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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最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赵子曰     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     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 回天转地将军手 身轻名士一文钱

    李延报毕,过了好一会儿,车中才有个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出:“荀将军到了?稍等片刻,待我下车相迎。”

    荀贞接口说道:“将军远来,道必辛苦,不敢劳动将军下车。前边不远就是县城了,我请在前为将军引导,请将军入城。”说完这句话,他向车中揖了一揖,转身即走。

    李延愕然,看了看他离去,又往车中看了眼,急追赶上来,说道:“荀侯请留步,孔公这就下车了。”

    荀贞笑道:“孔公大驾远来,路上辛苦,就请孔公安坐车中,由我在前引导吧。”说着话,脚步不停,径往前走。

    李延想拦,又不好失礼,只好看荀贞离去。

    戏志才、荀成等人,加上本在孔伷车队中的乐进、郭俊、杜佑等人俱相继跟上,随荀贞而去。

    乐进此前和郡吏、士人出县三十里往迎孔伷,原是乘车去的,现下见荀贞步行,他也就没再乘车,亦徒步相从。

    他边走边心中想道:“主公给孔伷三分面子,过来接他,他却拿大,叫人唤主公到车前来见,又摆开精甲在车前,有荀仲仁带精兵迎他、给他下马威的前事在,主公只当是他的反击,或尚能忍,然主公已至车前,他却得寸进尺,依然高坐车中,把主公冷落在外,好半天才出声,主公要再等他下车,他还不定会怎样拿大!他毕竟是豫州刺史,与主公有同盟之谊,他若是拿大,主公却也不好当场撕破脸,当下之时,自是一走了之最好,也算是回敬孔伷的过分傲慢无礼。”

    对荀贞的临机应变,乐进钦佩得很。

    眼看已走出了百余步,又入到了那两千精甲的对阵中,孔伷车中仍无动静,戏志才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想道:“这孔伷看来毫无临机应变之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荀贞由城前得李延相召,移步豫州军前,坦然过精甲之阵,亲迎到孔伷车外,没有半点不满之色,看似对孔伷非常敬重,可却只说了一句话,转身就走,这肯定是出乎了本正“扬眉吐气”的孔伷之预料,孔伷如有干才,在此时不会毫无反应,可车中却至今沉默无声,想来无他缘故,只能是因孔伷骤逢此变,惊愕之下,不知如何应对,是故竟至无话可说、无令可发。

    荀成去时,带了一千五百步骑,这时,这些部队在豫州军的后边,荀成跟着荀贞出了精甲阵,得了荀贞之令,便即翻身上马,从边道兜转回去,带了这些步骑绕开大道,自归本营去了。

    乐进、郭俊、杜佑等人近至荀贞身侧。

    乐进对荀贞说道:“君侯,我等迎住方伯后,来县中的这一路上,方伯颇是冷遇我等,对我等爱答不理。”

    郭俊说道:“我与仲仁兄在郡界接住方伯后,仲仁兄本主动请缨,请为方伯在前开道,却被方伯留在军尾随从。”

    荀贞笑了笑,没说话。

    郭俊又道:“方伯见仲仁兄与我共迎他,私下问我,问君侯带了多少兵马入郡,带了多少粮秣从行,又问君侯分兵遣去父城、鄢陵诸县是为何意。”

    荀贞笑道:“君怎么回答的?”

    郭俊答道:“我以实言答之:君侯入郡时带兵两万,入郡后,颍川壮士相投者甚众,旬日间部众已增数千;君侯从行带的粮秣不多,但入郡后,郡中士民夹道迎之,郡县出粮以奉;君侯分兵去郡北、郡南,是为与酸枣通声气、迎孙将军入境。”

    “豫州又是怎么说的?”

    郭俊答道:“再无它言。”

    荀贞又笑了笑,说道:“卿等不必从我,在这里等孔豫州吧。”

    乐进、郭俊、杜佑等人是颍川的郡吏、士人,他们本就是去迎接孔伷的,现下孔伷迎到,於情於理,他们不好丢下不理,众人应诺。

    乐进问道:“孔公今至,原定晚上给他洗尘,主公来不来?”

    “我就不去了。文谦,你代我转告豫州,为鼓舞士气,以备出战讨董,我明天要检阅部队,豫州如有空闲,请他来我营中观看。”

    “检阅部队”不是荀贞临时而来的念头,他早就有此打算了。他军中新卒挺多,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战场是死生之地,必然会有人害怕,那么在开战前搞个阅兵,把部队集中到一起,有句话说“人多势众”,一看有这么多同袍,胆怯害怕的可能也会胆壮起来,士气也就高了。

    乐进应道:“诺。”

    留下乐进等人等待孔伷,荀贞、荀攸等转路向城南,随在荀成带的步骑后归还本营。

    走到半路,听见鼓角声响,戏志才又回望道上,见豫州军马直到此时才重开拔行动。

    却说豫州军中,孔伷的坐车里边不止坐了孔伷一人,还有两三个他信用的从事、校尉,李延亦在其中。

    孔伷是老一辈的名士了,今年五十多岁,须发皆稀,头巾折了一角,却是“林宗巾”,宽衣长袖,手持拂尘,一副名士风派,只是风流虽有,这会儿他脸上却不太好看。

    在他对面坐有一人,年约四旬,状貌清癯,颔下胡须十分茂盛,与孔伷的稀发疏须正是相映成趣。此人名叫孔德,鲁国人氏,与孔融系出同族,现为州中从事。

    鲁国孔氏乃孔子之后,圣人苗裔,经书传家,素为海内重,因在豫州境内,其族中人更是常得州中征辟,经常有人出仕州府,如孔融,再如孔融之前的孔褒、孔方等,都担任过州中从事。孔融在州中时,孔德尚未入府,他是在孔伷掌了实权后才被征辟入到府中的。

    孔伷也姓孔,虽和鲁国孔氏没什么关系,可毕竟同姓,所以孔德入到府中后便极得他的重用。

    此时见孔伷呆坐车中,涨红了脸,紧紧攥着拂尘,胸前一起一落,显是气愤非常,孔德劝慰他了两句,随之说道:“荀侯虽荀家子弟,然观他的过往,却是以军功而得擢迁,他久带部伍,常行征战,难免会猛粗少文,行事鲁莽了些,缺些礼数,方伯也不必太过和他计较。”

    孔伷堂堂本州刺史,行征虏将军,统兵来到了本州郡内,却被荀贞“轻视无礼”,把他气得够呛,好容易缓过气来,颤着声说道:“初闻他要来颍川与我会兵,我本还挺高兴,以为有了他来后,我豫州的讨董声势就不比冀州、也不比酸枣弱了,可却殊未料到,此子竟是如此无礼!先故意以精兵迎我,又不得我的同意便就分兵驻扎郡中南北,颍川郡吏郭俊、杜佑、乐进诸辈亦口口声声都是‘荀侯’,俨然以其门下走狗自居,轻慢於我,这究竟是豫州的颍川,还是他荀贞的颍川?便是他为本郡人,也不能如此欺我!实难忍也,实难忍也。”

    说了这么一大通,他觉得还不够,又道:“他虽是颍阴侯、二千石太守,可今次起兵却不过是个行建威将军罢了,我可是行征虏将军,位当在他之上,他怎能如此无礼,如此无礼!”

    汉家的将军号中,杂号虽都比重号为轻,可就像太尉略高过司徒一样,杂号里边如细分之,也是高低上下的,最贵重的是四征、四镇将军,即征东、征西、征南、征北和镇东、镇西、镇南、镇北这八个将军号,较之别的杂号略高一点,是杂号里最尊贵的。

    孔伷被表为“行征虏将军”,这个征虏将军不是“四征”之一,可带了个“征”字,故此在孔伷的自以为里,他要比荀贞位高。

    ——从这一点,其实就能很清楚地看出孔伷和荀贞的不同了,荀贞压根就没把“行建威将军”这个称号当回事儿,之前在颍川郡府,他当着满院郡吏的面自言此将军号不过是为讨董作战方便罢了,当不得真,比不上真将军,可孔伷却抓着自己的将军号不放,以之为耀,并还主观地提高自家这个将军号的地位,自觉要高过荀贞,敝帚自珍,重名轻实,却是可发一笑。

    李延说道:“明公所言甚是。”

    孔德说道:“明公息怒。”

    “郡治县外,万军部中,士民面前,他如此轻慢於我,人皆见之,我如何息怒?”

    如果荀贞是在私下里不给孔伷面子,孔伷可能还不会恼怒至此,可刚才荀贞却是在孔伷的部下面前不给他面子,被荀贞这么轻慢,那些将士部曲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孔伷?会不会小看他?会不会在背后取笑他?而同时看到这一幕的还有颍川郡的郡吏和士人,看那些郡吏吹捧荀贞的无耻作态,他们定不会为孔伷保密,肯定会将此事传开,如此一来,过不多久,这颍川郡的各地士人必然就会尽知他被荀贞落了脸面,各郡士人来往勤密,假以时日,整个豫州、整个海内恐怕都会知晓此事,待到那时,自家会落个什么名声?会有多少人嘲讽笑话他?

    一想起这些,孔伷就觉得脸皮发烫,坐立不安。

    再又由此想到如果因此而丢了威望,那自己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统带部队?还有什么脸面给军中的将校们发号施令?还有什么脸面做出威严的姿态,让他们听从调度?

    对部队是这样,对州中郡县也是这样。

    想及此,孔伷又觉得荀贞坏了他的权威,愤恨填膺,咬牙切齿,愈是恼恨荀贞。

    他握着拳,狠狠地拍在席上,愤怒之下,忘了手中还拿着拂尘,差点被散开的拂须撩住眼睛,慌忙松开手,把拂尘扔到了一边,他说道:“我怒气难抑,诸卿,你们说,我该怎么报此大仇?”

    听得孔伷已把此事升级到了“仇雠”的程度,李延、孔德诸人对视一眼,俱皆沉默。

    能怎么报仇?还能点起兵马和荀贞火并不成?

    说到底,这件事是孔伷自己办差了,谁也不能怪。

    荀贞虽派了精兵去给孔伷下马威,可那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却没法放到台面上来指责荀贞的,因为荀贞大可回答说:他这是为表示对孔伷的敬重,故此才遣兵去迎。更要紧的是,在孔伷到后,荀贞同时也还亲到县外相迎,再挑剔的人在礼节上也挑不出他的错来。

    孔伷最好的应对办法应是:先吃下这个暗亏,然后再徐徐找时机报复过去。可孔伷耐不住性子,却又是叫人去把荀贞从县外召到军中,又是摆开精甲阵,这些也都罢了,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荀贞到了车前后还高踞车中,半晌不理。

    试问之:荀贞贵为县侯,名爵远比孔伷为高,又是战功赫赫,帐拥强兵,怎可能会再忍让不发?真要说轻慢无礼的话,在孔德、李延看来,孔伷才是轻慢无礼。

    孔伷怒道:“卿等为何皆一言不发?”

    车中的这几个从事个个愁眉苦脸,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孔伷。

    孔德有些急智,心道:“荀侯善战,将来颍川与他联兵的孙坚也是猛将一员,方伯虽清高名士,可所长不在军旅,非他两人对手,又且,荀侯是颍川本地人,民心所向,连颍川太守都只能挂印而归,方伯如与之硬顶,怕难落好,万万是不能与荀侯翻脸的。只是,方伯现正恼怒,万难听我劝,我不可拂逆,当顺其心意,先以言辞附之,等方伯熄了怒火,再寻机劝说。”

    他开口说道:“荀侯自恃功勋,轻慢明公,确是可恶,但明公身尊肉贵,为海内之望,今至颍川,为国家除贼,豫州百万士民、数万将士都在等候着明公的号令,却也不值得为这等人气坏了身子,耽误了大事,颍川郡的吏、士都在恭候着明公的驾临,诸县令长也都在静候听从明公的将令,明公不如先到县里,布置下军令,再命荀侯来军中,面斥其过。”

    又是“海内之望”,又是“百万士民、数万将士和颍川的吏士、县令长都在候令”,得了孔德的奉承,孔伷心气稍平,怒气稍减,心道:“荀贞小儿自恃功勋,轻慢於我,虽是暂落了我的脸面,但伯盛说得很对,我帐下四万余步骑,颍川各县的令长都伏首贴耳、候我发令,他荀贞小儿再是骄横,他荀家再是颍川望族,可他毕竟是个‘客军’,我问得他随行带的粮秣似并不多,待其粮尽,看他还有什么能耐敢与我争雄,我早晚能让他来我军中,负荆请罪。”

    伯盛,是孔德的字。

    有个忧思,深藏在孔伷的心中,他从来没有对孔德等人讲过。

    袁绍在冀州喧宾夺主,以一个小小太守之位而压得州牧韩馥被迫低头听令,自闻荀贞要来颍川会师后,孔伷就一直在想:荀贞善战,得他会师,固是有利抬高自家在联军中的地位,可如果荀贞不从号令,反欲如袁绍那般鸠占鹊巢、反客为主,他又该如何应对?

    也正是因为了这个担忧,在担忧变成现实,被荀贞给了个下马威后,他才想马上就给予反击,只是没想到,反击未成,反却使他自己受到了更大的屈辱,恼羞过后,虽以自家兵马强盛、荀贞客军缺粮的事实来安慰自己,可不知为何,他却还是无法自安,感到了一点的惶恐。

    暖和的阳光下,道路被晒得略微松软,没有早上走时那么硬实,车行得也不快,坐在车里厚厚的垫子上,一点儿不觉得颠簸。孔伷拉开车帘,往外看去,看见披甲持戈的骑士们策马护卫在他的车子周边,又听到前后传来的步卒、骑兵行军的偌大声响,心中略安。

12 自以为得逼负荆 小计略施迫人穷

    第二天上午,荀贞在营中阅兵,检阅诸部。

    孔伷当然没有去,但却遣了几人远远觑观。

    待到下午,这几人看罢归来,孔伷细细问了一遍他们的所见。

    这几人不敢说实话,可也不敢说假话,只能虚实参半,拣孔伷喜欢听的说了些。

    听得荀贞军中的精锐不但少,而且在兵马盛众、甲械精良上,更是不如豫州军,荀贞部下有的兵卒居然拿的还是木枪竹戈,这等粗滥的装备怎能与本部相比?孔伷心中有了数分底气。

    他挥退这几人,命李延去叫郭俊、杜佑等颍川郡吏来。

    孔伷到了县中后,住进了郡府后宅,郭俊、杜佑诸吏皆在前院办公,得他相召,来得甚快,不多时来到,郭俊问道:“方伯相召,可是为驻营一事么?”

    孔伷昨天到阳翟已过午时,进了县里又赴郡中宴请,没有顾上安营扎寨之事,现下数万豫州兵马还都露天待在县外的野地上。

    孔伷说道:“筑营一事不急,我召你们来是另有要事。”

    “请方伯示下。”

    孔伷拿着手中的玉如意在案上轻敲了两下,——昨天那个拂尘差点伤了他的眼,他一怒之下,将之丢了,换了现下这个玉如意拿在手中赏玩。他说道:“汝郡乃我豫州大郡,又在讨董前线,郡位不可久悬,今汝郡太守挂印辞,我欲择一人,表守汝郡,汝等以为如何?”

    杜佑答道:“临此兵事大兴,外有董卓军威逼,内有诸路义兵入驻之际,诸县本已骚动,百姓多怀不安,倘若再仓促择人临郡,佑等恐会更增郡县之疑,使百姓越发不宁。而今郡守虽以病辞,然郭功曹诸君久在郡府,皆娴於政事,方伯如有何差遣,但请示下,郡中尽能完成。”

    孔伷哼了声,心道:“就知汝等会推三拒四,找借口推辞不愿,却不知此乃是老夫昨晚苦思而得的一招妙计,就等着你们不愿,我才好故作退让,巧施连环,遂我心志。”

    他说道:“汝等所言亦有理,那既如此,……罢了,我虽喜好清净,不好案牍之劳,然为讨董击逆,为国家计,说不得,却也只能暂代起汝郡的郡事,以免误了军机了。”

    杜佑、郭俊诸人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俱皆呆楞。

    孔伷见他们呆若木鸡,哑口无言,心中畅快,说道:“你们且先回府,把汝郡的民、粮簿子拿来给我,待我看后再议它事。”

    孔伷是豫州刺史,现又统兵数万入郡,他要暂来代理颍川郡的郡事,杜佑、郭俊等人也不能硬顶拒绝,无奈,诸人只好应诺。

    出了门外,杜佑和郭俊商量:“实未料到方伯竟欲代理我郡郡事,他问我等要郡府的民、粮簿子,民为假、粮为真,明是因知荀侯此来没有带多少粮秣,所以他想以断粮来要挟荀侯。”

    郭俊说道:“我等速去荀侯营中,将此事告之。”

    杜佑等人皆点头同意。

    诸人联袂赶去荀贞营中,在校场上找到了荀贞。

    荀贞刚检阅过诸部不久,正在校场的将台上与诸部校尉、司马说话,评点今日各部的表现,见郭俊、杜佑等来到,请他们登上台来。

    郭俊说道:“君侯请借一步说话。”

    荀贞见他神色沉重,知或是有大事发生,遂和他来到台角,问道:“有何事体,这般神秘?”

    “君侯,大事不好。”

    “怎么?”

    郭俊把适才见孔伷的经过详述一遍,最后气愤愤地说道:“孔公这分明是想借查粮的机会为难君侯,他素有高名在外,却未料到如此小肚鸡肠。”

    荀贞沉吟了下,没接郭俊的话头,反而问道:“你刚才说,豫州召你们去,只说了欲代守本郡一事,却没与你们商议筑营之事?”

    “没有。我等本以为他召我等去见是为议筑营之事,但他对此却只字未提,没与我等商量。”

    荀贞心道:“数万军马露宿野外,近在城郊,一天可以,两天可以,三天、四天乃至更久却就不行了,便是将士没有怨言,无有营寨约束,百姓肯定会受其害,孔伷虽无军旅之才,可对这点道理不会不知,而他却只字不提安营扎寨之事,……他这是在想夺我的营寨啊!”

    荀贞定下心来,又细忖片刻,心中又想道:“不错,孔伷此招分明是‘连环计’,先以退为进,拿下颍川郡权,然后再以粮逼我,夺我营寨,……我如一时不察,还真有可能上当,只可惜今已被我看破,略施小计,我便可将之破去。”

    他心中有了定见,不慌不忙,对郭俊说道:“豫州军马数万,岂能久驻野外?孔豫州虽军纪严明,可县内外的百姓不知虚实,却必会惶恐害怕。君与杜君等人再去见一见孔豫州,请他及早择地安营,以抚县人。”

    “……,那方伯欲代理郡务,查看郡粮一事?”

    “郡府之粮,多已在我军中,同为讨董伸义的联军,孔豫州还能问我要回去不成?”

    郭俊还是面带忧色,说道:“话虽如此说,可只怕方伯……。”

    荀贞笑道:“君勿忧也,我自有对策。”

    郭俊见他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说,叫上杜佑等人又急匆匆去求见孔伷。

    孔伷早得了下人的来报,知道郭俊、杜佑等人一出门就往荀贞营中去了,此时见他们过来求见,料应是从荀贞那里问来了应对之策,便命放入门内,自在堂上好整以暇地等待,心道:“我是豫州刺史,代理一下本州郡国的郡务是理所当然,我且看荀贞小儿有何应对?”

    郭俊、杜佑等入到院中,登堂行礼。

    孔伷明知故问,问道:“汝等可是取了民、粮簿子来么?呈上我看。”

    郭俊说道:“民、粮簿子分在各曹,曹掾不知去了哪里,一时取不出来。”

    “既没取了簿子来,来求见我是为何事?”

    “还是为兵马筑营一事。”

    “嗯?”

    “好叫明公知晓:明公虽御下甚严,军纪森然,可县人小民哪里能知明公的威明?今乍见数万步骑雄兵入驻,近在县郊,甲旗曜日,肃杀冲霄,天地为感,河动城摇,无不害怕惊惧,庸人自扰,是故我等敢请明公能及早择一良地,安营扎寨,既宣威德,以抚小民。”

    孔伷心道:“荀贞竖子倒也不蠢,看懂了我的连环计,猜出我查粮是轻,夺他营寨才是重,故而想以百姓为逼,迫我另择营地,以保自家壁垒。你这小儿,之前那般辱我,我怎能让你如意?”

    他拿着玉如意晃了两晃,说道:“汝等既知我军纪森严,又何必担忧兵会扰民?”

