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慈仁兵则不能使 将军临机最无情
吕布遣出的那数百步卒,因为隔得太远,看不清旗帜,所以不知带头的将校是谁,但相比前头的高顺,这个将校也甚是勇猛,冒着箭矢,麾兵直进,半点也无犹豫之态。
步卒速度慢,而强弩射出的弩矢因为速度快,又十分强劲,所以虽有盾牌为护,但这数百吕部的步卒还是接连有人中矢。遥观此数百步卒前行,真是在踏着尸体和鲜血前进。
当然,因相距过远,荀贞、孙坚是不可能看到这些步卒中的伤亡的,但却可以从不断升起的短暂烟尘中判断出,他们必是伤亡不小,——这些步卒都扛得有土袋、或者推的有浮桥车,每当有人倒地,便或有土袋坠地、或有浮桥车倾倒,而每当袋坠车倾,自就会有烟尘腾起。
大概是因了有高顺部在前掩护之故,这股步卒虽是伤亡不小,可冒着箭雨,行进亦不甚缓。大约过了两个多刻钟,他们已至沟堑之前。
到了沟堑前头,这股步卒中最前边的盾牌手把盾牌高高举起,组成了一个盾阵,然后其余的步卒便在盾阵的保卫下鱼贯往沟堑中丢掷自身所负之土袋,又有推着浮桥车的,试图把桥架到沟堑上边,——但这个桥是不易架的,因为黄盖、孙贲营中的兵士见有桥来,便不断射出火箭,一支、两支火箭落在桥上,可能不会引起大火,可十几、几十支火箭落到桥上,不免就会火起,而在对面弩矢的打击下,吕部的这些步卒是没有能力去把这些起火处全部扑灭的。
但是,就算能把所有的浮桥全部烧坏,黄盖、孙贲却也不是挡不住吕部兵士进攻的步伐了,——因为除了浮桥,吕部兵士扛负的还有土袋,黄盖、孙贲营外的沟堑并不很深,且窄,土袋是很容易将之填平一段的,而一旦填平,游弋在周围的高顺部必然就会由此而大举击营。
和荀贞、孙坚一起在望楼上观战的还有吴景、程普、韩当、祖茂、孙河等孙营诸将。
吴景说道:“浮桥只是吕部的一个诱饵罢了,是为了分散公覆、伯阳营兵士的箭矢,以掩护其余那些负土兵卒去填平沟堑。”
吴景说得不错,浮桥确只是一个诱饵,可这个诱饵,黄盖、孙贲又不能不吞下,因为如果不吞下,不去理会这些浮桥,等浮桥搭起,有这些浮桥为助,吕布部兵士的进攻会更加顺畅。
韩当请战说道:“高顺部号陷阵营,攻锋甚锐,公覆、伯阳营陋,沟堑一平,其势必危。将军,应该立刻遣兵去助公覆、伯阳。当请提甲士五百,立驰援之。”
孙坚连头没扭,一面继续观战,一面轻描淡写地说道:“战方初起,何来驰援?”
“将军,高顺甚勇,吕布、徐荣在后虎视,胡轸阵亦已开始进击,援之若迟,恐公覆、伯阳有失。”
“会不会有失,白刃相交了才知道!”
见孙坚意思坚决,韩当遂不复言。
荀贞心中暗叹:“文台真沙场虎将也。黄盖倒也罢了,孙贲可是他的从子,今其营被敌两面围击,而他却竟能为了大局而隐忍远观,不肯立即驰援。……换了是我?如此时在营中的是仲仁?我会不会去救他?又或是我会如文台一样,为了大局而仅仅坐而观之?”
荀贞自问之,他也会和孙坚一样,坐视之,而不会立刻便遣兵去救。
慈不掌兵,既然从军了,那么上了沙场,就要时刻都怀有战死的觉悟才行,必须要冷酷才可以,如果因为被夹击者是自己的亲人而便就乱了阵脚,那么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韩当请战的这空中,吕部的步卒已然填平了一段沟堑。
填平了沟堑后,这批步卒暂往后撤,给高顺部的骑卒让出了进攻的通道,——荀贞远远地瞥了一眼,注意到这股步卒的数量现已锐减,本来是约四百多人的,现在看去,大概只剩下了两三百人,至少减员了百余人,这百余人有的是死伤在了路上,有的则是死伤在了填沟时。
并不是每一场战斗都会减员很多的,有时一场上万人参与的仗打下来,可能两边加起来至多也不过减员个几百人,而这一场战斗才刚打响,吕部的步卒就已减员百余,一可见黄盖、孙贲营兵士的弩矢之烈,二来也可见吕部兵卒,至少是精锐兵卒战斗意志的坚定。
沟堑已平,接下来必就是高顺部陷阵营的进攻了。
荀贞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吕部步卒的伤亡情况,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凝望高顺部的骑兵。
果然,这支数百人的骑兵在最前军旗的带领下,先是兜转马头,向着背离黄盖、孙贲营的方向,也即面对吕布、徐荣主阵的方向奔腾了一段,然后又回转过来,一如他们最早来时那样,向着黄盖、孙贲营开始了再一次地冲击驰奔,伴随着驰奔,他们渐渐提速,速度越来越快。
先转回来,向着本阵奔腾一段,然后再转回去冲黄盖、孙贲营驰奔,高顺部这么做的唯一目的,显然就是为了加快马速,以能更猛烈地展开进攻。
虽不能耳闻马蹄奔行之声,不能感觉到数百战马奔驰时地面的颤抖之动,可高顺部那数百骑兵在一面军旗指引下,一往无前,冒着箭矢,向着前边敌营决绝驰进的风姿,荀贞、孙坚等人却可以想象得到。
不但荀贞,孙坚、吴景等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便在这时,又一阵沉雄的鼓声响起,诸人看去,见是吕布、徐荣的主阵里重又击响了战鼓。
这次的战鼓声和上次不同,上次较缓,这次甚急,鼓声的间隔非常短促,尽管离得远,荀贞、孙坚等人也能感受到随着这急促鼓声而引起的激昂心跳。
吴景低声说道:“此进战之鼓也。”
诸人远望高顺部,只见这号为“陷阵营”的部中数百骑卒,如一支离弦之箭,在速度几乎提高到了极限的那一刻,正好踏上那一截被填平的沟堑,其在最前边带头的那十余骑,半点也无停顿之态,就这么挺着长矛,径直地撞向了黄盖、孙贲的营栅。
87 恐将危矣数请救 营有公覆必能撑
蓝天白云,进战的鼓声急促。
黄盖、孙贲营的栅栏颇高,高顺部陷阵营冲在最前头的骑卒固皆为勇士,其坐骑也悉为良马,可也不是全都能约过栅栏的,能越过栅栏的是极少数,大多是连人带马直接撞到了栅栏上。
黄盖、孙贲营早在吕部的步卒填平沟堑后,便调了长矛手上前,长矛架在栅栏中,如林如刺,凡是不能越过栅栏的陷阵营骑卒,要么坐骑被长矛刺死,要么连人也一起被刺死当场,但他们的使命已然完成,他们已经凭借着战马的冲击力把黄盖、孙贲营的栅栏撞开了一处豁口。
栅栏后还有土堆,土堆后又有一条沟堑,沟堑后还有陷坑,——要说起来,黄盖、孙贲已是竭尽所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地布置工事,以应对董兵步骑士卒的进攻了,可栅栏一开,等如营门被开,在高顺部陷阵营骑卒和那近处余下的一二百吕部步卒奋不顾身、互相接替、似若潮水般一波又一波不断涌上来的猛击下,那后头的土堆、沟堑、陷坑,却也是如营前的那道沟堑以及这道栅栏一样,早晚都会被攻克的,而一旦这些共事全都被攻克,再接下来的,就是毫无守御共事的营内腹地了。
如到了那个时候,面对敌人的铁骑,黄盖、孙贲部的步卒只有等死的份儿。
荀贞、孙坚这边,眼见得高顺这边已然抢先攻开了黄盖、孙贲营的栅栏,而西边的胡轸部也已在猛攻黄盖、孙贲营西边的营栅,韩当又忍不住请战:“将军,营栅已破,可援矣!”
孙坚按剑远眺战局,说道:“胡轸部尚未破营,不要急,再等等。”
黄盖、孙贲独应董兵的两路夹击,烟尘围绕他俩的营地周边,敌我兵士的喊杀声遥遥可闻。
黄盖、孙贲营东南面的孙坚、荀贞阵按兵不动,东北边的吕布、徐荣主阵和西边的胡轸主阵中不时有兵马在军旗的调动下,或从后阵向前,或从侧翼前移,又或从前阵驰出,给前线补充兵力,可以看得出来,这两个董兵的主阵都和荀贞、孙坚一样,也都是在观望前方的战局,并依战局之变化、进展而调整部署。
打个比方,如荀贞、孙坚阵好比是一头静静伏地的猛虎,那么吕布、徐荣阵和胡轸阵则就是两头跃跃欲试、已然准备扑出噬人的恶狼。
……
徐州阵中。
徐荣看了多时前边高顺等将士的进攻,转过目光,远眺荀贞、孙坚阵。
他对左右说道:“战至此时,荀、孙二侯依然不动,他俩对黄盖、孙贲还真是有信心啊!”
左右中有一人说道:“我阵已破黄、孙营栅,并已过黄、孙营栅后的土堆,稍再击之片刻,定然就可践踏入黄、孙营的腹地;……就是胡将军那边的攻势有些软弱。”说话这人说到这里,仰头望了望天,随后接着说道,“从开战至今,已近一个时辰,胡将军那边却居然还没击破黄、孙的营栅,攻速未免太迟。”
徐荣也觉得胡轸那边的攻势有点软,不够硬,但他为人小心,不肯在众人面前指责胡轸,故而听了左右中这人的话,没有接腔,只是说道:“吕将军,飞将也,攻势锐,故先破营栅;胡将军,宿将也,临战持重,攻势重,故或破营栅会稍晚,而迟早也定是会攻破的。”
左右有人凑趣,问道:“吕将军锐,胡将军重,那将军呢?”
“吾锐不及吕将军,重不及胡将军,今日之战,我不过聊充於数。”
“将军何其过谦!”
正说话间,陡然闻得对面远处一阵欢呼,徐荣等急忙望去,却是胡轸部的前锋终於攻破了黄盖、孙贲的营栅。
徐荣左右中有人大喜,拍手说道:“黄盖、孙贲营两面的营栅都已被攻破,他们将要败了!”
徐荣却面色慎重,问左右道:“我阵右翼可安妥?”
“安妥。”
“我营可安妥?”
“安妥。”
“传我军令,命右翼、营垒务必提高谨慎,小心荀、孙二侯击吾!”
黄盖、孙贲营的处境危险了,按常理以计之,荀贞、孙坚应该也快到驰援的时候了,最好的驰援方法不是直接去援救黄盖、孙贲,而自应是来击徐荣、胡轸的本阵或营地。
徐荣的左右应道:“诺。”分出人来,自去迎对荀贞、孙坚阵的右翼和后头的营地里传令。
……
荀贞、孙坚营中。
眼见得胡轸部也攻破了黄盖、孙贲的营栅,这回不但韩当急切,程普、孙河也忍不住了,三人齐齐请战:“将军,再不援公覆、伯阳,其营恐将破亦!”
孙坚默然,只是眺望观战,不理会他们。
……
黄盖、孙贲营中。
见得营垒两面都已被攻破,而两边董兵的前锋攻势未减,尤其是高顺这边,猛击如矛,毫无止歇,应对高顺进攻的黄、孙营将士伤亡甚大,节节败退,已有点撑不住,快要崩溃了。
乃有营中将校赶到黄盖、孙贲身边,求黄、孙请孙坚驰援。
孙贲转看黄盖,问道:“司马意如何?”
黄盖现在的军职是别部司马,他沉声说道:“将军与荀侯登高以观战,此吾辈奋武之时也,贼攻虽烈,营尚未破,犹可抵挡,何来求援之说?”对孙贲说道,“伯阳,卿乃将军之从子也,卿在,则军不乱,卿可居中指率,我自临前。”
孙贲问道:“司马欲往那边临贼?”
“胡轸部攻稍迟钝,高顺攻势甚烈,我当临东营督战。”
孙贲说道:“司马自请去!有贲在,西营、中军不乱。”
黄盖於是和孙贲一揖而别,只带了十余护卫,持矛临前,亲至东营前线督战。
……
董兵是在清晨时开始列的阵,辰时末开始进攻,攻势连绵不绝,持续至今,已有一个时辰,快过巳时,将到午时了。
太阳早就升高,这会儿阳光灿烂,晒在身上,颇是暖热。
荀贞、孙坚等人还是登高临风,但却也觉得身上的铠甲变得有点热,有那沉不住气的,眼见着黄盖、孙贲似乎将败,而孙坚、荀贞却依然无驰援之意的,少不了已经都额头出汗。
吴景也沉不住气了,他说道:“将军!该驰援了!我愿提骑卒五百,冲吕布、徐荣本阵,以解公覆、伯阳之危。”
孙坚说道:“公覆、伯阳营的营栅虽两面被破,而吕布、徐荣、胡轸之本阵皆尚未动。现在还不是驰援的时候。”
吴景又说道:“贼攻极猛,伯阳力将竭矣!今再不救,恐危。”
孙坚仍不许。
吴景再求。
孙坚怒道:“伯阳,吾之所爱,今战,国家之事,我岂能因私爱而坏国事!”他对黄盖很有信心,又道,“况乎营有公覆,必能支撑。”
……
黄盖、孙贲营。
东营。
高顺部连续攻破了营栅、土堆、土堆后的沟堑,现在只剩下还有一些陷坑在阻挡他们发出最后的攻击。
黄盖身居陷坑之后,临危不惧,迎着高顺部的猛攻,亲自指挥兵卒抵挡。
守东营的军官伤亡很大,有一个曲军侯负了重伤,被人抬下来,他叫抬着他的兵卒把他抬到黄盖的面前,勉强滚落到地上,伏地说道:“司马!前阵将士亡者二三,伤者五六,难支矣!请司马速举旗、擂鼓、燃烟,请将军和荀侯来援吧!”
黄盖非常生气,低下头看这个浑身是血的曲军侯,勃然怒道:“将军与荀侯意以吾营为砥,先挫贼锋,然后再击,贼必败之,而今贼锋尚未挫,而汝气已挫乎?汝尚未死,我尚未死,何来求援?待我死,汝可求援!”环顾左右,斩钉截铁地说道,“再言求援者,斩!”
这个曲军侯奋力站起身,推开扶他的兵卒,说道:“司马既要死战,我当死在司马前!”说完,一股气撑着,他硬是摇摇晃晃地又去了前线。
黄盖望着他背影离去,大声说道:“断不使君独死!我当与君共战!”提着长矛,离开了将旗,却竟是和这个曲军侯一起毅然赴向了最前方。
有了黄盖的身先士卒、斗志坚决,他和孙贲营中的部卒因皆死战,数危而不溃,竟是挡住了高顺的连番猛攻。
88 徐荣久观疑云起 荀贞静候将欲击
战至过了午时,敌我双方最先投上战场的那几批士兵,除了伤亡的之外,余下的那些也多精疲力尽,气力不足了。吕布、徐荣、胡轸相继又遣出生力军,先后投入战场。
胡轸阵中。
胡轸不太关注前边的战事,他更多的注意力在荀贞、孙坚营。
他立在望楼之上,仰脸瞧了瞧天色,又转头继续眺望荀贞、孙坚这边,对左右说道:“午时已过,仗打到现在,荀、孙二人居然还能沉得住气,没有遣兵来救黄盖、孙贲。”
左右将校中有人答道:“黄盖、孙贲一直危而不倒,荀、孙自就能沉得住气。”
又有人说道:“吕布号‘飞将’,高顺营号‘陷阵’,徐荣亦自诩能战,从上午到现在,这开战已经一两个时辰了,他们却竟然还没能攻破黄盖、孙贲营,以我看来,他们的那些所谓勇名也不过只是浪得虚名罢了。”
又一人深以为然,说道:“可不是么?要是他们能早点把黄盖、孙贲营击破,荀贞、孙坚怕不早就遣兵去援了?打到现在,却都还没能攻破黄、孙营之防线,真是无能!”
胡轸部这边对黄盖、孙坚营的进攻成果事实上还不如吕布、徐荣那边,差得远,可在胡轸部的部将们看来,这不是因为他们不能战,而是因为胡轸没有把精兵投上战场,所以他们这边的进度虽然不如吕布、徐荣,但并不妨碍他们埋怨、蔑视吕布、徐荣。
又一人说道:“将军,我愿带本部击黄盖、孙贲,半个时辰内,必攻入其腹地,以调荀、孙来援!”
