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孙文台发豫州兵
河南本为郡,光武定都洛阳后,改称为“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击灭黄巾之后,朱俊转任各职,最后被朝廷拜为河南尹,去年,董卓任命杨懿为河南尹,朱俊领兵将之击退,因洛阳残破,百姓稀少,无法养兵,遂东屯中牟。
现下,朱俊奉诏入朝,朝廷新任的河南尹骆业还没到境,河南一地暂时出现了没有长吏的情况。孙坚却是敢作敢为的,河南尹的南边是颍川郡,北边是河内郡,他此次提兵来至中牟,所为者,便是图谋河内,既然而今朱俊自己离开了河南尹,等於是放弃了河南尹的职衔,那么河南尹这块战略要地他自然不会让与别人,别说骆业尚未来到,就算是来到了,他也会学朱俊那样将之驱逐,因是,就在朱俊离开的两天后,他上表朝中,表孙贲为河南尹。
孙贲是孙坚的从子,其父孙羌是孙坚的同产兄,早亡,孙贲早年曾在郡中任过督邮、代县长等职,孙坚在长沙举义兵讨董时,他挂印辞官,跟从孙坚征伐,至於今时。
洛阳作为国都,属河南尹地,河南尹可谓是天下脚下,远的不说,只桓、灵以来,能出任河南尹此职的要么是海内名臣,要么是外戚、名族子弟,如桓帝年间的房植、李膺、杨秉、杜密、邓万世等等,灵帝年间的羊陟、桥玄、段颎、何进、王允、袁术等等,孙贲既无显名,孙氏的家资声望也并不高,孙坚却居然表孙贲为河南尹,这种事情,如果放在荀贞身上的话,他肯定是干不出来的,但孙坚无所谓,手里有兵,谁敢不服?陈、梁二国不服,结果如何?
数日后,荀贞在郯县看到了孙坚的这道上表之抄文,虽然觉得孙坚此举欠妥,然亦无可奈何,到底孙坚与他只是盟友,而非上下级的关系,牵涉到徐、豫整体利益的,两人可以商量,孙坚若觉得他说得对,可以听从他的意见,但当具体到孙坚的内政、军务,荀贞却是不好多言。
孙贲授任河南尹,孙坚令他南屯新郑。
新郑与颍川的阳翟接壤,孙坚前不久任命他的女婿弘咨为颍川都尉,此人现正带兵屯驻阳翟,孙坚於今复使孙贲屯驻新郑,其意图很明确:是要让阳翟、新郑南北呼应,连成一线,从而保证他所率主力之撤退路线,——朱俊在中牟时,孙坚数次请求与朱俊联兵击河内,朱俊都没同意,现下朱俊走了,孙坚也就不必再顾忌他的感受,可以大举进兵河内了,虽说现今的河内太守张扬没有建立过什么了不起的武功,但他昔年也是以武勇出名,深受丁原赏识,曾当过并州武猛从事的,兼之河南尹在黄河南岸,河内在黄河北岸,又有黄河为险,是以孙坚倒不轻视张扬,战端未起,先虑败,首先把自己的退路保证好,然后再思谋进取获胜之策。
孙坚这个人,平时做事是猛了点,生活上也轻脱,但牵涉到用兵打仗、整体布局,他却从来不鲁莽,要不然,也不会从熹平元年他初次上战场至今整二十年中,历经多战,他几无一败。
徐绲、朱治、黄盖、弘咨等部,都被孙坚留在了豫州,镇守境内,跟从他来到中牟的有吴景、程普、韩当、宋谦等将校,以及孙贲、孙暠、孙河等族中子弟,孙策也跟着他一起来了。
孙策今年十八岁,固是尚未加冠,然已算成年,身为孙坚的嫡长子,他必然将会是孙坚的接班人,故此,孙坚颇是重视对他的培养。这几年来,不只这一次,每当有战事时,孙坚都会把他带在身边,教他用兵临敌之术,在实践中学习东西是最快的,孙策又甚肖孙坚,天生有用兵之能,经过这些年的观摩、学习,他成长得很快,客观地讲,已经有了独领一军的能力。
孙坚攻陈、梁二国,孙策在军,虽无殊功,亦有优异表现。
在写给荀贞的书信中,孙坚对孙策大加夸赞,喜爱之情,溢於纸表,荀贞是孙策名义上的老师,有门生如此,自也开心,因是,个把月前,荀贞上表朝中,表孙策为骑都尉。
骑都尉,比二千石,本是领兵的实职,近代以来,渐成通常由贵族、功勋子弟所领之闲职,抑或是供人养老用的荣誉之衔。讨黄巾时,曹操就是以骑都尉的身份参与进了颍川一战。孙坚以战功得封侯,贵为将军,牧一州之地,孙策年齿虽少,然表之为“骑都尉”却并不为过。
孙坚打下陈、梁之后,特别是在陈国的缴获极丰,补充完损失的兵员之余,又进行了一次扩军,现总计有步骑两万余人,因陈、梁虽下,汝南境内犹豪强众多,并多有地方的长吏、士人、豪杰与二袁相通之故,是以他留了大半的兵马镇守豫州,只带了八千步骑进击河内。
朱俊去长安道远,路上所经之地又多残破,粮秣供给困难,所以他只带了家兵、部分精锐的部曲随行,留下在中牟的约有千余人,这些兵马没了主将,遂依附孙坚,孙坚将之悉数拨给了孙贲统带。除此千余人外,孙贲又有本部千余人,总而言之,孙坚目前手头上可用的进攻河内的部曲差不多有七千来人。
十月中,徐州传来消息:荀成、臧霸进围奉高,应劭因见外援难以抵至,而泰山西北诸县的原有守兵又多损失在牟县城外的一战中,内无兵御,於是弃城而逃,西奔前去投袁绍。泰山郡府的掾属吏员们在王融、羊琮、高堂隆等的劝说下,献城投降。应劭西奔、奉高已下,本就已经没了多少斗志的余下之泰山西北诸县更是若土崩瓦解,纷纷献降。
前后合计,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荀兵攻占了泰山全境。
继之不久,冀州传来消息:公孙瓒发兵进攻,步步进逼,军锋直指魏郡腹地,黑山张燕与公孙瓒合势,亦由中山等地进犯赵郡、扰掠魏西。袁绍尽起部曲,分头抵御,曹操在贝丘设计用奇,击退了田楷的两次围攻,夏侯惇迂回进入平原郡,骚扰田楷部的后方。
孙坚判断:公孙瓒、袁绍之间的决战已经迫在眉睫了。
这日,孙坚大召诸将、属吏。
待人到齐后,他虎踞席上,顾盼帐中,说道:“荀侯与吾约共起兵,劝和伯珪、本初,而今荀侯已经占取泰山全境,随时可兵入平原了,吾军却仍滞留中牟,未有寸进。序已入冬,时不我待,我意明日三军齐发,分兵两道,进攻河内。卿等以为如何?”
29 伯符进献渡河略
吴景诸将从孙坚之所以来中牟者,就是为了攻占河内,朱俊当初不愿意与孙坚联兵时,公仇称、吴景等文武臣属就已经劝孙坚独自进军了,现下孙坚终於决定北图,诸人自无异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公仇称说道:“张稚叔已有备,渡河不易,硬打的话伤亡会不小。称之见:最好不要强渡。”
孙坚以为然,问诸将道:“卿等可有渡河的良策?”
孙策被荀贞表为骑都尉,兼以孙坚嫡长子的身份,年纪虽少,位却在诸将之上。
他看了下帐中诸人,见诸将校,包括公仇称在内,一时间,似都无发表意见的态度,便当仁不让,挺身跽坐,大声说道:“父侯,策有一计。”
孙坚顾视孙策,面带笑容,问道:“吾儿有何妙计?”
孙策说道:“前年,董卓击王匡,佯装主力在平阴,而由小平津潜渡,绕至王匡兵后,突然袭击,几使其全军覆没。策愚见:父侯可鉴此战为例,今攻河内,亦用声东击西之计。”
平阴,即后世的孟津。小平津与孟津都是河南尹境内重要的黄河渡口。中平元年,黄巾起事,并连八州,声势煊赫,灵帝为警卫京都的安全,置八关都尉,其中就有孟津和小平津。
“声东击西”这条计策,公仇称也想到过,只是出於他某方面的考虑,他认为此计或许会难以奏效。他当下捻着胡须,担忧地说道:“董卓击王匡事,发生在两年前,距今甚近,所谓‘殷鉴不远’,张稚叔,宿将也,恐怕不会上当。”
孙坚问孙策道:“长史此言,吾儿以为然否?”
孙策先冲着公仇称一笑,然后转对孙坚,回答说道:“张稚叔若是与长史一般想,那么此计就成了。”
这话说得有点绕嘴,但帐中诸人都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孙策这是在说:如果张扬和公仇称的想法一样,都认为因为“殷鉴不远”之故,孙坚应该不会效仿董军渡河之故智的话,那么孙坚偏偏采用此策,就正好是“击敌不意”,必能成功。
公仇称等帐内诸人听了,各自思忖,均以为:孙策言之有理。
孙策又对孙坚说道:“孙子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吾师手书战例三则,项王彭城大胜,一也,高祖暗渡成仓,二也,耿弇袭克临淄,三也。张稚叔固然宿将,号称勇武,然观其既往,攻壶关不能下,继为於扶罗所擒,是可知其人之无智矣!今父侯提精锐之兵,佐以出奇之计,攻此勇而无谋之徒,击之必破!”笑对公仇称等说道,“稚叔虽二千石,待缚之虏耳!”
“吾师手书战例三则”云云,却是此前程嘉出使豫州时,奉荀贞之令,给孙策和孙权各带了一件礼物,分别是荀贞手注的《孙子》和荀彧手注的《春秋》。
在这本手注的《孙子》中,针对孙子在书中阐述的各种用兵之原则及谋略,荀贞选取了一些相应的战例写在侧边,作为注释的一部分,以增强读者对孙子原文的理解。孙策收到这本书后,爱不释手,日夜研读,诵习至今,对包括战例在内的荀贞的手写注释都已可倒背如流。
孙策美姿容,一笑起来,更令人见之心喜。受孙坚的影响,他平时也言笑无忌,时而还会讲些笑话,尤使人觉得亲近。是以,公仇称的意见虽然被他反对,公仇称却毫无半点不快。
孙坚抚须颔首,问帐中诸人:“吾儿此言,卿等以为然否?”
公仇称、吴景都被孙策说服了。
诸人皆道:“都尉言之甚是。”
由是,孙坚做出决定,便按孙策之计,采用声东击西的办法,北渡黄河。
孙策请战,说道:“策请为父侯先锋,为父侯破敌擒虏!”
张扬和张辽、吕布都曾是丁原的臣属,当年张扬、张辽并以勇武而被丁原辟为州从事,吕布则是丁原的主簿,三人俱是并州人,因与张辽、吕布一样,张扬部曲中的精锐也均是并州猛士,并、凉边疆之地,向出精卒,所以张扬虽被孙策说为是“有勇无谋”,然孙坚对他部队的战力却并不小看,不舍得用孙策为先锋,笑道:“吾儿兵少,不足先发,从我在中军可也。”
孙策毕竟年少,孙坚拨给他的部曲不多,只有数百人,确是不足以作为先锋渡河略地。
孙坚分给吴景、程普等五千兵士,令出中牟,至平阴县,大举收集船只,佯装要由孟津、小平津渡河,自与孙策、韩当、祖茂等引精卒两千潜行至巩县。
巩县有一渡口,名为五社津,新莽末年,新市兵的主将朱鲔屯驻洛阳,趁河内兵力空虚的机会,欲袭取之,便遣将北上,即是由五社津渡的黄河。后来,光武遣贾复南下击郾,贾复亦是经五社津渡的黄河。此地也是河南尹境内的一个重要的黄河渡口。
平阴离中牟远,巩县离中牟近。
孙坚带兵首先抵达了巩县,他传令各营偃旗息鼓,伏在巩县城外,然后命公仇称等秘密采购木罂,——此乃昔年韩信渡河击魏王豹时用过的一个办法,木罂是一种木制的容器,口小腹大,把一定数目的木罂绑在一起,放於水上,便可当作木筏使用。
吴景等打着孙坚的旗帜,号称步骑三万,迤逦行军到了平阴,一边大举收集船只,一边放出风声,说是要在五日内渡河北上,进攻河对岸的河阳等地。张扬闻报,果然中计,忙不迭地调兵遣将,命以杨丑为主将,统兵万余,进驻河阳,以图坚守北岸,阻击豫州兵渡河北犯。
吴景等到达平阴时,孙坚已率部在巩县潜伏了两天,又经过一天,收集到了足够的木罂,捆扎成筏,於这日夜间发兵暗渡。
五社津的对岸,西为温县,东为平皋,正对着的是州县,州县、平皋东边不足百里则便是河内的郡治怀县,张扬现就在怀县城中坐镇。因为无备,孙坚部轻松渡河,到得对岸,他却是既不攻温,也不击平皋与州,率部急行,从平皋、州县间穿插而过,直扑怀县。
平皋、州县等地的守兵哪里想到孙坚居然从五社津过了黄河?因孙坚过河之后,伪打旗帜,虽只两千兵,却号称万人之故,这两个县城的守卒皆不敢拦击,急报怀县。
张扬闻之大惊,他的长史薛洪进言说道:“孙文台,荆州悍将也,今被其用计过河,怀城内守卒不足三千,恐难抵御,将军宜急调河阳驻兵回援。”
有人反对薛洪的建言,说道:“安知孙文台部不是疑兵?如因此而把河阳的驻兵调回,则对岸孟津、小平津的豫州兵就能轻松渡河,是为开门揖盗。待至那时,则吾郡危矣!”
