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三国之最风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三国之最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赵子曰     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     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7 布植党羽养虎豹

    曹cāo虽然很想见一见荀爽,但没有这个时间了,宴请过荀贞和孙坚后,他的父亲来书催促,他不得不告辞回京。

    孙坚和荀贞把他送到阳翟县界。

    在颍水岸边,三人依依惜别。荀贞折柳相赠,曹cāo以身自佩戴的虎头鞶囊相赠。

    送走曹cāo,次rì,荀贞即去郡朝上值了。舞阳城南一战,他虽身受六创,然因铠甲jīng良,兼有亲兵护卫,所受之伤皆为轻伤,养了这些rì已渐痊愈。他是郡兵曹掾,虽有戏志才、许仲这两个兵曹史暂代他管理郡中军务,然而身为主吏,也不能长期不当值。

    他先去拜见文太守,消了病假,然后去到在太守府前院的兵曹院内。

    戏志才、许仲两人把近rì的案牍、军务奉上。

    他展开观看,主要有三方面的内容,一个是对兵卒伤亡者的抚恤,一个是为防黄巾余党再起,遵从文太守的命令,加强在郡中的jǐng戒防御,一个是配合贼曹掾杜佑捕杀近期内借机兴起的几股盗贼。

    他一一翻看,看到其中一卷时停了下来,此卷乃是文太守所下之檄。

    他仔细看过,说道:“府君有意扩充郡兵?并要我等加强对郡卒的训练?”

    戏志才应道:“是。”

    “此檄何时下的?”

    “昨天下午才下的,我本想去你舍中与你商议一下,但被别的琐事缠住了,一直忙到深夜,因此未去。刚好你今儿来上值了。府君这是在亡羊补牢啊,不过为时未晚。对府君此檄,你意下如何?”

    看到文太守的这道檄,勾起了荀贞的一桩念头。

    从得知皇甫嵩举荐他为佐军司马后,他就在琢磨他手下的这些人、这些兵卒该怎么安排。

    先说兵卒,有两件需要解决的事情。

    其一,跟从他的兵卒多为本郡人,如今颍川黄巾已定,估计会有一些兵卒不愿意再跟着他出郡征战,对这些兵卒要妥善加以遣散。

    他与兵卒朝夕相处,比较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和个人想法,估算了一下,想回家的兵卒大约会有几百人。

    先,这三千步骑中有不少人没了亲人,他们从军击黄巾就是因为家人死於乱中。其次,荀贞而今威名远震,且赏罚严明,该赏的时候从不吝啬钱财,兵卒中想出人头地,搏个出身的不在少数,跟着他是个挺好的选择。故此,他估计想走的应也就是几百人。

    其二,皇甫嵩举荐他的是“佐军司马”,不是“别部司马”。别部司马有资格独领一军,佐军司马没有这个资格。

    不能别领一军,就要听从上将号令,他部中现有三千步骑,作为一个属将未免太多了点。孙坚部才有千余人,堂堂的右中郎将朱俊也只不过带了万余人。他估计他最多也就像孙坚那样带个千余步骑就不错了。那么,多出来的步骑就要想办法安顿了。

    结合前者,也就是说,还有一千来人需要另行安排。

    遣散好说,给钱就行,安排就有点麻烦了。他瞧着这道檄文,心道:“真是瞌睡了来枕头。我正发愁多出的兵卒该如何安排,府君就要‘扩充郡兵’,若能抓住这个机会?”他对戏志才、许仲说道:“波才、何曼虽然授首,不能排除郡中尚有黄巾余党,且因贼乱,各地盗贼蜂起,阳翟一战,郡卒伤亡颇众,兵少就不足以震慑群贼,确实该补充、扩充一下。府君此令甚是。”

    “那这补充、扩充的兵源从何而来?”

    “志才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戏志才笑道:“这么说,你是想从义从里选用一些了?”

    “阳翟解围后,文谦带了近千铁官徒来援阳翟,被我编为义从,历经诸战,还剩有五六百人。我早先对他们说,他们若立下战功就免了他们的罪,还会给他们奖赏,拜爵赐钱。如今颍川黄巾已定,他们多立有战功,也是该兑现我承诺的时候了。”

    戏志才说道:“彼辈刑徒皆为悍勇之士,今又历经血战,可堪大用,若是遣散确实可惜,如能留为郡兵最好不过。”

    许仲亦道:“这些铁官徒都是敢战的,如能补入郡中,那么就算皇甫将军、朱将军走了,郡中也不必再担忧黄巾余党和盗贼了。”

    戏志才说道:“只是,他们会愿意转为郡卒么?”

    “愿意转为郡卒的就入郡兵,不愿意的也不强求。”

    事实上,对戏志才的此问荀贞并不担心。他对这些铁官徒可谓是推心置腹,对他们以恩义结之,平时嘘寒问暖,有功必赏,加上有乐进、江鹄、小夏在,料来他们对转为郡卒不会抵触,就算有不愿意的应也是少数。

    戏志才说道:“好,那我这就写奏记呈给府君,请他允准。”

    需要另行安排的大约有一千来人,除去五六百的铁官徒,还有四五百人。对这些人,荀贞打算把他们收为宾客、徒附,养为家兵。

    遣散不愿再战的兵卒和“养家兵”都需要钱。

    现在荀贞最不缺的就是钱。

    历次作战皆有缴获,波才、何曼攻破了那么多县,屠了那么多县吏、豪强,抢掠来的财货堆积如山。在襄城、郏两县,荀贞缴获了几亿的钱财,上缴给郡朝了一部分,分给有功将士了一部分,剩下的还有近两亿。皇甫嵩、朱俊到后,击昆阳、击舞阳,荀贞为何不带荀攸同去,一个是为了让他协调乐进、文聘看守襄城、郏两县,另一个就是为了这些钱。在荀贞从击昆阳、舞阳时,荀攸悄悄地把这些钱络绎送去了颍yīn。

    当打下襄城、郏,在府库中看到了这数不清的金钱珠宝后,荀贞曾感慨地想道:“干什么都比不上打仗来钱快。”

    他家只是中家,几年前他出为繁阳亭长时,为了结交轻侠豪杰花钱如水,常觉钱不够用,而今几场仗下来,手里就有几亿的钱财了。话说回来,打仗来钱快,可打仗也花钱快。荀贞知天下将乱,将来买粮、买兵械、招兵买马都需要钱,故此,他在得到这些缴获后当机立断地封锁了消息,只限於不多的人知道,扣留下了这么些钱。

    对部卒的安排他是这样打算的。

    ……

    再说跟着他的诸人,他也要有所安排,至少等他离开颍川后要有人接替他的职位,替他接着掌控郡卒、铁官。

    接替他职位,也就是继任郡兵曹掾的这个人他打算选用乐进。

    乐进在平定颍川黄巾中立下了不小的战功,只他带着铁官徒来救阳翟这一条就是大功一件,足够他在郡朝里任个不低的职务了。荀贞打算等朝廷对他的任命下来后就举荐乐进接任郡兵曹掾一职。乐进现为铁官主簿,转为郡兵曹掾不难。

    只乐进一人管不了这么多的郡卒,也管不了兵曹里这么多的案牍、军务,还得给他再配几个助手。

    郡卒这块:荀贞打算让高素、冯巩来帮乐进,让他俩转入郡兵中担任军职。

    高素、冯巩是本郡人,地主弟,家有田宅,和许仲、江禽这些轻侠不同,乃是有“恒产”之人。他俩来帮荀贞平定颍川黄巾,一是佩服荀贞,二是为了保护他俩的家宅。如今颍川黄巾已定,荀贞不想勉强他俩再跟着自己出郡作战,刚好可以把他俩转入郡兵。

    案牍、军务这块:荀贞如被擢为佐军司马,出郡作战,肯定是要戏志才和许仲带走的,这样一来,兵曹右史、兵曹左史就空出来了。荀贞打算举荐文聘为兵曹右史,接替戏志才,举荐时尚为兵曹左史,接替许仲。

    文聘是文太守的族亲,在这次战中也立有功劳,年纪虽小点,但有战功、有关系,出任个兵曹右史不是问题。就如孙坚,因为勇武敢战,年十八就能为郡司马,又如即将到来的豫州刺史王允,因为少有才名,家又是并州冠族,年十九就当上了郡吏。文聘也足可以为郡兵曹右史了。文聘毕竟年少,还需一练达jīng干之人来帮助乐进,时尚正是其人。

    荀贞与时尚初识时,时尚是里监门,后来荀贞举荐他西乡乡佐,把乡中之事大多委与他去处理,对此人之才知之甚深,虽非特别杰出,但任个兵曹左史绰绰有余。时尚算是他的“故吏”了,为了帮他,弃官跑来阳翟从军,也该奖赏一下。举荐他接替此职还有一个好处,荀贞现今帐下的文吏多是西乡三老宣博的弟,如宣康、李博、史诺,举荐了时尚也能让这些文吏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如此,郡兵有高素、冯巩,兵曹有文聘、时尚,乐进就可以完全掌控住兵曹和郡卒了。至於戏志才和许仲,荀贞问过他俩的意思,他俩毫不犹豫地说:愿弃郡职,从君征战。他俩的关系与荀贞非比寻常,辞去一个兵曹史弃如敝履。