胡轸看去,见请战的是华雄,他摇了摇头,说道:“杀鸡焉用牛刀!黄盖、孙贲就留给吕布、徐荣吧,卿且养精蓄锐,等着奔袭荀、孙就是。”
……
徐荣阵中。
随着战事的进行,徐荣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头。
他仔细观望战局,又细细远眺荀贞、孙坚营,神色凝重地对左右说道:“这仗打得有点不对劲了。”
左右问道:“此话怎讲?”
徐荣先遥点对面的黄盖、孙贲营,说道:“黄、孙营地简陋,营中兵士亦只有数千而已,以常理计,仗打到现在,他们早该撑不住了,却一直摇而不坠,他们这是在死战啊!荀侯、孙侯的主力数万就列阵於数里之外,有这么一大批援军在不远处,他们是没有道理死战的。”
分析完黄盖、孙贲营的异常,徐荣又遥指荀贞、孙坚阵,接着分析说道:“荀侯、孙侯列阵於数里之外,若驰援黄盖、孙贲,片刻即至,可从开战至今,他俩却按兵不动,一直只是观战而已,……荀侯不救黄盖、孙贲,我勉强能理解,孙侯却竟然也不救?这就很异常了。”
说完这两点异常,徐荣顿了顿,又转过目光,投注望向远处的胡轸阵,又说道:“不但黄盖、孙贲营奇怪,也不止荀侯、孙侯阵奇怪,胡将军阵也很奇怪。”
“胡将军阵?怎么奇怪了?”
“胡将军,我素知也,他久从相国征战,以剽猛著称,往日攻战,数次都是他的先登,而今日之战,却从最先开始,他那边的攻势就一直都显得疲软,以他的能力来看,断不至此!”
徐荣这么一说,他左右诸人中顿有人醒悟,也立刻觉得胡轸阵那边有点奇怪起来,说道:“将军所言甚是!胡将军那边确是也有点古怪,别的不说,只说仗打到这个程度了,却依然不见华雄出阵,只这一点就极是反常。”
华雄是胡轸军中的上/将,在整个凉州兵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乃是人所周知的一员猛将,凡是攻坚破阵、仗打到僵持之时,胡轸必是会调华雄出击的,而今日此战,仗打到了现在这个程度,双方已不是僵持,而是陷入苦战之中了,华雄却迟迟不见现身,确是古怪之事。
徐荣沉吟稍顷,对左右说道:“速去前阵,请吕将军过来。”
左右有一个佐军司马领命,急下望楼,驱马赴前阵,去见吕布。
不多时,徐荣瞧见这个司马驰马归来,但却是独自一人回来的,等他下马、又登到望楼上来,乃问道:“吕将军呢?”
这个佐军司马答道:“吕将军不肯来。”
“你没有对他说今日战局的几个奇怪之处?”
“说了。”
“那他是怎么说的?”
“吕将军不以为然,说、说……。”
“说什么?”
“说:将军未免多疑。”
“胡将军阵攻缓,荀侯、孙侯坐观不救,这些都是事实,怎会是我多疑?”
“吕将军说:胡将军部的兵士不及他部中的兵士猛锐,攻势缓,不足奇;孙侯前与他鏖战半日,见识到了并州兵的勇敢,必已丧胆,不敢来救亦不足奇。”
徐荣蹙眉说道:“吕将军有点托大了,……他既不肯来见我,我去见他!”
徐荣下了望楼,带着左右将校,上马奔到前阵,找到吕布,把自己的疑虑当面又给吕布说了一遍。
吕布斜靠着坐骑,手里玩着剑柄,一边时不时地举头望一眼前头的战况,一边明显是按着性子,勉强听徐荣说完,听他说罢,转脸瞧了他一眼,问道:“那将军以为你我现下该怎么办才是对的?”
“战至此时,兵卒已疲,而胡将军、荀侯和孙侯又各可疑,以我之见,你我不妨通知胡将军,今天就先打到这里,鸣金收兵,各自归营,然后看清了形势,再做打算。”
吕布哈哈大笑。
徐荣不乐,问道:“将军笑甚?”
“仗打到现在,眼看着黄盖、孙贲两个竖子就要撑不住了,将军却建议我等暂先撤兵归营?徐将军……。”
“怎么?”
“我听说‘荀侯’昨晚给你送了封信来?信上写得甚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啊……。”
“觉得什么?”
“我知你与荀侯交好,可也不能对他示好得这么明显啊!”
“我岂有此意!你休血口喷人!”
吕布却不恼怒,笑嘻嘻地说道:“将军如不欲再战,也无妨,却只需待在后头,看我破黄盖、孙贲营就是。”
徐荣大怒,但吕布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唯有拂袖而归。
回到本阵,左右问徐荣:“将军,现下该怎么办?”
徐荣半晌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吾料荀侯、孙侯必有它图,胡将军也可能另怀心思,罢了,既然吕将军不以为然,便也顾不上他了,传我军令下去:命后边营中务必警惕戒备,再令我部主阵和右翼严阵以待,以防万一有失!”
左右应命,自分出人来,再一次地去营中、右翼以及主阵传令。
……
荀贞、孙坚阵中。
荀贞、孙坚细观胡轸和吕徐两阵,见得他们阵中烟尘大作,兵卒络绎赴前,应都是已经投入了半数左右的人马,又见黄盖、孙贲营坚持到现在,已是数次险被高顺击破,危在旦夕了。
荀贞遂对孙坚说道:“文台,可击矣!”
89 烟尘卷骑分两路 已失天时复失和
荀贞、孙坚各传军令。
候在孙坚左右的程普、韩当诸将急奔下楼,各往本部,调部曲出阵。
荀贞的军令传到本阵后,辛瑷、刘邓、关羽、张飞诸将亦立即提调本部,按照早先定好的顺序依次出阵。
一时间,荀、孙两阵之中,早已准备好、已然等待多时的两军精锐共计六千步骑,闻令而动。
荀贞、孙坚早就各自定下了攻击的方向。
胡轸是两人共同攻击的目标,但胡轸部现在分居两处,一处是前线,正在攻黄盖、孙贲营的那些兵士,一处是胡轸的本营,被胡轸放在前线的兵马稍少,约四千人上下,被他留在本营中的兵马较多,差不多六千多人,——当然,荀贞、孙坚并不知胡轸这两部人马分别各自的具体数目,只是估算出了一个大概,因为孙坚急於立功,故而这次进击胡轸的主攻任务,荀贞又让给了他,也就是说,胡轸的本营归孙坚进击,而胡轸的前线则由荀贞负责。
——其实,就算不是孙坚急於立功,进攻胡轸本营的任务,荀贞也会让给他,原因很简单:被徐吕、胡轸两面夹击的部队不是荀贞的部曲,而是孙坚的部曲。从开战到现在,被夹击了这么长时间,黄盖、孙贲部的伤亡很是不小,孙坚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么到摘桃子的时候,荀贞不能把机会抢走。
除了主攻胡轸这一面,为防徐荣、吕布捣乱,荀贞、孙坚又另外遣了数千人出阵,也不进击,只是摆在黄盖、孙贲营的南面,——徐荣、吕布如想驰援胡轸,此处是他们的必经之地,这里放一支人马,震慑的作用远大於进攻的作用。
荀贞、孙坚部的将士休整多时,为了养精蓄锐,被选出来出战的兵士本来都是在地上坐着,军令传到,依照出阵的顺序,他们陆续站起,在本曲、本部军官的带领下,相继出了阵地。
一个是往胡轸这边来的六千步骑,一个是往黄盖、孙贲营南面来的数千步骑,两边加起来,合计万余人,这一动之下,荀、孙阵中顿时人声马嘶、烟尘大作。
徐荣、吕布阵中。
徐荣、吕布几乎是在同时注意到了荀贞、孙坚阵中的动静。
吕布愕然了下,旋即明白过来,嘿然对左右说道:“我说荀、孙怎么半天不动,搞了半天,原来是在等着找机会进攻胡轸啊!”
左右说道:“胡将军是与我部一起开始击黄、孙营的,至今已有半日,想来部卒已疲,今荀、孙所遣者必是他两部的精锐,既是精锐,复休养多时,胡将军恐难敌也!……将军,我部要不要暂停下进击黄盖、孙贲营,改去驰援胡将军?”
吕布哼了声,说道:“闻胡轸营中传言,说胡轸放言要斩‘一二青绶’。他要斩谁?既然他这么不待见我,我为何还要去救援他?”
胡轸和吕布、徐荣昨天定下今日先击黄盖、孙贲营的计划之后,为了商议今日出击的细节,比如进击的时辰、两边怎么配合,等等这些事情,在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吕布、徐荣又遣了几个使者去胡轸营中,面见胡轸商议,这几个使者在胡轸营里,从胡轸营的兵士口中听到了胡轸昨天说的那句气话,能被派去和胡轸面见商议的自都是吕布、徐荣的亲信,所以这几个使者回来后,当然也就不可能为胡轸隐瞒,把听来的传言原封不动地禀报给了吕布和徐荣。
吕布本来就受胡轸等凉州人的排挤,他本人自恃勇武,又素来看不大起胡轸等人,而今又听到说胡轸要斩“一二青绶”,那么此时此刻,他怎么可能会肯再去驰援胡轸?
闻得后边马蹄声响,吕布转头回看,见来的是徐荣帐下之人,仍还是上次过来传徐荣话的那个佐军司马。
这个佐军司马策马奔至近前,滚落下马,疾步来至吕布身前,下揖行礼,大声说道:“奉徐将军令,来见将军。”
“徐将军又让你来见我作甚?”
“荀侯、孙侯阵中,兵马大出,观其去势,应是欲击胡将军阵及其本营。徐将军说:荀侯、孙坚养精蓄锐多时,如大举进击,胡将军久战至今,则恐难支撑,故而想与将军合兵,各出一千部曲,急往救援胡将军!”
徐荣本部只有几千兵马,留在营中了一部分,仗打到现在,在前头进攻黄盖、孙贲营的早已不止吕布的兵马,其中也有徐荣的不少兵马了,把这两部分动不得的兵马扣除掉,徐荣现今手底下也不过只有一千多人可用,区区一千多人,肯定是不够去救援胡轸的,因而徐荣想与吕布联兵,各出一千兵士,急去驰援胡轸。
吕布乜视这个佐军司马,瞧了会儿他,举起手中的铁矛,远远地朝着正在往黄盖、孙贲营南面去的那支荀、孙部卒指了一指,说道:“看见了么?”
这个佐军司马扭过头,顺着吕布铁矛指的方向望去,看了一眼后,回头答道:“看见了。”
“能估算出那有多少贼兵么?”
“五千上下。”
“荀、孙遣出的这数千人马,分明就是为阻我与徐将军驰援胡将军。除掉前线和营中留守的,徐将军和我现还各有千余的可用兵马,加在一块儿,也不过三千许步骑,莫说各出一千人马,便是把我和他的这三千许的步骑一起拿出,我看啊,也是冲不过荀、孙的这道防线!”
“那将军的意思是?”
“两个办法。”
“将军请说。”
“你回去告诉徐将军:要么我和他观战不动,要么就把留守在营中的兵士也都调出,一起合力,然后再去驰援胡将军。”
这个佐军司马应诺,行了一礼,奔至自己的坐骑前,上马回行,驰回本阵中,找到徐荣,下马禀报,把吕布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徐荣左右闻言,面面相觑,一人说道:“调营中兵士出来?这万万不可!”
如果把营中的留守兵士给调出来,那么徐荣、吕布就好比是无根之萍了,一旦被荀贞、孙坚看出便宜,营地失守,然后荀贞、孙坚再遣精卒出战,从后头威胁他俩,那么不但去驰援胡轸的兵马,包括进攻黄盖、孙贲营的兵马,全都得军心大乱,不需要荀贞、孙坚再怎么进击,恐怕他两人的兵士就都会哗然而溃了。
营中的兵士不可调,正在进击黄盖、孙贲营中的那些兵士也不能动,最多可以把攻势停下,列阵於营外,可要想把他们调回,暂时来说,却是万万不能,这是因为:就像把营中的兵士调出后,后路就有不保的可能一样,如是把前线的兵士调回,黄盖、孙贲趁机追击,那前阵就有失守的可能,前阵一丢,而侧有荀贞、孙坚的数千兵马虎视眈眈,军心也就会乱了。
徐荣左右又一人说道:“将军与吕将军的现可用兵马虽不多,只三千许步骑,可荀侯、孙侯的兵马刚刚出阵,还没有把阵型列成,如能在此时击之,必胜也!……吕将军、吕将军却为何宁可坐观胡将军将要被击,而也不肯出战?”
徐荣知道是什么缘故,他心道:“战之胜,在天时、地利、人和。今天下汹汹,俱反董公,天时已不在我手,而吕布蔑视胡轸,胡轸放言要斩一二青绶,他两人又失和,纵虽有地利尚存……。”他举首望了一眼静静矗立在远处的太谷雄关,又接着想道,“可荀侯,当代人杰,孙侯,江东虎将,此战恐怕也是没法儿打了,我等落败之日不远矣!”
吕布不肯救,徐荣本部只剩了千余兵马,力不从心,这点兵马就算投上去,也会被荀贞、孙坚吃掉,他无可奈何,只能长叹一声,束手无策地远望着荀贞、孙坚遣出的那六千精锐步骑快速地逼近胡轸的前线和本营。
90 胡徐吕内斗兵乱 甘潘凌初战先功
较之距离,相比前阵,胡轸的本营距荀贞、孙坚阵稍远,所以当荀贞部的精锐步骑已将至胡轸的前阵时,孙坚部的兵马离胡轸的本营还有一段距离。
看着气势汹汹扑过来的荀贞部兵卒,前阵中的胡轸目瞪口呆。
他指着冲过来的荀部兵马,说道:“这、这……。”
他左右的将校、文吏也都是惊愕万分,以至半晌都无人说话。
还好有反应的,一人急往前来,从人群中挤到胡轸的身边,促声说道:“将军,贼击我矣!事已急,可速驱本阵严守,及令营中亦守,并急调徐荣、吕布来援!”说着话,他“嘡啷”一声拔出剑来,请战说道,“下吏请为将军前战!”
大概是利剑出鞘的那一声“嘡啷”之响,又或是近在眉眼间的这柄利剑的逼人寒气,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胡轸总算从震惊失神中回复过来,他说道:“对,对!”一迭声下令,“速命本阵严守,令营中兵士改而就地守卫,再派人快去徐、吕将军阵请援!”
“令营中兵士改而就地守卫”,胡轸之所以说出这句话,乃是因为被他留在本营中的兵士现在列的是“预备出营”的“进攻队形”,——就在荀贞、孙坚调兵出阵来击的前不久,通过黄盖、孙贲营的守卫情况,胡轸判断荀贞、孙坚估计是要坐不住、很快就会派兵出阵,来救黄盖、孙贲了,故而他是刚刚在不久前才给营中下了一道军令,命营中的将士全部朝辕门处集结,只等荀贞、孙坚遣兵出阵之后,便立即出营奔袭荀贞、孙坚的本阵。
他料对了荀贞、孙坚果然是“坐不住”了,却没有料对荀贞、孙坚遣兵出阵的“目的”。
万万没有想到,荀贞、孙坚的这次遣兵出阵,却不是去救黄盖、孙贲,也不是去击吕布、徐荣,而竟是来打他的前阵和本营!
胡轸这一下算是瞎了眼了。
谁也不怪,只能怪胡轸和荀贞、孙坚想到了一块儿,两边都想趁“黄盖、孙贲营被夹击”的这个战机,去奔袭对方的营阵,以求得最终之胜利,眼下看来,这个“奔袭的先机”被荀贞、孙坚给先下手为强,抢走了。
而今之形势,对胡轸来说,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徐荣和吕布。
徐荣和吕布如来驰援,则他还有一线生机,徐荣和吕布如坐视不管,则他是必败无疑。
可以想象一下:他的前阵这边正在攻击黄盖、孙贲营,荀贞的精锐步骑一到,从后边发起进攻,仓促间,他不好调整阵型,则他的前阵必乱;而他的本营中,数千兵士在他的命令下,正在集结,或者说是有可能刚刚集结完毕,正都聚集在辕门前,不管是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在这个时候,被孙坚部的精锐步骑一攻,他营中的兵士必然是攻守失措,铁定支撑不久。
故此说,徐荣、吕布如来援,则他还有胜机,而如不援,他只有死路一条。
当此之时,胡轸真可以说是有百般情绪。
又是“意料不到荀贞、孙坚会来奔袭”的震惊,又是“想到后果”后的惊惶,又是“不得不向被他所看不起的吕布、徐荣两人求援”的羞耻,而当去向吕布、徐荣求援的幕僚奔马驰回,气急败坏地禀报说完“吕布不肯来援,徐荣兵少难救”这两句话后,所有的情绪汇聚到一起,沸腾在胡轸的胸中便只剩下了一种情绪:勃然大怒。
他抽剑下斫,猛地劈砍在地上,大怒骂道:“徐荣、吕布竖子!欲坐视我败亡邪?”令左右,“取相**令,行军法,为我取吕布、徐荣头颅来!”