薛洪说道:“孙文台,豫州之主。谚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一州之牧乎?他既然敢急袭怀县,吾料豫州兵的主力必是被他所带,孟津、小平津之敌,才定是疑兵!”
他下拜堂上,急切地对张扬说道:“将军,文台虎将,统万众急袭来犯,如神兵天降,怀县内外兵民震慑,如不速调杨丑诸部回援,怀县一旦失陷,何止吾郡危矣?河内将不复为将军所有!事急矣!可速决断。”
30 奉先驰雄击汝南
薛洪说的话让张扬惊出了一身汗,以己度人,他自忖之,若换了是他,必然是会如薛洪之所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定然是不会亲自带着“疑兵”犯险,奔袭敌军腹地的,因是他当即做出决断,传檄河阳,令部分兵马留驻,命杨丑等率主力立刻回援怀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坚的斥候侦知此事,报与孙坚。
孙坚时正骑行马上,孙策跟从在侧,他便笑顾孙策,说道:“如吾儿所料,张稚叔无谋者也。”
他传令部曲,停止向怀县进发,改而向西,间道疾驰,过州县、野王,在温县北的济水北岸设阵以待杨丑等。
杨丑等接到张扬的命令,留下了千余兵马守河阳,率领主力东进援怀县。
他们的部队前脚才走,吴景等在对岸获知,立即发兵强渡,收集到的数百大小船只同时泛水,弓弩手在船前,箭矢如雨,落在对岸,对岸的河内守卒兵少,无法抵御,临近岸边,吴景等又选精卒抢滩,一战而便就将对岸的守卒击破。
随之,程普为先锋,领两千兵卒追赶杨丑部,吴景统余部押后,共向东驰行。
杨丑接到吴景、程普等渡河的消息时,已经离开河阳有三十余里,回援不及,张扬命他们速援怀县的檄令又在手上,进退失据,不知所从,最终经过军议,决定还是遵从张扬的军令,继续向东,以望在与张扬合力,擒贼擒王,击破孙坚部后,再回师进攻吴景、程普等部。
兵过温县城,至济水南岸,杨丑等分营渡河,却不意方才半渡,对岸忽起了豫州兵,孙坚亲自指挥,其部两千余人本为挑选出来的精锐,现又占据地利,勇猛进击,渡到河对岸的杨丑等部才下船未久,队伍尚未整齐,更别说列阵迎敌了,顿时溃败,乱成一团。
杨丑在南岸,还没有渡河,遥望见对岸的情形,大惊失色,部曲诸将校有建议继续发兵渡河,以援对岸的,有建议暂整兵南岸,不要急着强渡的。这两种建议都有道理,杨丑难以抉择。便在此时,后军传来急报:吴景、程普等部掩杀近至。
前有济水,后有追兵。
杨丑若是韩信,或可以背水一战,只可惜他既无韩信之智,亦无韩信之勇,不过到底也算是个沙场老将,倒是有些壮士断腕的决断,於是当机立断,放弃了对岸的部队,连带着犹在河上的部曲也不再管了,带着南岸的诸营河内兵士沿济水北行逃遁。
吴景、程普紧追不舍,道上数次遣轻骑劫杀,连战皆胜,一路向北追了十多里,最后因毕竟是客军,对河内的地形不太熟悉,不敢孤军深入,这才勒部停下,转回济水岸边,迎接已获大胜的孙坚率部南下,两边会师。
这一仗,孙坚接连用了两次声东击西,先是由五社津潜渡,接着又调杨丑等部回援怀县,加上吴景等的战果,共歼敌三千余。杨丑部的万余兵马,现在尚存六七千人。他沿着济水向北逃奔了六七十里,直到进了波县的县城,方才心情略安,然亦不敢出城进击,固守而已。
孙坚挟大胜之威,南攻温县。
温县城中守卒不多,望风而降。在温县城外筑营,孙坚与诸将议策,计划下部的行动。
由开战至今,不过才数日,孙部不仅成功渡过了黄河,杀进了河内,而且大败杨丑等部,威名远扬,吴景、程普、公仇称等诸文武臣属俱皆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公仇称蹲在地上,指点铺在帐中地上的河内地图,说道:“怀县,河内之郡治也,今时其城中的守兵虽不算太多,然城池坚固,不易攻取,并且杨丑等现退据波县,由波至怀,百余里而已,一日夜可至,我军如攻怀县,杨丑等必援,是时也,内有坚城,外有敌援,不利於我。”
孙坚等同意他的分析。
孙坚说道:“如此,长史之意是吾军不必急着进攻怀县,而是先把杨丑等部歼灭?”
公仇称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指落在波县的位置,说道:“波县在沁水、轵、野王、州诸县的中间,此县一下,则怀县以西就能尽为明将军所有了!之后,再攻怀不迟。”
孙坚问吴景、程普、孙策等:“汝等以为呢?”
吴景、程普都赞同公仇称的意见。
孙策也赞同,他再次请战,说道:“父侯击波县时,张稚叔必然不会坐观,他定会遣兵相援,策敢请父侯给策兵千人,设伏於野王、州县间,以击其援!”
野王、州县是从怀县到波县的必经之地,设伏在此,可以“围城打援”。
孙坚心道:“於今海内纷乱,欲成大事,非知兵能战不可。吾儿固肖我,然如不让他独历疆场,亦难成材。也罢!我便允了他,给他兵马千人,使其设伏,阻张稚叔之援。”当下答应了孙策所请,调忠心勇猛的祖茂率长沙精卒五百听命孙策,两下合兵共计千余,使去设伏。
从在军中的诸孙子弟中,孙河与孙策的关系最好。
孙河是孙坚的族子,早前过继给了他的姑父,改姓为俞,孙坚起兵之后,他随从征伐,常为前驱,深得孙坚的喜爱和信用,被待以腹心之任,此前荀贞击鲁国黄巾,孙坚便是派了孙河为自己的代表。因为孙河与孙策交好,孙坚后来在给孙策兵时,就把孙河拨入到了孙策营中。
孙策得了孙坚的增兵,大喜,半点也不拖延,当天下午就领着祖茂、孙河等与孙坚分兵,二渡济水,北行至野王、州县的地界,一面暂且埋伏,一面遣斥候侦察怀县的情况。
果然如孙策的预料,在闻知孙坚统带大部沿济北上,围攻波县之后,张扬深惧杨丑等部一旦战败,则河内就将会失去大半的精锐战力,必难再御孙坚之攻,因是急从怀县西边的武德、修武、山阳等县各抽调出了部分守卒,合计两千多步骑,择亲信将以统领之,命令即援波县。
张扬的援兵行至野王,孙策领兵横出,阻其前进。
统带援兵的那个校尉是张扬帐下有数的猛将之一,半天之内,他亲自带领精卒出击,三次猛攻孙策的本阵,又令精骑扰击孙策的两翼,孙策兵少,骑兵更比敌人少,战至入暮,阵地出现了动摇。还好因见天色渐晚,张扬的援兵主动回撤,这才使孙策等松了一口气。
孙策、孙河、祖茂三人商议。孙策以为:“贼将骁猛,骑多,今方战半日,而吾军阵脚已有松动之态,明日如是再战,恐将失利。此出奇制胜之时也!”
孙河、祖茂问计。
孙河问道:“如何出奇?”
孙策已有定计,胸有成竹地说道:“贼将自恃骁勇,今日三次攻吾阵,都是他亲带兵进击,我料明日他一定还会这样做。如此,待至明日,君二人且先养锐守阵,候贼将离阵来攻之时,我率精骑袭击其后,待其阵乱,君二人可尽起精兵,与我并力夹攻,必胜也!”
祖茂谏止说道:“都尉此计虽善,然都尉乃一军之主,不可冒险,明日可由茂引精骑袭敌阵后,都尉与伯海固守本阵。”
孙策哈哈一笑,亲热地拍了拍祖茂的胳臂,说道:“若是由君引骑袭敌阵,我只恐诸骑士不肯出死力啊!”听孙河也出言劝止,不同意由他亲自奔袭敌后,他就又笑问孙河,说道,“吾兄自以为骑战之能,比之与我何如?”
孙河老老实实地答道:“不如都尉。”
孙策一拍巴掌,说道:“这不就是了?”
见祖茂、孙河犹想再谏,他笑嘻嘻地说道:“今日与贼战,吾观贼虽众,勇者却稀,明日我不需太多从骑,三十骑足矣,君二人且请看我如何破贼如屠猪狗!事如不成,愿受二君之罚。”
祖茂、孙河对视一眼,知道劝不了孙策了,只得从令。
次日,一如孙策预料,敌将急着驰援波县,又是亲自带精锐攻阵。
孙策坐镇阵中,指挥祖茂、孙河拒守,等到日中,敌人的两次进攻都没有奏效,而因为从昨天到现在,连着已展开五次攻势之故,敌锋渐显疲态,孙策判断出自己出击的良机已到,於是率领预先挑出的三十精骑,从阵中出来,绕至敌阵之后,陡然猛攻。连着多日未雨,天干草枯,孙策分出数骑趁风纵火,祖茂等击鼓呌噪,出阵逆战,张扬援兵大溃。
孙策等逐北冲杀,斩首三百余级。
祖茂、孙河领部曲迎接孙策凯旋。
孙策横矛骑行,时值下午,日光暖丽,映照在他的铠甲上,精光耀目,兵士们仰观之,见他眉目俊美,英气毕露,如睹神人,不知是谁不由地最先拜倒在地,继之很快,近千的步骑兵士,包括孙河、祖茂,尽数拜伏,俱皆口呼“孙郎”。呼声振地,响遏行云。
击败了敌援,孙策还兵,归与孙坚合。
孙坚在知道了孙策破敌的经过后,抚其背,喜不自胜,与诸将说道:“吾虎儿也!”后继有人,确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但是,随之不久传来的一道军报,却令孙坚大怒。
却是:吕布、桥蕤、纪灵统步骑七千余,出南阳郡,进犯汝南,郡内的强豪瞿恭、江宫、沈成等尽皆从附,汝南都尉黄盖仓促迎战,先败於吴房,又败於上蔡,现今退守平舆。
31 程普谏止回师救
平舆是汝南的郡治,向北百余里是陈国,向西百余里是颍川,此地如再失守,那么吕布向西可掠颍川,北进则可进攻陈、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如果西略颍川的话,孙坚的后路就会被他阻断,而他如果北取陈、梁的话,则豫州就会因此而被分成东、西两个部分,黄盖等人将陷入极大的被动。
孙坚怒不可遏,拍案骂道:“袁术竖子!与我定下盟约,而今却遣兵犯我境。背盟毁约,非人子也!”眼见孙策击破张扬的援兵,稍微假以时日,波县就可攻下,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袁术却从他的背后捅了他一刀子,越想越是恼怒,他拔出佩剑,狠狠地斫在案几上。
吴景忧心忡忡,说道:“桥蕤、纪灵,术部名将也;吕布,并州飞将,人云‘马中赤兔,人中吕布’,虽败於长安,而明将军尝与之交锋,应知此人实骁悍。公覆或可敌桥蕤、纪灵,料却难挡奉先。已失吴房、上蔡,若是平舆再失,豫州险矣!将军,为今之计,宜撤兵归豫。”
“公覆”,是黄盖的字。
黄盖姿貌严毅,善养兵卒,能得将士死力,为人长於决断,智勇兼备,乃是孙坚帐下得力的重将之一,不仅能力出众,他的出身也不错,是名臣故南阳太守黄子廉之后,因是,孙坚表他为汝南都尉,使镇名郡。确如吴景所说,孙坚也认为凭黄盖才能,固是足以抗衡桥蕤、纪灵,但恐怕却非是吕布的对手。然而,难道就因此而放弃眼下的大好局面、无功折返么?
孙坚又不甘心。
他沉吟难断。
程普出列说道:“吕布虽凶,以普之见,不足为虑。”
孙坚问道:“公此话何意?”
孙坚帐下诸将,程普年最长,包括孙坚在内,都尊称他为“程公”。
程普答道:“设若是袁术亲犯我境,将军自应回师,而今布虽骁勇,孤军而已,合汝、颍、陈、梁之众,焉不能御?今如回师,再取河内难矣!”