    兵曹、郡卒有乐进等,铁官也要有人。

    汝南、南阳等地的黄巾声势正大,汉军要打的仗还有很多,急需兵械补充,颍川铁官必定很快就会重新召人、开工。铁官是个好地方,天下将乱,如能有一个铁官在手就有源源不断的兵器,而且治理地方、发展农耕也需用铁,所以,颍川铁官,荀贞不想放弃。

    乐进本为铁官主簿,他若转为郡兵曹掾,铁官里就没荀贞的人了,得再安插个人进去。荀贞打算举荐小夏为铁官主簿。

    小夏去年就被他派去了铁官,监视铁官令沈容,对铁官很熟。小夏在这次战中也立了功劳,只要沈容开口,擢为铁官主簿轻而易举。荀贞不怕沈容不开口,荀贞在为北部督邮时沈容就怕他怕得不行,现今荀贞掌数千人马,行事虽然低调,却绝对是颍川郡如今最令人敬畏的人之一,沈容万不敢逆他之意。

    沈容不敢逆他之意,文太守呢?举荐乐进为郡兵曹掾,需得文太守同意。荀贞也不担心文太守会反对。今时不比往昔了,时过境迁,文太守早没了当初的刚愎自用,他自身难保,荀贞又通过此次平定颍川黄巾声名大震,连皇甫嵩、朱俊对他都很看重,文太守又怎会阻挠?必会答应。

    乐进为郡兵曹掾,文聘为郡兵曹右史,时尚为郡兵曹左史,高素、冯巩转入郡兵担任郡中军职,小夏为铁官主簿。

    这些就是荀贞对部下诸人的计划安排。

    苦战月余,跟着荀贞的这些人各有功劳,荀贞也得为他们打算,让他们升官,给他们弄个出身,同时也让他们帮自己看住颍川郡的郡卒和铁官。两全其美。实际上,在这场平定颍川黄巾的战中,江禽、陈褒、刘邓等人立下的功劳比文聘等人立下的大,但他们是荀贞最为倚仗的力量,眼下却是不能放他们出去的。这些人对此也不会有意见,他们早就追从荀贞,是荀贞门下的宾客,乃荀贞嫡系,若是因此不满,那也没有什么可重用的价值了。就如孙坚手下的祖茂、韩当、程普、吴景等人,程普原也是个郡吏,现今追从在孙坚麾下,毫无怨言。有乐进、文聘等人的例在前,他们反而会更加的斗志昂扬,更坚定追从荀贞之念。

    不过,这些打算,荀贞还没有对乐进、文聘等人说,他只是私下问了问戏志才、许仲两个最亲近的人想法而已。不对乐进、文聘等人说是因为万一朝廷不准皇甫嵩的举荐,他当不上佐军司马,那么这些打算自也就用不上了,用不上是轻的,没十足的把握就给部下“乱许诺”、“乱说”,会给人轻浮不稳之感。做“主公”的,得稳重,没有十分把握的话不能乱说。

    ……

    戏志才在旁边的案上提笔疾书写呈给文太守的奏记。

    许仲问道:“荀君,除了扩充郡兵外,府君还让我曹考虑一下加强对郡卒的cāo练,此事如何办理?”

    荀贞说道:“此事就交由你来办吧,写个章程出来,给志才看看,若是行,就呈给府君。”

    这等小事,不需荀贞理会,他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完全没必要事必躬亲,适当的放权还可以培养部下的能力。戏志才的能力没的说,许仲的忠诚和勇武也没的说,但许仲在带兵、练兵这块儿的能力还需要得到提高,正好趁此机会让他锻炼锻炼。不止许仲的带兵、练兵能力需要提高,荀贞部下诸将都需要提高这两方面的能力,包括荀贞在内也需要提高。现在兵马是不多,以后肯定会多起来的,不能等到人马多时再临时抱佛脚,需得提早训练、学习。

    许仲难得的露出了为难之态,说道:“我不会写字。”

    荀贞笑道:“曹里这么文吏,找他们代笔,你说,他们写。”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一事,问许仲,“我让你把阿母和幼节接来,你接了么?”许母和许仲的弟弟许季现还在西乡,荀贞早几天前叫许仲把他们接来,也好让许母享享福。

    许仲说道:“这几天营中、曹里事务太多,还没来得及去接。”

    “这可不行。你没空,我派人去接!”荀贞丢下手里的檄,来到堂前,召来在堂外侍从的左伯侯、原中卿,对原中卿说道,“中卿,你再跑一趟,去西乡把许母和幼节接来。”

    “是。”

    “现在就去。”

    “是。”原中卿待走,又回来,问道,“接来了,送到哪儿去?”

    兵曹史没有单独的院落居住,许仲现在有时候住在营中,有时候住在“吏舍”。吏舍就是吏员的宿舍,条件好点的一人一屋,条件不好的好几个人共住一屋。许母、许季来后显然是不能住到舍中去的。

    “伯侯,你再去找荀成要点钱,在阿偃他家附近买个宅,买个大点的!等阿母和幼节来了,便安排他们住在那里,再多买些奴婢,家用器具也要备齐。幼节好读书,我给你写书单,你去市里书肆中看看,凡是有的都买来。”说着,荀贞转回案后,取来笔墨,写了一个书单。他在儒学上的造诣虽只普通,但有“家教”,列出的书都是适合许季看的。

    左伯侯应命,接过书单,与原中卿出院自去。

    许仲很感动,但没说什么。他与荀贞之间也不需要说什么。

    荀贞离开堂门,在堂上走两步,心道:“也不知朝廷的圣旨何rì会下,皇甫将军和朱将军何时会再次领兵出征?不如便趁这段时间,再把诸将集中起来,给他们讲一点带兵、练兵之道?”只有抓紧所有能用的时间才能使自己这一系人马的能力得以最快的提高。说做就做,他对许仲说道:“君卿,今晚下值后你去一趟城外营中,告诉文谦、伯禽他们,让他们明晚来我舍中。”

    “荀君有事?”

    “闲聊闲聊。”

    “是。”

    戏志才写好奏记,去政事堂呈给文太守。

    ……

    荀贞和许仲在堂上无事,命小吏取来箭、壶,两人投壶取乐。

    投壶之戏早在先秦已有,是从shè箭演化而来的,乃是士大夫阶层常玩儿的一种游戏。拿箭投入壶中,箭入壶中后因为反弹会跃出箭壶,投者可以抓住,重新再投,高明者能“一矢百余反”。玩儿这种游戏能锻炼个人的反应能力,也算是练武的一种。许仲以前不怎么玩儿这种游戏,但他眼明手快,行动敏捷,与荀贞比试起来丝毫不落下风。两人正玩儿得起劲,戏志才回来了。

    正该轮到荀贞投壶,他拿着箭矢,笑对登上台阶,来到堂门前的戏志才说道:“志才,为何步履匆匆?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府君允了么?”

    戏志才没有脱鞋入堂中,因为刚才走得快,额上出了汗,他伸手抹去,对荀贞说道:“新任的刺史王公到了。”

    “王公到了?”

    “府君要出府相迎,令诸曹曹掾随从,你快去吧。”

    荀贞丢下箭矢,步出堂门,在廊上穿上鞋,问道:“府君现在何处?”

    “已出了政事堂,往府门去了。”

    戏志才、许仲位卑,没有资格跟着太守去迎刺史王允,荀贞当下一人出院。

    太守府的前院是诸曹办事之所,他的兵曹院左右、对面分别是决曹、贼曹、仓曹。

    决曹掾郭俊、贼曹掾杜佑也是刚出院门,看到荀贞,打了个招呼,走到一块儿,齐往府门去。

    杜佑边走边问:“贞之,你的伤好了么?”

    “好多了。”

    “你这次从军征战,战功赫赫,可是威震郡中啊。”

    “若无诸君在阳翟照料后勤,岂有前线大捷?”

    杜佑哈哈一笑,顿了顿,说道:“此次王公来任本州刺史,我听说卿之族父六龙先生也一块儿来了?”

    郭俊说道:“还有鲁国孔融也来了。”

    杜佑说道:“鲁国孔融?嘿嘿,这位孔文举可不是一个寻常人啊,孔之后。我打小就听我家君给我讲他,说他乃是孔二十世孙,四岁让梨,十岁被李公赞为‘必为伟器’,年十三,丧父,哀悴过毁,扶而后起,州里归其孝,年十余,救张俭,一门争死。家君常对我说:看看人家孔文举,再看看你,简直就是良驹与驽马,凤凰与野鸡之比。”

    孔融早慧,让梨就不说了。他年十岁随父去京师,因闻李膺之名,便独自去李家拜访,李膺时为河南尹,以简重自居,不妄接士宾客,除当世名人和通家之外皆不见,士想见他一面难比登天,其家门被称为龙门。孔融到了后,门者不让进,不去通传,他就对门者说:“我是李君通家弟”,因得以入门登堂。李膺不记得有这么个“通家弟”,便问他:“高明祖、父尝与仆有恩旧乎?”孔融说:“然。先君孔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李膺家中时有客人,闻皆坐叹,认为他聪慧。太中大夫陈炜后至,闻后却说:“夫人小而聪了,大未必奇”,孔融应声道:“听你这么说,你小时候肯定聪明。”李膺因而大笑,说道:“你将来必能成为伟器!”