听得他这道“乱命”,他左右的诸人顿皆大眼瞪小眼。
一人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说道:“吕布军中尽为并州人,徐荣军中的部曲亦皆是久从他征战的兵士,……将军,他两人首级恐不好取。”
吕布、徐荣现在如果是在胡轸的军中,真要一定杀了他俩,也是能杀的,可问题是他俩现在没有胡轸的军中,而是各在本部,胡轸派几个人过去,拿着董卓的军令一晃,难道就能把他俩杀了?就算派过去的是猛士,偷袭着把他俩给杀了,可杀了后呢?吕布的并州兵和徐荣麾下那些久从徐荣征战的兵士,恐怕立刻就会哗变,当即就会打出给吕布、徐荣报仇的旗号,改转目标,投降荀贞、孙坚,反过来攻击胡轸。
故而说,胡轸的这道军令实是“乱命”。
见得左右没有人动,待情绪略微平复下来后,胡轸也意识到他的这道命令不可能实现,他於是便扶着坐骑上的马鞍,翘着脚尖朝本阵的后边远望,看不太清,他索性又翻身上马,脚踩马镫,立在马身上,再望时,果是登高望远,已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荀贞的精锐步骑已和他阵中最后边的兵马相接,骑驰步冲,喊杀震天,攻势如破竹,而他的兵马则节节败退,才刚接战不到一刻钟,他的部队就已显出了难以抵挡荀贞部精锐进攻的败势。
适才的愤怒转而变成了两股冰水,先是顺着身体往下,流到脚底,又顺着两腿往上,直到头顶。下午正暖和的时候,他却浑身发抖,只觉遍体生寒,整个人如堕冰窟。
他指着冲在最前的荀贞部兵士,问道:“那是谁的部曲?”
他左右中有眼力好的,隐约望到了冲在最前的那几支荀贞部步骑兵士的旗号,答道:“击我阵左翼的最前那支骑兵的旗号为‘辛’,击我阵右翼的最前那支骑兵的旗号为‘张’,想应是分由辛瑷、张飞统带;击我阵正中的那支最前步卒的旗号为‘甘’,还有个‘凌’、‘潘’,在他们后边是‘刘’。甘、凌、潘不可何许人也,‘刘’,想应是刘邓,或者是刘备。”
辛瑷、刘邓,是荀贞军中的著名战将,他们的名字董兵将士都知,张飞、刘备,一个是荀贞军中和刘邓、典韦、赵云等齐名的有数猛将之一,一个是汉家宗室,荀贞待之如弟,他两人的名字,董兵将士也都知道,而至於甘宁、凌操、潘璋,他们新投荀贞不久,尚未立下战功,又非身居高位,故而他们的名字还不为人知。
远望去,攻击胡轸后阵正中的甘、凌、潘三部,“甘”旗在最前,“凌”、“潘”二旗分在其左和右,三部几乎是齐头并进,前头面对的是胡轸部的弓弩手也好,矛手也好,盾牌手也好,不管是哪个兵种,都不能拖缓他们进击的步伐,他们前进的速度是如此猛捷,甚至赶上了攻击胡轸两翼的辛瑷、张飞这两部骑兵的速度,短短两刻钟的功夫,他们就突破了胡轸部的后阵,半步不停,又继续向胡轸部的中阵发起猛烈地进攻。
中阵这里,就是胡轸的所在地方了。
胡轸左右眼见不好,又见左、右两翼也摇摇欲坠,将快要被辛瑷、张飞攻破,急忙对胡轸说道:“将军,后阵已破,两翼将倾,此地不可留之了,请将军速归营中罢!”
“营中?”胡轸喃喃说道。
他下意识地举头眺望西边的本营,见孙坚部的精锐步骑已展开了攻势。
他营中的兵士因他的军令,此时多拥挤聚集在辕门附近,人多地窄,突逢敌人袭击,他本人又不在营中,兵士多半慌乱,难以迅速转变队形,无法拉起有效的防线,这种情况下,可以预料,用不了多久,他的本营定然也会像他的后阵一样,会被孙坚部的精锐步骑给轻易攻破。
忽闻得喊杀声从身后传来。
胡轸又茫然地回首顾视,见却是在前边进攻黄盖、孙贲营的兵士因见本阵、本营受攻,军心顿乱,故而攻势大挫,被黄盖、孙贲抓住机会,反杀出营,两下正在混战。
一边是久战之后,终於等到了主力来援,士气大振,一边是苦战无功,而本阵、本营忽然受袭,军心纷乱,这一场黄盖、孙贲营前的混战,终究会是孰胜孰败?结果不言而喻。
胡轸左右诸人也注意到了本营、前线的情况,明白营中是回不去了,遂又有一人急声说道:“营中不可归矣!趁贼兵尚未至前,将军可速带兵突围,前去与徐荣、吕布会合!”
去与徐荣、吕布会合?
想到这场即将到来的惨败正是因为“徐荣、吕布的不肯来援”,那透骨的冰寒立时又转为了炽热的怒火,胡轸好歹也是驰骋沙场已久的宿将,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挥剑前指,厉声说道:“我奉相国令,统众部以讨贼,今方与贼初战,岂可伏逃?有死中郎将,无活败将军!今后阵已破,本营受击,活路只有一条了,那就是前边!黄盖、孙贲久受我军夹击,兵士必疲,定不耐战,我要亲临前线督战!只要能把黄、孙击溃,那此战的胜败就尚犹难说也。”
左右大惊,胡轸要是亲临前督战,他们肯定也得跟着去,最终都是一个战死!
谁也不想战死在这里,正要有人再劝,猛然听到后边传来一阵嘈杂喧闹的大喊。
诸人又把目光从前头改投到后头,眼看去,却是两翼已破,而“甘”、“凌”、“潘”这三面荀贞部的军旗不知何时也已攻进了中阵,距离胡轸所在的位置已不足数百步之远。
那刚才听到的喧闹大喊,就是从甘、凌、潘这三处荀贞部的兵士中传出的。
诸人倾耳细听,终分辨听出,他们大喊的是:“立马上者即胡轸!荀侯令:生擒胡轸,赏金百,得胡轸首级者,赏金亦百!”
一个金饼官价是值钱一万,而实际上则能兑换出一两万的钱,赏金一百,这就是赏钱百万到二百万间,绝对是一笔巨款了,也难怪甘宁、凌操、潘璋三部的兵士前仆后继、奋不顾身。
胡轸左右俱皆色变,齐声说道:“将军!事危矣!今虽吾阵败,而徐、吕阵及营中尚有兵马万余,待来日收拾残兵,再从伊阙诸关调援,我军的兵势不是不可以复振,待兵势复振后,完全可以再与荀、孙对战,又非是穷途末路,将军何必非要战死今朝此地?”
胡轸方才那一个“亲临前线督战”,只不过是一时怒言,这会儿见荀贞部的兵马很快就要到眼前了,怒气虽还没有尽数消散,可恐惧又上了心头,因也不再提去前线“督战”的话了,“从谏如流”,听从了左右诸人的劝说,双腿一屈,坐到了马鞍上,一手提剑,一手拨转马头,丢下了本阵、前线和营中的兵士,径绕路而行,往吕布、徐荣阵的方向驰去。
胡轸左右诸人见胡轸说走就走,逃得极快,生怕被他落下,也急忙各自上马,招呼就近的亲兵、骑卒,一窝蜂地追上胡轸,齐往吕布、徐荣那边逃去。
……
荀贞、孙坚阵中。
荀贞还不知胡轸逃走的事,遥指胡轸营中,笑对孙坚说道:“胡轸营乱如无防,大股兵士聚於辕门,而余地处处空虚,不堪一击,此必是他欲趁你我救援黄盖、孙贲之机,来击我阵,因聚兵士於营门之故也。”
眼见胜局已定,孙坚心情大快,哈哈大笑,说道:“你我合兵,步骑五万余,只凭他营中那数千兵马就想奔袭你我?闻胡轸乃董卓帐下悍将,今见之,不过如此!”
孙坚一语道破天机,胡轸之前想趁“荀贞、孙坚救援黄盖和孙贲之机”来击荀贞、孙坚阵的这个打算,本就是不容易实现的,如果他能和徐荣、吕布商量一下,他们这两边合力,也许还有胜算,可只凭他一部人马,便是荀贞、孙坚真的去救援黄盖、孙贲了,他的胜算也不大。
什么也不能怪,只能怪胡轸和吕布不和,一心想暗算吕布,却在自身危急时被吕布坐视不救,以至落败。
91 卸甲擦伤慰功绩 大树司马人口传
荀贞、孙坚还预备了一支部队,埋伏在了徐荣、吕布营的东南边。
但徐荣、吕布最终不但没有去驰援胡轸,反而逐步地把前线攻击黄盖、孙贲营的兵士如高顺的“陷阵营”等等都次第地撤了回来,然后收拢各部,徐徐撤回本营。
荀贞、孙坚见徐荣、吕布这边无机可乘,遂把这支部队调了回来。
这支部队被调回时,徐荣、吕布正在撤归回营的途中。
两人都看到了荀贞、孙坚伏兵归阵的这幕场景。
吕布骑在马上,一边跟在队伍中策骑前行,一边如有“先知之觉”似地对左右说道:“徐荣欲救胡轸,却是思虑不周,我早料到荀、孙必会设伏於我等之后,所以才拒绝了徐荣,没有去救胡轸啊!”
左右诸将校、司马俱道:“将军明智!”
唯有刚从前线撤下来的高顺面带忧色。
吕布瞥眼瞧见,问道:“高校尉缘何面带忧色?是有什么想法么?”
高顺在前线苦战了半日,虽未负重伤,然毕竟是冲杀在最前,铠甲上亦箭镞不少,颇有轻创,但他真是一员虎将,气色却依旧如常,不见丝毫疲怠。他策马到吕布的身边,忧心忡忡地说道:“将军,今不救胡将军,胡将军因而落败,纵他战后收拢残兵,所得恐亦不多也,没了胡将军的这万众步骑,只靠将军与徐将军两部?……我所忧者,太谷关怕是要守不住了啊!”
没了胡轸的部队,徐荣、吕布两部,除去今天的伤亡,加起来最多也就只剩下了万人上下,以此大败之余的万众,敌对大胜之后的荀、孙部五万众,怎么看,这太谷关都是难以守住了。
吕布却颇有自信,说道:“徐荣、胡轸未至前,我只带了三千骑,就打得孙坚找不着北,今不但徐荣已至,而且和徐荣一起到的,还有我并州军的数千虎贲将士,两下合力,不需胡轸,也足能与荀、孙战也,纵不胜,亦不致落败。”
“可是将军……。”
“高校尉!卿於阵上,击贼甚勇,怎么下了军阵,反倒却胆气不足了?”
成廉诸人闻得此言,哄然大笑。
这种气氛下,高顺只得闭嘴,默然无言了。
……
目送徐荣、吕布部缓缓归营,孙坚惋惜地说道:“惜不能连着把徐荣、吕布一起给端了!”
“文台!既得陇,复望蜀乎?”
孙坚哈哈大笑。
相比孙坚的不满足,对目前的这个战果,荀贞却已是相当满意。
辛瑷、刘邓、程普、韩当诸将相继攻破胡轸的本阵、本营,冲杀、追赶了一阵,直到暮深,这才相继归营。清点战果,他们总计杀伤了不下三千敌人,俘虏者亦有此数,也就是说,再除掉被黄盖、孙贲营的兵士杀伤掉的敌人,胡轸部的万众步骑最终只逃出了三千来人。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场大胜了。
荀贞、孙坚把诸将的战功记下,然后命诸将且先各归本营,善养伤者。
荀贞特地把甘宁、凌操、潘璋三人留下,叫他们待在自己身边,对他们说道:“今日之战,卿等勇往直前,溃阵拔旗,所战所行,皆入我目。今此战,卿等当为头功!”
甘宁、凌操、潘璋三人从起始到战罢,一直都是冲锋在最前边的,他三人又是步将,少不了和敌人近距离的接触、厮杀,因而虽有荀贞赐下的精甲护身,却也各都是伤痕累累。
荀贞命他三人卸掉铠甲,又叫典韦遣人去端来温盐水,亲自给他三人一一擦拭伤痕。
甘宁、凌操、潘璋三人今日之所以能立下头功,以步卒之部,破阵的速度却竟是丝毫不比辛瑷、张飞等的骑卒慢,一个固是因为荀贞下了极高的赏格,但最重要的,却还是因为他三人立功心切,而同时,他三人又都是当世猛将,事实上,在当时的形势下,只遣他三人中的任何一个,就足以破胡轸之阵了,而他三人同上,那真是如三头猛虎出山,势不可挡。
以致压阵在后的刘邓,竟是在今日此战中,没有立下什么拿得出手的大功。
甘宁、凌操、潘璋三人虽勇,然而孙坚倒是不羡慕荀贞,今天这一战最显眼、功劳最大的不是甘、凌、潘,也不是和甘、凌、潘三人一起攻破了胡轸阵、营的辛瑷、刘邓、程普、韩当诸人,而是黄盖和孙贲,特别主要是黄盖,有如此的坚毅之将在帐下,孙坚又何需羡慕荀贞?
数十甲士抬着一副软榻从远处行来,渐至近前。
孙坚看见了软榻上的人是谁,不等软榻近前,连忙亲往前迎。
荀贞也看见了,放下手中的软布,暂停下给甘宁三人擦拭伤口,笑对他三人说道:“大树司马至矣!卿等可与我过去同见。”
本朝开国的二十八功臣中,有一人名叫冯异者,号为“大树将军”,之所以他被军士们呼为此号,是因为当时每逢征战的闲暇时,诸将往往相聚一处,争功自夸,而唯有他常默然独处树下,不参合其中,不以功自傲。“大树将军”这个称号,本是赞美冯异谦退的美德,荀贞借用“大树”二字,用在此处,却则显是赞叹黄盖守营,如大树屹立,任风吹浪打而终不倒。
众人快步行到软榻前。
行到了近处,众人看得清楚,这些抬软榻、和软榻一起过来的甲士个个都是血污满身。
孙坚命抬软榻的甲士的把软榻放下,往躺在软榻中的黄盖身上细细看去。
黄盖身上的铠甲已被去掉,几乎全身都缠满了绷带,因为身上各处的伤势太重,虽有绷带外缠,却挡不住鲜血渗出来,血流满榻。
黄盖挣扎着想起来,孙坚一把将他按住,不让他起身,顾问和黄盖一起过来的孙贲:“公覆负伤几何?”
孙贲虽被黄盖留在了中营,居中指挥全局,可到了最后危急的时刻,他也是上了阵的,身上亦负伤多处,不过远不及黄盖严重,他答道:“大伤十余,小创二十余。”
孙坚慨然而叹,环顾周围的诸将、诸甲士,说道:“设如是我在营,必不如公覆!”弯下腰,抚摸躺在软榻上的黄盖,又召孙贲过来,说道:““今战之胜,在二卿,犹在公覆也。”
荀贞立在孙坚身侧,笑对黄盖说道:“初文台对我说:有君在,营必不失。我尚不信。今信矣!乃知大树司马神威!真中流砥柱。”
刚才已经各归本营的辛瑷、刘邓、张飞、程普、韩当等等诸将,听得黄盖到了,都又各来孙坚的营中看黄盖,不管是与黄盖熟的、抑或不熟的,乃至以前根本就没和黄盖见过面的,都不约而同地向黄盖表示了自己的佩服。不止有参与今日此战的诸将来看黄盖,没有参战的诸将如荀营的江禽、高素、陈午、陈到、臧洪等等,也都来了,还有许多孙坚中军的兵士,也都抽空跑来,远远观望,荀贞的那句“大树司马”已然传开,他们都说:“来看大树司马”。
一时间,黄盖到营,满营沸腾,人口相传,尽是“大树司马”。
92 先留锋锐鞘中掩 稍容待得变后出
是夜,荀贞归到营中,召戏志才、荀攸、程嘉、郭嘉诸人议论军事。
较之此役开战之前,戏志才显得颇是轻松。
他一到帐内,就笑对荀贞说道:“数日之内,太谷必下。”
程嘉等人比他先到,已经和荀贞商议了一会儿军事了,闻得戏志才此言,程嘉遂问道:“志才此话何意?”他扳着手指,一边计算,一边说道,“胡轸虽败,犹能收拢得残兵数千,吕布、徐荣皆悍将也,今日之战,他两人的损失都并不大,粗略算来,至少应尚有近万步骑,……数千加上近万,这就是万余步骑了,此万余步骑多为精卒,如想彻底击败之,怕并不易。”
戏志才笑道:“两军对阵,打的不是兵力多寡。兵寡者,不一定会败;兵众的,不一定能胜。”
“噢?”程嘉看戏志才成竹在胸的样子,笑问道,“如此说来,志才已有胜算了?”