吴景不同意,说道:“汝南强豪瞿恭、江宫、沈成诸辈,早前明将军招之,而他们皆不应,今却从附吕布,何哉?赖因袁术故也!汝南诸县的豪强、士人多与二袁勾连,布虽孤军,犹近万步骑,且挟袁术之势,不可小觑。”
程普哂笑说道:“如瞿恭、江宫、沈成者,名为强豪,行径实贼,像他们这样的,便是从附吕布的再多,也无需担忧。”对孙坚说道,“要非先有陈、梁为患,将军现又用兵河内,瞿恭、江宫、沈成之辈,不需将军亲伐,择一偏裨便即足可剿灭了!李文达屯据郎陵,明识之士,地方之雄也,观汝南军报,未见他叛从吕布,由此可见袁术之不得人心,吕布之败兆已证。”
李通是个有见识的人,在程普看来,他堪称是汝南诸多割据豪强中的唯一雄杰,而他现今却不从吕布,以此观之,可见袁术在汝南的人心远不如袁绍,吕布一时取胜,早晚必败。
听了程普的这番话,孙坚点了点头,心中赞同。
一直没开口的公仇称这时盘衡已定,启齿说道:“将军与荀侯情同骨肉,今汝南告危,荀侯知将军远在河内,定不会坐视,料徐州的援兵已在路上。待克波县,旋师不迟。”
公仇称的这句话一出,孙坚立刻同意,有了定见,因按下怒火,对诸人说道:“长史此言不错,贞之与我,生死交也,他必不会任由汝南被吕布攻占。”稍作思酌,下令道,“传檄颍川、陈、梁,共发兵赴汝南,援公覆。再行州檄一道,请贞之遣兵相助。”
不管荀贞是否已经遣兵往援,这道州檄都是应该发的,有此州檄,徐州兵入豫境方名正言顺。
公仇称见孙坚犹怀忿恨,劝解说道:“袁术利令智昏,撕毁盟约,侵犯我境,这不仅是要与吾豫为敌,也是要与荀侯为敌。等到攻克了波县,明将军旋师返回,可与荀侯相约,勾通刘景升,共击袁术!三州兵马齐发,袁术区区一郡之地,何能挡也?亡之不远。”
孙坚这才忿气稍下。
孙策下拜堂中,慨声说道:“适才程公、长史言之皆有理,然以策陋见,到底是强敌来犯,豫州不可无主坐镇,策请父侯统兵返回,至於波县,敢请父侯留四千兵与策,足能破之!”
孙策这股初生牛犊的劲头,让孙坚十分喜欢,对袁术的忿恼因之又散了些许,他赞赏地看了看孙策,叫他起来,笑对诸将说道:“袁术诸子,比与吾儿,狗彘耳!”虽是赞喜孙策的锐气,却是不能同意他的请求,对孙策说道,“海内扰乱,吾儿用武之时当在后,不必急於现下。”
孙策的话倒是提醒了公仇称,他说道:“伯符所言,也有道理。於今豫州虽有徐相与弘都尉等留守,然无主将。临敌决胜,首在果决,徐、弘诸君若是意见不一,或会延误战机。伯符有明将军之风,年虽少,可堪大任。明将军不如遣伯符还豫,令协调诸将,共抵吕布。”
“徐相”,说的是陈国相徐琨,“弘都尉”说的是颍川都尉弘咨。
徐琨,是孙坚的外甥,弘咨,是孙坚的女婿。留镇豫州的黄盖、朱治两人倒也罢了,徐琨和弘咨却一为孙坚的亲属,一为孙坚的半子,他两人如果意见不一,彼此不服,确会影响战事。
孙坚迟疑了下,心道:“这样也好。”
如果能抵御住吕布的侵犯,甚或进而将吕布击败,那这绝对是显赫的战功一件。孙策若是能得此战功,对他日后在军中的威望会大有帮助。即便不能抵御住吕布的侵犯,有荀贞的徐州兵相助,料来也定然不会有大败,对孙策亦不会有什么反面的影响。
由是,孙坚改变了主意。
他对孙策说道:“吾儿可带本部,即日折返豫州。我给你手令一道,豫州诸将皆由你节制。”敦敦叮嘱孙策,“然不可自负,要多听诸将意见。吕布,悍将,不可轻视。贞之如遣援兵,下邳距汝南最近,以布之悍,吾料主将必是君卿,你见到许将军后,要恭敬执礼,不得怠慢。”
32 许显奉令提兵援
荀贞心道:“袁术是不是傻?”
看着放在面前案几上的军报,荀贞真怀疑自己看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戏志才注意到荀贞呆呆地目观军报,一言不发,好像非常吃惊的样子,说道:“明公,袁公路自以公族子弟,无有长才,向来以气高人,‘路中捍鬼’者是也,只不过是凭家声而乃为世知,方今他据南阳一郡,环边皆大雄,纵折节尽谋,亦或无能为也,却竟毁盟犯豫,观其举动,猖狂放肆,妄男子耳!”顿了下,见吸引到了荀贞的注意力,接着往下说道,“唯其人虽妄,到底袁姓,孙侯远在河内,闻与张稚叔战正酣,只怕难以及时回师,孙侯迟归,则豫内无人可抗其名,兼以吕布,战将也,桥蕤、纪灵亦非庸夫,因是黄公覆两战皆败。明将军与孙侯相与莫逆,事急从权,当此之时,不宜再循旧章,忠之见:可即择精兵强将速援汝南。”
戏志才的这番话总共说了三层意思。
袁术是个无知狂妄之徒,这是第一层意思。袁术虽然狂妄,到底是袁家子弟,孙坚远在河内,被他留在豫州的徐琨、弘咨、朱治、黄盖等大多出身不高,又是外州人,在名望上无法与袁术抗衡,由此导致汝南的强豪纷纷投从吕布等,致使黄盖连败,此是第二层意思。汉家制度,州郡长吏无诏不得擅出境,现下这条规定虽早已是名存实亡,荀贞此前攻徐州、月余前攻泰山都是无诏而行的,但他与孙坚毕竟是盟友,要表示尊重,所以今年四月入鲁,他首先做的事情就是征求孙坚的同意,然而“事急从权”,既然荀贞与孙坚是盟友,莫逆於心,那么现下汝南告急,这个时候就不必再等着孙坚请他入境再去驰援了,此为第三层意思。
荀贞点头表示同意,又再看了一遍案上的军报,将之丢在边儿上,摸了摸颔下的短髭,心中已有决断,说道:“诚如卿言,吕奉先,战将也,不可小觑,於今他又连胜,士气如虹,更不能轻视。……我意檄徐将军驰援,卿以为如何?”
孙坚认为荀贞会遣许显带兵援豫,但荀贞首先想到的却不是许显,而是徐荣。
徐荣和吕布都曾在董卓帐下,两人皆出自边地,人各骁勇,俱善骑战,而且战术修养都很高,吕布不必说,徐荣可是打败过孙坚,也打败过曹操的。并因与吕布尝同为董卓部属之故,想来徐荣对吕布以及他麾下诸将校们的用兵风格应该都较为熟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荀攸、荀彧、张昭等也在座。
荀攸想了一想,有点不同的意见,对荀贞说道:“陈元悌在扬州,近月活动频繁,数与豫章、丹阳、会稽、吴等郡使者来往,也许会有异动。陶恭祖在丹阳,刘正礼不告而别,目前虽尚未发现他的行踪,然料之他必不会去兖、青、豫,十有**是去了扬州,此二君与明公皆不睦,陈元悌如是得到了他两人之助,九江、阜陵定有鏖战。此时檄徐将军援豫,似略不妥。”
荀贞兵入泰山不久,刘繇就悄悄地离开了下邳,走时,连陈家都没告诉,州府闻讯之后,令各郡寻其踪迹,然而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刘繇的人,计算时日,他应是已经出了徐州的地界。
——刘繇之所以悄然离徐,不需问,自是因荀贞进攻兖州之故,他身为刘岱之弟,刘岱在兖州没有外敌时,他可以自重声价,不去投奔,而今兖州有了徐州这个强敌,他当然就不可能再仅是独善而已了。退一步说,即使是为了他本身的安危,他也是不能够存身“敌域”的,设想一下,万一荀贞抓住了他,叫他劝降刘岱,该如何是好?这种可能性固然极小,微乎其微,几无出现之可能,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却也不可不防。
荀攸的判断很对:刘繇之所以来到徐州,乃因青州黄巾众多,他是为避乱而才南下的,此时自不会回青,他之前没有去兖州,现下徐州已尽露吞兖之意,他单枪匹马的,即使去了兖州也没有多大用处,帮不到刘岱,所以他也更不会去兖州,豫州是孙坚的地盘,他定也不会去,至於荆州,太远了,他大约也不会去,只有扬州,是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扬州在徐州南边,陈温与荀谌等间有矛盾,如果能说动陈温发兵攻九江,徐州至少在短期内必就无法再图谋兖州了。
刘繇极有可能是去了扬州奔陈温,陶谦与荀贞有失州之仇,纵是他年龄大了,可能不再有雪耻之心,但他的儿子、旧部会怎么想?却是说不好。陶谦在徐、扬间很有名气的,刘繇既是宗室,又是公族子弟,与刘岱两人年轻时就以“二龙”之名闻於东夏,在徐、扬间亦有高名,其兄刘岱现又是兖州刺史,当年讨董的诸侯之一,陈温若是得了他两人之助,声势定然大涨。
是以,荀攸劝谏荀贞,不要在这个时候把徐荣调走。
徐州五郡的驻兵,除守御本郡之外,各有别的职责,防范扬州、援助九江便是广陵的任务。
荀贞思忖片刻,以为然,心道:“令仪不可离广陵,如此,就只能调君卿了。君卿持重,果决敢断;布等虽勇,益德可比。再以许公从军,佐以吾族俊秀,文台即使迟归,亦足可御敌。”
“许公”,是许劭。许劭,汝南平舆人,许氏也是数代公族,许劭的从祖、从父、从兄,祖孙三代并为三公,其家声虽不及四世三公的袁氏,但许劭的名望可要比袁术高得太多,早年月旦评盛行一时,莫说袁术,便是袁绍也畏惧许劭的评议。遣许劭从军,可以抗衡袁术在汝南的影响力。荀氏虽为颍川右姓,然与汝南士族多有交往,再遣一两个荀氏的杰出子弟随从入豫,既有助增强部队在地方士族中的号召力,通过展示荀家子弟的风采,也有利於进一步地提振荀氏在汝南的名望,可谓两全其美。
思之虑定,荀贞说道:“公达所言甚是。刘正礼行踪不见,九江确需加紧防备,令仪不能离境。这样罢,便檄君卿带部援豫。许公子将德高望重,吾意请他从军,以助声势,如何?”
张昭与许劭虽然相识未久,关系不错,他笑道:“若有许公从军,击灭吕布等,如唾手之易。”
荀彧、戏志才等也都赞同。
戏志才看了眼荀攸、荀彧,然后看向荀贞,笑道:“如能请得许公从军,自是最好不过。只是许公清高士,不可使久劳於俗务,儒林荀君与汝士多善,若能跟从入豫,必有补益,明公何不亦使之从战?”
