹操娴熟兵法,筑营,也是兵法中重要的一条,对於此道,曹操也是颇为精通,他的这个大营,筑造得有条有理。

    外有沟堑、高垒,垒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望楼一座。内分四区,乃是两个步卒区,一个骑兵区,一个辎重区,分处於东南西北四面,四个区之间,各有干道隔开;四个区之内,又各有小路,把区内的营房分隔。整体言之,整个大营就像是一个大号的县城城区。取水的井、排水的渠道,以及练兵所用的校场,等等一应俱全。端的是布局严整,规划整齐。

    唯是营地虽好,营中的兵士,却很多都是马虎虎虎,不怎么样。

    甚至在曹操亲自巡视的时候,凡其去到的营中各部,还有不少其各部中的兵士,连欢迎的队列都排列得不太齐整。可以这么说,兵士们的精气神、军纪,相当的差劲。

    这却也不奇怪,曹操现有的这三万多兵马,本来大部分就

    是在他数败於荀贞之后,临时从民间强征而至的壮丁,尽管在东郡的这些时日,曹操在这些从军未久的兵士们身上下了很大的功夫,教他们旗鼓、队列、军纪,这些兵士基本上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了,可到底是当兵的时间尚短,往日在民间的生活习惯还没有能得以彻底地纠正,因是甚是缺乏精卒的气质。

    巡视完了一周营地,曹操来至营中的帅帐,坐将下来。

    跟从他巡视的程立、满宠、薛悌等文吏,亦纷纷落座。

    一干文吏,俱皆知些兵事,眼见了曹营战士的这种状态,他们中的多数人面带忧色。

    满宠想了又想,数次窥觑曹操的神色,见他恍若无事一般,只管与程立等人笑谈,讨论出兵攻离狐的事,以及预测战局的走向,却竟是好像丝毫也不担心帐下兵士的军纪不严、精神不振似的,终於是忍耐不住,开口说道:“明公,今我军与张太守联兵,反攻济阴、山阳,虽是出其不意,且明公新得了袁本初的五千精锐相助,料应是胜算很大。

    “……可是明公,我军的兵士多新卒,新卒用之打顺风仗尚可,想那荀公达、乐文谦等,悉非庸士,万一我军小有遇挫,恐怕这些新卒兵士就不堪用了!明公,此不可不忧也。”

    曹操暂停下与程立等人的议论,顾看满宠,笑与程立等人说道:“伯宁此忧,卿等以为何如?”

    程立捻须亦笑,说道:“以立愚见,不足忧也。”

    满宠愕然,说道:“程公,怎么能说不足忧呢?”心中想道,“程公善谋多智,熟悉兵事,定然不会看不到军纪、士气对一支部队的重要性,而他却口出此言,莫不是?”问曹操,说道,“莫非是明公已有应对之法?”

    曹操哈哈大笑,说道:“伯宁,你真是个聪明人!”

    “如此,明公果有应对之策了?”

    “然也。”

    “宠敢问明公,是何策也?”

    曹操说道:“伯宁,我日前叫濮阳县令给我备下了十余死囚,此事你可知么?”

    满宠摇了摇头,说道:“不知。”

    曹操令濮阳县令给他送去了死囚十数人这件事,做得十分隐秘,莫说满宠不知,当下之堂中坐的众人,也就只有程立一人知悉罢了,故是满宠没有听说过此事,才是正常。

    曹操的此问,本也是试探之问,听得满宠的回答,满意地心道:“濮阳令倒是严遵我的命令,确把此事做得甚为保密。很好,来日我可赏赐与之,以奖其守密!”马上就要发兵了,这十几个死囚至多三两日内就要用上,现下却是不必再对满宠等人保密,曹操遂便说道,“伯宁,我的应对之法,就在这十数个死囚的身上。”

    满宠不解其意,说道:“宠愚昧,不解明公之意,敢请明公详示。”

    “伯宁,我且问你,欲正军纪、提奋士气,最要紧的是什么?”

    满宠忖思片刻,回答说道:“最要紧的,当是让兵士们知道军法不可犯也,知道军令必须从也。”

    曹操先是赞同了满宠的观点,笑道:“正是!使兵畏我,胜过畏敌,则百战不殆,此兵法之教也!单纯的以军法约束部众,以威凌於士卒之上,当然未免会失之於酷,不可取也,毕竟所谓恩威并施,方为王道,然叫兵士们知道我法不可犯,却也是必须要有的。”接着,仍是没有直接满宠的疑问,再次问他,说道,“……那么,伯宁,怎么才能让兵士们知道我法不可犯呢?”

    满宠说道:“最好的办法,自是让兵士们知道违反了明公之法后下场会是怎样。”说到这里,他心中一动,隐约猜出了曹操所说“应对之法,就在这十数个死囚的身上”此话之意,眼前一亮,说道,“明公是准备用此十数死囚?”

    曹操抚须笑道:“不错,我正是打算用此十数死囚,杀鸡儆猴,随便找个借口,称他们违反了我的军纪,从明日起,到我出兵之日,每天杀一两个,斩於军前!悬首示众。”

    满宠大为佩服,离席下拜,说道:“明公此策,真妙计也!”

    於是,曹操就用此策,由次日起,每日从死囚中随便挑出两个,或三个,诈称违反了军纪,当众处决,砍其首级,悬於辕门,叫全军的兵士们看到。如此,连着七八天,在接连不断的血淋淋的人头的威吓下,曹营那些新卒兵士们股栗不已,军纪观念大有好转。

    同时,曹操按照“恩威并施”的原则,又勒紧裤腰带,竭尽全力,给这些新卒兵士们了几天较好的吃用待遇,全军的士气大振。

    这日,接到张邈遣人送来的军报,说吕布已率部进至颍川、张邈并也已分兵去掠梁国,又说张邈部的主力将於此军报送出之次日,开始进攻济阴郡的边县冤句,请曹操也率部进击。

    曹操遂当日整兵,入夜出营,向东急往离狐进发。

20 文珪城陷失宝刀

    濮阳县在黄河南岸,离狐县在濮水北岸,两县相对,距离只有八十里。

    曹操入夜时带兵出的营,以新卒等步兵从后行,他亲自率领夏侯惇、曹纯两部骑兵与步卒中的精锐老兵,当先疾驰。到次日上午,未及午时,离狐县城已经在望。

    遥遥见到离狐县的城池,之前遣出的斥候们接连转回禀报。

    所有的禀报都是相近的内容:离狐县虽有守御,但守御的并不是十分严密,不仅城门没有关闭,不断有百姓出入,而且城墙上的戍卒目前也不多。

    曹操闻言大喜,顾与夏侯惇、曹纯说道:“果如我之所料,我军急袭而到,潘璋粗猛之徒,自恃勇力,而无有戒备。今我可轻松破城,克取离狐矣!”

    夏侯惇回望了下从行的千余骑兵、两千余步卒,进言曹操,说道:“明公所言甚是。只是,我部兵马已经疾行了一夜半日,兵士劳顿,而离狐尽管守御不严,可潘璋却有城池为屏,且其部曲比之我部,乃是以逸待劳,明公不如下令,教步骑兵士权且暂做休整,再攻离狐不迟。”

    曹操不同意夏侯惇的建议,说道:“我所以夜出兵者,趁其无备也。潘璋如果有备,自可从卿之言,暂领部曲休整,待主力到后,我再攻城;而今其既果然无备,我又岂可教兵士休整?这不反而是给了潘璋整顿城防的机会么?卿言不可取也!”

    夏侯惇迟疑了下,坚持说道:“明公,可是我部连夜行军至此时,路上没有分毫的休息,兵法云:百里厥上将军,我部的兵士疲惫不说,且我军也没有带多少攻城的器械,若是这就强攻的话,倘若不利?那么初战不捷,恐怕会有损於我大军的士气啊!”

    曹操笑道:“卿言之论,是常理而言。兵势如水,不可拘泥教条。现今潘璋少备,对我部来说,乃是大好的战机,断然不可放过!我部虽然疲惫,可潘璋部又怎会知道?等我部兵临城下时,我料城中守军一定会恐惧惊骇;至若我部所带的云梯、撞车等攻城器械不多,然卿不闻乎,离狐县的城门未关,我以勇士百人,径往斗之,只要能把城门夺下,又何须云梯诸物?”

    夏侯惇看向曹纯,希望曹纯能出来,帮自己劝说曹操。

    却那曹纯,只当未见夏侯惇的暗示,反是勒马按剑,主动请缨,说道:“阿兄,纯敢请为先锋,为阿兄夺取离狐城门!”

    曹操笑道:“此小任也,何须吾弟大将?”召李高近前,和颜悦色地说道,“卿虽壮勇之士,然从我帐下未久,军功未著,我就算是久有擢卿之念,亦不得行也。今我就把夺占离狐城门之任,交付於卿。望卿勿要使我失望!候卿夺下城门,我给你先登之功!”

    先登、陷阵,都是头等的大功。

    那李高,便正是乘氏李操、李进兄弟的兄长,得了曹操的命令,听到他这番诚恳而充满关怀的话语,李高感动不已,斗志振奋,大声应道:“请明公在此观战,高必为明公取下城门!”

    曹操令左右部将,拨了百名敢战之死士,给予李高统带,又亲自取了精甲,送给李高。李高披甲在身,持矛佩刀,便领着拨给他的那死士百人,辞别曹操,奔袭离狐县的城门而去。

    望着李高雄赳赳地率领战士离去,夏侯惇迷惑不解。

    这几个月,曹操接连兵败,刚得的兖州刺史之位还没坐稳,就被荀贞把他打回去了东郡,且损兵折将,伤亡不小,夏侯惇作为曹操的铁杆班底,不免深深地为此而感到焦虑,加上而下春季,天气稍干,外干而内火,却是他的额头、脸上、下巴上,接二连三的出火尖不断,前一个才下去,后一个就出来,便如那离离原上草,竟是野火烧不尽。

    眼下此时,夏侯惇的那张黑脸上,就有三四个偌大的火尖。

    他下意识地一面抠火尖,一边问曹操,说道:““明公不欲给潘璋反应的机会,不叫我部兵士休整,而即马上攻城,惇倒是还能理解,却为何明公把攻打城门之任,交给了李高?”

    曹操说道:“我把此任交给李高怎么了?”

    夏侯惇说道:“李高此人虽勇,然其是新投之将,对明公的忠心尚不明朗,假若他不能为明公尽心尽力,以致城门不能打下,不就会前功尽弃,明公速克离狐的打算就不能实现了么?”

    曹操骑在马上,抚摸胡须

    ,笑道:“元让,你哪里都好,就是在‘信人’这方面,有所不足。大丈夫成事,当以赤心托人腹中,焉可效那妇人作态,一会儿怀疑这个,一会儿怀疑那个?”

    “可是明公……?”

    “元让,我告诉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用了李高,我就相信他!你不必多言了。”

    夏侯惇只得闭嘴,应道:“是。”

    曹操命令夏侯惇与曹纯等将:“做好进战的准备,只等李高把城门夺下,我部就大举进击!”

    夏侯惇、曹纯等自去预备不提。

    却说曹操,他难道是真的相信李高么?其实也不尽然。但此回反攻济阴、山阳,乘氏县的李进,在曹操的计划中,却是占着很大的分量。因是,为了能够确保李进会响应於他,曹操故而对李高是特意地加以厚待。至若夏侯惇的关心,万一李高不能尽心尽力?也是无妨,那随着李高前去夺城门的百名战士,可都是曹军的百战老卒,而且曹操给李高配的副手,名叫牛盖,更是曹操的心腹军吏,牛盖与那些老卒则一定会拼尽全力的!

    不过,话说回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八个字,倒确实是曹操一向的用人准则。这八个字,特别是前四个字,“用人不疑”,看起来像是非常的大度和对所用之人的信任,然细细品味之,此四字后头,可是还有“疑人不用”四个字的。也即等於是说,“用人不疑”的前提是,不信任的人,已经被淘汰掉了。不得不说,曹操到底是一时之雄,只他这八字就满是用人的智慧,绝非是常人可以比之的。

    ……

    却说那李高、牛盖,率死士百人,离了曹军的大队,直扑离狐的城门。

    最初时,因为相距得远,城中并无人注意到,但城外的土路上,却是有附近乡里的百姓来往的,这些百姓们很快就发现了李高、牛盖部。

    起先,百姓们不知他们的来历,以为是城中的守军出外演练归还,可曹军、荀军两军兵士的戎装是有着些不同的,便有那机灵的百姓,辨出了所来之兵,赫然是曹兵,顿时惊乱。消息传出,路上的百姓四散奔逃。城头的守军观察到了这一现象,轮值戍防的军官起疑,就遣出十余兵卒出外打探。那被他派出的兵士,迎头恰撞上离城已经较近的李高、牛盖部。

    两下相碰,李高、牛盖部早有准备,那城中出来的兵士仓皇无备,却是三两下就被李高、牛盖等杀了个落花流水。泰半的出城兵卒被斩杀当场,余下了两三个,跑得快,却是被他们逃走。此数人逃回城中,奔到城头,急忙把将此军情禀与了轮值戍防的军官。

    军官闻言大惊,一叠声地催促关闭城门,同时,赶紧通知潘璋。

    然而,为时已晚。

    李高、牛盖已然率部杀至城下。城门此时尚未关严。

    牛盖力大,带着几个同样力大的壮士,硬是把关了大半,还留着一条缝的城门给顶住了;李高重甲在身,不畏箭矢、刀矛,率领余者,大呼进斗。那个轮值戍防的军官,是潘璋部下的一个曲军侯,见势危急,却是临危不惧,亲自带兵下来,试图把李高、牛盖等曹兵杀退。

    敌我双方,共约兵士两百多人,在城门、城洞这块狭窄的区域内,展开了一场血战。

    终是李高悍勇,牛盖勇猛,在那轮值戍防的军官被李高刺死之后,潘璋部抵挡不住,丢下了尸体三十余具,仓皇而退。李高、牛盖,遂把城门夺下。两人遵从曹操的军令,也不入城追击,只排开战士,列成守御的阵型,把城洞守住,静候曹操的大队人马赶到。

    潘璋昨晚饮了些酒,还没睡醒,是在床上被来报讯的军吏给叫醒的。

    听得曹军突然杀到,西边的城门已被曹军夺占,潘璋翻身而起,急呼亲兵取甲,却是等了片刻,因为心中焦急,等不及了,便就露髻、袒胸、赤足,随手由室外院中的兰锜上,抄了一柄环首直刀,就冲出县寺,只带了七八个亲兵、军吏,赶去西城门。

    曹军来攻的消息,已经在城中传开,通往西城门的路上,处处都是仓皇逃往家去的县人。潘璋怒他们挡路,命令亲兵引弓而射,把人群射散,匆忙忙地奔到了西城门处。

    潘璋抬眼去看,西城门的门洞外,在别的军官的调集下,已经聚了近百的城头守军,但此

    百卒,却被门洞内的曹军战士牢牢阻住,在曹兵们的箭雨之下,不得前进半步。

    潘璋叫兵卒们让开路,持刀而进,大呼叫道:“潘文珪在此!来犯我城者,何贼也?”

    李高、牛盖都知潘璋的勇名,但两人自以为勇武,倒是也不怕他。

    李高瞧见潘璋无有披甲,甚至连外衣都没有穿,竟是打着赤膊,光着脚,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犊鼻裤,手里只提着一并环刀而已,心中大喜,想道:“潘璋恃勇而躁,居然敢这般来战!他是荀镇东帐下有名的勇将,现又被荀镇东任为离狐太守,我今如能生擒於他,或将他阵斩,则此功,不亚於先登之功也!”

    他急於抢此大功,就也不给牛盖打招呼,只当即下令,命兵士们暂停放箭,以免这擒获、或战阵潘璋之功被别人抢去,然后持矛趋行,穿过前头兵士列成的阵,直迎潘璋而上。

    两人相对而奔,距离快速缩短,在不到二十步时,李高提丹田之气,瞋目叱咤,高声喊道:“吾乘氏……”

    李高本是想自报姓名的,却话未说完,才说出了三个字,就见潘璋垫步跃起,短短的不到二十步距离,被他瞬间越过,长刀劈来。李高顾不上再喊了,赶忙横矛招架。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潘璋所持的那柄环刀,实在锋锐非常,李高的那矛,根本就遮挡不住,应声而断。

    潘璋刀往下挥,顺着李高兜鍪和铠领间的缝隙,正中其脖颈。

    鲜血喷出。

    李高一脸的不可置信,哑哑地叫了两声,残存的矛柄坠落,他身躯后仰,倒地而死。

    潘璋大呼说道:“吾此宝刀,未杀曹孟德,先斫尔头。无名之辈,却是玷污了吾之此刀!”喝令周围的兵士,掩杀而进。

    李高与潘璋交手一合,而就身死,潘璋着实威风凛凛,饶是李高、牛盖所率,俱是曹军的精卒,这时也不免个个惊惧,斗志下滑。眼看就能把他们逐出城洞了,却就在此刻,城门外响起了马蹄声、脚步声,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呐喊:“曹公军令:擒杀潘璋者,赏百金!”

    是那夏侯惇、曹纯带着曹军的大队及时杀至。

    潘璋左右的亲兵、军吏见势不好,慌忙拉着潘璋,往后逃跑。潘璋奋力挣开他们,怒道:“明公令我守御离狐,我身负明公重托,怎可临战而走?今我有死而已!”

    左右劝道:“今日将军就是战死,也无助於事,不如且留有用之身,才能再为明公效死!”

    潘璋哪里肯听?

