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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最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赵子曰     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     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6 当过小城取大敌 自领中阵分左右

    孙坚等人踏着暮色来到荀贞军中。

    此时,中军帅帐已经建好,诸人皆进到帐中议事。

    谢容、丁猛、刘秉三人中,他们选了刘秉去对岸筑营。

    刘秉的部队已经在络绎渡河,不过身为本部主将,却不能只看眼前一点,需得了解全局,所以他暂时没有和部曲一起渡河,也来了荀贞这里商议军事。

    诸将齐集,荀贞主持军议。

    早有卫士在帐中挂上了地图,图中所绘的是西至三辅、东至颍川、南至鲁阳、北至洛阳这块区域内的地形、山川以及敌我各部人马的驻营形势图。

    外边傍晚天色,帐中早早升起了火烛,把帐内、地图都映得清清楚楚。

    荀贞来到图前,指点图上,对诸人说道:“诸君请看:这里是汝水,水北岸的这里是我军现下所停驻之地,水南岸的这里是梁县。”他的手指从梁县往北边滑动了一点距离,在图上汝水北岸一个名为“注城”的地方顿了下,接着说道,“这里是注城。”手指又顺着注城往西北去,在阳人聚、广成聚附近停顿了下,说道,“此处则是董军在梁县一带的主力屯扎处。”

    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敌我所在的位置后,荀贞转对众人,又介绍敌人各部的兵力,说道:“经探查,梁县城中约有董军一两千人,广成聚、阳人聚的董军主力营中约有四五千步骑,注城城中的董军人数最少,约数百人,……现在我军所面对的大概敌情就是这样。”

    虽然说荀贞、孙坚等人一直所重视的梁县和广成聚与阳人聚一带的两支董军,而实际上,在汝水这附近的南北两岸上总共是有三支董军的,这第三支就是注城城中的那数百董兵。

    注城在战国时是韩国的一个城邑,魏文侯三十三年,魏以吴起为将,击秦,曾在此地大败秦军,后至赵孝成王时,被赵国用三个大城从燕国换来的田单率赵军又在此地大败韩军,夺下了此城。不过到了如今,此地已早非县邑,虽依旧是以“城”为名,现下也屯驻了数百董兵,可事实上却只不过是个与梁县隔河相望的董军据点罢了,并不值得特别重视。

    荀贞回到席上,顾盼诸人,说道:“我军今已出颍川,进至梁县,接下来该如何进战,诸君请畅所言之。”

    谢容说道:“今我军与曹、袁二军共进,声势虽盛,众近十万,而多新卒,我窃以为,当速战,不可久延。”

    孙坚同意他的观点,说道:“我等军中多为新卒,不出战则已,如今既然出战了,那就应该速战,否则,如果拖延时日,不但会给董军以从容调度的时间,并且还会致使我军兵卒气泄。”

    古语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对老卒尚且如是,况乎新卒?

    董卓军马众多,且多百战老卒,本来对那些没有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新卒们来说,他们中就不乏有存在畏战情绪的,通过出军前用种种办法激励,加上之前成功歼灭了千许董骑的那场胜仗,算是好不容易把他们的斗志给鼓舞起来了,可斗志这种东西有时和冲动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如不能在“这股斗志”跌落前就与董军开战,那等士卒们“冲动”过去,“理智”上头,同时当面的董军也做好了各种防备,甚至可能会有援兵到来,那时,仗就不好打了。

    荀贞点头说道:“君等意与我同,我也以为当速战,不可久延。”

    谢容离席起身,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注城上,对诸人说道:“此地的董军最少,也正好挡在我军前进的路上,我以为,不如先击此处。”

    丁猛、刘秉都赞成。

    刘秉说道:“注城的董军不但正挡在我军的前边,而且与梁县的董军隔河呼应,如不先取之,也不好看住梁县。”

    刘秉将要负责看住梁县,所以他肯定会从这个角度出发来看注城的问题,注城不被拿下,的确不利於他的任务。虽然注城的董军在汝水北岸,可汝水并不能挡住他们过河南下,待荀贞等部的主力离开此地后,万一注城的董军趁机南下汝水,袭击刘秉部的侧翼,同时梁县的董军出城进战,刘秉就将会要面临到两边受敌的窘况,以他区区三千人的部队是很难挡住的。

    荀贞问戏志才、荀攸、荀彧诸人,问道:“卿等以为如何?”

    戏志才不赞成孙坚等人的意见,他说道:“注城虽小,驻军也少,然城颇坚也,此之可谓‘小硬’。以我数万之众,攻此小城,固不难取,然却也不易速拔,如想克之,少说也得一两天。这不利於我军的军心、士气。以我之见,不如留一部兵马围困此城,然后以主力疾进,直取阳人聚、广成聚的董军主力,只要能把这股董军主力击败,此区区小城,不战即可胜之了。”

    戏志才说得有道理。

    注城虽然小,城不大,城里的董军也不多,只能算是董军的一个军事据点,可却也正因为其小,所以不利於发挥荀贞、孙坚等部兵多的优势,——你兵马再多,可城的周长就这么大,你展开不了太多的军马同时去攻城,也就是说,只能用少部分的兵马去围城、攻城,大部分的只能在边儿上看着,如果注城不坚,一战即可取之,那倒也罢了,可根据侦察,主城虽然小,但城墙不低,防御措施也较为齐全,城里的又都是精兵老卒,这样一来,围城这一方肯定就难以速胜,要说一两天内就能把此城攻下,其实也算是“速胜”了,可对那些占大多数的新卒来讲,他们目睹此番景况,却免不了就会嘀咕:“几百董军,一个小城就打两天,那碰上董军的主力怎么办?岂不是会更难打了?”这就对军心、士气不利。

    并且还有一条,攻城的相比守城的,通常情况下都不占便宜,以下击上,伤亡必然不少,这也不利於还没经历过大战、惨战的新卒的士气。

    荀贞问荀攸和荀彧,问道:“卿等以为呢?”

    荀攸、荀彧赞成戏志才的意见。

    孙坚沉吟片刻,说道:“志才言之有理。”

    丁猛说道:“戏校尉说得甚是,不过我却有一点别的意见。”

    戏志才说道:“校尉请讲。”

    “既然注城不易速取,校尉担忧会有损士气,那何不围注城而不攻,诱董军主力来救?”

    丁猛这个建议从表面上看来是不错的,围城打援,这是以逸待劳,把敌军调动到己军准备好的战场上,从而取胜的不二法则,可是丁猛却忽略了关键的一条。

    郭嘉、徐卓等也在帐中。

    郭嘉这时说道:“丁校尉此言差矣。”

    丁猛看去,见是郭嘉说话,因知郭嘉出自荀贞族中的私学,深得荀贞喜爱,所以他倒也不以郭嘉年轻而小看他,端容说道:“噢?不知我何处差了?敢问足下高见?”

    “校尉忘了我军刚大胜了董军一阵。”

    丁猛顿时醒悟,一拍脑门,说道:“是了,荀侯刚大胜董军一阵,歼了董军千骑,董军现必正丧胆,畏我兵多将勇,虽见我围注城,十之**恐也不会来救。”

    郭嘉说道:“正是。”顿了顿,又补充说道,“如果注城是必争的要地,那么我军虽是刚大胜了董军一阵,他也极有可能会不得不来援救,可注城并无什么重要的战略地位,对董军来说,丢了也没多大的害处,如此,董军就很有可能不会来救援,使我空围其城,不得其援。”

    阳人聚、广成聚的董军才数千人,他们刚大败了一阵,损失了千骑精卒,胆气正弱,而荀贞这边不但是挟大胜之威,且兵马盛壮,足有三四万之多,而注城又非什么战略要地,那就算是把注城给围个水泄不通,阳人聚、广成聚的董军也肯定不会来救援的。

    注城如是,梁县也如是。

    围梁县待董军援,除了以上的不可能之处外,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梁县在汝水南岸,董军如果要来救援还得过河,半渡而击的故事人人皆知,董军更不会冒此奇险来救梁县了。

    所以说,围城打援,不管是围注城,还是围梁县都不可行。

    孙坚说道:“取注城会不太容易,围注城则可能会等不来董军的援救,这样看来,也的确是只有如志才所说的‘绕注城、直取董军主力’一途了。”

    荀贞问谢容、丁猛、刘秉:“君等以为呢?”

    谢容、丁猛、刘秉皆道:“戏校尉所言乃是上策。”

    荀贞说道:“好!那就按志才之策,舍注城而疾取阳人聚、广成聚的董军主力。”

    至此,确定了两个原则。

    一个是要速战,不能久延。一个是舍注城、梁县不理,直击阳人聚、广成聚的董军主力。

    荀贞说道:“阳人聚、广成聚的董军虽只四五千人,然多老卒,不可小觑。该如何打这一仗,君等各有何高见?”

    又是孙坚头一个发言,他说道:“适才如奉孝所言,董军刚败了一阵,折了千骑,其胆气正沮,我军四万众,声势强大,如全部压上去,恐敌会不敢出战,以我之见,此战不用四万兵马齐上,我等各从本部抽选精锐,合兵不要超过万人,然后以此至敌垒前邀战,当为最好。”

    孙坚说得很有道理。

    三四万步骑如果一起压上去,那刚刚大败一阵、折损了千骑之多,又营垒中只有不到五千人的董军肯定是不敢应战的,而一旦董军不敢应战,紧闭辕门,高挂免战牌,那这就和“速战”的原则相违背了,不利军心、士气的保持。

    ——然则说了,董军如果不敢出来应战,何不干脆就以四万之众攻其营垒?当然可以。但是,这是没有办法后的办法。如上文所说,攻城的一方通常是不占便宜的一方,攻城是这样,攻戒备森严的敌人营垒也是这样,所以,能不攻营最好就不要攻营,能野战最好就野战。

    荀贞以为然,谢容三人也以为然。

    荀贞说道:“文台之见正与我同。”笑对孙坚说道,“卿与我打赌,我赢来了先锋之位,今攻董军壁垒,这主攻之任是不是应由我来担?”

    荀贞赢来了先锋之任,按说这次打董军营垒应是荀贞先攻,不过一来,因见荀贞前次大胜,孙坚早急得不得了,二来,董军营中有四五千的老卒,只凭荀贞一部也确实不好打,所以当孙坚提出“由各部合兵共击之”后,荀贞没有反对,只是提出要担任主攻之位。

    孙坚打赌输给了荀贞,又自知本部兵马中的精卒不如荀贞部中得多,对荀贞的这个要求他没有办法不同意,悻悻然地说道:“行,主攻之任就由卿来担之,我为卿之左阵便是。”

    谢容、丁猛说道:“我二人愿领兵为明将军右阵。”

    荀贞和谢容、丁猛这是头次联手作战,不知他两人部众的能战程度,今次击阳人聚、广成聚的董军,可以想见,必是一场硬仗,却是不敢把右翼交给谢容和丁猛。他心道:“倘若谢、丁在右翼失利,我的中军本阵的就必会受到牵累,这右翼却是不能由他二人镇守。”但直接拒绝也不合适,他笑道,“我与文台出战,后边军中不可无重将坐镇,以我之见,两位校尉不必为我右翼,而应领兵坐镇后边军中,既是以防生乱,也是可随时为我和文台之援。”

    谢容、丁猛应道:“是。”

    荀贞又对荀成说道:“卿与两位校尉一道,亦留守后边军中。”

    荀成应道:“诺。”

    孙坚见荀贞开始安排自家本部军中的留守事宜,却不提右翼之事,遂问道:“卿为中军,我为左翼,何人为右?”

    荀贞微微一笑,点住了帐中一人,却是乐进。

    他对孙坚说道:“我意以文谦统颍川兵为右,卿以为可否?”

27 将之慎者其有五 君侯良计在腹中

    乐进所统的是颍川郡兵,按理说该归“颍川太守”孙坚指挥,可孙坚明知乐进是荀贞的死忠,自是不会提出这等要求,而乐进当然也不会主动跑到荀贞面前说他应该听孙坚的军令。

    所以,荀、孙军中眼下就形成了这么一个“不正常”的局面:颍川兵不从“本郡太守”之令,反而却听从荀贞的命令。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如此,乐进统带的毕竟是颍川兵,而他本人虽得了荀贞表为“校尉”,可论其本职,却也是在颍川郡府任职,所以,荀贞在决定用乐进为本阵右翼后,并不是直接用的下军令之方式,而是以“征询意见”的口吻来询问孙坚的意思。

    孙坚自无异议。

    乐进本人的军事能力,孙坚可能还不太清楚,但对乐进沉勇果毅的性格却已是有所了解,但凡有这等性格的人,都绝非庸人之才,并且,颍川郡兵中的那些“老卒”,也就是乐进这些年来一直在操练的那两千多“正牌郡兵”的精锐程度,孙坚也是亲眼所见过的了。

    由乐进和他的本部颍川兵来当荀贞本阵的右翼,荀贞放心,孙坚也放心。

    左、中、右三军定下,出战的阵势已成。

    荀贞为主将,统中军之众,孙坚、乐进各领精锐,分为两翼。

    中军做为主阵,担负的是主攻任务,兵马应该稍多,荀贞从本部中抽选出了五千步骑,尽是敢战精锐,他的旧部义从几乎尽在其中;孙坚、乐进则各从本部抽选了两千精锐。

    如此,出战的三军合众共计九千。

    刘秉的三千本部在汝水南岸,其任务是看住梁县城内的董军;又留下了两千人,由孙坚帐下的猛将程普统带,命之驻守在注城城外,以看住注城城内的董军。除掉这五千人,余下还有两万多步骑,多为新卒,这些人马就是此战的后备力量了,由荀成、谢容、丁猛诸校尉统带。

    各军议定,荀贞又来到地图前。

    他指着阳人聚、广成聚中间的董军大营,说道:“董营北为汝水,地狭潮,南三十里为丘陵,地崎岖,我如进战,南、北皆不可列阵,西边更不可也,唯一可选的战场只有、也只能是董营的东面。我早已遣斥候去探看过了,董营的东面是一块平地,虽颇有农田,然今天气尚凉,土地未软,亦足可鏖战其上。故此,我意便列阵董营之东,与之战也。诸君以为如何?”

    北为汝水,“背水而战”是兵家大忌,不是每个人都是韩信,也不是每场战争都需要用此险计的,所以北边不可取。

    颍川郡内多是平原,可出了颍川郡,入到河南尹地界就渐多丘、山,稍远一点如洛阳周围不说,山川环绕,乃是四塞形胜之地,就说梁县、注城附近,梁县东南有霍阳山,注城往西十五里有鸣皋山,往西南十五里又有空峒山,方圆百里之内也实是山岭众多,阳人聚、广成聚的董营南边三十里处就是一片丘陵地带,这里地势崎岖,显也并非布阵之所。

    北、南皆不可取,西边更不能取。

    西边就是到了这支董军的背后了,一旦到这支董军的背后,那便是前有此支董军阻挡,后有伊阙诸关的董军主力为威胁,此乃是自陷死地,万一前边的敌营未克,后边董军的主力袭到,非得大败不可,比“背水而战”还更不可取。

    故而,综合来说,出战此支董军的战场就只能选在东面。

    孙坚等人无有异议。

    荀贞当下说道:“既诸君皆赞同我意,那明天休整一天,后天一早我等便绕注城直取董大营。”

    孙坚诸人皆齐声应诺。

    送走了孙坚等,荀贞叫荀成、许仲等本部的诸将留下。

    他先召荀成近前,叮嘱他说道:“伊阙诸关距阳人聚、广成聚的董营不过百里之远,骑兵一日可至,纵缓,两日亦可至,关中守将胡轸久从董卓征战,虽非天下名将,亦可称得上一个‘良’字,昔於冀州讨黄巾,董军凉骑的骁悍勇敢是你我所亲见,今我与文台、文谦出战,需得防胡轸遣骑出关来援,你与谢、丁二校尉统兵於后,不可只是观战,亦需做好战斗准备,一旦胡轸遣骑来援,你需得迎面截之,万不可使其冲我与文台、文谦的兵阵。”

    荀成凛然应诺。

    伊阙诸关离阳人聚、广成聚的董营只有百十里地,虽然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荀贞、孙坚等决定既不攻梁县、也不攻注城,而是要直接进攻阳人聚、广成聚的董营,可一旦等到战事开始,坐镇此诸关中的胡轸却必能很快得到讯息,他如遣骑来救,确如荀贞所说,至多两天可到。

    胡轸如果派出援兵,两天就可以到达,而因为董军精锐的缘故,荀贞现下却尚不能确定他需要多久才能把阳人聚、广成聚的董营给攻败,如果能在两天内,甚或是在一天内就能将之攻败,那当然是最好,可如果不能,就需得把胡轸可能会派来的援兵给考虑进去了。

    荀贞又道:“梁县、注城附近的山谷中颇有蛮人居,今我与董营将战,这山谷中的蛮人亦不可不防,仲仁,你不但要戒备胡轸可能会派来的援骑,也要戒备战场左近山谷中的蛮人。”

    伊阙以南多大山长谷,早在先秦时,这里的山谷中就多有蛮人聚居,直到现在也仍还有不少野人出没,甚至在原本的历史中,直到三国魏时,魏国还曾专门在注城西北百里外的陆浑城中置了一个防蛮都督,所防的,就是周围山谷中的那些蛮人、野人。

    荀贞等将要与阳人聚、广成聚的董营大战,从常理而言之,这敌我万余精兵的鏖战,那山谷中的蛮人必是不敢来掺和的,可战胜则罢,万一落败,这蛮人见到机会却说不定会趁火打劫,袭击败军,所以,不止伊阙诸关中的董军,这山谷中的蛮人也需要防备。

    荀成应诺。

    荀贞又道:“董兵精悍,我与之战,胜败两可间,如我败,仲仁,你不需来救我,看好后路即可,是我可从容后撤即可。”

    “诺。”

    “我如胜,你也不可急麾军歼追,可待我军令,然后再诸部纷动。”

    “诺。”

    留给荀成、谢容、丁猛统带的那两万多人大多是新卒,新卒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可以打顺风仗,难打逆战,一个是没上过战场,平时操练得再熟,头回真刀实枪地与敌人血战,难免心慌,这一慌肯定就会出现各种的错误、漏洞,进而便有可能会导致整个的阵型大乱,因了这两个特点,所以,荀贞交代荀成,叫他不管自己是胜还是败,都万万不可立刻带兵上阵,否则,如果荀贞败了,只会雪上加霜,而如果荀贞胜了,也很有可能反会因此而转胜为败。

    荀成这回虽是肩负的留守军中之任,看似不用上阵,似乎很轻松,而其实他担负的责任并不比荀贞、孙坚、乐进的轻。荀贞三人只管在前杀敌就是,而可能会出现的种种变局却都得由荀成来负责应对。

    自早些年因得了荀贞“乱世将至,族中不可无人掌兵”的话后,荀成这些年虽然不再想转武职为文职的事了,也的确一直都是在踏踏实实地掌领兵马,颇得军心,可因其在此战中的责任重大,荀贞沉吟了下,又对荀彧说道:“文若,后日此战,你不必从我左右,与仲仁一道也留守军中吧,事如有变,你可佐助仲仁。”

    荀彧知留守的任务重要,肃容应诺。

    荀贞又交代荀成:“仲仁,文若性持重,此卿所素知之者也,倘有事变,你一定要多听文若的意见,万不可轻动,亦不可焦乱。切记:将之所慎者五,其四曰戒。”

    “将之所慎者五”,这是战国时名将吴起所著兵书《吴子》中的一句话,“五个需要慎重对待的”分别是“一曰理,二曰备,三曰果,四曰戒,五曰约”,“理者,治众如治寡;备者,出门如见敌;果者,临敌不怀生;戒者,虽克如始战;约者,法令省而不烦”。五者之中的第四个——“戒”,吴起讲得虽是战胜后的事情,可在战中、战败后也是适用的,简言之,就是为将者应该胜不骄、败不馁,一直保持冷静的理智和从容的态度。

    荀成应诺。

    这是荀贞头次将要与董军“大规模”交战,不但当面董军的数量远多於未出颍川郡时碰到的那支董骑,而且在“地利”上也调了个个儿,不再是荀贞占地利,而是董军成了“地主”,所以,也难怪他如此小心谨慎,事无巨细,再三交代叮嘱荀成。

    以荀贞适才提到的那“将之所慎者五”来衡量他,“备”、“戒”两条他都亲身做到了。

    许仲见荀贞叮嘱完了荀成,当下起身问道:“君侯,后日就要出战,虽然定下了出战的中、左、右三军,也定下了留守的将校与部队,可正如方才军议时所说的:‘君侯刚在颍川郡大胜了董骑一阵,董军而今必怀畏怯’,今我出战的三军虽不足万人,合计却也有九千之众,而董营之兵才仅五千不到,依然是我众彼寡,如他仍怀畏惧,竟还是不肯出战,该如何是好?”