    “我等虽知,可乡野小民尽是愚夫愚妇……。”

    “不必再说了,汝等快点去把汝郡的民、粮簿子拿来给我才是正事。”

    斥退了郭俊、杜佑等人,看着他们灰溜溜地走远,孔伷坐在堂上,心情大快。

    他摸着玉如意,心中想道:“颍川郡府送给荀贞小儿了不少粮,等我拿到了粮簿,就逼他还粮,我料他定不肯还,不打紧,我就再来一次‘以退为进’,明叫他还粮是假,故作退让一步,逼他把营垒让与我是真,等到夺下了他的营垒,使他威望大失,我才稍可报他的辱我之仇。”

    郭俊、杜佑又去到荀贞的营中,将孔伷的话转述给荀贞。

    荀贞吃了一惊,问道:“君等还没把粮簿给豫州?”

    “……。”

    郭俊、杜佑没料到荀贞在听完话后,问的第一句却是这个。

    杜佑说道:“君侯,粮簿事小,可方伯要粮簿的意思却深啊!……君侯请他早择营地,他又不理,这该如何是好?”

    “他既不理,君等便可告与县人,也可以告诉豫州军,就说非是郡府不给地,而是豫州不愿立营扎寨。”

    郭俊、杜佑顿明荀贞之意,又惊又喜。

    郭俊说道:“君侯妙计!”

    孔伷刚到阳翟才一天,县中的士人、百姓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几万人马露天留在县郊的危险性,而豫州军也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孔伷如再不给他们扎营,他们就得接着露宿野外,二月初的天气,晚上还是很冷的,住在野外,和甲而眠,没几个人愿意受这苦。

    他们没有意识到的东西,荀贞提醒他们。可以预料到:得了郭俊、杜佑等的散播消息后,阳翟县内县外的士人、百姓定然哗然一片,豫州军也必定群情骚动,到了那时,孔伷应付这些事情还来不及,又哪里还有精力再去找郭俊、杜佑等人和荀贞的麻烦?

    是故,郭俊喜道“妙计”。

    既然孔伷没有精力再找荀贞的麻烦,相对的,也就不可能再来夺荀贞的营垒了。

    这些只是荀贞“此计”的一方面,还有另一个方面,是郭俊和杜佑等暂时没有看到的。

    荀贞“此计”的真正目的不是给孔伷添乱,让他自顾不暇,而是为了坏孔伷在郡中的名声和动摇豫州军的军心。

    而又不管是“此计”的哪一方面,事实上,这都只不过是荀贞在看出孔伷欲夺他营寨后的随手一击罢了,至於孔伷打算代理颍川郡务,查粮相逼这件事,荀贞是另有对策的。

    郭俊、杜佑等辞别荀贞,回到了县中,当晚就各邀亲朋好友聚饮,酒酣耳热之时,或装作失言,把孔伷“不肯安营”的事说了出来,或故意唉声叹息,引得别人来问,然后再把孔伷“不肯安营”的事情讲出,顺便表示一下对县内外士人、百姓宗族、人身安全的担忧。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事关县中安全,消息传得飞快。

    次日下午,就由数百士民齐聚郡府门外,共同请愿,恳求孔伷尽早择营安顿。

    不止县中士民来了很多,豫州军的校尉、军候们闻听了此事,也都来找孔伷询问。

    孔伷焦头烂额之际,又忽闻得一道消息:孙坚兵入颍川,荀贞上表,表孙坚颍川太守。

13 孔德再献明良策 江东猛虎孙文台

    孔伷闻讯,又惊又怒。

    他召来孔德,懊恼地说道:“悔未听卿言,没想到荀将军还真敢表人为颍川太守。”

    孔伷那个“逼荀贞让营”的“连环计”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不过在付诸行动前他征询了下孔德的意见,孔德当时对他说:“明公此计固然上佳,可以在下看来,似乎还有可商榷之处。”

    孔伷问他:“哪里可商榷?”

    “今颍川缺守,明公以豫州刺史之身暂理颍川军政当然是可以的,可万一荀将军在知道了此事后索性另择选一人,上表为颍川太守,明公此计不就落空了么?”

    孔伷说道:“荀将军没这个胆子吧?”

    如今关东讨董,虽然互表将军号,可这只是为了行军作战方便,说白了,荀贞的行建威将军、孔伷的行征虏将军等等,都只是一个虚号,轻飘飘的,毫无实权,但“颍川太守”这样的官位却是有实权的,朝中现虽有董卓乱政,可洛阳的朝廷却仍还是天下正朔,所谓“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类如颍川这样的重郡太守,你一个起兵的郡守州刺史就敢随便上表?太狂妄了点。汉家四百年天下,尽管日渐陵迟,朝廷积威犹重,反正孔伷是没有胆子擅表人来守的,所以他也不认为荀贞敢。

    孔德心道:“关东群起讨董,事如成,则大家都是国家功臣,事如不成,则天下势将纷战,值此之际,成王败寇,兵都起了,区区一个颍川太守,荀侯又怎会没胆子上表?”

    孔伷名望虽高,可因早年党锢之故,仕途不畅,而今为豫州刺史,实是骤得高位,单就政治经验来说,还不如曾久仕郡县的孔德。只是,孔伷的政治经验虽然不太足,却毕竟是长吏,孔德也不好直接批评他的天真,遂就委婉地说道:“这可说不好。以在下之计,为稳妥起见,颍川的军政与其由明公亲自暂为代理,不如先下手为强,干脆表一人守郡,如此,就算荀侯再另择人上表,也晚了明公一步,无甚用处了。”

    孔伷一方面不相信荀贞有这个胆子,一方面手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颍川是国家名郡,不是随便挑个人就能来当太守的,首先一个,名望、资历得够,其次一个,还得合乎“三互法”,这样的人选不好找,因而,孔伷没有听从孔德的建议。

    却未料到,荀贞竟真的就表了孙坚为颍川太守。

    孙坚虽非士人,可他在朝里做过议郎,又外放任过长沙太守,又有乌程侯的爵位,资历和地位都足够,同时他也没有什么亲族、姻亲在颍川,他家乡吴郡的现任太守盛宪更也不是颍川人,所以他亦符合三互法的要求,荀贞表他为颍川太守,至少从道理上来讲,没人能挑出短处来。

    此时闻得荀贞上表孙坚为颍川太守,孔伷追悔莫及,可也晚了,他问孔德道:“孙文台今被荀将军表为颍川太守,他很快就要率军抵至阳翟了,伯盛,卿有何计?可解此变?”

    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应变”?

    孔德答道:“荀将军虽表了孙文台为颍川太守,可只是上表而已,以我料来,朝廷定不会有复文,没有朝廷正式的任命公文,孙文台就名不正、言不顺,明公完全可以不理会他。”

    孔伷忧心忡忡,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颍川郡府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府中吏员多偏向荀侯,与我为难,荀侯今表了孙文台为颍川太守,等他一到阳翟,即使没有朝廷的任命公文下来,郡府上下怕也都会顺荀侯心意,奉其为长,待到那时,我就算不理会也无济於事啊。”

    孔德心道:“这我岂会不知?所以我早前才建议你举一人为颍川太守。可那时你不听我之建言,现下纵再追悔不及,又有何用?”说道,“唯今之计,也只有一条了。”

    “噢?是何计也?快讲,快讲。”

    “好在明公一到阳翟就住进了郡府后宅,这里是郡守的居所,挨着郡府前院,只要明公不把此宅让给孙文台,便是郡府上下都心向荀将军,料来对该不该奉孙文台为长也会心存犹疑。”

    郡府后宅是太守的居所,孙坚虽被荀贞表为了颍川太守,可他如果住不进后宅,这就说明孙坚、荀贞争不过孔伷,也就是说,他俩的实力不如孔伷,这样一来,即使大部分的郡吏都心向荀贞,可在孔伷的“硬实力”面前,他们肯定也会掂量再三,而且说不定,反而还能趁此事之机,在展现了“硬实力”后,把那些本已心向荀贞的郡吏们给争取过来。

    孔伷大喜,说道:“好计,好计!”

    孔德说道:“孙文台被荀将军表为颍川太守,由一远郡长沙而得临国家名郡,定是欢喜非常,我素闻之,他乃当世虎将,猛鸷威强,今为坐实颍川太守之位,说不定他会用强,明公万不可掉以轻心,须早做布置,以防他来争夺后宅。”

    孔伷说道:“我闻报,说孙文台入境只带了万余兵马,他与荀将军合兵也才三万来众,何有我之兵强马壮?‘用强’?他敢怎么用强?”

    话虽如此说,可想想荀贞在孙坚到前,只两万来人就敢和他对着干,对此却也是不可不防。他因唤李延等人来,命往军中选精卒五百,交代:“明日送来府中,我要用为扈卫。”

    不说孔伷布置,却说孙坚到了颍川郡界,陈午亲迎之,又亲自在前导路,把他送到了阳翟。

    荀贞出县三十里,接住了孙坚。

    两人相见,自有一番别后再见的喜悦和亲热。

    孙坚带了万余兵马,荀贞观之,兵士俱皆雄壮,虽是长途而至,却士气高昂,不觉盛赞。

    两人谈谈说说,在这万余兵马的拥从下,到了阳翟县外。

    孙坚观之,却见离县不远的野地上停驻了数万步骑,遂遥指问道:“贞之,那是怎么回事?”

    荀贞答道:“这是孔豫州的部曲。”

    “却怎么露宿野地,没有扎营?”

    “县南有现成的营垒,孔豫州大概是爱惜之子,不欲将士劳苦,故暂驻野地,以待县南营吧。”

    “县南营?”

    “是啊。”

    “县南营不是卿之驻地么?”

    孙坚带了万余兵马来,兵马初到,安营是头等大事,所以在迎住孙坚后,荀贞先与他叙了别后之情,随后就是给他介绍了下提前给他备下的驻营地看他满意不满意,孙坚当时顺嘴问了下荀贞驻兵何地,荀贞答之“县南”,故此孙坚知此南营是荀贞的营地。

    闻得孙坚此问,荀贞笑而不语。

    孙坚不是笨人,一看荀贞这态度,再一想他刚入颍川郡界、还没与荀贞见面就被荀贞表为颍川太守的事,顿时了然,心道:“原来孔伷竟是欲夺贞之营地!”

    对荀贞和孔伷相争之事,在来阳翟的路上,他略闻陈午说了些,对此,他很能理解荀贞。

    加上他,现共有三路兵马会师颍川,其中他与荀贞这两路都是远途而来的“客军”,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指望从本郡往这里运输粮秣不现实,那么就只有借食颍川和豫州,而他和荀贞两路人马相加,共有数万之众,人吃马嚼,日用甚大,如将此后勤供应悉委之於孔伷之手,那就好比是被孔伷掐住了命脉,此次起兵虽是共同讨董,可他和荀贞都与孔伷没有交情,谁知道孔伷是怎么想的?实在不能放心。所以,即便不为日后作战的统一指挥计,只为本部的粮秣、军械供应计,就算荀贞不和孔伷争,他到了阳翟后也会和孔伷争一争这个主导权的。

    只是,他虽略知荀贞与孔伷相争之事,却没想到孔伷竟把主意打到了荀贞的营垒上。

    他是受荀贞之邀来的颍川,与荀贞乃是两位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顿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气,没再说别的,直接问道:“我听陈午说,孔豫州现在郡府后宅住?”

    “正是。”

    孙坚唤左右诸将近前,令道:“德彰、德谋、义公,卿等领兵先去县东,筑垒扎营;伯阳、公覆、大茂,卿等点五百步骑甲士,从我入城。”

    县东是荀贞给孙坚备下的驻营地,吴景、程普、韩当诸将应诺,奔回军中,呼喝下令,命军马转向东去。

    孙贲、黄盖、祖茂三将则点了五百精甲,候在孙坚身边,准备从他入城,——孙贲是孙坚早逝兄长孙羌的长子,本在地方为县中的“守长”,这次孙坚起兵,他辞去吏职,专来相从;黄盖是本朝名臣、大孝子黄香的曾孙,他的祖父黄瓒是黄香的第五子,当年从江夏祖宅迁到了零陵安居,乃是江夏黄氏在零陵的一支分支,所以他和黄琬虽分别家在两郡,其实却是同宗同辈,早年他出仕郡府,后被举孝廉,辟公府,零陵在长沙南边,两郡接壤,故而他久闻孙坚之名,此回闻得孙坚起兵,於是就带了些轻侠、食客赶到长沙,投到了孙坚的帐下。

    荀贞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笑道:“文台,你刚到,一路远来辛苦,不如先去我的营中,待我与你接风洗尘之后,等到明天再入城不迟。”

    “卿既然表了我为颍川太守,如今到了郡中,我怎能不先入郡府?且待我先去见过郡府诸吏,安置下了住处,再赴卿宴不迟。”

    “既然卿有此意,那为卿接风洗尘的事儿就等卿见过郡吏再说。……可要我陪卿同去?”

    “不必,卿只需遣一人在前为我引路就是。”

    乐进也跟着荀贞一起来迎孙坚了,荀贞把他叫到近前,笑对孙坚说道:“文谦久在郡府,熟门熟路,并与郡吏皆相熟,就由他为卿引路吧。”

    乐进心道:“孔豫州现在郡府后宅住,我听孙将军这意思,‘见过诸吏、安置下了住处’云云,明显是要去赶孔豫州走啊?他才到郡,虽有主公为助,可孔豫州帐下四万余兵马却远多於他和主公的联兵,而他就敢直接去赶孔豫州,……孙将军到前,主公对我等说‘孙文台世之猛将,江东猛虎’,此言一点不差,此人真有虎胆,果是一头猛虎。”

    孙坚抬头看了眼天色,这会儿离傍晚还早,他扬鞭点了点前头数里外的阳翟县城,说道:“此地离郡府近在咫尺,卿可先回营中为我整治酒食,至多一个时辰,我即可至也。”

14 营中点兵尚未毕 遥见数骑绝尘至

    因为孙坚是从郡南来的,所以荀贞和他分道的地方在县南,离阳翟县城约二三里远,距荀贞的营地约有十来里,荀贞与他暂别之后,驰马回到了本营。

    到了营中,荀贞先不忙着令给孙坚治备酒席,而是急唤来许仲、荀成、辛瑷等各部校尉,下令道:“诸部凡於校场操练者,即刻归营,凡在帐中者,即刻披甲,命三军立刻集结备战,……玉郎,带汝部骑士出营戒备。”

    许仲等人莫名其妙。

    许仲心道:“君侯不是去迎接孙将军了么?方才还遥见孙将军的部曲从营外道上迤逦而过,旗帜如林,尘土大兴,却怎么没过多久君侯就独自归来了?还令我等备战?……孙将军哪里去了?为谁备战?”问道,“敢问君侯:可是出了什么变故?缘何忽令三军备战?”

    荀贞答道:“文台领了五百精锐驰去阳翟了。”

    “驰……。”

    许仲话只说出口了一小半,只说了一个字,便即醒悟,明白了荀贞话里的意思。

    他和荀成等人对视一眼,包括本来懒懒散散的辛瑷,此时也挺直了腰杆,面色严肃了起来。

    诸人皆知:孙坚被荀贞表为了颍川太守,而孔伷现正居住在郡府的后宅里边,并无相让之意,孙坚方至县外,就统五百精卒直入阳翟,所为者何?不言而喻。这显是冲着孔伷去了。

    荀成问道:“孙将军部曲何在?”

    “孙将军令之去了县东。”

    孙坚给吴景等人的命令是令他们带兵去县东筑营,可明眼人皆能看出,这道命令其实只是表面上的,想那孙坚作为主将,他亲带五百精锐驰往阳翟,找孔伷的麻烦去了,吴景等人作为他的部将怎可能会真的就没心没肺地去扎营安寨?不用说,他们定是去了县东备战。

    阳翟县城在颍水南岸,城北离水颇近,地卑潮湿,不能安营。为防董卓部再入境杀掠,乐进前些时把郡兵悉数调到了城西驻扎。而城南现则是荀贞的营地。在孙坚到前,也许是为了耀武扬威,宣示实力,以“震慑”荀贞,孔伷把他带来的豫州军安置在了荀贞营垒的斜对面,即县南和县东之间。现在孙坚的部曲去了县东,在县东备战,换言之,也就是说,就现下的三部兵马形势来说,荀贞和孙坚两部刚好把孔伷的豫州军包在了中间,隐然形成了夹击之势。

    许仲心道:“孙将军方至县外,便率精锐驰去县中,这分明是要与孔豫州为难,万一事不成,又或虽成,却也必会惹得孔豫州勃然大怒,说不定他就会点兵与我开战,所以君侯一回营就令我三军戒备。”

    他又想道:“万一真的开战?孙将军虽是远道疲兵,可我部却是养精蓄锐已久,并有县西的四千郡兵随时可驰来支援,有心算无心之下,孔豫州部曲虽众,亦不足畏也。”

    “有心算无心”,这说的自是豫州军现下毫无准备,而荀贞、孙坚部却提前做好了部署和预备,如此一来,豫州军兵马虽众,既无营垒为护,又仓促失措,败之实在不难。

    许仲掌军既久,早已就不是当年那个“尚气轻死”的轻侠了,现在的他所思所虑都无关“尚气”,皆是军争胜败,想通了荀贞叫三军备战的缘故,又算清了开战后的胜负,他只短暂地惊讶了下,便即心中大定,又恢复了安定沉默。

    辛瑷问道:“我部骑兵只是出营备战么?要不要我遣两曲精锐先去豫州军近侧监视?”

    “监视”的话,哪里用得着两曲骑兵这么多?辛瑷这是想先放两曲骑士到豫州军边儿上,一旦开战,这两曲骑兵就能立刻展开冲锋,可以在第一时间内给没有营寨保护、宿住野地上的豫州军造成杀伤,更重要的是,造成慌乱,以方便后继的荀、孙部骑兵、步卒大举进攻。

    荀贞心道:“骑兵之长,在迅捷猛烈。玉郎久掌骑军,多历战事,已不再是昔年在颍川从我征讨黄巾的那个初出茅庐、唯以性猛为擅的辛家玉郎了,此言深得骑兵三味也。”沉吟片刻,说道,“用不着两曲这么多,派四五骑去就够了,再派几骑去县外近处打探。”

    荀贞的营地离豫州军的驻地不到十五里,骑兵瞬息可至,暂时不必先派人去其近前,待等得了报讯后再去不晚。

    诸将神色严肃,立在荀贞身边的戏志才却是神态轻松。

    他对辛瑷等人笑道:“孔豫州一文士也,帐下兵马虽盛,然皆非嫡系,来源甚杂,如陈、梁、鲁、汝南诸国之军,名归其统,实各有军将,孔豫州到县不肯安营,使之露宿野地,彼辈本就已颇怀不满,若是讨董,或许勉强还能听从其令,而击我部,势必相违。吾料之,今孙将军入城,孔豫州纵怒而兴兵,事必无成。诸君可奉君侯军令,戒备便是,却也不需太过紧张。”

    戏志才虽不是出身名族,本人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武勇,然久在荀贞帐下,智谋出众,诸将早服其能,这时闻得他的分析,俱以为然,神情都轻松了一下,齐声应道:“诺。”

    看着诸将鱼贯出帐,立在荀贞近侧的荀攸、荀彧神态不一。

    荀攸和戏志才的神态相似,也是很轻松。

    荀彧却蹙着眉头。

    荀贞看到了,问道:“文若,何事蹙眉?”故意问道,“可是忧孔豫州来攻我,我部或会失利?”

    荀彧摇了摇头,说道:“诚如志才所论,孔公无军旅之才,不能与阿兄和孙将军比,豫州军成分复杂,军令不能一统,也远不能与阿兄和孙将军部相比,万一开战,孔公必败。”

    “那你是为何事而忧?”

    “阿兄,为了粮秣供应和讨董作战,阿兄与孔公暗斗是在所难免,可现下孙将军带兵进县,万一真的彻底激怒了孔公,以致两军失和,即便不致发生内斗,可对讨董怕也会不利啊。”

    荀贞心道:“文若之意是‘斗而不破’。”

    如只是为了争个粮秣供应和讨董作战的指挥权,倒是可以斗而不破,可荀贞明知讨董的结局,他现在要争的是日后对豫州的主导权,面对身为豫州刺史的孔伷却又怎能做到斗而不破?