    他率领兵士,杀散了门洞内的曹兵,欲待关闭城门,可那城外的曹军兵马如潮水也似,争先恐后地朝城内涌入。人力有时而尽。潘璋再是勇武,也挡不住前赴后继、数千之众的曹军兵卒。战约有小半时辰,城洞内曹兵和守卒的尸体已是堆积如山,却仍有成股成股的曹军战士持续不停地向内冲杀。潘璋浴血浑身,酣战不退。一个曹将骑马到了城洞外,他居高临下,於混战之中,一眼看到了潘璋,遂挽弓搭箭,朝其射去。

    潘璋无备,正被此箭射中右臂,他本就已经力气不逮,肩膀受创,乃不由手中一松,所使的那柄环刀掉到了地上。潘璋还想着把刀拾起来,鼓勇继斗,然他左右仅存的两三亲兵,一人抓住他的一条臂膀,余下一人断后,却是不再管他反对,任他大骂,而把他架出了战场。

    离开战场,几个亲兵拥着潘璋,先回宅中,取了坐骑,随之,由东城门出,朝定陶而去。

    ……

    一番激战,曹操因其奇袭之利,而攻陷了离狐县城。

    城洞外,一箭射中潘璋的不是别人,便是曹纯。潘璋落下的那柄刀,被曹纯所得。观其刀身,刻着“濮阳”两字,曹纯乃知,此刀就是潘璋在任离狐太守后,新铸而成,大言说是要此刀来打下濮阳、擒斩曹操的那柄了。曹纯便在曹操进城以后,把此刀献给了曹操。

    曹操观刀,以手试之,果是锋利,不愧宝刀之名,问道:“就是此刀,杀了李高?”

    曹纯应道:“是。”

    曹操抹了抹眼,惜乎没泪,他哀声说道:“李高智勇兼备,我兖之雄杰也,我正欲大用於他,却不幸亡於潘璋之手。”吩咐军吏,“代我写信一封,把此事告与李进知道!”

21 定陶县刘潘御敌

    没有了荀贞做对手,曹操在战场上,完全发挥出了他应有的能力,一战而克离狐。

    打下离狐之后,他没有在荀贞所设的这个离狐郡浪费时间,只是等到刘若等率部陆续抵至后,分出了三千兵马给刘若,叫其沿濮水东去,继续攻打甄城等县。

    刘若出发前,曹操交代他,甄城等地如能轻易攻取,便攻占之,如其城中守御严备,不易攻取,那么也不用硬打,只要能把此数县中的徐州驻兵牵制住即可。

    刘若心领神会,接令率兵而去。

    曹操带余下的主力部队,在离狐县休整了一晚。

    次日,便大张旗鼓、声势浩大地渡过濮水,向西方偏南的定陶县进发。

    定陶距离狐县,约有百里。

    曹操到达定陶县外的时候,张邈的部队在张邈的亲自率领下,亦已到了定陶城下。

    定陶县与陈留郡并不直接接壤,其间有济阴郡的冤句县为此两地的相隔。

    冤句与定陶都在济水的北岸,两县接壤,两座县城相距亦约百里之远。

    这个冤句,本是张邈率兵出了陈留后,最先进攻的地方,但不像曹操一战而即克离狐,张邈的部队围着冤句城,打了一天多,却无有尺寸之进,因遂在得了曹操“已克离狐”的军报后,为能及早地与曹操会师,以共攻济阴郡的郡治、也是他们此战的首要大敌定陶,张邈就听从了陈宫的建议,干脆暂把冤句围而不打,留下了他的弟弟张超率领部分兵马,把之围住,他则带领主力绕过冤句城,遂至定陶县。

    曹操部兵马两万七八千人,张邈部兵马万余人,两军合兵,计共四万人众上下。

    此四万步骑里边,加上袁绍派来的部队,能战的精卒约有万人。

    反过来定陶城内的守军,只有大约三千多人。

    这三千多人中,且有数百是潘璋从离狐逃出时随行带出的。

    敌我兵力的对比,大概在十比一。

    不过虽然看起来众寡悬殊,但守城的主将刘馥,却倒不是十分的紧张。

    刘馥虽文吏,亦知兵法,晓战阵之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也即是说,十倍的兵力只是刚好够围城而已;守卒尽管只有攻城敌军的十分之一,但是守卒有城墙可以依仗,太长的时间,刘馥不敢说,仗此三千余卒,凭此定陶的城墙,守个十天半月,刘馥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他私下与潘璋说道:“昌邑离我定陶,百里远罢了。从闻讯我城被围,到集结援兵,再到援兵至我定陶,顶天了,七八天足矣。

    “荀使君、乐将军皆是知兵善战的,我料他两人肯定会在援兵集结完成之前,便就先遣一支部队,急赴我济阴来援,而这支先遣部队,快的话,也许三四天就能到来。只要君与我,咱们两个齐心协力,不仅守住定陶不难,没准儿且还能借此机会,立下些许功劳!”

    潘璋又羞又愧,他的右肩受伤,在到了定陶县后,进行了医治,这会儿吊着个膀子,配上他神情,却是出人意料的十分和谐。

    他恨恨地说道:“曹孟德偷袭於我,使我离狐失陷,我愧对明公的托付,哪里还敢奢求什么功劳?只盼能在援兵到后,与援兵内外夹击,大败曹孟德,顺势攻回离狐,以稍解我罪,就足够了!”左手往腰间摸去,摸到剑柄,想起了他丢失的那柄濮阳宝刀,更是忿忿,咬牙切齿,说道,“暗箭

    伤我的那人,乱战之中,我也没有瞧清,只瞧见他骑了一匹黑色的好马,穿着红色的铠甲!待到来日与曹孟德决战,休叫我找到此人,如若被我找到,我必手刃之也!”

    刘馥是士人,而潘璋是寒门子弟,两人的出身天壤之别。

    刘馥满腹诗书,学问高深,而潘璋粗野,所好者唯好酒、赌博之类。

    不管是出身,还是文化修养,潘璋都是无法与刘馥相比的。

    年龄上,刘馥也比潘璋年长得多。

    因此,实际上,即便潘璋如今也是一郡太守,——虽然说离狐郡是荀贞自设的,但在徐州系统内部,离狐郡与济阴郡却是同等地位,论官职,潘璋俨然与刘馥平起平坐,可刘馥对潘璋是没有多少尊重,只是把他当做了一个武夫而已的,兼因潘璋的戒备不足,而导致离狐失陷,使得定陶县城不得不直面曹操、张邈两部联军的围攻,刘馥的心底,对潘璋愈是颇有不满。

    但刘馥此人有城府,不像寻常的士人那样,自视甚高,把对武人的轻视堂而皇之地挂在脸上,并及当下定陶被围,也需要潘璋这等的猛将为其协助,故是,表面上,刘馥对潘璋还是相当礼敬和客气的。

    刘馥抚须笑道:“以府君之武猛,要非暗算,那曹将又岂能伤到君?君欲想报仇也不难,想那曹将既有好马乘骑,又有铠甲可披,想必是曹营的大将,来日疆场再见,他少不了要冲锋陷阵,到的那时,识别他出来,简直易如反掌。当君往去寻他报仇之际,我亲为君助威!”

    潘璋重重地“哼”了一声。

    刘馥故意装作误解,说道:“怎么?是我的哪句话说的不对,引了君之不快么?”

    潘璋慌忙费力地拱手,说道:“岂敢岂敢!璋非是因公所言而恚,而是想起那曹将,气愤难抑!”回想那日城洞下的鏖战,说道,“要非那曹将暗算伤我,突入我城门中的曹兵,我必能将之尽数逐出,而我离狐县城,就也不致仓促失陷了!”

    刘馥抚慰他,说道:“如我适才所言,荀使君、乐将军的援兵,不日就能到达。等到援兵来到,咱们再杀回离狐便是!”

    潘璋以校尉武官的身份,因其是东郡人的缘故,一跃从荀贞帐下的诸多校尉中,脱颖而出,得以出任离狐太守,到任之初,他是极为自得的,却不曾想,才当了没几天的太守,就被曹操把离狐偷袭攻下,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既是懊悔,又是忐忑。

    懊悔的是不该粗心大意;忐忑的是不知荀贞会如何惩处於他。

    却因了刘馥的好言好语,善加宽慰,潘璋的心绪得到了稳定。

    曹操、张邈合兵以后,於第二天展开攻城。

    刘馥、潘璋齐心合力,刘馥负责后勤,潘璋负责守战,两人配合默契,抵御敌攻,暂且不提。

    ……

    却说山阳郡,昌邑县,州府。

    短短的两天之内,荀攸接到了四道军报。

    第一道军报,是离狐太守潘璋派吏送来的,说是离狐遭遇曹操大兵的突袭,已然失陷。

    第二道军报,是济阴太守刘馥送来的,说是济阴郡的冤句县受到了张邈部队的进攻。

    第三道军报和第四道军报,都是刚刚送到不久。

    第三道军报,是孙坚的人送来的,说张邈遣兵进攻梁国,提醒荀攸,其意可能是在济

    阴。

    第四道军报,仍是刘馥送来的,说曹操、张邈两部的主力已至定陶县外,对定陶展开了围攻。

    昨天收到前两道军报的时候,荀攸就请来了乐进,与乐进商议对策。

    今天接连又收到了孙坚、刘馥的两道军报,孙坚的那道军报也就罢了,刘馥的那道军报却是军情如火,荀攸便立即遣人,再去同处昌邑县中的郡府,请乐进入城来议。

    荀攸在堂中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外头铠甲声响,他抬眼看去,见是乐进已然来到。

    乐进虽领着山阳太守的官衔,但他目前主要的工作还是领兵,换言之,是荀攸在军事上的副将,故此他平时很少穿太守的官服,大多时候仍是甲胄在身。

    “文谦,这是孙豫州、刘元颖才送到州府的两道军报,你看一看。”

    迎了乐进登堂,两人各自落座以后,荀攸没有废话,开门见山,直接就把孙坚、刘馥的两道军报给了乐进。

    乐进先看刘馥的军报,看完,又大略看了一遍孙坚的军报。

    两道军报都看罢了,乐进将之还给荀攸,说道:“可惜,孙豫州的军报晚到了一步!要是能早到两日,离狐县也不致轻易失陷了。”

    荀攸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只是附和了两句,旋即便说道:“文谦,定陶县现被东郡、陈留两郡的联兵围攻,刘元颖军报中说,其两部之兵观之不下三四万人,而城中守卒才只三千余。曹东郡,善战者也,其兵又远众於我定陶之守卒,以我之见,我军不能等各营的将士召聚齐了,而是应该立即便遣一部人马赶去济阴,先作驰援!……文谦,你以为我之此意如何?”

    昨天在接到了离狐失陷、冤句被围的军报以后,荀攸、乐进经过商量,已经定下了“马上召聚各营兵士,及早援助济阴”的计划,召山阳各县驻兵、及任城、东平等郡国之兵马前来昌邑会合的命令也已经传达下去,并且给荀贞送去加急求援军报也已送出,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才过了一天,定陶就被围困,定陶乃是济阴郡的郡治,东与昌邑相隔仅百里,其县之得失关系重大,因是,荀攸认为,不能等到各地的兵马齐聚,然后再援济阴,而是必须得遣派一支能战的部队现在就去济阴了,至少,如果这么做的话,可以起到安抚定陶守卒的作用。

    乐进对荀攸的临机应变,极为赞成,点头说道:“使君言之有理,正该如此。”

    荀攸沉吟了会儿,问道:“文谦,你既然同意我的意见,那么你觉得,这支先遣部队,该遣何部为好?”

    乐进不假思索,说道:“高素、冯巩部可也。”

    “为何?”

    “高素、冯巩部,现就在昌邑县外的大营中,随时可以调动出发,此其可派他俩之部的缘故之一也;高素勇剽,冯巩持重,他两人相得益彰,遣之往援,我与使君可以放心,此其缘故之二也;高素、冯巩部的兵士,多为颍川子弟,训练有素,临战奋勇,此其缘故之三也。”

    荀攸其实考虑的也是遣高素、冯巩先领其两人之本部往援,听了乐进的分析这话,拊掌说道:“文谦,我见与卿见相同!那便即刻下令,叫高素、冯巩明天一早率部出发!”

    高素、冯巩现是乐进的直属部下,这道军令得乐进下。

    乐进便当堂书成令文,马上派人送去给了高素、冯巩,并教两人接令之当时,立即前来州府。

22 济水畔高冯战叛(上)

    高素、冯巩到了州府,入至堂中,拜见荀攸、乐进。

    荀攸把济阴郡的最新战情,告与高素、冯巩,接着说道:“敌情就是这样。为了安抚定陶县内守军的士气,目前恐怕是等不及我军各营的兵士齐聚,之后再作援助了,因是我与文谦决定,先遣一支敢战的部队,赶去定陶驰援。此任,你二人可愿担之?”

    高素、冯巩离席起身,到堂下。

    高素是校尉,冯巩现为假校尉,高素的军职比冯巩高,故而冯巩谦逊地站在了高素的身后。

    两人一起行了军礼,同声答道:“使君、将军令下,末将岂敢不从!”

    高素补充了一句,说道:“此任非末将不可!”

    冯巩说道:“适闻使君言道,曹东郡、张孟卓两部今已会於定陶城外,对定陶城开始了进攻,此军情如火是也,末将敢请与高校尉今天就出兵,往援救之!”

    乐进说道:“定陶县内的守卒虽然不多,亦三千余人,仗坚城为守,曹孟德纵是善战,三两日内定也不能将定陶攻下。你俩也不必於急於今天出兵。今日你二人且去营中,把士气鼓舞起来,备足粮秣、军械,明日往援不晚。”

    高素、冯巩应道:“诺。”

    荀攸问他俩,说道:“你俩到定陶后,打算如何进战?”

    高素说道:“末将以为,当先察看曹、张联兵之形势,然后才好再议战策。现在末将还没到定陶,不知敌军的具体情况,却是无法回答使君此问。”

    荀攸赞许地点了点头,笑与乐进说道:“子绣大有增益,今亦堪称知兵也!”

    乐进抚须微笑。

    对高素、冯巩到了定陶之后,该如何作战,荀攸已有定策,便教他俩,说道:“子绣所言虽然不差,但今你二人是作为我大军的先遣部队而去定陶的,故是该如何战法,倒是可以预先定下。曹东郡、张孟卓合兵,据军报上说,约有四万之众。你俩的部曲合在一处,不过两三千人,不能与他们相比,因到了定陶县外之后,你俩不要进战,只管在定陶县东筑营,与县内成犄角之势,以胁曹、张联兵之侧翼即可。等我大军到至,再一并进战。”

    高素、冯巩想了一想,都认为荀攸此策是上策,遂应道:“是。”

    荀攸顿了下,对高素说道:“子绣,汝妻现从你在县中,我给你半个时辰的假,你回去你家,好生安抚一下汝妻,叫她不要为你担心,免得惊动胎气。”

    “免得惊动胎气”云云,却是宣康为了救下高素,诈言他妻怀孕,此事传到了昌邑,荀攸信以为真。想起这些天来,为了他的妻子真的怀上身孕,乃实是日夜奋战不休,饶以高素之健壮体魄,也感到吃不消了,高素有苦难言,然而在荀攸、乐进面前,又不好坦白说他妻子其实没有怀孕,便只得装作未见冯巩嘴角因之而露出的笑容,应道:“诺。”

    与冯巩辞出堂外,两人出去州府。

    在州府门前,冯巩问高素,说道:“子绣,你刚在堂上时,为何说此任非你不可?”

    高素诧异地瞧了冯巩眼,唤他的小名,反问说道:“怎么,胡狗,你莫不是以为还有别人能比我更合适驰援定陶么?”摸着肚子,理所当然地说道,“论勇武、论部曲的战力,论对明公的忠诚,虽是我昌邑大营中,将校不少,可当然只有我,才是最为胜任此事也。”

    冯巩哈哈一笑,说道:“君言甚是!”

    两人便就暂别。

    高素回家,冯巩还营。

    冯巩性子谨慎,没有骑马,牵着马出的城。高素却哪管这些?在州府门外就上了马,打手一鞭,带着那四五个从他入城的亲兵,招摇过市,乃往家而去。

    高素在昌邑的这个“家”,是他随军驻扎於此后,从本地百姓的手中买的。

    此宅院不算很大,但地段很好,离州府、郡府都不远。

    到了家中,高素也不下马,径驰入前院,大呼小叫,喊他的妻子来见。

    高妻原本是没有跟着高素来昌邑的,是在宣康谎报她有身孕后,遂才来的昌邑。听到了高素的叫喊,高妻从后院出来,蹙着眉头,瞧着骑於高头大马上的高素,问道:“干什么?”

    高素兜马,在院中转来转去,大大咧咧地说道:“乃夫明天要带兵打仗去了,荀使君、乐将军知你从我在昌邑,特地叫我回家一趟,见你一见,让我告诉你,不必为我担心!”

    高妻闻他要出外打仗,皱着的眉头立刻展开,脸上现出担心的神色,问道:“要去哪里打仗?”

    高素说道:“去哪里打仗,这是男人的事,且是军机,你一个妇人家问什么?就是问,我也不会对你说的!你就在家等着我罢!多则一月,少则半月,我就回来了。”

    高妻恼怒起来,作色说道:“问问都不行么?”