    这段故事,荀贞在前世的时候就听过。孔融简直就是神童的代名词了。

    再其后,孔融丧父,哀痛yù绝,又以孝扬名。再其后,又救张俭,被郡县治罪,他和他兄长、母亲争死。这一件件事,说来都令人动容,令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童、孺做出的事,所以他早就名扬天下,被士人称赞。杜佑小时候常被父亲拿孔融来做例以督促他学习,郭俊小时候也没少听他父亲拿孔融说事儿,便连荀贞也听荀衢举过孔融的例来鞭策他和荀攸。与孔融比起来,他们这些人的少年简直什么都不是。

    荀贞笑了起来。

    杜佑问道:“贞之,你笑什么?”

    荀贞摇头笑道:“没什么,没什么。”他却是想起了在前世时听过的一句话:小时候最恨的就是“别人家的孩”。看来在这一点上,古今并无不同。这却是古今父母的心皆是一样,都盼着自家的孩能够学好,能够成才,所以才拿优秀的例来做鞭策、鼓励。

    郭俊说道:“孔文举拜谒李元礼时,为太中大夫陈炜说他:‘小时聪明,大未必奇’,孔文举不止小时出sè,大了亦然出sè啊,果如李公所言:‘必为伟器’。我听说他在被王公辟为本郡从事前,在司徒杨公府中为属吏。前几年,朝廷隐核官僚之贪浊者,宦者亲族多贪浊,朝中诸公畏宦者权势,多不敢言,孔文举独不畏惧,举发之,检举了好些宦者亲族,刚直忠正,不畏权势,令人生敬。”

    这件事荀贞也知道,他心道:“孔融年十岁见李膺,被陈炜戏弄了一句就不肯吃亏,必要反击才行。俗话说:三岁知八十。由此可见此人xìng格之刚强。他不畏权势,刺举宦者亲族自在情理之中。……,说起孔融检举宦官亲族也是挺有意思的,曹cāo、孔融这两个以后的冤家对头就眼下来说却是同道中人,皆正身疾恶,刚直上言,不畏权势,志在除阉。”曹cāo也在前几年上书刺举过为官贪浊的宦官亲族。

    几人顺着石板路穿过诸曹,折向府门。

    杜佑转顾左右,见没有外人,低下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知道么?就在月前,孔文举差点被人刺死。”

    荀贞“啊”了一声,惊问道:“差点被人刺死?”

    “可不是么?河南尹何进不是被迁为大将军了么?就在他上任前,杨赐遣他奉谒去贺喜,却被挡在门下,他大怒之下,把‘谒’夺了回来,回到府中,弹劾了何进后即辞职而去,河南官属以之为耻,便私自遣派剑客yù追杀他。”

    郭俊说道:“哎呀,那岂不是危险了?”

    “幸亏有何进的门客进言,对何进说:‘孔文举有重名,将军若造怨此人,则四方之士引领而去矣。不如因而礼之,可以示广於天下’。他这才逃得一死。”

    郭俊怀疑地问道:“何进官属yù刺孔融,必为隐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隐什么啊?洛阳的士好多都知道了。前几天不就在传孔融和六龙先生被王公辟为州从事,将会从王公来阳翟么?前天我休沐回家说起此事,正好家中来了一位洛阳客人,这件事是他告诉我的。”

    荀贞心道:“因为被拒入门就夺谒弹劾,这个孔融的xìng格可够傲岸不屈的。”

    何进乃是外戚,他的妹妹是当朝皇后,两汉将军中以“大将军”为最尊,金印紫绶,位比三公,从本朝和帝、安帝年间开始,大将军之位居三公之上。孔融只是杨赐幕府里的一个属吏,因为一点受辱便抢回“谒”,弹劾何进,辞职而去。这与他小时候不肯吃亏,反唇相讥陈炜一脉相承。

    孔融生於永兴元年(153年),也就是说今年三十二岁。

    孔后裔,年少出名,忠孝有义,才华横溢,傲岸不屈,正值壮年。还没有见到孔融的面,一个耿介名士的形象已经在荀贞的脑海中形成了。

78 闻听道上辱郡丞(上)

    到得太守府门外,文太守、皇甫嵩、朱俊、费畅、韩亮、钟繇、郭图等人以及阳翟县令已经在了。荀贞、杜佑、郭俊上前行了个礼,入到队中。

    街上一个小吏骑马奔来,下马急步上前禀报:“主簿已引刺史至某乡。”

    刺史虽秩仅六百石,却是天的使者,是代表天监州部内郡国的,所以当刺史上任之时,州内所有的郡国都要派遣一吏到州界相迎。“旧典:传车骖驾,垂赤帷裳,迎於州界”。如今豫州战乱,汝南、陈国、沛国等郡国要么郡中黄巾肆虐,要么道路不通,这些郡国的守相没办法遣吏到州界相迎,所以只有刚刚平定了本郡黄巾的颍川郡遣了一吏去到州界处迎接王允,被文太守派去相迎的便是郡主簿王兰。

    刺史乃是天派到各州部监察地方官吏的使者,文太守虽不必出迎,但也不能大模大样地坐在府中等,所以他召集诸吏在府门外相候。

    不断有小吏驰马奔来,报告王允、王兰行到了何处,这些小吏都是文太守提前派去前边各乡、亭守候的,——由此也可见文太守对这次迎接王允的重视程度。按理说,文太守是太守,二千石,王允只是六百石,似不必如此,然而随从文太守等候的费畅、阳翟县令、韩亮、钟繇、郭图等吏,包括荀贞在内对此都并不惊奇,却是因为刺史虽仅六百石,权却极重。

    两汉州部刺史之渊源可追溯到周朝,“(周)天使大夫为三监,监於方伯之国,国三人”。到了秦朝,秦始皇帝并天下为三十六郡,每郡置一守、一尉、一监,监即监御史。监御史就是两汉刺史之前身了,职责与刺史相仿,“省察治状,黜陟能否”,此外还可以领兵。

    到了本朝,因为郡国并立,郡国守相之权不如秦时之重,高祖乃减省监御史之制,到了惠帝年间,三辅多不法事,便效仿秦制,复遣御史监察三辅,其后各郡国“复置监察御史”。这个时候,这个监察御史还不是刺史,是秦朝的旧制,每个郡国都有一个,又到武帝时,武帝在全国置十三部州,不再往郡国派遣监察御史,而是改为每州派刺史一人,遂成定制。

    在最早的时候,刺史的权并不算重,武帝给刺史规定了六条监察之权,其所监之对象只限於地方上的强宗豪右、州部内的二千石吏,其所监之事也只限於监这些人的不法之事,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刺史之权越来越重,到了前汉末年,其权已下及州部内各郡国的县令长,县令长是黑绶,再下的县丞尉是黄绶,到了东汉,顺帝永建元年下过一道诏书:“幽、并、凉刺史,使各实二千石以下至黄绶,年老劣弱不任军事者,上名”,刺史其权已及黄绶。县丞尉是最低级的由朝廷直接任命的官吏,至此,刺史监察之权已经扩及到了州部内所有的“朝廷命官”。

    本来,依照武帝的六条之规,刺史只有监察之权,只能监察二千石长吏措施是否得当,不能干预地方行政,但是,既有监察之权,为了能更好地监察地方长吏,一些刚强的刺史就开始插手地方政务,私自听取吏民的诉讼,积久成习,刺史干预行政也就变成了既定的事实。到得本朝,皇帝不但承认刺史有这样的权力,而且往往下诏书要求刺史亲预庶政,特别是对一些重要的行政举措,如“罢盐铁之禁”、修治河渠、赈济灾民等,通常在下达任务时“刺史、二千石”并列。有时候,刺史不仅是干越,乃至取而代之了,如也是在今年被拜为交州刺史的贾琮,到任后,因地方赋敛过重,兼是在兵凶之后,他就自作主张地“简选良吏,试守诸县”,这简直是把郡县长吏完全放到一边,直接处理郡县政务了。

    相比前汉武帝时的刺史,本朝的刺史不仅监察范围扩大,可以插手郡县政务,而且弹劾专奏之权也加重了。本来刺史所奏之奏章,需要经过朝廷公府的覆案,“旧制,州牧奏二千石长吏不任位者,事皆先下三公,三公遣掾吏案验,然后黜退”,如果刺史不法,则由公府弹劾,但到了本朝初年,覆案之权不再委任三府,“(光武)帝时用明察,不复委任三府,而权归刺举之吏”,於是尚书专擅於内,地方选举劾奏之权则转归刺史。并又在本朝,刺史又有了选举之权,“建武十二年八月乙末诏书:……,司隶、州牧岁举茂材各一人”,每年可举一人为茂材。

    秦朝时,监御史有领兵之权,入汉之后,刺史没了领兵之权,然至本朝中叶,为镇压农民起义和少数民族的反抗,刺史又被赋予了领兵的权力。安、桓等帝时不说,只说当今天在位的这些年,五年前,光和二年,巴郡板楯蛮叛,即曾遣御史中丞崔瑷督益州刺史讨之。

    如上所述,本朝之刺史,首先,督查对象遍及州部内一切的朝廷命官,强宗豪右,诸侯王,其次,可插手地方行政,再次,有选举、劾奏之权,再再次,非常之时,有领兵之权,实际上已由监察官演变成了地方上的高级行政长官。可谓:州任之重,由来已久。