    如果把全部兵马都压上去,三四万之众,董营的董兵可能不敢应战,可现下换了只选用精锐去战,却依然有九千之数,仍旧比董营里的董兵为多,差不多是其两倍,那如果董兵依然怀怯,不敢出战,那该怎么办才好?

    许仲的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荀贞笑顾戏志才、荀攸诸人,再转对许仲,说道:“彼如肯出战,自然最好,彼如仍畏我兵众,不敢出战,君卿也无须担忧,……。”他自指肚腹,笑道,“我已得良计在此了。”

28 三军兵至董营外 刘关驰挑敌将前

    阳人聚、广成聚董营的领军主将是胡轸帐下的一个校尉,名叫何机,亦是凉州人,与胡轸乃是同郡,早年从胡轸共投到了董卓麾下,勇悍敢战,数先登,历战颇有功,因得以被胡轸亲点,被派到了此处把守伊阙、广成诸关的东南前沿阵地。

    董卓到洛阳,掌握住了朝权后封赏帐下诸将,各给升官加爵,分授中郎将、校尉,何机因为此前多有战功,也在被封赏之列,被董卓表为了校尉,原本号为“振武”,今次山东诸侯起兵,为壮本部声势,宣以正朔之名,董卓又给他改了一个校尉号,而今名为“讨逆”。

    荀贞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孙策好像做过“讨逆将军”,天下战乱,诸侯纷争,皆欲以“大义”为号,可到底谁才是“正”、谁又才是“逆”,却也是难以说清了。

    荀贞、孙坚等部在注城东驻营,当日商议完进军的方略,次日休整了一天,然后在第三天一早全军开拔,除留下刘秉统三千人看梁县、程普统两千人看注城外,余下三万多步骑悉数进军至了阳人聚、广成聚中间的董军营外。

    在营外十五里处,荀贞传下军令,命各部暂停,遣了哨骑去董营外再探。

    由此地至董营,来回三十里地,哨骑快马疾驰,未及一个时辰便折转回来,向荀贞回报。

    “禀将军,董营闻我军绕过注城、忽至营前,营中顿乱。”

    “董军可有出战之意?”

    “我等远远在营外闻得营中鼓声大作,料应是董将在召将聚兵,不过董营的辕门紧闭,却似无出兵之意。”

    荀贞转对身边的孙坚说道:“看来志才、奉孝所料不差,这董兵败了一阵,确是收起了骄纵之心,一改前态,现下却是变得胆怯惧战了。”

    如非惧战,以董兵的骄傲勇锐,一听说荀贞到了,怕还不立刻就出营逆袭?而今却是紧闭辕门,分明就是胆怯不敢战了。

    孙坚说道:“我闻董将何机在董卓帐下亦颇有勇名,号为敢战,今观其举,先骄后怯,却非良将。”

    就像荀贞叮嘱荀成的那句话一样,为将者其慎有五,第四为戒,应是胜不骄,败不馁,而

    何机先是骄纵,派了千骑长驱直入,竟招摇过市地到颍川郡内去挑衅荀贞,战败之后,又一下变得胆怯畏惧,纵是荀贞已杀到营前,却仍闭门不敢出战,举置失据,的确难称良将。

    荀贞说道:“昔於冀州从皇甫公讨黄巾,我在董卓军中见过胡轸、徐荣诸将,但对此人却是没甚印象,不过也曾听说,此人确是以勇武出众,……,文台,凉州多骁士,将勇兵悍,今他虽先骄后怯,非为良将之材,你我却也不可小觑之也。”

    荀贞从皇甫嵩讨黄巾时,何机才只是董卓帐下的一个曲军候,以荀贞那时独领一军、为皇甫嵩所重用的地位,当然不可能认识他,不过在偶尔与徐荣等闲聊时,讲起各自军中的勇士,却也的确是从徐荣等那里听到过何机的名字,知道他在董卓军中也算是一个出众的猛士了。

    孙坚心道:“贞之诸般皆好,就是有时太过谨慎。”笑对荀贞说道,“卿言固然甚是,不过以我看来,这等无用之将也不值得太过重视,待交战时,卿且看我如何取他首级。”

    荀贞心道:“文台交友以义,生性豁达,诸般皆好,就是有时未免轻脱,失之於重。”想起孙坚在原本历史上的的死因,有心提醒他几句,却又深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且今已至董营外,大战在即,也不太适合在这个时候讲这些话,遂也就罢了,只是笑道,“万军阵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此文台是也。”

    有的将校在碰到将要开战时会很紧张,有的会很谨慎,而也有的会越是碰到将要开战,反而约是会兴奋,孙坚就是这类人,他顾望身后、远近的步骑兵众,眺望前边、左右的开阔原野,只觉胸怀大开,心情畅快,跃跃欲试,手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与敌人拼杀鏖战,哈哈大笑,说道:“‘万军阵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好!这句话说得好。知我者,贞之也。”

    荀贞此番行军的次序是按的前天定下的军略,前边为九千挑选出来的出战精锐,后边是余下那两万多的后备军马以及辎重等物,此时闻得董营兵士并无出营,似没有迎战之意,遂即传下军令,命后头的许仲、谢容、丁猛诸将统带后备部队就地驻扎列阵,而与孙坚、乐进带着准备出战的中、左、右三军又往前行了五里地。

    距离董营就只有十里地了。

    荀贞又遣哨探再去探看。

    不多时,哨探归来,回报说道:“董营兵卒上了营垒,挟弓设弩,正在做守营的准备。”

    “仍无出营接战之意?”

    “其辕门依然紧闭,并无出战之意。”

    孙坚说道:“贞之,你与文谦且领兵暂驻,摆好阵势,待我引一支人马前去董营外挑战,等我把他诱出之后,再三军合战,共灭此贼!”

    所谓“挑战”,不外乎在营外谩骂、示威,以挑起对方的怒气,使其按耐不住,率兵迎战。

    荀贞心道:“我军已至董营外十里,而何机仍闭营不出,几句谩骂、几样示威一时间却怕是难以挑动地他出营来战,不过文台既提出了此议,却倒也可试试。”因对孙坚说道,“卿为左阵主将,岂可轻身冒险?此挑战之任,遣一偏裨去足矣。”

    说完,荀贞心中盘算该派何人去挑战,想道:“要说示威、谩骂,高子绣是最好人选,只是他武力稍逊,万一失陷,反损我士气。”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下令道,“传我军令去给玄德、云长,叫他两人带三百精卒往董营外挑战敌出。”

    高素生性飞扬,早年在西乡时为一土霸王时就好耀武扬威,这种事他很拿手,只是他武力不足,万一真的激怒了董兵,被董兵出营来追,他很可能就会折损当场,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他性格虽然适合,却也不能派他去。

    不能派高素去,那最好的人选就是关羽了。关羽矜傲,他甚至不需要开口骂人,只要横枪立马地、仰着脸在董营外那么一站,一副“睥睨竖子”的模样说不定就能把人激怒。

    刘备、关羽的部曲多是新卒,按说他俩是没资格跟着荀贞、孙坚出战的,但是刘备却再三请战,所以荀贞就单单把他两人带在了身边,留於中军听命。既然刘备立功心切,他这次随军出战又没带部曲,只和关羽两人一道,荀贞也不好单派关羽去,故此索性就把他两人都派去。

    那边派人去给关羽传令,这边荀贞、孙坚、乐进三人各领本部,分成中、左、右,除留下了骑兵在前警戒外,皆竖旗擂鼓,指挥安排,开始排列步卒布阵。

    却说关羽得了荀贞军令,对刘备说道:“此大兄立功之时也。区区一小小董营,何需带三百精卒往去挑战?兵多,则难显大兄之功,且董军本就已惧怯不敢出战,如我两人再领兵太多,他恐怕更不会出来迎战,以我之见,也不用带三百精卒去,选那瘦小的,带个七八人足矣。”

    前番歼灭那千许董骑的一战,好几人都立了功劳,刘邓不用说,张飞也立了功劳,刘备、关羽却无甚功,这回关东群雄讨董,声势浩大,眼看建功立业就在眼前,刘备此时的心情和孙坚相仿,也是急切求战,渴望早能与敌展开战斗。

    这时听了关羽的话,他心为之动,却犹豫说道:“叫我两人带三百精卒前去挑战,这是君侯的将令。君侯素军纪森严,你我二人如擅改军令,恐是不妥。”

    “这怎是擅改军令?君侯是叫我两人去董营外挑战,带多少兵卒并不重要。”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好,就按你说的来办。”

    刘备、关羽拿了荀贞的军令,从军中选了七八个身形瘦小的,前去董营外。

    荀贞正在指挥各曲、各屯列阵,忽得适才去给刘备、关羽传令的军士来报,说是刘备、关羽只带了七八人去董营挑战,顿时吃惊,初时以为是军士传错了自家的军令,随即想道:“我军令清楚,他定不致传错,此必是玄德、云长求功心切,故擅改我令,只带了数人前去挑战。”

    他问道:“玄德、云长去了多久了?”

    “去了有两刻多钟。”

    荀贞本部五千人,本来排开后就占地甚广,加上正在列阵,不能直来直去,这军士回来时绕来绕去的,又耽搁了一些时间,却是用了两刻多钟才得以回来荀贞面前复命。

    已经去了两刻多钟,此时追之已是来不及,荀贞无奈,只得唤来候在左近的文聘来,令道,“董军虽怯战不敢出,而其将亦颇有勇悍之名,玄德、云长只带了数人前去挑战,或会有失,你速点三百精卒,往为他二人之后援。”

    荀贞之前定文武之制,文聘虽是久从於他,乃是“元老”一级了,可一则因其年岁稍轻,今年才二十出头,二来也是因荀贞对他有厚望,想把他带在身边再“耳提面命”地锻炼他一段时间,因而并未给他“校尉”之职,没让他独领一部,而只是任为了一个中军的曲军候。

    叫文聘去追刘、关,倒不仅是因为担心刘、关的安全,更主要的是,和不派高素去一样的原因,荀贞担心刘、关失陷,如他两人挑战不成反而战死,必将会大伤三军士气。

    文聘得令,即点了三百精卒,去追刘备、关羽。

    荀贞看着他带兵出阵,遥见很快就要追上了刘、关,这才放下了心。

    约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布阵完毕。

    刚把阵型布好,文聘领兵归来,荀贞往他身后看去,却是不见刘备、关羽的身影。

29 关云长一身是胆 刘玄德暗猜玄机

    “玄德、云长何在?”

    文聘答道:“在后头为我等断后。”

    荀贞细问之。

    原来:刘备、关羽到了董营门前,百般辱骂,再三耀武,终激得营中董军大怒,何机遣了三四十骑出营来袭,从刘、关去的那七八个步卒很快就被杀死,唯余刘、关二人呼喝奋战、关羽着实骁悍,一面护住刘备,一面与数十董骑游战,竟是不落下风,反更连斩敌骑於马下。

    就在这个时候,文聘带兵卒赶到,救下了刘、关,往本阵而走。

    见有荀军的援兵到,那数十董骑稍稍退却,然因见来的皆是步卒,并无骑兵相随,於是又跟从迫上。刘备、关羽遂叫文聘带步卒先走,而他两人则主动留在后头为文聘断后。

    荀贞阵中的望楼已经搭好,荀贞登到楼上,远眺望之,遥遥见前头四五里外,有两股骑兵一前、一后,正朝这边驰来。前头是两骑,虽看不太清,却也知道此必是刘备、关羽,后头三十多骑,应就正是尾随追击的董骑。

    只见马蹄奔腾,烟尘滚滚中,刘备、关羽以少敌多,却怡然不惧,时不时还放缓速度,把刀、矛置於鞍前,扭身挽弓,朝后头射上几箭,只是他两人的箭术并非超等,骑逐马上,颠簸之下,射得不太准,七八箭里或能有一箭射中敌骑。

    那数十董骑却也并非只是被动挨打,亦时时挽弓射箭。

    敌我两方你来我往,箭矢不停。

    董骑中有一人射术甚精,连着几箭都是紧擦着刘备坐骑的马屁股边儿上过去,一看这人就是在打“射人先射马”的主意。——马屁股的范围比刘备人身的范围要小,射起来难度更高,可刘备披的有铠甲,便是中上两箭也无所谓,所以这骑射他没披甲的坐骑,坐骑如被射中,必会因痛而惊,铁定会撂个橛子,那刘备没准儿就会被抛落马下,一掉下马那就凶多吉少了。

    刘备也是胆大,半点不怕,箭雨中,依旧从容不迫。

    荀贞传下军令,令道:“叫益德速领百骑前去接应玄德、云长。”

    张飞和辛瑷统着骑兵现正在阵前戒备,因他们处在阵型最前,没有人、物阻挡视线,所以不必登高,也能看到刘备、关羽现下所处的险况。张飞正准备要请令去救他二人,荀贞的军令适时即到,他忙点了百骑精锐,飞身上马,一叠声呼喝催奔,卷驰往去迎救刘备、关羽。

    荀贞在望楼上高高望之,见张飞带百骑出阵后,那数十董骑顿放慢了马速,似乎是商量了几句,不敢再往前追刘备、关羽了,勒马转向,往本营归驰而去。

    一边是张飞接住了刘备、关羽,一边是那数十董骑折头归还本营,两边分开,各往东西,这一场小追逐战就算是就此宣告结束了,荀贞轻吐了口气,心道:“云长勇武,胆勇不足为奇,却未想到玄德亦竟这般悍勇。”

    其实,这并不奇怪,刘备出身轻侠之流,本就是个好勇尚气的,说不好听点,他本就是个触法犯禁的“亡命之徒”,胆大实属正常,只是荀贞受前世看到的那些书、影视剧的影响,把他当成是了一个“仁厚长者”般的人物,而自刘备投到荀贞手下以来,他也一直都是以“寡言宽厚”的形象示人,从来没有过“过火”的行为,故此荀贞却是不觉忽略了他的轻侠出身。

    事实上,刘备如真仅仅只是个“仁厚长者”,关羽、张飞这样的万人敌也不可能和他那么投脾气。

    荀贞正要下望楼,忽听得前头阵上一阵惊呼,忙抬眼看去,却见竟是便在刚才他走神低头的那一瞬,关羽离开了刘备、张飞,独自一骑反向离开退走的那数十董骑追去。

    关羽刚才往本阵来时并没有一味疾驰,而是时快时慢,因而此时坐骑的力量尚足,这会儿在他的催驰下猛然发力,急追之,片刻功夫就赶上了那数十董骑。那数十董骑万万没料到关羽居然敢一个人反而追过来,刚才是他们追刘备、关羽,这会儿是关羽追他们,却就变成了他们背对关羽,不好应对,登时慌乱起来,有扭身挽弓的,有忙不迭朝左右分散奔逃的,也有惧关羽射箭,连忙伏在马身上,一个劲儿拍马快走的。关羽却不理会余众,催马只追一人。

    荀贞看去,依稀认出,这被关羽追的似乎正就是刚才连着箭射刘备的那一董骑。

    这个董骑不如关羽马快,很快被关羽追上,离得远,荀贞看不清楚细节,只见关羽的坐骑刚刚超过那个董骑的马尾,关羽好像是一俯身,紧接着便遥闻一声马嘶,那董骑的坐骑轰然倒地,那董骑顿被摔落地上。旋即,关羽马到其边,又一俯身,把他夹起,兜马转回,从容奔向张飞、刘备。那余下的数十董骑眼见同袍被抓,却俱皆落魄,无一人敢来救之,自管逃散。

    荀贞阵前看到这一幕的将士无不欢呼喝彩,左、右两阵也几乎同时传出了欢呼之声。

    立在荀贞边儿上的程嘉惊道:“云长刚才是拽着马尾,把那董兵的坐骑给拽倒了么?”