戏志才笑道:“然也。”
“愿闻其详。”
“董兵虽尚有万余步骑,又有太谷为守,可他们最大的问题并非是兵力之多寡,而是在他们内部不和。”
胡轸、吕布、徐荣彼此不和,这事儿不是秘密,做为和胡轸等人对垒阵前的荀贞、孙坚这边,他们对此是早就探知清楚的了。程嘉点头说道:“胡、吕、徐不和,这的确是他们最大的弱点,但现今有君侯、孙侯这样的强敌在侧,便是他们再不和,想来应也不会在此时内斗的吧?”
“如他们仍旧是分营两处,或无内斗,可今他们合兵一营,则必生内斗。”
“噢?”
“胡轸是董卓帐下的宿将,又是此次董军的‘大都护’,位在吕布、徐荣之上,而他却於今日战中败北,落荒而逃,反过来吕布、徐荣则损失不大,如是只有徐荣倒也罢了,想那吕布深得董卓厚用,又自恃勇武善战,性本骄狂……。”
荀攸笑着接口说道:“一个是落败的‘大都护’,一个是自恃勇武的骄狂‘骑督’,两人本早就不和,而今同居一营,确是必生内患!”
郭嘉拍手笑道:“除了他两人外,这董兵营中还有一个与君侯‘书信频繁’的‘君侯故交’。如此三人,同处一营,他们的兵马虽尚有万余,确是败象已露,不足虑也了啊!”
“君侯故交”说的自是徐荣,徐荣现在可能没有投荀贞之念,但那只是他“没有这个念头”,不代表胡轸、吕布不会怀疑他。当打胜仗的时候,这个“怀疑”的念头可能还不会出来,越是打败仗的时候,人越是会多疑,而一旦多疑,胡轸、吕布没准儿就会怀疑徐荣了。
胡轸、吕布本就已然不和,再又加上他俩、或者他两人中的一个极有可能会怀疑徐荣的忠诚,这么三个人同居一营,的确是够呛。
对戏志才的分析,荀贞深以为然,他沉吟片刻,说道:“志才所言甚是。既然如此,咱们就把攻势放一放,先坐观待变,如董营果然生变,你我再进击不迟!”
为何在这个时候不乘胜追击,反而“把攻势放一放”?
在座的诸人都是聪明人,不用荀贞解释,他们也都尽然明晓荀贞之意。
就像程嘉刚才说的,胡轸等人虽然不和,可若是荀贞、孙坚迫之太急,为了自保,他们就可能会暂先把不和收起,一致对外,故而,荀贞说“把攻势放一放”,这样一来,外部的压力不那么大,内部的“不和”大约就会暴露出来了。
次日一早,荀贞去找孙坚,把自己的想法告与孙坚,孙坚非常赞同。
於是,两人各勒部属,连着两天没有出营挑战。
董兵营里,胡轸、吕布、徐荣连着两天不见荀贞、孙坚出战,又闻风声说:前日一战,荀、孙部曲伤亡甚重,荀、孙已遣人归颍川,调留守在颍川的部队立即来援。
不管荀、孙调颍川部曲来援的风声是真是假,按常理计,大胜过一场后,荀、孙应是再接再厉的,而他两人现下却按兵不出,如此看来,至少“荀、孙部曲伤亡甚重”之说应是不假。
就如荀贞等人的预料,外部的压力一小,胡轸、吕布、徐荣三人内部的矛盾的就暴露出来了。
从荀、孙按兵不动第一天算起,仅只过了三天,到得第三天傍晚,便有一消息被斥候探出。
却是:吕布骄恣,胡轸为维护权威,数次当着将士的面辱骂他,并再次放言要斩一青绶,当徐荣出来劝架的时候,胡轸又当众指责徐荣与荀贞暗通,所以才在自己受击时不肯来援。
消息传到时,荀贞、孙坚正在一起下棋,两人相对一笑。
孙坚说道:“董卓匹夫,无用人之明!设如我是董卓,此战必不遣吕布。”
荀贞倒是理解董卓。
他笑道:“山东尽起,举目皆敌,董卓也是捉襟见肘,故不得不遣吕布耳。”
董卓手底下的兵马虽然不少,可都是拼凑起来的,如何进、何苗的旧部,如西园的那八个校尉部,又如洛阳的北军,这些部队都不是很能战,唯二能战的,一个是他的本部凉州兵,再一个便是原本丁原帐下的并州兵,荀贞、孙坚皆有善战之名,董卓为抵御他俩的攻势,肯定是不会调那些不能战、忠诚度也不是特别能保证的部队来驰援太谷的,那么他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派他的本部,要么派并州兵。
他的本部是有限的,讨董的联军虽然散了,可袁绍还在冀州,不断招兵买马,虎视眈眈,那么他肯定就不敢派出太多的本部来迎击荀贞和孙坚,因为毕竟袁绍才是他的头号大敌。
如此这般,董卓也就只能选择派一部分本部的凉州兵来,再加上一部分并州兵。
吕布和胡轸尽管“不和”,可吕布对董卓的忠心,董卓却是认为完全没有一点问题的,再加上吕布敢战,麾下骁悍,只从这么个表面看来,他确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荀贞和孙坚的这盘棋已是下过中局,孙坚处於下风,他看了两眼棋盘,觉得翻局无望,遂做出慷慨豪迈的姿态,伸手拂乱棋盘,站起身来,按剑说道:“胡轸数当众辱吕布,又当众斥骂徐荣,董兵此时定军心已乱!贞之,你我的进击之时到了。明日便出兵如何?”
荀贞措不及手,竟是眼睁睁看着孙坚把棋盘给弄乱,他低头看看乱了的棋盘,又抬眼看看故作慨然之姿、昂首挺胸、一眼也不往棋盘上落的孙坚,失笑说道:“一局棋罢了!文台,何至於此啊!”
孙坚见被荀贞戳穿了他的小心思,老脸一红,收起慨然之姿,挠了挠头,尴尬笑道:“何止一局棋,已连输给你两局了!”
“棋之道,小道而已,沙场争雄,才是正道。明日进击,先击之位还让给你就是。”
孙坚大喜,说道:“好!”
93 孙文台一战破营 荀贞之喜得徐荣
次日一早,荀贞、孙坚除留了数千守营兵士外,尽出步骑,分作两路,一路亦数千人,列阵於太谷关外,以防关中的董兵出关,另一路则为主力,又分作两部,一部由孙坚亲率,击胡轸、吕布、徐荣营之正面,一路由荀贞坐镇,列於胡轸、吕布、徐荣营之侧面,为孙坚呼应。
荀、孙数万步骑一动,太谷关外顿烟尘卷天,嚣声振地。
胡轸、吕布、徐荣营中,在荀贞、孙坚出兵之始即已得军报,三人已有准备。
当荀贞、孙坚出兵列阵时,徐荣建议遣一部精锐,先出营逆袭,而被胡轸拒绝。
胡轸以为:“贼兵众,而吾兵少,不宜出迎,应当固守。”并认为,“贼兵虽众,而如吾兵固守,吾营亦难下也。”徐荣再次请求,甚至说出“愿亲带本部三千,出营逆击贼众”,但仍被胡轸拒绝,他帐下有人怪言怪语,说道:“徐将军主动请缨,欲亲带兵卒出营,也不知是真的要去逆击荀贼,还是想要阵前倒戈?”话到这个程度,徐荣只能忍住愤怒,不再多言了。
徐荣和胡轸意见相左,徐荣两次请战时,吕布在边儿上。
吕布虽是性格旷慢,但到底也是久经沙场,并生性悍勇,在敌众我寡、我军又是刚败一场的这个情况下,他其实是赞同徐荣的意见的,也认为应当先发制人,以提振士气,可因为胡轸两度放言说“要斩一二青绶”及当众面辱他之故,却是一言不发。
於是,董兵龟缩营中,眼睁睁看着荀贞、孙坚排兵布阵,直到荀、孙阵势列成。
如是荀贞先击的话,在阵势列成后,他可能会先遣小部队试着攻击一下董营,然后再大举进攻,可孙坚却不然,他省过了试探的环节,阵势刚成,他就直接遣主力进击。
不但直接就遣主力先击,而且孙坚几乎是直接就尽出帐下上/将,程普、韩当、祖茂、吴景、孙贲、孙河六人被孙坚一次性地全都派了出去。
六支孙兵,分作两部。
一部由吴景、程普、祖茂组成,一部由孙贲、孙河、韩当组成。
两部兵马同时进攻董营,一支击董营正门的左侧,一支击董营正门的右侧。左侧的由吴景先击,右侧的由孙贲先击,战有稍顷,左侧换程普上,右侧换孙河上,如此类推,左右两部中的各三支人马轮流上阵,却是打起了车轮战。而孙坚自带千许骑卒和两千步卒,列在董营正门的前方,一方面是督战两侧,一方面是虎视眈眈,只等董营露出破绽,便要亲上阵补刀。
遥望着董营正面一下就杀声盈耳,荀贞顾对身边的戏志才等人说道:“文台真猛鸷也!”
猛鸷是个形容词,形容人勇猛,同时也可看作是一个形容词加名词的组合,“鸷”者,鹰、雕、枭之类的猛禽,猛者,凶猛,“猛鸷”者,荀贞这是在说孙坚真是一头凶猛的鹰枭。
戏志才观望董营应对,对荀贞说道:“胡轸,宿将也,徐荣、吕布亦皆沙场宿将,并皆勇悍,而今观董营防御,虽然暂时勉强挡住了孙侯的进击,而战方片刻,却就已显疲软。胡轸、吕布、徐荣三将不和,董兵的军心果然已乱,以至调度无方,……孙侯离破营不远了!”
程嘉不太懂兵事,听得戏志才这么说,连忙就对荀贞说道:“君侯何不遣兵出击?”
荀贞明白他的意思,这却是不愿让破董兵营的功劳独被孙坚得去。
但是荀贞何等人也?凡有雄心壮志,又智慧明睿之人,往往是不在乎眼前一点利益得失的。既然已经说了由孙坚先击,荀贞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和孙坚抢这点功劳。
他笑答程嘉道:“我与孙侯自起兵出郡以来,凯歌连奏,势如破竹,破眼前董兵此营是早晚之事,取下太谷也是必然之事。君昌啊,我所想要的不是董营,也不是太谷,你可知我想要的是什么?”
程嘉不知荀贞之意,无以答对。
郭嘉年纪轻,资历浅,虽得荀贞爱用,但在诸文吏中的班次却不能不靠后,他列在诸人末尾,听到了荀贞此话,见程嘉无以对,遂朗声答道:“君侯所欲者,必徐荣是也。”
荀贞哈哈大笑,唤郭嘉近前,抚其背,对左右诸人说道:“知我者,奉孝也!”抬眼望了望远处的战况,又顾盼左右,说道,“设若能得徐荣,眼前的这个董营,那边的那个太谷关,何足道哉!便是再有两座董营,两个太谷,只要有徐荣在我帐下,我也能把它们给破了!”
荀贞夸奖徐荣的话不算大,以徐荣过往的战功看,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然而沙场之上,战将们最是争强好胜,他们最不乐意听的便是“别人比自己强”,甘宁、姚颁、凌操、潘璋自前番立下功劳后悉被荀贞调到帐前,闻得荀贞此言,潘璋顿先出列,他伏地叩拜,大声说道:“何需徐荣!璋愿请兵三千,即刻便能为君侯破眼前董营,取太谷之关!”
甘宁、姚颁、凌操晚了一步,但也立刻都出列下拜,俱道:“愿为君侯破营取关!”
姚颁和潘璋不和,两人初见面时,潘璋就在荀贞面前落了姚颁的脸面,虽因荀贞之劝和,两人没有再发生更激烈的冲突,可姚颁难免心中衔忿,更是大声说道:“不用三千,只需两千甲士,颁即能为君侯取胡轸、吕布首级来!”
荀贞笑着将他几个扶起,说道:“今击董,太谷只能算是首战,破了太谷后还有许多仗要打,卿等不要着急,且收敛性子,养精蓄锐,将来少不得有你们的仗打!”
说话间,猛然闻得远处鼓声大作。
荀贞举目望之,见却是两部进击的孙兵中已有一部击破了董营,看方位,应是击董营左侧的吴景、程普、祖茂部先拔了头筹。荀贞转望天色,方过午时,此时距离开战过去才刚两个时辰。荀贞再远望战况,遥遥见得原本静立不动的孙坚大旗很快就动了起来,跟随在孙坚阵中的那千余骑卒、两千步卒跟随着大旗前进的方向,於雄浑激昂的鼓声中,在烈日下招展奔行,卷起滚滚尘土,便如一头饿极噬人的猛虎,直扑向董营被击破的地方。
董营寨墙已被攻破,孙坚这等猛将再一上阵,董营肯定是守不住了,现在到荀贞遣兵之时了。
荀贞说道:“董营将倾!”看向立在左近的甘宁四人,令道,“卿等即带本部,立刻出阵,截董兵退路!”
甘宁四人大声应诺,正待要走,荀贞又叫住他们,叮嘱说道:“不求多杀伤董兵,务必要得徐荣给我!”
四人再又应诺,各奔回本部,点兵出阵。
甘宁四人合兵,也不过只有三两千罢了,只凭这三两千人马,是难以挡住全部董兵的溃乱逃跑的,荀贞又令中军校尉赵云:“子龙,点两千兵马,你也去截董兵。”
赵云应诺,自点兵出阵。
荀贞现下列阵於董营之侧,本部两万多人马都没有参与到战斗中,他可调动的部曲很多,但当下之时,他谁也没调,只调了甘宁、赵云等五人出战,这是要送战功给他五人。
甘宁四人新投,无足够的战功则难立足军中,而赵云自领中军以来,位在三军之中,常从荀贞左右,凡战,参与得不多,较之许仲、荀成等,他的战功相对较少,故而荀贞此次只调了他五人出击。
戏志才转顾太谷关,对荀贞说道:“惜乎太谷守将不敢出兵救援胡轸等,要不然倒是可以趁机一并把太谷拿下!”
眼见得战事顺利,诸人都心情轻松,荀攸笑道:“胡轸一败,太谷孤立无援,得之不难。”
果如荀贞所料,孙坚一上阵,孙兵那边的攻势立刻就增快了好几分,董营的兵士再难抵御,只不过稍微又抵挡了一阵,便溃败开来。隔得远,荀贞看不到董营内的乱局,但却能看到董营的后门、侧门都纷纷打开,一股又一股的董兵从中奔逃出来,四散溃走。
赵云、甘宁、姚颁、潘璋、凌操五人早带兵赶到,分头围追,截击厮杀。
一时间,战场上,以偌大个董营为中心,营内是从正面突杀进去的孙兵将士,营外周边则尽是荀贞的兵卒,营中董兵奔逃无路,死伤无算,营外的董兵被荀兵四下截击,也是死伤遍野。
荀贞居於阵中,观看战事。
两刻多钟后,甘宁遣人来报:阵斩胡轸部将华雄。
又一刻钟后,赵云遣人来报:阵斩吕布部将成廉。
华雄、成廉,这都是凉州兵、并州兵里的有名悍将,而荀贞闻之,却只是令给甘宁、赵云记功而已,没有什么欢喜之色。
又一刻多钟后,凌操遣人来报:得胡轸主簿某某。
姚颁、潘璋也相继来报,或阵斩某人,或生擒某人,各有战功。
荀贞却是一直毫无喜色。
荀彧知他心思,叫来传令兵,命道:“速去传令诸校尉、司马,命寻徐荣。”
便在此时,一骑疾驰而来,到得近处,骑上来报信的兵卒滚落下马,喜形於色,大声报道:“凌司马擒得胡轸!”