    因此之故,刺史虽只有六百石,位下大夫,但二千石的文太守却没有自恃身份,傲慢相待。说起来,刺史六百石却能监郡国守相二千石,这却是天权术,“夫秩卑而命之尊,官小而权之重,此小大相制,内外相维之意也”,是“以轻驭重”。刺史和守相,一个位卑,然有监察之权,一个虽受监察,然而位尊,彼此间小大制约,权力平衡,这样做可以避免地方上出现尾大不掉的局面,可以加强zhōng yāng集权。

    ……

    小吏络绎有报:王允行至某乡,王允行至某亭。两刻钟后,王允的车驾进入阳翟城。

    又等了一会儿,车轮行驶的车轮音和骏马前行的马蹄声传入了府门前诸人的耳中。

    荀贞於人群中举首望之,顺着街道前望,很快,看到了一队车骑行来。

    为了迎接王允,文太守令人把街上清理了一遍,打扫得干干净净,洒了水,不许百姓行走,在街道两边派了郡卒、吏员侍立。这队车骑便在两列郡卒、吏员的夹道侍立下,於空无一人的街上,驰行到了太守府门前。

    这队车骑前有引导,后有卒卫,仪仗俱全,前导、仪仗之后是一辆三马所拉之车,此即王允所乘之传车了。

    汉之传车制度,最尊的是六匹马或七匹马所拉之车,这种传车是“殊礼”,只有代天出征的将军可以乘坐,或者外地的王被迎为天时可乘,次为四马,大夫所乘,再次为三马,下大夫所乘。刺史六百石,位下大夫,所以乘三马之车。

    依照制度,刺史所乘的传车四周垂赤帷裳,但眼前这辆传车前边的红sè垂帷却被去掉了,从外边就可看到车内之人。

    因为前有文太守、费畅、钟繇等吏阻隔,荀贞暂不能看到车内之人的相貌,只隐见一人黑衣高冠,按剑立於车上。

    他心道:“王允将车前的帷幕去掉,这是在学郭贺的旧事。”郭贺字乔卿,光武帝建武年间人,“拜荆州刺史,……,敕行部去襜帷,使百姓见其容服,以章有德”。刺史职在远视广听,纠察美恶,所以去掉前边的垂帷裳,以示亲民。

    文太守下阶迎之,诸吏相从。荀贞随在队中,偷觑王允长相。

    王允待车停稳后,不等车边的从吏来扶,按住车上扶手,三两步从车上走了下来,动作矫健利落,下了车,两手往后一拂,大袖飘飘,昂首快步,走向迎来的文太守等人。

    荀贞看清了他面貌,只见他年约五旬,颔下三缕长须,脸很瘦,右颊上有个黑痣,腰杆笔直,按剑快行,一看就是个刚决的人。他心道:“王允家世为州郡冠族,听说他少好大节,有志於立功,不但常习诵经传,而且朝夕试驰shè,我观他相貌,其须发黑白间杂,今年没有五十,怕也快了,而刚才下车却不待人扶,身手利落,果然文武兼资。”文太守、皇甫嵩、朱俊与王允相见,他们几人早就认识,寒暄不提。

    荀贞随着钟繇、郭图等吏随立在文太守身后,躬身相待。

    杜佑在荀贞身边,用胳膊肘捣了捣荀贞,小声说道:“那位长者就是六龙先生吧?”荀贞偷偷侧脸去看。

    王允的车驾后跟从了几十辆两马或一马的轺车,这时,立在轺车中的吏员们纷纷下车,粗略看去,得有二三十人。这些都是王允的掾属。最初时,刺史并无固定掾属,“刺史得择所部二千石卒史与从事”,都是临时以部内郡中的属吏为刺史从事,从前汉后期开始,刺史有了正式的属员,“元帝时,丞相于定国条州大小为设吏员,有治中、别驾、诸部从事,秩皆百石,同诸郡从事”。本朝刺史的掾属皆由刺史自行辟除。

    刺史监一州之地,权力又越来越大,属员也越来越多,有的和郡县的掾属相似,有的则不同,重要的掾属有别驾从事、治中从事、部郡国从事史、主簿,簿曹、兵曹、议曹等各曹从事、功曹书佐、典郡书作以及主监试经的孝经师,主时节祠祀的月令师、主平法律的律令师等等。这些掾属有的只有一个,有的有好几个,比如“部郡国从事史”,这个职位就有好几个人,此职是专门监察部内各郡国的,州部内有几个郡国就设几个“从事史”,每个从事史专监一郡或一国。豫州共有六个郡国,只部郡国从事史就有六个。所有的掾属中以别驾从事和治中从事两者为最尊。

    别驾从事,顾名思义,“别驾”即别乘传车之意,别乘一车从刺史周行州部,是刺史的左右手,“其任居刺史之半”。治中从事类同郡县的功曹,主管选署和众事,乃是刺史的“腹心之任”。这两个职位,别驾从事主外,治中从事主内,前者略高於后者。

    这会儿,王允的从吏相继下车,去王允身后,有两人行於诸吏之前,杜佑说的“那位长者”就是这两人之一,荀贞一眼就看到了。这位长者年约六旬,相貌清癯,高冠黑衣,带剑,胡须稀疏,尽皆白了,但却梳理得一丝不苟。猛一下,他认不出来此人是不是荀爽。

    荀爽十几年前就离家了,荀贞穿越后就没见过他,“前任荀贞”虽见过荀爽,但那时还是个小孩,过了这么些年,记忆早就淡化了,他费劲地回忆。杜佑等不及,又捣了捣他,问道:“是不是?”荀贞终於想起了荀爽的相貌,与眼前这位老者对比,虽有细微的不同,如记忆中的荀爽比眼前这人略胖一点,又如记忆中的荀爽须发皆黑,又如记忆中的荀爽脸上没有这么多的皱纹,但这都是时间留下的刻痕,他确定此人就是荀爽,微微点了点头。

    杜佑小声说道:“那你还不快去迎拜?”

    “府君、两位将军正与方伯叙话,我岂能冒昧出列?”方伯是刺史的别称。

    郭俊也在荀贞的边儿上,他低声说道:“这位长者是六龙先生,那么先生身边的那人应是孔融了?”

    荀爽等州部吏员下了车,此时正往王允身后行去。荀爽与另一人并肩齐行,走在最前。

    此人三十来岁,冠带整齐,黑衣革带,佩长剑,走起路来矩步方行,脸带柔和的笑容,一边往前走,一边不住地打量立在街边的郡卒,继而又打量文太守、皇甫嵩、朱俊,继而又去看躬身侍立的诸吏,接着又去看太守府前的戟士,随后又仰望太守府前的桓表,最后视线归到王允身上,走到王允身后,与荀爽站定,眼又再次向诸吏群中看来,满眼的好奇之sè。

    杜佑轻声说道:“这位就是孔文举么?”带着怀疑的语气。

    荀贞也很怀疑。王允、荀爽的相貌举止与他想象的差不多,但这个“孔融”的形象与他想象的差别太大了,适才在出府的路上,郭俊、杜佑说了一些孔融的故事,结合自己以前对孔融之所知,已在荀贞脑海中形成了一个耿介士的形象,而眼前这个人却丝毫没有刚强傲岸之态,脸上的笑容,好奇的眼神,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但是,这个人肯定就是孔融。他低声说道:“方伯辟孔文举为治中从事。此君行在诸吏掾属之前,与我族父并行,除了孔君外别无他人。”王允辟孔融为治中从事,辟荀爽为别驾从事。这个人既能与荀爽并行,走在最前,只能是孔融了。

    荀爽、孔融带着州府掾属行到王允的身后站好,王允与文太守、皇甫嵩、朱俊的寒暄告一段落。

    王允对文太守说道:“汝南贼兵肆虐,道路断绝,我暂难赴治所,只有先留在贵郡了。”

    文太守说道:“我郡方经贼乱,正需安抚百姓,足下奉天令至,百姓欢颜,若能驻驾吾郡,郡之幸也。”刺史本无固定的治所,“刺史乘传,周行郡国”,居无定所,后来渐有定治,豫州刺史的定治在沛国谯县,现今汝南等地大乱,道路隔绝不通,王允只能先待在颍川。

79 闻听道上辱郡丞(下)

    多谢rì头一片白、云顶赏月、tigerking73、法号星空、小脚儿、愚兮愚兮、凭栏望北斗、夜辉19938269、Stegosaurusdh3、左手施法、月光如水、Gnome等等童鞋们的捧场,捧场的童鞋太多了,在这里一时难以悉数列名感谢。==www.69zw.com==多谢书友们的订阅。没有订阅的书友们多谢你们的红票、点击和支持。鼓励我的和批评我的,都谢谢你们。祝大家元旦快乐。

    ——

    王允、太守等寒暄毕,太守请王允入府。荀贞等郡吏分列府门两侧躬身迎之。王允在太守、皇甫嵩、朱俊等的陪同下进入府。待他们走过去,荀贞跨步出列,拜倒在荀爽身侧。荀爽正跟着王允往府内去,突然被荀贞一拜,楞了下,随即醒悟,当即停下脚步,让孔融等先进去,问道:“汝即荀贞?”荀贞拜倒在地,恭谨答道:“贞拜见族父大人。”

    “起来,起来。”荀爽令荀贞起来,审视片刻,满意点头,脸上露出微笑,但没说什么话,只说:“先从方伯、府君、两位将军登堂,晚点再与你叙话。”

    荀爽离家时,荀贞还只是个童子,如今长大chéng rén,相貌变化很大。荀贞差点没认出他,他更认不出荀贞,之所以认不出而猜出,是因为在来颍川的路上王允给他说过,说有一个他们荀氏的子弟在颍川为吏,来到颍川,见到颍川郡主簿王兰,王兰又专门给他介绍了一下荀贞的战绩,因此猜出这个大礼拜倒的年轻人应是荀贞。

    入得府内,太守、皇甫嵩、朱俊、阳翟县令、荀爽、孔融等登堂就坐。费畅、韩亮、钟繇、王兰等郡朝大吏陪坐。荀贞是郡曹掾,本没有资格陪坐,但一则因他在平定颍川黄巾立下了大功,二则他是荀爽的族侄,故此也得以陪坐席末。杜佑、郭俊等人就没这个资格了,侍立在堂外院。荀贞虽得陪坐,但堂上没他说话的份儿,王允、太守等说话,他听着。

    王允先问了几句平定颍川黄巾的经过,夸赞了一下皇甫嵩、朱俊、太守的战功,接着又问太守安抚百姓的举措,话题一转,转到了汝南、陈国等地的黄巾军身上,问皇甫嵩、朱俊何时出兵。

    皇甫嵩、朱俊答道:“进军的rì期尚未定下,在等天子旨意。”

    王允说道:“我离京前,天子令我协从两位将军平贼定难,两位将军有何需要之处,尽管言说,我必全力协助。”

    皇甫嵩说道:“别的都不缺,只缺粮秣和箭矢。”

    王允说道:“短缺多少?”