    荀贞不好作答,默然不语。

    荀攸开口说道:“颍川现虽无郡守,可孔豫州身为州刺史,却昂然卧居颍川郡府,又欲自理颍川郡事,於情不合,於理难容,郡府里的郭俊、杜佑诸吏都对此怀有非议,却也难怪孙将军在闻知后会直接带兵进县。刚才,志才与君也都说了,孔豫州一文士也,无军旅之才,反正将来讨董依靠的还得是君侯和孙将军,即使和他撕破了脸,想来也不会影响到讨董局面。”

    “话虽如此说,可孔公帐下的豫州军有数万之众,占我颍川联军的一半还多,倘若因此之故而使此数万兵马不能参与到讨董中去,未免可惜。”

    戏志才笑道:“这数万豫州军却非是孔豫州的私兵,而是举旗讨董的义兵,不错,他们固然是豫州的兵马,可却不一定只会肯听从豫州刺史的命令,君侯乃本州英雄,且亦讨董的诸将军之一也。‘良臣择木而栖’,只要君侯和孙将军表现出足够的智略和武勇,那么豫州军各部的军将中,有讨董之意的,自然便就知道该听从谁的命令了,而如果本就是没有讨董心思,只是来滥竽充数的,那么就算不和孔豫州撕破脸,这部分人马也不会在讨董时出什么力。”

    说完这番话,戏志才又笑对荀彧说道:“文若,我与卿一别多年,而今重聚,卿仍如冰之清。”又转对荀贞,笑道,“文若,君家一君子也。”

    戏志才早年和荀彧交情极好,荀贞还是通过荀彧才认识的戏志才。

    戏、荀二人一别多年,岁月的摩擦和积累下,戏志才少了三分当年的高傲,稍有所变,而和早年相比,荀彧却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仍如冰之清,依然是一个温雅持正的君子。

    荀攸和荀彧、荀贞的年岁虽说相仿,可却差了一辈,他是晚辈,涉及到这类对“长辈”的评价,他不好插口,等话题告一段落,问荀贞道:“君侯,孙将军言至迟在落暮时必到,要不要令下边及早备宴?”

    “好。”

    荀攸出了帐外,把给孙坚整治筵席的命令传下,顺便绕到望楼处,登高眺望,观看各部备战,只见营中旗帜起伏,只闻各处号令不断,成千上万的兵卒或从校场归来,或从帐中奔出,各持兵披甲,急忙忙地往本部将旗所竖立处集结,又见辛瑷已点齐骑兵,正带着他们络绎出营。

    正是:旌旗挥召万夫拥,将军一令千军动。

    楼高风冷,荀攸穿得有点薄,看了不多会儿,难耐风寒,就准备下楼归帐,便在这时,远远望见正在出营的辛瑷部骑兵忽然分向左右,让开了一条道路出来。

    他驻足远观之,遥见数骑从营外驰卷而入。

    只见那数骑入到营中后,纷纷从马上跳下,值守营门的曲长上前,问了几句话,随即冲着这几骑中的当先一人躬身行礼。辛瑷本在骑兵队伍的最末,这时快步出来,赶到了这几个骑士身前,亦对那个当先之人行了个军礼,旋即转身,领着他们往中军而来。

    荀攸心中一动,心道:“莫不是?”

    他忙从望楼上下去,回到荀贞的帐前,因尚不能确定来者是谁,故此没有急着入帐禀报荀贞,只是在帐外相候,等不多时,看见辛瑷和那几个骑士大步来到,带头的那个骑士赤帻黑甲,可不正是孙坚?荀攸下意识地仰头看天,日悬西天,天光仍好,红霞犹未起,暮色尚未至。

15 李孟续仗剑榻前 荀公达夜还如意

    听到帐外荀攸和孙坚说话的声音,帐内荀贞顾视戏志才、荀彧诸人,笑道:“文台到了!卿等从我出迎。”他振袂而起,按剑先行,带着戏志才等掀开帐幕,外出相迎。

    这里是荀贞的军营,孙坚不好带太多骑士随从,故此只带了孙贲、黄盖、祖茂几将,见荀贞从帐中出来,他停下和荀攸的话头,笑吟吟对荀贞说道:“我说至多一个时辰便即可来赴卿宴,如何?”

    “将军真信人也!”

    孙坚哈哈大笑。

    “事情办得可顺利?”

    孙坚不屑地说道:“见我领兵直入,他吓得瘫软榻上,骇不能言,连站都站不起来,这样的人竟也能为一州刺史?可笑,可笑。要非看卿面子,如此徒拥虚名之辈,我一刀便将之剁了。”

    荀贞心知,“如此徒拥虚名之辈,我一刀便将之剁了”这种事,孙坚可不是吹牛,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可真是“剁”过“这样的人”,而且还不止“剁”了一个,先是王叡,后是张咨。

    要说起来,这王叡、张咨和孔伷还真都是一路人,无论名望、能力,都极其相似,如出一辙。

    首先,此三人皆是出自州郡右姓,名满天下,俱为名士一流,为士林所重;其次,此三人皆是空有其名,而无其实,也即孙坚所谓的“徒拥虚名”。

    王叡一个堂堂的荆州刺史,却竟被孙坚以“坐无所知”,也就是“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罪过”的原因给活生生地逼死在楼上不提,那张咨一个不知兵的文士,在孙坚统数万众入到南阳、向他借粮时,却竟然听信手下的话,认为孙坚是邻郡的太守,没有资格问他南阳要粮,因而拒绝,拒绝后竟还又敢去赴孙坚的宴,要知孙坚可是就在前不久才刚以“坐无所知”为辞杀掉了王叡,不但不自量力,而且这般地看不清形势,不知进退自保,下场可知。

    孔伷也差不多,并无军旅之才,执锐之干,唯能清谈高论,嘘枯吹生,换句话说,他也就是能做个清谈的名士,既然如此,那便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和荀贞这样的当世英杰、和孙坚这样的当时虎将相争就是,偏还又不甘,自以为兵多将广,非要相争,要非是如孙坚所说的“看荀贞的面子”,不欲杀荀贞的家乡刺史,他此时没准儿还真就早已成一具倒尸了。

    荀贞问道:“孔豫州现在何处?”

    “他身边两个从事倒还有点胆色,一个叫李延,一个叫孔德,尤其那个叫李延的,忠心护主,在我登入堂上后,他仗剑榻前,怒发冲冠,喝声如雷,斥我无礼。我喜他胆色,放了他与孔德架着孔伷去了,现下,孔伷应是已回到豫州军中了吧。”

    荀贞心道:“我早些时去迎孔伷,便是这个李延来请的我去豫州军中,当时我见他貌不惊人,拘谨守礼,并不以为意,却不料板荡识忠臣,此人却是有大勇之人啊。”

    就不说孙坚带的那些精锐步骑甲士,只说敢在孙坚这头猛虎面前拔剑喝斥,李延的胆色就绝不止孙坚说的“有点”,而是“很有点”。

    听了孔伷应是已回到豫州军中,荀贞不再多问,笑请孙坚入帐,说道:“没想到卿来得这么快,给卿接风洗尘的酒食还没来得及布下,卿与诸君且请先入帐中闲坐,稍待片刻。”

    孙坚唤孙贲近前,指着孙贲手中一物,笑对荀贞说道:“孔伷离了堂上后,我在案上见到了此物,浑然无瑕,莹润可玩,便顺手带了来,送给卿。”

    荀贞看去,却见是一柄玉如意。

    孙坚是个猛将,对这种名士所好之物没什么兴趣,荀贞也没什么兴趣,示意荀攸上前接住,笑道:“君子如玉,触手也温。孔豫州海内名士,这必是他的心爱之物,文台,你我却不好夺爱。公达,你立刻驰骑亲去豫州军中,将此物还给孔豫州。”

    顿了顿,荀贞又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我闻昔年汝南许叔重曾说‘玉,石之美者有五德’,只是我读书不精,记不清楚第三德是什么了,你问问孔豫州,请他教我。”

    许叔重就是许慎,章、安帝时的名儒,其所著之《说文解字》是世界上最早的字典之一,且开创了部首检字的先河,是汝南有名的先贤。他曾说过玉之美,有五德,第三德是“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玉石的声音舒展清扬,传播久远,这是富有智慧和远谋的表现。

    荀贞既提到了这第三德,当然肯定不会不知这第三德说的是什么,之所以叫荀攸去问问孔伷,却明显是为了告诫孔伷:“知人者明,自知者智”,人贵有自知之明,让他不要再犯糊涂了。

    孙坚不知许慎说的“玉之五德”都是什么,但他看明白了荀贞的第一点举措,也即荀贞让荀攸亲去豫州军中,把此玉如意还给孔伷这个命令。他心道:“贞之此计大妙。孔伷被我逐走,必怀羞愤,此时可能正在豫州军中大会诸将,谋议报复,而在这时,公达捧玉如意翩然至,当着满帐豫州军诸将的面将之‘奉还’给孔伷,孔伷就算不被气死,他在豫州军诸将心目中的威望也定然会大跌,跌到无可再跌。如此,他便是有心起兵来攻我与贞之,也断难为也。”

    戏志才、荀彧也看出了这点。

    戏志才抚须微笑。

    荀彧面现不忍,欲言又止,像是想劝阻荀贞不要这么落孔伷的面子,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心道:“孔公高谈名士,无有实才,确如志才所云:数万豫州军与其在他帐下,不如听阿兄之令,更能发挥作用。罢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讨董一起,乱世将至,这豫州刺史之位便是一块美璧,本非如孔公者能居之,即便阿兄不找他的麻烦,早晚也还会有别人来寻他的麻烦,为了本州的百万生民,为了汉家能及早安定计,也只能让他受些委屈了。他如能看清好歹,急流勇退,拱手让权,对他本人也不失好处,总胜过将来死在乱中。”

    荀彧固是秀雅君子,可同时他却也是一个有智慧的现实主义者,而非心软的滥好人一个。

    荀攸接令,拿了玉如意,因穿的薄,找了件大氅披上,自去牵马出营。

    荀贞与孙坚携手共入帐中。

    没等太久,酒食流水也似地被送了进来。

    天渐暮至,外有帐幕相隔,帐中的采光不好,提前昏暗下来,燃起粗大的蜡烛,烛火通明,荀贞为主,孙坚为客,余众作陪,行酒布食,很快,帐中的气氛便热闹起来。

    军中本是不能饮酒,可与孙坚久别,所以荀贞今天破了次例。

    不过虽有酒水,荀贞、孙坚诸人都没有多饮,毕竟孔伷回到了豫州军里,就算有九成把握豫州军不会跟着他来攻荀贞和孙坚,可豫州军到底有数万之众,只要有一成可能存在,就也不能大意。

    菜过五味,帐外的卫士掀开帐幕,冷风扑入帐中,烛火为之明灭。

    诸人皆回头望向帐门口,却见是荀攸回来了。

    不知何时,夜色已至。

    帐幕落下,荀贞来入帐中。

    荀贞停杯看他,笑问道:“可送还给孔豫州了?”

    荀攸答道:“攸亲手把玉如意还到了孔豫州的手上。”

    孙坚等人目光齐落在荀攸脸上,见他面色如常,无有异状,俱皆心道:“公达刚从豫州军中回来,而他面色如常,看来果如所料,这豫州军是不肯来与我等火拼。”

    荀贞问道:“我让你的问的话,你问了么?”

    “问了。”

    “孔豫州怎么答的?”

    “我到他帐中时,他正在大会诸将,在听了君侯的问话后,他初则大怒,面红如赤,起身戟指,似欲斥我,可在环顾了一遍帐中的诸将后,最终无有一言可说,颓然落座。”

    不用说,这定是豫州军诸将对孔伷的受辱无动於衷,故此孔伷没有了底气,虽是羞愤难当,可却也不敢斥骂荀攸。

    事情已经明了,面对荀贞和孙坚的联手,孔伷已被折了锐气,再无翻身之机,孙坚入主颍川已是定居,而豫州军则也完全不用再去担忧了。

    孙坚笑道:“夜风寒凉,来回二三十里,公达,辛苦你了,快来入座,我给你端杯热酒,暖暖身子。”

    给荀攸空出的有位置,他一边辞谢不敢,一边入席就坐。待他坐下,孙坚亲捧酒给他,他再三推谢,不得辞让,只好接住饮下。孙坚、孙贲、黄盖、祖茂诸人皆知荀攸和荀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本就情深,现荀攸更又是荀贞的左膀右臂,有了“来回二三十里,辛苦你了”这个由头引发,孙坚之后,孙贲等人也相继过来给荀攸端酒。荀攸推辞不得,只好一一饮下,他来回奔行了近三十里地,又是空腹,被轮番轰炸之下,这一晚,却是他最先醉倒。

    虽是确知了豫州军不会来攻,但为了保险起见,这一晚,荀贞营中的步骑仍是戒备警惕,枕戈待旦,直到次日上午,仍未见有一个豫州兵卒来到,荀贞这才解了军令,命各部归还本营。

    孙坚和荀贞昨晚同榻而眠,孙坚昨晚喝得有点多,荀贞起得早,起时他还鼾声如雷。

    荀贞解了军令后,坐在案前,取出了曹操的信,心道:“孔伷既已服了软,文台也到了,并顺利地入主了颍川郡府,接下来我就该和他细细商议一下孟德邀我俩共同出兵击董的事了,……不过在这之前,却还有二事要做。”正寻思间,侍卫帐外的典韦提戟走了进来。

    “阿韦,你怎还未去歇息?”

    昨晚是典韦轮值,他在帐外侍立了一夜,荀贞适才出去传令时,见赵云已来接班,便叫他回帐休息,却没想到他居然还在帐外。

    典韦瞧了眼兀自横卧榻上,呼呼大睡的孙坚,没有吭声。

    荀贞心道:“这个憨直的儿郎!却竟然担忧文台会害我?”知这是典韦的忠诚,兼又孙坚还在床上,不好多说,只得摇了摇头,笑道,“天已大亮,子龙在外,你快点回去歇息吧。”

    典韦瓮声说道:“启禀君侯,营门戍卒来报,说营外来了千许人,领头的自称是邯郸荣。”

16 邯郸荣倾家募兵 蒲观水公帑召勇

    “公宰来了?”

    荀贞这回起兵来颍川讨董,并没有写信召邯郸荣来,现下邯郸荣却在营外,这显是他在听说了消息后主动赶来相投的。当年在赵郡,邯郸荣多有功焉,荀贞重他刚健敢为,与他君臣相得,久别不见,常怀思念,今闻其至,甚是欢喜,马上起身,亲到营外去迎。

    来到营门,见辕门外一支军马,甲械俱全,约有千人,最前一面大旗,上写着:“讨董义军”。

    旗下立了三个人,中间那人年有三旬,身材高大,相貌魁昂,黑甲腰剑,可不正是邯郸荣?

    站在邯郸荣左右两边的两个人个头相仿,都比邯郸荣矮了一头。

    左边那人和邯郸荣一样,也是三十四五的年纪,眉浓目大,美须髯,却是邯郸荣的妻弟卢广,右边那个年岁稍长,年近四十,黑面短须,则是荀贞在赵郡时的中丘县丞蒲沪。

    卢广和邯郸荣一起来,荀贞不奇怪,卢广不但是邯郸荣的妻弟,而且还是邯郸荣从父邯郸相的女婿,与邯郸荣自小相识,两人虽非同产,胜如兄弟,荀贞在赵郡时,因邯郸荣举荐之故,对他也很是重用,他今从邯郸荣齐至半点也不奇怪,可蒲沪却怎么也来了?

    现下非是询问之时,荀贞快步近前。

    人未走到,笑声先到,他远远地伸出手,疾步走向邯郸荣,欢喜笑道:“公宰!公宰!别之经年,我几番梦卿,今卿至,吾事谐也!吾事谐也!”

    邯郸荣撩起衣甲,拜倒地上,大声说道:“荣拜见将军。”

    荀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的身前,一边扶他,一边责怪地说道:“什么将军不将军的,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些虚礼么?”

    邯郸荣不肯起身,面带惭色,说道:“昔年将军挂印魏郡,南下长沙,荣不能从行,后每思之,常怀羞愧,坐立不安,今日实是羞见将军。”

    “那时是我让你回家的,你何来羞愧?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邯郸荣仍不肯起,说道:“日前我闻将军起兵讨董,军将至颍川,遂拜对父言:‘人以义立身,臣以忠事上,昔未从将军南下,已失人臣忠义,今将军起兵讨逆,我不可再误。’我父以为然,於是我召卢广来,与他尽出两家资财,整治军械,在县中募兵,闻是将军讨董,县中子弟踊跃相投,募得了五百精敢壮士,中丘县丞蒲沪,将军故吏也,闻知此事,亦开县库,取财货,於中丘募兵,得众四百,今我等共来投效将军帐下,愿为将军效死,以赎前过。”

    邯郸荣拜倒时,卢广、蒲沪也跟着拜倒在了地上,此时齐声说道:“愿为将军效死!”

    荀贞心道:“邯郸荣、卢广尽出家财,募兵投我,不足为奇,可听公宰话里,这蒲沪却竟是用的县中公帑来募兵投我,却又是因何之故?我在赵郡时,他虽是中丘县丞,可严格说来,他却不是我的故吏,而是国相的故吏,我与他虽也相熟,……可似乎也没熟到这个份儿上?”心中越发疑惑,可现下还不是该询问之时。

    荀贞再一次搀扶邯郸荣。

    这次,邯郸荣起了身,卢广和蒲沪也随之起身。

    荀贞笑道:“我已然说了,那时是我让你归家的,你既无过,又何来赎过之说?今卿与子公、观水不远千里,而来助我,情深意重,我之幸也。”命人安排邯郸荣、卢广、蒲沪带来的兵马入营安顿,携了邯郸荣的手,亲带着他们三人去中军帅帐。

    到了帐外,正瞧见孙坚刚刚睡起,蹲在帐外洗漱,孙贲、黄盖、祖茂三人侍立在他的身边。

    荀贞举起邯郸荣的手,笑对孙坚说道:“文台,快来,我给你介绍几位燕赵豪杰。”

    孙坚吐掉口中的盐水,撩着盆中的冷水抹了把脸,站起身,接住孙贲递过来的棉巾,往脸上擦了两把,打量邯郸荣三人,笑道:“我听阿韦和子龙说,有卿的故人从赵国来,可就是这几位了?”

    “正是。这位就是我曾对你多次提起过的当年我之主簿邯郸公宰,这位是他的妻弟卢子公,这位是当年我在赵郡时的中丘县丞蒲观水,此三位皆人中龙凤,燕赵之杰也。”

    孙坚把棉巾扔给孙贲,细看邯郸荣,问荀贞道:“可是‘不犯我法,吾邯郸荣也,犯我法,吾中尉主簿也’的那位邯郸公宰么?”

    “不犯我法,吾邯郸荣也,犯我法,吾中尉主簿也”,这句话是邯郸荣做荀贞的主簿时说过的,荀贞在长沙见到孙坚后曾把此话转述给孙坚。

    荀贞笑道:“正是。”

    孙坚上前与邯郸荣三人见礼,对邯郸荣说道:“久闻君名,今日一见,真州郡之雄,盛名之下无虚士也。”

    邯郸荣听荀贞呼孙坚为“文台”,已知此人便是荀贞的生死之交孙坚,尊卑有别,不好直观之,略略看了眼,心道:“鹰扬虎视,不愧猛将之称。”下拜行礼,说道,“亦久闻将军威名,将军面前,何敢称‘雄’。”

    邯郸荣等人在帐外和孙坚见礼毕,荀贞引头,与他们共入帐中。

    邯郸荣三人带着部曲赶了一晚上的路,今早刚至,虽然一夜未眠,赶路辛苦,可却俱无倦色。荀贞问出他们尚未食饭,便叫赵云命人去捧了饭食来,——典韦被荀贞“赶”回了帐中歇息。

    荀贞与孙坚等人也没有吃饭,诸人遂共食之。

    吃完饭,荀贞又叫人去唤戏志才等人过来与邯郸荣相见,再又令人奉上热汤,自冲泡了茶水,饮以消食,边喝边与邯郸荣等人叙起了旧事。

    直到这时方知,这蒲沪在来投荀贞前,却依然是中丘县丞。

    荀贞去赵郡上任是在中平元年,现已过了中平六年,整整六年过去了,实未想到蒲沪居然还在中丘当县丞。

    这倒是引起了孙坚的慨叹,孙坚早年以郡司马之职,因军功而得被升迁为盐渎县丞,后又转任盱眙、下邳两县县丞,前后历时达十余年之久,比蒲沪蹉跎此职的时间太长。

    荀贞心道:“难怪蒲沪以公帑募兵,跟着公宰齐来投我,却原来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犹困居中丘县丞之位,不得转迁。他年近四十,功名难立,说不得干脆行险一博。”又心道,“是了,卢子公是中丘县人,素与他交好,他定是从卢子公那里听说了我起兵讨董的事。”

    不管蒲沪是从何而知荀贞起兵,也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目的弃职来投,只冲他不惜冒着被治罪的危险用公帑为荀贞募兵,又只冲他不辞千里,跟着邯郸荣、卢广齐来投奔,荀贞就决定要厚待他,更何况,荀贞记得他虽不善言辞,可却颇有才干,也是一个人才,更决定会重用他。

    话题说到蒲沪身上,荀贞难免问上一句:“君以公帑募兵,中丘令没有阻止么?”