    尽管没有看清楚,可楼上观战的诸人却都猜得出来,定是如程嘉所说。

    荀攸赞道:“力勒奔马,云长真虎士也。”

    荀贞等人下了望楼,回到将旗下,等了会儿,刘备、关羽、张飞回到了阵中,过来复命。

    刘备伏拜在地,说道:“备等到了董军营外,百般挑战,最终却只引出了数十董骑,非但未能将其大队引出,不能完成君侯的将令,还又把从备、羽前去挑战的兵卒折损了,请处责罚。”

    荀贞把他扶起,上下观之,见他除了额头冒汗,身上并无半点伤损,说道:“我本叫卿带三百精卒过去挑战,卿却只带了七八兵卒过去,幸得卿无事,要不然,我悔之莫及也。”顿了顿,又笑道,“卿不遵我军令,虽为吾弟,我本亦该责之,然云长於两军阵前,单骑逐敌,擒敌勇士,大壮我军士气,功劳不小,堪可功过相抵。这责罚,便且绕过你罢。”

    刘备拜谢。

    荀贞又将他扶起,再又去到关羽、张飞前头,把他两人也扶了起来,看向关羽脸上,见他面不红、气不喘,虽是刚经过一场颇为危险和激烈的战斗,却是神色如常,不觉叹道:“云长非只有虎力,更有虎胆,真一身是胆。”踢了踢被丢在关羽脚边的那个董骑,说道,“汝可知擒你者何人也?吾帐下虎臣关云长是也。”

    关羽说道:“未能完成君侯将令,虽是擒了此贼,不过一无名鼠辈,不值一提。”

    张飞问道:“君侯,此贼该如何处置?杀了么?”

    荀贞说道:“云长说得好啊,不过是一无名鼠辈,值不得杀,解开他。”

    在场的都是猛将,一个小小董骑翻不出什么浪,张飞当即从令,把捆在那董骑身上的绳子解开,揪着他的脖子,让他站起,又一脚提到他的膝弯,迫其跪下。

    荀贞负手而立,居高临下,蔑视地瞧着他,对他说道:“我不杀你,放你回去,你且为我给你家校尉带个话,就对他说:不但你,便是你家校尉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一无名鼠子,当年我与董卓共讨黄巾时,你家校尉算个什么东西?今也敢拦我的进路?如果识相,早些投降,我或尚可免他一死,如不肯降,就等着如数日前的那千许董骑一样,被我帐下的虎士们把他的首级当做一场功劳罢。”吩咐左右,“割了他的鼻子,削了他的耳朵,扒了他的甲衣,放他走。”

    割鼻、削耳,这是惯常用来羞辱敌人的办法,扒去衣服,更是对有血性之人的极大侮辱。

    左右的亲兵得令,按住这个董骑,先是尽数扒掉了他的甲衣,接着手脚麻利地砍掉了他的鼻子和双耳,也不给他包扎,就怎么拖着他出了阵外,驱其离去。

    荀贞经历过的战斗不少,在之前的历次战斗中,他很少用此类辱人的办法,刘备问他道:“君侯割其鼻、削其耳,又扒其甲衣,纵之归营,命传话给董军校尉何机,……君侯是欲用激将之计么?”

    荀贞笑道:“我与董卓当年讨黄巾,巨鹿战时,我为头功,何机在董卓帐下,岂会不知我的威名?之所以前番遣千骑来试探我,只不过是欺我新卒多,以为我军战力不高而已,而今他那千许骑兵被我一网打尽,他定已丧胆,不复存轻视之心,故而胆怯不敢战,卿与云长只带了七八人去挑战,他也不敢派太多人马出来,只派了数十骑而已,我就再是激他,怕也无用。我料他现必正是在等伊阙、广成关中的胡轸援兵,希待援兵到来后再内外夹击,以与我战。”

    “他既已丧胆,不敢与君侯战,君侯为何反又更示强辱之?这不是会更让他不敢出来么?”

    “且待今晚,卿便知分晓。”

    荀贞、孙坚等大早上出发来的,路上走了多半天,又排兵布阵,又叫刘备、关羽去挑战,这会儿已至傍晚,荀贞已知何机是断然不会出来迎战的了,遂传下令去,叫诸部就地扎营,并又把各部的校尉、军候叫来,叮嘱说道:“今次所扎之营不必坚固,越是草陋越好。”

    诸人不解其意,江禽问道:“君侯素有严令,凡临敌筑营,必须按操典而为,不得匆忙简陋,今次却为何反叫我等越是草陋越好?”

    “我自有用意,汝等按令行事就是。”

    诸人出了帐外,议论纷纷。

    想起荀贞不久前说的那番何机已然丧胆的话,又记起荀贞说的“且待今晚,卿便知分晓”,刘备心中想道:“君侯叫各部草草扎营,可是为诱何机夜袭么?……是了,定是如此。如此看来,原来君侯先时削那董骑鼻、耳,扒其衣甲,又叫其传话给何机,骂何机鼠子,侮辱极甚,却非是在示强,而是在示骄啊!”自觉猜到了荀贞的心思,只是他生性沉稳,却没有对那些议论纷纷、不解荀贞用意的诸将们说,只是叫上关羽,两人自归本帐。

30 怒自羞出堪难忍 非因勇故守此营

    那被割鼻削耳的董骑逃回到了董营,在辕门那里讨了身衣服穿上,狼狈不堪地跑去帅帐。

    沿途的董营兵士见之,有上去询问的,得知他这副惨状是因荀贞而来,后又从辕门士卒那里传出了他还被荀贞扒去了衣甲,想那董军兵士从董卓南征北战,虽有过败绩,可胜仗更多,即便偶有失利,也从没受过这等的羞辱,常胜军中自多血性男儿,顿时无不羞恼,营中哗然。

    一些别部司马、曲军候以及屯长之属得讯,纷纷赶到帅帐,来见何机。

    到了帐中,正见到这董骑伏拜地上,在向何机叙说自家受辱的过程。

    直到此时,这董骑的伤处还没有被包扎,一身都是血,真是见者叫惨,闻者痛叹,再听他说那被割鼻、削耳、剥衣甲的过程,听到那会儿荀贞左右诸将竟都是在哈哈大笑,来到帐中的诸个军官更是按捺不住,一个个地大骂起来,有那性躁的,拔出剑来,便向何机请战。

    这董骑说道:“荀侯叫我传话给校尉。”

    何机也很恼怒,涨红着脸,压住气,问道:“荀侯叫你传什么话给我?”

    “荀侯说,荀侯说……。”

    “直言道来!”

    “荀侯说:校尉在他眼中不过是一鼠子耳,昔他与董国相共讨黄巾时,校尉、校尉……。”

    “我怎样?”

    “荀侯说那时校尉算个什么东西?而今却也竟敢阻他进路。校尉如识相,便趁早投降,他或可免校尉一死,如不肯降……。”

    “不降又怎样?”

    “如不肯降,恐就会如前些日校尉遣出的那千许我部骑兵一样,被他帐下的虎士取了首级,换成军功。”

    何机勃然大怒,猛地一拍身前案几,怒道:“我敬他昔年威名,今虽两边为敌,却亦从未失礼,言必称他为‘荀侯’,不料他竟这般辱我!来人啊……。”

    帐中诸军官齐齐伏身在地,大声说道:“请校尉下令,我等这就点兵出营,杀他个人仰马翻!”

    “……去给我问问,我派去伊阙关报讯请援的使骑回来了没有?”

    诸军官面面相觑:“校尉?”

    何机转怒为笑,哈哈大笑,说道:“荀侯多智,他这是激将之法,诸君难道没有看出来么?我如受他所激,则必会堕入其计。初我以为荀侯今次来攻,部多新卒,战力必弱,故早些时才遣了千骑去探他的虚实,却没想到,他虽新卒多过老卒,却竟依然小胜一场,真是不愧‘英武善战’之名,他既取胜,军中的士气此时定高,据报,他今又是只带了数千人马来挑战我部,可以想见,这数千人马肯定都是他部中的精锐,我等如冒然出营与战,胜算实在不大。诸君不要急躁,汝等皆知:我上午闻得荀侯将至,就已遣了使骑急去伊阙关求援,掐算路程,最迟今晚那去报讯请援的使骑就能抵达关下,胡将军点兵命将,明日可出关中,至多后天早上援兵就能到达。且等援兵来到,援兵在北猛击之,我部出营冲其阵,两面夹击,胜何难也?”

    “可荀侯辱我等过甚!”

    “且待来日取胜,此小小之辱还愁不能还报么?”

    “校尉!”

    “为将者当智,因怒兴兵是兵家大忌。君等可知为何汝等只能是司马、军候、屯长,而我却能被相国命为校尉,并又被胡将军亲点,来至此处守营么?”

    “那自是因校尉勇武敢战,非我等可比。”

    “非也,非也,不但是因我敢战勇武,更是因我有智略啊。”

    “可是校尉……。”

    “君等各归本部去罢。荀侯善战,需得防他夜袭,传我军令,叫今晚守营的各部都我打起精神来,余下各部也皆枕戈以眠,时刻备荀侯来袭。”

    诸个军官无奈,只得辞退出帐。

    等他们都出了帐外,何机瞧了眼仍伏拜地上的那个董骑,说道:“你也去罢。”

    话说了半晌,不见动静,那董骑依旧拜在地上。

    两个亲兵过去看时,却是因失血过多,这董骑昏厥过去了。

    何机叫把他抬出去,命找人给他包扎,等帐中没了外人,他站起身,猛然一脚踢翻了席前的案几,拔出剑来,往案几上连斫了好几剑,刚才脸上的笑意早就不翼而飞,换来的是又再次涨红了脸,低声恶狠狠地骂道:“辱我太甚!辱我太甚!不报此辱,誓不为人。”

    帐中没了外人,不代表没了人,除了何机,还有一人,乃是他素来信用的军司马。

    司马有很多类,品秩有高有低,有百石的佐军司马,有独领一部、秩为比千石的别部司马,又有也是秩比千石,但地位却更高一点的军司马。军司马是校尉的副手,部中如不设校尉,或校尉不在时,军司马就是一部之长,所以军司马这个职位,只要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比如可自行举荐之时,通常都是校尉最亲信的人,刘备部中的军司马是关羽,何机部中的军司马也是如关羽一般的角色,在何机的心中也是如关羽在刘备心中一般的地位。

    这个军司马深得何机信赖,也非常了解何机。

    见何机发怒,他上前劝道:“校尉适才所言甚是,只要等援军到,便可一鼓而胜,今日之辱不难报也,实不必大发雷霆。”

    “这个道理我岂会不知?可今我先是一败於颍川,损了千骑精锐,二又被辱於营外,失了董相国、胡将军的威风,事如传出,叫胡将军、董相国怎么看我?你又不是不知,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盯着我这校尉之职呢!就算等到胡将军的援兵来至,就算胜了一场,也说不定会有人揪着我这一败、一辱大做文章,待到那时,我这校尉之职不仅怕会难保,而且没准儿还会受到军法之惩啊。

    “……,况且再则说了,荀贞之既能歼我千骑精锐,就说明其部的战力绝非我早前以为的那么弱小,而他帐下的姜显(许仲)、刘邓、辛瑷诸将,我昔在讨黄巾时曾见过,都十分勇猛,不在我下,我闻他帐中又有戏忠、荀攸诸辈,悉为智士,那孙文台也是猛将一员,不可小觑,他既部卒的战力不弱,帐下又猛士、智士济济,便是等得胡将军的援兵到了,实话说:我等能不能取胜也还在两可之间。万一再不能取胜,加上我这一败、一辱,我这人头都该不保了!”

    何机能被胡轸委以把守伊阙诸关前线的重任,确实如他自夸:并非仅因他勇猛,也是因他有些智略。

    他的这番分析颇有道理。

    军司马以为然,说道:“那依校尉之意,现下该怎么做?”

    “我如有计,也不致如此恼怒了。”

    “校尉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忧,荀侯固然善战,帐下固多猛士、智士,可他先是在颍川胜了一场,今又在我营外小胜一场,接连取胜,想来亦难免骄傲,——从他割鼻、削耳、扒衣甲之举,又从他叫那骑卒带给校尉的话中也可听出,他现在定已是甚为骄傲了。骄兵必败。”

    何机提着剑在帐中立了片刻,还剑入鞘,说道:“卿言不错。荀贞之自讨黄巾以来,几无战不胜,他看不起我,今又接连小胜我两场,心意骄傲也实属正常。哼!好,我就看他怎么因骄而败。”说完,叫了几个帐外的亲兵进来,命道,“去荀侯阵外探看,如有异动,随时来报。”

    这会儿已经入夜,何机与那军司马随便吃了点饭食,他到底是连败两场,忌惮荀贞,睡不得觉,因与军司马一道,领了亲兵巡视营中。

    四五千人只看数字似乎不太多,可“人上一千,彻地连天”,四五千人只拉开队伍就很壮大了,更何况是还包含了道路、校练场等等的营垒?占地更广。

    等何机和那军司马巡视了一圈回到帐中,已是两更前后了。

    去荀贞阵外探看的那几个亲兵回来了两个,向他禀报:“校尉,我等在荀侯阵外探看,见到荀侯、孙侯等各阵兵卒就地扎营。”

    “就地扎营?”

    “正是。”

    何机心道:“荀贞之知兵法、善能战,岂会不知这驻营之地应是精挑细选,万万不可马虎,却怎么竟就在他早前布的阵上就地扎营?”问道,“他的营垒扎建得如何?”

    “甚是简陋。”

    “如何个简陋?”

    “既无高墙,也无沟堑,只草草地在周边按插了些粗木为栅,放了几百步卒在营前左右警戒。”

    军司马闻之,大喜说道:“不意荀侯竟骄傲至是!校尉,这是天赐良机,我部可夜袭之也。”

    何机迟疑了会儿,说道:“荀侯多智,他下午才羞辱过我,晚上又扎营如此简陋,这说不定是他的诱我之计,……不可,不可,不可夜袭。”

    “校尉,这么好的机会……。”

    “且再等等,反正最多后天胡将军的援兵应该就能到了。”

    “可胡将军不遣援兵呢?”

    是有这种可能,不过何机认为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他说道:“我营如失,则荀侯就可直抵伊阙关下,想来胡将军应是不会不来援我的。”

    军司马劝之无用,也只得罢了。

    何机还是不困,因听了荀贞扎营简陋,他索性又带着军司马去了辕门,登高远眺,只见十来里外,隐有些许不多的火光,星月之下,大多的地方漆黑一团,——时近三更,想来荀贞、孙坚等部的军士都已睡了,所以看不到太过光亮。

    他远望对面远处,心道:“若对面之敌非是荀贞之亲带,今夜月明,倒是个极好的奔袭机会。”

    何机部皆为老卒,不少人有过夜战的经历,今晚月光明亮,更是锦上添花。

    “只可惜对面是荀贞之亲在,我却是大意不得。”

    他望了好一会儿,才下了望楼,回去帐中,刚走到半路,忽听得身后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喧闹。

31 何机点兵趁夜袭 关羽惜刀不杀贼

    何机赶回辕门,复又登高望之,见前边远处的夜色下,本来火亮不多的荀阵三营中先是右边骤然火光大作,紧接着不多时,中阵、左阵两处的营中就像被传染了也似,也火光点点亮起。

    那喧哗声就是从荀阵三营传来,初时声音并不太大,只隐约耳闻而已,但随着三阵营中的火光越来越多,这喧哗声也是越来越大,不多时,传到耳中时已几乎是清晰可听了。

    这喧哗声里,有人声,也有马嘶。

    那军司马跟在何机的身边,见之狂喜,说道:“荀营夜惊了!”

    何机又惊又喜,紧攥腰中的剑柄,睁大了眼,仔细地远远眺望。

    军司马说道:“校尉,荀营夜惊了,我部当速点兵马袭之。”

    “……,这是真惊,还是假惊?”

    军司马恨不得握拳捶手,说道:“荀侯扎营简陋,或可疑之,如今夜惊,复又何疑?荀侯统兵东来,入我境内,是客军,前有我营,后有梁县和注城,他怎敢以‘夜惊’为诱我之计?他就不怕假夜惊变成真夜惊?……校尉,此我部出兵疾袭之时也。”

    营中夜惊向来是兵家最害怕的事情,大半夜的,夜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营中忽然自乱,如无敌人在前倒也罢了,最要命的是如还有敌营在前,那差不多就是必亡之局。

    “荀侯善治兵,怎会无缘无故地夜惊?”

    “那中阵是荀侯之营,左为孙侯之营,右边据报说是颍川兵掾乐进之营。荀、孙二侯固皆名将,可这乐进却是名不见闻,既不闻有何战功,亦不闻有何名声,料来断非良将,而他所统之颍川兵也多年都未曾有战,前些时,轘辕关中我军遣部袭阳城,竟不但轻松功成,而且还能轻松退回,已足可见乐进与颍川兵之无能也。适才远观之,荀营之夜惊就是先从乐进营中起的,荀侯、孙侯是受其影响,而方才哗乱。……校尉,此必为真惊无疑。”

    乐进的确是至今名声不响,可阳城被袭一事,错却不在他,而是在那时的颍川太守,是颍川太守无胆,不敢去迎战,也不敢追击。只是,何机与这个军司马却不知此节。

    何机同意军司马的分析,心道:“荀贞之虽善战有谋,可也正如司马所言,前有我营,后有梁县、注城之兵,一着不慎,他便是全军覆灭之局,想来他应也不敢胆大到以‘夜惊’为诱。”

    可是想虽如此想,却仍有些许犹豫。

    他又说道:“荀侯主阵的营西五里处是他的主力大营,据报,其营中有两万余步骑,他主阵所乱,然我观之,他的主力大营那里却并无纷乱迹象。如我袭之,他主力来救,如何是好?”

    “他那‘主力大营’里都是新卒,要是白天尚好,现下夜半,他那‘主力营中’的主将又怎敢带着新卒出营,去救荀侯?如真的带了新卒出来救援,不等我部去击,怕他们就自乱了。”

    夜战这种事情不是什么部队都行的,半夜三更,视线不良,本来就看东西不清楚,又有那有眼盲症的,更是如个睁眼瞎,旗帜看不到、敌我分不明,如再加上是新卒,没有战斗经验,越是雪上加霜,确如这军司马这言,也许不等何机去击,他们就自相践踏,惊乱而逃了。

    军司马又道:“校尉如有虑,可不用倾营往袭,留些守在营中,为我后援。荀侯轻我,扎营的地方离我营只有十里地,万一有事,我营中兵尽可急速援之,如此,即使此真为荀侯之计,我亦可在营中兵的接应下从容退也。荀侯身在客地,又值夜昏,我部一退,他定然不敢追我。”

    何机做出了决定,说道:“就依卿言!”