    皇甫嵩说了两个数字。王允说道:“我尽快给你们补上。”他这话说的大包大揽,显是要插手地方政务了,不过太守的表情并无变化。太守是一个最好揽权之人,奈何他现今自顾不暇,别说王允奉有圣旨了,便是没用圣旨,他现在也没空理会这些了。

    王允对汝南、陈国等地的敌情非常关心,和皇甫嵩、朱俊谈论了很久,直到暮sè深深,才离开去传舍。

    太守置下了给他洗尘的欢迎宴席,他推辞了,不肯去,太守留他住在太守府内,他也推辞了,按照朝廷规章,执意要去县的邮传里住。没奈何,太守只得派郡的两个督邮送他去邮置。督邮是邮置的顶头上司。荀贞跟着一块儿随行前去。

    王允一行人数十车骑,几十个人,亏得皇甫嵩、朱俊等没在邮置里住,现又兵乱刚定,置里没有人住,勉强把他们安顿下了。

    两个督邮告辞,荀贞留下没走。

    王允的从吏、从卒牵马、解车,乱哄哄一团,把这暮sè下原本冷清清的邮登时时烘得热闹起来。王允负手立在院,看他们忙活,等邮置里的人收拾房间,瞧见了荀贞独自留下,对荀爽笑道:“先生,你的族侄战功赫赫。我观他相貌儒雅,而听王兰说於临阵决战之际他却英武非凡,是个有武之才的俊杰。”方才在郡府,荀贞得以忝陪末席,王允已认识他了。

    荀爽谦和地笑笑,说道:“颍川贼兵之定上因天子之德,下赖皇甫将军、朱将军和府君之力,如贞者,小儿辈也,能有何功?”

    “诶,不能这么说,有功就是有功嘛,不能因他是公之子侄就有功不计啊。”王允叫荀贞到近前,按剑挺立,夸赞了两句他的功劳。荀贞谦虚不已。王允给人一种很刚强的感觉,便是在夸人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很刚硬。

    孔融在指挥掾属吏员们搬卸行李,见王允与荀贞说话,慢悠悠地踱步过来,上下打量荀贞,好奇地问他此前所参与的平定颍川黄巾的诸战经过,尤其仔细询问了他在滍水岸边救孙坚、舞阳城南破波才两战。

    荀贞的这两战,王兰给他们说过,但语焉不详,这会儿听了荀贞的详细回答,孔融两眼发光,不绝口地称赞,拍着荀贞的胳臂,说道:“英武之士,英武之士!”对荀爽说道,“公家子弟英武绝伦,颍川后起领袖,十年后,你我就要给他让位了!”

    孔融人气重,好奇取异,大约因为自己没有骑shè之才,尤喜剽轻之士,兼其为人宽容少忌,好诱益后进,故此在听了荀贞的英武战功后大力称赞。荀爽对他的xìng格很清楚,听了他对荀贞的夸赞之辞,微微一笑。

    王允和荀贞说话主要因为他是荀氏子弟,立谈了几句,邮置的置蔷夫满脸堆笑,小跑地过来,说房间收拾好了,他即对荀爽说道:“先生离家多年,今rì见到族子侄,定有许多话说,我与举就不打扰了。”招呼孔融,两人一并离去入屋。

    荀爽住的屋子也收拾好了,院人马混乱,不是说话之所,荀爽温和地对荀贞说道:“你跟我入屋来。”

    荀贞恭敬应诺。屋已掌上了烛火,从昏暗的院进入屋内,眼前一亮,待荀爽入席后,荀贞侍立在他的对面。荀爽微笑着指了指侧面之席,柔声说道:“你我一家之人,不必拘礼。你也坐下。”

    “是。”

    荀爽的言谈举止虽然严格恪守礼仪,但不让人觉得刻意,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他声音清柔,言谈温和,是个温尔雅的老者。若说王允给荀贞的印象是如一柄剑,那么荀爽就如这案上的烛火,温暖明亮,却又不炙热。

    荀贞落座,心道:“汝南许子将评价荀爽与荀靖,说:‘二人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内润’,此一评语可谓jīng当。”荀靖是荀爽的三兄,字叔慈,有至德,隐居终身,五十而卒,已经去世了。荀氏八龙里边荀爽名声最大,其次便是荀靖。

    荀爽叹道:“我离家十余年,离家时你还是个垂髫童子,而今你已加冠chéng rén,名扬郡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人这一生如白驹过隙,chūn夏匆匆,不觉我已垂垂老矣!”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族父年未花甲,不算老。”

    荀爽失笑说道:“十还不算老么?……,不过看到你今rì之成就,我很欣慰。汝父汝母身体还好?”

    “先帝延熹年间,颍川疫病,显考显妣都没在疫了。”

    “啊?没在疫了?”荀爽大吃一惊,为之伤感,说道,“昔我在家,埋头经籍之,与你的先君来往不多,然亦知你先君是一个忠厚人,惜乎早逝,不能复见。唉,离家十余年,物是人非。……,延熹年间,那岂不是当时你还未满十岁?”

    “是。”

    “汝之诸兄呢?”

    “亦先后没在疫。”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幸有族诸父照料,贞得以衣食无忧,又幸有仲通兄教育,贞得以习读经书。”

    “苦了你了!……,‘天将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xìng,增益其所不能’,此孟子所言,你要谨记。”

    “是。”

    “可曾婚配?”

    “去年八月成的婚。”

    “娶得谁家女?”

    “许县陈氏女。”

    “许县陈氏?好,好,太丘公为德表,范为士则,乃吾郡长者,深谙谦退之道,他家的女郎肯定是你的佳偶。”闻得荀贞娶得佳妻,荀爽由衷开心,笑出声来。

    荀贞说道:“今rì天sè已晚,待到明rì,我带她来拜见族父。”

    “好,好。”

    离家十余年,本以为没机会再与族人相见了,却没想到不仅还能与族人相见,并且一回来就见到了荀贞这样的杰出子弟,并又闻他娶得了佳妻,荀爽开心之极,笑了好一会儿才收住笑声,复又问道:“汝之族诸父身体还好?”

    荀贞知荀爽这是在问他的兄弟们了,乃答道:“诸父身体皆好,二族父年高,近年显出老态了,然jīng神尚好。”二族父就是荀绲了。荀爽叹道:“二兄长我十余岁,我少年时,是他与大兄教我读书,大兄早逝,而今二兄也老了。”说到这里,自失一笑,“我都老了,何况二兄?”微笑着对荀贞说道,“吾族之将来便落在尔等身上了!……,你方才说你这些年都是跟着荀衢读书?”

    “是。”

    “荀衢还是以前的那个xìng子么?”荀爽虽离家多年,还记得荀衢放浪形骸,因有此问。

    “月前颍川黄巾乱起,肆虐郡,仲通兄闻讯后,乃发奋而起,锐意除贼,保境安民,已非昔时之旧观了。”

    “这就好,这就好!”

    说起荀衢,荀爽不觉想起了荀衢的父亲和叔父,感伤叹情,说道:“荀衢的父亲和从父,兄弟并有俊才,志除阉宦,与故大将军窦武谋诛宦官,可惜事泄,昱与李元礼同死,昙亦遭禁锢。荀衢受此打击,从此放浪形骸,而今他终於能放下过往,重新振作起来,人若死而有知,昙、昱兄弟定也会很高兴的。”

    荀衢的父亲荀昙和从父荀昱是荀淑兄长的儿子,是荀爽的从兄弟,他两人的年纪比荀爽要大得多,成名也早得多,荀昙做过广陵太守,荀昱做过沛相。荀昱,字伯修,与李膺、杜密、赵典等齐名,名列八俊。实际上来说,颍川荀氏在早期,荀淑兄长的两个儿子比荀淑的八个儿子名声要大得多。

    荀爽说道:“伯修好交天下英雄,交游广阔,被时人称为‘天下好交’。贞之,你与伯修倒有些相像之处,我听说你在西乡为有秩蔷夫时,交往了不少勇猛游侠?”