程嘉诸人闻之,俱皆向荀贞贺喜。程嘉喜道“胡轸乃董贼麾下重将,凌司马今得胡轸,可为上功。”
刚才凌操得了胡轸的主簿,主簿是主官的近臣,那个主簿肯定是和胡轸在一起的,即便没在一起,离得也不远,而胡轸的本部兵马又在前一战中损失极多,想来逃命之时,护卫在他左右的亲兵也不会太多,那么凌操此时生擒得胡轸,却也并不令人太多惊喜。
不过正如程嘉所说,胡轸是董卓帐下的重将,位在吕布、徐荣之上,能和他相提并论的董军将校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如今凌操生擒得了胡轸,确是一份上功。
然而荀贞还是无有喜色,命人给凌操记下功劳,对传信的这人说道:“凌司马擒得胡轸,固为大功,而得一个胡轸何用?告诉凌司马,如得徐荣,我给他记奇功一件!”
功分高低,奇功乃是最高的功劳了。
要说起来,徐荣虽有能力,可也有缺点,真要比较的话,得胡轸是件“上功”,得徐荣最多也是件“上功”,而荀贞却许下“奇功”之诺,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并非是单纯因为徐荣的能力,而更多的是因为“故人之情”。
然而,荀贞虽是许下了“奇功”之诺,直到战场上的董兵越来越少,要么是逃掉了,要么是被杀被俘了,所剩不多的时候,还是没有人来报擒获了徐荣。
荀贞的神态渐焦急起来。
程嘉说道:“徐荣固善战者也,而君侯帐下诸校尉、司马,善战者甚众,便不得徐荣,亦无甚可惜,君侯缘何焦躁?”
荀贞叹道:“先时,我使反间之计,乃是因两军对阵,为了取胜,迫不得已,今徐荣兵败,他如归洛阳,却或就会因为我的反间计而受小人谗言,万一董卓信之,他怕难保性命。今我欲得徐荣,非是因他善战,而是实不愿因我之计而使他被害啊!”
程嘉方知荀贞心意,不觉赞叹说道:“如君侯这般仁厚的,我只在史籍里见过啊。”
眼看日落近暮,荀贞都快要放弃之时,赵云遣人来报:“得获徐荣!”
荀贞大喜。
94 感故念旧迎上座 屈己下拜得士心
赵云知荀贞对徐荣的重视,得获徐荣之后,一方面以礼待之,一方面亲自把他送到了中军,送至荀贞面前。
见徐荣来到,荀贞亲上前迎之。
却看徐荣,虽是激战了多半日,然因赵云礼遇之故,却是铠甲齐全,发髻不乱,乃至腰剑还在身上。典韦紧随在荀贞身侧,见他宝剑在腰,忙赶上几步,想抢在荀贞前头先把他的剑给取了,荀贞拦住典韦,笑道:“我与徐将军乃故人也,虽久不见,而书信常有,情谊无变!”
徐荣看着笑吟吟的荀贞,想想他施的反间之计,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感受。
他自己把剑解下,交给身边的赵云,长叹了一声,说道:“君侯害苦我了!”
荀贞来到他前头,从赵云手上把他的剑拿过来,亲手又给徐荣配上,然后引徐荣入帐,请他上座,自己则到他座前,对他下拜行礼。
徐荣唬了一跳,万没想到荀贞一见面竟然就对他行大礼,下意识地连忙从座上跳起,让到一边,伸手向去扶,手伸了一半又顿住,——毕竟他和荀贞现下是“敌对”的关系,荀贞便是屈己待人地向他下拜,他似乎也没有道理去扶。
荀贞下拜行礼毕,起身说道:“我这一拜,将军可知为何?”
“君侯请说。”
“正是因知我此前之反间计害苦了将军,故而我才有方才一拜,为将军赔礼啊!”
荀贞是什么身份?就不说袁绍表的、那个不得朝廷承认的“行建威将军”号,他也是堂堂颍阴侯、广陵太守,而徐荣正是个什么身份?一个比二千石的中郎将罢了。再比较荀贞、徐荣两人的实权,荀贞是一军之主,帐下两万余步骑虎士,徐荣只是董卓麾下的一个将校,本部不过数千人罢了。也就是说,不论是身份、还是实权,荀贞都远在徐荣之上。
而荀贞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居然当众行大礼,给徐荣道歉赔礼。
徐荣便是仍对荀贞之前的“反间计”心怀不满,可现下得了荀贞如此对待,这点不满也早消失不见了。
荀贞在这时又诚恳地说道:“先之反间计,乃是为取胜,不得已而为之,我实怀愧,今因胡轸之故,将军败北,将军如归洛阳,我深忧将军或会因此而被董卓杀害,故而再三传令军中:‘务必要找到将军!’今终得将军於阵上,我心方宽。”
徐荣感荀贞之诚,无话可对,又长叹一声,说道:“今我兵败,为君侯所获,无它所言,唯求速死。”
荀贞说道:“我素敬将军,以为将军乃明时事者也,将军今为何出此昏聩之言?”
“我与君侯为敌,今兵败被擒,自当受死。这是败将的本分所言,何来昏聩?”
“我与将军故人,未得将军前,已深忧将军或为董卓所害,今得将军,又怎会亲手害之?此其一也。将军今次兵败,太谷已是我与孙侯的囊中之物,太谷一下,至洛阳再无阻碍,区区百里,一日可至,我与孙侯联兵五万余众,冀州袁本初遣兵五千已渡大河,后续主力不日也会将至,又有鲁阳袁公路,亦拥兵数万,张孟卓诸公,很快也都会再次起兵,与我等共取洛阳,以我此数十万兵马步骑,董卓岂能抵挡?他败亡在即了!将军素来明智,观今之形势,难道还不知道该怎么取舍么?却何必居然求死?此其二也。……因此二故,我说将军昏聩。”
徐荣默然不语。
荀贞拉起他的手,又慨然说道:“方今汉室衰微,天下纷乱,正英雄用命之时!将军如肯与我同讨叛逆,扶助汉家,以将军之能,来日万户侯何足道哉!”
徐荣低下头,不说话。
荀贞问道:“将军何意?”
徐荣答道:“相国对我有旧恩,我不能叛之。”
跟在荀贞左近的荀彧出口说道:“将军此言谬矣。”
荀贞给徐荣介绍:“这是吾弟文若。”
荀彧说道:“董卓对将军有恩,汉室对将军就没有恩了么?设无汉室,又何来将军之今日?董卓之恩,私恩是也,汉家之恩,国恩是也。焉有为私恩而弃国恩的?”
荀攸亦道:“将军如肯弃暗从明,天下只会说将军识大义,不会说将军叛董逆。”
荀攸早从荀贞,徐荣是认识他的。
听得荀彧、荀攸这么说,徐荣乃下拜说道:“愿从君侯取洛阳。”
董卓对徐荣有恩,可徐荣不是凉州人,在凉州军里久受排挤,被排挤得久了,董卓不能一视同仁地对待他,董卓对他的“恩”自也就难免慢慢地就淡了,而反过来看荀贞,情深意切,足见其诚,相比董卓不知强上多少,又正如荀贞所说,太谷一下,至洛阳再无阻碍,以袁绍、袁术、张邈等整个山东州郡之力,董卓显是难逃败亡,再又如荀攸、荀彧所说,董卓为天下士人所恨,便是叛了董卓也不会有人骂他,三个缘故结合在一起,徐荣改投荀贞自理所当然。
荀贞大喜,把他扶起,请他入座,自也回位上坐下,笑道:“前边阵上来报,说得了胡轸,便是十个胡轸也比不上一个你!”问道,“将军本部尚存几何?”
徐荣也不知道,只能回答个概数,说道:“倘若收拢,或可得千余、两千之数。”
“我给将军补足三千,仍由将军统带。”
被荀贞的部将抓获后,徐荣已经料到荀贞不会杀他,可荀贞在众人面前给他下拜赔礼,这却是徐荣没想到的,荀贞主动提出给他补足三千人,仍交给他统带,这又是徐荣没想到的。
想起以前在凉州军中久受排挤的日子,徐荣又一次五味杂陈,感慨万千,不觉叹道:“昔击黄巾,吾知君侯帐下虎士如云,而至今日,吾始知君侯缘何能得诸多虎士为爪牙矣!”
在董卓麾下受排挤的日子久了,徐荣难免会在为人处世上变得“聪明”,或言之“谨慎”,又或言之“圆滑”一点,他这一句话既是表达出了对荀贞度量的佩服,也是不带痕迹地吹捧了一下荀贞帐下的诸将。
果然他这句话一说出来,环列在荀贞左右的江禽、高素等等诸将,再看向徐荣的眼神,俱都变得缓和许多。
徐荣虽被擒获的晚,但因为知荀贞重视他,故而他被送到荀贞面前的时间反比胡轸为早,过了稍顷,胡轸也被凌操派人送来。
荀贞却不是随便见个谁都肯招降,如胡轸这等,他是毫无兴趣的,等徐荣确认过,这被擒之人确是胡轸后,荀贞连和他多说几句的兴趣都没有,直接令人推出斩了。
胡轸发髻蓬乱,衣铠不整,一边身不由己地踉跄被人推出,一边哀求乞活地大叫道:“君侯!君侯!不念往昔同击黄巾的情分么?……徐将军!徐将军!公既已得为君侯座上宾,何忍见我死乎?”
徐荣也是有脾气的,胡轸此前在营中,当着众人的面斥骂他,说他“通敌”,他当时不能发作,现下却又怎肯为胡轸求情?一句话也不说。
荀贞看徐荣神色,笑对他道:“如此无用之徒,却竟位居将军之上,董卓太没有识人之明了,岂能不败?待明日取下太谷,愿与将军并力击洛!”
徐荣离席下拜,说道:“太谷守将与荣相熟,荣愿为君侯招降。”
95 徐荣单骑入太谷 胆勇兼备得雄关
徐荣愿为荀贞招降太谷守将。
荀贞大喜,问道:“此去招降太谷守将,将军可需要什么?只管讲来。”
徐荣说道:“什么也不需要,只要胡轸首级,荣单骑入关,必就能为君侯取下太谷。”
荀贞帐下文吏中,有人咳嗽了一声。
荀贞何等聪明,岂会不知这咳嗽之人是何意?明显是因听得徐荣说要“单骑入关”,故而怀疑徐荣是不是要趁机逃跑,所以咳嗽,以提醒荀贞不要答应。荀贞却是连看也不看这文吏一眼,当即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将军打算何时动身入关?”
“今董军新破,胡轸授首,我亦为君侯所得,逃走的只有吕布一人,太谷关中此时定然军心浮动,上下畏惧,正好招降。荣愿现在就入关中去。”
荀贞即令人把胡轸的首级取来,盛入盒中,交给徐荣,亲握着徐荣的手,把他送出中军,临别说道:“我便在关外等候将军佳讯。”
徐荣行了一揖,提着盛装胡轸首级的盒子,自翻身上马,一个随从也没带,驰马而行,径往太谷而去。
看他单骑远去,适才咳嗽的那个文吏说道:“徐荣此去,恐难归矣!”
荀贞不以为然,望着徐荣远去的身影,对诸人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徐将军乃我故人,我素知其脾性,他今既已归我,必不反复。”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八个字看起来是在说“既然用了一个人,就不要怀疑他”,而如深究之,“既然用了一个人,就不要怀疑他”其实只是后半句“用人不疑”四个字的意思,前边还有四个字“疑人不用”,这说得却乃是“如怀疑一个人,就不要用他”。
荀贞此时说出这八个字,讲的自是他不怀疑徐荣,故而用他。
荀贞举首望了望天色,正值暮深,乃又对左右说道,“由此地去太谷,往返需两个时辰,至迟明晨,徐将军必有信来。”
去太谷关需要一个时辰,回来需要一个时辰,加上中间劝降的时间,无论劝降成否,事情顺利的话,差不多明天早上应该就能得到消息。
荀贞、孙坚的部曲一直追杀董兵到夜至,乃才陆续各归本营。
诸将叙功,各有功劳,只是为他们所斩、所俘的董军百石以上军官多是胡轸、徐荣的部曲,甚少见有吕布的部下。荀贞、孙坚问其故,诸将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都回答说道:“并州兵腿快,董营才刚一破,吕布就率其本部当先奔逃,吾等追之不急,故而斩获稍少。”
胡轸两次放言要“斩一二青绶”,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给吕布面子,吕布早怀怨忿,是以今日一战,从开战起,吕布就没出力,在前边厮杀的悉为胡轸、徐荣部,而他的并州兵则一直都没有动,当事急时,胡轸三次传令,调他上阵,他却以种种借口推脱,直到营破也没有出兵,——要非如此,孙坚部也不可能那么快就破了董营,亦因此故,当董营一破,趁着荀、孙兵暂时被胡轸、徐荣部挡住的空,吕布带着他的并州兵一溜烟地、顺顺利利地就先行逃掉了。
孙坚有点惋惜,说道:“吕布有‘飞将’之号,实并州猛将,今之战,未能把他斩获,却竟叫他给逃了出去,未免可惜。”
荀贞对今天的战果已很满意,加上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略微了解吕布的为人,因此却不像孙坚这样感到可惜,他笑道:“吕布勇而无谋,虽号‘飞将’,何能与‘故将军李’相比?今其虽逃,兵锋已挫,如虎已丧胆,何足虑也?”
“故将军李”,这说的自是前汉的飞将军李广了。
“虎已丧胆,何足虑也”,这说的则是今日一战,吕布没有出死力,最先逃跑,在吕布来说,他这是报复胡轸,可对吕布麾下的并州兵来说,这却是“不战而逃”,就一支军队而言之,
“不战而逃”是大忌,仗都没打,主将便带着部队当先逃掉,再剽悍的部队碰到这种情况,士气也少不了会变得低落起来,下次再碰到同样的敌人,士兵难免就会生不起强烈的斗志。
孙坚久带兵士,熟知兵法,对荀贞此话十分赞同,点头说道:“贞之所言不差,吕布虽逃,但斗志已丧,下次再碰上他,胜之不难了。”
孙坚和吕布的初战,虽是打了个平手,但当时孙坚是以众击寡,认真说起来,应算是他败了,可因了吕布在此战中的“不战而逃”,现在孙坚却有底气说:下次再碰上吕布,胜他不难了。
战场上士气很重要,孙坚勇往直前,遇强不退,战至今,未有一败,他麾下部曲的士气现在正是高昂之时,而吕布不战而逃,他麾下部曲的士气却是顿变低落,士气上一出现这个变化,下次再碰上吕布,的确也是胜他不难。
荀贞对孙坚说起徐荣已降,并已主动去太谷为荀贞、孙坚招降太谷守将一事。
孙坚喜道:“我正想和你商议,再接再厉,明天就击太谷,却不意徐荣已招降太谷而去。徐荣既与太谷守将相熟,胡轸、吕布今又大败,那么想来应该是不需再战,即可得太谷了!”
……
徐荣单骑入到太谷关中,很快就见到了太谷守将。
太谷守将头一句话就问道:“我今天在关上观战,见胡将军兵败……。”
徐荣打断了他的话,捧着盒子奉上,说道:“我正为校尉送胡轸首级来。”
太谷守将的左右打开盒子,露出里边胡轸血迹斑斑、面目狰狞的脑袋。
这守将大惊失色,霍然起身,翻脸对徐荣说道:“我以为你是杀出重围,投我关来,而你却原来是已降荀、孙,而竟是为荀、孙做说客来了?”
“我不是为荀侯、孙侯做说客而来。”
“那你是为何而来?”
“我是为你的脑袋而来啊!”
太谷守将闻得徐荣此言,顿时发怒,说道:“胡将军虽败,我关卡、精卒尚全,洛阳距我不过百余里远,相国的援兵想必不日即可到也。吾内有雄关为据,外有援师为倚,荀、孙虽强,不见得就能胜我,你何出‘为我首级而来’之言?”
“君也知荀侯、孙侯强么?我且问你:吕布与孙侯之战,荀侯、孙侯破胡轸营之战,今日荀侯、孙侯破我与吕布营之战,君可都一一看在眼中了么?”
“此数战,我皆有登高观望。”
“那么我再且问你:荀侯、孙侯之强,君可是真的知道么?”