    蒲沪答道:“中丘无令,我虽为丞,县事俱操之我手,我以讨董为名,开库募兵,无人阻拦。”

    荀贞吃惊说道:“中丘无令?是一直没有令?还是?”

    “自黄巾乱后至今,一直无令。”

    荀贞又惊又奇,不觉为之失笑。

    中丘原本的县令死在了黄巾乱中,皇甫嵩击败张角兄弟,安定了冀州的局面后,朝廷以为中丘无主,当选贤士为继,以安生民,先后选了三人接任中丘令之职,这三人或儒或武,离中丘或远或近,最近的一个家在魏郡,离中丘只有百里之远,可这三人却或是病故途中,或是为贼所害,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到任的,一年不到,就有三个州郡名士死在了去中丘上任的路上,自此,再没有人敢接朝廷的征辟,来中丘为令了。这是发生在荀贞任赵国中尉时的事。

    可没有想到,四五年过去了,居然直到现在中丘仍旧无令,县位空悬。

    听荀贞说了这段中丘的往事,孙坚、孙贲等人也忍不住惊奇失笑。

    荀贞想起了当年击败黄巾后,因有逼死张角之功,辛瑷被朝廷拜为了中丘令,可他辞之不肯,宁从荀贞征伐,心道:“莫非是因当时玉郎不肯前去上任,中丘因而遂成险途?”自知这是无稽之谈,却实在难以化解这如此巧合的惊奇,失笑不已。

    蒲沪安坐席上,神色不变。

    当然,他也可能不是神色没变,也有可能是因为脸黑,就算变了也看不出来。

    荀贞笑罢,又不觉叹道:“君之能,我素知也。昔我在赵,君以县丞代抚民治境,檄县强宗豪右出钱粮,收拢流民,督促耕种,并兴修水利,一年不到,中丘化行,户有余粮,民为之安。以君之能,代令守县多年,功高,而朝廷却宁使中丘令位久悬,亦无擢君继任,可叹啊。”

    蒲沪还是那个黑脸,没甚表情变化,只是口中说道:“沪德薄才鲜,人微望轻,治县种种,亦不过是循先贤旧例,乏善可陈,不得朝廷赏用,固应当也。”

    蒲沪说话的语速不快,颇钝,话短时还好,一旦话长,就说得很慢。

    荀贞毫无不耐之色,耐心听他说完,说道:“君过谦了。我还记得,当年我为击山贼,欲募壮勇为军,缺粮,赵境五县,君先助之,君不独材优干济,亦深顾大局,今君与公宰、子公共前来助我,实为我幸。”

    说话间,戏志才、荀攸、程嘉等人来到。

17 身负海内盛名望 云起河内亦如龙

    戏志才等和邯郸荣、卢广诸人皆是旧识,程嘉更不必说,与邯郸荣意气相投,早年在赵郡时,还是邯郸荣把程嘉举荐给了荀贞。

    众人相见,别有一番礼揖热闹。

    热闹过后,分宾主落座,又略叙了些寒暄问候,当下正值关东讨董,而邯郸荣等人又是从冀州来,话题少不了的就会落在“关东联军盟主”、“车骑将军”袁绍身上。

    在戏志才提到袁绍后,邯郸荣却没有先回答他,而是一拍脑门,想起了一事,他转对荀贞说道:“将军,我来前,特地去了封信给审正南。”

    审正南,自便是审配了。

    荀贞“噢”了一声,说道:“魏郡一别,甚久未见,正南如今可好?”

    “韩冀州到任后辟他入了州府,征为从事。将军也是知道的,正南素性刚正,虽为人吏,凛然如松,却有不可犯之节,我听说他在韩冀州府中颇不如意,所以给他去信,本意是想邀他同来颍川,共到将军帐下效力,只是他给我回信说:他已得袁渤海之邀,不能来投将军了。”

    韩馥到任后在用人选贤上有两个举措,一是遣专骑迎家乡名士入冀,再一个就是征辟了包括审配在内的一批冀州士人,双管齐下,欲以此来巩固他在冀州的统治根基,评心而论,他的这两个举措挺好,换了荀贞在他的位置,也会选择这么做,只是可惜,举措虽好,他这个人却无“人主之能”,能力不足,肚量也不足,却是没能把冀州和颍川士人间的关系给处理好。

    韩馥毕竟是颍川人,在感情上亲近颍川士人,对冀州的士人本就有三分不信,又碰上审配是个生性刚强的,不会猜韩馥的心思也就算了,动不动还“犯颜直谏”,那么难免就会冷落他。

    袁绍一心想要起兵,可韩馥虽是他家的“故吏”,因了个人的利益,却处处给他找麻烦,十分掣肘,为得到冀州的支持,他一直都在争取韩馥身边的人,希望能以此来影响州里的决策,连受到韩馥信用的颍川士人都在他的争取之列,更别说审配这样受到韩馥冷落的人了。

    说起来,受到韩馥冷落的冀州士人其实有不少,可在这些士人中,能得到袁绍不遗余力招揽的现下却独有审配一个。

    这是因为三个缘故,一则,自是因审配受韩馥冷落,不得志,二来,是因为审配本人也是个有能力的,以忠烈慷慨闻名,虽非轻侠之士,却也是英杰一流,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审配家在魏郡,而魏郡挨着河内,河内是袁绍既定的屯兵地,所以魏郡的士人尤得他的重视。

    邯郸荣给审配去信时,袁绍还未入屯到河内,可却已经早早地就写信给审配,邀他同谘合谋,共襄大举了。袁绍何许人也?此次起兵盟主,又是相邀在前,审配自然就不会再来投荀贞了。

    荀贞心道:“我与正南虽是一场君臣,可也只是一场君臣罢了,既非同宗同族,又无乡谊之情,远不能与我和志才、叔业诸人的关系相比,今他既得了袁本初的相邀,袁本初的起兵地又是冀州,正在他的家乡,那么他留下来,不来投我也是清理中事。”想到这里,看了眼邯郸荣、卢广、蒲沪三人,又心道,“便是公宰三人,他们如得袁本初相邀,怕也不会千里迢迢地来颍川投我。”设身处地地自忖之,“袁本初门第显贵,身是联军盟主,又是在冀州士人的家乡起兵,如我是冀州士人,我也不会另投别人,而是如正南一样径投袁本初了。”

    荀贞原就是个“厚道人”,这些年宦海沉浮,历经诸事,虽增了许多城府,多了一些“奸诈”,可本质犹存,并未改变,能够替别人着想,毫不小肚鸡肠,故此,审配虽不来投他,他却亦无恼,明知邯郸荣三人可能是“退而求其次”才来投的他,却也不怒。

    他颔首说道:“袁渤海是我联军的盟主,负天下重望,一意匡扶汉室,求贤若渴,正南才清志高,拔群出萃,入到他的帐下,必能得其所用,一展抱负。”

    邯郸荣取出一封信,呈给荀贞,说道:“正南除给我的回信外,还有一封是写给将军的,便是此信了。请将军观之。”

    荀贞接住,揭开封泥,细细观读。

    审配在信里没写太多,只是道了下旧事,叙了下别情,又说联军起兵,闻荀贞欲入驻颍川,祝愿荀贞能兵事顺利,在信末,他提了一句:说他将从袁绍去河内,河内和颍川相顾,两军可成犄角,能遥相呼应,荀贞如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可遣一骑送个信儿至,他必倾力而为。

    荀贞心道:“正南这话的意思是:我如有需要,他会在袁绍那里为我做个说客。”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而今大军一起,诸路分兵,常理推断之:在即将的战事中,荀贞这一路肯定是会需要到别路人马的配合的,袁绍做为盟主,在荀贞需要时,审配就可以为荀贞说话,说动袁绍,或亲遣兵助之,或令酸枣诸军助之。

    荀贞合上信,又心道:“正南不知讨董的结局,故有此一说。他这番好意,我却是用不上了。”

    起兵前,袁绍或许一呼百应,可起兵后,酸枣诸军各拥兵马,皆兵强马壮,都有了不小的实力,对袁绍自也就不会仍如以前那么诚意拥戴了,兼之袁绍又远在河内,鞭长莫及,无法亲自指挥酸枣诸军,他的那个‘盟主’之号说到底不过是虚名罢了,即便真的下令,大约也是调动不了多少酸枣的兵卒的,至於袁术,他们兄弟不和,袁术看不起袁绍,更且还嫉妒他,更是别想着他会遵奉袁绍的命令了,所以审配这封信的好意,荀贞心领,却是无用上之时。

    荀贞把信放在案上,心道:“正南的好意我虽无用上之时,但他今在袁绍帐下,得袁绍重用,日后却说不定会有借重他的时候,回信该给他怎么写,待到晚上我想好了再说罢。”

    说完审配的事情,邯郸荣把话题转到了戏志才方才问的“袁绍”身上。

    他说道:“袁渤海自得了渤海太守之拜后便积极谋求起兵,韩冀州初不愿意,数次阻挠,后因桥东郡之檄,又因州府诸吏之劝,再又得颍川诸士之说,遂乃由渤海起兵,愿供粮秣,并遣州兵相助。只是,我闻之,他虽明面同意,可实为不得已之举,对渤海仍甚忌惮。”

    桥瑁的那道诈作三公移书,书一出来时,就有明智之士知是假的,但在初时却也是哄住了不少人,如韩馥就被骗了,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能做到州郡长吏的在朝中都有熟人,去封信一问就知实情,却是早在荀贞未到颍川前就已被人揭穿,人皆知了此檄实是出自桥瑁之手。

    不过就算现下已被揭穿也无所谓了,各路州郡本就只是需要一个名义,真假不重要,现在都已经起兵了,便是知檄是假,还能撤军不成?

    袁绍起兵前的情况,凡是邯郸荣知道的,荀贞等人也早从各个渠道获知了,而袁绍起兵后、到河内的近况,邯郸荣因是当时已经在了来颍川的路上,消息不灵通,却是所知不多。

    他知道的只有几件事。

    他说道:“袁渤海在冀州虽为韩冀州所忌,然却极得州郡长吏、各地豪杰拥护,应者如响、投者如云,我路过魏郡时,袁渤海尚未至河内,然河内太守王匡已唯袁渤海之命是从,又有原并州武猛从事张扬和南匈奴左贤王於扶罗,闻袁渤海起兵,亦遣使送信,愿受驱策。”

    张扬是故并州刺史、执金吾丁原的故吏,早前受何进之令归本州募兵,未返至洛,何进已死,丁原也死了,他遂留在了上党附近,去年底,因见董卓作乱朝中,他认为天下要乱,便放开了手脚,举兵进攻上党太守,欲扩实力,然而未能取胜,於是转略数县,现有兵马数千。

    於扶罗去年和白波黄巾合兵入侵河东,被董卓遣牛辅带兵去给了迎头一击,虽未大败,可却也吃了点小亏,幸得因闻关东将起兵,董卓把牛辅召回了洛阳,他这才未太过折损实力,闻得袁绍起兵后,不管怎么看,袁绍的前途都要比黄巾坦亮,所以他就舍了黄巾,改投袁绍了。

    荀贞心道:“袁本初承家门之资,养望几达二十年,交接群豪,又一举诛灭诸宦,时下之名,如日中升,酸枣奉为盟主,王匡、张扬等豪杰影从,便连於扶罗这等胡人也领兵来投,……如我有他这等的资本,匡定天下,荡平海内,虽非易事,却也能减轻许多的困难啊。”

    这个念头,荀贞也是一想而已,对袁绍他其实没有什么羡慕,做人做事,还是要靠能力,只要自己的能力足够,再难的事也能左丞,而能力若是不够,名望再大也是无用。

    帐中的人坐得有点多,火炉烧得又旺,微觉闷气,临帐门而坐的程嘉把帘幕上的小窗格给掀开了一个,冰凉清新的空气顿时吹透进来,诸人精神一爽。

    荀贞往外望去,时辰尚早,正看见旭日在天,洒下明亮的光线,映衬得窗格上红彤彤一片。

    他沉吟心道:“诸路联军虽大多已然会师各处,可却皆按兵不动,孟德说得不错,各军自带的粮秣有限,再拖延些时日,恐就会食尽各散了。袁本初身为盟主,是这次起兵的召集人,也不知他这会儿在想些什么,又在做些什么?”

    ……

    袁绍这会儿正在河内的兵营外观看军马操练。

    他拄着长剑,在高台上观望,只见远水近城,河水和城池间的野地上步骑纵横,满野遍道,兵马如云,旌旗如林,金鼓之声,响遏云霄,士兵的呼喝喊杀震动四野。

    忽有疾风吹来,卷动台上/将旗,他举首望之,见天空云气成行,由北向南,乃不觉举剑指之,问道:“此天象何兆也?”

    许攸、逢纪等人在他的身侧。

    许攸抬头望了眼,笑对他道:“望此天象,朝云如龙,发乎北,骋往南,叱咤焰烈,势往无前,当是有英雄以民望振袂於河北,为天地所感,威动冲霄,气奋而所致。”

    这所谓“以民望振袂於河北”的“英雄”说的自是袁绍。

    袁绍抚须而笑。

    却是广陵起了“王者之气”之后,在这河内也出了一道“如龙之气”。这云气之说,本是附会之言,程嘉、许攸二人如是碰到一起,也不知能否争出个谁真谁假。

    逢纪却道:“今明公虽得天下民望,然韩冀州对明公却仍很是提防,数以粮储不足为借口,不肯痛快地给明公供应粮秣,今大兵会合,粮不可断,明公对此一定要多加留意,早思对策。”

    袁绍颔首,按剑说道:“韩文节防我过甚而不思天下大义,此真可憾之事也!”

    韩馥是冀州牧,他不肯痛快地给袁绍军粮,袁绍要想解决这个麻烦,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夺冀州而自有之了,——这件事,许攸、逢纪在私下里都对袁绍说过,袁绍现为关东盟主,自号车骑将军,一个渤海郡哪里能住得下他?便是他无野心,许攸、逢纪等人也不甘愿。

    不过,正如荀贞现在不好下手夺徐州、豫州一样,袁绍虽已有夺冀之意,可现下也不好立刻动手,他刚起兵,打的旗号是讨董,怎能董卓未击,先闹内讧,兵向韩馥,来夺冀州?所以这个事情现在也只能是多做考虑,多做谋划,以图万全。

    袁绍转过话题,问道:“先我遣人赴豫、荆,迎两州士子,可有信来?”

    袁绍和韩馥一样都是豫州人,名望再大,也是外客,要想在冀州成就一番事业,离不开家乡士人的相助,所以他选择了和韩馥相同的做法,也遣了人去豫州邀迎名士入冀,至若荆州,主要指的是南阳,许攸、逢纪,还有何顒都是南阳人,有他们的相邀,相信会有不少南阳士人来的,——此外,召南阳士人还有另一层意思,袁术在南阳,袁绍这也是为了削弱袁术。

    许攸答道:“料算路程,使者应已到两州,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有消息传来,并有豫、荆士人到了。”

    袁绍点了点头。

    逢纪的心思没在云气、人才这些杂事上,他考虑的是起兵作战事宜,待袁绍、许攸的问答告一段落,他又说道:“曹将军两次来信,请明公号令诸军进击董卓,明公皆以缺粮难进为由,没有应其所请。明公所言固是实情,可曹将军所说的‘酸枣诸军,联兵屯驻不进,时日如久,一旦粮尽,必皆星散去’也是实情,诸军一旦星散,讨董之事难复再提倒也罢了,万一董卓趁机出兵,分而击之,河内必首当其冲。此事,明公亦不可不深思之,也需应早做谋划。”

    袁绍沉吟说道:“孟德上封信里说,如酸枣诸军再不动,他就打算和贞之共击董卓。贞之长於军略,又有孙坚为助,他如与孟德联兵进击,倒是可稍减我河内受到的压力。”

    “那明公的意思是?”

    “我写信两封,命人分送给贞之和孟德,叫他俩联兵击董,并告之他俩,我会遣兵相助。再写一封信给孟卓,让他尽力说服酸枣诸军,最好也能助贞之和孟德一臂之力。”

    逢纪说道:“如此甚好。”

    当然好了,袁绍身为此次起兵的盟主,必是董卓要首先重点打击的对象,酸枣、颍川、南阳诸军如果皆不动,河内的压力就会极大,可如果荀贞、曹操肯主动进击董卓,引开董卓部分或大部分的注意力以及精力,河内的压力自然就会随之减轻,对袁绍大大有利。

18 一赌约定先锋注 两骑策行入孔营

    袁绍写成书信,遣人送去酸枣和阳翟。

    不过在他这两封叫荀贞和曹操联兵击董的信到前,荀贞就已经在和孙坚商量进兵之事了。

    孙坚顺利入主颍川郡府后,荀贞就开始考虑起兵的事,只是因为邯郸荣等三人的到来,此事稍微耽搁了一下。却说那日迎了邯郸荣等人入营,欢叙整日,当晚,荀贞安排了筵席,给他们接风洗尘,次日,任邯郸荣、蒲沪皆为别部司马,他们带来的那总计千许人马就由他两人分别统之,邯郸荣统带五百邯郸子弟,那四百中丘壮士由蒲沪掌领,卢广则为邯郸荣之辅。

    安排好了邯郸荣、卢广、蒲沪三人,荀贞把孙坚请到自家帐中,与他议事。

    帐中无有别人,只有他两个人。

    荀贞把曹操邀自己进兵的信拿给孙坚看,待他看罢,说道:“文台,曹将军邀你我共进兵击董,卿意下如何?”

    “我来颍川与卿会师,便是为击董而来的,此事正是应该。”

    荀贞在他问前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大喜说道:“如此,卿是愿与我和孟德共击董卓了?”

    “然也。”曹操信中写了酸枣诸军不愿进兵,孙坚看到了,在应了荀贞一句后,他冷笑一声,又不屑地说道,“酸枣诸公俱以义起兵,而今联军屯结,何止二十万众,步骑连营,百里不足以驻,如此声势,并曾设坛盟誓,状极慷慨,而却到最终竟无一人敢进兵击讨,亏得有曹将军在彼处,勇敢言战,要不然他们这所谓的‘酸枣联军’势必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酸枣诸公或许另有思量,他们愿意进兵固好,他们不愿意,有你、我、孟德,还有鲍允诚,也能与董卓一战了。只是,文台啊,我再三思之,以为在进兵击董前却还有两件事需得先办。”

    “卿且莫言,让我猜上一猜。”

    “你说。”

    “这第一件事,定是粮。”

    “正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这一路北上,沿途几乎未得补给,从长沙带出来的那点粮已所剩不多,料卿军亦如是。大战将起,这粮秣,确是需得先备好。”

    “卿以为,这粮秣该从何处备?”

    “我得卿所表,今为颍川太守,这粮,自是当从颍川出,只不过,你我两军合兵,共计三万余众,人吃马嚼,日耗极大,只靠颍川一郡,或是难以尽供。这不足之数?恐怕就只有从别处来了。”

    孙坚说到这里,他与荀贞相对一笑。

    “这不足之数,恐怕就只有从别处来了”,还能从哪里来?只有孔伷那里了。

    孔伷这次起兵,虽有郡国不怎么响应,如陈国,是因为他亲自去了其国内要兵,才勉强给了他两千人马,又如沛国,沛国的国相袁忠压根就不支持袁绍这些人“举兵向朝”,一个兵卒都没给孔伷,但是不管是出兵的还是没出兵的,全州六个郡国却都出粮了,豫州富庶,六郡出粮,举全州之力,加上早前州府府库中所存的食粮,孔伷现如今手里的粮食可着实不少。

    荀贞说道:“我所说二事,第一是粮,文台你猜对了,那这第二事,卿以为是何?”

    “你我联军三万余众,看似不少,然新卒居多,堪用者实不多也,难以克坚,董卓部下或凉州老卒,或洛阳精兵,战力甚强,牛辅、吕布、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徐荣诸将亦皆骁悍,以你我这难以克坚的三万余众击之,胜数不大,这第二事,定是问孔豫州借兵了。”

    荀贞拍手笑道:“知我者,文台也。”

    孙坚说道:“只是,借粮容易,借兵怕却不易。”

    “在我看来,却是借兵容易,借粮不易。”

    “噢?那我便和你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我去借粮,卿去借兵,看谁能先借到,先得者为胜。”

    “赌注为何?”