    荀贞应道:“是。”

    荀爽沉吟说道:“所谓游侠,下为盗贼,怀信义,上者则救时难而济同类。而今贼兵四起,正是猛士用武之时,你交往的这些游侠可以用上,但等到平定贼乱之后,扫清朝妖氛,安抚郡国百姓,却还需要士子的努力,你rì后还是要多与士子交往。”

    荀爽今年五十七岁了,年近花甲,青年成名,坎坷半生,如今垂垂老矣,对政治没太多兴趣了,他现在和荀绲差不多,最关心的是族子弟的成长和成就,子弟是家族的未来,只要子弟杰出,家族就能兴旺发展。因此,他对荀贞敦敦教诲。

    荀贞知他是好意,不反驳,恭谨应是。

    荀爽多年离家,对家的人都很挂念,又问荀悦、荀彧、荀攸等人,这些都是族的后起之秀。荀贞一一将他们的近况告与荀爽知晓,末了,说道:“荀成、荀攸现就在城外营,要不然等到明天,我叫他们来拜见族父。”

    “不必了,军务要紧,不可因私废公。现今党禁已解,我这次回来是不打算再走了,与子侄们见面的机会多的是。”荀爽这次回来打的主意就是叶落归根,要非因为豫州黄巾肆虐,他连王允的辟除都不会接受。问过族人,他又问县和高阳里有没有变化。

    荀贞如实回答,说道:“变化不大。”他心道:“看荀爽的样子他很想家。”肯定想家了。荀爽三十岁出仕,当年就逢上党锢,隐遁汉滨十余年,背井离乡,客居异地,不得与家人相见,怎能不想家。好容易朝廷解了党禁,他这次归郡恨不得马上就飞奔归家,只是公职在身,颍川黄巾虽定,汝南等豫州郡国的黄巾还没有被平定,却不能立刻就回去。

    问过家人、事,荀爽又转问荀贞:“你此次平定颍川贼兵立下了一些功劳,对以后有何打算?”荀贞是荀氏晚一辈的子弟如今唯一一个有官身的,荀爽现为别驾从事,在州郡里也是能说得话上的,问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帮上他的地方。

    荀贞答道:“皇甫将军想要我从他出郡平贼,已经举荐我为佐军司马。”

    “佐军司马?”

    荀爽抚须沉吟了一下,说道:“虽是武官,就眼下来说也还可以。”汉人虽不如后世那样重轻武,士子多武兼备,但武兼备的士子和只有勇力的武夫还是有不同的,士子们轻视只有勇力的武官,如孙坚,他没有家声,对儒学不jīng通,士子们对他就不甚看重,很轻视,不过以眼下而言,战乱未平,出为武官却还是可以接受的,出郡征战就有机会再立军功,再立军功就能再得升迁。

    荀爽叮嘱荀贞,说道:“皇甫将军荐你为佐军司马,要你从他出郡平贼,这是看重你的能力,你不可懈怠,不能因为立了些功劳就沾沾自喜。”

    “诺。”

    “以我估料,皇甫将军下一步应会是去汝南平贼。到了汝南后,你见着汝南太守赵谦,代我向他问个好。我听说汝南贼兵势大,赵谦连败,你可鼎力助他。”

    “是。”

    赵谦的从父赵典名列八俊,与荀昱齐名,是荀氏的故交,也是荀爽的举主。先帝延熹年,时为太常的赵典举荀爽至孝。荀爽因得入朝,被拜为郎。荀贞知道此事,明白荀爽为何会有这样一个交代。

    说话到此时,案上的蜡烛已经燃了小半,孔融推门进来,笑道:“别驾只顾与族侄叙话,连肚子都顾不上了么?传厨做好了饭,王公叫我来请别驾入席。”对荀贞笑道,“你也同来!”荀贞一个百石郡吏,自知孔融这句话只是客套之辞,忙辞谢。

    荀爽起身,对荀贞说道:“你先回去吧。天晚了,路上慢点,不要驰马行街,惊扰百姓。”

    “诺。”

    荀贞恭从荀爽、孔融出了屋子,送他们到王允住的屋外,拜别要走,荀爽又叫住他,微笑看着他,和声说道:“兵阵之间,立尸之所。你为国杀贼,做得很好,但也要注意自身的安全,万不可恃功自傲,轻而无备。《易》云:‘君子终rì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荀贞应诺。

    出了邮置院,候在院外的左伯侯、原卿牵马过来。荀贞上马,缓策辔缰,慢行街上,沐着chūn夜的月光,他想道:“荀氏八龙,名不虚传。荀绲、荀爽都是见识卓越之士,尤其荀爽,一派儒家士子的谦和温风范,与他对谈,……。”仰望了一下夜空的明月,心道,“就如沐此chūn夜之月光,真是一个充满智慧而又谦虚的人。”又想道,“荀爽今之xìng格怕与他过往的遭遇有关,他老了,又历经磨难,所以温和雅,不知他年轻时,当年有着‘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的盛誉时又是怎样一番令人仰视的风范呢?”又想起了与荀爽齐名的三龙荀靖,想道,“又不知三龙是怎样一个人?‘叔慈内润’,可惜他早逝,无缘得见。”

    ……

    回到兵曹掾舍,陈芷迎他入屋,问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刺史王允今天到了,我族父龙先生被他辟为别驾从事,随之来了。我与族父多年未见,多说了会儿话。”

    “龙先生回来了?”

    “是啊,明天我带你去拜见他。”

    陈芷虽有德行,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听到荀贞说要带她去拜见荀爽这个名满天下而从未见过的族前辈,顿时心口砰砰直跳,又是害羞又是紧张,下意识地就开始抚摸发髻,整理衣裙。荀贞笑道:“明天才带你去拜见,你现在收拾好了,打算一夜不睡么?我族父是个很和善的人,你别紧张。哎呀,饿坏我了,快去端饭来。”陈芷羞红了脸,应了一声,忙去端饭。

    饭罢就寝。

    次rì一早,荀贞就被陈芷梳妆打扮、挑选衣裙的动静给惊醒了,转望窗上,天光方白。

    他哭笑不得,却也知这是因为荀爽名声太大,陈芷唯恐哪点没准备好,引起他的不满,妇容也是女子的德行之一。

    反正睡不着了,荀贞索xìng以手支颐,侧卧床上,看她小心细致地妆扮。

    chūn晨观美人梳妆,也算是人生乐事之一吧。

    陈芷妆扮完毕,这才注意到荀贞在看她,顿时粉脸又是一红。

    荀贞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听得院有人入来。这人步伐极快,几乎是跑到了门外,叫道:“荀君,不好了!”却是左伯侯。

    “何事大惊小怪?”

    左伯侯是个稳重之人,这会儿却因焦急变得口齿不伶俐起来,说道:“刘邓和高素他俩、他俩……。”

    “他俩怎么了?”

    “他俩正在街上痛打郡丞费畅!”

80 擒贼先擒王(上)

    更新时间:2013-01-05

    重复上传的79节有五千多字,这一节只有三千来字,下一节还会放到公众版里。高速更新

    ——

    左伯侯急报:刘邓、高素两人在街上痛打费畅。

    荀贞吃了一惊,忙从床上起来,披衣而出,问道:“在街上痛打费畅?”

    “是啊,阿褒刚送来的信。”

    “阿褒呢?”

    “在院门口碰到我,叫我将此事快报与君知后,因担忧刘邓、高素,他连门都没进,即又飞马回去了。”

    “快去牵马!”

    此事非同小可。费畅乃是郡丞,秩六百石,位下大夫。刘邓、高素只是两个平民百姓,莫说殴打六百石的下大夫,便是斗食小吏也不是平民百姓能够殴打的。本朝明帝年间,乐成王刘苌骄yín不法,明帝下诏痛斥说:“衍罪莫大,甚可耻也”,将他贬为临湖侯,他的一条罪状就是:“殴击吏人,专己凶暴”。要非因为“八议”,即《周礼》所谓之“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这刘苌恐怕是要掉脑袋的。汉室宗亲尚且如此,何况平头百姓?尽管费畅只是一个张家的宾客,但事情一旦被闹大,荀贞也保不住刘邓、高素两人的人头。荀贞熟读汉家律法,对此知之甚深,故此闻讯之下,大惊失sè。

    他顾不上洗漱,匆匆把衣服穿好,往外就走。陈芷花容失sè地追出来,想说声叫他小心,话未出口,荀贞已出了后院之门,她再追到后院门口,荀贞已骑上马驰出前院了。她扶住后院的门,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禁为之担心。

    荀贞、左伯侯两人驰马出院,往事发地点赶去。依陈褒所说,事发之地离兵曹掾舍不是太远,转过两个街口就到了。此时天sè尚早,街上没什么人。荀贞驱马驰过两个街口,远远望见前边路上站了一群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刘邓和高素。

    刘邓、高素一个脚踩费畅所乘辎车的车轮,一个提着环首刀,对着一个坐倒在车轮边的黑绶官吏痛骂。

    荀贞看得清楚,这个官吏可不正是费畅?