    他当即回到帐中,传召诸曲军候、别部司马,亲点了三千步骑,自带之出营往袭,留下了军司马统率余众坐镇营中,为他后援。

    何机尽管只是个部校尉,可他”智勇兼备”,与胡轸又是同郡,早就相识,所以颇得胡轸重用,统带的乃是一个“大部”,原本足有五六千步骑之众,在颍川折了千许骑,现今营中还有四千多、不到五千的兵卒,他领了三千人往袭荀营,留给军司马的还有千余人之多。

    在他想来,有这千余人在后为援,足可应付各种突发情况了。

    留了军司马在营中,何机点起将士,带着三千兵卒出了营门,急往荀营去。

    十里地不多时即到,在来的路上,那荀贞的中、左、右三营是越来越乱,特别是右营,火光撩天,整个营地都快被火给烧着了,黑烟腾腾,烟火中人叫马嘶。到了近处,并可看到在营中火光的映衬下,营中到处人影憧憧,似是在奔走逃亡。

    而远处数里外的荀贞主力大营中,应是发现了主阵的夜惊,此时虽然也亮起了点点的火光,可确如那军司马所料,却是并无一兵一卒出来。

    何机心道:“是我太小心了。看这架势,荀营主阵的夜惊的确并非是假,而他那主力营中尽是新卒,夜半受此惊扰,想来那营中主将安抚营中还来不及,又哪里还能出来援助荀贞之?”

    念及此,他精神大振,催促部众快行,自亦快马加鞭,催坐骑奔行。

    何机带出来的这些军官、兵卒,因了那被割鼻、削耳、剥衣甲的董骑之刺激,早就都羞怒无比,今见荀营主阵夜惊自乱,无不兴奋,都觉得受到的侮辱将可得报,不用何机多催,也都或催马快行,或加快奔行的步伐。

    眼见得荀贞主阵的三营在前了,何机令道:“荀侯右营已快被烧成白地,不需理会,左营孙文台虽有勇名,然不如荀侯威名高远,也不需理会,我等先击荀侯营,待破了后再转击孙营。”

    他的这番安排不错,先打最强的,一击破之后再说孙坚、乐进。

    命令下达了之后,何机连点了三个以勇猛著称的军候、司马,命带部先击,直闯荀贞营。

    那三人得令,带了部曲兴冲冲、恶狠狠直扑入荀贞营内。

    荀贞的营门处并无人把守,早前据报说在营前警戒的那数百步卒也不见踪影,但这三人以为这是因荀营火烧、夜惊之故,并不以为意,反更提高了心劲,皆心道:“荀营夜乱至此,我部必可轻易大胜!雪耻、立功就在今夜了。”

    可在闯入了荀贞营中后,他们一鼓作气地往前冲了百余步,却竟还是不见一人,不但无人来阻,甚至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往两边的火中看去,那被烧在火里的又哪里是荀营兵卒?分明是一个个挂着人衣的架子。他三人纵再是智缓,此时此刻也反应了过来,顿即惊觉不妙。

    三人急勒兵不进,分出一人奔往后去,去找何机禀报。

    荀贞营中的火都是起在路两边的帐篷上,宽阔到足可供四辆辎车并行的营中主干道上因为除了土外,既无帐篷、也无军旗和辎重,没有燃火之物,所以并无火起,这三个先冲入营中的董军军候、司马走的便是这条道路。

    便在此时,留下来的那两个军候、司马忽闻得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战鼓声,旋即,他们脚下这条宽阔营道的两边几乎不分先后,一起冒出了无数人头,竟都是从地下出来的,这些人皆披甲持械,一出来就齐声鼓噪,同时往这股董兵杀去。

    留下两人中的一个大叫一声:“不好,中了荀侯计也!”

    他们刚才冲得太急,浑没留意到在这条营道的两边被荀贞部兵卒挖了许多的一人深的大坑,那从地下冒出来的荀营兵卒刚才就是掀掉了坑上的掩盖,从坑中跳出来的。

    此时虽知中计,可却也来不及了。

    打仗,勇猛、智略很重要,可心态更重要。

    董军兵卒本来是气势汹汹夜袭荀营,来占便宜的,忽然之间,形势陡转,变成了荀营设伏,他们上当,四面都是火,这里是敌营,也不知荀贞到底设了多少埋伏,安排了多少伏兵,从敌明我暗一下成了我明敌暗,这股董军兵卒刚才的雪耻、立功的心劲瞬间变成了惶恐、惊惧。

    心态一变,胆勇就无,胆勇一无,斗志就没。

    这群从地下出来的荀营兵卒不但都是荀贞精选出来的百战精锐,无不可以一当十,并且带头的两将又一个是刘邓,一个是关羽,又俱为万人敌的虎将,这股董兵只稍稍招架了两下,就抵挡不住,哄散后逃。

    刘邓统精卒在道左,关羽统精卒在道右,刘邓只顾着砍杀当面的董军兵士,关羽却是懒得理会这些小卒,三两下杀出一条血路,直奔那两个带兵的董军军候、司马而去,将至其前,大喝一声:“吾关云长是也,尔等还不快来授首?”

    那个被辱的董骑箭术精良,也算是何机部中的一个勇士,他被荀贞放回营中后,曾被何机问起过,问他是被谁给抓了,又是怎么被抓住的,他老实回答,说是“在回营路上,被那个先前来我部营外挑战的长髯荀将给追将上来,拽翻了我的坐骑,因被拿住,听荀侯说,这个长髯的荀将名叫关云长”。讨冀州黄巾一战时,刘关张也在,在战场上表现得非常勇猛、骁悍,何机虽没见过关羽,可知其名,得了这个董骑的答复,才知那长髯之将原来便是关羽,——不但他知道了,当时在帐中的人也都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因而关羽之名现颇震董兵。

    那两个军候、司马闻得前头这提刀杀过来的荀将便是关羽,俱皆失惊,无人有迎战之意,不约而同往后奔逃,便不说别的,只关羽拽倒奔马的那副力气就不是他俩能比的。

    他二人逃未及远,听得身后惨叫连连,抽空回觑了一眼,却是关羽连斩阻路的董兵,大步不停,紧追在他两人身后。两边火光通亮,映得关羽脸颊通红,颔下长髯虽被裹在髯囊中,可囊有些破裂了,有稍许髯须逸出,面赤如枣,髯黑飘飘,雄姿挥刀,阔步无前,真宛若神人。

    这两人心胆俱裂,嫌前边有本部兵卒挡路碍事,各持刀在手,为驱散他们,胡乱砍杀。

    关羽遂傲士大夫,却恤爱兵卒,见他二人为了逃命,连本部的军卒都下得了手去杀,极是不齿其为人,喝了一声,说道:“两个无义贼辈,杀之污我宝刀。”却竟是因不齿其人,而连杀都不屑杀了,不再追赶,转而与刘邓合为一道,围杀余下的那些董卒。

    那两个逃跑的董军军候、司马终於逃出了荀营,原以为可算逃出了生天,往前一看,却都心如沉冰窟。

32 阳平文谦侵如火 常山子龙稳似山

    只见荀营外不知何时杀出了数路伏兵,在几员猛将的带领下,正把何机所带的步骑围在其中,呐喊冲杀。

    这两个刚从荀营逃出的董军军候、司马定了定神,细看去,看出了围杀何机部军卒的荀军步骑共有三路。

    两路在右,一路在左。

    左边领头的两将,一个猿臂善射,一个披甲舞矛。

    右边领头的三将,中间一人身量短小,却冲在最前,环刀劈砍,无一人可挡,其势如火,真挡者披靡,其后二人,一跃马挺戈,是个骑将,一徒步沉刀,分点兵卒进前,乃是员步将。

    这两人不知,此五人正是孙坚、荀贞部下的五员头等上/将。

    左边那两人是孙坚部下,一为韩当,一为黄盖。右边那三人则是荀贞帐下,中间身量短小却突杀最迅的是乐进,骑马挺戈的是张飞,徒步分点兵卒往何机部中虚弱处猛攻的则是陈午。

    这五个人,任选出一个来,都能在野战中把何机杀个屁滚尿流,况乎这时五人齐齐陷阵?

    何机哪里能抵挡得住!节节退败。

    好在何机从军日久,掌军也颇有段时日了,知些兵法,有些章程,勉强维持住中军不乱,也顾不上左右两翼了,命中军向后,意图突围杀出,逃回本营。

    韩当、乐进等五人在外围,被何机的左右两翼共计约两千步骑挡住,急切间杀不入其中,而又因为东面是何机的来路,都是平原,无有丘陵、林木,今晚月色明亮,不好安排伏兵,所以荀贞也没有在这边安排人马来阻截何机的退路,在何机的“当机立断、壮士断腕”之下,他最终带着仅存的五百余亲兵和中军的兵卒杀出了包围圈。

    出了包围圈,何机不敢耽搁,只心情复杂、又恼又惧地往仍还在厮杀振夜的战圈中看了眼,心道:“遇伏当时,我就已急遣骑回营调司马出来救我,想此时,司马应已带兵出营,我只要能再往前奔出个四五里,至少今夜性命无忧了。”

    他认得荀贞,知道适才突然冒出、共来围杀他的那三路人马中并无荀贞在。

    因为不知荀贞此时在何处,虽是杀出了包围圈,他却仍是心惊胆战,唯恐荀贞会突然亲带一部人马出现,连连拍马,不敢稍停,带着逃出来的这五百余军卒慌不择路地一路往本营奔去。

    行了约有四五里地,却仍不见军司马来迎他,何机心中纳闷,想道:“莫不是我遣归营中求救的那兵卒因为害怕而自己逃了,并未归营求援?”

    他虽是狐疑,却幸得一直没见荀贞带兵出现,前边再走个四五里,就是本营了,转头向后看去,远处几里外的厮杀仍在继续,火光冲天,黑烟没入夜中,杀声虽已渺渺,可倾耳细聆听之,却犹能听到,除此外,倒是也没见有荀兵来追他,他心中略安,又想道,“侥幸!幸亏从我营到荀营这一路上尽是原野,无有丘陵、山林可供埋伏,却竟是被我侥幸逃了出来。”

    正想间,前头兵卒来报:“里许外有一支兵马来了。”

    何机唬不清来者是谁,不知是荀贞的伏兵,又或是司马来救,急忙问道:“何人兵马?”

    “看旗帜,像是校尉留在营中的部曲。”

    何机提起的心又落回胸中,心道:“是我错怪了那传讯求援的兵卒,他并非是逃了,只是司马出来得有些慢了。”见左右兵卒都垂头丧气,既惊又吓,神魂如失,遂鼓舞士气,说道,“司马已带兵出营,到了前头,待与司马合兵,便是荀侯军马追来,我等亦可安然归营了。”

    往前行不及里许,果见对面有一支兵马奔来,何机心中大安。

    不多时,这支兵马到了近前,他却蓦又心中一紧,看出了不对:只见这支兵马人数不多,至多三二百人,旗帜虽有,也确是自家军旗,可却旗歪帜斜,而旗帜前后的那三二百兵卒不少丢盔弃甲,形状狼狈,又哪里像是来救援自己的援兵?反倒是像刚吃了一场败仗的败军。

    他往这支人马中看去,不见军司马的身影,看见了有两个屯长在内,急忙召到身前,问道:“汝等为何如此狼狈?司马何在?”

    这两个屯长哭丧着脸,说道:“得了校尉求援,司马即刻点兵,带我等出营,可刚出营外就碰上了一路荀军从斜路杀来,我等猝不及防,遂被杀个大败,司马欲勒兵还营,以借营垒而自卫之,却奈何那为首的荀将着实骁悍,只一个照面就将司马斩落马下,司马阵亡当场。”

    “啊!”何机如雷轰雷。

    他勉强定住心神,问道:“营垒呢?营垒现在谁手?丢了没有?”

    “已被那荀将夺去。”

    营垒被夺,那就是无路可去,只靠这两路加起来不到千人的兵马,怕是等不到天亮就会被荀贞部的兵卒追上,杀个干净了。何机咬牙说道:“荀将刚夺下我营,他不熟我营中情形,定尚立足未稳,汝等随我杀去,再把营垒给夺将回来!”

    这两个屯长你看我,我看你,战战兢兢地说道:“校尉兵败,营垒也被荀兵夺了去,我两路合兵,尚不足千人之数,便是夺回了营垒,也再难挡荀侯一击。校尉,不如我等往北,投伊阙关去吧?”

    “糊涂!此地离伊阙关百里之远,荀侯的兵马距我等却只有咫尺之遥,哪里还能等到我等逃入关中?只怕天还没亮,咱们就会被荀侯给杀个干干净净了。而如能把营垒夺回,以我等不到千人之众固是难挡荀侯一击,可至多后天,胡将军的援兵就能来到,到了那时,荀侯兵马再多,我部兵马再少,又有何惧?胜负兵家常事,汝等勿要胆怯,振作勇武,从我夺营去者!”

    那两个屯长无奈,只得应命。

    何机深恐荀贞的兵马追来,不敢在路上多停,匆匆把两支人马编成一部,即带着奔去本营,想要趁那夺营的荀将不熟营情、立足未稳之机,再把营垒夺回。

    三四里转瞬即到,很快到了营外,何机望去,却又是心中一沉。

    他原本提足了劲头儿,自觉有七八分夺回营垒的把握,这会儿看到营中情况,却是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冰水,胆气顿消,劲头全无了。

    只见那营垒高墙上并无一个兵卒,而辕门外的高杆上挂着灯火,映照门前,却是辕门大开,一个黑甲骑马的年轻荀将正提矛立在门下,身后只从了一个年岁更轻的小将,除此再无别人。

    那两个屯长喜形於色,说道:“校尉杀来得太快,这荀将不及布防,连辕门都还开着,只凭他一人,便是再过骁勇,又如何能阻我数百步骑?校尉,我等这就杀进去吧。”

    “糊涂!他既敢独骑单随地候在辕门,营中就必定是已经有了埋伏。我等刚中了一场荀侯的伏兵之计,难道转过头来,刚冲杀得生,就要自投罗网,再中一场伏兵之计么?”

    “那……,那现下该如何是好?”

    后头十里处是荀贞的伏兵在围杀自家的两千余精卒,前头咫尺地,是辕门大开的自家本营,何机退无路,进无胆,待要走,又心不甘,可看看黑洞洞的营中,再看看营外周遭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本部将士的尸体和就在辕门外不远处的军司马的尸体,再三忖思,却始终是鼓不起冒着再次中伏的危险而杀进去的勇气,他忍不住高声问道:“对面荀将何人也?”

    辕门那年轻的荀将朗声答道:“吾常山赵云是也。”

    “君既夺下我营,缘何敞门不守?”

    赵云笑道:“此荀侯之令也。荀侯说:董将何机胆怯如鼠,我夺下营后,如闭门紧守,他定不敢来攻,会绕营而遁,是故令我敞门相候。请教对面之将,可便是何机么?既已到也,为何至门不进?”

    何机心道:“又是激将之计!”被赵云奚落了这一番,他既羞又惧,不敢答话,彻底熄了攻营之心,带着残存的那数百部曲退后数百步,绕过营垒,往北边去了。

    赵云见他带兵远走,唤从在身后的严猛小名,说道:“阿熊,速传我军令,命各曲上营垒,闭辕门!”

    严猛接令,急往营中驰去,给伏在营内的赵云部曲传令。

    何机料得不差,他营中留了千余人,而赵云来袭时所带的兵马也才只有千人,虽因他自家的武勇和打了董军一个措手不及之故,轻松得胜,可到底是刚取胜未久,连那些俘虏都仅仅只是塞了嘴、绑住了而已,根本就没有时间在营上布防,所以在得知了何机赶到后,赵云索性就大开辕门,假托以荀贞军令,吓唬何机。

    何机当时如不上当,真往营中杀来,他熟悉营中的地形、情况,赵云不熟,地利在他这边,获胜不是没有可能,可奈何他接连败给荀贞,今夜又上了一个大当,损兵折将,身边只剩下了数百残兵,因却竟是被赵云的镇定自若给吓住了,不敢来击,空空失去了此一最后的良机。

    何机不知他又中了计,带着剩存的数百残兵往北边逃去。

    荀贞没有在何机退回营中的路上安排伏兵一是因道无遮掩,野无丘林,不好安排,再一个也是因已经派了赵云带别部绕远路去袭夺其营,所以不必再在他的退路上设伏,可北边却不同,荀贞这一仗破何机是小,有意打一下胡轸可能派来的援兵是大,故此是绝不可能放一个董军兵卒逃到北边、令胡军得讯的,早就点了辛瑷率领五百骑兵北去,守在了董营北面的丘陵中。

    这何机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他带着数百兵卒高一脚、低一脚,逃了小半夜,天亮了不敢停,又往前逃,好容易至了三十里外的丘陵,以为过了丘陵就能安全了,却未至其前就闻鼓响,抬脸看去,数百骑兵从丘陵中牵马出来,纷纷上马,在一个身披红黑两色的皮甲、头带狰狞面具的骑将带领下冲杀而来。

    何机这数百兵卒仓皇奔逃了三四十里地,力气既疲,胆气又失,如何是辛瑷这五百骑兵对手?不过三两下冲杀就被杀了一干二净,何机亦身亡战中。

33 战罢将军色不改 愿以剩勇取全功

    强敌在前,后有敌城,腹背受敌,此时“夜惊”确是兵家最惧。

    可荀贞、孙坚、乐进所带的主阵三营兵马都是精卒,皆明知军纪,饱经操练,且多百战之兵,以此为资,搞一个“假夜惊”,只要提前布置得当,实也不难。

    此“先简陋扎营,示敌以骄,复再以夜惊诱敌”之计是出自戏志才的建议,至於最先的那段削董骑之耳、割鼻扒衣甲,并叫他传话侮辱何机,则是在听了孙坚的提议后荀贞的即兴发挥。

    先挑敌、再辱敌、再简陋扎营,一步接一步,荀贞的即兴发挥和戏志才的既定之计结合在一块儿,效果出乎意料地好,使得何机的军司马立刻得出“荀兵已骄”的判断,并使得何机亦对此深信不疑,有了这个前提,再接下来的“夜惊诱敌”就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了。

    等到一夜战罢,知道了整场战斗过程的刘备才恍然大悟,心道:“扎营原来只是一个引子,夜惊才是正题,……不对,夜惊也不能说是主题,子龙带兵夺营才是主题。”

    刘备在军略上虽稍有欠缺,可毕竟是个人杰,在清楚了解到昨晚的整个战斗过程后,他很快就看出了荀贞昨晚此战的真正重点所在:既不是扎营,也不是夜惊诱敌,而是趁虚夺营。

    简陋扎营不用说,这只是一个引子,是在进一步地向敌人示以骄傲,而夜惊诱敌看似是重点,实则不然,如无趁虚夺营这一着,便是击败了何机的来袭之兵,也难以将其全歼,所以,夺营才是杀手锏,一举断掉了何机的退路,从而才能使得此战获得全胜。