    “来日出兵击董,胜者可为先锋。”

    董卓兵强,凉州铁骑天下闻名,被他兼并的洛阳诸军也有不少是敢战精卒,战斗力很强,其帐下诸将亦皆凶悍,尤其吕布,那是一等一的猛将,董卓手上的悍将够多了,称得上“猛将如云”,可为了拉拢吕布,却也竟会不惜使出和他“誓为父子”的手段,并又是擢为中郎将,又是拜为都亭侯,恩赏有加,以此就足可见其强,其余如李傕、郭汜、徐荣等也都是出类拔萃的虎臣,可以预见,等到来日荀贞、孙坚联兵进击时,这“先锋”位肯定是个苦差事,可孙坚却把这个“苦差事”当作胜者的赌注,不说别的,只这份雄烈的豪气就让荀贞佩服不已。

    孙坚这般雄猛,荀贞自不甘居后,痛快应道:“好!那就一言为定。”

    “胜者为先锋。”

    “负者吃风尘。”

    “吃风尘”,意自便是跟在“先锋”的后边喝风吃尘了。

    两人击掌为誓,又是相对一笑。

    两事议定,孙坚要回军中,他临走前,对荀贞说道:“我还是觉得借粮容易,借兵不易,我不占你的便宜,今天我不动,多给你一天时间,待到明日我再去找孔豫州借粮。”

    荀贞笑道:“那你怕是就要输定了。”

    孙坚哈哈一笑,却仍是不信荀贞所言。

    送走了孙坚,荀贞召来戏志才、荀攸、荀彧、程嘉等人,把和孙坚的打赌以及赌注告诉了他们,说道:“文台以为借粮易,借兵不易,却是忘了我可是颍川本郡人。”

    程嘉笑道:“这个赌,君侯赢定了。”

    荀贞笑道:“我却也不占文台的便宜,今天咱们也不动,待到明日一早,卿等便各行其事吧。”

    戏志才诸人应诺。

    却是:自孔伷到颍川后,荀贞虽与他见得不多,却也没闲着,除每天在军中操练士卒外,并还连日遣使戏志才、荀攸等人分别造访豫州军中的诸路将校,时至今日,凡是有积极进军、出讨董卓之意的将校都已被戏志才等人说动,愿意待到荀贞出兵时,与荀贞联军并进。

    这件事孙坚不知道,所以他觉得“借兵不易”。

    认真说起来,荀贞在孙坚提出的这个“赌”上已经占了便宜,所以在又得了孙坚的“一日相让”后,他却是不肯再占孙坚的便宜,而是决定等上一天,和孙坚一起行事。

    次日一早,天没亮,孙坚就起来了。

    他鼓足了劲就要赢这个赌,略微洗漱了一下,便叫来吴景、孙贲、程普、韩当、黄盖、祖茂等人,说道:“我要去见孔豫州,卿等留下看守营壁,……大茂,你跟我去。”

    大茂,是祖茂的字。

    孙坚昨天他回来后就把他和荀贞打的赌告诉了吴景等人,吴景诸人皆已知。

    此时见孙坚要去见孔伷,吴景呆了呆,转头望了望外边的天色,虽已闻鸡鸣,却犹尚浓黑如墨,不见半点亮光,说道:“天还没亮,现在就去见孔豫州?”

    “贞之足智多谋,我昨天回来后越想越不安,他一再说借粮不易、借兵容易,说得那么笃定,也许其中另有你我不知的玄虚,只恨我昨天未及深思,已承诺了让他一天,要不然昨天我就去找孔豫州了!万一输给贞之,来日击董,你我可就要跟在他后边吃土喝风了,脸面上怎过得去?思及此,我一宿没睡好,恨不得过了子夜时就去见孔豫州,哪里还能再等得到天亮?”

    吴景说道:“现在去见孔豫州也行,只是孔豫州先被将军赶出郡府,现定怀恨在心,将军只带大茂一人去恐是不妥,请将军稍候,我点上五百精甲,从将军齐去。”

    “何用那么多人?我与大茂两人足矣。”

    诸人见他意决,只得应诺。

    孙坚、祖茂两人遂出帐披甲,牵了坐骑,在吴景等人的簇拥下出了大营,随即翻身上马,各举了个火把在手,以映道路,驰骋往去豫州的军驻地。

    孔伷被孙坚赶出了颍川郡府后,无脸面再住城中,便搬到了豫州军里边住。

    他连自住的郡府后宅都没能保住,更就别再想着去夺荀贞的营垒了,这两天,豫州军正在忙着建筑营寨,四万多步骑用来长期驻扎的大营没那么好建,直到今日才也只建好了个大概,不过辕门已然建好,孙坚等人到时,应该是营中刚有人出去不久,辕门尚未尽闭,虚掩着。

    见孙坚、祖茂两骑持火把奔至,辕门守将出来在门口迎住,行了个礼,问道:“将军踏夜而来,敢问是为何事?”

    孙坚把孔伷赶出了郡府后宅,虽是才到颍川不久,名声已振,豫州军中很多将校都认识他,这个辕门守将亦识得孙坚模样,——也正因为是见孙坚来了,他才主动迎出,小心询问。

    孙坚也不下马,说道:“我来见孔豫州。”

    “天色尚早,豫州恐尚未起。”

    “不要紧,我去唤他起。”

    辕门守将能守辕门,自是孔伷的亲信,见孙坚来意不善,气势汹汹,面现为难,说道:“这……。”

    “我接到军报,董卓遣步骑五万,已入颍川郡界。军情紧急,孔豫州为我州刺史,却怎能还高卧不起?你速速在前为我引路、通报,如耽误了军纪,当以军法从事。”

    听得董卓入侵,这辕门守将唬了一跳,不敢再多说,忙应了声诺,转过身,在前引路,带着孙坚等人入了营中。孔伷在中军住,离辕门甚远,孙坚等到营外时天还黑着,到了孔伷帐前时天已微亮。这辕门守将请孙坚等先暂停步,然后快步来到帐外,给扈卫的亲兵卫士转述了下孙坚刚才的话,帐外的卫士听了,董卓步骑五万犯境?也唬了一跳,连忙入帐内通报。

    孙坚却不耐烦在帐外多等,叫祖茂看住坐骑,独身一人径往帐中去。

    辕门守将和帐外的亲兵卫士有心上前阻拦,可见孙坚按剑昂首,气猛如虎,却又不敢拦,欲拦不敢间,孙坚已大步进了帐内。

19 闯中军咄咄逼粮 到帅帐讶见有客

    孙坚入到帐内时,孔伷尚未醒,那个去通传的卫士还在轻言细语地叫他。

    孙坚在边儿上等了稍顷,见孔伷翻了个身,仍是未醒,於是就上前几步,近至榻前,拨开那卫士,冲着侧卧榻上的孔伷大声说道:“董卓军到了!使君快快醒来!”

    天还没有大亮,帐内外甚是悄静,孙坚这一嗓子如同雷鸣,顿把孔伷惊醒。

    “什么?”

    “使君醒了?”

    “……,孙将军?”

    “正是在下。”

    在自己的帐中醒来,睁开眼却看见孙坚,孔伷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再细看两眼,的确是孙坚不假,见孙坚身甲腰剑,虎立榻前,孔伷顿时睡意全消,连忙坐起,惊问道:“将军怎在我帐中?你这是?你这是?……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那卫士在边儿说道:“禀明公,孙将军说接到军报,董卓遣了五万步骑入犯我境。”

    “啊?五万步骑?入犯我境?”这个消息比醒来看见孙坚更让孔伷震惊。

    孙坚说道:“使君且毋惊,此我之虚言是也。”

    “虚言?”孔伷尽管睡意已消,可到底是刚从梦中醒来,脑子还有点不清楚,又先是见孙坚在前,接着又闻董卓来袭,复又听孙坚说这是假的,短短片刻功夫,有太多令人震惊的东西继而连三地出现,让他一下子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只能下意识地接连重复那卫士和孙坚的话。

    “虽是虚言,可有董卓军略阳城的前鉴,却或许要不了多久,我这虚言就会变成现实。”

    “噢?”

    “想那董卓,挟持天子,号令朝廷,跋扈不道,实是凶逆之极,而今关东起兵,使君亦在其列,董卓为了自保,以我料来,早晚肯定是会要再来侵我颍川的。”

    “噢。”

    “使君为豫州刺史,有保境之责,为免得董卓再遣军来犯,我以为,不如使君且先进军击之。”

    “噢!”

    董卓军是不是来袭了,这事儿是真是假,又或者以后会怎么样,这些暂都不在孔伷的考虑中,他渐渐头脑清醒起来后,第一个反应是直往那卫士身上看,眼色示意,叫他快点去召帐外的其他卫士们进来,只可惜,帐中虽有烛火,却是残烛了,灯火不亮,那卫士又被孙坚挡在身侧,看不到他的眼神。孔伷又气又急,听着孙坚说话,却完全是没过脑子,只诺诺应声。

    孙坚说了几句,见孔伷眼直往自家身边飘,心不在焉的,显是没把自己的话听入耳中,干脆又上前一步,逼近到了榻边,大声说道:“使君!”

    孔伷吓了一跳,身往后挪,总算是把目光转到了孙坚的身上,“啊”了一声。

    “使君可听清我刚才说的话了么?”

    “听、听清了。”

    “我说了什么?”

    “你说了什么?”

    “我在问使君我刚才说了什么,明公却怎么反问於我?”

    “……我适才没有听清,将军请再说一遍。”

    “我刚才说:董卓凶逆之贼,早晚会再来犯我颍川,使君既应袁车骑讨董,本即负进兵之任,身为豫州刺史,又更肩保境安民之责,与其坐待董卓再来侵犯,我以为,不如索性先行击之。”

    “先行击之?”

    “正是。”

    “车骑将军为我等此次起兵的盟主,他没有命令下来,我怎好单独进军?”

    “袁车骑虽为盟主,然他驻军河内,与我相隔甚远,兵者,机也,打仗讲的是战机,战场上瞬息万变,又岂能事事皆待车骑军令?孙子云:‘君命有所不受’。君命尚有所不受,况乎车骑耶?又且观今之起兵形势,名为一家,实分四路,我颍川独为一路也,使君既居州刺史之任,就应於此时担起重责,该进击的时候就要主动进击。如此,才称得上明智。”

    “可……。”

    “可什么?”

    “可董卓兵强将悍,如只我一路单独进击,恐将不利。”

    “我与荀将军合兵亦有三万余众,愿与使君同进兵击董。”

    “纵有将军、荀侯与我联兵,犹恐不胜。”

    “使君因义兴兵,响应袁车骑,欲力挽狂澜,以匡扶汉室为召,故六郡闻檄,莫不倾力为助,军集之日,旌旗如林,步骑盛壮,鲁、梁雄杰尽听命於帐下,陈、汝豪强皆俯首於军前,一言之出,百将争从,一令之下,万夫忘死,威震州内,名动域外,当其时也,豫方之士无不寄重望於使君,盼使君能早清妖氛,然而使君自到我郡以来,军马虚驻,迟迟不动却已有多时。使君,公不思为阳城百姓报仇倒也罢了,今当进击之时却怎么又多疑胆怯,反复踌躇不进?我不才,却也问使君一句:使君就不怕被州中英俊嘲笑,就不怕被四方雄士看轻么?”

    “非我不欲进兵,实是孤掌难鸣。”

    “既然使君不愿进兵,我与荀将军愿独自出兵。”

    “啊?”

    孙坚不理孔伷的惊讶,自管自往下接着说道:“只是我与荀将军部皆缺粮,虽欲战而不能得。使君今既不愿进军,那就请借给我和荀将军些许粮秣罢。”

    “粮?”

    孔伷立刻明白了孙坚天不亮就来找他的缘故了,搞了半天,又是拿董卓遣军来犯吓唬人,又是用豪言壮语来来激孔伷出军的,却原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实他是来借粮的。

    孙坚前几天才刚把孔伷从郡府的后宅里赶出来,孔伷被他大大落了面子,羞愤难平,要非帐下诸将不听话,恐怕早就点兵来击他,和他火拼了,又哪里肯愿意借粮给他?

    只是,虽然不愿,此时却不敢明拒。孙坚就在他眼前,如果拒绝了他,有被他领兵从郡府里赶出来的屈辱前事在,谁晓得这武夫又会干出些什么事来?

    孔伷说道:“我军中粮虽不多,可既然将军提起,为助将军击逆,我自当会倾仓与之。”

    “那就请使君下令吧。”

    “……,时辰尚早,何须着急?待天大亮了,我便召管粮的从事过来,吩咐他取粮送给将军。”

    “事不宜迟,现在就请使君下令。”

    “将军何其急也!”

    “非是我急,是我和荀侯欲击董急。”

    “这……。”

    孙坚按了按腰中的剑,乜视孔伷,说道:“怎么?使君莫非是不愿?刚才的话其实是在哄我?”

    “这怎么会呢?”

    “那就请使君即刻下令。”

    孔伷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得写了军令一道,写好,拿给孙坚看,说道:“将军该信我并非不愿了吧?”

    孙坚瞥了眼,摇了摇头,说道:“使君看来还是不情愿。”

    孔伷气急,说道:“我军令都写了,怎不情愿?”

    “使君如情愿,就不会写小石。”

    汉家的量制分大、小石,三小石约合两大石。

    孔伷见孙坚要求大石,只好将前令重写,写好,递给孙坚,说道:“将军可信我的诚意了吧?”

    孙坚看去,见军令上写了令出粮两万大石给孙坚和荀贞部,说道:“使君诚意还是不足啊。”

    “你……。”

    “我与荀将军合兵计三万余众,日用便需三百石,两万石粮仅足六十余日之食,岂会够用?”

    “将军想要多少?”

    “再加两万石还差不多,……索性凑个整数,五万石吧。”

    孔伷心道:“你休欺我不知兵略,三万人一日怎能食尽三百石粮?”却不敢与孙坚分辨,无奈应道,“好,好。”又写了一道军令,再递给孙坚,说道,“将军请看。”

    孙坚细细看了,说道:“使君确实诚意十足。”又道,“那就请府君将此令交给那管粮的从事,叫他取粮、点兵,送去我的营中罢。”

    孔伷口中答应,心中想道:“我先敷衍了你过去,等你出了我的帐外,我就再传军令,叫不得运粮给你。”将军令交给那个卫士,命即刻出去传令,同时自己披衣而起,对孙坚说道,“我送将军出营。”

    “出什么营?”

    孔伷愕然,说道:“将军来不是借粮的么?今粮已借给将军……。”

    “我起得早,尚未就食,便在这里叨扰使君一顿饭吧。”

    “……。”

    孙坚这一顿饭吃到下午,孔伷期间数次寻借口想要出帐,却都被他拦下,一直等到帐外祖茂进来禀报,说五万大石的粮全都已经运到了孙坚的军中,孙坚这才大笑而别。

    别也就别吧,可他还不肯独与祖茂走,又硬拉着孔伷相送,出了豫州军的辕门不算,又往前行了数里,方才放了孔伷,策马驱骑,与祖茂扬长而去。

    孔伷气得五窍生烟,可木已成舟,粮已运走,亦是徒呼奈何,呆立在道上,望着孙坚绝尘远去的身影,只又多了几分羞怒罢了。

    孙坚没有回本营,而是直接去了荀贞营。

    到得荀贞营里,孙坚兴冲冲径奔荀贞的大帐,人还未入至帐内,声音已先传入,只听得他说道:“贞之,我已从孔豫州处借来了五万大石的粮秣,这个赌,你却是输了。”随着话音,他的脚步迈入到了帐中,脸上喜色未去,抬头间,看到了帐内有几个眼熟的面孔,笑容顿滞。

20

    帐内那几个孙坚相熟的面孔却都是豫州军中各郡国的带兵将校。

    孙坚和他们虽然不熟,可却也知道他们各自的来历。

    苍髯如戟的那个叫谢容,是陈国的兵曹掾,陈国那借给孔伷的两千兵马就是由他统带的。

    矮矮实实的那个叫刘秉,是汝南郡派来跟从孔伷征战的三个带兵将校之一。

    颍川的六个郡国里边,汝南郡的辖地最广,共有三十七个属县,占了全州县数的三分之一还多,人口也最众,盛时达两百余万,人多地广,加上又是袁绍的家乡,故此,在这次助孔伷讨董的诸豫州郡国中就数汝南所出的兵和粮最多,粮不提,兵马共计出了上万之数。

    汉家兵制:少一点的话,一两千人就能编为一部,多一点的话,六七千人也可编成一部,但惯常来说,大多是以两三千人为一部。

    汝南出了上万步骑,显然不能只派一个领军的将校,所以,别的郡国兵多是由一人统带,而独汝南郡共派出了三个“校尉”,刘秉是汝南的这三个“校尉”中的一个,麾下有三千人马。

    曲眉丰颊的那个是鲁国来的,此人长相虽然富态,名字却很威猛,名叫丁猛,帐下有鲁国兵三千。

    孔伷麾下的四万余兵马里,州兵约占一半,也就是说,去掉州兵,郡国兵共有两万来人,谢容、刘秉、丁猛三人合兵,总计八千众,差不多占了这两万人的一半。

    孙坚看到他三人在荀贞帐内,顿觉不妙,待与三人见过礼,再看向荀贞时,果见荀贞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荀贞笑道:“文台,你虽从孔豫州处借来了五万石粮,但这个赌却是你输了。”

    “前日与你打了那个赌后,我回到营中便觉不安,疑心是上了你的当,果不其然!果不其然!贞之,卿何其狡也,何其狡也!”孙坚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荀贞哈哈大笑。

    谢容等人不知荀贞与孙坚打赌之事,见荀贞摸着胡髭,笑吟吟看孙坚,“志得意满”,又见孙坚捶胸顿足,连声埋怨,“懊恼不已”,被勾起了好奇,三人中谢容的年岁最长,今年刚好四十岁,於是就由他出面问道:“敢问二位将军,不知打了什么赌?”

    荀贞给谢容三人解释了一下。

    谢容三人对视一眼,皆心中想道:“久闻荀侯英武,亦闻孙侯猛鸷,盛名之下无虚士也!那董卓兵强将勇,凶名在外,而今关东起兵,五州汇聚,英雄济济,然而至今却都不见有一路敢主动进击,别路不说,只说我等颍川这一路,孔豫州麾四万余众,高座阳翟,只字不提进兵事,而荀侯、孙侯却竟拿‘谁来做先锋’来当胜者的赌注,真两个人杰是也!”

    他们三人本就是豫州军众多将校中的主战派,要不然也不会被戏志才、荀攸、荀彧等人招揽过来,此时见了荀贞和孙坚的豪气,都越发坚定了跟着荀贞出兵进击的心思。

    孙坚这会儿也想明白了,荀贞是颍川郡人,与谢容等人同州,以颍阴荀氏的高名,以荀贞本人的声望,从豫州军中拉几个将校过来却实是不难,这三人想来应就是如此投到荀贞帐下的。

    他愿赌服输,虽很不情面跟在荀贞军后喝风吃尘,“大丢颜面”,可既然输了,他却也干脆,说道:“罢了,罢了,我此次赌输,谁也不怨,只怪我一时不察。贞之,你既赢了,这先锋之任,……。”他甚是不舍地叹了口气,“就给你了。”

    荀贞又是哈哈大笑,请孙坚落座。

    粮、兵都借来了,五万大石粮,不但足够荀贞、孙坚用,且绰绰有余,八千郡国兵,虽只有豫州军的四分之一不到,可那两万多州兵显是没可能借到的,至於剩下的那万余郡国兵则都是不敢战的,再找他们的将校去说也没有用,此八千人加上荀、孙部,再加上颍川郡兵,合计也有四万余众,且虽亦是新卒居多,可当中也有不少精兵,如陈国那两千人马里有一个弩营,营中俱为蹶张之士,强弓大弩,战力颇强,用之得当,少说能提高全军一两成的战斗力。

    两事具备,接下来就该步入正题,商议作战了。

    荀贞对孙坚说道:“文台,卿来前,我正与诸校尉商讨作战计划,从上午讨论到刚才,略有了个雏形。卿久经征伐,娴明军略,想来对讨董定是已有了成见,我等就待卿来,渴闻高见。”

    “诸校尉”说的是谢容、刘秉、丁猛三人,他三人带兵从孔伷讨董,出郡前,各被本郡太守表了一个“行校尉”之职,谢容是行讨寇校尉,刘秉是行平虏校尉,丁猛是行扬威校尉。

    孙坚说道:“不知卿与诸位校尉商讨出来的雏形是什么?”

    帐中挂着地图,图上绘制的是司隶、豫州、兖州等地的地形图。

    荀贞站起身,绕出案后,来到图前,指点图上的颍川、酸枣位置,说道:“此次出兵,是颍川的我等与酸枣的曹、鲍二将军共进兵,我等皆以为:与其两路合兵,不如分路进击。卿以为呢?”