“儒林荀君”,说的是州儒林从事荀愔。荀愔字仲德,博学典章,“八龙”之后,与荀彧是从兄弟,在与荀贞同辈的荀氏子弟中,他是一个佼佼者。荀贞心道:“英雄所见略同!”对戏志才微微一笑,顾对荀彧、荀攸、张昭等人说道,“志才言之有理,那就让吾弟也从军一趟罢。”
诸人皆道:“如此甚好。”
荀贞又道:“孟涂从击泰山,进战据守,差强人意。布等北地名将,可使小儿辈稍睹其勇。”檄令,“传檄孟涂,令接檄即日带本部至君卿营听令。”又令道,“传檄君卿,令整备各营,侯许公、仲德、孟涂到营中,便即援豫。”
幕府的长史袁绥等也在堂上,离席起身,恭声应诺。
33 偏师掠颍桥蕤横
因为新兵尚未练成,又新得泰山一郡,徐州目前的兵力有些吃紧,故此许仲没有带太多的兵马援豫,只是选了精卒三千,加上荀濮部的人马,不到四千之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孙坚留在豫州的部曲共有万余,抽出半数来抵御南阳的来犯是没有问题的,徐、豫合计万余步骑,在兵力上并不吃亏。
等荀濮、荀愔、许劭到达营中,许仲即拔营西进,经沛国,抵至汝南。
进入豫州之前,荀贞先给豫州的州府以及黄盖等人传了一道州檄,言明许仲等是为援豫而来。黄盖诸人皆知荀贞与孙坚的交情,除豫州州府里的少数人或是拘泥不化,固守汉家旧章,或是出於不可说之缘故,以为徐州兵不应无邀自来、建议阻其入州之外,别的人都欣喜欢迎。
因是,沛国境内的孙兵不但没有阻击,反而遣人引路,作为向导,入到汝南的第一个县是山桑。前汉时,山桑属沛郡,中兴后,改属汝南。春秋时,此地属宋,据说庄子就是出生在此。
从下邳县到这里,行军共约两百余里,一是为休整部队,二是为深入了解当前汝南的战局,许仲下令,命部曲在这里停驻了一天,打探得知:得了陈、梁援兵之助,黄盖仍还在平舆坚守,久攻平舆不下,吕布分兵,遣桥蕤向西进克定颍,已至颍川边界,有进攻颍川之态。
颍川都尉弘咨原本也是遣了兵马驰援黄盖的,但是未能到达平舆,他的部队就被桥蕤击败,前不能进,遂转回颍川,驻入到了与定颍接壤的郾县,以望可以据城御敌,万一桥蕤真的犯境,可以阻之於郡外。同时,为防止袁术从南阳进侵颍川,弘咨离开郡治阳翟,亲自坐镇在汝水北岸的襄城,指挥南岸与南阳接壤的父城、昆阳、舞阳等县之守御战备。
总的形势来讲,吕布、桥蕤等积极进击,连战皆克,分兵略地,已连下汝南数县,得到了充足的粮械为实,瞿恭等为其张势,既围平舆,又胁颍川,黄盖、弘咨等被动防守,局势不利。
许仲出兵之前,荀贞对他有过指示,但那只是战略层面上的,如“布军数胜,士气正高,可先避其锋”、“临阵与战,布骑骁勇,宜固垒蓄锐,候其衰而再战之”等等,具体到战术层面,还得他临机制变,因事制宜,因是,许仲召集张飞、何仪、荀濮、原盼、杜颌、夏鸣、万演等诸文武部属,又把许劭、荀愔请来,共议军事,商量下步该如何举措。徐卓以幕府从事中郎的身份,奉令从征,与荀濮一道,他两人共从泰山返回,此时亦在军中,也参加了军议。
所谓“上行下效”,一个好的上级,会把优良的作风传给部下。
荀贞善於纳谏,不管是政议、抑或是军议,从来是言者无罪,能够让臣属畅所欲言,荀成、许仲等受此影响,因而也是这个作风。
诸人到了,各抒己见。
许仲寡言语,不开口,只是听。
听诸人各自说完,他又叫诸人互相讨论。
讨论得很热烈,最终被诸人都赞同的观点有两个。
一个主要是许劭、荀愔的观点。
他两人认为:军事之前,应当舆论先行,建议许仲散播袁术在南阳“钞掠为资、奢淫骄肆”的消息,大力败坏他的名声,以此揽聚汝南的士民之心,并及号召汝南各县坚壁清野。这样,不能够得到地方上的支持,吕布、桥蕤、纪灵等的攻势就算再猛,亦必后继无力。
一个是徐卓的观点。
徐卓认为:於今陈、梁的援兵都在平舆城下,合城中黄盖部之力,共抗吕布,桥蕤分掠颍川东,与颍川都尉弘咨的兵马相持,也就是说,汝南已经形成了两个战场,而敌我双方的兵力都聚集在汝南西部。如此,我军就可以先进屯到平舆东。
进驻到平舆东后,有两种情况可能会出现。
一种是吕布再次分兵,来击我军。一种是吕布不分兵来击。
如是前者,那么在经过桥蕤分兵之后,吕布能派出的部队肯定不会太多,我军到时候就可以视情况,或歼灭之,或固守之。如是后者,则有我军在平舆东,和平舆城中、城外的豫州兵成掎角之势,使吕布“后顾有忧”,料他也就定然不敢全力攻城。
不管是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都将会减轻平舆方面受到的压力。
徐卓并又建议许仲:李通屯据郎陵,不应吕布之召,可见他对袁术、吕布无有好感,可以遣使一人去见之,争取把他说服,投从我军。而要是一旦能够把李通说服,郎陵在吴房、上蔡的南边,也就是说,位处在吕布、桥蕤部队的后方,东有我军,西有颍川,北边平舆未克,南边又有李通,吕布、桥蕤为不使部队陷入被包围的危险中,很可能就会从平舆撤退。
待至那时,我军可追击之,可放其归,攻守由我。
许劭、荀愔的意见是有关政治方面的,徐卓的意见纯是军事观点,这两条意见正好互相弥补。
许仲即将此两议采纳。
次日,一边传檄汝南各县,许仲一边领兵离开山桑,继续西进。
山桑县曾为本朝中兴名将山桑侯王常的封邑,县西南边有一个聚落,名叫垂惠聚,本朝初年,王霸、马武攻苏茂、周建於此,围困半年,后以火攻,城土都被烧成了红色,此地因又被后人称为“红城子”。马武是南阳人,王霸是颍川颍阳人,两人后来都名列云台。
前年荀贞从豫入徐,就任广陵太守时,经由过山桑,当时曾对许仲等诸将讲过一些王常、王霸、马武的故事。离开豫州三年了,许仲这次以偏将军的军职,重返豫地,领数千虎士,援平舆,将再战吕布,他虽是素来寡言,不露声色,然於面巾的遮盖之下,他内心中实也是颇有波澜的。有没有以王霸等的功勋成就自励?旁人不知,他自知晓。
过垂惠聚,行数十里,是下城父聚,此地为秦末陈涉被其御者庄买所杀之地。
过此处,再向西行百余里,是宋国。承上古之制,本朝亦有“三恪”,“恪”即“客”,三恪就是封拜前代王室的嫡系后人,待以客礼,赠给封邑,使祭祀宗庙,以示本朝所承继统绪,标明正统。中兴后,周朝的后裔改封卫公,殷商年代久远,早在前汉时就不能确定其后,因孔子自称殷人,遂以孔子之后祭祀商汤,光武把孔子的后裔改封为宋公,食邑便是宋国。
宋国在平舆的东北方向,两县相距两百余里,中有颍水为隔。吕布等已知许仲带兵入豫,为阻其来援平舆,他使瞿恭等领兵屯驻颍水南岸,扼守渡口,以图断许仲进路。
34 孟涂敢弃夜袭利
孙坚的兵马主要屯驻在陈、梁、汝南和颍川,鲁国黄巾肆虐,无有他的兵马驻扎,沛国邻彭城、下邳、九江,这三个郡现皆为荀贞所有,边境很安全,除在原沛相袁忠挂印自辞,南下避乱之后,他表了公仇称兼领沛国相之外,暂时他也顾不上沛国,亦没有放多少兵马,只是在沛北与鲁国、山阳相邻的县放了些守军,所以,这次吕布犯境,陈、梁都有援兵,沛国却无多余的兵力遣派,不过在许仲率部路过沛国时,沛国郡府派了个郡吏随从向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郡吏姓武,名员,沛国竹邑人,其祖武儒以谒者从汉高击破秦,汉高祖六年大封功臣,武儒以功被封梁邹侯,在功臣表中名列第二十位,其后繁衍至今,入到本朝虽不复再有世袭的侯位,然而历代二千石,武员的从父武端官至九江太守,封临颍侯,从祖父武悌官至中垒校尉,任过九卿之一的太常,从曾祖武笃亦官至九卿,曾任光禄勋,其族中有一个长辈,与名臣李固同时,名叫武宣,官至汝南太守,早年他出任长水司马时,李固曾经以他为例,在给朝廷的对策中提到过一句:“窃闻长水司马武宣,……,无它功德,初拜为真,此虽小失,而渐坏旧章”云,这固是批评之词,却也可由此而见竹邑武氏实是州郡里的一个显族大姓。
——数百年后,唐之武则天便自称是此族之后裔。
却说武员此人,才能虽只普通,然胜在族为州姓,消息灵通,较为了解瞿恭等人的脾性和他们部曲的战斗力,竹邑离宋国亦不太远,两百来里地,他对这一带的地形也熟悉,见瞿恭等屯驻颍水南岸,断了荀兵进军的道路,他便进言许仲,说道:“瞿恭、江宫、沈成贼竖,在汝南掠夺为业耳,军纪不整,部伍不肃,今虽挟数千之众,屯河南险要,不足虑也!将军可遣一偏师,经由项县南渡,绕击其营,必破。待其营破,将军自可徐徐带兵渡河矣。”
项县在宋国西边,离宋国有百十里地,此县与陈国接壤,眼下还处在孙兵的掌控中,吕布也好,瞿恭等也罢,他们的势力都尚不能延伸到那里。既然对岸有瞿恭等据守,那么干脆就遣支部队经由项县渡河,绕击其后,以策应主力南下,这是个可行的办法,无非多走点路罢了。
许仲听了武员的此策,没有立即下决定,而是再三细问瞿恭等部的战力,又叫来宋国的国相,并及几个当地士族的族人,问以同样的问题,最终确定,武员说的乃是如实之言,瞿恭等部的战斗力确是很低,虽然号称数千,乌合之众而已。
由是,许仲做出了决断。
他召集诸将,把武员的计策讲说出来,问道:“君等谁愿经项击贼,为我开道?”
瞿恭等部的战斗力就算再低,毕竟也是数千之众,为了隐藏行踪,渡河袭击的部队不宜过多,最多数百人,乃是以寡击众,并且战场是在河南边,一旦失利,许仲又不及救援的话,那就很可能会全军覆没。这是一件看似简单,却也颇有危险成分的任务。
荀濮头个起身,大声说道:“濮敢请领此任!”
许仲知道荀贞很喜欢荀濮,见荀濮请战,不觉微微迟疑,心道:“孟涂创伤未愈,如有意外,我之罪也。”有心拒绝荀濮。
荀濮跟从臧霸击泰山郡时,冲锋陷阵,为敌矢所伤,伤虽不重,到底是还未痊愈,会影响到作战,绕击瞿恭等部营后的任务又实是有一定的危险性,这也就难怪许仲不想遣他去了。
荀濮聪明,看出了许仲的意思,不等许仲道出,他笑道:“濮愿立军令状,任务如不能完成,甘愿受罚!”
“孟涂,你伤未愈,……。”
“区区小创,何足挂齿!将军昔从君侯征战时,就没有过带伤上阵的么?”荀濮顾问张飞,“厉锋以为濮言对否?”
张飞哈哈一笑,对许仲说道:“孟涂说得也是,带兵打仗,哪儿有因为点小伤就不上阵的?孟涂智勇双全,部曲精悍,将军如使他潜渡,功必能成。”张飞的部曲是骑兵,没办法执行这种潜渡击敌的任务,他喜欢荀濮的姿貌性格,便也就不吝啬替荀濮给许仲说两句好话。
许仲见荀濮请战的意愿强烈,诸荀子弟中,荀濮从军的最早,中平元年就跟着荀贞了,许仲和他很熟,清楚他的能力,也确如张飞所言,荀濮其人胆大心细,有智有勇,作战的经验亦丰富,他的部曲虽然只有五百人,然却皆是久从荀贞征战的颍川老卒,装备精齐,以他的能力和这样的部曲击瞿恭等,想来何止能够一当十?落败的可能微乎其微。
想及此处,许仲因改变了主意,稍微点了下头,对荀濮说道:“好,此任就交与君了。”
荀濮欢喜应道:“三天后,请将军临河观战。”
当天,荀濮领本部五百兵士出营,夜半时抵至项县,没有进城,在河边休息了半晚,同时遣人搜集渡河所用的船只,天刚蒙蒙亮,即带部泛水过河。到得对岸,荀濮令部曲间道而行,一路疾奔,时已孟冬,天黑得早,入夜前后,他与部曲兵士到达了瞿恭等部的驻地外。
部曲中的骁猛士进言道:“不如趁夜攻之!”
荀濮登高俯望,窥探瞿恭等的营地,却见整个营地分成三块,想来应分别是瞿恭、江宫、沈成三人的驻所。这三块营地,有两块都是营地内的规划毫无章法,营地外有些鹿角、拒马等物,布置得也是乱七八糟,但唯独有一块营地,却显得略微整肃,看其旗帜,是江宫营。
通过敌三处营的规模大小,估料敌兵总计约在五六千之数。
看完敌营虚实,荀濮心中有了数,笑对进言的骁猛士说道:“与其今晚进攻,不如明晨突袭。”
“这是为何?”
“贼兵分为三营,瞿、沈营甚杂,而江营独稍谨,我部便是趁夜鼓噪,使瞿、沈营啸兵溃,江兵却可能会固营自守,如此,就不好接应许将军渡河。何如等到明晨?我与许将军约以三日之数,明天正是第三日,我部攻势一起,许将军在对岸趁机横渡,待到那时,我军南北夹击,胜之易耳,并且得许将军兵至,吾等也就将会不只是把贼兵击溃,而是可以把之尽歼了!”荀濮顿了下,又道,“再则,我部的兵士们连着急行军了两天半晚,也需要稍稍地休养一下。”
左右诸人听了荀濮的话,尽皆服膺。
35 文远突陷颍川营(上)
次晨,许仲早早地就令营中做饭,使兵士饱餐,又令原盼等把提前搜集到的船只都列於岸边,只等荀濮那边发动,他们这里就大举渡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岸的瞿恭等部的斥候发现了许仲营的异动,连忙报与瞿恭等。
瞿恭等人非是部伍出身,土豪而已,不习兵法,不仅部曲的军纪不严,他们本身也颇为放纵,不懂得为将之术,因此尽管知道许仲是荀军中的名将,然而自以为有颍水为阻,又亲见吕布之勇悍,兼以袁术之族望,觉得这次找到了一个大靠山,许仲纵有大名,定也无难为也,是以连夜饮宴,每天都是日高方起,斥候来急报对岸异动的时候,瞿恭等都还没有睡醒。
江宫比瞿恭、沈成强上一点,虽也尚未起,但一闻有紧急的军报,倒是没有延搁,立刻就披衣坐榻,叫斥候进来,问道:“对岸有何异动?”
斥候说道:“天尚未亮,对岸就生火造饭,刚才不久,小人等又见荀兵把船只排列沿岸,看起来像是要渡河的样子。”
江宫生疑,心道:“吾与瞿、沈二校尉扼守南岸,许君卿不得渡,他已经在北岸诸营数日了,缘何现在突然列船岸边?难道是要强渡么?”
为了拉拢瞿恭、沈成、江宫三人,袁术给他们各表了一个校尉的称号。
江宫想了片刻,觉得不能大意,马上传令,命营中击鼓,遣兵士出营,到河边列阵守御,又唤亲信来,叫马上赶去瞿恭、沈成的营中,将此事告知於他二人,请他两人也遣兵备战。为了保险起见,江宫没有再待在帐里,由亲兵给他穿戴好铠甲,提矛出来,打算亲到河滩指挥。
他才出得帐外,从吏还没把他的坐骑牵来,忽然闻得远处响起喧哗。
江宫知道自己的部曲军纪不行,听到喧闹声,初时还以为是因现下时辰太早,兵士不愿冒着冷风去岸边布阵,怒对从吏说道:“持我檄令,你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敢有不从吾令者,斩!”得令的那个从吏应了一声,赶着跑去喧哗起处。
江宫苦口婆心地对余下的从吏、亲兵们说道:“方今吾等既投了袁将军,便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以前吾等只是在县乡称霸,可以随性而为,从兹以后,吾等就是袁将军部属,朝廷命卿了,袁将军家四世三公,那是何等的名望!袁将军人又大方,一下就表我为校尉,这可是比二千石!汝等也各摇身一变,分得了司马、军侯等职不同。好好地跟着袁将军干,吾等前途似锦!唯有一条,切记,切记:不可再纵容部伍,一切行事都要以军法为依了!”