    刘备心道:“子龙阵斩董营军司马,神速夺下董营,在何机转回后又大开辕门,使何机难辨虚实,不但虎勇,且胆壮如铁,智勇兼备,人中龙凤!惜乎我与他相识晚,他又常从侍在君侯帐下,少有闲暇,我因不能与他多多相处。”

    刘备遗憾不能与赵云多多相处,倒非是起了挖荀贞墙角的意思。

    他现下在荀贞军中听命,部曲不多,手下猛士也少,论实力,别说是和许仲、荀成、辛瑷、乐进等这些荀贞的左膀右臂相比,便是连陈到、臧洪、江禽、高素等这些荀贞帐中的普通校尉他也有所不如,而论名望,他虽因宽厚重义之故,早年在赵国、如今在军中都颇得了一些美名,可离如荀贞这样的“名动海内”却也还是相差极远,不可比之,所以,他现在实是根本毫无半点自立的心思,日常所想者唯有一条,便是:怎么才能更得荀贞重用,以建功立业。

    故此,他之所以遗憾不能与赵云深交,却只是因他素来喜交英雄豪杰的脾性使然罢了。

    昨晚营外鏖战时,荀贞、孙坚都没在战场。

    后头的主力大营中多是新卒,初次出征,没有战场经验,虽已在昨晚入夜后就被提前告之,前头今晚会有假夜惊,以诱敌来,可荀贞也担忧他们会受到影响,进而生乱,致使弄巧成拙,反自受其乱,所以他和孙坚、许仲带了一千五百兵卒去至了主力营中,亲自坐镇。

    直到天亮后,尘埃落定,荀贞和孙坚才回到了前阵。

    昨天扎的营是草草扎就,很简陋,被火烧了一夜,多已被烧掉,还没烧完的火也都被扑灭了,立在战场正中,望着前后左右成千上百的断肢残尸,满地血泥,荀贞是见惯了杀伐的,却是没甚太多的心态起伏,只是神色平淡地看了片刻,等昨晚参战的诸将都来到面前,遂收回目光,先是问伤亡情况。

    董兵精锐,昨晚虽是伏击,可荀贞、孙坚、乐进部也颇有伤亡,合计折损近两百人,重伤近百,轻伤过了五百之数。荀贞令道:“战死的就地掩埋,记下名字,来日回军后,给他们家中发送烧埋钱。重伤、轻伤的,令樊阿、李当之带军医士悉心疗治,不得怠慢。”

    诸将应诺。

    荀贞又问昨晚有无畏敌不进或不从号令的。

    荀贞军中掌领军法的是夏侯兰,他此时在场,回答荀贞,说道:“昨晚并无违令之人。”

    昨晚参战的三部都是精锐,又是埋伏杀敌,占着上风,却是没有畏敌不进,也无不从军令的。

    荀贞点了点头,又问昨晚诸将战功。

    他帐中掌功劳簿的现是常林,——常林是河内人,荀贞在魏郡为太守时,河内人故太尉张延为宦官所谮,死在狱中,荀贞派了荀攸、徐卓代表自己去河内吊祭,荀攸等回来后给荀贞介绍在河内的见闻以及河内名士,说起了常林之名,荀贞在闻知了常林少年时的事迹后,遂遣人专程去他的家乡温县辟他为自己的家丞,从那之后,常林就追从在荀贞的左右,一直到今,这期间,荀贞在亡命长沙时曾被夺去了颍阴侯之爵,可常林依旧不离不弃,后荀贞得以复爵,便再次辟他为自己的家丞,此次起兵讨董,为显对他的信爱,就把掌功劳簿的重任交给了他。

    常林已把诸将之功记录清楚,呈给荀贞观看。

    荀贞看去,见昨晚一战,赵云、乐进首功,辛瑷为次,再其次是关羽、刘邓,再之后是张飞、陈午等将,——辛瑷没有参与主战场的伏击,可他运气好,就像他逼死了张角一样,这次他又阵斩了此部董兵的主将何机,故此军功仅在赵云、乐进之下,而在关羽诸人之上。

    他点了点头,把功劳簿还给常林,说道:“诸功且先记下,待战罢,一并行赏。”

    问过了伤亡、军法、战功,荀贞最后才问昨晚的斩获。

    乐进代表诸将答道:“杀敌、俘敌各两千余。”

    荀贞已知了何机战死的消息,所以没有问他的下落,而只是问道:“俘虏现在何处?”

    “都安置到了俘营。”

    问完了诸事,荀贞叫诸将先回去休息,等孙坚处理完他本部的战后事宜后,又把跟他和孙坚一起过来的谢容、丁猛请过来,四人聚在一处,议论接下来的军事。

    荀贞说道:“从俘虏那里得知,昨天何机就遣骑去伊阙关求援了,胡轸如遣援兵来救,明天即可到达。昨晚战时,我遣了玉郎带骑兵去北三十里处的丘陵埋伏,以阻落败的董兵逃回伊阙,封锁我军获胜的消息,是以,如果胡轸真的遣了援兵来,此时定尚不知何机已败之事。我以为,灭掉何机一部不算获胜,如能再把这可能来的援兵打掉,此战才是全功。”

    说完,他顾盼诸将,问道:“卿等以为呢?”

    孙坚自无异议,说道:“正该如此。”

    孙坚也是见惯了杀伐的,对昨晚的这场胜利虽然高兴,可也只是欣喜罢了,而谢容、丁猛就不同了,除了多年前的黄巾之战,他两人已经是多年没有见过这等“大场面”了,并且多年前的黄巾战时他二人也都还不是主将,这次却皆是以主将之一的身份参与的,更是激动。

    听了荀贞的话,他两人连声说道:“吾等唯将军马首是瞻,悉从将军军令。”

    都没有意见,此事就这么定下。

    荀贞即传令昨晚参战的各部,命皆抓紧时间休息,又叫辛瑷先不要休整,与张飞一块儿带骑兵再先去北三十里处的丘陵,一方面散出哨骑往北去探查有无胡轸的援兵到,如有,则又是已到了何处,另一方面也是为防胡轸的援兵早到,同时先为随后就到的主力大军布置好阵地。

    辛瑷、张飞皆是虎将,虽鏖战了一夜,尤其辛瑷,来回驰行六十里,到现在一眼未合,可却在接了军令后都是神采奕奕,半点倦色也无,俱齐大声应诺,虎虎生风地自去领骑先行。

    谢容、丁猛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又赶上辛瑷秀美、张飞体硕,看他两人更是越看越爱。

    谢容笑顾丁猛说道:“我与校尉麾下却怎无此等秀士、猛材?”

    丁猛凑趣笑答道:“吾闻物以类聚。你我如是荀侯,则麾下或就会有此等美士了。”

    荀贞哈哈一笑。

    各部休整半日,中午饭后出发,这回除了只留下了荀成统带万余人留驻此地,半入何机原本的营中,半在外犄角呼应,一则照顾伤员、看守俘虏,再一个也是以为后备之外,包括谢容、丁猛两人带着余下的那万余新卒也跟着荀贞一道去了北边丘陵。

    在颍川时击敌精锐千骑,是首战,昨晚设伏夜惊诱敌,是行险,这两战都必须要用精卒,可此回去北边丘陵设伏,乃是以逸待劳,攻敌不备,胜券在握,却是不需再全用精卒了。

    新卒虽不善战,可如不上战场,永远都是新卒,荀贞这次出兵击董,原本就存了一点碰着机会就借机练一练兵的意思,眼下,就是一个机会。

    精卒、新卒合共两万多人,先是精卒急行至丘陵地带,继而新卒亦至,入夜后不久全军皆到。

    荀贞在来前就布置好了各军的埋伏、屯驻地。

    辛瑷、张飞也提前给他们做了些准备。

    所以,各部的入驻、埋伏很顺利。

    荀贞、孙坚亲带五千精卒埋伏在丘陵左边,许仲、乐进领三千精卒伏在丘陵右侧,辛瑷、张飞带骑兵伏在了丘陵南面,谢容、丁猛则带着万余新卒伏在辛瑷、张飞的后边五里处。

    荀贞的整个作战安排是:等敌人进入了包围圈,由他和孙坚主攻,许仲、乐进带兵疾绕到敌后,断其归路,敌如向前冲,辛瑷、张飞在前拦截,谢容、丁猛带兵随之上阵。

    以荀贞估料,胡轸如派援兵来,最多也就是遣个两千骑,不可能再多了。这片丘陵是必经之地,敌骑入了其中,中间虽有道路通行,可道路不宽,两边皆是崎岖地带,先失了骑兵的优势,再又不占人多,复又是百里奔行而来,已疲,以己方两万多人攻之,胜如反掌之易。

    事实上,胡轸会不会遣援兵来,以及到底派了多少人来,这已不是荀贞的估料了。

    辛瑷散出去的哨骑不久前刚来回报:在前边四十多里外见到了胡轸的援兵,约近两千骑。

    这会儿已然入夜,胡轸派来的援兵便是夤夜奔行,因视线不清之故,也难行快,四十多里地,等他们到了此处,大概已快天亮,又或是已经天亮了。

    因是之故,安排好了各军的阵地后,荀贞命各部且先休息,静候胡轸援兵的到来。

34 胜威使梁不战遁 五更悄然过刘营

    入夜静寂,二月仲春天气,已是颇暖,夜风拂来,带着远处的林木清香和泥土的芬芳,又有汝水上的水气亦掺杂其中,尤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春夜虽美,此时的梁县城中,却是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昨晚荀贞大破董营、阵斩何机,具体的战斗过程和斩获,梁县城中的守军不知,可是荀贞大胜、何机战败的结果梁县城中的守军却是已然得悉,——毕竟梁县城外的刘秉部只有三千人,不能把梁县团团围住,所以城中和外界的消息并没有被彻底断绝掉,事关本城守战和自身安危,梁县的守将时刻都在关注着荀贞、孙坚部入到境内的动向,荀贞、孙坚过注城不打、直击何机营垒的事情他知道,昨晚荀贞获胜的事情他已在今天午时前后得知。

    从午时得知这个消息到入夜前后,守将先后召集军官,共开了两次军议。

    一次自就是在午时得知何机兵败的消息之后。

    何机一败,这汝水两岸,远近百里方圆,就只剩下了梁县和注城两支董军。

    注城城小,城中只有数百兵卒,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说,周边这一带现存的董兵其实也就是只剩下了梁县城中的这一两千人了,何机的营垒在时,梁县城里的这一两千董兵近则可以和何机隔河呼应,远则亦能与伊阙诸关中的胡轸响应,可现下何机兵败,就等同是把这支董兵和伊阙诸关中的胡轸给割裂了开来,换言之,从某种程度而言,他们已是成了一支“孤军”。

    这可是大大不妙的。

    午时前后的那第一次军议上,各曲的军候、司马、屯长们议论不休,争执不停。

    有的认为:何机已败,荀贞、孙坚大胜,这个时候,梁县应该固守城池,万不可出城浪战。

    而又有的认为:荀贞、孙坚攻何机时,梁县就该遣兵出城袭荀贞后阵,那会儿因为反对的人太多,此策未能实行,现在何机兵败了,只剩下了梁县这一座“孤城”,孤不可守,那么如今就应该立刻带兵出城,或往西去,或往北去,总之,不能继续留在城里等荀贞回师围击了。

    对这个“带兵出城而走”的意见,反对者甚众。

    反对的人说:城外现有三千荀兵,而荀贞、孙坚又获大胜,如果现在出城而走,首先会被城外的荀兵咬住,其次,荀贞、孙坚已获胜,那么他们的主力也就已经腾出来了,一闻知此讯,定很快就会遣部来与城外的荀兵合击之,待到那时,无城可守,只能野战,以少敌众,必然大败。

    认为此策万不可取。

    众说纷纭,争执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守将做出了决定,说道:“现下敌情不明,只知何校尉兵败,却不知荀、孙二侯的主力在何处,我等如冒然出城,恐会失利,且等探明了情况,再做决定吧。”

    到了傍晚时分,梁县的探骑探明了荀贞、孙坚部主力的动向,又来禀报。

    闻知荀贞、孙坚带兵去了北边,守将又把军官们召集到了帅帐,召开了第二次军议。

    他对诸人说道:“据报:荀、孙二侯统主力两万余往了北边伊阙关的方向去,现留在汝水两岸的除了我城外、注城外的数千人马,还有一支万余人的部队,屯驻在原本何校尉的营内外。”

    有军官立刻说道:“荀、孙二侯败了何机,趁胜鼓勇,这必是去伊阙关了。”

    却也有人怀疑,说道:“伊阙诸关关中有我精卒三万,荀侯、孙侯不可能不知,他两人如是欲去攻关,绝不会只带区区两万余众,两万多人怎么可能打下伊阙诸关?”

    有人问道:“那你以为荀侯、孙侯是干什么去了?”

    “何校尉兵败前,想来定会遣骑去伊阙求援,荀侯、孙侯往北而去,我记得北边数十里处有片丘陵,是从伊阙到何校尉营的必经之地,荀侯、孙侯会不会是设伏打援去了?”

    “何校尉兵败,连我等都知道了,伊阙关中岂会不知?即便何校尉曾有过遣骑去请援,现在伊阙的援军肯定也都退回去了,荀侯、孙侯打个什么援?”

    “只要遣出些骑兵散在北边丘陵一带,断掉伊阙关的消息并不难,何校尉虽然已然兵败,可也许伊阙关中尚不知晓。”

    “那你以为我部现下该如何是好?”

    “如荀侯、孙侯真的是打援去了,我有上中下三计。”

    守将问道:“上计为何?”

    “倾城而上,渡过汝水,直扑荀侯、孙侯军后,与伊阙关的援兵南北夹击,战必胜也。”

    “中计为何?”

    “趁荀侯、孙侯主力北去,我部弃城而走,往西去,投陆浑关。”

    “下计为何?”

    “固城自守,以期待荀侯、孙侯兵败。”

    守将忖思心道:“我部只两千来人,而城外和北岸的荀兵有近两万之众,要想击荀侯、孙侯军后,需得从他们中穿过去,风险太大,难以完成,上计不可取;固城自守,万一荀侯、孙侯又胜,回师来围我,我岂不是插翅难逃了?亦不可取。”如此想来,只有第二计可取了。

    他说道:“我欲取中策,诸君以为何如?”

    上策需要极大的胆勇,下策是把期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要么太危险,要么不靠谱,对寻常人来说,都会选中策。

    在场的军官都赞成。

    何机已败,梁县成了“孤城”,既然决定趁荀贞、孙坚北上的大好机会逃命,那就事不宜迟,於是,梁县守军就决定今晚便趁夜出城西去。

    城外的刘秉部只围住了梁县的南边和西边,东边和北边没有围,北边是汝水,不能走,可行的道路就只有东边了。

    走东边出城有点麻烦,因为为了绕开城南的刘秉部,在出了城后需得先往南边走一段路,然后再折转往西,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多走点路就多走点路吧,总强过和刘秉部硬碰硬,直接去冲他设在城西的军营。

    通常快天亮时是人最困倦之时,对战场的兵卒而言之,天快亮时且还是他们“最疏忽”的时候,天快亮了,提了一夜的心也都放下来了,所以,梁县守将把出城的时间定在了五更。

    经过大半夜紧张的准备,五更时分,守军悄悄打开了东城门,先是遣了些精锐出去,把游弋在城外的荀兵哨探给杀掉,然后全军出城,到底多是老卒,这支守军相当精锐,他们出城时半点声息也无,静悄悄地出了城,往南边走了七八里,然后转往西去。

    刘秉部三千人,分成了两营,城西两千人,城南一千人,他亲在城西坐镇,城南是由他部中的军司马坐守。他的这个军司马没有经历过战争,从没上过战场,只是因家资而得以被郡中任为了此职,作战经验不足,所以虽是日夜守在营中,甚是用心,可在一些诸如警戒等军事部署上却很有不足,他营中竟是无有一人发现梁县的这支守军从他们营边悄悄经过。

    这支董军本是做好了打一仗的准备,可是没想到不但出城轻易,又见到南营的荀兵竟然如此大意,都不觉纳闷,那守将心道:“荀侯、孙侯连败何校尉,按说他们的部曲应该很是精锐才对,可城外的这支时荀兵却怎么这般无用,营防如此松懈?”很快就想到了答案,“是了,这支荀兵打的不是荀侯旗帜,而是汝南旗号,料应非是荀侯本部,难怪无用至此。”想及此,觉得有点可惜,若非是有荀贞、孙坚的本部在对岸,那他就大可以趁机夜袭一番刘秉营,然后再扬长而去。

    梁县守军却是轻巧巧就过了刘秉营,西去投陆浑关了。

35 鼓音破晓天欲坠 文聘横矛定军旗

    梁县守军顺利过了刘秉营时,汝水北岸丘陵一带的荀贞正好刚接到又一道前边的探骑军报:伊阙关董军援兵已到了前方十余里外。却是正好与荀贞的预料差不多,此时天已将亮,而董军的援兵果虽是夤夜赶路,可路上行速不快,走了一夜才将到己方的设伏地点。

    早在一个时辰前,荀贞就传令,命休息的各部都起来了,没有生火造饭,吃得都是提早预备好的干粮,此时各部皆朝食已毕,并都已进入阵地,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又等了两刻钟,探骑再又来报:董骑距设伏地已不足五里。

    天色渐亮,东方冒出了鱼肚白,晨风吹动,带着凉意,扑面令人精神一振。

    荀贞传出军令,命各部人马皆伏於丘、林间,偃旗藏身,不许传出任何声息,在听到他这边的战鼓响前,也不许任何一个兵卒射出一箭一矢。

    来援的董军都是骑兵,四五里地一眨眼就到,不多时,就看到了北边路上尘土飞扬,伏在地上的兵卒感觉到地表似在微微颤动。这支董军援兵共约两千骑,两千匹战马奔驰,声势很大,他们的队伍、旗帜还没有望到,尘土、地动就先出现,还好在丘陵两边主战场埋伏的都是精锐,又刚大败何机,士气正高,加上才休息一夜,锐气方足,倒没有几个人因此而感到惧怕。

    很快,董骑的身影出现在北边。

    最前头是一支两百余骑的先锋部队,后边一段距离后是主力大队。

    如是在别的情况下,比如是在敌域,这支董骑在进入丘陵前肯定是会派斥候先入,细细探查一番,以防有敌人设伏的,可现下这里等於是董军的主场,董军援兵又不知何机已败,所以虽也例行公事地先从先锋部队里遣了十几骑进到丘陵中,但这十几骑并没有很仔细地查看,——其实,就算他们仔细查看,一时也是难以发现荀贞、孙坚等部的伏兵的,荀贞、孙坚等没有在临路的两边埋伏,而是在后边一点,藏在道路两边的没有骑兵,都是步卒,也好藏身。