    孙坚也离席起身,来到了地图前,点头说道:“我亦是此见。”

    荀贞、曹操两路人马虽多新卒,可两路合兵也有六万来人,——曹操本部人马不多,只有五千人,但鲍信帐下的人马却有不少,早在起兵前,他就在泰山募到了万余之众,到的起兵时,其帐下军马更是达到了两万余人,他与曹操合兵,亦有三万上下的人马,与荀贞这边相差不大,荀、曹两路合计,兵马总数达到了六万之众,这么多人马,在地形和形势的约束下,是难以合成一路进击的。

    首先从形势上来说。

    酸枣军盛,曹、鲍两人固是可以带军离开酸枣,来与荀贞等人会合,可颍川却只有荀贞等人与孔伷这两支人马,一旦荀贞等离开颍川,郡中就会只剩下三万余数的豫州军,那么董卓便极有可能会趁隙侵境,使得荀贞等进退失据,也就是说,曹、鲍可来颍川,荀贞等人难去酸枣。

    其次从地形上来说。

    颍川在洛阳的东南方向,两地间虽有大道直连,荀贞上次去朝中上任左中郎将时走的就是这条大道,可这条道上却有一个轘辕关,此乃是拱卫洛阳的京畿八关之一,现下关中的守将乃是董卓之部属,要想从此过,就得攻坚,以多是新卒的部队来攻此坚关、敌彼悍将,可以想见,仗肯定很不好打,也许一两个月都打不下来,此路可以说是不通的。

    由颍川往西北方向直上洛阳的路既然因关卡所阻,难以通行,那么要想往洛阳方向去,就只能往下朝西南方向绕道。

    西南方向的近处是没有什么大道的,路都不太宽,而且还要渡过几条河才能入司隶。曹操、鲍信如果来了颍川,两边合兵六万众,这么多人马只能绕此窄路,且还需要接连渡河,就好比是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太拥挤不说,一旦前路被阻,说不定就会寸步难进,再严重点,万一前部战败,董卓部多骑兵,一旦顺势直冲下来的话,退路既窄,后又有河流阻隔,六万来人恐怕就要落个全军覆灭了。

    当然,除了往西南方向找突破口,也可以往上找进击的方向,可以先往北行,再折往西去,可如果选择了这条路,酸枣就在北边,那和曹操、鲍信从酸枣出兵没有什么区别。

    因了这两个缘故,荀贞、戏志才、荀攸等和谢容、刘秉、丁猛皆以为上策当是分路并进。

    分路并进除因是限於形势、地形,从战略全局上讲,也比合兵一路有更多的好处。

    打个比方,好比一个人,荀、曹合成一路,便是只有一个拳头,固然声势壮盛了,可直来直去的,董卓也就好应付他们了,只需遣一支强兵,点几个悍将,迎面击之即可,以董卓之兵强将悍,这种毫无花俏、硬碰硬的仗,荀、曹胜算不大,而如分成两路,就好比是有了两个拳头,便可以奇正配合,虚实变幻,虽不致令董卓应对失措,可至少也能让他费点神。

    再退一步说,万一有哪一路兵败了,只要另一路没败,就尚能东山再起。

    孙坚和荀贞等意见相合,这便算暂定下了分兵两路进击。

    整体的战略方向定下,接下来就是具体的战术。

    孙坚说道:“曹、鲍二将军与我等分路进击,贞之,你可选好了我颍川这一路的进击方向?”

    荀贞点了点处在由颍川到洛阳的官道上的轘辕关,说道:“此路不通,而曹、鲍二将军在北,我等进兵的方向就只有选在西南了。”

    “西南何地?”

    “卿以为何地为佳?”

    孙坚的手指顺着地图上的阳翟一直往西南划去,过了汝河,停在了离阳翟二百里远的梁县。

    荀贞看到孙坚的手指指处,笑了起来,说道:“英雄所见略同。”

    却是他、戏志才等人与孙坚的意见一致,都认为梁县是最佳的进兵入京畿地。

    梁县说是在阳翟的西南方向,其实更像是在阳翟的西边,它和阳翟差不多处在同一条线上,只是比起阳翟来稍微往南边偏了一点。此县不属颍川郡,已是在河南尹境内,是河南尹最南边的一个县,县城临着汝水南岸,离颍川很近,距颍川郡的郡界不到四十里,离荆州的南阳郡也不远,南下五十里就是南阳郡,离洛阳亦不很远,往西北去,一百五十里外便是洛阳。

    如上所说,洛阳周边共有八关,号为八关都邑,分布在洛阳的四面。

    颍川与洛阳间的是轘辕关,此关所扼的是由颍、陈通往洛阳的要冲,由此关向西,顺次又有大谷、广成、伊阙、函谷等关,其中,函谷关是洛阳西边的大门,东指洛都,西望长安,乃八关之首,大谷、广成、伊阙三关则都在洛阳的南边,三关相连,彼此间隔甚近,所把守的是洛阳的南大门,从荆州直接南上也好,由颍川、汝南绕道入洛也好,都得通过这三个关卡。

    换言之,也即是说,如果从梁县进击的话,最终也需要过关。

    那就问了:却又何必绕过轘辕,舍近求远,非要走西南方向?何不干脆就叩轘辕而入京畿,兵向洛阳?

    这却是因为:大谷、广成、伊阙三关虽也险要,可却还是比不上轘辕关。

    轘辕关在少室、太室二山间,山路险阻,十二曲道,论及难攻,远在大谷等三关之上。

    是以,荀贞、孙坚等人都舍了轘辕关,而选了此地为出郡的突破口。

    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中,孙坚被袁术表为领豫州刺史后,在率领豫州军进击洛阳时就是选择的这条路,想要从大谷出轘辕以攻洛阳。

    对从梁县出兵这件事,荀贞与孙坚又是不谋而合,接下里就该说曹操从哪里进军的事儿了。

    曹操和荀贞、孙坚不一路,对出兵这件事,他必然有自己的想法,荀贞、孙坚所想的不一定会和他的谋划相同,但不管相同不相同,既然是要两路共进,那么荀贞、孙坚肯定是需要把曹操考虑进来的,如果最终双方的意见一致,自是皆大欢喜,如是不一致,可以再磋商。

    孙坚问道:“我等可从梁东进击洛阳,那曹、鲍二将军呢?以卿以为,他两人应往何处进击为上?”

    荀贞落在地图上的视线从梁县往北,看向陈留,随即又从陈留向西,伸出手指,在其中一地上点了一点,说道:“此地如何?”

21 惜乎未能诸路共 定了文武建制成

    众人看去,荀贞手指落处,却是成睾。

    成睾即成皋,本古东虢国地,春秋时设城制邑,因相传周穆王曾在此地豢养猛虎,故又命虎牢,前汉在此置成皋县,入到本朝,改“皋”字为“睾”。

    说起成皋,可能知者不众,但如说起此地的一座雄关却是人人尽知,那便是大名鼎鼎的虎牢关了。虎牢关之设可追溯到春秋时的晋国,晋悼公筑大虎牢城,屯兵戍守;入到前秦,又因此地北、西临黄河,南、东为深涧之故,将关名改为成皋,“皋”者,岸边、高地之意也;楚汉之际,高祖和项羽曾在此反复交战,围绕此地的战斗时长近两年半之久,十分激烈,汉军数失成皋,又数夺成皋,直到最终牢牢地把虎牢关握在手中,才迫使楚军议和,双方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只由此,就可见此关之战略地位。本朝中兴,迁都洛阳,此关作为洛阳东面的屏障,地位越发重要,将军冯异南下河南成皋以东十三县,重修关城,并派重兵把守,中平元年,灵帝置八关以拒黄巾,八关中有一名叫“旋门”,其实便是此关。

    成睾,又或者虎牢之所以如此重要,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说到底,主要还是地势使然。

    成睾东边有一县,名为荥阳,从荥阳往东皆为平地,一马平川,无险要阻拦,而自成睾一带开始,越往西去,地势越高,山岭愈众,虎牢、又或现之旋门关便雄踞於其中一座突起的山上,俯视四周乱岭峭壁,只有一条通道蜿蜒於陡岸深谷之中,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有此险要之地形,成睾在战略地位上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孙坚见荀贞指处,哈哈大笑,说道:“卿见与我正合!”

    荀贞和谢容等校尉商议了大半天的军事,戏志才、荀攸、荀彧等人作为他的谋主也皆在场。

    荀彧这时说道:“黔布反汉,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口;元狩初,淮南王刘安欲叛,亦声言‘今我绝成皋之口,据三川之险,招山东之兵举事,如此,十事九成’,又常言‘塞成皋之道,天下不通’。成睾之险,有之久矣!今敖仓之中虽粟米无多,然成睾临水据山,亦洛阳之东门也,曹将军兵出酸枣,西向洛都,这成睾非是要先取不可,不取,无以成事。”

    黔布、刘安反汉皆是前汉之事。

    刘安所言之“三川”指的即是洛阳和河南尹,洛阳虽也是位处中原,却和颍阴这样的平原城市不同,其周边山峦密布,河水众多,其中远远近近的大河有三条,分为泾水、渭水和洛水,此三水悉是源出岐山,亦因有此三水纵横境内之故,河南尹原本的名字就叫三川郡。

    黔布、刘安时,成皋附近的大粮仓敖仓里还是粟米满积,洛阳作为前汉控制关东的要地,号为东都,又有储存巨量兵械的武库,那时成皋的战略地位比现在还重要,不过就算如此,便不说敖仓、也不说武库,只凭成睾的地势,这成睾确如荀彧所说,是曹操必须要首先攻取的。

    此地如不下,别说他和鲍信合兵有三万之众,即使兵马再多十倍,打个比方的话,他也还是徘徊在洛阳的门外,无能入也,而一旦打下此关,夺下此地,那就是把洛阳的大门给打坏了,进则可击洛阳,守亦足能堵住董卓的东向之路,使其空拥强兵,却只能蹙於洛内,仿如困兽。

    荀贞和曹操两路人马,一路由梁县击大谷诸关,入洛阳南域,一路出酸枣以击成睾,扣洛阳东门,如按此谋划,此番进军击董之事,即便不成,也足能使洛阳震动,天下侧目。

    戏志才犹嫌不足,说道:“惜乎酸枣诸公怯战,袁车骑受韩冀州掣肘,袁公路自至南阳,虽招兵募众,却至今屯兵鲁阳,亦无进击之意。若是他们肯与我等共进兵击洛,袁车骑南下孟津,袁公路西入弘农、京兆,则董卓纵兵强将悍,亦无能为也,只有败亡一途了啊。”

    大谷等关是洛阳的南门,成睾是洛阳的东门,孟津是洛阳的北门,而弘农、京兆两郡在洛阳的西边,袁术如果兵入此两郡,董卓军的退路就有被断之危。

    如果真的能够如戏志才所说的这些,诸路人马齐动,数十万步骑共逼洛阳四面,洛阳城内的吏民必定惶恐不安,董卓的部下也肯定会军心不定,这么一来,胜算就很足了。

    只可惜,这只是一个美好的设想,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荀贞、曹操、孙坚这样慷慨敢战的。

    战场上瞬息万变,这次分兵又是两路共进,所以作为战前的谋划,不可能定得太细,只能定下一个大的方向。荀贞的两个意见都得到了孙坚的赞成,便算是初步定下了此次出军进兵的基调,只等再派人去和曹操商量之后就可依此行事了。

    这次派去见曹操的使者,不能随便选个人,关系到军争大事,必须得是既有谋略、又能替荀贞做主的,荀贞第一个想到的是戏志才,但大约因近时天气转暖,早晚却仍寒凉,乍暖还凉时节,最易使人患病之故,戏志才这两天身体不适,略感风寒,却是不能使他去了。

    ——说起戏志才的身体,荀贞这两年一直很头疼。戏志才家早年不富,他为了出人头地,年少时刻苦攻读,夜以继日,春冬不止,对身体不是很爱惜,营养跟不上,以致伤了元气,早几年时尚好,仗着年轻,看不出什么毛病,可近两年来,一则年岁渐大,人一过三十,身体就开始走下坡路,年少时形成的那些隐患渐现,再一个也是因他身为荀贞最为倚重的谋主,跟着荀贞东奔西走,殚精竭虑,对身体也是一个很大的损耗,所以,较之前些年,他这两年的身体常出毛病,荀贞没少提醒他,让他按时作息,注意身体,也隔三差五地就送给他些补品,叫他妻子日常炖煮给他食用,可效果虽有,却都不是很好。想及戏志才在原本历史上的英年早逝,荀贞常怀忧虑。

    因是之故,这两天戏志才虽然只是略感风寒,稍有不适,可为了他的身体,荀贞还是决定不遣他去了,改而选了荀攸。

    进军在即,将要用兵,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荀贞此前只是任命了许仲、荀成等一批将领为各部校尉,没有给戏志才、荀攸等帐中的谋臣、文士们称号,此次荀攸为荀贞出使,去往酸枣是为与曹操商议讨董军事,代表的乃是“公家”,不是荀贞私人,亦需有个名号,因而,在荀攸出发前,荀贞先把帐下重要的谋士、文臣召集一处,分别给了他们一个任命。

    表戏志才为监军校尉,表荀攸为参军校尉,表荀彧为军师校尉,表程嘉为军谋校尉,表魏光为昭信校尉。这五个人代表了各自不同的“阵营”,戏志才、荀攸不用说,这是跟着荀贞的“老臣”了,荀彧虽是新从荀贞不久,可既有高名在外,又是荀贞的族亲,得一校尉职理所当然,而至於程嘉、魏光两人,则自分就是赵、魏两郡诸人在荀贞帐下文臣里的代表了。

    此五人之外,又因早年在赵国时程嘉地位不及邯郸荣,又且是因邯郸荣之举荐才得以投到了荀贞的麾下,故此,荀贞又擢邯郸荣为督粮校尉。邯郸荣日前初来投荀贞时,因手下兵马不多,只五百人,故此荀贞授给他了一个别部司马之职,现不过数日,便得擢升,亦一校尉矣。

    对此,邯郸荣是心知肚明,他知道荀贞这是看在过去的情分和念及他昔日的功劳上,才又拔擢的他,要不然,他虽是旧时的地位高於程嘉,现下来说,却又哪里与程嘉这些年跟在荀贞鞍前马后、生死不弃的功劳和情谊相比?得了此任后,他归与卢广、蒲沪说道:“将军宽厚,

    顾念旧情,因不以我这些年未追随马后为过,今再擢我为督粮校尉。时当乱世,明主难逢,更难逢上的是念情宽厚之主。从今之日,我邯郸荣必不复再离将军,生死以从。”

    此六人之下,其余在荀贞帐中掌管文书、册籍、粮秣等等诸事的众人亦各有名号,多以“司马”为称,包括在颍川来投荀贞的那些士人,荀贞亦从中选了几个名声较大的,也各授其职。

    这些人,除了邯郸荣外,都算是文职校尉。

    文职校尉之余,荀贞又把乐进、典韦、赵云、夏侯兰、刘备等人召来,亦分授校尉之职。

    给乐进授个校尉之职,是为了他能够领颍川郡兵出郡作战,荀贞授给他了一个领军校尉。

    “领军”二字,意为“领颍川诸军”,不止他本部的颍川郡兵,江禽、高素所领的颍川壮勇也被包括其内。江禽、高素本就已是部校尉了,这时,又各授名号,以江禽为颍川左军校尉,以高素为颍川右军校尉,——这些日又有许多颍川的轻侠、少年来投军,荀贞尽将之分拨给江禽、高素,他两人现今帐下的兵马也各有两千余众了。

    荀贞早些时分置本部义从兵马的时候,将之分为了前、后、中、左、右、骑五部,前后左右骑五部皆拜了校尉,独中军因其自领之故,未拜校尉,现下将出兵,他作为主帅,却不能事无巨细皆出於己,所以中军这一部也需要任命一个校尉了,乃以赵云为中军校尉。

    荀贞左右现有八百虎卫,以为亲兵,都是从全军中精选出来的猛士,又以典韦为武卫校尉,统带总领之。

    又擢夏侯兰为明威校尉,使其统五百军法士,掌全军军法。

    连邯郸荣这只有区区五百部属的都被擢为了校尉,荀贞一向待之亲厚的刘备当然也就不能还只是一个别部司马了。荀贞擢他为雍奴校尉,本欲将关羽也擢为校尉,只是关羽却宁在刘备帐下为一军司马,也不肯独领兵一部,荀贞亦不强迫,便授给他了一个美号,以为横野司马。

    却说,乐进等武职校尉的名号或以前、后等“部”名,或以督粮、明威等“职分”名,却为何独刘备以“雍奴”为名?雍奴是渔阳郡的一个县,本朝初被封给中兴功臣之一、渔阳人寇恂为食邑。寇恂和刘备同州,皆为幽州人,在云台二十八将中名列第五,文武兼资,为后世盛赞,比之如前汉的萧何,是以荀贞以此来为刘备的称号,却是代表了对刘备寄以厚望之意。

    至此,荀贞麾下共有了十七校尉,其中武职的有十二个,文职的有五个。

    加上颍川郡兵和近日来投的颍川壮士,荀贞帐下的兵马已有两万余众,扣掉在郡北和郡南的陈午、臧洪两部屯兵,亦有两万来众,来日作战,这两万来人不可能聚於一处,为方便部署、指挥,同时也是为了提升许仲和荀成两人的地位,荀贞又表许仲为“行护军中郎将”,表荀成为“行抚军中郎将”。

    中郎将和校尉的品秩虽同,地位却高,一“护”一“抚”,明是将二人置於了诸校尉之上。

    营有十二部校尉,分掌步骑、粮草、军法,帐有五校尉,参谋军事,又有两个行中郎将并立军中,荀贞部下的文武建制初成。

    建制成了,这高素却又来找荀贞,抱怨不已,说道:“君侯言与我部配齐军械,而今出兵将战,我部的军械却仍大缺。君侯,这却该如何是好?”

    “军中原先不但缺军械,也缺粮。现在粮不缺了,我且问你,这粮是从哪儿来的?”

    “君侯的意思是?”

    “诸部之中,缺兵械的不止你部,伯禽、玄德诸部也缺,我去过文台的军中,他军中亦有部曲缺少甲兵,你们可自去商议。”

    高素那是素来骄横的一个人,早年在西乡就是个土霸王,现下手底下有了几千人马,更是飞扬,得了荀贞此话,有孙坚借粮的前例在,他知道了该怎么办,当即大喜,冲荀贞了个礼,便兴冲冲地出了将帐,自去找江禽、刘备及孙坚军中缺军械的那些将校了。

    不说高素,只说荀攸,在被荀贞表为参军校尉之后,於当日就离了军营,往去酸枣。

22 喜闻定策掀须髯 英雄所见原本同

    多谢同学们一直来的捧场,为贺甜食者成为新的盟主,加更一节。

    昨天没更,那么明天还是两更。

    ——

    荀攸昼夜兼程,几天后到了酸枣。

    曹操闻报,出辕门相迎。

    入到营中落座,曹操先道声“路上辛苦”,命人奉来热汤,待荀攸饮了几口,稍去体寒,旋即问道:“公达此来,可是带了贞之的信来么?”

    荀攸取出荀贞的信,呈给曹操。

    荀贞写了:这次派荀攸来,是为商议出兵之事。

    曹操读罢大喜,说道:“本初日前有一信来,信中言说如我与贞之合力进击,则他可以出兵相助。并他又有一封信,是给孟卓的,信中叫孟卓尽力说服酸枣诸公,诸我与贞之一臂之力。他又在信中对我说,也给贞之去了封信。……,这封信,贞之可收到了么?”

    酸枣离河内近,颍川离河内远,袁绍分写给曹操、荀贞的信是同时送出的,酸枣先到,荀攸来时,袁绍的这封信还没有到阳翟。他摇了摇头,说道:“攸来时,军中尚未收到车骑之信。”

    “掐算时日,贞之现也该收到此信了。”

    “不知袁车骑能出多少兵马?酸枣诸公又是否已被张将军说动,肯出兵相助了?”

    “本初只说会出兵相助,未言会出多少兵马,酸枣现有王匡、张扬、於扶罗诸部兵马,加上本初他本部的军士,以及韩冀州派去助他的冀州军马,合计有五六万之众,虽暂缺粮秣,可他既答应助我与贞之击董,想来派出的人马应不会少於万人。……至若酸枣诸公,孟卓已然答应,待我出兵之时,他会遣数千人马助我。”

    荀攸心道:“袁本初乃此次联军的盟主,若是只肯出万人之数,实在不多,不过话说回来,本来是没有把他计算在内的,现在他愿意出兵,人马虽少,姑且也算是一路,能稍减君侯、曹将军这两路的压力了。……酸枣诸公联兵一二十万,步骑盛众,而到头来,即便是有了袁车骑的信到,却竟还是皆不肯动,只有张邈答应出出区区数千人马相助,实可发一叹。”

    他说道:“有车骑、张将军出兵相助,此次击董的把握就更大了。”

    曹操说道:“贞之信上言:他与孙将军和豫州军的诸校尉初步定下了一个分路进击的方略。不知此方略是何?”