他的从吏、亲兵们有的同意,有的腹诽,但没有人不识趣地顶撞他,都道:是。
江宫意犹未尽,又说道:“汝等不要以为我太苛刻。汝等看看吕将军、张都尉、高校尉他们的部曲,哪个不是部伍整齐!也只有这样的,才称得上是精兵啊!乱世之中兵为本,吾等如能把部曲练成如吕将军等的部曲那样,建功封侯,二千石何足道哉!”
吕将军自是吕布,张都尉是骑都尉张辽,高校尉是高顺。江宫对吕布等人部曲的训练有素,精良能战是非常羡慕的。
正教训从吏、亲兵间,适才奉他命令去镇压喧闹的那个从吏屁滚尿流地奔了回来,一边跑,一边惊惶地叫道:“校尉!校尉!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江宫沉下脸,保持镇定,待此人奔至近前,不快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你现在大小也是个佐军司马,看你的这幅样子!到底出了何事?致尔如此惊乱。”
这个从吏惊魂不定,大冷的天出了一头的汗,也不知是跑太快跑出来的,还是惊吓出来的,顾不上擦汗,他只把迷住眼的那点汗擦了一擦,颤声说道:“徐州兵在攻瞿校尉营!”
“……,甚么?”
“那远处的喧哗声不是起自吾营,而是来自瞿校尉营。小人顺着喧哗跑到辕门口,往瞿校尉营那边一看,也不知是有多少的徐州兵正在攻营!”
“……,攻营者谁?”
“徐州兵的阵后有一面将旗,上边写着中垒都尉荀。”
“这是何人?”江宫问左右诸人。
江宫等对荀军的了解不多,左右诸人无人知晓。
一个聪明些的猜测答道:“既是姓荀,或会是荀侯的族人?”
有性急的叫道:“管他是谁的族人!难怪许君卿布船岸边,却原来是派了兵马来偷袭吾等!校尉,吾等当即刻驰援瞿校尉!我愿为先锋,为校尉破敌,为瞿校尉解困!”又叫道,“那姓荀的如真是荀侯族人,正好抓了胁迫许君卿撤军,再献给吕将军请功。”
江宫强自镇定,他知道请战的这人素来勇猛,是自家帐下的一员悍将,便答允了他的请求,令道:“汝可即领本部出营,急援瞿校尉。”
这人应诺退下。
江宫问那报讯的从吏:“沈校尉可遣兵出援了么?”
“这个,这个,……小人没看到。”
江宫心道:“沈成说不定又是昨晚饮醉,只怕现在还没睡起!”急而又怒,抽出佩刀,往面前虚虚一斩,骂道,“想吾江宫大好男儿,却怎么与瞿、沈并名!”
他提着环刀,令道:“檄告诸曲,叫兵士们不要惊慌,就说我已遣精卒援助瞿校尉去了,至多半个时辰就可将来犯之敌击退。”心道,“当此之际,却是要防许君卿趁乱过河。”因又令道,“调弓弩手登高,对岸如强渡南下,便放弓矢以阻!”自忖营中的弓弩手不多,只凭他们怕是万难挡住许仲渡河的,又令道,“选精锐五百,从我出营,到岸边布防!”
等选好了兵士,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接报闻说沈成终於反应了过来,也遣了兵马出营去援瞿恭,江宫心神稍安,带着选出的精卒五百,亲自出营,欲至岸边布阵。
方到岸边,他还没有来得及设防,骤然闻得对岸的荀兵将士齐齐欢呼,他骇了一跳,转顾身后,遥见瞿恭营内黑烟滚滚,从所立处望之,隐可见瞿恭部的兵卒四散逃窜,却是瞿营已破。
36 文远突陷颍川营(中)
颍水北岸的荀兵将士遥观对岸,先是看见瞿恭的营中升腾起道道黑烟,瞿恭等部敌兵散逃奔溃,继而远远地见到荀濮的将旗从瞿恭的营中杀出,约数百兵士从在旗后,过沈成营不顾,直扑对岸的河滩,撞入到正要在河滩上列阵设防的那支江宫部曲之中,分成小阵,进斗转横,势如破竹,稍忽间就已将这支敌兵冲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牙门将高高举起荀濮的将旗,在四五个重甲持矛的荀部兵士护卫下,把旗帜插入滩上。太阳才升起不久,阳光洒落,黑底红字的军旗迎风招摇。
何仪部已经坐上了船,很快便到达对岸,与荀濮部合兵。
继之,万演、夏鸣等部也络绎过河,张飞部的骑兵最后抵至河南。
许仲、应劭、徐卓、武员等在亲兵们的扈从下亦至对岸。荀濮看到许仲的主将麾帜到来,赶来汇报战况。应劭、武员等站在许仲的身左,因惊诧於荀濮的英勇之故,对他频频目注。徐卓袖手立在许仲身右,他和荀濮很熟,见荀濮过来,冲之一笑,荀濮还以一笑。激战多时,又是杀敌,又是放火,荀濮的脸与衣甲上满是血污和黑渍,他手上且还提了一个血忽淋拉的首级,按理说本该杀气腾腾,然而当他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却使人觉其明朗。
荀濮把手上提着的首级先放到地上,行了个军礼,然后指着这个死不瞑目的首级说道:“将军,此为江宫首级。”
也难怪此头至死含怨,原来是江宫之首。这江宫本以为投着了明主,思欲大展宏图,博个封侯拜将,不料被瞿恭、沈成这两个废物拖累,落了个出师未捷身先死,却又怎能甘心。
区区一个江宫,无名之辈,他的脑袋吸引不了许仲多大的注意力。
许仲瞧了眼,略略点了下头,问荀濮道:“瞿恭、沈成何在?”
荀濮回身点指,说道:“濮部击破了江宫后,复转击瞿恭,何都尉则带其本部去打沈成营了。”
许仲命左右道:“令渡过河的诸营,稍作整顿,之后就各攻贼营。”张飞跟在许仲的边儿上,许仲顾对他说道,“益德,君不必攻贼营,逐北杀溃可也。”
张飞应诺,给荀濮打了个招呼,即便去到部曲的停驻处,令兵士上马,分成两队,绝尘而去。这两队骑兵分从左右绕过瞿恭等三营,沿途砍杀溃敌,又合於一处,断绝瞿恭等部败兵的退路。於是,荀濮、何仪等部攻占在内,张飞引骑兵断绝在外,一场鏖战,从清晨打到下午,荀兵斩获丰厚,瞿恭等险些全军覆没,只有四五百人跟着瞿恭、沈成拼死冲杀,逃出了生天。
瞿恭、沈成溃败西逃,路上不敢停留,跟着他们杀出来的那数百兵士有的掉了队,有的索性开了小差,等行经百里,到达平舆城外,见到吕布等将时,他两人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
吕布的年岁比荀贞、刘备大点,和曹操差不多,不到四十,正当壮年。
他盘腿坐在帐中的主席上,撑着头听瞿恭、沈成哭诉过战败的经过,站起身来,走到他俩身前,把他俩扶起,和颜悦色地说道:“胜败兵家常事。一时小败罢了,何必哭哭啼啼?卿二人且先下去,洗沐一番,换身衣服,吃顿饱饭,然后再来见我。我自会给卿二人报仇。”
瞿恭、沈成战败之将,道上既已仓皇,又惧吕布治罪,心实惊恐不安,却没想到吕布居然这么温和,两人感动不已。
瞿恭升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说道:“小人的部曲虽然溃散,然而他们多是小人的宗族、乡人,只要不死不被俘,知道了小人已经回到平舆后,肯定会聚归而来的!待到兵马稍拢,小人敢请再为君侯击徐州兵!”
沈成另有聚兵的办法,他说道:“平舆周边,现多流民,只需三四日,小人就能重裹兵数千。等到那时,也敢请再为君侯击徐州兵!”
吕布说道:“好!好!”示意帐外的亲兵进来,带瞿恭、沈成出去。
瞿恭、沈成再拜而去。
等他两人出到帐外,帐中的吕布麾下诸将校里,有好几人都不理解吕布缘何对这两个无用的败将这般客气。魏续与吕布有外内之亲,他的姐姐是吕布之妻,於诸将校中,他与吕布最为亲密,当下头个开口,表达不满,对吕布说道:“恭、成以五千余之众,败於荀濮数百之卒,江宫授首,此无用鼠子耳,君侯对他两人为何还那么礼重?”
骑都尉郝萌说道:“以萌之见,不如干脆把他两人斩了,以明军法,振我士气。”
吕布回到席上坐下,摇了摇头,说道:“吾岂不知此二人乃无用鼠辈也?毕竟他两人虽然战败,却没投降,吾等今击汝南,正要多多借重汝南豪强之力,不好把他两人杀了。”
魏续等仍是不以为然,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吕布顾盼帐中,说道:“瞿恭、沈成无用,被许君卿过了颍水,此人虽然无甚大勇,所领到底是荀侯帐下的精锐,不可轻视。……那个荀濮,是荀侯的族人么?”
魏续等人也都没有听过荀濮之名,魏续说道:“既然姓荀,想来应是。”
“适才听瞿恭的、沈成所言,此子像是有些勇武。”吕布问诸将,“谁愿为我击破许君卿,擒了这个荀濮来献?”
就像吕布说的,也正如徐卓之前分析的,许仲所带兵马虽不太多,但荀贞的名气太大,吕布不敢小觑,不把许仲击破,他就不能全力围攻平舆。
魏续、郝萌诸将纷纷请战。
吕布的目光从魏续等的脸上一一看过去,心中盘算,想道:“续、萌诸君虽然骁勇,然许君卿,宿将也,久有名声,他们几个怕是非为敌手,难当此任。”目光落在一人的身上,心道,“若得他出战,吾无忧矣。”问道,“文远,君可敢战?”
吕布所看、所问之人,正是张辽张文远。
37 文远突陷颍川营(下)
在现下吕布帐下的诸将校中,张辽的身份有些特殊,他和魏续、郝萌等不同,魏续等本就是吕布的部曲,而他与吕布当年俱在丁原手下听命,却是同僚的关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三年前,何进执政,有意诛宦,为震御受宦官们掌控的洛阳驻兵,延揽丁原、董卓为爪牙,召并、凉兵入京,丁原遣时为州从事的张辽带兵赴洛,到了洛阳,张辽又被何进遣去河北募兵,今之河内太守张扬时也在被遣之列,只是张扬没去河北,而是被遣回了并州。张辽在河北,计共得兵千余,然而后来何进诛宦失败被杀,他由是统兵归董卓。数月前,董卓又被吕布杀了,张辽与吕布既是同州,又曾为同僚,因又领兵归吕布,迁官骑都尉。
张辽的年岁不大,今年才二十四岁,早年为并州从事时年纪更轻,那会儿还不到二十,年纪虽小,而他武力过人,兼又有其祖聂壹的胆勇谋略,是以先得丁原爱用,现又为吕布所重。
闻得吕布“激将”似的询问,张辽离席起身,按剑说道:“辽敢请为君侯缚君卿、荀濮以献。”
吕布大喜,问道:“需多少兵?”
张辽略一想,答道:“骑三百,卒八百人足矣。”
张辽虽有个骑都尉的官衔,但他和吕布一样,旧部多陷在了长安,到南阳时,加上沿途收揽得来的,而今他也不过只有百余骑,三百多步卒,这点兵力明显是不够的。听了他的话,吕布大手一挥,说道:“好!那我便给你骑二百,卒五百,在这里等候卿的捷报了!”
张辽行个军礼,应道:“君侯只管攻城,辽必使君侯无东顾之忧。”
军情紧急,张辽领了军令,没有在营中多待,当天下午就带着本部和吕布拨给他的部曲出营东去,逆击徐州兵。瞿恭、沈成作为本地人,熟悉地形,又与许仲、荀濮交过手,略知些敌情,因而,吕布从他两人中选了瞿恭,令之带着其残存本部跟着张辽从战。
出营行二十余里,暮至,张辽就地筑营,休息一晚,次日再行,行未远,接到斥候来报,说是:许显从颍水南岸向西,过固始,刚至鲖阳,在鲖阳县南、葛陂东安营扎寨。
张辽唤来瞿恭,又叫人取出地图,铺开观看。
看了多时,张辽说道:“许君卿筑营在此,似有久持之意。”问瞿恭等,“汝等以为呢?”
瞿恭哪里知道兵事?瞠目结舌,不知所云。
同在观看地图的还有张辽的几个臣属,他们明白张辽为何会说出此话,俱点头说道:“看起来像是如此。”有一人迷惑不解,说道:“徐州兵方大胜一场,正该奋勇直进,合陈、梁之兵,以解平舆之围,许君卿却为何驻兵在此,似无战意?”对张辽说道,“其中必有诈也!”
瞿恭听了“徐州兵大胜一场”云云,颇为羞愧,他瞪大眼睛看地图,却看不懂为何许仲“驻兵在此”,就表示他“似无战意”?嗫嚅了半晌,终鼓起勇气问道:“小人愚昧,敢问都尉,为何徐州兵似无战意?”