    十几骑斥候入到丘陵不久,那两百余骑的先锋部队就跟着进入到了丘陵地带,紧接着,不多时,驰奔到达的主力大队也继之入了丘陵中。

    这一块丘陵地带是东西宽,南北窄,南北的长度不足以容纳两千骑兵的行军队伍,只能容个一千多骑,荀贞为了能全歼此股董军,战前做了部署,命在丘陵外南边埋伏的辛瑷、谢容等部不得先行发起攻击,宁肯先放部分董骑通过丘陵地带,也一定要等董骑的后阵入到丘陵中。

    只有等这股董骑的后阵入到丘陵中,负责断其后路的许仲、乐进才好从北边包围。

    所以,在丘陵两边、南边埋伏的荀贞和孙坚部曲皆屏住呼吸,看着这股董骑的先锋安然过了丘陵地带,又看着这股董骑主力大队中前边的三四百骑亦安然通过,这时,董骑的后阵已都入了丘陵中的道上,荀贞举起手,向下轻轻一挥,伏在他身后的鼓手们顿时跃起,同时擂响了战鼓,又几乎是在鼓声响起的同时,一面黑色的将旗在荀贞身后扬起。

    时当清晨,天尚蒙蒙亮,远近无声,几十面大鼓忽然同时响起,顿惊动了丘陵道上的董兵,许多董兵的坐骑因而受惊,或猛然站住,扬蹄长嘶,或惊吓之下往前窜行,登乱成一团。

    埋伏在道路两边、南边的荀贞、孙坚、谢容等部兵卒同时而起。

    先是荀贞、孙坚这边的部卒喊杀冲出,接着许仲、乐进那边的部卒也都跃身跳起,除了留下部分兵卒扼守在道边的丘陵上外,余下的部众皆疾往丘陵的北边入口奔去,以断这股董骑的退路。南边的辛瑷、张飞亦带骑兵从两侧冲出,径去截杀已出了丘陵的那数百董骑。

    谢容、丁猛等则统着余下的那万余新卒守在辛瑷、张飞的后边。

    谢容带领的陈国兵多强弩,其中一部分现在道路两边的主战场中,弩矢齐发,急射道中的董骑,还有一部分跟从在谢容这边,列在由新卒组成的阵型最前,亦弩矢齐发,射向当面的董骑兵卒,——辛瑷、张飞是从两侧冲出的,他们主要是攻击那先出了丘陵的数百董骑之两翼,前边还有百余董骑不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所以得由谢容带的陈国弩兵先给以打击。

    ——在谢容、刘秉、丁猛三人中,谢容的部曲虽也没有怎么上过战场,可因为装备的强弩多,所以却是相对精良、战力较强的一支,不过却也又因他们亦没有多少战争经验,所以不能用为主攻,只能担负一下辅助、牵制的任务。

    董骑的主要部队都被荀贞、孙坚、许仲、乐进、辛瑷、张飞等给围住了,谢容、丁猛这里的阵地靠外,较为轻松,他两人立在阵中,在这激战展开之时,还有余暇观望其它的战场。

    这次伏击董军援兵与前两次和董兵的作战都不同。

    在颍川郡内歼灭那千余董骑的首战是在荀贞的主场,又有临河的地利,故而得以将董骑诱到河边,使其陷入泥泞,从而获胜。

    前晚败何机那一仗也是用计,先摧毁了何机部的斗志,然后再围击取胜。

    而今晨这一仗,虽是以逸待劳,但毕竟天色已亮,视野开阔,道路两边虽有丘陵,不利於骑兵奔行,可前后两边都有出口,并且即使是在丘陵对峙的道路中段上,骑兵下了坐骑,一样也能展开反击,且因有坐骑遮掩之故,还多了一层防护,所以,这一仗打得却是较为艰苦。

    董骑不愧精锐之称,驰行了百十里地,陷入包围后,除了开始有些惊乱,但很快就在各级军官的组织下稳住了阵脚,并有那骁悍的军官带着部曲往两边冲锋,试图进行反击。

    谢容、丁猛远观之,见从丘陵上冲下来的数千荀、孙二军的将士中,有一人最为勇猛,虽离得远、看不太清,然从其身形、手中的军械也能料到,这人显是刘邓。

    刘邓是头一个冲下来的,带着数十个曲中的勇士,位在数千荀、孙部众的最前,就好像一支利箭的箭头也似,当先撞入了路上的董军队中,近则刀斫,远则投戟,叱咤奔趋,卷进如雷,当面之敌无论众寡,皆如被狂风催袭,尽相退折,眼前没有一人是一合之将,挡者披靡。

    谢容、丁猛本来就知道他的勇猛,而今亲眼见之,却也不由得俱皆赞叹,忽见董兵数十骑兵舍马不用,在一骁悍小将的带领下从两面围上,把刘邓围在了中间。

    刘邓带的原本有数十部卒,经过刚才的那阵冲杀,有的伤、亡了,有的跟不上刘邓的脚步,被他抛在了后头,此一时刻,刘邓却是孤身一人。

    那数十董兵明显是想趁他落单的机会,把他给围杀掉。

    立在丘陵高处指挥战斗的荀贞也看到了这一幕,谢容遥见荀贞身后的军旗连挥,又闻他身后的战鼓变音,辨其旗语、鼓声,却是在调刘邓附近的别支人马速去救援刘邓。

    可丘陵中的道路不宽,而此时埋伏的荀兵、孙兵多已冲到了董军队中,敌我数千兵马混在一处,实在是辗转不开,荀贞虽旗、鼓连催,暂时间却是无有一人能赶到刘邓这边来。

    谢容、丁猛再往刘邓处看去,见他已被那数十董骑围住,身影不能见也,俱皆失色。

    两人不约而同,都想道:“刘邓虽勇,然今陷入数十董兵精卒的围杀中,却恐亦难得保全!”

    如只是寻常的董军兵卒倒也罢了,可这围杀刘邓的数十董兵却都是精卒,皆披有精甲,刘邓陷入其围,一时无人来救,确是危险。

    谢容、丁猛目不转睛地往刘邓这里看,连自家阵前的那些董骑都顾不上了。

    两人看见,在荀贞的再三催促下,那被刘邓抛在身后的他曲中勇士中有两伙拼力杀退了前边的阻挡,杀到了围住刘邓的那数十董骑之外,这两伙勇士一伙儿有七八人,另一伙儿有四五人,合在一块儿十余人,然却数击不能冲破那数十董骑,反接连折损,片刻功夫即伤亡四五。

    谢容、丁猛提心到口,屏住呼吸,却不多时,猛然见围在刘邓最外边的十来个董兵甲士似是发了一声鼓噪,转身就逃,露出了其中场景:满地死尸,那骁悍小将亦横尸在地,刘邓立在尸堆中,威风八面,却是以一人之力杀了二三十个敌甲。

    十几个他曲中勇士冲不开的董兵包围,竟是被他一人杀散了。

    谢容、丁猛松了口气,这才觉到手中生汗,又见刘邓血污满身,发乱不顾,拔足急追敌逃者,相顾骇然,说道:“此非人也,真熊虎也。”

    刘邓破了敌围,重带着曲中勇士,四处奔杀,所向无前。

    荀贞、孙坚两人在战前就分好了工,等战斗打响,荀贞负责左边,孙坚负责右边。

    右边的董骑也组织了精锐反击,其带头的小将颇勇,逆击孙兵,连杀数孙军小将,孙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孙坚遥指此敌将,呼问左右:“谁为我杀之?”

    韩当持强弓,跃身出,未至敌将前,弓开箭去,敌将应声而倒。

    ——一箭杀敌,这是很不易的。敌将披有重甲,头上也有头盔,射的不是地方,万难一箭射死,这一箭就倒,可见韩当之准。

    孙坚大喜,待其归还,抚其背道:“卿真为我解烦也。”

    关羽、江禽、陈午、江鹄等等荀贞部中的其他将校与孙坚帐下的祖茂、黄盖、吴景、孙贲诸将各带兵在董骑的队中横搅竖砍,相继打退了四五波董骑的反击,经过一个来时辰的鏖战,渐把董骑逼到了一块儿,使其局促在一片窄小的地上,再也腾挪不开,难以进行反攻了。

    而此时的埋伏圈南边,在陈国弩兵的配合下,辛瑷、张飞已把出来的那数百董骑杀了个多半不存,仅存数十骑犹在负隅顽抗。

    南边有辛瑷、张飞部的骑兵,又有谢容、丁猛统带的万余兵卒,声势盛大,丘陵中道上的董骑不敢往这边冲杀,遂又一次加大兵力,往北边的出口突围。

    北边出口这里的荀军所受的压力顿时增重。

    许仲在阵中指挥,乐进在阵右坐镇,文聘也在这支军中,领了一支别部,守在阵左。

    董骑最先冲的是阵右,被乐进打退,又冲阵中,复又被许仲击退,冲右、中皆不得过,於是便集中兵力猛攻阵左的文聘这边。

    激战多时,文聘部下伤亡不小,在董骑的合力猛攻之下顿时有点难以支撑,左右欲稍退之,文聘横矛立在自家的军旗下,瞠目斥道:“汝等因见敌攻强,故欲稍退,然岂不知士气可鼓,不可泄也?一旦稍退,阵脚必乱,阵脚一乱,我等死无葬身地事小,被敌突出重围、坏了君侯的军计事大。又且,如是因我等而使君侯计坏,虽死亦必为三军骂,与其死於耻,何不死於战?许将军、乐校尉就在左近,见我阵急,必会来救我等,或有生途。再言退者斩!”

    他牢牢地站在军旗下,任对面董军攻势如潮,半步不退。

    许仲的阵地挨着文聘,见他事急,果如文聘所说,立即点了两百精锐赶去支援,得了这股精兵的援助,文聘阵中所受到的压力立时为之一轻,对面的董军再攻,也是无能为力了。

    将近午时,丘陵南口外的董骑被全部歼灭,丘陵中道上的董军也或亡或降,荀贞、孙坚抽出了手,遣人去文聘、许仲、乐进这边支援,两面夹击,很快就把剩存的这股董骑给消灭掉了。

36 争锋唯数刘邓劲 夸功最推高素雄

    出兵以来,这一仗打得最为艰难。

    战罢,没有怎么参战的新卒上来打扫战场,参战的兵士到一边儿休息。

    一个又一个的伤员被打扫战场的新卒们从战场上小心翼翼地抬下来,集中到一处,军医士的两个统带樊阿和李当之都是一身血污,两人亲自上手,带着军医们加紧给伤者裹创治疗。

    荀贞、孙坚等人巡视伤营,因是临时建筑,营中甚是简陋,上边没什么遮掩物,地上也极少有铺垫,只在外围扎了一圈木栏,以与外界相隔,足有好几百的伤兵就这么露天地坐、卧於土上,伤口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脚下,轻者箭伤刀创,重者臂断腹开,有的伤员伤势较轻,或意志力较强,还好点,只是在低声的呻吟,有的伤势较重,疼痛难耐,发出刺耳的惨叫,更有那伤势太重了,疼得受不了,偏又还没有昏过去,恨不得满地打滚,两三个军医都按不住。

    跟着荀贞来伤营巡视的有几个在颍川时来投的文士,目睹此状,都是脸色发白,早先因大胜而产生的兴奋之情早不翼而飞了。

    一人叹道:“‘兵者凶器也,战者逆德也,争者事之末也’,今吾知其意矣!”

    说话这人边儿上有一人,却是郭嘉,闻得此句,他顿时变色,辩驳说道:“无事兴兵,此固逆德,然今将军起兵,是为扫清朝逆,匡扶汉室,此乃顺天意民心之举也,何来逆德之说?”

    先前那人自知失言,看了看前头的荀贞,不敢再说话了。

    荀贞听见了他两人的对话,回头看了下眼,说道:“郭卿说的不错,兵者确为凶器,所以圣人云:不得已而为之。今我等起兵,如是为了私利,当然就是逆德,而今我等是为除逆扶正,却是正合了圣人‘不得已而为之’之言啊。”

    那最先说话的人也姓郭,是郭俊的同宗子弟,与郭嘉算是同族。阳翟郭氏是阳翟的一个大族,族人众多,因了郭俊的关系,到目前为止,已有四五人投到了荀贞麾下。

    荀贞见樊阿、李当之都在忙,没去打扰他俩,只与孙坚在伤营中巡视了一圈,召来一个军医士问道:“高子绣呢?”

    今日一战,因为激烈,荀贞、孙坚部中各有好些军官受伤,高素也在其中。

    不过,要说起来,高素的受伤纯是他咎由自取,前几天与何机战时,他就羡慕关羽、赵云等的胆勇战功,今日战中,他又眼热刘邓、韩当等将的猛勇,也想和刘邓一样猛往直前,身先士卒,立个大功给全军看看,奈何技不如人,难以逞勇,只能混在大队里冲杀,后来董骑兵败,溃退逃北,他见之大喜,以为显威的机会到了,遂不顾左右,挺着铁矛急追之,一边奔逐追赶,一边大叫:“鼠子休走!”叫完,不忘自报己名,还又跟着再叫一声“吾颍阴高子绣是也”!他追得太靠前,连中了敌两箭,可为了露脸争名,却混不当回事,不改飞扬,依然未停。荀贞当时在高处遥见之,急令人追上他,命他不得轻进,勒部与众齐击,他这才停下。

    可虽然停下,先前已中了两箭,幸得铠甲精良,没有伤到要处,只是肩膀、胸侧稍有箭创。

    战后,荀贞叫人把他也带到了伤营这里,命李当之等给他治疗。

    可此时,荀贞转了一圈伤营,凡是受伤的将士他都见到了,却唯独没见高素。

    那军医士答道:“高校尉说伤势不重,只让李医给他包扎了下,就出了伤营,没留在这里休息。”

    “去了哪里?”

    “这却是不知了。”

    荀贞很快就知道高素去了哪里。

    他与孙坚出了伤营,回中军路上时,碰到了十几个军官正聚坐在一块儿高谈阔论,回顾今日此战,各说自家功劳。高素正在其中。他们这群人聊得太投入,没注意到荀贞和孙坚等的到来,荀贞等静悄悄地立在他们外边,听他们说话。

    一群人里,高素的声音最响,说得话也是最多。

    他手舞足蹈,又是自卸衣甲,袒露伤处,炫耀勇武,又是拍着胸脯,向诸人赌咒发誓,说他在今天这一战中杀了多少多少董骑,砍了多少多少董兵的首级。

    这群人多是颍阴西乡人,江鹄、高甲、高丙、苏则、苏正、史巨先、原盼等皆在其内。

    苏家兄弟、原盼性较稳重,听了高素吹嘘,只是笑而不语。史巨先地位较低,也没说话。高甲、高丙兄弟性格稍微跳脱,但因他俩俱在骑营,在辛瑷麾下听命,不知丘陵中道上步战的情况之故,亦没有开口,只是在听到高素吹牛吹得不像样时相顾对笑而已。

    江鹄是个直性子人,见高素越吹越离谱,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今日战中,我虽因只顾杀敌,没看得太清,可却也知道,战功最大的该是阿邓。子绣,冲锋陷阵的时候,我没见你冲在最前,倒是最后董兵溃逃时,我见你中了两箭,被君侯给召了回去。”

    高素正吹得过瘾,被江鹄不留情面地揭破,他却并无尴尬,大言不惭地说道:“你知道什么!今日此战,我本是该与谢容、丁猛同阵的,可因我素来勇武,所以君侯特地把我调在了身边,最后董兵溃逃时,君侯召我回去是爱惜我,不想折了我这员猛将。不错,今日一战,阿邓的功劳的确可以说是最大,可我也不比他差多少啊?那董兵里有好几个不畏死的悍将都是被我阵斩的,要非有我,只靠阿邓,哪儿能胜得这般容易?……。”话刚说了一半,高素见江鹄等人纷纷起身,愕然问道,“你们作甚?”扭头往后看去,看到荀贞正站在自家身后。

    他忙也从地上起来,与江鹄等一起行礼。

    荀贞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对高素说道:“好你个高子绣,战前是你求着我上阵,到了你嘴里,反倒成了我调你上阵!这也就罢了,打完了仗你不好好养伤,却又跑来这里自吹自擂,还说什么你的功劳不比阿邓小。今日之战,你高子绣只有错,没有功。”

    高素统带的多是新卒,今日之战,他本该是与谢容、丁猛为一阵的,可他露脸心切,偷偷跑来求荀贞,想来主战场杀敌,荀贞初时不允,耐不住他拿出“刘备、关羽”为例子,——刘、关所带的部曲和高素一样,也是多为新卒,本亦不该加入主攻,可因刘备急着立功,故此被荀贞特别允许,把他两人带在了身边,见高素以刘备、关羽为例,荀贞没办法,只得应了他的请求。却是没想到,到了高素嘴里,反倒成了是因荀贞爱他勇武而特地把他调在了身边。

    荀贞怎能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高素叫冤,说道:“今日一战,我舍生忘死,君侯叫我冲,我就冲,君侯不叫我冲,我还是往前冲,这般勇猛杀敌,哪里有错了?”

    “就是因为我不叫你冲,你却往前冲,所以说你错了。”

    “可我那也是为了杀敌啊!”高素适才卸掉了衣甲,这会儿还没穿上,又指着自家的伤处,对荀贞说道,“君侯你看,我这里、这里,两处负伤啊!哪里有浴血杀敌,无功反有罪的道理?君侯,我不服,我不服!”

    荀贞哈哈大笑,转顾孙坚,孙坚也是大笑。

    荀贞指着高素,对孙坚说道:“此吾西乡旧人也。中平元年,黄巾攻颍川,时我在颍阴,他忧我或会受贼围,遂与君卿诸人带众雪夜来县外,以卫我周全。”又环指周围的江鹄等人,接着说道,“此皆我昔年朋旧,今我之所亲爱者是也。文台,这些年如无他们突锋蹈危,赤胆忠诚,就无有我之今日啊。”最后,复笑对高素说道,“我刚才只是在调笑你罢了。子绣,你负了伤,就不要在这里夸功了,快回去本部,一面养伤,一面整顿部曲。”

    得了荀贞这几句夸赞,高素、江鹄等人都是心潮激动,俱皆下拜,纷纷表露忠心。

    史巨先大声说道:“如无君侯,亦如我等今日!当年在西乡,我等不过一乡野鄙人耳,衣无锦,食无肉,寝无小妻,又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会因君侯而得出泥淖,平步富贵?”