    高素却是怕她生气,赶忙收起大丈夫的气概,改颜笑道:“问问当然是行的,只是行军打仗,这的确是军机,我不能说与你听。最多我只能告诉你,这回打仗,我是与胡狗一起的!有胡狗跟着我,你总能放心了罢?且在家好好待着,候我归来,给你带些好物。”

    高素、冯巩两人同乡,他二人最早认识时,虽然彼此闹过红脸,然如今那些事早就过去了,现下他两个同僚日久,常年的并肩作战,却是早成知交好友,两家也早已是通家之谊,互相去对方家中,对方的妻妾不避。

    高妻是很熟悉冯巩的,对冯巩的印象很好,闻言说道:“冯君与你一起出征么?冯君可比你靠谱多了,向来稳重。有他与你一起也好。……好物什么的就不用带了,只要你少带些小妖精回来就行了!”

    高素尴尬地一笑,摸摸脑袋,望望天色,说道:“荀使君只给了我半个时辰的假,我不与你多说了。你把家中的珠宝财货整点整点,给我拿来。”

    高妻问道:“你不是要出征打仗么?要珠宝财货作甚?”疑心大起,说道,“你到底是打仗去,还是又相中了谁家的妖艳女子,要将之买来作妾婢?”

    高素喊冤不已,说道:“我真是要打仗去!唯是此仗,或许会有些艰难,故是我想拿家中的珠宝财货,赏与部曲兵士,以振奋他们的军心。”

    “艰难?”高妻顿时担心,说道,“如何艰难?”

    高素后悔失言,说道:“你不要再问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就算艰难,乃夫的能耐,你不知么?越是艰难,才越能显出乃夫的本事,乃夫也才越能立下大功!有道是妻以夫贵,我立下了大功,得了主公的封赏,你不也就那个、那个,什么有荣了么?”

    高妻说道:“什么什么有荣,那叫与有荣焉!”

    “对呀。”

    高妻啐了一

    口,说道:“我只知母以子贵!不知什么妻以夫贵!”

    高妻与高素成婚多年,两人一直无有子女,高妻也是很想有个孩子,给高素传宗接代的,这一句话,却是她的埋怨之词。

    高素听了,倒口无遮拦,说道:“这些天,我日夜不歇,都快累成人干了!你肚子没有动静,我又有什么法子?罢了罢了,等我打了这场仗回来,必给你个儿子就是!”

    跟从高素入院的亲兵、院中伺候的奴婢们,无不掩口而笑。

    高妻粉脸一红,跺脚说道:“你真是个粗人!”

    高素说道:“粗不粗的,自你嫁到我家日,你不就已经知道了么?莫要废话了,快去把家中的珠宝财货收拾了,给我拿来!”

    高素大方,高妻亦不小气,却也不可惜家中的财货,便就去到后院,尽数收拾了出来,装了半箱,使两个小婢给高素抬出。

    高素大不满意,说道:“就这么点?”

    高妻说道:“这里是咱们的新家,搬来才有几日?家訾财货多在郯县家中,能给你整点出这些,已是倾尽所有了。”

    高素说道:“也罢!”

    他一直都没有下马,吩咐亲兵们抬了这半箱财货,就与他妻子作别,大摇大摆地,仍旧骑马出门,穿过里巷,过街出城。

    却未见到,他的妻子把他送出了里门,直望着他的背影不见,消失於街角,乃才还家。

    ……

    到了营中,高素与冯巩碰头,把带来的珠宝财货分给他了一半,叫他拿去给其本部的部曲,余下的一半,则从箱中拿出,就摆到了自己的帐前,然后,把部中屯长以上的军官悉数叫来。

    不多时,军官们相继来到。

    高素指着帐前地上的那些珠宝、金饼、锦帛,一手按剑,昂然说道:“荀使君、乐将军命我部与冯校尉部,明日出营,驰援定陶。这些财货,是我刚从家里拿来的,都是老子这些年千辛万苦、牙缝里挤出来的积蓄,今日赏给你们!你们可知道,我为何赏你们么?”

    他问的直接,他部下的那些军官回答的也直接。

    诸军官齐声说道:“自是为激励吾等勇敢进战!”

    高素满意地颔首,说道:“不错!正是为此。你们把这些财货分了罢!明日出发,待至定陶,你们如有哪个敢怯敌懦弱,老子不但要把赏你们的这些东西全都会要回来,而且老子的军法无情,该打就打,该杀就杀!汝等把老子的话,可记清楚了么?”

    军官们都了解高素的脾性,知他是个直脾气的人,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尽皆凛然,答道:“记清楚了!”

    高素挥了挥手,说道:“分东西去罢!”

    军官们按照官职高低,把那些财货分了个一空,各回本部,做明日出战的准备。

    次日一早,高素、冯巩率部出营。

    荀攸没来送,乐进来送,将他们送出营外三里乃归。

    却说高素、冯巩出了昌邑县,沿泗水向西疾行,次日中午,到了菏泽。

    菏泽是一片湖水的名字。此个湖泽位处於泗水、济水的交汇处。由此渡过济水,改而顺着济水南下,又行二十里,夜宿一晚。天亮,继续前行,复行二十里,到了定陶县东。

23 济水畔高冯战叛(中)

    定陶县在春秋时期,属曹国之地,因为这个地方南临淮、泗,北走相、魏,当济、兖之道,控汴、宋之郊,实为四达之冲,——范蠡以为陶为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乃居陶,号陶朱公,这个“陶”就是现在的定陶一带,故而从此处自古就是四战用武之地。

    高素、冯巩率部到了定陶县东。

    遥望城头,在明亮的阳光下,可以见到四面的城墙上,都有戍卒守备,刘馥、潘璋两人的大旗,分别竖立在城西和城南。城西是曹军主力所在的位置,城南则是邈军主力所在之处。定陶县的北边是济水,曹操、张邈没有在这里布置大批的兵马,城东也没有多少两军的部队。

    高素、冯巩引军到时,曹军、邈军刚刚出营列阵,大概是准备攻城。

    闻那城西、城南鼓声震天,高素留下冯巩指挥两人的部队就地列排列,做好战斗的准备,自己则带着十余个亲兵,驰马到定陶县东、县西的交界处,仔细地察看城南的曹军情况。

    只见曹军的大营在城西约七八里许的地方,离城却是不远,那大营占地甚广,营中刁斗森严;此时,成群的士兵从营中出来,至营前两里处结阵。旌旗林立,气势不小。

    高素远远地瞧了一会儿,领着亲兵,原路折返,然后,又驰马到县东与县南的交际处,眺看张邈部队的情形。张邈部的大营距城大约也时七八里,与曹营的情况差不多,这会儿,其营中的兵士,也正於军吏、将校们的带领下,出营至营外两三里的地方列阵。

    高素看了多时,把曹军、邈军的情况,看了个清楚,随之,因其引起了邈军的注意,有数百邈军的步骑向他靠近,他便不再多看,转回了城东。

    冯巩已经把兵士们列好了进战的阵型,见到高素还回,迎上去问:“敌情如何?”

    高素撇了撇嘴,说道:“曹军看起来还像个样子,队列整齐,且不乏铠甲军械,那邈军却就差点意思了,队列既不怎么齐整,我瞧其部中兵士的装备也不很好,披甲者寥寥。”

    兖州是人口大郡,东郡、陈留郡的民口都多,人多,兵士就好召,不管是给赏钱以募,还是捕壮丁以强征,凑出一支看似声势浩大的部队都并不很难,但是兵士召来了,却不见得会能有铠甲和上好的军械给他们使用。特别东郡、陈留都不产铁,因是在兵器的精良程度上,曹操、张邈两部的将士,的确是不如徐州兵。

    曹操部的兵士还好,曹操有过击溃进犯东郡之黑山军和代替刘岱出任兖州刺史的过往,却是从战败逃窜的黑山军那里,与兖州的州中府库那里,弄到了不少的甲械,因是将士们的装备马马虎虎,还能看得过去。

    但那张邈部就有点差劲了,张邈空著大名,却是个守地之奴而已,从天下乱来至今,他任陈留太守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却一直没有出过郡界,唯知闭门守户,郡内缺铁,又不能从外边有所缴获,故而他的部队,基本上都是穿着布衣不提,强弩良弓、锐矛利刃也较为缺乏。

    冯巩说道:“曹、张两出营列阵的兵士有多少?”

    高素答道:“曹军约五千余人,邈军约四千余人。”挺有把握的说道,“我部今已至城东,料他们必是不敢於今日攻城了,虽是正在出营列阵,然以我度之,很快他们应该就会还营去了。”

    冯巩不置可否,请高素留下指挥部队,他自己则亲自往城西、城南,再次察看敌情。

    却是被高素料中了。

    说起来,高素、冯巩两部的到来,曹操、张邈倒也不是刚刚得知,他两人早有提防山阳郡方向的徐州援兵,因是在定陶城东,一直都有大量的斥候散出;另一方面,身在昌邑州府的万潜,也在高素、冯巩率兵离开昌邑后不久,就紧急派人去给陈宫送信了,故是,高素、冯巩两部离城尚远的时候,曹操、张邈就已得到军报了。

    只是,列阵攻城的命令已经下达,他们两军的兵士已经开始出营了,为了避免造成混乱,不好马上中止,遂仍旧按照原定部署,出到营外,列个阵势。

    但到底因为高素、冯巩两人的率部来至,今天预定的这场攻

    城战确是没法再打了。

    故此,曹操、张邈两人,通过信使沟通过后,在两军各自的兵卒列阵成后,只是作势朝城下进发了一段距离,发射了会儿投石车和箭矢,搞了个耀武扬威,姑且算是给城中形成些压力,以减少点高素、冯巩援兵来到而给城中守卒带来的士气提振,随后,曹、张两军就鸣金收兵。

    张邈派了董访去曹操营中,商议应对高素、冯巩两部徐州援兵的对策。

    董访,是董昭的兄长。

    董昭原在袁绍帐下,袁绍与张邈不和,因为董访却在张邈军中的缘由,董昭被人进谗言,引致了袁绍对他的怀疑,因於不久前,不得不寻辞脱离冀州,现从了河内郡的张扬。

    此是题外话,不必多说。

    董访到了曹营,曹操热情相迎。

    董访把来意告与曹操,转述张邈的话,说道:“张府君差我来曹公之营,想征求一下曹公的意见,而今徐州援兵已至,我联军该何以应对?是仍按原定之部署,大举攻城,还是先把这支徐州的援兵打掉,再攻定陶?”

    曹操说道:“徐州援兵今至城东,与城内成犄角之势,我如攻城,徐州援兵则必攻我侧阵,此支援兵不除,定陶难下,自是当先把之打掉,然后再攻定陶。”

    董访面带忧色,说道:“此支徐州援兵的兵马,虽仅三千余人,然甲械曜日,却显是精卒,打之恐怕不易,万一我联军在进攻这支援兵的时候,城中守卒趁隙杀出,与之夹攻我阵,可该如何是好?……这是张府君的又一个忧虑。”

    曹操笑道:“何足忧也!观此来徐州援兵所打之将旗,其主将是高素、冯巩两个。高、冯二人,我素知之,虽乃贞之的同乡,深得贞之信任,高素亦小勇悍,冯巩略有智谋,并其二人所部,俱颍川兵也,悉久从贞之征战之辈,的确善战,但孟卓却无须为此担忧。”

    董访问道:“敢问曹公,为何?”

    曹操捻须笑道:“我自有计策,可一战而歼灭之!”

    董访说道:“哦?曹公竟有妙策?是何策也,能否告知在下?也好让在下转禀张府君。”

    曹操卖了个关子,却不肯说,只是说道:“且等两日,孟卓就知道了!”

    董访见他不肯说,也就不再多问,便欲辞别而去。

    曹操叫住了他,示意陪从帐中的曹昂出去。

    不多时,曹昂回来,提着个鹿腿。

    曹操亲手把这鹿腿给了董访,说道:“这是我部下将士昨天献给我的。我与孟卓、公台都是多时未见,好在我两军会师於定陶城外日,我与他俩见了一面,欢叙平生,快慰十分,却孟卓别来无恙,我见公台面容消瘦,着实是清减了许多,因我得了这条鹿腿以后,就不舍得吃,想着送给公台,与他滋补滋补。正好你来了,就帮我带给他和孟卓罢。”

    董访心道:“陈公台自到陈留,对曹公颇多非议,却不意曹公这般殷勤,非但不怪他改投张府君,就连得了条鹿腿,且还想着他!曹公真是仁义。”恭谨应诺,接住鹿腿,自告辞去了。

    等到董访离开,曹操召程立、满宠等来见,说道:“徐州援兵已到,咱们的那计可以施行了!”

    程立、满宠应诺,便就部署实施。

    ……

    连着两天,曹操不发兵攻城。

    张邈担心昌邑方面的大批援军随时会到,接连遣派董访等人去曹营,询问曹操意思。

    曹操镇定自若,只叫张邈不必着急。

    却说这日,高素、冯巩营中,斥候来报,一彪兵马从北边来至,举着义旗,自称是乘氏李进的部曲,说是闻得定陶被围,特地前来援助的。

    高素、冯巩帮助刘馥剿灭过大野泽的盗贼,当时那战,李操、李进兄弟亦有参与,他们算是旧识了。听得李进领部曲来到,高素颇是欢喜,冯巩却不觉起疑。

    冯巩说道:“李进之兄李操,因与贼寇暗通,而被刘府君处斩

    ,按说刘府君与李进是有杀兄之仇的,这李进却如何会肯来援助刘府君?子绣,这其中莫非有诈?”

    高素笑道:“胡狗,这就是你不知道的了!”

    冯巩愕然问道:“我什么不知道?”

    高素给他分析李进的心态,说道:“正是因为李操被刘府君杀了,李进自觉不安,深恐刘府君再找他的麻烦,所以才会率领部曲,来助定陶,以图戴罪立功是也。”

    冯巩想了下,觉得高素此言有些道理,然而终究疑心难去,还是提醒高素,说道:“李进也许是为了戴罪立功,但是子绣,你我也不可大意,候其至后,不可叫他的部曲入我营中,只管叫他在别处驻营便是。”

    高素笑道:“胡狗,你就是太过多疑!”

    冯巩坚持己见。

    这是小事,高素也不与他争执,拿出宽宏大量的姿态,点了点头,说道:“都依你,都依你!”

    李进家是乘氏的大豪强,家中徒附数千,骁勇的门客数百,他此次带来援助定陶的部曲,总共两千多人,俱是精壮,基本是他所能拿出的全部能战之士了。

    兵到城东,在离高素、冯巩营三四里的地方,李进止住了部曲的前行,带了两个门客,到了高、冯营外的院门处,求见高素、冯巩。

    冯巩问道:“他带了多少从卒?”

    辕门的守将答道:“只有两个。”

    若是带的从卒多的话,冯巩当然是不可能放他们入内的,可只是两人的话,却就无所谓了。

    高素令道:“带他进来吧!”

    没多久,李进和他的那两个从卒来至帐外。

    李进拜倒帐外的地上,大声说道:“小人李进,谒见高校尉、冯校尉!”

    帐内传出声音:“入来。”

    李进爬起身,便要带着那两个从卒入帐。

    帐门口的卫士挡住了李进从卒的去路,横矛在手,对李进说道:“校尉召的只有你一个,将帐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李进就吩咐从卒:“在外等候。”

    卫士令他解下了佩剑,这才放他入帐。

    李进到了帐中,再次下拜,口中说道:“小人李进,於日前听闻曹操攻陷离狐,与张邈合兵,并攻定陶。当时小人就焦急万分,想着来助刘府君守城,奈何小人手下都是民兵,怕非曹操、张邈之敌,就算来了,非只无济於事,一旦战败,恐还会沮丧城中的军心,故是拖延至今,小人寝食不安。在又闻得校尉率部来援到后,乃即急忙召齐了门客、徒附,赶来助阵!”

    高素大模大样地说道:“很好!你的忠心,我会禀与荀使君、乐将军,我昌邑的援兵主力不日就到,等援兵到后,大败了曹东郡、张孟卓,荀使君、乐将军必会有赏赐予你!”

    李进说道:“小人身为刘府君的治下之民,府君有难,小人驰助,这是小人应该做的事情,何敢因此而就妄求赏赐?且刘府君治我郡的时日虽尚不长,先灭大野泽的贼寇,继分发粮种、牛、农具等物与乡野贫民,尊老爱贤,已是极得我郡人之爱戴,小人来助,更是理应之事!”

    高素说道:“你起来吧。”

    李进起身,却不就坐,恭敬地垂手而立,弯着腰,说道:“前时大野泽的贼寇之灭,多亏了高校尉与冯校尉的亲临矢石,身先士卒,小人的乡梓往年常受贼害,於今乡野为之一清,县人都在歌颂高校尉、冯校尉的功德!无以为报,他们凑了一份礼物,托小人奉与两位校尉!”

    高素听了乘氏的县人对他与冯巩歌功颂德,满心欢喜,问道:“什么礼物?”

    李进说道:“也不算什么贵重的物事,都是我乘氏的特产。”

    高素越发高兴,说道:“好啊!礼轻人意重。你将那礼物取来给我看看。”

    李进说道:“礼物颇多,现在帐外的箱中。”

    “拿进来,拿进来。”

24 济水畔高冯战叛(下)

    那箱子被拿入帐中前,肯定是会被帐外的亲兵卫士打开检查的,故是冯巩没有阻止高素的这道命令。等了稍顷,帐外的兵士检查罢了箱中,仍是没叫李进带来的那两个从卒入帐,而是分出了两人,抬着箱子入到了帐内。箱子的盖子大开,高素下到箱前,观瞧内里的物事。

    确如李进所言,箱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乘氏当地的特产。

    事实上,说是乘氏的特产,也没什么稀罕物,毕竟乘氏是济阴郡的一个县,又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头,凡是乘氏产出的,济阴、包括山阳,乃至徐州大多也都有。

    不过,这却无损於高素的开心。

    他跟着荀贞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地方上的百姓为表示感谢而给他送过礼,虽然高素是个武人,没怎么读过书,但与荀攸、戏志才、郭嘉、荀彧等等接触得多了,难免也会有对“民间美名”这方面的不自觉地盼望。故而,李进的这份礼,当真是投其所好,叫他快乐不已。

    李进恭立於箱子的旁边。

    高素到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黄巾以今,郡县兵灾不断,你们乘氏百姓的日子过得也不宽裕,这些礼物尽管不贵,但想来也定是你县中百姓费力凑齐的,我不能便就这么接受了。唯是百姓们的一片心意,我也不宜拒绝。这样吧,等会儿我给你些钱财,待解了定陶之围,你回去乘氏以后,把那些钱财分给你县中的乡民,姑且算是我的回礼罢!”