    军机大事,当谨慎起见,所以荀贞没有具体的方略写到信中,而是交代荀攸由他转达。

    当下,荀攸将荀贞、孙坚等人定下的方略转告给曹操。

    曹操闻之,猛地一拍案几,说道:“贞之与孙将军之见,正与我合!”

    他转对帐中陪坐的史涣等人,笑道:“这些天,咱们商议进兵之策,定下此略的当时我就对汝等讲:‘贞之必与我意合’。如何?我说的不错吧?”

    史涣是曹操的门客,少任侠,有雄气,以忠勇见称,甚得曹操信用,现被曹操表为“行中军校尉”,却是与赵云担任的职务相同。

    史涣笑道:“将军与荀、孙二将军皆海内之英雄也,英雄所见略同,正当然也。”

    曹操哈哈大笑。

    一因得了袁绍肯出兵相助,二来得了张邈愿助兵数千,三来又总算等到了荀贞、孙坚会师,弄来了粮秣,颍川可以出兵了,连日来焦急气愤的心情被一扫而空,曹操此时的心情极是畅快,掀着胡须,拍着大腿,欢畅大笑,又尽地主之谊,连劝荀攸饮汤。

    荀攸见他这般作态,不觉心道:“昔於颍川讨黄巾时见此公,便觉他虽出身公族,三代富贵,然却言行轻脱,颇少威重,不似贵家公子,今日再见,仍如是也。”

    不过,虽说觉得曹操少威重,可是荀攸却并没有看轻他,不为别的,就冲酸枣诸将都不敢进兵,而独他一力主张进战,就足能令人敬重。除此之外,就给人的感觉上来说,曹操尽管显得有点轻脱,可也正是这份轻脱,不拿架子,性情真露,却很容易就能使人感到亲近。

    曹操令人取来地图,展开地上,走到图前,将腰剑连鞘抽出,持之指点其上,对荀攸说道:“我取成睾;贞之、孙将军击大谷;本初遣兵逼孟津,三路连进,董卓必左右难顾,这就好比屋漏下雨,屋中处处皆漏,他就算兵马强盛,也没办法全部阻挡,以我料来,他无非只有一策可行。”

    “愿闻将军高见。”

    “那就是‘一实两虚’,拣选精兵一支,用为主力,击我三路中的一路,此是‘一实’,再遣两支人马,用为偏部,分别应付我三路中的另外两路,此是‘二虚’。”

    “将军所言正是,想来那董卓也只有如此应对了。”

    “我三路并进,上应天时,下应民心,乃是以顺诛逆,而董卓虽据洛阳,却被公卿怀厌,吏民不附,所以,他肯定比我们急,这样一来,他遣出的那支主力,也即那‘一实’,定就会以速胜为盼,以期先败我一路,再转击另外两路。董卓虽恶,兵马却强,不管是我们三路中的哪一路碰上了他的主力,仗都不好打,稍有差池,也许便会失利,故此,我认为,应对之上策当是:无论我三路中哪一路遇到了董卓的主力,都应立即深沟高垒,不与之战,而余下的两路则视情势或战或守。如此,避开董卓的长处,利用我等的优势,纵不大胜,亦不败矣。”

    说完了对董卓可能采取战术的分析和自己这方面的对策,曹操问荀攸:“公达以为吾此见如何?”

    “诚如将军所言,此上策也。”

    “好!既然卿无异议,就请回去后将此转告给贞之。贞之如有异见,我等可再做商议。”

    “诺。”

    曹操把剑收回腰中,叫人把地图拿走,在帐内踱了几步,扭脸望了望帐外营中的旗帜,又忽然叹了口气。

    荀攸问道:“将军适才所议皆中肯之言,明智之策,攸深以为然,以此击董,确能如将军所言之:‘纵不大胜,亦不败矣’。定策既已有,将军却又缘何忽然叹气?”

    “我所叹者,非为惧董,不是在担忧此战不胜。”

    “那所为者是何?”

    “设若酸枣诸公肯与我共进,豫州孔伷肯与贞之共进,本初、公路兄弟亦各举兵大进,则我等四路联兵:本初引河内之众,临孟津;我与酸枣诸公取成睾,据敖仓;贞之并颍川诸将塞轘辕、太谷,制其险要;公路率南阳之军,驻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则胜败立定,大事已成,又哪里还需要我与贞之苦心谋划,殚思极虑?”

    荀攸闻得此言,心中想道:“曹将军此见,却是与志才相同。”

    类似的话,便在荀攸来曹营前,戏志才就在荀贞的帐中说过。

    只是,设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难以达成的。

    荀攸没有在曹营多停,只住了一夜,次日一早变启程回阳翟。

    到了阳翟,将曹操的意见转告给荀贞,荀贞没有异议。

    既无异议,就不必再遣荀攸去见曹操了,於是,荀贞只又写了一封信,遣人再去酸枣,送与曹操,信中表示:赞同曹操的意见,并和曹操约定了起兵的日子。

    当下已是二月上旬,加上袁绍,此次共有三路人马共进,这出兵之日却不能太定得太早,需得留下充足的时间给各路预备,因而荀贞将之定在了二月下旬。

    曹操接信,对此也无意见,一面给荀贞回信,一面遣人去告之袁绍。

    临近出兵,荀贞、孙坚和愿意从荀贞进击的豫州军各部皆加紧操练。

    高素得了荀贞的指点,拉上江禽、刘备和几个孙坚的部将早就去找了孔伷。

    他们学孙坚的手段,也是天没亮就闯入了孔营,直入孔伷帐中,口口声声:我等为国家讨逆,将击董卓,离开了家乡,冒着生死的危险,全因一个忠义,可是直到现在却连兵甲军械都还没有配齐,听说你这里有很多富余的军器,与其闲置,让它们生锈,何不交给我等?

    孔伷恼得不行。

    孙坚来了这么一次,要了几万大石的粮去,敢情是尝到甜头了?你们这些竖子居然又来这一出,又是天还没亮就闯进我的大帐,全副武装地逼着我要军械,真是把我当好捏的柿子了?

    有心发飙,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面对高素等人的甲兵相逼,他也只得低头。

    高素等人顺利地从他这里搞来了几千套军械,回去营中后各自分了。现下,他们各部的兵马虽仍尚有欠缺,可缺者已然不多了,大部分兵卒都已有了甲械在身。

    他们这边要来了军械,孔伷那边辕门的守将却倒了霉了,上次那个守将因为没能拦住孙坚,被孔伷降了职,这个守将没了那个好运气,直接被孔伷后来寻个借口砍了头。能被孔伷委以守辕门重任的都是他的亲信,如今一个被降职,一个被砍头,虽的确是各有过错,可这其中更多的却是因为孔伷的迁怒,这么一搞,连带着就使他余下的那些亲信各自不安。

    这些都是孔伷军中的事,不必多说,却说荀贞这边整军操练,准备出战。

    这一日,忽从洛阳传来消息一道。

23 自古兴亡百姓苦 天子西迁民何辜

    却是本月初,董卓以灾异奏免了黄琬、杨彪,改以以光禄勋赵谦为太尉,太仆王允为司徒。

    赵谦、王允两人都是荀贞的熟人了。

    讨黄巾时,王允是豫州刺史,荀爽、孔融当时都被他征辟,在州府为从事,荀贞那时尚在颍川,接过他的驾,与他见过。赵谦在黄巾乱时是汝南郡的太守,他的从父故太尉赵典在太常任上时举过荀爽为至孝,算是荀爽的一个举主,所以在荀贞从皇甫嵩去汝南讨黄巾前,荀爽曾特别交代荀贞,叫他不要失礼於赵谦前,荀贞到了汝南,与赵谦相处得不错。

    要在太平时,王允、赵谦分被拜为司徒、太尉,荀爽又是司空,三公要么是熟人,要么是宗亲,这对荀贞的仕途会是颇有利的,只可惜,现下董卓专权於朝中,荀爽三人与董卓皆非同道,今所以能为三公者,只是董卓为了拉拢士大夫罢了,实际上是朝不保夕,也不知能在这三公的位上待多久,对荀贞却是除了能借之提升点自家的虚名外,於实利上并无半点好处。

    和这道消息一起来的还有一道消息。

    董卓要迁都,朝中反对者甚众,城门校尉伍琼、督军校尉周毖两人亦在其中,固谏之,惹得董卓大怒。他痛骂伍琼、周毖:“卓初入朝,二君劝用善士,故卓相从,而这些人到任后却皆举兵相图,这是你们两个人出卖我,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遂将伍琼、周毖收斩之。

    这是本月十日发生的事情。

    伍琼、周毖被杀后,之前也曾坚决谏阻过董卓的杨彪、黄琬感到恐惧,——他两人之所以被董卓找借口免去公位,其实就是因他两人反对迁都之故,这时见伍琼、周毖这两个素被董卓信用的人都被董卓杀掉了,担忧自身不保,於是,就到董卓那里谢罪。

    董卓自到洛阳,虽然恃兵称雄,擅权朝中,可他也知道他在朝中、地方的根基太浅,如果得不到士人的支持,那是万万不行的,所以一直克己忍让,一方面不给他帐下亲信的诸将太高的官衔,至多拜一中郎将而已,另一方面则百般向士人示好,把公卿重位都授给名士,可现在却因憎怨之怒而杀掉了周毖、伍琼,这势必会使他之前的努力毁於一旦,并且还将会大不利於他迁都与抗击关东联军,故此,事后也感到后悔,见黄琬、杨彪亲来谢罪,他虽不待见此两人,然却也隐忍脾气,好言应对,非但没有再收拾他俩,反而还又表他二人为光禄大夫。

    闻知朝中近日发生的这些事,荀贞不觉长叹。

    戏志才、荀攸、荀彧诸人也在侧,亦发浩叹。

    荀贞叹道:“本初能为渤海太守,德瑜之力也,设无德瑜,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之关东起义兵。而今义兵俱起,我等出军讨董在即,德瑜先亡,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又道,“周督军与董卓同州,深得董卓信爱,董卓擅权朝中,他如图富贵,早达之也,却秉持正气,与董卓虚与委蛇,心向汉室,如此义士,天竟不惜,而与德瑜一日俱亡。一日之内,死二英杰,哀哉惜哉!”吩咐帐外,“设坛,准备祭品,召集各部校尉,我要祭此二君。”

    有道是:哀兵必胜。荀贞大张旗鼓地祭奠伍琼、周毖,显露出沉重的哀伤,许仲等虽大多压根就不知道此两人是谁,可身为荀贞的部将,见荀贞这般哀痛,受其影响,却也难免就会提足一口气,又正如他们受荀贞的影响一样,他们部中的中下级军官从而也就会受到他们的影响,再接下去,兵卒因而也就会受到影响。尚未出战,部队的士气就得到了提升。

    祭奠过伍琼、周毖不久,没过几天,又从洛阳传来了一道消息。

    董卓先是免了黄琬、杨彪的公位,又杀了伍琼、周毖,显示了他一定要迁都长安的决心,朝中无人再敢劝阻,遂在十七日这天,车驾西迁。

    长安虽为前汉故都,可当今却是远不如洛阳富庶,在车驾西迁的同时,一为筹集军费,二也是为鼓舞兵卒的斗志,董卓大出军马,纵兵大掠,收捕洛阳富室,尽皆加以罪名处死,没入其财物,因之而死者极多。

    董卓心知,关东联军势大,其兵马或许不精,可各路人马分来自诸州,差不多等同是大半个天下的州郡都在与他为敌,战争的潜力却是极大的,只凭洛阳一地,他或能战胜於一时,却早晚难支,故此,他要把朝廷迁往长安,也因为此故,既是为充实长安人口,也是为免在难以坚守洛阳、不得不西去长安后让关东联军占了“便宜”,他掠夺完了城中富户,又把剩下的洛阳居民数百万口悉数驱赶,使徙去长安,派遣了步骑在百姓们后边驱赶,马踏人踩,数百万人互相拥挤,惨状不可胜数,加上饥饿和抢掠,百姓不断死去,沿途堆满尸体。

    天子和大部分的朝臣迁去长安,百姓也被迁去长安,董卓没有跟着走,外有几十万关东联兵虎视眈眈,尽管至今尚无一路主动进击,可他也不可能就这么走了,断后也好,先与联军打仗几仗,试试他们的虚实也罢,他都得亲留洛阳,指挥部队。

    与他迁百姓去长安的原因一样,为不便宜关东联军,他又命部下纵火焚烧城内外的宫殿、官府以及百姓住宅,二百里内,房屋尽毁,鸡犬不留,他又令吕布率兵挖掘历代皇帝的陵寝和公卿及以下官员的墓地,搜罗珍宝,以进一步地充实军费,并再次地散财以鼓舞士兵斗志。

    酸枣、河内的义兵虽无大举进击的,可却也不是都呆坐不动,闻得朝廷西迁,不少诸侯都遣出了小支的兵马绕过关卡,潜行到洛阳左近探看,有一些士卒被董卓的部曲抓住了,董卓命人用十余匹涂上猪油的布裹到这些山东兵的身上,然后从脚点火,将他们烧死。

    荀贞闻得朝廷西迁后也派出了数十骑兵潜至洛阳周近远观。

    两天后,这批骑兵归来,报上所见所闻。

    荀贞闻得他们所见的百姓迁徙之惨状,心痛哀伤,闭目良久,心道:“我终於还是没能阻止这幕惨事的发生。朝中之乱,全是因宦官、士人、武人争权,与百姓何干?百姓何辜?百姓何辜?而竟遭此难!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嗟乎,千秋万古,历代迭兴,可得到富贵的只有那些将相贵族,对千千万万的百姓来说又有何不同?仿如长夜,绵绵无尽。”不觉想到了后世,又想道,“真正能做到心系百姓、与万民共苦的有几人呢?千古以来,唯一人耳。”

    这时,已经到了二月下旬,离约定出军的日子不远了。

    荀贞收拾起哀痛的心情,请来孙坚、谢容、刘秉、丁猛诸人,商议出兵之事。

    这些天来,荀贞的部众在加紧操练,孙坚等人的部众也没有闲着,都是日日操演,荀贞想了些办法鼓舞士气,孙坚等人也都用了各种办法来调动兵卒的斗志,或以名爵为诱,或以财货为赏,又或以义激之,又或通过再三的宣明军法以使兵卒畏怕,使他们将来不敢怯战。

    虽说已经把出兵后的战略、大致的战术定下来了,可具体到出兵的细节,还是有许多事要商定的,比如兵马开拔的前后次序,比如粮秣等军需的供应,比如接敌后各部间的配合作战,等等等等,不是一天就能议定的,荀贞等人连着商议了两天方才将各种细节敲定。

    闻得荀贞等人连日商议出兵之事,早就知道荀贞、孙坚等要和曹操一起进击董卓的孔伷欢喜不已。他的欢喜不是为荀贞等人敢於主动进击,而是因觉得荀贞等此次出兵是自寻死路。

    他对亲近的李延、孔德诸从事说道:“当下群雄起兵,设若各路并进,或有胜算。而今车骑屯河内,后将军屯南阳,孟卓诸公屯酸枣,诸路各拥强兵,多者数十万,少亦数万,而却没有一个肯进兵的,车骑为盟主,尚且驻兵不动,荀侯、孙侯却竟欲连曹将军共进兵,他们一旦出了颍川,就肯定会引来董卓的打击,以董卓之兵精将悍,此取死之道也。可笑谢容、刘秉、丁猛诸校尉却舍我而从他们,此不明时势者是也。诸卿,就与我一起坐等他们的大败吧。”

    李延、孔德等皆诺诺。

    孔伷手底下这些得信用的从事中,李延是最有勇气的一个,前些时孔伷被孙坚从颍川郡府赶出时,就他一个人敢挺剑护主,正如荀贞早前所想的,他虽貌不惊人,胆色实烈。因孔伷是长吏之故,他听着孔伷的话,口中诺诺,心中却想道:“正是因为诸路讨董皆按兵不进,所以才致使如今天子西迁,洛阳被烧,而诸路联军却仍无进兵之意!诸公鄙矣!唯荀侯、孙侯、曹将军可称英雄,谢容、刘秉、丁猛诸君舍使君而从荀侯,亦可谓豪杰。”

    李延是个忠心的人,他既得孔伷信用,便一门心思地要报效孔伷,所以虽不赞成孔伷的话,暗暗称赞荀贞、孙坚,并觉得谢容等人做得对,可却倒是也没有起离开孔伷,改投荀贞之意。

    孔德就不然了。

    他心中想道:“使君坐拥四万余众,据一州之地,却无进兵之念,不敢战倒也罢了,反正诸路兵马大多没有动,可却在自家州中,先是被孙侯赶出了郡府,抢去了颍川郡守之位,继而又被孙侯、高素诸人两次闯营,强索粮、械,受辱虽怒,却只是斩了辕门守将之首,而竟不敢对孙、高施以报复,今荀侯、孙侯出兵,又幸灾乐祸,以为必败,实在不是一个明主啊。”

    看了看席上眉飞色舞、心情大畅的孔伷,他低下头,又盘算想道:“谢容、刘秉、丁猛诸校尉是使君的部曲,今却弃使君去,使君不以军法斩之而明威,反欲坐待其败。这怎么能是治兵之法么?原本因为‘不肯安营’的谣传,军心已经有些散乱,现又有了坐视谢容等人之去,军心恐怕会更加散乱了啊。谢容等人如从荀侯战败倒则罢了,如果取胜?……这豫州将不复使君所有。”

    豫州军的军心本就已经乱了,而荀贞如果再取胜归来,这军心、民心会向谁一目了然。

    孔德做出了决定,又心中想道:“我且先坐观之,如荀侯真的能取胜归来,说不得,也只好对不住使君了。”

24 旗鼓鲜明三军出 牛刀小试一战胜

    再又与曹操书信来往了一番后,二月二十五日,双方同时出兵。

    荀贞没有召陈到和臧洪回来,他这一出兵,颍川郡中就只剩下了孔伷的部队,留下臧洪、陈到一来能保证退路,二来陈到所驻的父城在梁县的东南边,也就是在梁县的后方,离梁县不是很远,只有一二百里地,万一有事,比如大败了,有陈到在此,至少也能得到一点支援。

    从军出击的除了戏志才、许仲等荀贞倚仗的文武诸人,如已早从阳翟归到军中的郭嘉和被荀贞从荀氏私学里带出来的一些年轻人也一并被荀贞带在了身边。

    荀贞不是因知道郭嘉的后世之名而才带上了他们,郭嘉现在还很年轻,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书,又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是文章,没有经受过实践的教育,即便是再天纵奇才的人物也难以立刻就焕发出耀眼光芒,郭嘉也不例外,所以,荀贞这次带着他和别的些年轻人,主要是为了开开他们的眼界,让他们亲身接触一下战争,亦是个锻炼锻炼他们的意思。

    同日,河内的袁绍亦於遣兵八千,命由淳於琼统之,向孟津进发。

    淳於琼是当年的西园八校尉之一,名列第八,为西园右校尉,袁绍出逃洛阳时,他作为坚定的袁党一员,也跟着出逃了,跟着袁绍一起到了冀州。除曾为西园校尉,与曹操做过同事外,他又是阳翟人,和荀贞同郡,袁绍选他统军与曹操、荀贞共进,却是非常合适。

    荀贞、孙坚、谢容诸人出兵之日,阳翟县人闻之,乡人、士人俱出来观望,遥见诸军兵甲炫日,耀武扬威,又得知孔伷屯军不动,不敢击董,乡人、士人无不敬佩荀贞等人。

    只不过,敬佩归敬佩,人人皆知董卓兵强,对荀贞等此次的出击,却不是每个人都看好的,有不少人都和孔伷是一样的心思,觉得荀贞这是在找死。孔伷没有来看荀贞出兵,只是在闻报后冷笑了几声。

    不管观者如何想,也不管孔伷如何看,却说荀贞等人拔营出县。

    孙坚遵守承诺,把先锋之位让给了荀贞,荀贞部排行第一,其次是孙坚部,最后是谢容、刘秉、丁猛三支郡国兵殿后。

    三四万步骑,加上辎重,再加上各军、各部、各曲间的行军间隔,队伍长达几十里。

    出了阳翟,荀贞等一路向西,行军并不快,日行六十里而已,两天半后,前头汝水在望。

    汝水是从颍川郡的西南边入的境,到了汝水,再前行不远,就是颍川郡界,而一出郡,只需再行二三十里便是梁县了。

    梁县离颍川太近,离袁术屯兵的鲁阳也不远,这里没有董卓兵马屯驻,但是在梁县西北数十里外,却有一支董军屯扎,——这支董军倒不是早前袭掠阳城的那支董兵,袭掠阳城的是驻守轘辕关的董军,轘辕关离阳城很近,四五十里地而已,骑兵朝发午至。说到轘辕关,其实孔伷不出兵对荀贞等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有他这支人马在阳翟,阳翟离轘辕关也不远,二百多里,那么轘辕关的董军就不会轻动,不会从轘辕关西南下,插过来击荀贞、孙坚部的侧翼。

    方才接报,说前头就是汝水,又有一军报送来:军前三十里外,探查到了一支董军,约有千骑。

    荀贞得报,立即遣派亲兵赶去正在行军的各部,召集诸将。

    许仲、荀成等各骑马从本部赶来,汇於中军。

    道上部队正在行军,为不挡住后续部队的前进,在亲卫虎士的扈卫下,荀贞下了大道,针对刚接到的敌情,在路边的野地上和应命而来的诸将召开了一次简短的军议。

    他言简意赅,先简单叙述了一下军情,说道:“接军报,前三十里处有一支董军,约千骑上下,料应是从梁西北那处董军驻营里来的。”说完军情,他环顾围在他身边的诸将,按剑慨声说道,“今我与孙将军、诸校尉共举兵击董,尚未出郡,而董兵即先来犯,气焰嚣张,彼辈凉州子,实目中无我,我欲迎击之,以败其锋,沮其气,扬我山东兵威。诸将谁愿为先?”