    史巨先本是乡中一农人,虽亦好侠,可并不出色,家里虽称不上特别贫困,然亦不富,投了荀贞后,现今却是掌兵数百,荀贞平时对他们这些西乡旧人照顾有加,时有赏赐,他而今的囊中亦是早已颇丰,衣食无忧,还又讨了两个小妻,较之昔日,已可谓是云泥之别了。

    他这番话说得很诚实,可也正因为诚实,所以加上荀贞刚才的那番话,两下结合,彼此映照,却就显示出了一个简单而朴素的道理:他们这些西乡人与荀贞早已经是结成一个“利益共同体”了,荀贞需要靠他们为爪牙,他们需要靠荀贞来保持自家的“富贵”,谁也离不开谁。

    荀贞将他们一一扶起,对他们说道:“你们也各归本部,整勒部曲去吧。今何机虽覆,董军的援兵虽灭,可真正的大敌犹在伊阙诸关,待我与孙将军、谢校尉、丁校尉商议过下步进止后,很快就会有新的军令传下,汝等不可懈怠。”

    诸人得了荀贞的军令,皆应诺,遂拜别荀贞,各归本曲、本屯。

    荀贞、孙坚等回到中军,商议下步进止。

37 士疲不宜再强进 骑往东北问袁曹

    “今战既胜,伊阙以南已无大敌,以我之见,我军当高奏凯歌,趁胜勇进,休整个一日半天后就拔营起军,直去伊阙诸关,以扣洛阳之门。”谢容说道。

    丁猛同意他的建议,说道:“董兵号为凶悍,而将军连胜之,我等连战连胜,士气正高,正应该再接再厉,此去伊阙诸关不到百里,我愿领兵先行,为将军开道。”

    荀贞问孙坚:“文台,卿以为呢?”

    孙坚虽是猛鸷,可他久经沙场,又是亲眼见过董卓部中精卒的骁悍程度的,所以并不赞成谢容、丁猛的乐观,他说道:“我军虽是连胜,可那是因为历战上阵者多是老卒,新卒多旁观而已,因是才能与董兵抗衡,数胜之。伊阙诸关中董军三万,就算并非全为精卒,可倚诸关之险,兵马又多过於我,而我连战之下,兵卒已疲,当此之时,却非是进击伊阙之时。”

    谢容问道:“那以将军之见,我军现下该当如何?撤回去么?我军三日两胜,歼敌近万,士气正高,此时后撤,恐有伤士气啊。”

    丁猛亦道:“不错,士气可用,如此时后撤,似为不妥。以我看来,与其后撤,不如进军,

    我连胜董兵,想那胡轸定已震惧,料来是绝不敢再出关来与我战的,便是如将军所言,我军累战,军卒已疲,可既无胡轸出关之虞,我军便自可先到关外,然后筑营,再从容休养体力。”

    孙坚不以为然,觉得谢容、丁猛太盲目乐观了,心道:“此二人虽忠烈敢战,非孔伷诸辈可比,然却不知兵法。”说道,“昔我从故太尉张公讨边章、韩遂,董卓同在军中,屯营虽不在一处,可我也是见过胡轸的,此人虽难与我和贞之相比,却亦沙场一老将,岂会料不到我军连战,兵马已疲?我军如现在就进军伊阙诸关,他连败之下,为提振士气,必然会遣精兵逆击,以我连战之卒,又行近百里之地,一旦遇袭,必败无疑,……断然不可於此时进军!”

    谢容、丁猛两人是豫州人,是因为荀贞而才与荀、孙共进的,而孙坚也是因为荀贞而才与荀、谢、丁合兵的,无形中,荀贞作为他两方的纽带,加上他本身的族望、威名,早已是成了这支联军的领袖人物,孙坚和谢容、丁猛意见不一,三人便齐看向荀贞,等他决定。

    荀贞先对谢容、丁猛说道:“二君所言不错,我军目前士气正高。”又对孙坚说道,“然文台所言亦对,我军连战之下,已成疲兵,不可冒进。”

    对荀贞,谢容、丁猛是很服气的,谢容说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撤军么?”

    “此次击董,非只有我等一路,孟德、本初亦各为一路。我军现既已打开了通往伊阙的道路,那么以我愚见,暂时就不必着急,可先遣骑去孟德、本初处,看看他们两路现下的情形如何,都各是进到了何处,等探清楚了之后,可再商议击伊阙之事。”

    荀贞说着这番话时,心中想道:“我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孟德似乎击董不利,兵败险亡,他如仍与原本的历史进程一样差点战死,那只我与本初这两路人马是断难获胜的。”

    袁绍只遣了八千人去孟津,人数少不说,离荀贞这里还颇远,荀贞是指不上他这一路来帮忙的,唯独能指望的只有曹操这一路。

    如果因为自己的参与而改变了历史的进程,——荀贞依稀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中,袁绍好像是根本就没有派兵进战,而现下虽然少,可好歹也是遣了八千人出战,这应该已算是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了一点历史的进程,那么曹操在原本历史上的命运会不会也因此而得到一点改变?不再战败?如果会,曹操这次没有兵败,那么有他在荥阳、轘辕关一带顶住徐荣,同时分走部分坐镇洛阳的董卓的注意力,荀贞和孙坚倒是可以进击伊阙,试试看能否取胜,可如果曹操仍与原本的历史进程一样,兵败了,荀贞自忖之:“我也就唯有立刻撤退一途了。”

    “唯有撤退一途”,这不是因为荀贞怯战,而是形势使然。

    曹操如没有败,他一方面可以拖住徐荣这一路人马,另一方面也可以分散董卓的注意力,可他如果败了,一方面,徐荣这一路董兵就空出来了,另一方面,董卓也就可以不再考虑轘辕关的安危,而可以集中力量对付袁绍和荀贞了。

    袁绍派出的兵马只有八千,又是在黄河对岸,对洛阳的威胁实在不大,董卓十有八九会先对付荀贞。

    因为现今是三面受敌,荀、曹、袁三路兵马初起不久,各处战场的战况尚未明了,所以董卓留在洛阳的精锐都还没有出动,在静观变化,李傕、郭汜这些董卓亲信的悍将就不用多说了,只说那吕布,吕布这个人的气节虽不怎么样,可在战场上却是一个强敌,“马中赤兔,人中吕布”,他带的并州兵,论精悍程度绝不在凉州兵下,他本人的武勇更是出众,麾下又有高顺、宋宪、魏续、郝萌、成廉、魏越等一班猛士,皆号为健将,远非何机诸辈可相比。

    一旦曹操仍如原本的历史上那样落败,仅以身免,董卓很有可能就会调徐荣部来与胡轸合兵,并极有可能会再遣出吕布等将也来与荀贞战,以图给荀贞以雷霆打击,震慑河内、酸枣、颍川、鲁阳的诸路义军,到得那时,凭着麾下那几千精卒,荀贞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抵挡。

    所以,荀贞早在这次出兵前就已经暗里定下了此回进战的总体方针:曹操如不败,可试攻伊阙,曹操如败,便立即撤军,待时局变化,然后再说二次讨董之事。

    所谓“二次讨董”,这也是荀贞早就想好的,如果这一次失利,那就先退回颍川,等董卓退出洛阳后再二次出郡,去争个“光复洛阳”的美名。

    总而言之一句话,荀贞现今手头上的实力就这么多,有取胜机会的时候,他不怯战,可如甚取胜机会的时候,他却也不会浪战。

    谢容、丁猛虽很想趁胜再进,可因服膺荀贞的军略智谋,见荀贞既然这么说了,也就没有再强求,都说道:“将军所言乃是持重之言,就依将军之略。”

    荀贞说道:“今虽非进军之时,可却也不是就此偃旗息鼓,那梁县、注城二城中各有董兵,我既已灭了何机、又灭了伊阙援兵,现在可以腾出手来,把这两城夺下了,也算是为来日进军伊阙做个前期的准备。”

    来日如进击伊阙,必是硬仗,这后路必须要先保住安稳,所以梁县、注城二地先下。

    伏击何机、埋伏打援,都是荀贞、孙坚主攻,谢容、丁猛也想立点功劳,跃跃欲试,请战说道:“梁与注城小敌耳,不需两位将军亲战,由我二人与刘校尉共击之,便足可胜之。”

    荀贞笑道:“好,此两地就交由两位校尉与刘校尉击之。”

    这边刚刚议定回师,由谢容、丁猛、刘秉攻梁县和注城,那边就来了一道刘秉的军报。

    刘秉派来禀报军情的是个部中司马,他到了荀贞军中,滚落下马,在荀兵的带引下,奔到荀贞等人近前,下拜说道:“报将军,梁县敌今早趁夜出城,遁往去西了。”

    荀贞吃了一惊,忙问道:“刘校尉可与交战了?”

    这司马面带惭色,说道:“董兵出城时悄无声息,过我部南营时亦人马无声,我部却是不知,等到天亮后才发现,然已追之不及,因未有与战。我家校尉守敌不利,自知有过,请领将军责罚。”

    孙坚听了,心中想道:“不止谢、丁不知兵法,这刘秉亦不知兵法。哪里有敌人已出城过营远去,而围城的营中却居然懵然不知的?还好这梁县董兵急着逃命,没有趁机攻刘秉营,要不然他非惨败不可。”

    谢容、丁猛闻之,皆惊,对顾了一眼,都想道:“董兵出城,刘校尉居然不知?”又想道,“如是换了我,我又会否能知?”自觉在军事上并不比刘秉高明多少,又自知本部兵士的战斗力与刘秉部相差不大,两人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刘校尉如不知,则恐怕我两人亦会不知。”

    想起刚才因为荀贞、孙坚连胜而盲目乐观,以至竟提议进军伊阙的“献策”,他二人顿觉羞惭,皆又心道:“这数日见荀侯连胜,我两人却竟是由此轻视了董兵,不意董兵实是精锐至此,只是因碰上了更为善战、多智的荀侯,因才接连败北。还好荀侯英明,胜我二人百倍,没听我两人的建议,否则,就算真得进到了伊阙关下,恐怕也是会如孙侯所说:兵败无疑。”

    荀贞心道:“梁县的董兵如不走,我可以借机练练新卒,但既已逃了,也就罢了。”

    他温言对那报讯的刘秉部司马说道:“此非刘校尉之过,实因董兵太过狡诈之故。君且请先归还本营,告诉刘校尉,我等明日便南返注城。”

    那司马领命,自回转本部去了。

    荀贞遣了几骑,分去北边、东北边找袁绍、曹操,问他们的情况。

    全军休整了一夜,次日南下返回。

38 名将不必后世知 取义安雅各有道

    荀贞、孙坚等带部南下,回到了注城附近。

    荀成仍留在注城西边的董营里,与荀贞、孙坚部成犄角之势,以防胡轸遣兵出关来袭。

    在注城这边扎好营地,荀贞等开始攻城。

    注城小而坚,城中守军虽不多,可皆精卒,不易速攻,反正要等曹操、袁绍那边的消息,荀贞也不着急,先是由谢容、丁猛、刘秉带部围攻,随之,让他们下来,又换本部和孙坚部的新卒上去围攻,——没了梁县,而今只剩下了这么一个现成的练兵之地,荀贞自是要善加利用。

    要说这注城里的董兵守军和那梁县的守军比起来,倒称得上“节操满满”,几百人困在城中,眼看是死路一条,却宁死不降,竟是任由荀贞等部轮换猛攻,纵伤亡渐多,而仍坚守不懈。

    打到后来,荀贞都起了爱才之心。

    注城的守将在董卓麾下并无大名,荀贞以前没听说过他,对他本是并不在意,可见他御兵有术,——城中的董兵只有数百,外边的义军有数万,两下相差悬殊,并且城中的守兵现在是外无援军,没有援兵的守军往往都是士气低沉的,注城此时已可被称为“死地”,此兵家之绝地也,可在这么个情况下,城里的那数百董兵却竟无人哗乱,在明知必死的局面下,还肯依旧听从守将的命令,死战不降,由此足可见此守将的御兵手腕了。

    拿荀贞部中的诸将来说,单在御兵、得部曲死力这一条上,没几个人能比得上这个注城守将。

    有能力的将校不一定位高兵众,想那吕布帐下的高顺,统带陷阵营,军纪严明,甲械精良,每所攻击无不破者,他本人清白有威严,不饮酒,不受馈遗,既作战凌厉,又德行高出,非寻常将校可比,可谓名将了,然其部下的陷阵营也不过才只有七百余人罢了,尚不足千。

    荀贞心道:“这注城守将莫非便是如高顺一般的人物?”

    起了爱才之心,荀贞遂有招降之意。

    这日攻罢,他叫来帐中掌领文书的陈仪,命写招降书一封,绑在弩上,遣士射入城中。

    陈仪文采斐然,招降书写得既申明大义,又情深意切,奈何这注城守将却是个忠贞之士,“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倒是写了封回书给荀贞,然回书中却只有四个字:君子安雅。

    “君子安雅”四字出自《荀子》,表面的意思是君子习惯於优雅,这个“雅”字也可理解为君子的美德。守将拿颍阴荀氏的祖先荀子的话来回答荀贞,其意可明了。

    荀贞看到这句话,又想起回到注城后,曾闻包围注城的程普言之,说:当荀贞、孙坚等往北去伏击胡轸援军时,城中守将数欲出战,似是想要趁机突围,可都被他挡了回去。

    荀贞望着注城,因乃叹道:“得士之死命,善战守於城中,知书达礼,视死为雅,此古之君子也。”

    这守将既然不肯降,虽然可惜,却也是没办法,只能继续攻城了。

    谢容等三部、荀贞和孙坚两部的新卒,替换进攻,攻了五天,注城到底城小兵少,这日午时城破。此时主攻的是孙坚部曲,荀贞见他的部卒冲入城中,急找孙坚,叫他传令:见到那城中守将时,叫部下兵卒万不可失礼,更不可杀之,当请来中军,与荀贞相见。

    荀贞在中军翘足以待,等了多时,不见孙坚部曲送城中守将来,却只听到了一道禀报:城破兵败当时,守将就自刎当场了。

    荀贞连连喟叹,为之惋惜,厚葬而已。

    注城已破,城中苦战数日,守卒存者无几,荀贞敬重那城中守将,吩咐军中善待彼辈,不可因其为俘而辱之,又令:如有欲归者,可给钱与赠,任之离去。

    孙坚笑道:“何机诸辈皆董卓帐下校尉,各有勇武之名,此城中不过一别部司马罢了,默然无闻,贞之却缘何对何机诸辈颇视若无物,而对此司马却甚是雅重?”

    “何机诸辈,徒有勇名,此城中司马有古君子风也,正我辈中人,他们两者怎能相比?”

    “卿既敬其有古君子风,又为何还一定要攻破其城?城不如破,他也不一定会死。”

    “城中司马安雅,我辈起兵是为天下,风骨虽同,志向不同。”

    孙坚颇以为然,哈哈大笑。

    攻下/注城,全军休整一日。

    不久,遣去找袁绍、曹操部的使骑先后归来。

    荀贞召来询问:“孟德现兵在何处?”

    “曹将军出酸枣后,进军甚顺,现已将至轘辕关,正与董将徐荣对阵。”

    “可有交战?胜负如何?”

    “小有交战,胜负未显。闻得将军与孙将军等进击连胜,斩获愈万,曹将军欣喜非常,叫我带回话给将军:兵家贵重,伊阙诸关有董兵三万,胡轸号为悍将,将军虽连胜,却最好不要急进,可稍待之,等他这边出了战果,再与袁车骑那里联兵三路,共议击讨事。”

    “淳於琼现兵在何处?”

    “在河阳津。”

    “可有与董军交战?”

    “与董军隔河相持,并未有战。”

    袁绍说是遣淳於琼去孟津,实际上淳於琼并没有去孟津屯兵,孟津在黄河南岸,现是由河内太守王匡的部曲韩浩统兵在驻,淳於琼没有去和他合兵,而是停驻在了孟津对岸、黄河北边的河阳,他这里不是与董军对峙的前线,与董军隔着黄河,当然就不会和董军有战事。

    可问题是,他如不去孟津,只韩浩一人在孟津,靠他的那点兵力,守城尚且勉强,又哪里还会有余力再出击董军,策应荀贞、孙坚和曹操?

    荀贞闻之,心中不由想道:“今我三路击董,而淳於琼留驻河北,不肯南渡,这就是先自折了一路,幸亏我先前没有直接进军到伊阙关下,否则,前途难料。”又想道,“袁本初身为此次讨董的盟主,却是真没有担当,纵其有粮秣不继、韩馥不配合等种种的困难,但现下我、孟德、文台共进击,他作为盟主却也不该坐视而已,论其胸怀胆略,远不如孟德和文台。”

    坚定了决心,除非是等到曹操获胜的消息,他绝不会再往北进军一步。

    伊阙关中,胡轸召集诸将,商议军事。

    他出示董卓的军令,说道:“相国刚下了一道军令,说:此番关东州郡起兵,诸路皆不足忧,悉碌碌无为之徒,唯荀贞颇狡,孙坚小戆,不可轻觑,今他两人联兵北上,扣我关卡,我部万不可浪战,当严守关门,只要能把荀、孙阻在关外,就是我等的大功一件。”

    “荀贞颇狡”,换句话说,就是荀贞多智;“孙坚小戆”,“戆”是吴语,傻瓜的意思,换句话说,就是孙坚不知保存实力,只知一味进战,是个不要命的莽夫。不得不说,董卓对荀贞、孙坚的这两句评语颇为贴切。

    胡轸宣示完董卓的军令,对诸将说道:“相**令如此,汝等还有何异议?”

    前几天,何机战败、援兵覆灭的消息传到关中后,关中的董军守将素来骄横惯了的,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尽皆哗然,许多请战,不少人都嚷嚷着要带兵出关,去狠狠收拾荀贞、孙坚。胡轸好不容易才把这股军中的忿气给弹压了下去,今日得了董卓军令,便立刻宣读给他们。

    董卓在自家军中的威望无人可比,他帐下的凉州将士与其说是国家的部队,不如说早已成了他的私兵,见他这一道军令下来,那些此前嚷嚷着出战的将校们也都无话可说,只能从令了。

    胡轸见诸将皆无话说了,也不多言,便就要散会。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一人冲入室内。

    胡轸抬眼看去,见是亲信的一个谋士,不乐说道:“我正在军议,你这慌慌忙忙的是作甚?”

    “捷报,捷报!”

    “什么捷报?”