太谷守将默然无言。
“今太谷四面皆荀侯、孙侯之众,洛阳虽近,吾恐犹难解太谷之急。便是相国再遣援兵至,便是日行百里,就算这援兵明晚即可至,兵法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军’,荀侯、孙侯以逸击劳,以荀侯、孙侯之强,君以为援兵有几成胜算?而如援兵明晚不能至,以荀侯、孙侯之强,他俩如尽起兵众,以数万之力,猛击太谷,君又以为能守住此关否?”
太谷守将无以对答。
“是以我说,我是为校尉的脑袋而来!”
太谷守将奋然拔剑,斫案说道:“相国以此关付我,我宁战死,亦绝不献关投降!”
徐荣对荀贞说“和太谷守将相熟”,其实他和这个太谷守将也仅仅只是认识的关系而已。太谷关乃洛阳八关之一,能被董卓委任、得以镇守此关的自然是董卓的心腹。这个守将看起来却倒是个硬气的,对董卓忠心耿耿,听他言辞,却竟是宁死不降。
徐荣心道:“我以败将之身,今投荀侯,荀侯固视我以故人,可我如无功劳,却未免会被荀侯的部曲诸将轻视,……却未料到此人宁死不降,罢了,罢了,说不得,我得施些计谋了。”
太谷守将喝令左右:“来人!将此叛贼推出去斩了,为胡将军报仇!”
徐荣哈哈大笑。
太谷守将愕然问道:“你笑什么?”
徐荣说道:“我适才所言,只是相试校尉耳!”
“什么意思?试我?试我什么?”
“校尉请屏退左右,我有密事相告。”
太谷守将狐疑不定,他知徐荣勇猛,却是不肯屏退左右,说道:“帐中皆我心腹,你有何话,且讲就是。”
徐荣说道:“我与校尉实是同一个心思!”
“什么同一个心思?”
“相国待我恩重,我岂能叛相国而从荀、孙?之所以降荀、孙者,实假降是也。”
“假降?”
“正是!”
太谷守将不相信徐荣,怀疑地说道:“你如是假降,又为何来劝降於我?”
“我在荀贞帐中,闻得他说明日要攻太谷,以荀、孙之强,我深忧太谷难敌。太谷如失,此去洛阳便再无阻碍,我与校尉都将会辜负相国重任,故而当时我心中一动,有了一计。”
“何计?”
“荀贞自以为宽宏大度,把我的本部归还给我,仍由我统带,我虽经今日之败,本部犹有三千之众,如与校尉合兵,合计差不多应能有五六千精卒,以此六千精卒,待到相国的援兵来至时,我便与校尉於内相应,扰乱荀、孙本阵,如此,荀、孙必败!”
这转折来得太快,太古守将一时没搞明白,怔了怔,才想懂了徐荣的意思,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想我和你一起‘假降’,等援兵来到,再与援兵里应外合,从而大败荀、孙?”
“正是!正因为我想到了此计,这才主动请缨,来太谷关中‘劝降’校尉。”
“既如此,你刚才为何不直接明言,反而再三地吓唬我,招降我?”
“我虽有此计,而不知校尉何意,故而方才所言,皆是相试。”
“……,我又怎知你此话是真是假?”
“我此话如是假,今我入关,岂会只我一骑?荀贞用反间之计,再三陷害於我,要非相国神明,我恐早身首两处,我对荀贞恨之入骨,又焉会降他?……君如不信我,现在就可把我推出去斩了!”徐荣说到这里,取下佩剑丢在地上,站起身,自解衣甲,却是坦胸待死。
太谷守将见他这般作态,又想他说的话,心道:“他如心虚,必不敢单骑入关。”於是,乃信了徐荣,收起腰剑,下到席上,亲把徐荣的衣甲给他穿上,说道,“将军此计甚妙之也!”
“校尉信我了?”
“信了!”
“好,校尉请入座,你我再细细商议一下此事。”
这太谷守将和徐荣商议细节,直到天快亮,商议妥当。
徐荣对他说道:“为使荀、孙不疑,校尉可与我一起去见他两人。”
这太谷守将以为然,遂点了一千步骑,与徐荣一起出关,往见荀贞。
……
昨天战罢已晚,荀贞、孙坚就地驻扎,天亮未久,有人来报信:徐荣和太谷守将来了。
荀贞左右中那些本怀疑虑之人,这才信荀贞的识人之明。
荀贞亲出帐外相迎。
徐荣与太谷守将到了荀贞近前,齐齐下拜行礼。
荀贞正要上前把他两人扶起,徐荣忽地跃起,抽出腰剑,猛刺向尚拜倒在地的太古守将,正中其脖颈,鲜血喷涌。这太谷守将顿时倒地,捂着伤口,转脸去看徐荣,荷荷地说道:“你、你!”
骤逢此变,典韦等亲卫皆拔刀在手,护卫在了荀贞的左右。
典韦提刀上前,逼近徐荣,喝道:“敢反么?”
徐荣丢下腰剑,坦然面对典韦的逼近,对荀贞说道:“我再三劝说,此人仍不肯降,不得已,我乃用诈计将他骗来。”
荀贞处变不惊,神色如常,令典韦退后,笑对徐荣说道:“将军真‘智将’也。”
荀贞当即点派兵马,出到军外,把这太古守将带来的千人步骑围住,缴了械,又选出一千精锐,换上太谷兵士的衣甲,由徐荣带着,返回太谷,骗开关门,杀入关中。
却是因徐荣一人之力,荀贞、孙坚轻轻松松地就得了太谷。
96 贾诩忧山东再起 董卓欲求和阵前
洛阳。
就在荀贞、孙坚得了太谷关之后不久,奔逃了一夜的吕布带着本部来到了董卓营中。
闻得吕布大败,董卓大惊,急忙召他入来,当头便是一句:“胡轸、徐荣皆我勇将,汝亦虎臣,却怎么一战就败给荀、孙了?”
“胡轸大意,先是失了本营,继又调度失措,又丢了徐荣与我的营寨,因而落败。”
“胡轸、徐荣何在?”
“三军落败,竞相奔逃,当胡轸、徐荣败时,我虽想整军再战,却亦无可奈何。胡轸、徐荣不知去向。”
董卓待吕布虽厚,可那只是笼络并州军的手段,真的说及信任与感情,与胡轸、徐荣相比,远近到底隔了一层,听得吕布这么说,董卓脸上没什么变化,心中却实狐疑。
他心道:“听胡轸之前的禀报,说吕布在军中甚为跋扈,数次在背地里辱骂胡轸、徐荣,……吕布既能叛杀丁原,说不好也就能叛杀我!胡轸、徐荣皆悍将,尤其徐荣,数往日战绩,少见有败,而今他两人联兵,却败於荀贞、孙坚之手,这其中……?会不会有吕布作乱之故?”
心里这么怀疑,董卓嘴上不说,他又问吕布:“太谷可失?”
吕布不是个精细的人,压根就没看出董卓的心理活动,自以为哄骗过关,他回答说道:“败溃之时,太谷尚存,现在就不知道了。”
董卓令左右:“速遣人至太谷关,察看关卡可有失,再查探胡轸、徐荣下落。”
左右得令,自有人出去安排探马斥候。
在事情没有搞清楚前,董卓是不会冒然发作的。
他温颜和声,对吕布说道:“奉先,今虽小败,只要太谷尚在,亦无碍也。我看你奔行一夜,必已疲惫,可先去休息,等我得了太谷的消息后,再召你来议事。”
吕布应了声诺,从地上起来,又看了看列坐帐中左右的诸多文吏、校尉,冲他们拱了拱手,然后对董卓说道:“布先告退了。相国有何差遣,随时可遣人来我军中寻我。”
看着吕布大大咧咧地出去,座上一人起身对董卓说道:“相国厚待吕布,视其如子,而今战败,吕布却状若无事,……相国,此子久在羌胡间,不识恩义,实不可重用也!”
董卓看去,说话的人乃是杨定。
杨定和胡轸一样,都是出身凉州大族,在凉州地方上甚有名望。
董卓和他手下的这批凉州将士因为生长边地,久与羌胡来往,故而早就已被朝中的士大夫们视为“羌胡之属”,认为他们不知恩义,而此时在杨定的口中,吕布却是“不识恩义”。
这一来可见,便是在杨定等人眼中,也不认可吕布杀丁原以求荣的行径,二来,也可见吕布虽得董卓厚待,可如徐荣一样,因为非是出身凉州之故,所以天然地就被凉州籍的将校排挤。
董卓沉吟不语。
座上又一人起身说道:“吕布是并州的虎狼,相国今尚需借他之力,以控并州将士,故而以我之见,便纵是他有过错,似也不可於此时责罚。”
董卓看去,见说话的是贾诩。
贾诩的智谋,董卓是服气的,点头应道:“文和所言甚是。”
董卓顿了顿,又对诸将说道:“关东诸将皆不足畏,唯荀贞、孙坚稍锐。今荀、孙起兵击我,不可轻视,此用人之际,奉先,虎将也,我正要借用其力,汝等以后不可再妄言胡说!”
帐中诸将皆起身应诺。
李儒也在帐中,他问董卓道:“胡将军败北,太谷纵现尚存,亦危矣!相国不可不早作谋划。”
董卓以为然,说道:“等斥候探得消息回来,我即再遣援兵,往去太谷。”
等了半天,快到晚上的时候,遣出去的斥候回来了。
董卓召之入见,问太谷形势。
斥候答道:“太谷被徐荣骗得,荀贞、孙坚兵马已入关中。”
董卓问道:“被徐荣骗得?”
“昨日败后,徐荣降了荀贞,主动请缨,为荀贞骗得了太谷关。”
董卓勃然大怒,拍案骂道:“徐荣竖子!先前有人对我说,说他是荀贞故交,恐心存二志,劝我不如且收了他的兵权,或干脆斩了他,因信他之故,我没有杀他,也没收他的兵权,而今他却果然叛我!……胡轸、吕布之败,想来也定是因徐荣这个竖子叛我之故了!”
发了一顿脾气,董卓问这斥候:“可有胡轸消息?”
“胡将军战败被俘,为荀贞所害。”
董卓长叹一声,说道:“还是胡轸忠贞!”
胡轸被荀贞杀了,常理想来,这肯定是因为胡轸不肯投降的缘故,董卓却又哪里能知胡轸死前哀求乞活的模样?
此时帐中坐的还是上午那些人,杨定和胡轸在凉州齐名,他俩的关系很好,他起身说道:“胡将军不屈而死,相国当应嘉奖之。”
“卿言甚是。令:赏胡轸家金五百。”
胡轸有一个儿子,跟着他也在军中,至今没有消息,想来应是和胡轸一样,死在战中了。既已无子嗣,那就只有赏他家里一些钱财了。
帐中有人出去传令,自有人去给胡轸家送钱。
骂完了徐荣,处理完了胡轸的后事,愤怒、哀伤等种种的情绪发泄完,董卓不觉开始发愁。
座上贾诩看出了董卓的心事,起身说道:“相国,今太谷已失,不知相国有何对应之策?”
“文和,你有何高见?”
“太谷一失,由太谷至洛阳再无阻碍,百余里地,两日可至。诚如相国上午所言,荀贞、孙坚颇锐,两人皆知兵者也,自出颍川以来,数战连胜,如今又得了太谷,士气正高,洛阳南北,现时又有袁绍、袁术虎视,以我之见,当下之时,能不战,最好就不要战。”
太谷一丢,荀贞、孙坚两人部下的数万人是小事,冀州、鲁阳,乃至陈留等地的山东诸将却是大事,万一他们见着便宜,再次兴兵,挟整个山东州郡之力,大举而来,以董卓现下的这些人马和已被董卓烧了个精光、百姓也被迁徙了干净的洛阳孤城相拒,却是万万难成。
董卓皱着眉头说道:“他两人咄咄逼人,欲取我性命,便是我不欲战,奈他二人何!”
“天下熙攘,所为者,无非两个字。”
“哪两个字。”
“一个是利,一个是名。”
董卓若有所悟,说道:“文和的意思是?”
“武既暂不能敌,相国何不以柔笼络之?”
“如何笼络?”
“荀贞先前曾请相国送故司空荀公爽的灵柩去颍川,相国当时拒绝了,现下不妨答应,并许给荀贞一个显职;孙坚之妻不是出自名族,相国如有意,可以女许之,并许给他一个显职。如此,既有了恩义给他俩,又有了实职给他俩,或能暂与他俩和兵。”
董卓说道:“便依卿言。”即令人书写圣旨,点了李傕,命去见荀贞、孙坚议和。
李傕拿了圣旨,点兵三千,出洛阳,往太谷关来。
一日后,到了关下,李傕列阵於外,自策马上前扣关。
不多时,荀贞、孙坚闻报,联袂来到关上。
李傕从马上下来,仰头叫道:“奉相国令,特来拜谒颍阴侯、乌程侯。”
荀贞望了望李傕身后,见他没带多少人马,又看了看李傕身上,见也没带甚么军器,只披了身衣甲,带了柄腰剑,联系前世对汉末三国的记忆,顿就猜出了李傕的来意。
他笑顾孙坚,说道:“此必是董卓欲求和也。”
孙坚还不太相信,说道:“求和?”
“你我见他一见,不就知道了。”
荀贞、孙坚命开关门,放李傕入来。
三人见面。
李傕拜倒在地,奉上圣旨,对荀贞、孙坚说道:“朝廷旨意:拜颍阴侯为司隶校尉,拜乌程侯为执金吾。并及,相国愿送故司空荀公灵柩归乡,愿以女许乌程侯。”
荀贞猜对了董卓派李傕前来的用意,却没有想到董卓这么“大方”。
先说孙坚这边,执金吾是负责京城的治安最高长官,丁原做过这个位置,秩中二千石,虽非九卿,然与九卿相等,有人把执金吾、将作大匠、大长秋这三个高职和九卿并列,索性称之为“十二卿”。
给孙坚一个执金吾的职位,已经极是优待了,这还不算,董卓还又愿意把女儿许配给孙坚,董卓只有一个儿子,已经病逝了,留给他了一个孙女,也就是说,董卓膝下现在是既无子、也无孙,是没有直系的后代继承他的地位和权力的,那么没有子、孙继承,能继承他现有一切的便只有他的兄弟、族亲和女婿了,换言之,孙坚如答应了董卓的“许女”,那他就有很大的机会承继董卓现有的一切。
再说荀贞这边,司隶校尉的品秩虽不如执金吾,可司隶校尉的权利极大,执掌京畿,乃至可管辖百官,号称“卧虎”,朝会时和尚书令、御史中丞一起都有单独的坐席,又共号为“三独坐”,当年阳球为司隶校尉,诛杀宦官,最终为宦官所患,遂有人对灵帝进谗言,要改任他为卫尉,阳球当时求见灵帝,什么也没说,只求灵帝再让他当一个月的司隶校尉,好让他能有时间杀掉作恶的宦官,由此即可见司隶校尉的权力之大。
执金吾、司隶校尉,一个是管辖京都治安的,一个是监督京畿地区的,都是“雄职”,董卓分别拜孙坚、荀贞为此二职,看起来是下了血本了,但细细想来,其实不然,现下洛阳已是一片废墟,天子、百官都在长安,便是荀贞、孙坚接受了此二职,其实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荀贞问孙坚道:“将军想娶董卓女么?”
孙坚冷笑答道:“董卓,国贼,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焉娶其女?”
荀贞再问孙坚道:“那么将军欲为执金吾么?”
“只要能除掉董卓,我便是归乡务农也无不可,执金吾岂我愿也?”
听完孙坚的回答,荀贞对仍然拜倒在地的李傕说道:“你听到孙侯的答复了吧?”
李傕问道:“未知荀侯何意?”
“问我何意?我告诉你我的答复:故司空是我的族父,我当然希望他的灵柩能够归乡安葬,可这只是我荀家的私事,我不能因私废公!你回去告诉董卓,想要我和孙侯罢兵也可以,只要他自裁以谢天下,我和孙侯自就会罢兵归郡。”
李傕讷讷,不敢言。
荀贞说道:“你是来使,我和孙侯不杀你,你回去复命吧!”
举脸见荀贞、孙坚威仪,阳光透射映照之下,衬得他两人宛若天神,李傕一句话不敢多说,趴在地上退了好一段,这才爬起身来,狼狈退走。
孙坚和荀贞重登上关头,看李傕带兵离开。
孙坚遥望洛阳方向,对荀贞说道:“你我在此已休整两日,兵马可复战矣!此去洛阳,仅百余里,朝发夕至。明天你我就拔兵出关,奔击洛阳罢!”