    这话说的十分大方,也十分体贴。

    李进撩衣下拜,说道:“些许土特产,都是小人县中百姓的心意,哪里敢受校尉的回礼!”

    高素俯身,笑吟吟地搀住他的胳臂,想要把他扶起。

    李进,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李进左手反抓住了高素的右手腕,猛然窜起,一头撞在了高素的下巴上。高素被他撞了个七荤八素,还没反应过来,又陡然裆下生疼,低头看去,被李进的发髻挡住了视线,虽是看不到自己的裆部,也能感觉得到,是被李进的膝盖狠狠顶

    了一下。高素疼痛难忍,夹住了双腿,身体一边不自觉地往下缩,一边试图挣开被李进攥住的手腕,失声叫道:“你做什么?”

    李进的力气颇大,紧紧抓着高素的右手腕不丢,纵声叫喊:“还不动手?”

    帐外几声大喝,接二连三传来身体倒地的闷响,旋即,帐幕掀开,两人持刀奔了进来。

    这两人,可不正是李进带来的那两个从卒?此时,这两人的衣上、脸上都是血迹。不用说,是帐外的那十几个亲兵被他两人杀了。此两人手中之刀,定是从亲兵那里夺来的。

    当此危急之时,一个念头浮上了高素的心中。

    他惊诧想道:“这两人是谁?手无寸铁,居然能这么快的就杀掉我帐外的亲兵卫士?”

    伴随着叱喝,一个人影冲近,是冯巩仓促跃起,奔来救援高素。

    那两个入帐的李进从卒,一个挡住了冯巩,一个挺刀来杀高素。

    生死关头,高素爆发出了巨力,猛然挣脱开了李进的控制,强忍裤裆的疼痛,一脚把李进踹翻。他的佩剑没在身上,在案上放着,转身跑向案边,去拿自己的剑。杀来的那个李进从卒,已至高素的身边,刀往下砍,正中高素的左臂。高素吃痛,跳到一边,喝问道:“汝何人也?”

    那人身材雄魁,面目壮武,值此营中行刺,杀人之时,却是心态稳定,竟仿佛还有心情开玩笑,淡淡地回答了高素一句,沉声说道:“我也姓高。”

    “什么高!”

    “河北高览是也。”

    冯巩不以勇武见长,非是另外那个从卒的对手,抵抗不住,被那从卒砍中胸膛,鲜血涌出,他歪歪斜斜地向后踉跄了几步,以剑支地,勉力站住,大呼叫道:“校尉遇刺!兵士何在?”

    李进已从地上起来,冷笑说道:“兵士何在?你听。”

    “听什么?”

    冯巩口中这样问道,倾耳去听,听到帐外先是杂音微弱,继而,从

    辕门的方向开始,喧闹的喊杀之声,渐渐地朝内而来,没过多久,已是满营乱音。

    李进说道:“我所带来之部曲,非是我的部曲,而是高将军所部的河北精卒。现下,高将军所部已在张校尉的率领下,攻入了你们的营中。你二人还不投降?曹公或可饶你二人一命!”

    高素怒不可遏,他怒声说道:“你竟敢作乱?”

    “吾长兄为潘璋所害,吾二兄为刘馥所杀,我是为我的两个兄长报仇,何来作乱之说?”

    高素拿起了案上的佩剑,抽剑在手,与冯巩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意相通,同时喝叫,朝李进、高览和另外那个从卒杀去。

    奈何莫说对方有三个人,便只是高览一人,高素、冯巩也非对手。两人的这番冲杀,好比是那飞蛾扑火,眨眼之间,就被高览、李进等三人击倒在地。

    高素脖颈中刀。冯巩胸口又受了一处重创。

    高素捂住伤处,然而挡不住鲜血喷涌,他侧过脸,看着冯巩,说道:“胡狗……。”

    只说了两个字,即气绝当场。

    冯巩挣扎着起身,李进与高览和另外从卒把他围住。却那冯巩,瞧也不瞧这三个虎视眈眈的凶狠敌人,勉强爬到高素的尸体边,把他死不瞑目的双眼给他合上,又用自己的衣袖把高素脸上的血渍抹去了些,随之,将自己脸上的血污也抹干净了,微笑着对高素已无生气的脸庞说道:“子绣,今你我二人同归黄泉,路上恰好作伴。你是个好热闹的人,有我陪你,你却也就不用害怕孤寂了。”望向帐外,叹道,“只是你我以后不能再为主公效力了,未免遗憾。”

    听了他这从容镇定,视死如归的话,李进、高览等不觉肃然起敬。

    高览忍不住,继李进之后,再次劝降,说道:“君伤虽重,犹可医也,何不降了曹公?不仅可性命得活,以君气度,曹公亦必有重用。”

    冯巩微微一笑,说道:“巩颍川男子,岂做降人?”以剑自刎。

25 荀仲仁生擒陈买(上)

    任谁也想不到,河北悍将高览竟然会被曹操暗中派去到李进那里,且那李进与高览亦是胆气雄豪,三个人就敢入到高素、冯巩营中,做行刺之事。高素、冯巩被刺杀身亡,营中无主,三千余的颍川子弟,虽是骁勇敢战,但是一则事起不意,二来他们是在营中,大多没有披甲,骑兵的马也不在身边,故是在经过奋勇的抵抗之后,终是大败,阵亡数百,余者尽被俘虏。

    高素、冯巩的部队到定陶城外时,给城中送过一封书信,并且特地到城东的附近大张旗鼓地行过一遭军,以告诉城中的戍卒,他们到了,从而振奋士卒们守城的决心和斗志。

    结果没过几天,他俩就遇刺身亡,所带来的援兵亦败北溃退,这些,也都被城中的守卒远远看到了。士卒的士气顿时大落。

    曹操抓住机会,与张邈麾兵急攻,夏侯惇、曹洪、高览等将各率死士蚁附攀城,守卒抵挡不住,在高素、冯巩兵败后的第三天,刘馥、潘璋和定陶令陈矫没的奈何,只好率兵突围。

    却是潘璋虽然负伤,且是新败之余,到底骁悍之将,引精卒数百,护卫着刘馥,硬是杀退了高览、曹纯两路步骑兵马的阻截,冲出了曹操、张邈两部的包围,向北奔行了十余里,然后南渡济水,投昌邑而去。

    到了昌邑,刘馥、潘璋、陈矫把随他们突围的部队留在城外,自入城中州府求见荀攸、乐进。

    荀攸、乐进闻他三人突然到了昌邑,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一定是定陶失守了。

    便在州府堂上,刘馥、潘璋、陈矫等了没多久,荀攸、乐进相继匆匆来至。

    此时天色尚早,刘馥、潘璋、陈矫乃是奔逃了一夜,他们到城外的时候,甚至昌邑的城门都还没开,是把他们的印绶出示与给了城吏观看,这才进的城中。

    荀攸、乐进都是在床上被叫醒的。

    乐进脸都没洗,荀攸注重仪表,倒是草草地收拾了一下。

    见到荀攸、乐进到来,刘馥、潘璋、陈矫伏拜於地,请罪不已。

    刘馥说道:“馥愧对明公的托付和期望,未能为明公守住定陶,今使之被曹操、张邈所陷,自知罪大,敢请使君、将军槛送馥至郯县,乞明公发落。”

    潘璋亦是惭愧不已,说道:“定陶失陷,不怪刘府君,都怪我!我身负明公的重任,却轻敌大意,被曹孟德偷袭,以致离狐陷落,由而定陶才会被曹孟德、张孟卓两部兵马夹击。罪实在我!”

    离狐的失陷也好,定陶的失陷也好,陈矫官职低微,与他都没什么直接的关系,然两位太守都请罪了,他却不好大模大样的一句话不说,亦附和请罪。

    乐进看他三人都是蓬头垢面,衣服上脏污得不行,又是尘土,又是血渍,知他们能从定陶突围出实属不易,下意识地朝堂外的院中看了看,除了刘馥、潘璋、陈矫三人带进城的几个军吏之外,余者别无它人。乐进心头一沉,问道:“子绣他两人呢?”

    高素、冯巩兵败的具体详情,刘馥、潘璋、陈矫不知,只是从围城招降的曹兵那里,听他们说是被李进、高览斩杀了,便把听来的那些,原封不动地禀报与了乐进、荀攸。

    乐进听完,半晌没有说话。

    荀攸亦是神色哀然。

    乐进说道:“定陶失陷无妨,我军早晚还能将之打

    回,而子绣与冯校尉都是明公的爱将,今却折於定陶!”顾视荀攸,说道,“使君,你我可该如何向明公汇报啊!”

    乐进算是荀贞的西乡旧人,与高素、冯巩早就相识,彼此的交情虽然不像高素和冯巩那么好,但也是不错的,闻得他俩阵亡,乐进的心中甚是悲痛。

    荀攸说道:“将军难免阵前死。子绣他俩不幸被李进、高览刺杀,实令人心痛,然事已至此,你我也只好如实的把之禀与明公。”

    带兵的主将在军营中被刺杀,这种事情虽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

    影响最大,被刺杀的主将身份最高的,由古至此时,大概应数东汉初年的来歙与岑彭了,尤其岑彭,乃是后来的云台二十八将之一,是不折不扣的东汉之开国功臣,然他两人却都在伐蜀之时,相继被公孙述派出的刺客刺死於营内帐中。

    高素、冯巩的遇刺,固然使乐进痛心,可却亦正如荀攸所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也就是无可奈何,只能如实地禀报给荀贞了。

    荀攸到底与乐进不同,首先,他是兖州刺史,作为兖州的主官,不能太多的因为个人的感情而耽误公务,其次,他本质上是个士人,对高素、冯巩这样的武将,尽管因为旧识的关系,还有高素、冯巩两人性格的原因,对他两人也颇是喜欢,对他两人的身死也感到扼腕,可究竟是没有乐进那般心痛的,回答了乐进的问话之后,他的思路就转到了目前的战局上。

    荀攸沉吟多时,与乐进说道:“文谦,离狐、定陶先后失陷,乘氏李进背叛,咱们的援兵恐怕是不能再去济阴了啊。眼下之计,我以为,应当改变之前的战策,改驰援济阴为固守山阳。君以为何如?”

    刘馥、潘璋是济阴、离狐的主将,两人都不仅兵败,而且被迫逃到了昌邑,可以想见,济阴、离狐其余的各县,在既少兵马守御,又群蛇无首的情况下,必然会很快就尽数落入曹操、张邈的手中,那么,於此时再派援兵去济阴郡,显然就是没有必要了。

    从另一方面来讲,曹操、张邈咋攻陷了济阴郡后,其部兵士的斗志定然大涨,对於昌邑这边来讲,部队的士气却则必然会因为济阴的数日而陷,变得低落起来,从士气这个角度考虑,现在也不合适再遣兵马入济阴郡了。

    应对目前局面的最好办法,只有一个,便是固守昌邑,把曹操、张邈的部队挡在泗水、济水以西,换言之,把他们挡在济阴郡内,然后等到各部的援兵到齐,以及荀贞的援兵到后,再作进击、收复济阴的谋划。

    乐进娴熟兵事,明白荀攸的此个对策,是当下唯一可行的,就没有异议。

    不止是丢了离狐,现在还丢了定陶,并且算是间接地害死了高素、冯巩,自觉罪责越来越大,且在深深的耻辱感之驱使下,潘璋一心地想要戴罪立功。

    他主动请缨,说道:“曹操、张邈占了定陶以后,必定会过济水而东,掠成武、单父、己氏诸县。璋敢请使君、将军允许,带本部兵马,往去成武,阻其兵锋!”

    荀攸瞧了瞧他肩上被纱布包扎的地方,说道:“文珪,你的伤势如何?”

    潘璋要紧牙关,忍住疼痛,活动了一下右臂膀,说道:“箭创而已,已无大碍!”

    “你适才说的不差,曹东郡、张孟卓,在侵占了我定陶后,确是极有可能会东略成武等县,但眼下其军方胜,我

    军接连战败,须得且避其锐。成武县,我不准备派人去守。文珪,你的肩伤如是不要紧的话,你就带你的本部兵士,……你本部兵还有多少?”

    潘璋说道:“现尚有三百余卒,虽然不多,然皆勇士。”

    荀攸说道:“我再补给你兵马五百,你率之驻入梁丘城,为我昌邑之侧面屏障。”

    梁丘在昌邑的西北边,其南就是济阴郡的成武县。荀贞打昌邑之时,围绕着梁丘,曾与曹操、吴资等交过手。只是,当时荀贞是攻势,现而今,派潘璋去梁丘,则变成了徐州兵是守势。

    潘璋接令。

    荀攸又细细地问过刘馥、潘璋两人战败的经过和曹操、张邈部队的战力、人数等等,末了,说道:“你们从定陶血战得出,一路没做休息,想必疲累不堪了,且先去客舍休憩。文珪,你明天就直接带兵去梁丘城;元颖、季弼,你俩明天再来州府,咱们一起商议守卫昌邑的具体谋策。”

    潘璋接过乐进所写的给他拨兵的檄令,与刘馥、陈矫朝荀攸、乐进行了礼,奉命而出。

    乐进皱眉说道:“公达,潘璋接连两败,且肩膀负伤,以我之见,至少暂时应该是不能再重用於他,你却为何叫他去梁丘屯驻?”

    说来乐进与潘璋是老乡,两人都是东郡人,但乐进对他的这个老乡,却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照顾,凡事秉公而已。

    荀攸说道:“正因为文珪两败,所以我才把驻守梁丘的任务交给了他啊。”

    “这是为何?”

    荀攸说道:“知耻而后勇。文珪性烈,两次战败,他一定憋足了气,且梁丘离昌邑不远,你我可随时关注那里的情况,把梁丘交他驻防,你我是可以放心的。”

    荀攸这话说的有道理,乐进便就不再质疑。

    这会儿,堂外的天光已然大亮。

    荀攸吹灭了案上的蜡烛,铺开纸张,提笔在手,蘸了墨水,歪着头想了片刻,开始亲自给荀贞写上禀的公文,汇报定陶失陷的事情。

    公文写就,给乐进看了,乐进无有补充和修改,便当天派人,急送郯县。

    随后的几天中,荀攸往济阴洒出了大量的斥候,打探曹操、张邈部队的一举一动。果如他的预料,离狐、定陶两县先后失陷,余下的诸县无不惊骇,几乎没有抵抗的,竟是大多望风而降。——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是因为离狐郡、济阴郡的大多数县的令长,都还是原本的那一批人,对荀贞没有多少忠诚之心,自然就如那墙头草,荀贞和曹操谁入主济阴,他们就听谁。却是说了,那荀贞当初为何不把这些县令长统统换了?两个缘故,一则,这些县令长,不少是外州各郡的右姓子弟,没有过错,不好免官;二来,前番攻打兖州,兖州的大半郡县都被荀贞打下占据了,几十个县,他一时也找不来那么多的合用人选去当县令长。

    在这几天里,徐卓、李瓒、荀悦等等其它兖州各郡守相派来昌邑的驰援兵马,络绎到达。

    有了这些兵马的补充,荀攸、乐进守住昌邑的把握大了许多。

    就在定陶失陷后的第三天,曹操的一支兵马,入了山阳境内。

    ……

    而差不多与曹操兵马入到山阳的同时,荀攸加急送去郯县的军报,到了荀贞的案头。

26 荀仲仁生擒陈买(下)

    与荀攸的军报前后脚送到郯县州府的,还有一道军报。

    乃历城的荀成、赵云送来的。

    却是於几天前,大概与吕布进攻颍川、曹操进攻离狐的时间相距不远,人在济南国郡治东平陵的“青州刺史”陈买,率其部兵马,约万余人,奔袭历城,同时,平原郡的田楷、和驻兵在东郡东部聊城县的夏侯渊部,亦有分别出兵,约各数千人。

    东平陵位处在历城的北边,平原郡不用多说,位在历城的西北边,至於聊城县,则是在历城的西南方向。一时间,三面皆敌,历城县风雨俱来,好像立刻就要陷入被三方围攻的局面。

    荀成、赵云两人,临危不乱。

    根据三个方向的侦查结果,荀成、赵云定下了应敌之策。

    东平陵距离历城最近,只有不到百里,而且两座县城之间既无山峦阻碍,也无河水间隔,故是荀成、赵云预估陈买的青州兵,应该是最先会到达历城县城下的。

    田楷部所在的平原县,距离历城约有百余里地,并与历城之间有黄河为阻;聊城县距离历城,则约有两百里,中间也有黄河为阻。

    也就是说,田楷部和夏侯渊部肯定是会比陈买部抵达历城为晚的。

    按照路程之远近来说,田楷部似乎是应会比夏侯渊部早到个一两天,但是,田楷与夏侯渊不同,他的靠山后台公孙瓒,现在缩回了幽州,等於说他现下是一支孤军在青州,因而,依据这一点,荀成、赵云等经过讨论,断定田楷为了保存他仅剩不多的兵力,必然是不会很积极的,很有可能,他会比夏侯渊还要晚到。那么,夏侯渊大概是什么时候会到呢?从聊城到历城之间的距离,是从东平陵到历城之间距离的一倍多,而且夏侯渊从聊城到历城,还得渡过黄河,如此,他应会比陈买晚到历城至少三天。

    换言之,从陈买部至历城,到夏侯渊和田楷部至历城,中间最少有三天的时间。

    荀成与赵云说道:“子龙,我军取胜的时机,就在这三天中了!”