    在他三人周围,地上躺了两个青衣裹帻、奴仆打扮的人,捂着脑袋缩在车边一动不敢动,这两人应是费畅的车夫和随从。另有五六个人站在高素和刘邓的身边,在拉着他们作劝解。这几人分别是:陈褒、江禽、冯囘巩、史巨先和苏家兄弟。

    看到这一幕,荀贞松了口气,心道:“原来挨打的是费畅的奴仆!”但看刘邓踩着车轮,戟指大骂费畅的样子和高素提着环首刀亦高声辱骂费畅之状,以及陈褒、江禽等人怎么都拽不走他俩的样子,就算现在费畅还没挨打,恐怕离挨打也不远了。他不敢耽搁,催马疾驰。

    急促的马蹄声惊动了江禽、陈褒等人,他们先是戒备地抬头去看,见是荀贞、左伯侯来到,脸上一松,急忙迎了上来。刘邓、高素也收了骂声。

    荀贞驰马奔到,勒马急停,坐骑扬蹄长嘶。他一手控缰,两腿夹/紧马腹,二话不说,抡起马鞭就往刘邓、高素的身上抽去。他鞭子甩得很高,落下时却很轻,连抽了四五鞭,喝道:“你俩干什么?提刀弄棍的?还不快把刀收起来!”

    刘邓把脚从车轮上收回,在地上站好,高素也收刀回鞘。迎着荀贞的马鞭,他两人不敢动,老老实实地挨了几鞭子。

    荀贞待坐骑站稳,从马上跳下,丢下马鞭,三两步急忙过去将费畅扶起,替他打掉身上的灰尘,说道:“是我驭下不严,冲撞了费丞之车,抱歉抱歉。”又回身骂高素、liudèng,“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给费丞道歉!”liudèng、高素不愿,liudèng一翻眼,高素一瞪眼,两人正想说话,荀贞不等他俩把话说出,怒道:“洒站着做什么?”他两人不敢违囘抗荀贞的命令,不情不愿地过来,敷衍了事地作了个揖,道了个歉。

    费畅早被吓洒了,像个泥塑木偶似的,虽被荀贞扶起,两囘tui簌簌发囘抖。高素、liudèng这一上前作揖,吓得他连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又摔倒地上。

    左伯侯把他扶住。荀贞揖道:“我与阿dèng、子绣等人多曰未见,故此今召他们入城,却没曾想到道遇费丞,冲撞了丞之马车。费丞贵人有雅量,谅来不会与彼等黔首一般见识。”

    费畅唯唯诺诺。

    “唯唯诺诺”好,他若真反应过来,耍guān威,现今刺史王允方到,皇甫嵩、朱俊两位将jun仍在城中,又有孔融这些名士在,真要将此事闹大了,荀贞还真不好收场。饶是如此,高素、liudèng两个也把荀贞气得不轻。自回到阳翟以来,他一直不让诸将入城,就是怕他们自恃有功,欺凌百囘姓,如今倒好,他们没有欺凌百囘姓,却竟欺凌起一郡之郡丞了!

    趁费畅惊魂未定,荀贞告辞,带着高素、liudèng、陈褒等人上马离开,回bing曹掾舍。

    高素、liudèng本是不情愿向费畅道歉的,然此时偷觑荀贞面sè,见他坐在马上冷若冰霜,不免忐忑不安。

    他两人忐忑不安的表现不一样,liudèng不敢说话,高素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说道:“荀君,一个张家的家奴也配称‘贵人’?你是没见刚才我与阿dèng把他从车上揪下来时他的那副模样,就差跪地qiu饶了!这种无胆儿,别说只骂他了几句,就算打了、shā了又能怎的?”

    高素的这几句话荀贞很是赞同,他也瞧不起费畅,但这不是“瞧得起”、“瞧不起”的问题。

    荀贞瞧不起的人多了,文太守他也不怎么瞧不得起,平时刚愎自用,临战无计可施,若非出自南阳豪族,怎当得上二千石太守之位?可是,文太守毕竟是太守,费畅毕竟是郡丞,而荀贞只是一个百石bing曹掾。他虽是保卫阳翟的功臣,虽在歼miè波才一战中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可毕竟只是个“下吏”,以下犯上,在尊卑有序的社会中是大忌。若荀贞以后有了足够的实力,犯也就犯了,可他现在没有足够的实力,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正处在上升期,万事都需得谨慎,不能落人话柄。他绝对不想给人一个“恃功骄横”的印象。

    他忍住怒气,问高素、liudèng:“你两个为何与费丞起了冲囘突?”

    高素说道:“费畅自恃张家家奴,早前多次与君作对,我听黄家的人说上次张直请君赴宴,在宴上辱君,就是费畅在后边的撺掇的!君乃州郡英雄,费畅一个小人居然也敢与君作对,不可忍也!我早就想收拾他了。适才刚好在街上碰见了他,我和阿dèng就拦住了他的车。”“黄家”即阳翟豪强黄氏,高家和黄家有点关系。

    荀贞心道:“他与阿dèng折辱费畅却原来是为我出气。”也不知该赞赏高素、liudèng两句,还是该痛骂他俩一顿,怒火渐熄,叹了口气,回头看看,见费畅已经坐回车上,他的那个两个奴从也起来了,正要赶车离开。

    “你们可知我汉家律fǎ么?”

    “什么?”

    “费丞是郡丞,朝囘廷命卿,位比下大夫,岂能殴之?殴他就是殴朝囘廷,殴朝囘廷是弃市的zui!你们就没想过打了费丞,郡府会怎样治你们的zui?新来的刺史王公刚正严明,断然不会容此以下犯上之事,这事万一被他知晓,你们可知我也保不住你们?还好阿褒伶俐,及时给我送信,这才避免了你们犯囘下更大的zui错。”荀贞吓唬高素、liudèng。

    以下犯上固是大zui,王允固然嫉è如仇,但费畅是张让家的宾客,是阉宦dǎng羽,即使王允知晓了此事,看在荀shuǎng、荀氏的面子上大约也会当做不知的。高素、liudèng听了却丝毫不以为意,高素撇了撇嘴,liudèng说道:“若能shā了他为君报仇,小人便是被郡府处si也是甘愿。”

    “你们,……,唉。”高素、liudèng一片忠诚,荀贞也不忍再责骂他们,但却也不能放纵他们,当下疾言厉sè地令道,“此事到此为止,我可为尔等遮掩一二,但可一不可二,如果下次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不等郡府处罚,我先把你们扭送去决曹受审!”

    jiāng禽、史巨先等人冲着liudèng、高素挤眉nong眼,他两人也知荀贞是为他们好,悻悻然应道:“诺。”

    一边往郡bing曹掾去,荀贞一边寻思,想道:“亏得此时天早,街上无人,没人看到阿dèng、子绣羞辱费畅,倒是少了些麻烦。”只要他们不对外说此事,费畅必也不会对人说,“不过即使如此,费畅受此大辱,恐怕早晚也是要报复的。他不足虑,唯一可虑者是张直。”

    事实上,张直也不足虑,他和波才交好就是sizui,真正可虑的是张直背后的人,即张让。张让泉囘势倾天,荀贞现在还不想和他正面敌对,至少在朝囘廷允准他“佐jun司马”的任命前他还不想得zui此人。他心道:“bà了,若我记得不错,阉dǎng还有几年的好曰子。我若不知倒也bà了,既已知他们过不了几年就会烟消云散,那么现在与之作对,实为不智。我且再等一等,等平定了黄巾,待我立下了更大的功劳后再收拾张直、费畅不晚。”

    明知张让还有几年的好曰子而在这个自家上升的关键期内强自与之作对,确实不智。在回到bing曹掾舍门前时,荀贞打定了主意,先不节外生枝,等定了黄巾后再做打算。

    只是奈何,他虽不yù节外生枝,费畅、张直却不这么想。

81 擒贼先擒王(中)

    更新时间:2013-01-10

    很久没看书了,好几本追的书都存了两个月没看,这两天没克制住,看了两个通宵……

    几天不码字,手生了,先更这么些吧。 访问下载txt小说下一节还是公冇众版。

    ——

    荀贞带着江禽、陈褒、高素、刘邓等人到了郡兵曹舍,又等了半个时辰,乐进、许仲、文聘等人也陆续来到,听说了刘邓、高素路辱费畅,后来的这几人反应不一。

    文聘连呼过瘾,很后悔出营晚了,没有能参与此事。乐进、许仲则面现忧sè。

    文聘年少,文太守又是他的族亲,自不把费畅看在眼里。

    乐进、许仲出身寒门,较之文聘又年长许多,深知“侮辱郡丞”是个重罪,不过在看到荀贞“若无其事”的表现后,他俩虽然担心,也没有多说什么。

    荀贞这次召诸将来,是想趁眼下较为清闲的机会提高一下他们的军事素养,尽管在诸将面前他“若无其事”,其实对刘邓、高素折辱费畅之事,他还是有点隐忧的,因在略问了几句诸将这几天在营中的情况后,没有废话,当即言归正题,说道:“今召你们来,是有一事想和你们讨论一下。”

    昨天晚上许仲去城外营中,只对诸将说荀贞令他们今早来舍中,没说召他们来是为何事,此时听得荀贞说起,诸将各自收拾或喜或忧的心情,把注意力集中过来,纷纷问道:“何事?”

    “贼波才惑众反乱,登高一呼,从者十万,声势最盛的时候席卷半郡,威震颍川,吾郡险不能保,而今不足两月,他就烟消云散,兵败被杀。诸君,你们说说这是为何?”

    要想提高诸将的军事素养,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教他们兵书,一个是让他们吸取教训。兵书且不说,只说这个教训:教训分两种,一种是自己的,一种是别人的,波才战败身死虽是波才的失败,但对荀贞麾下的诸将来说,却也是有一定的借鉴价值的。

    刘邓呆了一呆,说道:“荀君,你把我等召来,就是为了此事?”