荀贞自无不可,也望向洛阳方向,笑道:“太谷一下,董卓丧胆,竟遣李傕来与你我议和,足可见董兵士气之弱。文台,此击洛阳,必胜也。”
97 贾文和出谋分守 戏志才献计驰击
李傕无功而返,回到洛阳营中,进见董卓。
听李傕转述完荀贞、孙坚的答复,董卓哈哈大笑。
帐中诸人俱皆迷惘,不知董卓缘何发笑。
於是,有人问道:“相国宽容好意,不以荀、孙叛逆为罪,反恩待之,而荀、孙二贼却竟拒之。荀、孙二贼如此不知好歹,实可恨也!相国却缘何发笑?”
董卓顾盼众人,摸着肚子,一副“对此结局早有预料”的样子,说道:“我与荀贞、孙坚都认识很久了,击黄巾时,我认识了荀贞,击边章、韩遂时,我认识了孙坚,对此二人之性,我熟之极矣!我早知他两人都是戆憨之徒,所以也早就料到他两人不会接受我的议和之请。”
刚才发问的那人闻得董卓此言,便又问道:“既然相国早料到他两人不会接受相国的议和之请,那相国却又为何遣李傕去找他俩议和?”
“荀、孙二贼自出颍川以来,屡战多胜,故而我遣李傕前去与之议和,此是故示以弱也!”
帐中诸人顿皆恍然,齐声说道:“此骄兵之计是也!相国神明,我等不及。”俱皆拜服。
杨定问道:“荀、孙二贼既已拒相国,想来很快就会兵向洛阳,不知相国欲以何策退敌?”
董卓胸有成竹地说道:“吾已有定策!汝等且先各退归营准备,稍晚我即会有令传下。”
帐中诸人应诺,分别起身,各出帐归营。
凡是带兵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不带兵的文吏。
董卓又令别的文吏退下,只留下了贾诩、李儒两人。
李儒以为董卓真的有了“定策”,傻乎乎地问道:“不知相国有何定策?儒愿闻其详。”
董卓见帐中没了外人,起身绕帐踱步,绕着帐内转了几圈,叹了口气,说道:“我哪里有什么定策!”
李儒愕然,呆了一呆,问道:“相国既无定策,刚才为何?”
“太谷一失,洛阳洞开,由太谷至洛阳,途中再无阻碍,荀、孙连胜之兵,河内那边又有袁绍窥视,我恐军中士气低落,故方才所言只是为稳军心罢了。”
李儒这才明白董卓的心思。
在李儒和董卓对话之时,贾诩坐在一边一直没有吭声。
董卓转问贾诩,说道:“文和,你想是应早就看出我刚才是在虚张声势了吧?”
贾诩说道:“凡战,气沮则败。相国适才以诈言稳住了军心,如此急智,诩不能及也。”
董卓说道:“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了!文和,你可有何计,能为我退敌?”
“相国刚才对诸将说:遣李傕去与荀、孙议和,是在‘故示以弱’。我以为,相国此言甚是。”
“噢?”
“荀、孙连胜之军,又得相国议和之请,想来现下的确也应已是兵士骄怠。战之一事,气沮固然会败,骄兵也一样会败。因相国方才之急智诈言,我军现已无气沮之虑,而反过来,荀、孙却已成骄兵。……相国,虽是太谷至洛阳中无阻碍,袁绍狼顾在侧,然只要荀、孙敢来,胜他两人或会不易,然也不难。”
董卓大喜,问道:“文和必已有妙计,我请闻之!”
“一过太谷,洛阳周边再无险阻,多平原,无倚仗,以我之见,似不应选周边平原为战场。”
董卓疑惑地问道:“文和是要我守城么?”
“城亦不可守也。”
因为董卓的破坏,洛阳城被烧了个精光,城里也早就没什么居民了,就不说补给的问题,就这么空荡荡的一个被烧过后的空城,肯定也是守不住的。
董卓问道:“文和,那你是何意?”
“洛阳周边多平原,而近郊亦多苑林和陵墓,诩以为,相国可选这些地方为迎敌的战场。”
洛阳是都城,周围有很多皇家的苑林,还有很多自光武以来驾崩的诸帝的陵墓,这些地方有水、有林、有山,可以用为倚仗。
李儒说道:“苑林倒也罢了,以陵墓为战场?这……。”
这些陵墓都是本朝以来过往诸帝的陵墓,有句话说“入土为安”,身为汉室的臣子,却把诸位先帝的陵墓里选为战场,这很是说不过去。
董卓此时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当即对贾诩大加赞赏,说道:“文和此计甚佳!好,我这就传令军中,命各部拔营,选陵墓为据,以待荀、孙。”
……
李傕回到洛阳营中已是次日早上,按照荀贞、孙坚前一天商议好的,他两人於次日带兵出关,进向洛阳。
太谷离洛阳有百余里地,这一日急行军了一天,到得晚上,离洛阳还有三十多里。
荀贞、孙坚刚要准备传令各部驻扎,前边探马来报:董兵出营,分去各苑林、陵墓据守。
荀彧、荀攸、戏志才、郭嘉、程嘉等人都在荀贞左右。
听得此报,戏志才、荀攸、郭嘉、程嘉等人也就罢了,荀彧顿然大怒,怒道:“竟入据先帝们的陵墓!董卓匹夫,倒行逆施至此,实当诛也!”
孙坚亦颇愤然,对荀贞说道:“我知董卓豺狼,却不知他悖逆至此!”
吴景在侧,说道:“此离洛阳已不足四十里,且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开拔,下午便可击此悖逆之贼了!”
戏志才急声说道:“不可!”
孙坚、荀贞转而顾之,荀贞问道:“志才何意?缘何不可?”
“董兵出营,尽入苑林和诸先帝之陵墓中,如此悖行,足可见董卓已是六神无主,无有良策以敌我军了。主将如是,则董兵上下的校尉、兵卒更不用说,定更是士气低落。当此之时,驰击之犹恐不及,岂可再候一夜,留待明日?”
荀贞问孙坚:“文台意下如何?”
孙坚拍着大腿说道:“如非志才,险误大事!”
荀贞、孙坚两人意见一致,都赞同戏志才的分析,因是不再传令命三军休整,反而急传令下,命各部等吃了晚饭、稍微休息一会儿后,继续趁夜行军,务必要在明早前赶到洛阳外。
夜间行军的速度肯定比不上白天,尤其是荀、孙两部兵马合计达数万之众的情况下,荀贞、孙坚各留了一部兵卒,看护着辎重在后缓行,自带着主力在短暂的休整后星夜兼程。
快天亮时,走完了这剩下的三十多里地,洛阳在望。
这时,孙坚部中的吴景、程普、韩当等将和荀贞部中的荀成、许仲、辛瑷等将,都分来寻见孙坚和荀贞,请求让部队稍微休憩会儿。
这是一个很正常的请求。
洛阳就在前头了,可能很快就要和敌人交战了,部队连续行军了一天一夜,在交战前,让部队休憩一下,养养精力和体力,再正常不过。
荀贞却不同意,他说道:“我所以和孙侯乘夜疾驰,一是为击董兵之气落,二也是为掩其不备,今已至洛阳,岂可再停?”对孙坚说道,“据斥候报,董卓分诸将居各陵、苑林中,自统精锐居其中,‘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卿与我可各选精卒三千,使急击董卓居处,余下部众则分与董卓诸将对阵,如他们驰援董卓,则击之,如不驰援,则待董卓败后再并击之!”
孙坚以为然,说道:“就如卿言行事!”
当下,两人各选出了三千精锐,分以上/将、猛将统之。
孙坚这边用了程普为将,韩当辅之。
荀贞这边用了许仲为将,刘邓为辅。
程普、韩当、许仲、刘邓四人各统精卒,先出军外,趁着天还没大亮,在斥候的带领下,急往董卓所在的地方驰去。
看着这六千虎士如猛虎下山也似地驰击往董卓处去,荀攸说道:“董兵以骑为长,而今却舍其长,尽入苑林、诸先帝陵中,……君侯、孙侯,此战胜之易也。”
苑林和帝陵中固然有水、有林、有山,可为倚仗,但同时也正因为有水、有林、有山,不利董兵发挥骑兵的优势,荀攸说他们是舍长就短,此言不差。
却是说了:贾诩和董卓难道不知这一点么?
贾诩和董卓也是知道的,贾诩之所以给董卓出此计谋,而董卓也之所以接受了这个计谋,他俩却都是因迫不得已。贾诩说因为董卓的急智,避免了董兵的士气低落,这其实是假话。贾诩和董卓都心知肚明,从天子西迁、洛阳被毁开始,董兵的士气就一直都在慢慢地低落中,低落到现在这个时候本来就已经很低了,而太谷关又被荀贞、孙坚攻破,胡轸授首、徐荣叛变,可以这么说,董兵本来就已很低落的士气,碰上这件事后,已经是变得更加低落,如此低落之气,又怎能与荀贞、孙坚野战?只有转入苑林、陵墓中,或可倚“险”与荀、孙一战。
荀贞、孙坚遣了精锐出军,直扑董卓之后,两人又分别调遣各部,命各在斥候的引路下,前去董卓麾下各将的驻守处外布阵。
孙坚又以孙贲、祖茂为将,命带骑兵游弋於各部其间,做为策应。
荀贞亦以辛瑷、张飞为将,命也带骑兵游弋本军的各部间,以为呼应。
荀贞、孙坚这里调度完毕后,天已大亮,各部分别驰往预定的阵地。
荀贞、孙坚自领中军,又向前行军了数里,停在了离董卓驻兵处不到五里的地方。
此时,程普、许仲两部早已至董卓驻守处,两边已经展开了交战。
荀贞、孙坚登到高处,远观战局。
上午的阳光下,遥见董卓驻守之地林木茂盛,河溪如带,小山起伏,而便在这林、水、山间,尘土暴扬,旗帜隐现,鼓声、喊杀声随风入耳。
孙坚侧耳细听鼓声,对荀贞说道:“此进击之鼓也!”
荀贞笑道:“也不知是卿部的进击鼓声,还是吾部的进击鼓声?”
孙坚大笑说道:“总之不会是董卓的进击鼓声。”
荀贞、孙坚一边遥观战事,一边传令部中,命做好援助程普、许仲的准备,——毕竟董卓部并州军的凶名在外,而能被董卓带在身边的又必是他军中的精锐,所以程普、许仲这六千已经连续行军了一天一夜的精卒到底能不能击破董卓,荀贞、孙坚此时也是无有多大的把握。
同时,荀贞、孙坚并密切关注其余各个阵地的情况。
探马、斥候不断来到,给他两人报上前方的战况和各地的形势。
依战报,程普、许仲的攻势进展甚是顺利,董兵虽负隅顽抗,但却节节败退。
其余各阵地的形势看起来也都很不错,除了少数几个地方有董兵试图出来援助董卓,其余各处的董兵都不敢出来,而那几支试图出来援助董卓的董兵也分别都被荀、孙的部曲击退。
虽有一定的把握料到此战能胜,可真的打起来,战事居然这么顺利,这也实是出乎了荀贞、孙坚的预料。
两人都心情舒畅。
荀贞笑顾戏志才和荀攸,说道:“志才、公达,真一切如卿二人所料!董兵士气果然低落,不堪一战。”
98 董卓大败奔逃处 荀贞勒兵宜缓迎
荀贞、孙坚登高观战。
董兵士气虽然低落,但董卓带在身边的都是精锐,又有他亲自坐镇,战将至午时,许仲、程普虽攻势锋锐,步步前进,然却仍尚未能攻破董阵。
荀贞对孙坚说道:“如能擒斩董卓,则洛阳以西,直至长安,可不战而定也!”
天子被董卓送去了长安,在长安周边和从洛阳到长安途中的要点之处,现皆有董兵驻扎,如果能在今日此战中生擒或者斩杀董卓,那么不但被董卓留在洛阳和附近诸关的这些董兵,包括长安和从洛阳到长安沿途的董兵,一下子群龙无首,就能都轻松平定了。
眼看着盖世大功就在眼前,孙坚心潮澎湃,大声说道:“贞之,我要亲带兵出战!”
“卿自可往去亲击董卓,我当带兵绕至董兵侧后,以截其退。”
荀贞、孙坚当下联袂下到军中,各点兵马,孙坚亲率部前去支援许仲、程普,而荀贞则带着部曲绕过坐落在董卓阵地周围的那些苑林、陵墓,来截董卓的退路。
荀贞带部行军了约两个时辰,下午时候,抵达到了一处合适的驻兵列阵之地。
这个地方地势平坦,视野开阔,距离董卓的阵地和其余那些董军诸将的阵地都不太远,最远的约有一二十里地,最近的差不多只有十来里,最妙的是,此地刚好迎对着董卓的阵地。
荀贞因停下部队,令部队就地列阵备战。
前边有孙坚亲自攻阵,战至此时,不仅董卓急危了,别的那些董军诸将也都看到了危险已是迫在眉睫,早前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不多的几支董兵试图冲破荀贞、孙坚的部阵,而现在各处的董兵都出战了,都以精卒为锋,猛击荀、孙部阵,希望能打开一个缺口,以扭转战局。
荀贞这个位置现在算是“后方”,可以总观全局,他远眺之,只见前方或近或远,处处战火,或高或低,尽是喊杀,整个战线排开,足有二三十里之远。
以荀贞久经沙场的阅历,似眼前这般的大规模战斗也是只有当年击黄巾时才见过的。
戏志才没有理会别的战场,他聚精会神地观望董卓的阵地,每有探马斥候从董卓阵地处来,他都要细细询问各种战情,以图通过此来判断孙坚、程普、许仲的进展。
当听到“董阵渐乱,旗鼓混杂”的这道军报后,他立刻对荀贞说道:“董卓将败!君侯,可传令各部,做好迎击准备了。”
荀贞当即下令,命荀成亲自去最前阵指挥,又令列在最前阵的陈午、陈到、江禽、甘宁等等诸部做好战斗准备,又把赵云唤来,把留在中军听命的余下那些骑兵系数拨给与他,命他带骑兵列阵於陈午、陈到诸将之前,又下令道:“获董卓者,我将上奏天子,请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
荀成、赵云、陈午、陈到、江禽、甘宁诸将列好阵后,皆踊跃请战,欲获速胜。
此次出兵,从出郡到现在,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是孙坚先发,后来鏖战太谷关下,又是大部队作战,而刘备麾下兵少,并亦非是精锐,故而他一直没立下大的功劳,此时他从在荀贞左右,心知眼前此战如能功成,就将会成为是击董的最后一战了,实在压不住渴望立功的心情,出列求战,对荀贞说道:“董贼将败,君侯以逸待之,以备愚见,当此之时,似不必等董贼逃到此地再开战,可以先出阵迎击之!备请为君侯先击。”
戏志才不同意刘备的意见,说道:“不然。董卓败军至此,将为穷寇,不可急与战,宜少缓。”
“志才之言正合我意,我当以计破之!”
先前,离洛阳还有三十多里的时候,吴景等人建议先休息一晚,而戏志才进言当疾驰击之,现下,董卓将要败了,荀成、赵云诸将踊跃请战,欲获速胜,刘备更是请求先击,而戏志才却又进言应“宜少缓”,一急一缓,他的意见皆与诸人相反,而细思之,他这先急后缓,却是该勇往直前的时候就勇往直前,该谨慎对待的时候就谨慎对待,视局势、情况之不同而各得其宜,正是深得兵法三味。
荀贞叫来乐进、臧洪、高素诸将,命道:“汝等带本部,可往吾本阵侧前边埋伏,待董兵至,汝等先将之放过,候我与董兵接战,汝等再掩杀而出,袭其后,与我合力,共歼贼兵!”
乐进、臧洪、高素诸将应诺,各带本部,急往前边埋伏。
荀贞各项部署妥当,过了约小半个时辰,见得前头烟尘四起,斥候驰返来报:董卓兵败了!
荀贞传令前阵:“贼穷途窘困,攻成在此一举,诸部不可轻动,当听鼓声为节。”
斥候不断来报董兵距前阵尚有多远。
从十几里,到七八里,再到五六里,再到不需斥候来报,荀贞也已能看清董兵的队伍。这期间,荀贞一直按兵不动。当董兵离前阵不到五里地时,前边的江禽等将按捺不住了,连续不断地遣人来到中阵,请求荀贞下令击敌,而荀贞却俱皆拒绝,一再不肯。
“贼距前阵三里。”
“贼距前阵二里。”
随着董卓败兵的步步逼近,原本还能神色不变的程嘉等人也变得渐渐焦急起来,都看向荀贞,而荀贞却一直稳如泰山,沉着稳定。
“贼距前阵三百步。”
“贼距前阵百步。”
刘备忍不住了,他出列说道:“君侯,贼离前阵只有百步之远,可以击之了!”