    赵云深以为然,说道:“将军言之甚是。那田楷为自保实力,必无坚斗之心,只要我军能在这三天中,击败陈买,那么料田楷定然大骇,说不得,他就会退回平原郡去了。陈买、田楷两部的敌军既或败或退,只余下夏侯渊一部,军报中说,他所率出城之兵马不到五千,只凭他这区区数千人马,又能奈我历城何?想来,他也只能无奈撤退了。”

    说到这里,赵云顿了一下,笑道,“这个陈买,倒是也有些手段,却不知何时,他竟与田楷、曹东郡勾搭上了!三面同时俱发,声势却是看似不小。”

    口里说着“声势看似不小”,赵云的仪态却是十分晏然,明显没有把陈买、田楷、夏侯渊三路的敌兵当回事。

    荀成看出了蹊跷,笑问道:“子龙,你是不是已有败陈买之法了?”

    赵云也不隐瞒,便就说道:“不瞒将军,云确是已有一策,只不知能否得行,还得将军决断。”

    荀成说道:“你说来听听。”

    赵云就把自己的谋策道出,却在说出之前,先分析了一下陈买部队的特点,说道:“陈买所率之兵,号称五万,实际无非万余,且不全是他的齐国郡兵,中有北海、济南等各郡的兵马,而陈买才被明公举为青州刺史未久,在青州尚无足够的威望指挥别郡,想来北海、济南等郡的部队,定不会对他的命令俯首帖耳的听从,此是谓乌合之众也,败之不难!”

    赵云深受荀贞的影响,极其重视情报工作,又历城北为青州兵,西北为田楷部的幽州兵,西南是曹操的东郡兵,三面都是敌人,并且三面敌人距离历城都很近,故是,他自到历城以后,对情报方面的收集更是非常的重视,在此三个方向都安排了大量的斥候和细作,——也正是因此,陈买、田楷、夏侯渊的部队才刚出城,他这边就马上收到了军情。

    不但获悉敌情的速度很快,敌人各部兵马的具体情况,赵云也大致都已了解。

    正如他所说的,陈买所部的万余众,的确是由齐国、北海、济南等青州各郡郡兵拼凑而成的。

    荀成点了点头,赞同赵云的分析,说道:“不错,陈买部败之不难。只是子龙,咱们只有三天的时间,……那夏侯渊向来以行军神速著称,咱们甚至连三天的时间可能都没有。陈买部再是易胜,到底有万余之众,便是万余头猪,也不太好能在两三天内就尽数捉住,你却有何策,能使我军在三天、或两天内,便大败陈买部?”

    赵云说道:“如若堂堂之阵,与陈买部野战,三天、两天,或许不好速胜,然我如施以诈计,以云料之,则胜如反掌矣。”

    野战的话,如果陈买拒不出战,抑或只是列阵防守,那么三天、两天,确然是不好取胜。

    听赵云说“施以诈计”,荀成问道:“诈从何来?”

    赵云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荀成听罢,大喜拊掌,说道:“此诚妙策!莫说三天、两天,一日即可破陈买矣!”

    就按赵云的此策,荀成、赵云做下布置。

    等了两天,陈买部果然如赵云、荀成所预期的日子而抵至历城县外。

    却那陈买,亦小知兵事,晓得临战之前,当先搞清楚敌我虚实,便带了百余从卒,驰马到历城县外的近处,观看城防情况,却见到城头一幕,使他顿时讶然。

    但见那历城的城门洞开,而城楼之上,摆着酒宴。

    遥见十余人,或穿文士的冠带,或衣戎服,正在一班女乐的伴奏下,欢快饮酒。

    陈买只疑眼花,指着城头,问左右,说道:“那是在置酒高饮么?”

    左右的从吏说道:“是。”

    陈买纳闷至极,说道:“我大军杀到,荀成、赵云竟不设防?也就罢了,还开着城门,在城楼听乐饮酒,这却是为何?”

    左右从吏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能回答陈买。

    一个胆大的说道:“使君,管他为何这样做!以下吏愚见,赵云、荀成此必是故弄玄虚

    而已。使君请看,那历城的城门既然大开,我军何不趁机杀入?定可一鼓而破城矣!”

    陈买摇头说道:“荀成乃镇东帐下之上将,赵云知兵善战,亦非庸将。我看他俩不见得是故弄玄虚,此必有诈!”传下令去,“教兵士后撤三里,筑营之时,严加戒备。”

    ……

    城头上,荀成、赵云俱在酒席中。

    他俩坐得高,望得远。

    看见了远处陈买部队停留不久,就开始向后撤退的情况。

    荀成笑与赵云说道:“子龙,卿计成矣!”

    赵云离席,下揖说道:“将军且请在此稍坐,云为将军取陈买来!”

    荀成说道:“好!我就在这里观战,睹子龙神威。”

    赵云下了城,披挂铠甲,翻身上马,到至大开的城门内。

    却那城门内的城洞、通往城中的街上,此时整整齐齐地列着数百骑兵。赵云驱马到他们前头,挥矛向外一指,简短地令道:“大功就在眼前,擒得陈买者,功一等!”

    赵云当先,那数百骑紧从於后,驰出城门,径往陈买及后撤的青州兵冲去。

    陈买万万没有料到,那洞开的城门后头,居然是一队整装待发的徐州精骑。

    而那城门之所以打开,赵云的目的正是为了方便骑兵的驰出,同时也是为了引他起疑,使他命令青州兵后撤,以利於骑兵的顺势冲阵。

    陈买猝不及防,打马要逃,不如赵云等的马快,当场被擒。其部本是乌合,又在后撤,队形不免颇为散乱,竟亦被赵云所率之骑一举冲散。青州兵大乱以后,荀成命军吏击鼓,城中的守卒悉数杀出,把那青州兵杀了个落花流水,全军覆没。

    战不到两个时辰,赵云大胜还城。

    陈买被押到城头。

    荀成笑问他说道:“陈使君,你的这个青州刺史是怎么来的,你不自知么?不感念吾兄也就罢了,却你又为何不肯老老实实地暂领这青州之地,却偏要与我徐州为敌呢?”像是开喻他,又像是嘲笑他,说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此古贤人之教也。陈使君,人贵在自知之明啊!如使君者,可以说是无智之愚了!”

    陈买的一腔雄心壮志,还没开始实施,就兵败被擒。

    他又是羞惭,又是恚怒,转过脸去,不看荀成的嘴脸,默不作声。

    荀成倒是不以为甚,调笑了他两句,即令从吏,说道:“好歹是吾兄表举的青州刺史,我等不可擅做处置,把他送去郯县,请吾兄发落罢!”

    从吏应诺,便择兵士,把陈买送去郯县。

    荀成端起酒碗,敬与赵云,说道:“不到半日,万余敌军灰飞烟灭,非智勇兼备无以称卿也!”

    ……

    郯县,州府。

    读完了荀成、赵云送来军报中所陈述的大败陈买之经过,荀贞对赵云赞叹不已。

27 高顺陷阵破弘咨(上)

    荀成、赵云那边大败陈买,把其俘虏。陈买部的青州兵一败,平原郡的田楷、聊城县的夏侯渊,闻讯以后,自然不免俱皆失色,果如赵云所料,田楷遂领兵犹疑不进,夏侯渊因见此状,知道孤木难支,遂也不再率部往历城进发,干脆折返回去,急呈军报与曹操。

    荀成、赵云乃分兵两部,一部由荀成带领,镇守历城县,一部由赵云带领,趁机攻取济南郡。

    这且不说。

    如果说荀成、赵云的军报,给了荀贞很大的喜悦;荀攸、乐进的军报,则就使荀贞转喜为忧,并对高素、冯巩的阵亡,和那三千颍川子弟的尽失甚为伤痛。

    但是各部的援兵还没有能够全部到达郯县,荀贞也只能回书荀攸、乐进,指示他俩,可以暂时放弃令狐、济阴两郡,全力守御山阳郡,严令他:昌邑县城绝对不容有失;告诉他俩,援兵大概在十天后可以出发,最多半个月内,即能抵至昌邑县外。

    给荀攸、乐进的命令,遣人急送去昌邑的当日,豫州孙坚的人又送来了一道檄文。

    檄文中,孙坚说他已亲自提精兵万余,赶赴颍川,并说目前遭到吕布军队进攻的颍川东南部之舞阳、定陵与郾三县,舞阳县已为张辽攻陷;郾县在守将与郾县令的齐心协力下,依仗地势,倒是把城守得不错,吕布将魏越数攻不克;至於由吕布亲自攻打的定陵县,因颍川都尉弘咨的援兵已到,估计短日内应该也不致有失陷之虞,足是可以等到孙坚部援兵到达的。

    檄文中,孙坚顺道提了一下梁国的战况。

    张邈所遣之陈留兵的偏师在赵宠的率领下,自入梁国以今,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进展,特别是在孙策率兵数千援入梁国以后,赵宠及其所部更是寸步难前,当下正与孙策部对垒於宁陵与睢阳间。——睢阳,是梁国的国都,宁陵在睢阳的西边,与陈留郡接壤。两县都在睢水北岸。宁陵、睢阳再往北,不到百里,是梁国的蒙县、虞县,虞县再往北,就是济阴郡的己氏县了。

    孙坚之所以会在军报中提及梁国的战事情况,不但是为了让荀贞能够清楚地明了到当前豫州南、西两个战场的整体战局,其实并且也是为了告诉荀贞,叫他放心,陈留的赵宠部是肯定不可能经梁国的境内,进攻济阴郡的己氏等地,以配合张邈、曹操两部的。

    对孙坚檄文中暗含的此层意思,荀贞当然是能够看出的。

    对孙策的能力,荀贞还是很放心的。赵宠虽不算无名小辈,孙策现下虽亦尚且年轻,军事经验或还有欠缺,但其两人对阵,在敌我兵马人数相近的背景下,荀贞相信,赵宠断非是孙策之敌。也就是说,有了孙策在梁国,至少赵宠的这支陈留兵,暂时来讲,是没可能加入到进攻昌邑的战斗中去了,——己氏向北,过了济阴郡的单父、成武,总计行程百里,便是昌邑县,即是说,己氏、单父、成武这三个济阴郡东南部的县城,是位处在昌邑县的正南方的。

    唯是对孙坚亲自率兵迎战吕布,荀贞有些小小的担心。

    “飞将”吕布,骁悍无双,其帐下诸将亦无不并凉猛士,别的不提,只张辽、高顺两将,一个以“机巧”著名於后世,投降曹操后,名列“五子良将”之一;一个剽悍敢斗,以其所部之“陷阵营”,横行於当今,营中兵士虽仅七百余人,可临敌交锋,悉以一当十,几乎无阵不可摧陷,不管是论吕布本人的勇武,还是张辽、高顺等将的能力,都绝非可以小觑之敌。

    孙坚能够顶住吕布的这次大举进攻么?

    对孙坚的担忧,和对颍川郡父老、旧友们的安危之担忧,深深地笼罩在了荀贞的心头。

    在上次接到孙坚军报的时候,荀贞就给驻扎在汝南境内汝阴县的李通、荀愔去了道军令,叫他们南至汝水北岸,寻找战机,扰掠南岸褒信等县的吕布之留守兵马,以做与孙坚部的呼应。李通、荀愔大概是才接到荀贞的上道军令,因是还没有回文送来,荀贞就又叫戏志才亲自起草,又写了一道给他俩的军令,当日即遣使乘骑快马再次给他俩送去。——颍水不仅贯穿了颍川,而且贯穿了汝南,汇入到汝南东南边、扬州境内的淮水河段,汝阴县就在汝南境内颍水东南段的南岸,南下近两百里,便是汝水,与汝水南岸、吕布的驻帐之地褒信县遥相对应。

    盟友、盟友,就是在对方需要自己帮助的时候,全力相助。

    这个相助,不止是为了对方的利益,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孙坚、荀贞两人都在自己的地盘受到敌人猛攻之际,尚不忘相助对方,可谓是盟友的典范了。

    ……

    却说颍川东南部,郾县城外。

    相比舞阳、定陵,郾县县城的确是易守难攻。

    此县处於两条河水的夹缝中,北、东、南三面环水,只有西面有一个宽不到四十里的狭窄平原面。面对这样一座“水城”,吕布帐下的大将魏越数攻不克,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城中可以把守御的力量的全部放在西城墙上,而他的兵马再是比城中众,却也只能进攻西城墙这一面,而西城墙的长度又决定了他每次可以投入的兵力无法太多。

    等於说是,他就算有十万雄兵,城中只有五千守卒,但每次攻城,他也只能以五千、甚至不到五千的兵卒,来进攻城中的五千兵卒,又在守卒有城墙可仗的情况下,他的部队自不免就会处於劣势。更何况,郾县令小有才具,比舞阳、定陵两县的县令都有能耐,

    颇得民心,在魏越的部队刚到城下时,郾县令就紧急召合县中的士绅、豪强,叫他们各出子弟、族人、徒附,协助守卒守城,在此人的大力襄助下,郾县城故是连战数日,仍是固若金汤。

    不过,魏越却是丝毫也不着急。

    城外,魏越营中。

    这个时候,魏越还有心思饮酒。

    他一边就着从郾县城外乡中豪强的庄园中掠来的鹿脯,喝着酒,一边细看才收到的一份军文。

    军文是斥候刚刚报上来的。

    到了郾县城外后,魏越在攻城之同时,朝郾县东边的汝南郡境内撒出了三二十的斥候,仔细地探查二百里外汝南郡治,平舆县中孙坚主力部队的动态。

    甚至可以这么说,他对打探平舆县内孙坚部队动静的积极性,比攻打郾县城还要高上许多。

    这是吕布给他的命令。

    却原来,吕布本来就没有叫他立刻攻下郾县城,而是在遣他率兵来郾县城之前,就私下交代:“到了郾县城外后,不必急於克城,可将其城围住,以候孙文台援兵便是。”

    魏越初时不解吕布此令的目的,当时还问了一嘴:“这是为何?”

    吕布指着地图上郾县的地形,着重点了点那两条分从郾县北、南流过,而汇於郾县城东的河流,回答他,说道:“郾县三面皆水,而其西面为汝部先据,孙文台部如来援郾,就只能或从北、或从东、或从南渡河,到的那时,汝‘半渡而击之’,取胜岂不易哉!”

    魏越迟疑说道:“明公,末将部仅有兵马千人,孙文台的援兵必在万人以上,他以万人渡河,且那两河俱非大河,河面又非很宽阔,末将只凭这区区千人,何以敢趁其半渡而击?他到底人多势众,加上那时,守卒必定出城接应,只怕末将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半渡而击未胜,先把本部的这千人给葬送掉了!”

    吕布抚须而笑,说道:“孙文台的援兵必在万人以上,这话你说的不错,但此万人以上,乃是他全部的援兵人马。郾县,不过是颍川的一个小县罢了,吾率吾军之主力在定陵,甚或那时,我已经把定陵攻下,进兵襄城、颍阳,直胁阳翟了,那么,孙文台又岂会把援兵的主力尽数压到郾县?他势必会亲率大部,来寻我决战,至若往援郾县的,只能是他的一支分兵罢了,至多千人之数。你以千人,击彼千人,便是守卒出城接应,何惧之有?又何来葬送之言?”

    魏越这才醒悟,大喜不已,说道:“明公说的是,是末将想差了!”

    吕布便令他:“你到郾县,把其城困住以后,首先就是我刚才说的,可以无需急於攻城,其次,你便广遣斥候,密切打探平舆县中孙文台部的动向,并将所探知的情报即刻报与我知。”

    舞阳、定陵与郾三县,郾县离平舆最近,从舞阳、定陵去平舆,都得经过郾县,因而吕布把打探平舆动静的任务,一道交给了魏越。

    於是,就有了魏越攻城懈怠,打探平舆情报积极的这一结果。

    看完了斥候报来的军文,魏越顾与帐中的部将说道:“孙文台部已将至定颍,距我郾县只有六十里了。他昨天上午率部出的平舆,今天就到定颍,一天多的功夫,走了一百二三十里地,虽然不算很急,行速也不慢了,估算之,他所率的豫州援兵大概明天能入颍川境。”

    “昨天上午”云云,孙坚昨日上午率兵出平舆的情报,魏越是在昨天下午收到的。那道情报中说,因是远观,不能具体确定孙坚部援兵的数量,然观其尘土、旗帜和部队的长度,估计应有一万四五千人。这与吕布等人在战前的预测是基本一致的。孙坚的兵马现下分驻於河内、河南尹、汝南郡的汝水北岸、梁国等地,他能够召聚和使用的兵力,顶天了也就是万余人。

    “一天多的功夫,走了一百二三十里地”,按照通行的行军习惯,大多是天亮出发,到中午前后就停下来,部队开始筑营,入夜的时候,营地筑成,休息一晚,然后次日再天亮出发,也就是说,一天的时间里边,能够用来行军的只有半日而已,最多行六十里罢了,少的可能只有三四十里。孙坚一则是因为目前他是在自己的治下行军,无须担心敌人的偷袭,故而不用过午即驻军筑营,二来也是知闻了舞阳失陷的消息,忧虑定陵、郾县也会挡不住吕军的猛攻,因此,必须要加快行军的速度,所以,一天多,便走了通常两三天才能走完的路程。

    魏越继续说道:“明公料孙文台不会把援兵尽用来救援郾县,咱们且拭目以待。若他果如明公所料,只是遣了千把子人来,那咱们就趁其半渡而击,打个漂亮的胜仗,也好不叫张文远得意於前……”

    说到张辽,魏越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骂了一声“他娘的”,语气里带着嫉妒和羡慕,说道,“才到舞阳,就把舞阳县城给打下了!还把舞阳的守军全歼!张文远这回可是捞着了,战功不小。哼!要非明公战前对我的交代,这小小的郾县城,老子打不下来么?”