张辽少年时以武勇著名,未及二十就被丁原辟为州从事,可谓年少得志,后来在军中,又是久与武夫们打交道,而且不是一般的武夫,董卓帐下诸将、吕布帐下诸将,哪一个不是猛鸷绝人?更不用说董卓、吕布本人了,包括早前的丁原,都可以说是北地豪杰中的一时之选。长期处在这样虎狼成群的环境中,首先,张辽的眼界很高,其次,他於下才二十出头的年龄,正当血气方刚时,受吕布等的影响,也不可能像儒生那样彬彬有礼,难免气盛。
因是,他心中很看不起瞿恭这样的废物,只是想起吕布说的“吾等今击汝南,正要多多借重汝南豪强之力”的话,却还是掩住轻视,给瞿恭解释道:“你看许君卿的筑营之地,南为澺水、西为葛陂,筑营固当不可远离水,但他的这个筑营却是两面皆水,并且还是在葛陂以东,有葛陂相隔,他要想来击我军,行动就不方便,无法做到迅捷。是以我说他似意在久持。”
张辽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有葛陂在徐州兵与平舆的吕布兵中间为隔,不仅徐州兵不好及时抓住战机,迅捷地进攻吕布兵,吕布的部曲也不好迅捷地进攻徐州兵。
葛陂是本朝章帝时名臣何畅所修的一座水利工程,可灌田三万余顷,陂湖的面积不小。
黄巾起时,因为这一带的地理环境适合据守,交通方便,有大批的太平道徒屯聚在此,人最多时,战兵和老弱妇孺并和在一起,达数万之众,这股黄巾军曾分出万余人北上击谯县的许褚壁垒,许褚就是在这一仗中威名远扬,使淮、汝、陈、梁间,闻皆其名而畏惮之的。
这支葛陂黄巾已经覆灭,但从他们选择此地为筑营之所即可看出,葛陂这里确是宜守能攻,是一个适合长期占筑的地方。
张辽注意到地图上葛陂东边不远有个亭,看清楚了亭名后,奇怪地说道:“此亭亦名繁阳!”
围着看地图的余下几人被张辽这么一提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都啧啧称奇。张辽瞧见他们中有一人面色微喜,知此人素来稍有谋略,因便问道:“君缘何色喜?”
这人笑道:“下吏知徐州兵将败矣!”
“此话怎讲?”
“镇东起家於繁阳亭,然后出豫入冀,立事於徐,此海内人所共知。许君卿现今奉镇东令统兵回豫,援汝南,驻兵相邻之所居然也叫繁阳,……此何意也?”
“此何意也?”
“下吏愚见,这是在暗示徐州兵必将落败於此,镇东的气数已尽!”
荀贞起家於繁阳亭,然后立业在徐州,现在他的兵马又回到了豫州,巧不巧的,刚好驻兵之地边儿上的亭还叫繁阳,天道轮回,有始有终,这或许就是在预示着上天已经厌弃了荀贞,要让他起於繁阳,落於繁阳。这种理论看似荒唐,然在时下相信的人却很多,张辽左右部属中信的人就不少,顿时好几人都面带喜色,纷纷对张辽说道:“如此,君卿必为都尉虏矣!”
张辽却不信这些,他笑道:“天下百余郡,县、亭同名者多矣,焉可以此论兵家事?”
他的这话才是正理,颍阴的繁阳亭自是颍阴的,——原本历史中,此地乃是后来曹丕受献帝禅让的地方,汝南的繁阳亭自是汝南的,乃春秋时的繁阳城之遗址,吴军曾在此击败楚军。两个地方名字虽同,却无什么特殊的意义。不过,到底刚才那人所言算是个好的彩头,鼓舞一下军心士气也是好的。因是,张辽也没有斥以谬言。
熟观地图良久,张辽定下了击敌之策。
他说道:“徐州兵营在水、陂间,不利我骑兵纵击,我意用步卒引他们出来,之后纵骑冲突。君等以为可否?”
诸人皆道:“都尉高策,定能大败徐州兵。”
38 列得严阵詈以挑
计策已定,张辽带兵继行,傍晚时进至葛陂西,令部曲筑营,遣斥候细探许仲营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斥候打探到入夜,归来与报:许仲营垒虽才草成,然而戒备森严,难以入到近处,唯能远窥,察其营地规模,兵马应在四千以内,登高极望,约略可见其营中大概,骑兵应在六七百之数。
这个斥候是张辽的旧部,昔年在并州时常与羌胡交战,作战经验丰富,他观望推测得来的许仲部兵马之多寡虚实,与真实的情况相差无几,带上荀濮部曲,许仲部确是不到四千步骑,骑兵只有张飞一部,共有三曲,满编是八百骑,现下不足八百。
并通过对许仲营内外的防御部署,这个斥候判断出:主将知兵,部曲堪称能战。
等到营地粗略筑成,不必再担心许仲部会来偷袭了,张辽趁着夜色,只带了数骑随从,摸近到许仲的营外数里处,登到高处,又亲自观察了一遍许仲的营地,看了一下周边的地形。
先是听汇报,接着又亲自看,做到了心中有数,张辽返回营中,召来部属,安排次日的交战。
一夜无话。
次日,张辽部饱餐过后,给了部曲们足够的消食时间,然后张辽带众出战。
绕过葛陂,到了许仲营的南边,张辽排兵布阵。
既是为诱敌出营,以骑兵胜之,那么张辽所布之阵就是以挑战为重点。
近百精骑列在最前,分成三阵,中间的是出阵挑衅之部,两边的是“扬兵”,也即陈列配合之兵。挑战和扬兵的后边是四百步卒,张辽亲在此坐镇,乃是中阵。中阵的两边各有步卒百余,这是中阵的两翼,用处是护卫中阵,以防敌人从两侧进攻。中阵的后边布列了些步骑,这是预备队,前方战事吃紧的时候,就调他们上去。预备队再后边是剩下来的三百骑兵和剩下的不到百人的步卒,这四百步骑,主要是那三百骑兵便即是张辽准备用来突袭破敌的部队。
张辽的兵马虽不多,他的这个阵却是列得攻守兼备,奇正并有。
旗鼓声中,步骑在各自军官的率领下,迅速而有序地从行军队形转变成了作战阵列,踏起尘土飞扬,矛戈举动如林,虽然听不太懂一些中低级军官下达军令时所说的并州话,但只是观睹此状,就已经让瞿恭目眩神迷,他惭愧地回望了下自己的部曲,心道:“难怪张都尉敢以千余步骑挑战许君卿!”他的部曲战力不行,张辽怕会扰乱本阵,因而令之驻在阵外。
昨天张辽未到葛陂西时,许仲就已经闻报他来了。
这一大早的,张辽部先是步骑并发,接着又鼓声大作地在自家营外布阵,许仲更是早已知道。
张飞、荀濮、何仪等将赶到帅帐,听候许仲的军令。
何仪问许仲道:“张文远兵至营外,将军打算如何应对?”
张飞说道:“张文远列阵未成,此时如急攻之,必可获胜。飞请带本部出营以击!”
许仲没有回答他俩,从席上站起来,按剑向外走。张飞、何仪、荀濮等连忙跟上。
在帐门口,碰见了许劭、武员几人。许劭等不是军人,反应没有张飞等快,因是到现在才来。许仲对他们微微点头,对许劭说道:“些许敌人来犯,不意惊扰了许公。”
许劭这是头次从军,以前他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地亲身接触过战争,敌人近在咫尺,鼓声侧耳可闻,虽在营内,已可觉其杀伐之气,又久闻并、凉兵凶猛,听说凉州那边连妇人都能披甲提矛的上阵杀敌,论以勇悍程度,并、凉的边兵远在丹阳、淮泗劲卒以上,所以虽然他名士风流,养气的功夫不错,这会儿也有点紧张,看见张飞等披甲带刃,杀气腾腾地跟在许仲身后,本在抚须的手不由放下,问道:“将军这是要去哪里?敢问可是要提兵应战么?”
许仲答道:“先去看看敌阵,再说应战之事。”
许劭、武员等加入到张飞诸将校的行列中,一并跟从许仲,来到了营中的望楼上。众人方才站定,正要看敌阵形势,听见脚步声响,转头看去,见是徐卓拾阶而上。
徐卓来到许仲近前,说道:“已传令营门守吏,不许出战。”
却是徐卓的住帐紧邻许仲,所以当张辽的部队到时,他是第一个去见许仲的,许仲叫他去给营门传令,命各营门固守,不得出战。他传令已毕,这时回来复命。
张飞、何仪、荀濮等互相看了眼,张飞问道:“将军缘何不许出战?”
许仲凝神远望,细看张辽的布阵。
荀贞帐下的诸方面之将中,许仲、荀成的威望最高,因许仲平时言语少,威重更过荀成,他不开口,张飞等虽是纳闷,却也不敢再问了。
过了片刻,许仲看完了敌阵,这才回答张飞的话,徐徐说道:“孟涂虽然胜敌一场,然瞿恭诸辈,贼也,非并州猛壮可比。张文远提兵来挑,吾料他此时定然心气甚高,而吾部兵士胜贼一场,或会稍微骄傲,如是於此时应敌挑战,便是以我之骄,迎敌之锐。胜败孰难料。”
张飞等恍然大悟。
许劭赞道:“吾闻兵争以气先,将军真知兵者也!”
许劭在徐州的地位超然,许仲对他很礼敬,谦虚地说道:“显乡野鄙人,哪里敢称知兵?不过是从主公那里学到了些许罢了。”
荀贞对帐下部属的军事指挥能力一向来都是不遗余力地给以培养、提高,他送给孙策的《孙子》上有他的手注,他编发给部属的兵书里边更是战例众多,注释详尽。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是最快的学习军事的方法,征战多年,许仲等实早不再是“乡野鄙人”,已然是尽皆知晓兵法。当然,话说回来,这也得看个人的悟性,许仲的悟性不低,是以如今隐然已堪称名将。
张辽在许仲营外布好阵型,见营中毫无动静,除了一队队的甲士临营守卫之外,好像并无出来迎战的意思。他又细看了下许仲的营垒,见这营垒固是尚未建完,确是“草成”而已,但营外鹿角、沟堑,营内高台、角楼等防御设施却都已齐备,如果改变此前定下的“诱敌出营”之策,换以强攻的话,或会伤亡不小。寻思了会儿,他令道:“挑些大嗓门的,出去骂阵!”
39 可笑雏凤诱老姜
许仲等在望楼上,可以把张辽阵中的动静看得较为清楚,诸人看到有十余个辽部兵士从阵中出来,站在了挑战的辽部骑兵之前,排成一列,似是要做什么事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飞、徐卓等都是老行伍,马上就明白过来,这是张辽要詈骂搦战。张飞等心知,张辽遣的兵士一旦开口,骂的必会是主将许仲,诸人不约而同地都把目光转到了许仲的身上。
许仲稳立不动。
张飞等互相的偷偷对看,都猜不出辽部兵士会骂些什么,也拿不准许仲会有何反应。只听得营外那十余个大嗓门的辽部兵士站好队形,开始同声高骂:“疤脸儿!吾家都尉叫俺等问你,可敢出来一战?听说你以前号称龟壳,今天果然是要藏在龟壳里不出来么?”
许仲脸上有伤,是以骂他“疤脸儿”,早年许仲护从荀贞杀沈驯,沈家奴客上百,伏院中,不敢动,他因被呼为“蔽木户”。 蔽木户者,镶楯也。镶楯亦名钩镶,是一种集钩束、防御、推刺於一体的复合兵器,使用起来很难,但用好了的话,近战时能克长兵,呼许仲为“蔽木户”,本是对许仲的赞誉,意为有他在就可以保荀贞安然无恙,却被张辽兵士把他辱为龟壳。
张飞大怒,请战说道:“飞请出营,为将军杀此十余贼儿!”
许仲摆了摆手,说道:“稍安勿躁。”
那十余个张辽部的兵士在营外继续詈骂,又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毁面容,还敢称孝”,又是“脸都疤了,还能当上大官儿,不知耻也”,又是“真好龟壳,缩着就是不出来”云云。
“脸都疤了,还能当上大官儿,不知耻也”,说的是汉家制度:凡脸有伤者,不许入仕。许仲的整张脸都被他自己毁掉了,按理说确是不能为官的,然现下乱世,谁又管得这些?况且武臣与文臣不同,带兵打仗,亲冒矢石,难免会受些伤创,而这点却也被张辽兵士拿出詈骂。
不止张飞,荀濮、何仪等也恼怒起来,纷纷请战。
许仲站着纹丝不动,真如岳峙渊渟,仍是说道:“稍安勿躁。”
徐卓眼见张飞等俱怒,心道:“营前詈骂,此显是搦战之计,厉锋、孟涂诸君亦应知此,唯因气盛,故此忿怒,怒如不能解,郁积在中,将使智昏,或不利日后接战。许将军寡语,不好多言,我当化之。”笑了起来,对许仲说道,“张文远竟妄图以此来激怒将军么?”又笑对诸人说道,“操斧於班、郢之门,此之谓也。小儿无谋,献丑翁前,可笑可笑。”
听了徐卓的开解之言,张飞等人怒气稍遏。
张辽部的那十余搦战兵士骂之良久,骂得嗓子冒烟,看那许仲部曲仍是半点出营的意思也无。有些许仲部的兵士奈不住气愤,挽弩以射,但距离太远,弩矢都落了空。张辽抬头看看天色,已快近午了,顾对左右说道:“实不料许君卿竟能这般沉得住气!”对许仲倒是起了数分佩服。
左右问道:“许君卿既不出营,我部该当如何?”