    从年初起兵到现在,一两个月了,无有一战,空在颍川消耗时日,荀贞麾下诸多猛将早就憋得气闷,好容易出兵,一个个心劲儿正高,这时闻得自家部队还没出郡,那董军却就居然敢先跑过来挑衅,更是无人能忍。刘邓第一个出来,大声说道:“我愿为将军斩来犯贼首献!”

    荀贞大喜,说道:“好!”

    这是首战,当然得要打胜,一个是振奋士气,再一个也是让颍川的士人、百姓和豫州军看看,孔伷不敢出兵,可他荀贞却敢,而且一出军就打胜仗。

    既然想要打一个胜仗,那自然就最好是选派一员猛将去战。

    刘邓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他只是个曲军候,此次荀贞召集的多是校尉,他原是没资格来的,而荀贞特地把他叫来,本意也正是为了让他出击,此时见他头一个出来请战,荀贞怎不大喜?

    刘邓本曲人马略少,荀贞又拨给他些,合计两千甲士,俱皆英锐。

    增兵完毕,荀贞命他先行,自统军在后为援。

    左右有文士劝谏,说道:“董卓兵强,今千骑来犯,而将军却只遣二千步兵往击,恐将败矣。不如召刘邓回来,再给增兵,或用辛校尉部骑兵迎之,方才稳妥。”

    荀贞笑而不言,只看戏志才送刘邓出去。

    戏志才亲送刘邓到了人群外,笑道:“昔君从将军行郡,至阳城,君与君卿共为护卫,突宅杀贼,君因得号为‘坐铁室’,今从将军讨董,又得首战,此地离阳城未远,望君能再扬昔威。”

    刘邓按着剑,昂首挺胸,雄赳赳地应诺,说道:“必不辱昔日之威,必不堕君侯之名。护军只管在军中陪从君侯,候我捷报就是!”

    戏志才又道:“今我尚未出郡,董兵即来袭,我料其意,必是因闻我出兵,故先来试我军虚实。既是为我试我虚实,则其军必然谨慎,董军兵强,今来者又皆骑兵,若再谨慎,不易取也。以我之见,君趋前,见敌后,不必即率兵猛进,与之硬战,不妨先示弱於敌,则敌必骄,待其骄后,可诱其入伏,再以精卒击之,胜之不难也。”

    关东联军数十万,连月按兵无人敢进,董卓部的兵士本多百战悍卒,目观此状,必早轻视联军,如果刘邓在接敌后再示弱於先,加上他带去的人马只有两千步卒,那么身为骑兵的董军肯定就会以为刘邓可欺,为取军功,十有**就会如戏志才所说的“必骄”,骄兵必败。

    刘邓以为然,点头称是。

    戏志才又对刘邓说道:“君请附耳过来,我有一伏兵、诱敌之计,可告与君。”

    刘邓附耳过去,听了戏志才之计,欣然欢喜,说道:“得校尉妙计,胜之易耳!”

    别了戏志才,刘邓点齐兵马,遂乃率部先出,脱离了正在行军的主力部队,径往前迎敌。

    此次首战,荀贞是决意要全歼来敌,漂漂亮亮取胜的,所以除了刘邓这两千人先发,待刘邓离开后,又点了乐进,命其带熟悉地况的本部四千郡兵亦立刻出发,为刘邓后援,又召来骑部的军司马张飞,令之统五百骑士也立刻出发,命他务必要赶在刘邓前绕到来敌的后边埋伏,以堵截这千人董骑的退路。

    布置妥当,各路相继脱离主力,出发迎敌。

    荀贞自带主力徐徐在后从之。

    左右有文士此时赞道:“难怪将军先前只遣刘邓二千甲士先行,却原来是留了乐校尉、张司马的后手在此啊。”

    荀贞一笑,没有解释乐进、张飞两路只是为全歼来敌,真正败敌的杀手锏其实是戏志才的诱敌、伏兵之计。——戏志才的此计是在荀贞召诸将到前就筹划好了,与荀贞商量过的。

    行有十里余,闻得前头来报,刘邓部已与敌接。

    董卓兵精,又皆骑士,实为强敌,虽有伏兵计在,荀贞也不知刘邓这一战胜负究竟会是如何,心存担忧,表面上却从容自若,笑对左右说道:“昔刘邓护我入阳城,以一当百,号为坐铁室,今疾击董兵,必不落昔日威名。”

    再行两三里,又得前头军报,张飞带的骑兵虽然出营晚於刘邓,然而行速快,又有本地人为前导,已经绕到了来敌之后,堵截住了董卓兵的后路。

    得了这道军报,荀贞心中大定。

    即便刘邓失利,有了张飞在后堵截,这一支董兵也是插翅难飞了,等乐进部又或自己的主力到达,也足能将之尽数消灭,最多就是不如刘邓一战而胜那么好看罢了。

    又前行不远,前头再有军报来到:“刘邓部失利兵溃。”

    荀贞左右不少人闻言皆惊。

    一个前些时投到荀贞帐下的颍川士人失色说道:“刘邓勇冠军中,实将军帐下之樊哙、灌婴也,虽是以步敌骑,而方接敌未及两刻钟,竟就落败?董卓之兵,强竟至斯?刘邓一败,乐校尉、张司马亦难胜也,将军请快派兵驰救吧!”

    荀贞却是转顾戏志才,哈哈一笑。

    却是刘邓果用戏志才之计,先示弱於敌,诱敌来攻。

    只是,却不知此计能否得手?

    因为,此计的最重要处却是后半截,是这伏兵之地,不知那董骑会否上当?会不会被诱入?

    又行数里,再有前头军报来到:“敌轻兵而进,被刘邓诱至河边,刘邓先在河边布了伏兵,见敌骑到,鼓噪齐出,河畔泥泞,敌骑难行,为我伏兵所围。敌我正鏖战河边。”

    荀贞、戏志才相顾而笑。

    荀攸拍手喝彩,说道:“志才计成矣!董骑将败。”

    荀彧、程嘉等人亦面现喜色。

    余下诸多文士直到此时,才知了戏志才的伏兵之计。

    兵家言战,首讲天时、地利、人和。现今尚在颍川郡内,荀贞人熟地熟,占了地利,又兵马众多,乃是以众击寡,且万众一心,再占了人和,两利在手,加上又还有戏志才这等谋士,有张飞、刘邓这等猛将,只要计策能够顺利地得到实施,取胜也是很快,也很容易的。

    刘邓是中午前后出的兵,这时已经暮色将至了。

    荀贞得了此报后,望了望天色,便即令军马停驻,遣骑通知后边的孙坚等部,今晚就在此地驻扎了,又传令叫各部开始扎营,预备晚饭。

    左右文士见荀贞先前非常重视来敌,以至有亲自上阵与之交锋的打算,现下闻得前头交战正酣,却叫各部筑营安寨,一副不再去理会前边刘邓还在接战的架势,有不解其意的,乃问之。

    荀贞答道:“敌已被阿邓所围,陷进了河边泥地,以阿邓之勇,纵不胜,亦不败也,文谦部四千颍川郡兵紧随在阿邓邓部后,现应已到,敌为泥地所困,又被阿邓所围,本已纷乱,见文谦兵至,旗帜如林,军卒遍野,势必惊惶,肯定会无心再战,夺路而逃,而翼德引五百骑兵蓄锐在其后,以我之逸击彼之散,此战已胜。”

    有人说道:“刘军候部仅二千步卒,敌有千骑之众,则刘军候围住的定非敌骑全部,乐校尉部曲虽众,可大半为新卒,战力不强,又是疾行了一二十里地,就算能及时赶到,也不一定会是外围敌骑的对手,如果落败,则刘军候部难免会受其影响,恐怕会有转胜为败的可能。”

    荀贞笑道:“不妨。我大军在后,今距敌骑仅只十余里了,敌岂会不知?如果他们在与刘邓初接战时能够获取大胜,那么他们的胆色或许还能足点,可现下他们交战不利,陷泥入伏,又知我大军在后,哪里还会有胆勇再逆击文谦?我料之,彼辈一见文谦军到,必就会散逃。”

    荀贞是见过大场面,打过敌我数十万兵力战役的人,在这种既占了地利,又是以众击寡,且敌人只有千人之众的小战斗中,他虽然也存有担忧,可在具体战术的运用上和在料敌上却根本不需要多做考虑,一念之想,就能找到正确的办法和得出正确的结论。

    也正如他所料,这场战斗的进程与他预料的一模一样。

    在见到乐进部到后,董兵果然是不敢逆击,先是外围的骑兵逃跑,继而被刘邓围住的骑兵也失去了斗志,突围逃窜,有实在是冲不出包围的索性跪地投降。

    逃出去的数百董骑仓皇向西北溃逃,试图逃出颍川,奔回本营,而逃未及远,迎面撞上张飞的伏兵,被迎面拦住截杀。

    张飞的骑兵既是负责截杀,又是负责阻挡董兵的援军。毕竟,这支骑兵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从梁县西北的董营来的,荀贞目前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派来了多少人马,不知他们还有没有后援。不过到最终,也没有见有董军的援兵来到。

    刘邓、乐进、张飞合力,尽歼了此千许董骑,斩首八百余,得俘虏二百。

    此次来犯的都是董卓部的精兵,虽然董军的军纪不怎么样,可战斗力却是一流的,所以对这二百俘虏荀贞没有命将杀了,而是叫收入俘虏营中,先让做些苦力,待战罢再做处理。

    击董首战,小试牛刀,荀贞以众击寡,取得大胜。

    战报传到后边,孙坚闻知,扼腕顿足,连声说道:“惜我输给贞之,让他抢了头胜!”

    再传到后边,谢容、刘秉、丁猛等闻知,皆喜上眉梢,都道:“敌骑千众,半日而亡,荀侯真善战者也!”

    消息传出,全军振奋。

25 临水慨叹古今事 莅敌思量远近兵

    歼灭了这股前来试探之敌,再往前行便无阻拦,出了颍川郡界就是梁县的地面,顺着汝水前行不多远,已可遥见河对岸的梁县县城。

    梁县的县城在汝水南岸,离水很近。

    战国时有“三梁”之称,指的是三座皆以“梁”为名的城,魏之都城大梁和战略要地少梁是其二,汝水南岸的这个梁县当时属楚,也是其一,为别於大梁和少梁,时称南梁,又称上梁。战国之季,楚、魏、韩三国之师常战於三梁下,这里经常出现战争。

    不止战国时了,秦末以来,凡当天下大乱时,梁县这里仍然是烽火不熄,常是兵家借道、又或相争之处,因为这里是从颍川南部和南阳郡去洛阳等地的必经之路。

    秦失其鹿,高祖刘邦自洛阳南入南阳,寻复又从南阳北出洛阳,皆经此地;王莽篡汉,光武起於南阳,亦是由此而收的洛阳,又有赤眉以山东之众,西出陆浑而去弘农,也是经过这里,——陆浑是个县,在梁县西北二百里外。当其时也,这一带几乎是无日不战。

    那浩荡不停的汝水由梁县北边流过,从古至今,也不知见到了多少战火,见到了多少悲欢,又也不知流走了多少豪杰勇士的鲜血,又流走了多少人的英雄壮志。

    却也不知为何,虽是刚打了一场胜仗,可在这汝水北岸眺望南岸梁县县城时,荀贞却不觉有一股怆然悲凉的情绪浮上心头。

    或许是因为到这梁县对岸的时机不对,正当落日的缘故吧?

    他这样想到。

    梁县在南,长河在其北,壮丽的红日在西,洒下暮辉,使其黝黑耸立的城墙沐浴其中,又使河水波涛闪烁点点粼光。目睹此景,想到和曹操、孙坚联手与董卓的大战在即,回望数万步骑从众,因是穿越而来,故知当代兴衰的荀贞难免会起一点吊古惆怅的心绪。

    他心道:“今我与文台、孟德联军,南北两路合兵近十万众,固一时之盛也,为近来之少见,想来当此之时,应是天下瞩目,群雄望我,可兵家之事,成败固难言也,胜或平手则罢,一着不慎,万一落败,乃至大败,轻则损兵折将,重则性命不保,我这十几年的拼命努力可能也就会因此而不复再提了。嗟乎!天下滔滔,唯这夕阳不变,独这汝水依旧东流去。”

    思路及此,荀贞忽然想到了后世那首著名的《临江仙》,遂下马直到岸边,遥望落日下的梁县,按剑轻声吟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戏志才等人不知他干什么去,没跟他到河边。见他在河边流连踱步,迟迟不回道上,戏志才、荀攸、荀彧、程嘉几人於是也下了马,步行过去,到他身边。

    戏志才顺着他目光望去,见他似是在远望夕阳,笑道:“君侯好雅兴,将临强敌,激战在前的当下,却还有闲情赏此长河落日。”

    “志才,我有一话想要问你。”

    “君侯请问。”

    荀贞抽出腰剑,遥指彤红的落日,问道:“这夕阳一日一落,日日皆落,但是,这每日所落的夕阳可都与昨日同么?”

    “君侯此问何意?”

    “只是忽有所感。”

    荀彧笑答道:“同与不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每日被这夕阳所照的人却肯定不同。”

    听得荀彧此答,荀贞收起宝剑,转回目光,临水自映,看着水中披甲英武的自己,喟然叹道:“岁岁年年日照人,年年岁岁人不同。想我为繁阳亭长、西乡有秩的那些岁月仿佛尚在眼前,离去未远,而转瞬之间,白驹过隙,已经是十余年过去了。……志才、文若、公达,那时的你们也不过才弱冠未久,而今却也和我一样都过了或将近而立之年了啊。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你们说,到四十岁时,咱们能做到‘不惑’么?”

    戏志才、荀彧、荀攸、程嘉几人中也就荀彧年纪小点,今年才二十七八,戏志才、荀攸、程嘉都和荀贞一样,已过了三十之龄。他几人都是聪明人,一听荀贞提及“不惑”就知他之所思,知道他说的是:这天下已然大乱,再过几年,恐会更乱,那么等到那时,我们这些人能够在越来越乱的时局中辨明形势,清楚何去何从,知道该怎么进退才是对的么?

    荀贞平时很少有感情流露时,但如戏志才、荀攸、程嘉这些跟从他日久的人却皆知,他的内心其实有时是挺细腻敏感的,说不上伤春悲秋,可偶尔却也会冒出些感伤惆怅的情绪。此时闻得他这些话,戏志才、荀攸、程嘉对视一眼,心中知:荀贞这是又触景生情了。

    程嘉徐徐答道:“我虽生性愚钝,尽管年未四十,可我却早就已经做到不惑了。”

    “噢?怎么做到的?”

    “自从明将军那日起,我就已是‘不惑’。”

    荀贞哈哈大笑,说道:“君昌,你又吹捧我。”

    “以明将军之明,我岂敢虚言吹捧,所言皆实。”

    “我听说,总说阿谀奉承话的人不是君子,是小人。”

    程嘉斩钉截铁地赞成荀贞的话,说道:“确乎如此。”话音一转,又接着故作纳闷,说道,“嘉所言者,字字属实,皆为心声,又非阿谀奉承,明将军这话却是说给谁听的?”

    戏志才、荀攸见惯了程嘉的拍马奉承,因而岁是听他说出这么露骨的拍马屁之话,却皆是面不改色,浑若寻常,荀彧跟从荀贞的时日尚短,见识得少,年纪又还轻,却免不了顿觉牙酸,甚至脸热尴尬,有点替程嘉难为情,不过他生性温厚,没有说什么,只是把脸扭到了一边。

    荀贞大笑道:“好,承你吉言,我争取让你以后都能如今朝,一直不惑。”

    道上行进的部队中奔出数骑,来至近前,却是前头开路的许仲带了几个亲兵过来。

    来到近前,许仲勒马跳下,问道:“君侯,日已西沉,前边对岸就是梁县,我军是在河这边先筑营,还是过了河去对岸筑营?”

    “伊阙、广成诸关皆在河北,我军不必去对岸筑营。”荀贞唤来亲兵,令道,“去找谢、丁、李三位校尉,传我军令,叫他三人分兵一部去河对岸扎营。”

    荀贞等人到梁县这儿来是为了进击洛阳,退一步说,也是为了进击伊阙、广成诸关,而洛阳也好、广成等关也罢,皆在河北边,也就是河这边,所以没有必要去对岸扎营,可虽主力不必去,得有一部偏师去,毕竟梁县属河南尹,此时城中驻扎的有一部董卓部队,派支人马过去一则可以就近监视,二来也可以和主力呼应,迫使这股城中之敌不敢出城,只能龟缩其内。

    亲兵接令,自驰马去军后找谢容三人传令。

    许仲也接了军令,归去本部,安排部曲筑营。

    这一带数十里方圆内有两支董军,一支即梁县城中的那部,另一支则便是遣出那千许骑兵试探荀贞的那支,此支在梁县西北边的阳人聚、广成聚附近,离梁县四五十里,驻营是在河这边,两支董军隔河相望,遥为响应。两者相较而言,后一支的兵马较多,约数千之众。

    除了这两支董军,离梁县百里上下的伊阙、广成诸关中又驻扎了一部董军。

    事实上,梁县、阳人聚及广成聚的这两支董军从编制、归属上来说就是属於伊阙、广成关中的那支董军的,是关中董军派放到外边的前哨、据点之类。

    也就是说,关中的这支董军才是荀贞、孙坚等将要面对的劲敌,也即此次进军的主要对手。根据情报,这支董军共约有两三万人,带兵的主将是胡轸。

    胡轸字文才,和绝大部分的董军将校一样,也是凉州人,和董卓同州,他与董卓帐下的另一个将领名叫杨定的,两人齐名於凉州,俱是州中的大家豪右,在凉州很有影响力,在如今的董卓军中,他是与牛辅、董越、段煨等几个并列齐位的有数重将之一。

    关东起兵数十万,董卓除了在政治上有所应对,如迁都等等之外,在军事上亦有应对部署,军事上的部署还更早於政治上的,首先一个,他遣派了将领屯驻在洛阳西部,以看住他往长安去的退路,其次一个,他遣了勇将屯驻在洛阳北边的孟津、小孟津,以御冀州义军,再次一个,他派了徐荣屯驻在荥阳、成皋、太谷、轘辕一线,以备酸枣联军,最后,他遣了胡轸驻扎在伊阙、广成诸关,以此来阻挡南阳的义军北上及防备颍川的义军绕道梁县北上。

    他派来防御酸枣、颍川、南阳诸军的这两个将领,荀贞都很熟。

    荀贞最熟的是徐荣,交情最好的也是徐荣,不过大概是因为荥阳、成皋、太谷、轘辕一线的责任太重,——既要主防酸枣,又要协防冀州,还临着颍川,可以说是一线挡三面,所以需得遣一靠得住的、智勇双全的将领驻守,故而军事能力更强的徐荣被董卓派去了此线驻守,而相对较次的胡轸则就成了荀贞当面的守军主将。

    这对荀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遗憾,如是徐荣为当面关卡的守将,那么荀贞就可以试试说降,即使不成,也能借此施个反间计,颇有可上下其手之处。

    荀贞是颇知徐荣之能的,出兵前,他给曹操去的封信中专门提过此事,叮嘱曹操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大意,否则恐怕会是很有落败的可能。

    “徐荣不在当面,我虽不能说降或用反间计,可单从战斗的角度来讲,我却是没有孟德的压力大啊,这也是件好事。”荀贞回到道上军中后即又遣了人去请孙坚等人过来商议军事,在等孙坚诸人的时候他这样暗暗想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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