    帐中一干别部司马、曲军侯、部曲将等魏越的亲信军吏,俱皆说道:“何用校尉亲自上阵,便是我等,也能把这郾县城轻松攻下!”

    张辽不是吕布嫡系,在吕布军中,有着半独立的地位,官职、资历、名气都是仅次於吕布,可偏偏他年岁不大,今年才二十多岁,若是放在士人中来说,二十来岁出为两千石太守的也比比皆是,更莫说张辽前为骑都尉,今为一个杂号将军了,唯是张辽等人皆非士人,都是并凉的武

    人,如张辽这般的年轻官高,便较为少见了,这就不免会引起魏越等将的嫉妒。

    想那魏越等将,跟着吕布征战已久,尤其是魏越,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吕布身边的亲信将,每当吕布冲锋陷阵,他就随从左右,可谓是常年的出生入死,脱掉衣服,身上满是创伤,可如今也不过是刚得了一个校尉罢了,拿自己与张辽一比,如何能够不眼热怀嫉?

    但嫉妒也无济於事,又任谁也不得不承认,张辽其人,虽是年轻,却不但勇武,而且聪明,娴熟兵法,知兵能战,就拿他前不久攻陷舞阳这一仗来讲,妙策善用,机巧出众,当真是一员上好的将才,魏越自问之,确实不如他,这就造成了魏越等人实是对他形成了一种复杂的心态,一方面眼红、嫉妒他的年轻得志,一方面又暗中服气他的能力。

    听了部将们的奉承话,魏越心中意气稍平,乃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道,“若孙文台竟是不顾大局,颠头倒尾,居然悉率援兵来救郾县的话,那咱们就弃了郾县,赶去定陵与明公会合,在定陵县,与他决战!”哼哼了两声,说道,“以我并州勇士,与他决战於野,胜之必矣!”

    说着,端起酒碗,示意诸将共饮。

    帐中的诸人都举碗,与魏越各一饮而尽,却有了点算是提前庆功的意思。

    魏越谨记吕布的命令,把孙坚部将至定颍,距郾县只有六十里的情报,马上派人给吕布送了去。

    ……

    定陵城外,魏越派人送的情报尚未到时,另一道情报送到了吕布的手中。

    却是,弘咨率引颍川郡的援兵,约五千余众,自阳翟而来,已到定陵县北。

    吕布再三看此情报,纳闷地说道:“弘咨所带的援兵,有五千之多?”

    这有点出乎了吕布的意料,怎么算,弘咨手底下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兵马可用。

    一将说道:“料其所率之兵,其中必有不少是阳翟等县士绅、豪强家之子弟、徒附。明公,颍川,是镇东将军之乡梓,颍川的士人,现有许多都在镇东的帐下,而孙文台与镇东是盟友,那么想来颍川的士绅、豪强,应是会有部分,比较支持孙文台的,那么当闻明公大军来攻,也许就会有些士绅、豪强,把自己家中的徒附拿出,以子弟引之,相助弘咨,以壮其声势耳。”

    说话之人,是张辽。

    张辽在打下了舞阳县城后,没有在舞阳多停,留下了三百兵马守城,他率领其余的部曲便赶来了定陵。

    吕布点头说道:“你所言有理。”由张辽的此话,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事,便问左右,“孙文台无诏令而窃据颍川、汝南等豫州数郡,擅侵河内、河南尹,其狼子野心,昭然如揭,人神共愤,咱们这回来颍川,是响应张孟卓讨逆,以安颍川士民的,这件事,宣扬出去了没有?”

    左右答道:“已经宣扬出去了!”

    吕布说道:“已经宣扬出去了,那为何颍川的士绅、豪强还不投诚於我,反助纣为虐,与我为敌?”想起自从长安奔逃出来,入到关东,一直到现在,先是袁绍不感念他鼎力相助的恩情,要杀他,继而袁术不肯真心待他,现下颍川的士人,就算是他打出了张邈的旗号,却仍是不接受他,可以说他是处处碰壁,愤慨、委屈的情绪涌上胸中,他按着佩剑,恼怒地说道,“若是无我,董卓岂会授首?我前与王允共诛董贼,扶助汉家;今与张邈并讨孙逆,乃心王室,我吕布虽是武人,要论对汉家的忠心,比起那袁本初、袁公路、荀贞之,不知要强上多少!我吕布之忠,天日可鉴!却这颍川士绅、豪强怎么不辨好歹,竟是铁了心的要附逆么?”

    张辽比他看得开,说道:“明公,我等并州人,本不为山东士人看重,明公此前不是也说了么?他们只是拿咱们当鹰犬。而今颍川的士绅、豪强不辨忠奸,甘心从逆,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待打下颍川之后,明公且以宽仁相待彼等,假以时日,或能转其心意。”

    相比寻常武夫,吕布是有一定的政治头脑的,如果说他背叛丁原,只是为了利益,那么他后来背叛董卓,却就是因为看到了一点的大势,知道没有士人的支持,董卓的权力不可能长久,再后来,他相继奔投袁绍、袁术,固是自恃他杀了董卓,是袁家的恩人,——董卓掌权以后,可是把袁家在京的人杀了不少的,但也有袁氏四世三公,诚乃今下士人之领袖的缘故,因是,在听了张辽的劝说之后,吕布的怒气尽管没有平息,却也只能恨恨说道:“只好如此了!”

    一点感想泛出,他由衷而发,喟叹说道:“文远,丈夫处世,想做点事,是真的难啊!”

    这话要让袁绍、袁术、曹操等人,哪怕是张邈、陈宫听到,都未免会觉得可笑,但张辽等人却无人发笑,不是因为吕布在说这话时一本正经的模样,而是只因这话,他们皆知,真的是吕布的肺腑之言。

    帐外一吏进来,禀报说道:“弘咨率部到了定陵城外后,没有筑营,而是列阵於野。”

    吕布呆了一呆,问道:“什么?列阵於野?”

    “是,观其阵势,旌旗林立,鼓声不绝,似是、似是……”

    “似是什么?”

    “似是示威於我军。”

    吕布侧耳倾听,果然隐约听到了城北传来的战鼓之声,他不禁笑了起来,顾与张辽说道:“孙文台固是战将,然他的这个女婿,莫不是个傻子?”

28 高顺陷阵破弘咨(中)

    一个三十多岁,满脸须髯,双目炯炯的军将问道:“明公此话何意?”

    说话此人乃是曹性。

    吕布步至帐门,倚着门框,凝目朝远处的定陵城望了片刻,回首笑道:“弘咨虽得了颍川士绅、豪强的相助,凑出了兵马五千,然此五千许人,东拼西凑出来的,算得甚么?就敢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吓唬吾等么?我正愁他率援兵到后,如果筑营不出,学那乌龟,缩头不战,只等孙文台引众前来的话,我军打他,少不了还得费些手脚,却他非但没有立即筑营自守,反而列阵於野,这不是自投上门,谚云‘八十岁寿星吃pi霜,活腻了’么?”

    帐中诸将听了吕布这话,都听出吕布似是有出兵进击弘咨的意思,便又一将问道:“明公是打算趁弘咨列阵的机会,纵兵出营,往去击之么?”

    此将亦三十多岁,皮肤蜡黄,是高雅。

    吕布说道:“正是!”

    曹性是个耿直的人,说话不会绕弯,当下皱起眉头,如实地把自己的担忧讲了出来,说道:“弘咨所率的援兵,固如明公所言,是拼凑得来,然亦五千之众,加上城中的守卒,内外六七千人,且成掎角之势。我军若径攻之,末将恐不易胜也。”

    吕布顾问余下诸将,说道:“你们以为呢?”

    余下诸将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人出声。

    却也不怪他们胆怯,正如曹性说的,弘咨部的援兵再是拼凑而来,也有五千人之多,并且有城内的守军为其呼应,又且孙坚的主力援兵很快就能抵达,想必他们的士气也不会低,而吕布此回攻颍川,总计所率之兵也不过万余人罢了,在这种敌人“内外呼应,势成犄角,士气高昂”的形势下,如果贸然进战,极有可能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之中,此乃兵家大忌,确实是没人敢打包票,能够一战克胜。

    吕布问张辽,说道:“文远,你觉得这仗能不能打?”

    张辽想了会儿,年轻的脸上露出慎重的表情,说道:“此仗可打,也

    不可打。”

    “你这不等於什么也没说么?究竟是何意思?”

    张辽说道:“弘咨初至,其军心尚浮,今简选精锐,往其阵而冲,若能撼动之,然后明公麾三军以进,则此仗不但可以打,且可尽杀其众,顺势一举攻陷定陵;而若是无有把弘咨阵於短时间内撼动的把握,给了城中守卒出援的机会,则此仗就不可打。”

    明白了张辽的意思,吕布摸着肚子,说道:“文远此见,正吾心也!”说道,“撼动弘咨阵,有什么难的?”看向了诸将中的一人,问道,“子向,我交弘阵於卿,卿撼其阵,需几时?”

    子向,是高顺的字。

    高顺言简意赅,答道:“弘咨之阵,末将尚未观之,唯有观后,才好回禀明公。”

    “你且去观!”

    高顺出帐,因营中禁止驰马,他严格恪守军纪,直到牵马出到了营外,这才骑马而行。吕布的营寨扎在城南,绕过定陵县城,到了城西与城北的交际处,高顺驻马远眺。

    见在距离城北约四五里处,赫然列着一支军马,可不正是弘咨所部!

    弘咨所列的此阵,长约两里。

    三百步为一里,为便於士卒们战斗,通常将军们在布阵的时候,每里地的正面,一排约会有二百到三百名士兵。弘咨部共有五千人,阵长两里,亦即是说,每里有两千五百人,而每一横排,据高顺的观察,约有二百余人,他经过粗略的计算,得出弘咨此阵的纵列应约有十排。

    十排的纵列,算是较厚的阵了。

    高顺心道:“看来弘咨却也不是一味拿大,他亦担心我军会对他发起突袭,故是阵型颇厚。”看完了弘咨阵的薄厚,又再细细地看了一遭弘咨阵中兵士们的甲械、以及队列的严谨与否等情况,高顺心中有了数,不再多看,兜马驰回营外,下马入营,步行还到帐中。

    他这一去一回,用时不是很长,帐中的诸将还在讨论该不该进攻弘咨阵。

    吕布这会儿已经回到了席上坐下,见他归来,问道:“如何?”

    高顺恭谨地行了一礼,说道:“弘咨阵厚而不严,末将观之,其阵中之将士至有交头接耳者,又其披甲者唯其中军数百卒,且少骑兵。至多半个时辰,末将即可陷弘咨此阵!”

    凡是阵势列成,按照军法,是严厉禁止兵士们随意说话的,一则,随便说话,注意力就不集中;二来,如是有那胆怯、或有异心的兵士,万一说些什么牢骚话,也许就会动摇军心。对於此点,弘咨不是不知,无奈他那五千兵马中,相当部分是颍川士绅、豪强门下的子弟、族人、徒附,出於保护自家庄园、坞堡的目的,这些人,平时虽然也受过一些军事教育,但到底属於民兵的性质,能让他们站成个队列,列成个阵型已是不错了,又如何能够禁止他们说话?而这些人多是头次与正规军并肩抗敌,又难免激动,是以交头接耳的确然不少。

    这等情景落到高顺这样的沙场宿将眼中,自就马上可以此来估料出他们的战力和战斗意志了。

    吕布大喜,说道:“只需半个时辰?”

    高顺答道:“少则两刻钟。”

    吕布问张辽,说道:“文远?”

    张辽说道:“高校尉既有这般把握,那此仗就可以打了!”

    吕布长身而起,按腰中剑,与诸将说道:“来攻颍川时,我战前定策,先克舞阳、定陵,进逼阳翟,候孙文台援兵到后,我与他会战於定陵、阳翟间,凭我并州子弟之勇悍,以野战而灭其部曲!自此颍川、汝南归我有矣!於今孙文台的援兵已然将至,而定陵未拔,为使我战前的定策能够得以顺利地实施,今日必得攻破弘咨阵,打下定陵城!诸将听令。”

    张辽等将俱皆离席起身,与高顺站於帐中,躬身听令。

    “子向破弘咨阵后,擒、斩弘咨者,百金之赏!先登定陵者,亦以同赏!倘有接战畏怯,贻误我大事者,我军法无情!”

    张辽等人凛然应诺。

29 高顺陷阵破弘咨(下)

    吕布的军令传下,张辽等将出了帅帐,各到本部驻扎的营区,按照吕布定下的先后顺序,分带本部兵马相继出营。

    骑兵最先出到营外,远远地布置下了警戒的防区。步兵在骑兵已成防区的掩护下,随之如潮水也似,涌出辕门。辕门的前边,是平旷的原野。就在这片原野上,吕布指挥各部,他率领高顺等部精锐居中,张辽等各部列於左右,在不长的时间内,布成了一个简单的进攻阵型。

    然后,随着战鼓的催动,阵型向前移动。

    从空中望下,此时此刻,偌大的吕布营寨之外,杂草丛生的黄土地上,只见那以并州壮士为骨干,列成的布兵战阵,前排甲盾黝黑,阵中矛林闪亮,两边轻骑驰行,移动之际,就像是一个在两条飞龙护卫下,由铁与矛组成的装甲猛兽,虽然行速不快,气势却摄人耳目。尘土被士兵们的脚步践踏而起,微风掠过阵上,吹入人的鼻中,似乎也带上了铁腥之味。远处树上的鸟儿惊飞四起,草丛中觅食的狐兔,为之窜逃。却是周近的土著农人早就逃之夭夭,无人看到此番情景,否则的话,便是乡间那些称雄跋扈的轻侠之辈,恐怕也会因之而惊骇失色。

    吕布骑在他心爱的赤兔马上,身披玄色的重甲,头戴红缨飘飘的兜鍪,身后挂着白色的披风,挟长槊於臂间,悬弓矢於鞍侧,左顾右盼,观赏自己帐下的勇将精卒,因为对击败弘咨充满了强烈的信心,想到在打败弘咨之后,等孙坚率部来到颍川,他再强逼孙坚与他野战,从而便可再一举拿下汝南等地的远景,初夏温热的日光照耀之下,却是在与弘咨部的战斗即将打响之前,吕布的心头,竟是不觉浮现出了与马上到来的杀伐场景不符的愉快情绪。

    他自得的微笑,问高顺等人,说道:“人云‘马中赤兔,人中吕布’,君等以为此话何如?”

    高顺听到吕布的这话,不为人注意的轻轻皱了下眉头。

    早有别的将校阿谀拍马,不要钱的奉承一句接着一句。

    有的说:“这话说的太对了!”

    有的不走寻常路,来个先抑后扬,故意先是摇头,状似不赞成此话,却在引起了吕布的兴趣后,继而煞有介事得说道:“赤兔诚然是马中良驹,可将军之骁武,却非人可比,以末将看来,简直就是天神一般了,‘人中’云云,实是不足以道尽将军之威的!”

    吕布横槊马上,哈哈大笑,说道:“此言过矣,布亦人也,何能比与天神?”见高顺默不作声,就问他,说道:“子向,你以为呢?”

    高顺挺直身子,骑从吕布马边,神情庄严,正色说道:“顺闻古今之贤臣、名将,皆重德不在勇。明公之勇,固天下无双,可若以此自满,而忽略德行,明公岂不见西楚霸王之故事么?”

    吕布闻得其言,顿时大为扫兴,却也知高顺一向古板如此,同时亦知高顺所言是为正理,因也没为此说什么不满的斥责之语,只是独自内生懊悔,不该自寻没趣,去找高素问话,悻悻然地转过头去,别开话题,问道:“弘咨应是已知我军出营,斥候可有察知他有何动静?”

    斥候还没有回报。

    ……

    弘咨确是已知吕布率兵出营了。

    吕布的这番举动,出

    乎了他的意料。

    弘咨列阵城北,正如吕布所料,本是为了吓唬吕布,其用意是为叫吕布知道他已然率援兵来了,哪里却曾料到,吕布这个“勇夫”,竟是不吃他这一套,居然马上就还以眼色,带着帐下的兵马出营,声势浩大地前来邀斗!

    这一下,弘咨有点慌了。

    弘咨能够在孙坚这个小军事集团中占据高位,全是因了他是孙坚的女婿,论其本人的才能,其实是很普通的,故是无有应变之才。他埋怨给他出主意的谋士,说道:“你叫我列阵城外,宣示兵威,这下好了,没吓到吕布,反把他引出了营,现在他率兵来斗,可如何是好?”

    那谋士既能为弘咨的谋佐,自是小有智谋的,倒是不慌不乱,说道:“布兵虽精,今其来战,都督却也不必惊慌。我有一计,可保都督大破吕布!”

    弘咨问道:“何计也?”