    “徐将军大破曹操、鲍信,阵斩鲍韬、卫兹,曹、鲍部卒伤亡殆尽,其二人仅以身免。”

    鲍韬是鲍信的弟弟,卫兹是张邈的部将,他两人是曹操、鲍信军中仅次於曹、鲍两人的军官,连他两人都阵亡了,可见曹操与徐荣的这一仗是何等的激烈。

    闻得此报,室内本要离散的诸将登时精神大振,立即就有人叫道:“曹操、鲍信兵败,淳於琼屯於河阳而只步不敢南下,现今三路逆兵就只存荀贞、孙坚这一路了!将军,我等既已后顾无忧,便可全力击荀、孙,还不速速发兵,即往奔袭之?”

    胡轸迟疑不决,说道:“相国的军令刚下,我等怎可便就贸然出战?”

    “此一时,彼一时也。相**令下时,徐将军还未大败曹操、鲍信,相国自就会令我等严守关卡,不得出战,可现今曹操、鲍信已败,荀贞、孙坚孤掌难鸣,正是我进击之时。”

    “且待我报信给相国,等相国决断。”

    “伊阙离洛阳往返近百里,等相国的军令下来,荀贞、孙坚必也已得知了曹操、鲍信兵败的消息,我军便是那时出关,也追之不及了。”

    “追之不及?”胡轸喃喃自语,心中想道,“不错,曹操、鲍信一败,荀贞、孙坚部的确就孤掌难鸣,唯有退军一途。如能在其退军之时,我军追杀一阵,也是一场军功。”

    撤退和进攻比起来,撤退更难,尤其是在得知友军大败的消息时,军心浮动,撤退更是难上加难,这个时候如果再加上后有追兵,那一着不慎,就是全军覆灭。

    胡轸也是个当机立断的人,既想到了这点,马上就做出了决定,说道:“点精卒万人,立即出关,我亲带之,往击荀、孙!”

    连着被荀贞、孙坚败了两三阵,胡轸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的,这个尾敌追击、大胜凯旋的军功他要亲自去拿。

39 忽报胡轸袭追到 进去不知何其神

    胡轸点兵出关,来袭荀贞。

    一则,荀贞筑营处比伊阙关离荥阳远,二则,曹操大败,仅以身免,一时间连自家性命都差点难保,自也就顾不上想起给荀贞报讯,所以荀贞得知曹操兵败的消息却是比胡轸晚了一天。

    闻得曹操兵败,谢容、丁猛、刘秉诸人皆大惊。

    孙坚亦颜色微变,说道:“前番得讯,曹将军、鲍将军方与徐荣对阵荥阳,没想到短短数日,他两人就兵败了。”

    谢容说道:“曹、鲍二将军兵败,我军现下该当如何是好?”

    他越发佩服荀贞的持重谨慎,如果按照他和丁猛当日的提议,荀贞真的带兵进至伊阙关下,那么现在曹操兵败,他们就算想撤退,亦不易也了。

    荀贞心道:“孟德却还是败了。”说道,“孟德、允诚兵败,淳於琼驻於河北,洛阳八关之外,而今就只存下了我等一路兵马,董卓再无它忧,我料他定会点大军来与我战,我部连经鏖战,兵不如他众,亦不如他精,难是他的敌手,以我之意,我军当先退回颍川,然后再议进止。”

    诸人皆同意荀贞的意见,遂各传下军令,预备拔营回郡。

    军令刚下,斥候飞马来报:“小荀将军营外二十里发现了一支董军。”

    小荀将军说的自是荀成,荀贞举他为了中郎将,故军中亦以将军称他。

    荀贞心头一跳,心道:“如是从洛阳发兵,难以如此迅捷,此必是伊阙关的胡轸闻知孟德兵败,知我将会撤军,故遣兵来击。”问道,“打的谁人旗号?”

    “胡轸。”

    荀贞心道:“果然如此。”又问道,“兵马多少?”

    “约有万人之众,步骑各半。”

    “传我军令,命仲仁不得妄动,既不许出击,亦不许撤退,叫他安然在营中,等我接应。”

    荀成部中多是新卒,此时如退,必然仓皇,唯败而已。

    这斥候接令,飞马赶去荀成营传令去了。

    孙坚等人这时还没有走,荀贞对孙坚说道:“文台,今胡轸来袭,仲仁不可轻动,我自带兵前去接应之,请卿为我压阵。”

    孙坚说道:“有我在,卿勿忧。”

    和孙坚说定由自己带兵去接应,而孙坚留在此处为压阵,荀贞却没有立刻就带兵出营,而是略显踌躇。

    帐中的戏志才、荀攸等人很了解他,皆知他定是在想该如何去接应荀成才是上策。

    戏志才在听到胡轸兵离荀成营只有二十里时,就起身走到了地图前,他拈着胡须察看了片刻地图,已然得计,转对荀贞说道:“君侯,曹将军兵败,董兵士气正高,君侯如以堂堂之阵前去接应仲仁,恐难免会要与董兵战上一场,一旦交战,我军就难速退。我有一计,可使君侯不但不用与董兵交战,还能将之吓退。”

    胡轸带了万众精锐,一旦被他缠住,荀贞、孙坚就难以迅速脱身,而洛阳的董卓又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然会遣兵来助胡轸,等到那时,一待董卓的大军杀至,荀贞、孙坚就不再是脱身的问题,而是该怎么保命的问题了。

    “噢?何计也?”

    “君侯不必去仲仁营外,可亲领兵往北去,摆出要与董兵野战的架势。董兵士气虽高,然君侯连胜,彼辈定亦忌君侯威名,见君侯亲至,肯定就不会再袭仲仁营,而是会改与君侯对阵了。君侯可於此时,令仲仁出营列阵,摆出要与君侯合力共击董兵之态。”

    “然后呢?”

    “君侯与仲仁摆开阵势后,可先与董兵对阵,待到入夜,仲仁就可趁此机会,带兵从容东撤,与孙将军会师了。”

    丁猛问道:“按校尉此计,小荀将军固然可以脱身了,可将军呢?”

    “等仲仁撤归后,君侯可布疑兵,迷惑胡轸,然后徐徐退归。”

    “如何布疑兵?”

    “入夜后,君侯可选精卒数百,诈夜袭之,董兵不知虚实,必集结自固,君侯便可借机后撤。”

    “如董兵获悉,尾随追击,该当如何是好?”

    “可设伏兵於道,冲杀一阵,他肯定就不敢再追了。”

    荀贞大喜,说道:“志才此真妙计也!”

    戏志才的这条计策确实不错,把握住了人心,胡轸部虽是来占便宜的,可荀贞本就有善战之名,今又连胜,胡轸等将肯定也会很忌惮他,一旦被荀贞迎面拦住,必定会万事小心,他们这一小心,荀贞就有机可趁了。

    即按戏志才此计,荀贞点本部三千精锐,又问孙坚借了两千精卒,合计五千敢战之士,立刻出营,赶去拦截胡轸。

    胡轸在半道上闻得荀贞亲带兵来截,果如戏志才所料,不再前进,而是停了下来,等荀贞带部到来。

    荀贞到后,在胡轸部的侧面摆开阵势,又叫荀成从营中出来,亦在营外摆开阵势,做出一副要合力与胡轸死战的模样。

    胡轸驰马阵前,观望荀贞阵型,感叹地对左右诸将说道:“不意荀侯胆勇至斯!今曹操、鲍信兵败,唯余他这一路,他还敢与我军逆战,而不思急撤。”吩咐左右,“荀侯能战,不可轻敌,命步骑各部小心警惕。”

    有将说道:“荀侯两阵合兵,计有兵卒万五千余,虽兵多於我,然精卒不如我,而今我两军阵势已开,何不现就冲杀荀阵?”

    “荀侯精兵虽不如我众,然其两阵隐成犄角势,我如冲其一,必受另一阵之攻,不可冒然进战,又且,我部驰近百里而来,将士也需要休整一下,再又,相国的大军很快就能至,等到相**至,优势就稳在我军之手了,现下急战的是荀侯,而不是我等,敌之所欲,我焉能给?”

    胡轸不肯立即进军,两军遂对垒野上。

    入夜后,三更时分,荀贞拣选了八百猛士,以刘邓、关羽分统带之,奔袭胡轸阵,又叫辛瑷、张飞统五百骑兵,绕在胡轸阵的外围奔腾卷驰,又叫荀成阵鼓噪呐喊。

    胡轸闻乱,急登高望之。

    他隐约看到近处有数股荀兵来袭本阵,又依稀见到远处似有群马奔驰,再往荀成营看去,见其营中灯火通明,闻得喊声如雷。他大惊失色,唬不透荀贞用意,忙令三军:稳固本部,不得擅动。

    荀成营的鼓噪声响了半个多时辰,渐渐停歇。

    来夜袭的荀兵在破了几个董兵营垒后撤退回去。

    远处的马蹄声亦渐不闻。

    待到天亮,胡轸又登高远眺,荀贞、荀成的阵在远处,他看不清楚,遣人去探,得报:荀贞、荀成阵中不知何时已是人去阵空。

    胡轸愕然,已知昨晚中了荀贞的计,顿足扼腕,急召诸将,说道:“荀侯昨夜使计,已与荀成共遁去。”

    诸将闻之,一片哗然。

    有将说道:“荀部多步卒,现下应还没有回到注城大营,将军可点骑兵急追之,或有斩获。”

    胡轸却不肯听从,说道:“荀侯能战,相国以之为‘狡’。今我等出关来袭,皆谓其将撤,谁知他忽复来进,再谓其将战,谁知他又忽复而去,何其神也!今汝等又谓其宵遁,焉知他是真遁、假遁,有无埋伏?我料之,他就算真遁,也必会留有伏兵,我军如追,恐将正坠其伏。”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至少强过再中他计,损兵折将。”

    胡轸也是被荀贞给打怕了。

    何机、援兵,接连被荀贞用计,连连落败,他亲带兵来袭,又被荀贞用计,不但轻而易举地救下了荀成,还撤退得不令他知,他现下是完全不愿再与荀贞过招了。

    这却也不能说他胆小,要知:战场是死生之地,一念之错,也许就是身死军灭的结局,不是心智坚强的人,还真不敢拿冒险当饭吃。

    荀贞竟因此而得与荀成安然退回注城。

    荀彧笑道:“只惜乎志才的伏兵之计未能得用。”

    诸人笑了一场,见胡轸既不敢再来袭追,遂整兵勒众,从容向颍川撤退。

40 路畔相投父子俱 贼名水上号锦帆

    未入颍川郡界,前头斥候来报:道左停驻了一支军马,约五六百人。

    荀贞心道:“莫不是郭俊、杜佑诸君闻我归来,故出界相迎?”

    荀贞、孙坚此次出郡击董,留守在颍川的文臣便是以郭俊、杜佑、王兰等人为首。

    荀贞问道:“打的可是颍川旗号?”

    斥候答道:“有面军旗,上写着却是一个‘文’字。”

    “‘文’字?”荀贞顿时想到了文聘,心道,“仲业家在南阳,此地离南阳不远,莫非是仲业家中有人来投?”遂道,“请那领军之人到中军叙话。”

    不多时,斥候带了两人过来。

    荀贞看去,当头的是个熟人,却是文聘的从父文直。

    荀贞在颍阴为亭长时,当时的颍阴令朱敞是南阳宛县人,与文直、文聘家同县,文家是宛县的大姓,朱敞与文家交情不错,而文直在宛县亦颇有声名,文直因得以从朱敞来到了颍阴为吏,由此与荀贞相识,——也正是通过文直,荀贞才认识了文聘。

    后来,朱敞任满离职,文直也跟着一起走了,前两年听文聘说起,说因见天下将乱,文直辞了吏职,回到了南阳家中。

    今日在道上与他相遇,想来定是他闻荀贞起兵,故来相投了。

    荀贞欢喜前迎,一面与他见礼,叙别后之情,一面叫人去召文聘来,令他叔侄二人相见。

    多年不见,文直见老,头发白了许多,不过当年温文谦雅的风范却是半点没变,精神头儿也亦不错,荀贞与他叙了会儿话,见从在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气象不凡,眉眼间与他有些相似,因便笑问道:“此君状非常人,英气内发,吾观他与公似颇为相像,却不知是何人也?”

    “这是我的犬子,名魏。”

    原来是文直的儿子,叫文魏,荀贞赞道:“虎父无犬子!”问道,“敢问表字为何?”

    文魏气昂昂地答道:“贱字治象。”

    “治象……,好字啊。‘乃县治象之法於象魏,使万民观治象,挟日而敛之’,君父对君期望甚高也。”

    说话间,文聘来到,他们叔侄、从兄弟相见,自有一番亲热。

    文直对荀贞说道:“闻将军起兵讨董,至颍川,我即招募勇壮欲来投之,只是募勇费了些时日,故此直到今日才能来到。”

    荀贞心道:“我从广陵起兵,到颍川,再到出郡讨董,中间这么长的时间,怎会不够你招募勇壮?之所以到现在才来相投,不过是因见我连败董兵,声威大振罢了。”

    他想得不错,文直家离颍川不是太远,且南阳是孙坚北上颍川的必经之处,如不是为了观望时势,看荀贞成败如何,早在孙坚到南阳时,文直就能带众与孙坚合,共至阳翟了。只不过,正如本朝初年马援对光武帝说的那句话:乱世之际,不仅君择臣,臣亦择君。担负着一族兴衰的重任,不好好考察清楚,便是文聘就在荀贞军中,文直也不可能轻易就来相投的。

    荀贞亦知此理,所以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反是笑道:“讨董,乃义事也,今得文公来助,来日再击董时,我必事半功倍。”

    文直带五六百人来,不足编为一部,荀贞遂任他为别部司马,仍由他统带这数百人,为示亲厚,又把文魏留在帐下,用为帐前吏。

    安顿好文直父子,让他们带部从在中军,部队继续往颍川开去。

    行未及多远,离颍川还有四五里地,前头斥候又来相报:南阳方向来了一支人马,约**百人。

    荀贞心道:“南阳方向?是南阳的郡兵,还是袁公路的人马?”问道,“带兵者谁人?”

    “自称名叫甘宁。”

    荀贞心道:“甘宁?”

    边儿上的文直说道:“此我南阳豪侠是也。我素闻其名。他本南阳人,其先客居巴郡,在巴郡时,他轻侠尚气,藏匿亡命,闻於郡中,后被郡举上计掾,补蜀郡丞,前不久弃官回到了南阳。”

    “噢?公与此人相识?”

    “我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并不相识。”

    荀贞心道:“听文直说这人过往的简历,必是那个甘宁无疑了。”

    如果说文直的来投,还在荀贞的意料之中,甘宁的来投实在就是出乎他的意料了。甘宁在南阳,南阳有郡守、有袁术,荆州亦有刺史,按理说他应该投他们中的一个才对,却没想到他是谁也不投,却竟来投奔既与他不是同乡、也非是在荆州为吏、并且根本就不认识他的荀贞。

    荀贞忙叫人相迎。

    很快,甘宁到了中军。

    荀贞看去。

    见他内着精甲,外披锦绣,美冠带,带玉悬囊,腰上宝剑,剑鞘华丽,珠光宝气,逼人双目。

    荀贞心道:“闻甘宁昔在巴郡时,豪奢异常,人称之为‘锦帆贼’。今见之,果是个奢华人物。”

    甘宁知道对面之人便是荀贞后,推金山、倒玉柱,伏拜在地,口中说道:“南阳甘宁拜见明将军。”

    “快快请起。”荀贞上前把他扶起,上下打量,笑道,“吾与君虽分处两州,然吾久闻君名矣!”

    “想来定非是什么好名。”

    荀贞哈哈大笑,心道:“甘宁固好奢侈,然观其举动,闻其言语,却开亮爽朗,有侠士之风。”笑道,“大丈夫行事,岂是庸人可能理解的?好名也罢,恶名也罢,英雄只看本心。”

    甘宁心道:“我闻荀颍阴开襟下士,虽名出儒门,却有侠风,今见之,果然如此。”心中欢喜,说道,“闻明将军起兵讨逆,宁不自量力,愿为明将军献上犬马之力。”

    甘宁带了**百人,比文直带的人太多,可也不够一部,且他是新来相投,虽有重名於后世,却也不可立即就拔之於显位,荀贞因也就与对待文直一样,也任他为别部司马,令其统领他自带来的那数百壮士。

    此正行军途中,路上不可太多耽搁,甘宁得了任命,便即带了部曲合入军中,跟着部队前进。

    他带部曲合入军中时,荀贞见了一眼,见他的那些部曲也多是豪奢打扮,内着铠甲,外披锦绣,不觉心道:“我部中最飞扬好奢的可算是高子绣了,可子绣与他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再行四五里,到了颍川郡界。

    探马又来相报:数百人正在郡界相候。

    这数百人却就正是颍川的郡吏、士人了。

    郭俊没来,阳翟郡府需得有他留镇,这数百人中带头的是杜佑、王兰等。

    此外,又有枣祗、赵俨、繁钦、杜袭等等许多郡中的士人。

    荀贞出郡时,可没这么多士人来送他,而他此番归来,却有这么多士人来迎他,不用说,这必是因他连败董兵、声威愈振之故了。

    杜佑等人接住荀贞,一行人往阳翟去。

    来迎接荀贞的还有坐镇父城一带的陈到派来的人,荀贞叫这些人不必跟着去阳翟,而令他们先归父城,并叫带话给陈到:叫陈到仍先镇守父城一带,如对他有别的安排,会有军令传去。

    数万人浩浩荡荡,车骑甚盛,由颍川西南入境,开向阳翟。

    沿途百姓闻之,多出来观看。

    有那消息灵通的,绘声绘色对观者们讲述荀贞数败董兵、斩获“数万”的胜利。

    荀这次讨董,虽然没有获得什么实际的进展,只是败了何机、胡轸几阵,连伊阙关的关门都没见着,更别说“攻入洛阳”了,但在诸侯群起讨董却大多不敢进兵,而唯一敢进兵的曹操又大败而逃的背/景下,他和孙坚的这几番连胜、毫发无损地顺利归来却是极其亮眼的表现了。

    也就难怪文直来投,也就难怪甘宁舍南阳郡守张咨、舍袁术、舍荆州刺史王叡,而独来投他,也就难怪枣祗、赵俨等郡中士人联袂来迎。

    当然了,文直、甘宁、枣祗、赵俨等等这些人或来相投、或来相迎,——那相迎的说不定此时也已经有了投奔之意,他们倒并非全都是因为敬重荀贞的“忠义扶汉”,往深里根究,乱世将至,荀贞忠义也好,不忠义也罢,对一些儒士来说可能很重要,但对很多的豪杰壮侠来说却是半点也不要紧,他们更看重的是荀贞在此次讨董中表现出来的胆略和能力。

    这日将到阳翟城下,一道消息忽从南阳而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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