快近午时了,总不能就这么在许仲的营外耗下去。张辽已有定计,说道:“撤兵!”
许仲营内,望楼之上。
张飞等瞧见张辽部后阵变前阵,缓缓向北撤退。
张飞大喜,再次向许仲请战,说道:“贼退矣!飞请领本部精骑逐击之。”
许仲没有受到刚才被骂的影响,仍是心平气静,他望了会儿张辽部的兵士撤退,顾问徐卓道:“中郎以为可追击否?”
徐卓遥指张辽部,说道:“辽部兵虽撤,阵伍整齐,旗帜不乱,以卓观见,他这是仍是在诱吾部出营。此时不可击也。”顿了下,看了眼张飞,又笑道,“不过倒是可以将计就计。”
张飞问道:“如此将计就计?”
徐卓对许仲说道:“闻适才辽部兵士詈骂语,除了辱将军外,且有辱孟涂,可先由孟涂出营,作势追击,候其迎战,然后厉锋引精骑横击之,将军在此临高调度,可以胜也。”
许劭等闻之,皆道:“妙计。”
许仲点了点头,说道:“中郎之计,正与吾同。”当下给张飞、荀濮下令,“厉锋领本部精骑,先至营东门伏候,孟涂带本部兵出营正门挑敌。等辽部兵来攻时,孟涂坚阵自御,以耗其锐气,益德观吾旗帜号令,令下,则引骑骤出,横击辽部兵阵。”
张飞、荀濮大声领命。
许仲又令何仪道:“都尉带本部兵,伏营西门,亦观我旗帜,从号令而动。”
打仗不能没有预备队,何仪这一部兵马便算是预备队了。
何仪应诺。
分派已定,张飞、荀濮、何仪三人各自下了望楼,还到本部兵马的驻所。
张飞等的部曲早在张辽部到达营外时就已经集结完毕,早列队在空地上,随时等着出战了,故此这时许仲军令下来,他们不用再召聚兵卒,直接就能带着分去营垒的东、正和西门。
相比进攻的一方,守方占着很多便宜,敌人来势汹汹时,有防御设施可以凭借,避其锋芒,此其一,抓住战机可以袭攻,此其二,能够登高眺望敌阵,察知敌情,此其三,对这些,张辽也是很清楚的,是以,他这次虽是带兵径直来扣许仲的营垒,但并没有硬攻,而是想方设法,希望能够把徐州兵给调出来,以此来去除掉守方天然所占的一些优势,图以野战决胜。
他指挥部曲撤退未远,听见许仲营中鼓响,忙回视之,见许营的营正门打开,一支徐州兵从营中出来,望其所打之军旗,上边写着“中垒都尉荀”,正是击破瞿恭、阵斩江宫的荀濮部。
看见此况,张辽心喜,笑与左右说道:“许君卿固是隐忍,到底中吾计也!”
他一边传令,命部曲停止佯退,仍然以原本的阵势迎敌,一边顾看瞿恭,问道:“破君营,杀江校尉者,便是此‘中垒都尉’么?”
看见荀濮熟悉的军旗,回想起颍水南岸的那一战,濮兵高歌猛进,己部大败奔逃,敢抵抗者被像割草也似地杀戮倒折,残肢遍地,胆怯的丢下兵器,跪地求饶,哭号满野,到处没有了脑袋的尸体,营内各处烈火熊熊,火焰扑脸,浓烟升腾,随风四散,迷人视线,溃乱惨烈之状如在眼前,瞿恭犹心惊不已,他定了定心神,咬牙切齿地回答张辽:“正是此贼!”
“既是仇敌见面,君何不引兵击之?”
“……,啊?”
“不要怕,我会亲带精锐跟在你的身边,助你一臂之力!”
颍南一战,已经使瞿恭吓破了胆子,五千余众时尚非荀濮敌人,况乎现下他只有百余的残部?在瞿恭看来,张辽的这道军令不啻是在让他送死,他不想从令,又不敢不从令,无所适从。
张辽还真不是在迫他送死,只是想用他战力低下的部曲先冲杀一阵,以之来骄荀濮兵士之气,若是能通过瞿恭部曲的散逃,勾得荀濮兵士乱阵逐杀的话,那当然是更好,有利本部取胜。
却不想瞿恭居然这般胆弱。
吕布欲借瞿恭、沈成等当地豪强之力,因是虽看不起瞿恭,张辽也不好强迫他,说道:“君如不肯,也罢。且留在中军,观吾为君与江校尉报仇。”
40 兵非无情不可掌
张辽部的基础是并州精锐,这些精锐兵士久经沙场,莫说眼下只是千余步骑的转阵,便是数千、万余兵马的转换阵型也是井然有序,不难为,因是,张辽一令之下,撤退时的前阵又变后阵,后阵又变前阵,荀濮的部曲才刚出营,尚未阵势列成,张辽部的阵型转变已然完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辽首先令前阵精骑中的部分率先进攻,同时,佐以中阵的二百步卒协战。
骑兵的速度快,冲驰最前,很快就与荀濮的前阵交战。
荀濮部的阵型还没有完全列成,好在这股辽部的骑兵不多,濮兵又都是荀贞帐下的精锐,兼皆为颍川人,肯死战,所以虽然全阵未成,又是以步抵骑,但守御在前方的濮兵战卒却是堪堪顶住了辽部骑兵的冲击。辽部的步卒继随而至,分处在辽部精骑的两翼,并力猛攻。
一时间,杀声震天,敌我箭矢互射,彼此的军吏身先士卒,矛戈、大盾相撞之声不绝於耳。
辽部的精骑一时难以突破荀濮的前阵防守,没有恋战,绕着荀濮的前边阵地骑射游击,试图找到一个濮阵中容易打开的虚弱处。辽部的步卒则合拢一处,猛烈地进击濮阵的中间位置,以图能够把濮阵其余位置的兵士调动过来,从而配合游走射击的辽部精骑寻找突破口。
这些战术动作不需要张辽亲自安排,全是由进击的那两路辽部步、骑里的军吏随机布置的。
抓住前阵坚守不动的时间,荀濮加快布阵,然而张辽怎肯给他这个机会?
张辽在中军观战片刻,大略看清了濮阵的形势以及濮兵的战斗力,挥旗传令,亲带前阵、中阵剩余的步骑压了上去。到至濮阵前,张辽命步卒与猛攻濮阵中间位置的步卒合兵,继续进攻,而他自己则带着骑兵与那股游击的精骑会合,共计百余精骑,先是向后撤离了一段时间,接着折返,催骑疾驰,借助战马的速度,迅猛地朝濮阵的侧翼撞击了过去。
百余精骑伏踞马上,或扬臂射弩,或挟矛戟,呼喝叱咤,此起彼伏。马群带起的尘土滚滚翻腾,仿佛一条黄龙,就像是一柄锐利的锋刃,直刺向濮兵阵侧。张辽一动,奔战宛如云雷。
张辽选择的这个突破点,正是荀濮前后阵的衔接处,拿人的身体作比喻的话,这个点便好比是腰腹处,一旦此处被张辽突破,那么荀濮的阵型就将被割裂成前后两半,首尾不能照应,张辽领骑兵在内冲杀,外又有辽部的数百步卒急攻,荀濮必败无疑。
营中,望楼上。
许仲、徐卓、许劭、武员等看到了这一幕。
武员色变,说道:“孟涂危矣!将军,可速令厉锋出营驰援!”
许仲淡然答道:“不急。”
不止武员色变,许劭也是大惊。
眼见荀濮部就要受到张辽部精骑的冲击,形势确实危险了,而许仲却居然说“不急”,许劭不解其意,忍不住问道:“辽骑凶悍,孟涂全阵未成,缘何不急?”
若是别人问这样的话,许仲可能不会理会,但既是许劭所云,许仲就不能不理。他耐心地对许劭解释说道:“公来徐未久,尚不熟吾军各部,孟涂所带,实为吾军精锐,孟涂用兵又智勇兼备,临急不会乱,辽骑虽悍,孟涂阵虽未成,犹能守也。”
为主将者,所谓“知己知彼”,知彼不用说,自是知晓敌人的虚实情况,知己这一条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成分就是:清楚知晓己军各部的战斗力、各部军官的用兵能力。
许仲很明显做到了这一点。
因为确是如他所言,张辽亲率骑兵冲阵的势头虽凶,所选择的破阵点也不能不说好,可却连着冲了两次都无功而返。许劭、武员远观望之,见荀濮阵中抵挡张辽冲击的侧翼兵士固处下风,在张辽猛烈地掠击攻杀下,不时有濮兵伤亡,然而濮兵前赴后继,竟是守住了防线。
许劭等人屏息望战。
到底是全阵未成,濮部虽皆精锐,而辽部步骑也都是善战之兵,约半刻钟左右,濮阵的侧翼渐渐出现颓势,遥见张辽重甲铁戟,驰马回旋,带着部曲骑兵不断地搅动濮阵侧翼,又约小半刻钟,濮阵侧翼终於不支,前方的盾牌手、长矛手等死伤殆尽,节节败退。
武员看得胆战心惊,声音都变了,握着拳头对许仲说道:“将军,再不令厉锋出战,荀都尉就将要败了!”
徐卓与荀濮的关系不错,也非常担心荀濮的安危,可战阵之间,无私情可论,他反对武员的意见,指点张辽的后阵,谏道:“辽部后阵还没有动。到目前为止,辽部所出战的兵马看似虽多,可多为步卒,骑不过百余,至少尚有三四百骑还列在后阵未动,此时如令厉锋出,必会受到此三四百骑的阻击,那么非但不能解救孟涂,还有连累厉锋部大败之忧。”
张飞带骑出营后,若张辽适时攻破了荀濮阵,之后回兵,与阻击张飞的步骑相配合,两下夹攻的话,那么张飞部的兵士看到濮阵大破,自身又遭夹击,就有可能会因此慌乱,导致战败。
许仲默然不语。
许劭往他脸上看去,却因黑巾遮面之故,不能看到他的表情,也就无法猜出他现下在想些什么,但从他不听武员的话,迟迟不令张飞出战的这一举动可以料到,他定是赞同徐卓的分析,不觉心道:“孟涂深得荀侯喜爱,元直与徐将军却居然能忍看他陷入危境!兵家无情,非毅士不可为之也。”回忆他昔年在汝南做月旦评时,所欣赏、所赞誉的“佳士”委实不少,可在临危遇难,心志如铁,坚忍无情这方面能与许仲、徐卓相比的,几无一人。
想至此处,许劭又不觉心道:“吾素以知士自诩。许君卿起於草野,面创身矮,本匹夫侠耳,而为荀侯擢任,於今俨然上将才也,辨雄豪,用毅杰,驱之使赴死,用之使克敌,荀侯才是真知士!”又想起自己当年评价荀贞是“荒年之谷”,又心道,“今观荀侯,何止於此!”
张辽领骑数冲荀濮阵,濮阵侧翼败退,兵不能阻,眼看阵将要破,身在中阵的荀濮已经可以观望见旋驰在马上的张辽等骑,也隐约可以听清侧阵传来的敌我兵士战喝之声。他左右的从卫焦急地对他说道:“侧翼已破,前阵亦动,营中无援出,事危矣!都尉请先行,吾等断后!”
却是请荀濮弃阵先走。
荀濮立在军旗下不动,神气自若,观指张辽,笑道:“此小贼耳!不足惊也。”晏然下令,调动阵后的盾、戟士支援侧翼,又遣二三十敢死士持短兵奔前阵以助战,最后传令部中,“厉锋将出,贼将败也!吾於旗下观汝等杀贼,能擒辽者,论功迁,赏金二十。”
一个金饼重一斤,值钱万,二十金就是二十万钱,顶的上两个中家的家资,这个赏金不算多,也不算少,合乎张辽骑都尉的身价,更重要的是,荀濮通过这道军令,向部曲宣示了他绝不会撤退的决心,以及张飞将要出战,以用此来提振士气。
营中,望楼上。
徐卓喜道:“辽部后阵骑兵动了!将军,可速令厉锋击之矣。”
原来:因见张辽即将要破荀濮阵,被他留在后阵的那数百骑兵急於杀敌立功,虽一再被军吏压制,却已起了骚动之态。这正是许仲在等待的战机,他立刻传令,命张飞、何仪出营。
张飞早就急不可耐,看到望楼上军旗挥动,听着进击的鼓声响起,他飞身上马,催促守吏把营门打开,一骑绝尘,持矛疾驰,带着近八百的本部骑兵卷腾而出。候战的时候,他已经先交代过部曲兵士了,这会儿数百骑方出到营外,便就齐声呐喊:“张飞在此!辽儿可来决死!”
马蹄动地,喊声干云。
辽部后阵的那三四百骑若是未起骚动,此时自可从容截击,但既然已起骚动,军心就已经不稳,又都没想到张飞会令部属齐声高叫,顿时被张飞先声夺人,气为之慑。张飞统兵杀至,辽部后阵的骑兵勉强前阻,何仪又领本部甲士从营西门杀出,辽部步骑进退失据。
张辽闻报,不听部吏“当回师与后阵骑合”的建言,喝令部曲道:“一与一,勇者胜!”