    那谋士说道:“布兵刚刚出营,阵型未牢,料其阵型,最多只是粗略列成罢了,且其又在行军的途中,可以想见,他的阵型肯定是会更加不稳。都督可立即遣精兵千人,急往袭之,先把其阵脚撼动,继而主力随后压上,城中的守卒也趁机鼓噪杀出,必即可败吕布矣!”

    弘咨想了想,说道:“我援兵才只五千,半为阳翟、颍阴等地的大姓部曲,精卒委实不多。借助阵地,守御恐怕还力不能足,怎生能再主动进击?”

    “如此,我还有一计,虽或不能大败吕布,却也能把他击退。”

    “哦?那你快说与我听。”

    那谋士侃侃而谈,说道:“我阵在城北,布兵来与我斗,其军之正面面对我阵,则其军之侧翼就会暴露到定陵守军的眼皮子底下。都督可一边坚守本阵,一边檄令定陵城中的守军出城,袭扰布兵之侧,如此,我两面夹击,即使不胜,亦无败也。”

    弘咨听了他的这第二个计策,却与听他的头个计策时一样,也是深觉不靠谱。

    犹豫之间,斥候来报,吕布的军阵已到城北。

    弘咨急忙驰马到前阵观望,见本阵南边,约两里多外的地方,一支才到的军队正在调整阵型,可不正就是吕布的兵马?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弘咨想要采用那谋士的两个计策,也已是来不及了。没的办法,弘咨只好下令,命本阵中各部的兵士做好战斗的准备。

    他的命令才下达不到半刻钟,忽闻左右有人语调仓急地叫道:“布兵来攻了!”

    弘咨心头一跳,赶紧举目看去,见果有一支布兵,悉为步卒,人数尽管不多,约六七百人,但其部中的兵士,人人俱披甲衣,一看便知,此定是吕布军中的精锐。

    一支部队和一个人的名字跃入弘咨的脑中:“陷阵营,高顺”。

    吕布帐下的诸将,比较个人武勇的话,出众的很多,而如果比之带兵、用兵的才能,只有两人最为显闻。

    一个是张辽,一个即是高顺。张辽、高顺两人的带兵、用兵才能,也有点区别,张辽能够指挥部队,进行一些较大规模的战斗,可以把之视为是一个虽然还未长成,然已露出方面之才的将领,而高顺是以擅长练兵、长於溃阵拔旗,换言之,带领部下进行攻坚战而著称的。

    高顺部下的兵士不多,全是步兵,只有七百余人,但是甲械精良,正合於面前这支来攻部队的特征。

    弘咨失色说道:“吕布的主阵尚未调整完毕,这就来攻我阵了?何其锐也!”

    跟着他一起来到前阵的那个谋士,不惊反喜,建议说道:“此所来者,必高顺之陷阵营也!都督,高顺是吕布帐下的攻坚勇将,咱们只要能把他打退,此战就无忧了!”

    “怎么打退?”

    那谋士像模像样地分析说道:“都督刚才不也说了么?吕布的主阵还没调整好,他就急忙忙地遣高顺来攻我阵,可见他的轻敌之意是有多么的大。我军正可趁其轻敌,给高顺一个迎头痛击!”

    “怎么迎头痛击?”

    那谋士哑然稍顷,说道:“择我军精兵,往去迎击,这就是在下所说的‘迎头痛击’的意思。”

    这个谋士说的头头是道,但弘咨军中的真实状况是,他军中的甲士总共也就才数百人,只与高顺部的兵马数量相近,弘咨总不能在吕布大军未动的情况下,就把自己手下所有的精锐底牌全部用上,而若是派出的兵数少了,又没有战胜高顺的把握,因而弘咨仍是迟疑不决。

    那谋士见此,心中叹道:“我军败矣!恨都督数不用我计,否则,小小吕布,吾阶下囚矣!”眼神游离,开始踅摸逃跑的路线,好等到弘咨兵败后,他能够逃生,不致死於乱军之中。

    高顺披挂的甲衣,与其部下兵士们的甲衣无有区别,弘咨等辨认不出他,因而虽是又有人提议,可集火射死高顺,却因此故,不能得行。

    弘咨阵箭如雨下。

    冒着迎面而来,如似乌云的箭矢,高顺令本部的兵士加快脚步,从小跑,提速到了冲锋。一则奔跑的速度快,二来他们皆穿有铠甲,那弘咨阵的箭矢,却是没有对他们造成多少的危害。

    倏忽间,陷阵营的精卒已冲到弘咨阵前。

    高顺右持矛,左持刀,奋不顾身,当头撞入其中。

    六七百的披甲战士呐喊着,各持矛、刀,争先进斗。

    高顺及部下的兵士们远以矛刺,近以刀斫,弘咨阵立时被杀了个人仰马翻。

    弘咨阵中那些颍川豪强的部曲,虽有些经历过黄巾之乱,但何尝见到过此等的悍勇之敌?战前列阵时激动的情绪,顿被惊恐取代。不等高顺部杀到近前,他们自己就先乱了起来,乃至有不听号令,丢弃兵器,转身就逃的。

    短短的时间内,高顺就率部攻陷了弘咨的阵地。

    从南到北,所向披靡,贯通了弘咨十层队列厚的阵型后,高顺又引部绕至其阵左,复贯通之,溃其右而出。

    弘咨仓皇逃走,其众外被高顺所部追杀,内则自相踏籍,溃败之惨,言语无法尽述。吕布乃麾兵齐进,张辽等将竞相逐北。杀至入夜,诸将络绎返回,上禀战果。

    粗略计算,弘咨部死伤泰半,被俘近千,得以逃掉的寥寥可数。却弘咨本人因在他那个谋士的带路下,因其见机得早,却是逃出了生天。

    吕布於次日,挟大败弘咨之威,围攻定陵。

30 高子向正言进谏

    定陵的守军目睹了弘咨大败的过程,自是军心涣散,人无斗志。

    吕布只攻了半天的城,定陵就宣告失守。

    先登之将是曹性,吕布遵守承诺,大大地赏赐於他。

    用十个黑底漆红的木质托盘,盛放了总计百个金饼,当众赏给了曹性。往年太平岁月时,一个金饼在民间就能换一万多钱,如今乱世,金子与钱的兑换比例更高,这一百个金饼,少说值钱百五十万,相当於一百五十个中产之家的家訾了。实在是一笔重赏。

    把其余的诸将,除了高顺以外,甚至张辽,都看的无不眼热。

    吕布却知诸将的心思。

    要说起来,吕布对手底下的人还是挺大方的。

    他大手一挥,笑与诸将说道:“你们也不用眼红。今日打下定陵,你们皆有功劳,我许你们在城中洗掠一日。只是切记,这定陵县中的杜、贾两姓,乃是豫州名族,你们万不可骚扰。”

    颍川、汝南,人文荟萃,此两郡境内的每个县,或多或少,都有闻名於外的士族。

    定陵县中出名的士族,便是杜、贾两家。

    贾氏於桓帝年间,族有一人,名叫贾彪,是当时太学生的首领,和大名士郭泰齐名,与士人中的领袖人物李膺、陈蕃俱皆结交,共议论朝廷、褒贬人物,亦清流之一砥柱也,后因遭党锢,被禁出仕,死於家中。贾彪字伟节,其兄弟三人,以他最为出众,时人称为“贾氏三虎,伟节最怒”。贾彪的生活年代距今不是很久,其人之行迹、德行,至今仍在定陵人口相传。

    杜家最有名的人,活动的时代距今稍早,主要是在六七十年前的安帝、顺帝时期,此人名叫杜根。荀贞小时候,听族中人讲过他的故事。杜根十三岁便进入太学学习,号为奇童,后来上书朝中,请求临朝的和熹邓太后让权给成年的安帝等事,倒也罢了,唯使荀贞记忆深刻的是,杜根因为上书而惹恼了邓太后,邓太后遂下令把他捕拿,装入到白袋子里,带到殿上,命人将之活活打死,却因执法之人看重杜根的名气,私下里叫行刑之人不要太用力,所以杜根没被打死。打完以后,执法的人就用车把他送出了城。邓太后大概是得知了什么,或许是有人给她报信,说邓根没死,便派人前去检查,杜根那时已经苏醒过来,於是装死,一连装了三天,直到眼中生蛆,他都一动不动,这才让邓太后相信他确已死了。由是杜根而得以活命。这个“眼中生蛆”的故事,着实是让荀贞听过之后,就没法忘记,当时就不觉感慨,杜根真是太能忍了。后人谭嗣同那首著名的“我自横刀向天笑”之绝命诗中,头两句是“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诗句中的此杜根,即是这个杜根。

    且不必多说,总而言之,定陵县中的杜、贾两族,都是颍川、乃至豫州的冠族右姓。

    吕布对此的特别交代,看起来是对右姓名族的特别礼遇,但高顺听完之后,大不以为然,面色严肃,上言进谏,说道:“明公礼待杜氏、贾氏,而许诸将洗城,以末将愚见,好有一比。”

    “什么比?”

    “明公这是在掩耳盗铃。”

    吕布愕然,不明白高顺的意思,问道:“这话怎么说?”

    高顺说道:“请明公试想,定陵的县人,俱是杜氏、贾氏的同乡,其中且不乏两家的亲戚、朋党,明公就算是不许我等侵扰杜、贾两家,但杜、贾两家在看到我军抢掠其乡人、亲戚、朋党的时候,难道竟会因此而感激明公么?恐怕非但不会,而且还会大大地非议明公,给明公

    以恶评!明公,是以末将以为,与其礼敬杜、贾两家,何如洗城一日此事,干脆不做?”

    吕布知高顺说得对,可他自有主意,说道:“将士们跟着我出生入死,尤其是自并州起,就跟随我的那些并州子弟,这些年来随我转战南北,远离乡梓,诚可谓苦劳也!今吾赖彼等之力,攻下了定陵,不日更要赖彼等之力,与孙文台决战於野,我不能不做恩赏,以振士气啊!”

    “明公,治军当以严也,此是明公平素对末将的教诲。怎么到了明公这里,却就不愿遵守了?”

    吕布瞧了眼高顺义正辞严的表情,勉强露出个笑脸,说道:“子向,大丈夫当有权宜之变。治军需严是一回事,战胜犒劳是另一回事。不可混为一谈。”见高顺还要再说,急忙又开口,说道,“你不要再说了。”忽地一笑,说道,“这次咱们打颍川,举的是张孟卓的旗号,即使杜、贾等姓会因我军的洗城而大为不满,料他们责备的也只能会是张孟卓,无关我等事也!”

    吕布有没有政治头脑?虽然他的政治见识不高,也有。他知不知道何为对,何为错?也知道。却只是立场从不坚定,遇到事情,做决定时,常常轻率,不能做到克己择善而行。对於他的这个缺陷,高顺是很了解的。

    知道劝不住吕布了,高顺叹了口气,只好不再谏言。

    曹性等诸将早就不乐意听高顺在那儿叨叨了,等他闭上了嘴,闻得吕布笑与他们说道:“你们记住我的话,不要打扰杜、贾两家,现在就各带本部入城去罢。”终於等到了洗掠的时间,诸将大喜不已,轰然应诺,便就你拥我挤,匆匆地返回本部,带着兵士抢奔进城,只恐落在了别部的后头。

    高顺望到此状,又是一声叹息。

    他身后一人说道:“子向,缘何喟叹?”

    高顺看去,是张辽。

    高顺指着奔向城中的曹性等各将与他们的部卒,忧心忡忡地说道:“颍川是国家的名郡,名士云集,现今颍川的士人遍布於袁本初、袁公路、孙文台、荀贞之等人的帐下,就连刘景升等人的帐中,也不乏颍川之士。今我军攻略颍川,本该尤其小心行事,可明公却不听我言,竟许诸将洗城。文远,我所以叹息者,是忧恐明公今日之此举,或许会引起袁本初等人的共愤啊!若果如我之所料的话,则我军便是打下了颍川,只怕也不能久占之也!”

    张辽默然。

    高顺问道:“文远,你怎么不说话?是不同意我的话么?”

    张辽沉默了会儿,说道:“子向,我等并州人,一向为中州士人轻视,今我等离乡,漂泊在此,非抱团不可立足。不管明公做的对也好,错的也好,我等从令就是。”

    高顺又一次叹了口气,说道:“君此言甚是。”问张辽,“君为何不带部入城?”

    张辽年轻而黝黑的脸上,笑了一笑,他说道:“洗城又不是攻战,明公此令非是军令,那么我等虽然应该从令,却不见得就必须去做。”

    “虽然应该从令,却不见得就必须去做。”高顺重复了一遍张辽的话,细品其中意味,也不知是在称赞张辽,还是在自我批评,说道,“文远,我知我之短也,我这个人就是性子太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哪怕明知会惹得明公不快,我也要说。不说,我就不痛快。於做人处事上,我不如君也。”

    张辽瞅了他下,心道:“你性子直,你不如我,这是在说我性子不直,肚里的肠子弯么?”他年纪虽轻,城府颇有,尽管想到了此处,却不与高顺争嘴,只是又不禁

    想道,“子向的这张嘴,真是叫人无话可说。难怪他虽然骁勇敢战,对明公也是忠心耿耿,却不但得不到明公的宠信,并且还颇被曹性等人所厌。”

    高顺不被吕布、曹性等人亲近,也不全是因为他总是说些“大煞风景”的话,也与他不饮酒有关。想那吕布、曹性等,皆是战将,上阵杀敌,归来痛饮,大家伙聚在一起,饮酒酣处,互相大吹牛皮,是他们的乐趣,而高顺却滴酒不沾,自便显得很不合群,不免落落寡欢了。

    却说吕布纵兵,从打下定陵的当天起,直到次日,整整洗掠了定陵一夜一日。定陵县中的百姓,除掉杜、贾两家,此外无论贵贱、贫富,没有不受其害的。且不必多说。

    洗城过后,在定陵休整了两天,吕布闻报,说孙坚将到颍川郡界,为引孙坚入颍川,好迫其与己军野战,吕布乃聚合各部,离开定陵,继续向颍川的腹地攻袭,威逼阳翟;同时传达指示给围困郾县的魏越部,叫魏越做好准备,迎对孙坚可能会派去的别部。

    ……

    郾县东四十里,汝南境内与郾县接壤的召陵县外。

    孙坚的部队进至了此地。

    巡视完刚筑成的营垒之后,孙坚回到帐中,与程普、韩当、祖茂等商议下一步的军事。

    定陵惨遭吕布部烧杀抢掠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孙坚的军中。

    程普等将俱是愤慨不已。

    祖茂说道:“明公,吕布残暴,洗掠定陵。今据军报,他还在定陵未走。召陵距定陵百里而已,长驱疾行,至多一日半可到。末将敢请明公给兵三千,急往袭之!以为定陵父老报仇。”

    孙坚摇了摇头,说道:“弘咨以五千援兵尚败於定陵,只三千兵,不是吕布的对手。”

    “那末将就敢请为明公的先锋,先赴定陵,为明公一挫布兵之锋,然后请明公亲率大军,随后往击!”

    孙坚仍是摇头,说道:“不可。”

    祖茂的两个建议都被孙坚拒绝,他见孙坚神气自若,猜其一定是有了成熟的进战计划,便问道:“明公想是已有定策了,末将愚昧,敢问明公,这场仗,明公打算怎么打?”

    孙坚说道:“定陵不可去,吕布不可击,我打算先救下郾县。”

    祖茂不解其意,说道:“明公,咱们大老远的赶来,不是为救颍川么?现在已到了颍川境外,又知吕布的主力在定陵,兵法云,‘兵贵神速’,明公却为何不立即去寻吕布的主力决战,而反要救援郾县?郾县虽被魏越所围,然郾县三面环水,甚有地利,魏越久攻至今不克,似乎暂不需要我军急切去救。如果因为救援郾县而耽误了进战的时间,致使定陵北的襄城、颍阳等地,再失陷於吕布之手,可该怎么办?”脑中灵光一闪,说道,“是了,明公可是担心如果咱们直接进兵定陵,与吕布对阵,郾县的魏越部或许会从后夹击我军,故此先救郾县?”

    郾县、定陵都在滍水南岸,郾县位处定陵的东边,召陵又在郾县的东边。

    这也就说,若是越过郾县,进兵定陵的话,郾县城外的魏越部,就有可能会从东边,也即孙坚部的后方,配合吕布所率的其部主力,对孙坚部进行夹击。

    孙坚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魏越部才千余人而已,便是由后击我,不足为虑。”

    祖茂彻底搞不懂孙坚的心思了,说道:“那明公到底是为什么舍吕布的主力不打,却救郾县?”

    孙坚抚须而笑。

31 程德谋识解君意

    孙坚帐下的诸将,以程普年岁最长,也数他最得人敬重,包括孙坚在内,都是尊称他“程公”,而不呼其名字。不过程普并不是江东人,他是右北平郡人,右北平郡属幽州,西为渔阳郡,东为辽西郡,可以说是汉家最北边的疆土了,即后世之蓟县、遵化一带,因为地处偏远,文风不盛,所以当地土产的名士、名人不多,然又正因其地处边疆,与北边的胡牧接壤,战争频繁,所以远的不说,只前汉以今,先后镇戍此地的名将却是着实不少,如那前汉鼎鼎大名的“飞将军”李广,就曾任过右北平郡的太守,传说中的李广射石,大约就是发生在右北平。

    却是程普一个北疆人,怎么到了江左猛虎孙坚的帐下为将?