荀贞面色如常,行若无事地说道:“不急,再等等。”
“贼距前阵五十步。”
直到前边来报“贼距前阵二十步”,荀贞才下令道:“击鼓!”
董卓的败兵离荀贞的前阵只剩下了二十步的距离,在这个时候,荀贞才传令击鼓。
鼓声大作,前头蓄势已久的骑、步兵卒,闻声而动。
赵云一马当先,带着骑兵先击,荀成、江禽等人麾步卒继之其后,甘宁、潘璋、凌操诸悍将皆披甲冲锋,驰击在部曲之最前。
荀贞部本是胜兵,士气高,此时又是以逸待劳,面对的是董卓的败兵,再加上荀贞直等到董卓的败兵离前阵只有二十步时才下令击鼓,蓄气甚久,是以这一出击,真一个个都如虎狼,在赵云、荀成、江禽、甘宁、潘璋、凌操、姚颁等等诸虎将的带领下,无不一当百。
只一个冲锋,他们就把当面逃冲到的董军败兵给冲了个七零八落。
董兵军中,有人聚集兵士,想要突围,而便在此时,闻得阵后鼓声响起,却是乐进、臧洪杀出。前有如虎如狼的荀军精锐,后有忽然而起的荀军伏兵,当此之时,便是董卓本人,恐怕也是约束不住本就已是败兵的董军了。董军慌乱失措,不知所向,溃败如潮,自相践踏。
荀彧急令兵士往前边去大声重复荀贞之前的许诺:获董卓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
一时间,前边阵中、战场上,到处都响起了“获董卓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的喊声。
99 董仲颖毁弃洛阳 孙文台拔剑立誓
见前头战事顺利,董军的败兵一触即溃,荀贞获胜在即,从在荀贞身边的徐荣出列说道:“董兵虽败,而董卓左右皆精锐也,当此穷途,势必死战,眼前这支董兵却溃乱得如此轻易,事有可疑。”
荀贞说道:“噢?将军有何高见?”
“董卓狡诈,或不会在此股败兵中。”
“不在此股败兵中,能在何处?”
“洛阳周边道路通达,或许他会从别地逃往渑池、新安。”
“如此,将军有何对策?”
“荣愿提本部兵马,急往渑池、新安,搜截董卓。”
荀贞看着前头的战事,也觉得这支败兵溃乱得太快了一点,说不定董卓还真的是没在其中,遂应了徐荣之请,说道:“如获曹操,我必上奏朝中,为将军请五千户侯!”
徐荣接令,转回本部,带着三千兵卒急往渑池、新安方向而去,——降了荀贞后,他收拢本部,得了两千来人,荀贞兑现了承诺,又给他补了一千兵士,是以他现下共有部曲三千。
有了之前骗杀太谷守将的事,这回徐荣请令去追董卓,荀贞左右诸人中却是无人表示怀疑了。
渑池、新安在洛阳的西边、西北,是从洛阳去长安的道经之所,董卓在此两地皆驻有兵马,徐荣自请带兵前去渑池、新安间阻截董卓,如是董卓真的没有在前面的这支败军里、真的先逃掉了,那么自是最好不过,而如是董卓在前边的这支败军中,也无妨,反正灭了董卓后,荀贞、孙坚早晚都是要向西去长安的,这渑池、新安乃是必至之地。
孙坚带部由后头追上,与荀贞合力,前后夹击,把这支董军的败兵或斩、或俘,很快就消灭一空。诸将陆续前来禀报战果,各有斩获,而终无一人得董卓。
荀贞心道:“徐荣说的不差,董卓果是狡诈,看来他是先逃掉了!”
不但没有董卓,如牛辅、杨定、吕布等等这些董军上排得上字号的众人也没有一个被发现,这些人应或是在别的战场上,又或是跟从在董卓身边,和董卓一起先逃走了。
等消灭掉这支败兵,时已入暮,远近别处那些战场上的喊杀声有的变小了,有的依然很大。荀贞令人开路,赶到前头见着孙坚,对孙坚说道:“虽未获董卓,而董卓本军已败,文台,你我可分兵遣将,一路往渑池、新安方向,追索董卓,一路则去驰助那边的战场。”
孙坚以为然,两人遂各点骑兵,命急往渑池、新安方向去,沿途搜索,以求能得董卓下落,然后,两人各带部曲,分头去援助那些还在交战的战场。
直厮杀了一夜,到得次日清晨,各处战场皆平。
董卓尽管分兵各地,留在洛阳的兵马并不是很多了,然亦有两三万之众,带兵之将又多是如牛辅、李傕、郭汜这样的悍将,故而荀贞、孙坚此役虽是大胜,可也没能把董军尽数歼灭,计算战果,两军合在一起,大约斩获得董兵一万余人,被逃出去的董兵也在此数。
老实说,荀贞、孙坚这次急击洛阳,原本都是打了苦战的准备的,两人却都没有料到,胜利来得这么快,而且还这么容易。
迎着升起的红日,荀贞、孙坚复又会师一处,两人相见,看着彼此征尘满面,相顾而笑。
不过,这场战役虽是打赢了,整个的讨董之战还没有结束。
荀贞说道:“董卓或已远遁,暂时难以擒获他。文台,你我的部曲连着急行军了一天一夜,未及休憩,又和董兵激战了一天一夜,将士已疲,应该休整一下了。你我不妨便令三军寻地驻扎,你我且先入洛阳,如何?”
孙坚点了点头,说道:“我闻董卓在洛时,发掘诸帝陵墓,烧毁皇城宫殿,种种悖行,难以尽述,昨日、昨夜一战,更又是加重了对诸帝陵墓的破坏,你我可趁此三军休整的机会,先入城中,埽除宗庙,平塞诸陵,然后待探得董卓去向,再西击函谷,谋取长安,迎天子驾返。”
函谷关,也是洛阳周边的八关之一,如想取长安,这个关卡是必须要先攻取下来的。如是董卓死在了此战中,荀贞、孙坚固是可以鼓起剩勇,接着便再去进攻函谷,可现下董卓下落不明,而荀贞、孙坚的部队鏖战至今,已俱疲惫,却显然是不能继续作战,需得休整一下了。
荀贞说道:“卿言甚是。你我这就入城去罢!”
荀贞、孙坚两人令三军驻扎休整,各带了千许护卫,驰入洛阳城中。
到了城中,入目只见遍地都是断垣残瓦,放眼望去,偌大一个神京洛阳,而今竟是看不到半点人烟,野兔、狐狸奔跳在处处残破的屋舍间,风一吹来,使人觉凄凉无限。
再往前行,到了皇城,南北两宫的宫门残破不全,进入宫中,也和宫外城里一样,只见残垣断壁,不见一个人影。损破的宫墙、殿舍中,时可见到倒毙地上的宫女、宫臣,死状都甚凄惨,有的已经腐烂得不成人形,不时有野狗之类在这些死尸边上冲着荀贞、孙坚等汪汪吠叫。
孙坚、荀贞不忍多看,命左右留下来一些兵卒,收拾宫中的这番惨状,两人带着部曲从宫中折了出来,又往宗庙前去。
宗庙、社稷都在城南的正阳门外,荀贞、孙坚是从城西入的城,皇城南北宫在洛阳城的北边,此时他俩从宫中出来,行不多远,即到横贯洛阳东西的铜驼街上。
这条街以铜驼为名,是因为在街的两边各有一个高九尺的铜驼,而如今,这两座铜驼都不知去向,不必问也知,显然是被董卓的部曲搬走,或是熔冶为了兵器,或是被熔铸成了钱币。
过了铜驼街再往前,路东相继是百郡邸、三公府等官寺,往昔之日,这些官寺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而现下却是只有残砖断瓦,哪里还有半点人气?
荀贞不觉叹道:“之前我来洛阳,想当日洛阳是何等盛况,户民百万,商贾云集,刚才咱们经过的那条铜驼街上人潮拥挤,挥袖成云,挥汗成雨,并常有少年在此街上集会,喧闹非常,……这路东的百郡邸中,集满了天下的诸郡使吏,各地口音皆有,诸色人等并在,又及这三公府内,衣冠云集,贵胄赫赫,可现在?观之於今,这洛阳城竟是如成鬼蜮!”
两人从城西进城起,到入南北宫中,再到一直出了城北的正阳门,这一路行来,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见到过,所能见的,只有掩伏在断专残瓦间、或干脆被抛在路上的无数死尸。
出了正阳门,再行一段距离,离宗庙、社稷已是不远。
远看去,只见原先威严屹立的宗庙、社稷,却竟是和城中的屋舍、南北宫里的宫殿一样,也变成了残垣断壁。
孙坚终於难以克制情感,啼泣泪下,拔剑在手,立誓说道:“不灭董卓三族,坚不为人臣!”
洛阳城中如此,是不能住了,荀贞、孙坚因便驻於城外,两人一面等着董卓的下落,一面点派兵卒埽除宗庙,平塞诸陵,收拾董卓留下的那一番城中、宫中的残局。
……
河内,袁绍营中。
探马来报:荀侯、孙侯攻破太谷后,於前日急击洛阳,与董卓激战一日夜,大获全胜。
袁绍闻报,面色顿变。
100 荀友若奉使离冀 曹孟德吐露忠亮
袁绍营中。
探马来报:荀侯、孙侯攻破太谷后,於前日急击洛阳,与董卓激战一日夜,大获全胜。
袁绍闻报,面色顿变。
时曹操、逢纪、许攸、审配、郭图、荀谌诸人俱在座。
袁绍的“闻报色变”虽然很短暂,“色变”只是一个刹那间的表情变化,几乎是马上就恢复了本来的神情,但在他“色变”的这一刻,曹操正好在看着他,所以却是一眼就发现了袁绍的这个“色变”。
曹操性敏机智,与袁绍相识又久,深知袁绍的脾性,因在看到了袁绍的这个“色变”之后,顿时暗叫了一声“不好”,心道:“贞之与文台必是已引起本初忌惮!”
郭图起身离席,下拜堂中,大胜对袁绍说道:“恭喜将军!”
年初诸侯讨董时,袁绍自号车骑将军,是故郭图有“将军”一称。
袁绍问道:“喜从何来?”
“荀、孙二将军先破太谷,又败董卓,今洛阳光复,天下欢动,……这难道不是喜么?”
“此是荀侯、孙侯之功,与我何干?”
“今次讨董,将军乃是盟主,荀、孙二将军之功,自便是将军之功。”
袁绍哈哈大笑,说道:“我岂是夺功之人么?”
郭图赞拜说道:“将军的宽容谦退之风,世人共知。”站起身来,回坐席上。
看完郭图的这番表演,曹操心中想道:“郭公则与贞之到底有多大的仇?三番五次的在本初面前说贞之坏话、挑拨贞之与本初的关系。”
想那袁绍乃是此次讨董的盟主,而他自到河内以来,除两次遣淳於琼带兵五千到河边为荀贞、孙坚进击洛阳的呼应外,半点击董的功劳也没有立,不但没立,效命於他的王匡还被董卓给大败了一回,而今在荀贞、孙坚大败董卓、光复洛阳后,郭图却出来恭喜袁绍。
这明是恭喜,实为挑拨。
荀谌也看出了郭图的用意,他心道:“贞之和孙侯在司隶、洛阳与董卓血战,袁本初身为盟主,在河内按兵不动,别怀心思,坐观而已,今贞之、孙侯获胜,郭图这竖子又出来挑拨,……我观袁本初面色,他虽故作谦退,可应是实已怀忌。袁本初非成大事者也!”
荀谌此前就有了离袁绍、回就荀贞的心思,现在更是坚定了此意。
荀谌来冀州就袁绍,原本就是因为荀氏抱有“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想法之故。荀贞虽是本族人,可名声比不上袁绍,实力比不上袁绍,所以荀氏遣了荀谌来冀州,一方面是为了袁绍将来如能有成就,可保荀氏地位,再一方面,有荀谌在袁绍身边,对荀贞也有利。
可现而今,情况出现了变化。
荀贞立下了击败董卓的大功,此是其一。
可以想见,不日之间,荀贞、孙坚的名字必就将会震动天下,只凭这一份功劳就足可以使荀贞和孙坚鹤立於山东诸将之中,足可以够荀贞和孙坚将来立下一份基业了。
反过来看袁绍,他虽有家资、大名,却不似个成事之人,而且他对荀贞已生忌意,此是其二。
袁绍身为此次讨董的盟主,因为别怀心思,从年初到现在,寸功未立,既比不上曹操、鲍信,也更比不上荀贞、孙坚,这回荀贞击洛阳,出发前是邀请过袁绍的,袁绍自己不愿意去,现在荀贞功成了,他又生忌意,这种为人行事的作态,哪里像是个成事的人?
荀谌心道:“袁本初非能成事者,今他又对贞之生了忌意,我不可在河内再待了,当寻个借口,去河内而归贞之。”
他正寻思间,审配离席说道:“荀侯、孙侯克捷,将军做为盟主,应遣使往贺。”
袁绍说道:“正该如此。”环顾帐中诸人,问道,“君等谁愿为我往去祝贺?”
正想着找借口,机会来了。
荀谌起身下拜,从容说道:“谌愿为将军往去洛阳,祝贺荀、孙二将军。”
袁绍看了看荀谌,还没说话,听得曹操笑道:“友若如愿意去,最好不过。”
荀谌是荀贞的族兄,他愿意为袁绍去洛阳祝贺荀贞和孙坚,这自然是很合适的。
听得曹操这么说,袁绍因也便笑道:“好,就劳烦友若一趟了。”
荀谌问道:“今董卓败北,洛阳光复,荀、孙二将军必会请将军共追击董卓,以再光复长安,迎天子驾返,……谌见到荀、孙二将军后,若是他两人问我将军之意,敢请问将军,谌该如何答之?”
“我即便传令淳於将军,命他提兵渡河西进,至洛阳与荀侯、孙侯会和。荀侯、孙侯如问此话,你可回答他两人:待淳於将军抵达后,我会提兵继至。”
荀谌应道:“诺。”
众人在帐中又叙了会儿话,拜别袁绍,各自散归。
出了堂外,荀谌往前走,听见后头有人叫他:“友若!”
他立住步,转看去,见是曹操,遂等曹操近前,两人并行。
曹操顾看周近,见审配等人有的已经走远,有的还没离去,站在堂前说话,近处没有外人,只有他和荀谌两个,因对荀谌说道:“友若,你准备何时去洛阳?”
“明日就走。”
“你去到洛阳,见到贞之,准备和他说些什么?”
“自是转达袁将军对他和孙侯的祝贺之意。”
“还有别的么?”
荀谌故作糊涂,问道:“还能有什么?”
“我与贞之虽非兄弟,而意气相投,此前公则数陷害贞之於本初面前,我每次都为贞之辩解,……文若,你难道还不相信我么?”
曹操和荀贞的情谊,荀谌也是知道的,听得曹操这么说,见曹操这么情深意切,言语真挚,他略微尴尬,说道:“君与贞之之情,我自知也。”
“今日郭公则在堂上所言,他的用意,你肯定看出来了。”
“是。”
“我观本初似果因此而生暗忌贞之之心,友若,你今去洛阳,见到贞之,务必要将此事告之与他。”
荀谌忍不住问曹操道:“君与袁将军少小相交,如论情谊,应胜过君与贞之,今君缘何却叮嘱我提醒贞之此事?”
曹操说道:“我非是不念与本初的情谊,我与本初固有情谊,可我与贞之却是道同啊!”
“噢?”
曹操慨然说道:“董卓乱权,朝廷衰落,山东群起,诸州郡名以讨董,而实多暗怀别图,因是刘岱杀桥瑁,因是袁术争荆州,今汉室危矣!百姓已陷水火。数天下英雄,乃心王室、能扶汉家、可解百姓倒悬之苦者有几?贞之是其一。我只恨无能,先败於董贼,而今兵少粮缺,不能与贞之共灭董贼、匡扶天下,袁本初与我虽少小相交,而又能何及我与贞之道同?”
要非是现下尚在袁绍府中,人多眼杂,就冲着曹操这番话,荀谌就会对他下拜致敬。
荀谌由衷地说道:“今方知将军忠亮。”
荀谌是荀绲的儿子,清流之家,名士之后,他本人也是名声在外,乃是当代俊彦,曹操刚才的这番话固是吐露心扉,可能得荀谌的一句由衷称赞,曹操也颇是喜悦。
两人相对一笑,共出袁府。
次日一早,荀谌即拜别袁绍,启程往去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