不顾张飞、何仪部而张辽攻濮阵愈急,就在离荀濮的军旗只有不到百步远时,他的坐骑被荀濮的亲兵以强弩射中,被他杀散的濮部兵士趁机复进,想到把他围住。
张辽的左右兵卒拼死阻挡,有个军吏把自己的坐骑献给张辽,张辽重到马上,顾望远近,知道事不可为了,只得懊恼地长叹一声,带从骑往来路撤走。
41 谋重有利为臣职
张辽杀出荀濮阵,带从骑驰到濮前阵,召步卒回撤,亲自压阵,挡住了荀濮、何仪两部的合力反攻,等步卒撤退到一定距离后,又令步卒先走,自与正阻击张飞部的后阵骑兵会合,两下并力,顶住了张飞部的进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由是,步卒在前,骑兵在后,张辽带领部曲慢慢脱离了战场。
张飞欲待追击,许仲在望楼上看得清楚,张辽部却是虽撤未乱,料来即使再打下去怕也占不到太多便宜,因此传令,摇旗击鼓,命张飞、何仪、荀濮诸部皆不许逐北,使罢兵还营。
一场激战,张辽败而未败,许仲胜而未胜,算是打了个平手。
张飞、荀濮、何仪部回营休整,治疗伤者。许仲遣人打扫战场,掩埋敌我的死者,把可用的甲械从死者身上取下,并及散落地上、仍堪使用的弩矢都一并收拾起来,留待后用。张辽部有不少受伤较重的兵士没能随部撤退,留在了战场上,因为觉得他们作战确是猛锐,实为精卒,故此许仲下令,命将可以医治的抬入营中,亦给以治疗,伤重没办法医治的,便就杀死当场,既减轻了他们的痛苦,也省得在他们身上再浪费医药、粮食和人力。
种种战后的琐事,主要是由长史原盼负责。
到得晚间,张飞等都休息得差不多了,齐来许仲营中。
白天战斗的主力是荀濮部,张飞出营未久,张辽就撤退了,许仲又不许他追亡,他深觉意犹未尽,积极请战,对许仲说道:“今昼之战,孟涂已深挫辽部锐气,飞以为,当下之计,宜再接再厉。飞请提本部兵,明日挑战张辽,以骑与之决胜负!”
武员等人也来了许仲的帐中,武员、许劭以为然。
许仲说道:“孟涂固然已挫辽锐,而辽之步骑主力尚存,并州精兵,号为铁骑,辽虽小儿,观其战举,颇知兵也,吾军不可轻易与战。明日且闭营,待军士养精蓄锐,再议击战。”
张飞尽管心有不甘,但他在许仲帐下日久,知道许仲向来是说一不二,凡是许仲做出的决定,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的,因也只能罢了。张飞等辞别出了帐后,徐卓没有走,他留了下来,对许仲说道:“敢请将军屏下左右,卓有秘言奉上。”
许仲示意帐中的从吏们都退出去。
等从吏们都退下了,徐卓说道:“卓陋见:便是军士们都养精蓄锐罢了,将军最好也不要再主动出战。”
许仲抬眼瞧了下徐卓,问道:“为何?”
“孙豫州与主公固是盟好,而豫州到底非为主公所有,今日一战,观张文远部实是精悍,如拼力与战,我军伤亡必重,如孟涂部兵士,皆为久从主公征战之吾等乡人也,来日能堪大用,何必折损今时此地?孙侯在河内,州内无主,吕布来犯,吾等奉令来援已是尽了盟友之谊!”
荀濮部的兵士为何以步敌骑、伤亡甚重而犹坚持良久?还不正是因为他们都是荀贞、荀濮的乡人,既从荀贞征战久,又受荀濮的善抚,故才竭忠效死,这样的士卒少一个是一个,如果是为荀贞开疆拓土而死,可以说死得其所,而若是为了援孙坚而死,在徐卓看来就很不值得。
许仲虽然带着面巾,但从他的话语声中可以听出,他笑了起来,只闻他说道:“卿见与我同。”
要非正是因为和徐卓想的一样,刚才张飞请战时,许仲就答允了。许仲说完,又抬眼看了看徐卓,心道:“志才给我的手书,我倒是不必对元直讲了。”
许仲出兵前,戏志才派人送了一封书信给他。
在信中,戏志才写道:主公宽厚,见汝南危急,而孙侯远在河内,只思尽盟友之力,不虑其它,故檄将军亲引兵赴豫,又出益德、孟涂部精锐以从,此固是主公之仁善,而吾等为臣属者,却不能不为主公虑利弊。将军到汝南后,宜不力战,得保汝阴、慎,使布军不得胁沛与九江即可。布,骁悍,孙侯,亦猛鸷将也,令之缠斗,互耗元气,乃利於主公。
汝阴与慎两县皆处在汝南郡的东南边,一个在颍川南岸,一个在颍水北岸,由此两县往东北,不到两百里是沛国的地界,往东南,数十里即至九江、阜陵,孙坚在沛国没有驻多少的兵马,而沛国东与下邳、彭城相邻,九江、阜陵则现为荀贞所占,是以,戏志才建议许仲到汝南后,用兵的重点是在保住汝阴与慎,以保证下邳、彭城、九江、阜陵不受吕布的威胁,至於汝南的其余县邑,可以随便吕布去打,反正孙坚也是个勇将,正好能借此耗费孙坚、吕布的兵力,——吕布的兵力,其实很大程度上来说也就是袁术的兵力,这会有利於荀贞日后略取豫、荆。
荀贞与孙坚的确交情甚佳,两人唇亡齿寒,也的确是亲密的盟友关系,可对戏志才、徐卓这样“胸怀大志”的谋臣来说,再好的交情、再好的盟友关系,说到底,也只是利益而已。不能因此就说他两人重利轻义,这只是他两人在恪尽职守,在尽谋士的职责。
见许仲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徐卓放下心来,笑道:“将军自有定见,却是卓多虑了。”
许仲从次日起闭营门不出,每天最多遣出一些斥候,探察近之张辽部、远之吕布部的情况,时而派出几个信使,去到平舆城外与陈、梁援助平舆的兵马勾通联系,除此外,张飞、何仪等虽屡屡请战,他皆不允许。
张辽那日战罢,没有带部退回平舆,仍是在葛陂西边停驻,安下营寨,与许仲部激战过后,见识到了荀濮部兵士的能战、张飞部骑兵的悍勇,他没有畏缩,反有将遇良才的兴奋,斗志愈高,几乎每天都要去到许仲的营外挑战一回。许仲有时应战,有时不理。张辽纵是渴望再战、求胜心切,碰见许仲这个软硬不吃,激将无用的老行伍,他也是无可奈何。
两军遂相持在葛陂东西。
这日,传来军报,孙策率兵还至颍川,与弘咨合,设计进战,大败桥蕤。
42 孙郎威震定颍外
许仲看完军报,将之递给许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许劭、徐卓、荀濮、何仪等传看完毕,诸人皆慨叹不已。
许劭说道:“英武干才,殆有天授,追蹑剽姚之迹,伯符其人哉!”
“剽姚”者,霍去病。霍去病十七岁时,以剽姚校尉从卫青击匈奴,功冠全军,封冠军侯,孙策今年十八岁,与霍去病当年相仿,职为骑都尉,与霍去病当年也相仿,俱比二千石,虽然霍去病是击匈奴,而孙策是内战而已,但较之年龄、官职和最终获得的战绩,两人却是具有一定的可比性,故此,许劭说“追蹑剽姚之迹,伯符其人”。
这是很高的赞语了。
中平元年,荀濮从荀贞征战的时候,和霍去病当年从卫青时一样,也是十七岁,那时他常以霍去病的事迹自勉,这么多年过去,在用兵上他确是有了很大的长进,但他的这份长进是通过长期不懈地学习、观摩、实践而得来的,付出了很多的汗水,现下观述说孙策大败桥蕤经过的军报,他却也不得不赞同许劭的话,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天纵英才。
他自忖想道:“吾年十八时,三百兵尚不能带,阵犹不熟,又哪里能击败桥蕤?”
孙策本来就有军事天分,原本的历史中,他没有跟从孙坚征战,先是与母亲、诸弟住在寿春,后来迁居舒县,和周瑜做了邻居,直到孙坚被杀,他守孝完后才开始领兵打仗,而一鸣惊人。现下,他却不但一直跟着孙坚作战,并且还有荀贞手注的《孙子》教他,其之军事能力当然会比原本历史中,至少是比原本历史中他同样年龄时更强。
却说:孙策这一仗是怎么打的?
从河内带兵回到颍川,孙策从弘咨那里知道了桥蕤带偏师攻破定颍,逼近颍川东界,时扰掠境内,袁术或有可能会从颍川的南边发起进攻,颍川风雨飘摇,局势大不利。阻挡桥蕤西进的郾县守将上报孙策,说桥蕤裹挟百姓,声势浩大,城中守兵望之色动。弘咨屯兵在襄城,孙策巡视军营,发现襄城的驻兵也是士气不高,因是,他故作藐视之态,与军士笑语,说桥蕤是“郡小吏耳”,——桥蕤早年在郡中任过吏职,这是大多数士族子弟入仕的必经之途,本非是污点,但从孙策口中说出,辅以他蔑视的语气、轻松的笑声以及挺拔的英姿,却莫名地就使兵士们受到感染,去掉了不少的恐惧之心,军心因由之而变得大为稳固。
弘咨二十出头,年纪虽比孙策大些,到底是孙坚的女婿,不能和孙策相比,所以孙策一到颍川,他就自动让出了军队的指挥权,对孙策建议说道:“河内战酣,舅暂不能归,强敌压境,兵心动摇,外弟提孤兵还救,利而速战,今不鼓气以进,使桥蕤知我众寡,则计无所施矣。”
“舅”,是时下对岳父的称呼。“外弟”,自就是对孙策的称呼了。
弘咨的这个建言颇有道理,但孙策不以为然,他认为弘咨所说的只是“常理之言”,他却是另有主意,对弘咨说道:“不然。吕奉先自入汝南,陷我数城,继围平舆,桥蕤又破兄部,扰掠颍川,气正盛,不可击也。不如退兵??强,诱敌来击,扰而劳之,可以取胜。”
弘咨忧心忡忡地说道:“袁公路观战於南阳,坐望形势,宛县,距吾郡二百里,纵然行军缓慢,三日亦至,设如公路发兵,与桥蕤合击,则吾郡危也!当此时,吾以为,应以急战速胜为上,只有尽快把桥蕤击破,才能免除吾郡受到合击的危险。”
孙策笑道:“贤兄过虑了!袁公路必不会於此时出兵。”
“此话怎讲?”
“吾父与吾师已各去书刘荆州,约以共击袁公路,荆州虽尚无回书,而吾父与吾师所遣之使都是明张旗号,袁公路必有闻听,是以我料他定不敢於此时再分兵北上。”
弘咨依然不能放心,说道:“即使袁公路不会於此时出兵,然吕奉先围平舆日久,我部如不能速破桥蕤、驰援平舆,万一导致平舆失陷?”
“我闻许将军君卿已率部进至鲖阳,与张文远相持在葛陂,有许将军部威胁吕奉先的侧翼,是已分奉先之兵势,使他不能安心攻城了,黄都尉坚毅,临事敢断,善於抚众,能得军士死力,出与野战,或不及奉先,而今奉孝兵势已弱,固城自守,力有余哉。平舆必无恙。”
弘咨被孙策说得心服口服,遂从孙策之计。
於是,孙策便令郾县的守军撤退到??强。
??强在郾县北六十里处,属汝南郡,西北与颍川的临颍接壤,北邻颍水。
郾县城在两水之间,??强只是北邻颍水,单从守御角度来看,??强不如郾县,孙策之所以决定令郾县守军撤至??强,示弱是第一个缘由,——连利於守御的郾县都放弃了,可见颍川兵的确是已经“无力”再抵抗桥蕤的袭掠了,正因为??强只有一面临水,南边地域开阔,所以比起郾县来,更适合野战取胜,此为退兵??强的缘故之其二。
退兵??强之后,却未如孙策所料,桥蕤并没有立即挥军追赶,而是在进入郾县城后任由部曲烧杀抢掠,孙策因是又用计挑之。
他亲自带着数百步骑赴桥蕤营外搦战,一如张辽使人詈骂许仲,他也使人詈骂桥蕤,桥蕤这次中计了,大约是见孙策所带的部曲不多,又轻视孙策年少,望以能将孙策擒获,以胁孙坚,至少胁迫黄盖献平舆城,便悉出其兵与孙策对战,两军遂转战至郾县与??强的交界处。
弘咨已带部列阵在此,以为可击之,孙策与他会合后,却道:“蕤兵为我挑动,倾营而出,转战远来,不暇携粮秣,纵携粮秣,亦不暇食,人马饥渴,又见我军列阵以待,桥蕤现在必是已经醒悟,知道中了我的计,不用多等,他一定会撤兵,退再击之,必获胜焉。”
这次果如孙策所料,没等多久,桥蕤就撤退欲还郾县,孙策仍是亲自上阵,将兵击之,大胜,不仅大破桥蕤,斩首数百,俘获千余,而且追亡逐北,一举将郾县收复,又兵临定颍城外,令兵士向城中高呼:“孙郎在此!”狼狈逃到定颍的桥蕤及其残部闻声,无不为之胆骇。
孙策没带攻城的用具,在定颍城外耀武扬威地待了半天,令弘咨仍回颍川守御,他自己则带着步骑千余向东南进发,行百余里,到了平舆城外,与陈、梁的援兵会师,共与城中御吕布。
随着孙策大破桥蕤这道军报同时来的,还有孙策到达平舆后给许仲写的一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