    说来也简单,当年黄巾乱时,程普是幽州州府的州吏,随同幽州的部队,不远千里,南下到豫州、荆州,参与平叛。刚好孙坚被平叛汉军主将之一的朱俊,辟为了佐军司马,也参与到了平叛之中。机缘巧合,两人相遇,竟是意气相投,程普遂投到了孙坚帐下。

    自从以后,程普背井离乡,带着他手下的幽州健儿,跟从孙坚征战,一直至今,先破黄巾,再战董卓,争夺豫州,近十年间,凡孙坚涉及的诸场大战,他无不与之。

    一来他战争的经验丰富,且长期以来,都是孙坚帐下的得用重将,二来他早年有过出任州郡吏的经历,是以,他的眼界、见识却是比祖茂强得多。

    听了孙坚“不急去定陵寻吕布主力决战,却救郾县”的决定,祖茂不解他的意思,程普很快就明白了。走到挂在帐壁上的地图前,程普摸着胡须,看了会儿,转过头来,操着带有幽州口音的官话,说道:“明公,不去定陵,而救郾县,是为了以逸待劳么?”

    吕布的主力仍在定陵不错,但定陵现已被吕布所得,如果贸然进兵,前去定陵的话,吕布的部队本就勇敢善战,如今他们又有定陵的城池为御,仗打起来,孙坚部不免就会处於劣势,很可能会吃败仗,故是,与其急忙忙的去定陵与吕布的主力决战,的确是不如先把郾县救下,从而争取把吕布的部队调过来,如此,攻守之势顿易,处於战场优势一方的就是孙坚部了。

    孙坚笑道:“知我者,程公也!”顿了下,又说道,“程公说的不错,我正是欲以逸待劳,不过,这只是我救郾县,不打定陵的一个原因,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程普再去看地图,忖思稍顷,猜到了另一个原因,说道:“是了,郾县三面环河,唯有西面可做战场,而南北亦不过四十里宽。布兵中最为精锐的是并、凉铁骑,四十里宽的战场,不利於他们的骑兵驰骋,反有利於我步卒列阵迎战!明公,这一定就是救郾县的另一个原因了!”

    孙坚笑顾祖茂,说道:“卿知我为何不打定陵之故了么?”

    祖茂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明公神机妙算,茂不如也!”

    孙坚便

    就下令:“多遣斥候,近探郾县敌情,远察定陵,传令三军,在此地休整一日,明天进兵!”

    程普、韩当、祖茂等将凛然应诺。

    韩当问道:“明公,现我军所驻之召陵,在郾县之东北,由此去郾县,前有两水为阻,后日攻打郾县,敢问明公,具体战法为何?请明公示下,也好让末将等早做准备。”

    郾县北边是滍水,南边是澧水,两条河流在郾县的东边汇聚,然后朝西南流淌,河还是那条河,但进入到汝南境后,就既不叫滍水,也不叫澧水,而便是汝水了。

    从地形上来看,从召陵去郾县,如果从东边去,迎面是滍水和澧水的汇聚处之河段,如果从北边去,前头是滍水挡道,如果从南边去,则是澧水挡路,换言之,北、东、南三个方向,都需要过河,只有西边不用过河,可如果想要绕道从西边去,首先就也得渡过滍水和澧水。

    总而言之,要想进至郾县城外,渡河是必不可少的,只是选择渡哪条河而已。

    滍水和澧水都不是很宽,要说起来,渡过是不难的,唯是郾县城西,现有魏越的部队驻扎,那么问题就来了,魏越又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孙坚部一旦开始渡河,渡北边的滍水也好,渡南边的澧水也好,或者东边的那个河段也好,魏越肯定立刻就会知晓,必然会派兵前去阻截,这样一来,再是不难渡的河水,也将会成为一个“该如何才能顺利渡过”的难题。

    韩当之此问,就是出於此因。

    孙坚既然决定了先救郾县,对此自然是心中早有计议。

    他也走到地图前,站在程普的旁边,伸出手指,虚点了下郾县城东,说道:“后日进兵,到郾县东后,我亲率主力,佯装从这里渡河,……”唤祖茂的字,手指又虚点了下郾县南边的澧水,说道,“大荣,我给你精卒百人,待入夜后,由此处悄悄渡河!渡过河后,先不要惊动魏越部,寻地埋伏。候至次日,我大举渡河,魏越前来阻我之时,你出其后而击之!魏越无备,其军必乱,我趁势麾军竞渡,与你东西夹击,胜之易也!”

    祖茂大声应道:“是!”

    吕布固是劲敌,若是吕布亲在郾县,这场仗的胜负,也许不好说,而现在郾县城外的是魏越,此人虽有勇名,却无智称,无非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将罢了,哪里会在孙坚的眼中?略施小计,料来定就能取得郾县之战的胜利。

    随后的战事发展,过程与孙坚预料的不太相同,但结果却如他所料。

    在召陵休整了一天,部队的精气神得到了恢复,且在孙坚的亲自循抚各营,鼓舞士气之下,孙军将士的斗志无不高振,於次日下午,孙坚率领部队,拔营东进。

    行四十里,暮深的时候,到了郾县的城东。

    魏越已经得报,率领数百步骑,提前赶到了河的西岸。他

    骑在马上,尽力眺望对岸的孙坚部情形。越看,他越觉得不妙。但见对岸尘土弥漫,人头簇拥,旗帜如林,嘈杂之声隔岸可闻,长长的队伍,加上辎重车、民夫等,拉出数里之长,观其架势,分明竟是孙坚部的主力来了!

    魏越不觉想起他来打郾县前,吕布对他的耳提面命。

    吕布当时教他,说,到郾县后,不必急着攻城,等候孙坚援兵就是,料孙坚来救郾县之兵,必只会是他的别部,人马应不会太多,至多不过千把子人,等他们渡河之时,魏越可以“半渡而击之”,从而以此获得一场大胜。

    魏越遵从吕布的命令,这些天来,也就“老老实实”地一直等着“孙坚别部”来救郾县,摩拳擦掌地期待能够取得一个不逊色於张辽於短短一天内就攻下舞阳的战功,却是没料到,坚兵来是果然来了,但来的,却不是“孙坚别部”,而居然是孙坚部的主力。

    现今郾县的县城尚未攻下,部下的兵马只有千人,前有坚城、外有敌援,这场仗可该怎么打?

    饶是魏越勇悍,这时心中也不免打鼓。

    之前的一个念头重新浮上脑海。

    之前他也曾担忧过,万一孙坚部来的不是“别部”,而是“主力”的话,该怎么办?没有其它对策,他只有放弃郾县,撤往定陵,与吕布会合,然后在定陵县,与孙坚部决战。

    魏越踌躇心道:“眼前所来的坚兵,必是孙文台的主力无疑。我以千人之众,绝非是其对手。罢了,我且舍了郾县,撤去定陵便是!”

    却见对岸的孙坚部,没有立刻渡河的意思,而是在远离岸边数里的地方,挑选了块平地,开始筑营,他心中一动,又想道,“河两岸的船只,早被我烧毁一空,方今春天,雨水绵绵,此河虽不很宽,如今亦颇水深,无船是渡不得的,且现下天已深暮,又马上入夜了,夜晚无船,更是无法逾渡,想来坚兵应是见暂时无法渡河,故打算在对岸歇息一夜,明天再做强渡筹划的了。我却是不需急着撤走。”

    魏越不愿立刻就撤,无有别的缘由,这些天围攻郾县,郾县的城池尽管没有攻下,周边附近的乡里,则都被他的兵马抢掠一空,实在是抢到了许多的财货,这些财货,他不舍得丢下。正好见孙坚部似无今天渡河之意,他寻思着,恰好借此机会,把财货收拾收拾,随军带走。

    财货虽是要紧,到底孙坚的主力就在对岸,压力很大,时间紧急,须得争分夺秒。

    魏越想到就做。

    他留下了百余步骑兵士,监视对岸的孙策部动静,带着余下的兵卒,赶回营中,一叠声地催促亲信们,赶紧把掠来的财货装车,同时倒也警惕,又遣出了十余骑兵,在郾县城外设立警戒,以防城中因见援兵来到,而出城偷袭。

    下达完了这两道命令,魏越不忘派军吏急赴定陵,给吕布报讯。

32 吕奉先自谋上策

    吕布接到魏越的军报,已是第二天上午。

    观罢军报,吕布召诸将来议。

    张辽、高顺、宋宪、郝萌、曹性、高雅、氾嶷等将络绎来至。

    侯成来的最晚,他到吕布帐中的时候,吕布等不及,已向张辽等人转述完了魏越军报的内容。

    吕布打眼看去,见侯成衣冠不整,虽是披着铠甲,但用以系胸前与后背这两块大片铠甲的皮绳,却左肋的那条没有系牢,以致前后两块甲片显得松散,走起路来,互相碰撞,簌簌直响;进到帐中后,侯成取下了兜鍪,露出了里边的黑色帻巾,帻巾亦没有扎束整齐,歪歪斜斜。

    高顺等人与侯成都是早就相识,熟悉他的性格。

    高顺一瞧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他为什么来晚了,当下皱起眉头,说道:“明公召吾等进见,你为何姗姗来迟?依照军法,召将鼓声毕,而将校未至者,斩!你难道不畏惧明公的军法么?”

    侯成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不是故意来晚的,……”拍了拍裤裆,扶住腰,往前挺了下腰杆,做了个不言而明的姿势,说道,“事情办到一半,总不能就停下吧?何况就算我想停,也停不下啊!因是不得已,所以来晚。”下揖行礼,对吕布说道,“末将知罪,还请明公勿怪!”

    曹性等人哈哈大笑。

    吕布也笑,说道:“罢了,罢了, 不治你的罪就是。”

    高顺大为不满,起身争论,肃容说道:“明公,适才闻魏校尉军报,孙坚亲率兵马,已至郾县。孙坚能征惯战,其帐下猛将如云,其所部之江左兵卒,俱皆百战之精锐,明公近年来与他对垒於汝水两岸,不乏交战,我军胜败参半,由此足可见其人之能,其部之勇。方下,孙坚已至郾县,我军不日就将与他展开决战,大战将兴,当此之时,务应以严肃军法为要!设若军纪涣散,待到来日鏖战之时,末将只恐,我军怕会失利!……明公召将议事,侯校尉逾时才至,末将敢请明公,依军法处之!”顿了下,又说道,“侯校尉昔日,立下了不少军功,今用人之际,明公如是爱才,特别恕免,从轻发落亦可,但末将愚见,责罚却是一定要有的!”

    吕布捋须沉吟。

    曹性生性耿直,他踞坐席上,睁着铜铃也似的大眼睛,上下打量高顺,说道:“因为来晚了片刻,就要砍头?军法当然该严,可是就像老侯说的,他又不是故意来晚的。高君,你不顾念吾等多年并肩作战的交谊,这就要取他性命么?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宋宪、郝萌等也纷纷提出异议,不赞成高顺的话。

    站在帐中的高顺,一下竟是受到了在场同僚的多数反对。得到了诸人的帮腔,侯成怒目以视高顺,攥住了拳头,却是一副高顺要敢再说什么,他就要挥拳相向的模样。

    尴尬而紧张的气氛中,张辽出来打圆场,黑面膛上露出微笑,不急不忙,缓缓地说道:“侯校尉来晚,事出有因,况如高都尉所言,当下将与孙文台决战,正是明公的用人之际,侯校尉骁勇敢战,於情於理,似都不宜因此就给以重罚。高都尉请明公严肃军法,这也是正理,……明公,以末将陋见,不如以罚俸为惩,罚侯校尉两月的秩俸,以作惩处。不知明公以为何如?”

    吕布就坡下驴,说道:“文远所言甚

    是!就按文远此议来办罢!”示意侯成到席上坐下,说道,“总归你是来晚了,是你违反军纪在先,便罚你两个月的秩俸!以后不可再犯!”

    如侯成这样的吕布帐下重将,又岂会是指着俸禄过活的?莫说罚两个月的,就是罚他一年的,也不痛不痒的,侯成对此毫不在乎,应道:“是。”说完,狠狠地瞪了高顺眼。

    高顺没法,只得作罢,也坐回席中。

    吕布安抚了高顺两句,拾起刚才的话头,先是简单地给侯成重复说了下魏越的军报,然后继续说道:“我本以为孙坚会自率主力来定陵,却不意他不顾我北取襄城、颍阳之可能,而竟把主力投到了小小的郾县。你们觉得他这个举动,是想干什么?”

    张辽说道:“孙文台非是愚者,他不可能看不出,他如救郾县的话,则襄城、颍阳等地就会被我军攻陷,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不来定陵,去救郾县,以末将揣测,他如此举动的缘故,只能是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他应该是不欲在定陵与我军决战,而想把我军调到郾县去!”

    吕布拍手笑道:“文远所见,与我相同!”

    帐中左右两列坐席的中间,陈放着一副颍川、汝南的地图。

    吕布也不起身,拿起席前案上的玉如意,一手按在案上,一手举玉如意朝地图上指了一指,说道:“你们看,郾县三面环水,唯城西可排兵布阵,而城西之地,南北狭促,实是不利我军的骑兵进战,而却反利於孙文台部中的江左步卒战斗。”他放下玉如意,顾盼诸将,说道,“孙文台不来定陵,去救郾县,我看,他一定就是相中了郾县的地势。”

    宋宪等人各自思考了会儿,俱皆以为然,赞同张辽、吕布的分析。

    曹性问道:“既然如此,明公,我军该如何应对?”

    吕布没有回答,问张辽等,说道:“君等有何高见?”

    张辽挠着脸颊,不说话。宋宪等无有良谋。

    高顺虽然刚才被“群起而攻之”,谏言又没被吕布接纳,不免生气,但在军谋大事之前,他能拎得清轻重,略微平复了下情绪,他开口说道:“末将以为,郾县此地,诚不利於我军作战,今之上策,当是不理会孙文台,随便去他救郾县,而我军依照明公此前的计划,只管北上,攻取襄城、颍阳,进逼阳翟!当其时也,阳翟震动,我军纵横於颍川腹地,想那孙文台,难道还能在郾县坐得住么?他只能离开郾县,亦然北上,至襄城、颍阳间,与我军决战!

    “明公,襄城、颍阳间地域开阔,尽是平原,利於我军的骑兵卷驰奔斗,这里本就是明公早前选定的与孙文台部决战之所,候孙文台部到后,我军定能一战克胜!”

    吕布点了点头,再次问张辽等人,说道:“君等以为子向的此策怎样?”

    张辽说道:“高君此策高明。”

    高顺的此策确实不错,用后世的话,他的这条计策,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你孙坚要救郾县,那就任你救去,但要想牵着我军的鼻子,把我军调到你预设的战场上,对不起,那是不可能的。我军不但不会被你孙文台牵着鼻子在,而且我军还要按着原定的部署,仍

    旧打我军该打的地方,并通过此,把你孙文台给调到我军预设的战场上。

    便是侯成等人,也都觉得高顺的此策不错。

    吕布等诸将都表达完意见,摸着胡须,笑道:“子向此策,的确甚佳,但我以为,不算上策。”

    张辽、宋宪、曹性、侯成等人闻言讶然。

    曹性问道:“那明公是何意思?”

    “你们看郾县此地的位置。”

    张辽等人看向地图上的郾县位置。

    吕布说道:“你们看到了么?郾县此地,在颍川郡的最东南角,北、南、东皆与汝南郡接壤,换言之,此地是颍川郡南部通往汝南的必经之地,就像是一个钉子。这个地方如果被孙文台的主力驻守,我军就与汝南的留守部队被阻断了联系!而颍川之北的河内郡,现为孙文台占据半数,有其数千的精锐屯驻。也就是说,如此一来,我军很有可能就会被困於郾县与河内之间的颍川郡之内。到的那时,就算我军打下了阳翟,而一旦孙文台亲率主力由南击我,河内的孙文台部由北击我,则我军就将会处於被包围的险境之中!”

    张辽等细看地图。

    过了一会儿,张辽说道:“明公言之有理!”

    “子向,所以我说你的应对之策不是上策。”

    高顺说道:“可是明公,郾县的地势不利於我军,我军却也不能冒然前往啊!”

    吕布成竹在胸,说道:“我当然不会去郾县与孙文台决战!”

    高顺糊涂了,问道:“既不北上,也不去郾县,那明公到底是何意?”

    “我军哪里都不去!就在定陵待着!”

    “就在定陵待着?”

    “也不闲待。”

    “也不闲待?”

    “主力不动之同时,遣派偏师北上,袭掠襄城、颍阳等县。孙文台所以能占据颍川者,不是靠他自身的德名,靠的是荀贞之的帮助。他在颍川的根基本就不稳,今再加上我军扰掠颍川腹地,势必会引起颍川士民对他出兵来救的急切催促。这样,料至多旬日,他即使不愿,然在外力的压迫下,也唯有出兵一途了!无论他来定陵,还是他去襄城、颍阳,只要他出兵,我军不就能够趁机取胜了么?”吕布侃侃而谈,把话说完,左顾右盼,含笑观看诸将。

    侯成带头,诸将齐声称赞。

    曹性说道:“明公此策,当真妙计!”

    高顺心道:“袭掠襄城、颍阳,固然是能够起到迫使孙坚出兵的作用,但如这么做了,明公、我军的名头不就彻底在颍川毁了么?纵是击败孙坚,拿下了颍川,日后又该何如治理?”前时他谏言吕布不要纵兵掳掠,可是吕布没有听从,因他此时知晓,吕布不会听从他的这个意见的,最终没有出言谏止吕布的此策。

    吕布得了诸将的一致夸赞,心满意足,笑着说道:“一边我军袭掠襄城、颍阳,一边张孟卓的陈留兵攻打梁国,两边告急,我就看孙文台,他能够有多少耐心!”

    战策定下,便按此实行。

    却在傍晚,一个郾县方面,与魏越部有关的消息,传到了吕布的军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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