    “不错。阿邓,你先说说,波才为何覆败得如此之快?”

    “这还有说么?自是因为君聪明英武。”

    诸将以为然,七嘴八舌地说道:“是啊,波才之所以这么快就被消灭掉了,全都是因为君之英武啊!要不是君坚守阳翟,颍川早就沦陷了!”

    江禽说道:“君不但坚守阳翟,还带着我等接连收复襄城、郏两县,把波才贼兵死死压冇制在了汝水以南,使其半步不能北上,这才最终等来了朝冇廷的大军。舞阳城南一战,君奋勇死战,先溃贼阵,终得以大破贼兵。总之一句话,波才之所以覆冇灭得这么快,全是因君之功啊!”

    荀贞啼笑皆非,他笑骂道:“我召你们来,可不是为了听你们拍马屁!”

    高素愕然问道:“‘拍马屁’是什么?”

    “就是奉承!”荀贞注意到陈褒微微皱眉,似有所思的样子,问道,“阿褒,我看你眉头微皱,似有所得,你且说说看,波才为何覆败得如此之快?”

    诸将停下话头,齐齐目注陈褒。陈褒先伏地拜了一拜,这才开口说道:“伯禽、阿邓他们说得没错,波才之所以覆败得如此之快,首因君之功劳,……。”

    “我的功劳就不必说了。‘首因我之功劳’,其次是因为什么?”

    “以小人愚见:其次是因为波才判断失误。”

    “噢?怎么判断失误?”

    “他不该先打阳翟。”

    “不该先打阳翟?”

    “是。阳翟乃吾郡郡治,城高兵多,又有太守与君坐镇,攻之不易。若小人是波才,小人会舍弃阳翟不打,率军南下,在朝冇廷援军没来前先取汝水南岸的五县,这样一则可以利冇用汝水南岸河道密集、山峦叠嶂的有利地形来发展势力,编练士卒,二来可以打通往汝南、南阳的路。如此,上则可攻,中则可守,下亦可退。”

    陈褒这番话虽有点“事后诸葛亮”的意思,但分析得却也有道理。

    荀贞点了点头,问道:“君卿、文谦、仲业,你们觉得阿褒说得对么?”

    许仲没甚意见,只点了点头。文聘皱着眉头,费劲思考,没有表态。乐进说道:“小人愚见,阿褒所言有对的部分,但似也有不对的地方。”

    “噢?此话怎讲?”

    “阿褒的这番分析和对策是立足在‘波才已败’的基础和事实上,的确,波才之所以覆败,很大的原因是他没能打下阳翟,被君击退了,可换个思路来看,若他打下了阳翟呢?”

    “若他打下阳翟?”

    “正如阿褒所言,阳翟乃颍川郡治,颍川泰半的郡兵都在阳翟,太守、郡朝的吏员们也全在阳翟,阳翟一下,则全郡基本上就没有抵冇抗的力量了。”

    “文谦的意思是说:shè人先冇shè马,擒贼先擒王?”

    “‘shè人先冇shè马,擒贼先擒王’。”乐进品味了这两句诗一下,说道,“我正是此意,只要阳翟一下,则全郡易得!”

    刘邓哼了声,说道:“阳翟有荀君坐镇,又岂是波才能打下的?”

    高素插了句嘴,说道:“虽说当时阳翟有荀君率领我等坚守,但要打下阳翟其实也不难。”

    荀贞来了兴趣,笑问道:“子绣有何妙计?”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不生气,你且言来。”

    “要我是波才,我会遣派一支jīng锐去颍yīn,把荀君的家人、族人全都擒来,放到城下,逼荀君献城。”

    荀贞怔了一怔,心道:“波才若真使出此计,我还真不好办。”波才若真把他的家人、族人擒来,逼他投降,首先投降他是肯定不会的,其次眼睁睁看着家人、族人被波才杀死,这滋味却也不好受。他失笑说道:“幸亏波才未用子绣此计!”

    得了荀贞一“赞”,高素洋洋自得。

    要说起来,诸将之中也只有他能想得出此计。许仲、江禽、刘邓等是游侠的出身,不屑用此下冇流冇毒冇计,乐进、文聘是深受儒家影响的读书人,也不容易想到去用此计,只有高素,没读过书,也不是游侠,为了能打胜仗还真是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见高素得了称赞,刘邓也想得一声赞,绞尽脑汁,眼前一亮,想到了一策,兴冇奋得霍然起身,拍打树干,大声说道:“荀君,小人以为波才从开始就错了!”

    “‘从开始就错了’?”

    “不错!在得知马元义被车裂、朝冇廷捕拿天下太平道的渠帅时,他就不该从阳翟逃走!”

    文聘奇道:“不该逃走?阿邓的意思是说,他该留下等死么?”

    “甚么等死!当然不是。”

    “那是何意?”

    “若我是波才,我当时就会召集叛党在阳翟起事,至不济也要在阳翟城内砍杀一番,攻一攻太守府,如能把郡府里的诸吏杀了,就算暂时打不下阳翟,也方便以后攻城。”

    波才从阳翟逃走时,刘邓正在波才身边做荀贞的内应,对当时波才的情况,於在场诸人之中,他是最为了解的一个。“召集叛党在阳翟起事,至不济也要在阳翟城内砍杀一番”,听起来莽撞,但当时太守府对波才造冇反之事基本还不知情,波才真要这么“蛮干”的话,没准儿还真有几分成功的可能xìng。

    荀贞哈哈大笑,说道:“郡人称我rǔ虎,阿邓,你才是一只猛虎啊!真有虎胆也。”

    院外有人敲门,门塾里的苍头出来打开了院门。荀贞收起笑声,脸上还带着笑,向门口看去,一个青襦绿裙、神sè仓急的女子站在门口,却是迟婢。

82 擒贼先擒王(下)

    院中诸人停下了讨论,齐齐望向迟婢。 高速更新迟婢大概没有想到荀贞的院中会有这么多人,被这群虎狼之士一看,怔了一怔,登时面上飞红,见荀贞起身相迎,立在院门口略微犹豫了片刻,不但没有进入院中,反而又退后了几步,在院外等荀贞近前。这是迟婢头次单独来找荀贞,荀贞颇是奇怪,随即心头一跳,想起了上次在张直家中鸿门宴时她给的提醒,想道:“莫不是?”快步走过去,在院门口站定。院门外有台阶,荀贞在院门口站,迟婢比他低了一个台阶。荀贞看到她额头上汗水涔涔,鼻中嗅到点点芳香,目光由上而下定在她的美颜上,余光波及处,瞥见了她光洁的脖颈和鼓囊囊的胸前。“荀君,你家宾客今儿早上是不是在路上碰上了贱妾夫君的兄长?”迟婢没在意到荀贞的目光,见他来到自家身前,顾不上高素、刘邓、乐进、文聘等人的眼神了,急不可耐地低声说道。院外的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人,一人多高的松柏长在近午的阳光下,翠绿生辉。路上绿树,眼前美人儿,鼻中芳香,荀贞定住心神,答道:“是啊,怎么了?”迟婢说道:“贱妾夫兄刚才回家,面上甚是不快,脸上犹有泪痕,我夫君问他怎么了,他说在街上被你的宾客侮辱,因将此事哭诉告与了张直,张直答应他要报复你!”却原来费畅今

    早上是去张直家的,结果在路上被刘邓、高素折辱,正如狗被打了之后会对主人诉苦一样,他将此事哭诉给了张直知晓。张直勃然大怒。刘邓、高素折辱费畅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张直早前设了个鸿门宴,意图在宴席上羞辱荀贞,张直本就没把荀贞放在眼里,要是换个别人,黄巾兵起后,荀贞掌了兵权,身先士卒、浴血奋战,保全了阳翟,得到了赫赫的威名,可能会和荀贞化干戈为玉帛,但张直不是这样的人,当“贼乱”之时,为了身家xìng命,他可以不找荀贞的麻烦,但当“贼乱”过后,他跋扈的纨绔本sè便又流露出来,不但流露出来,且因为荀贞在“贼乱”中的出sè表现,他更是又嫉又恨,所以在听过费畅的哭诉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怎么报复回去。荀贞在“贼乱”中立下了大功,皇甫嵩、朱俊来前,阳翟之所以能得以保全都是他的功劳,可“这点功劳”在张直的眼中真不算什么,他的从父张让是什么人?天子呼为“阿父”,有多少高官大吏,名士党人都栽在了张让的手中?比起那些高官名士,一个小小的荀家子算得什么!“他打算怎么报复我?”“贱妾听夫兄说:张直打算明天带人来君舍外埋伏,等君出门上值之时,他便令宾客纵马冲撞君,以此来羞辱报复君。”荀贞哑然,上次张直就是纵马冲撞他

    他,这次又是。他心道:“能不能有点新意?”

    虽是这么想,对这件事他还是很重视的,脑中急转,寻思对策,脸上不动声sè,向迟婢揖了一揖,笑道:“多谢你来给我送讯了。上次在张直家,若非因你,我就要被张直在席上羞辱了,这一次又多亏你提前来给我送信,要不然明天早上我怕是要吃一个大亏了。”

    迟婢往院中看了看,刘邓、高素等人还在好奇地看着她,她面上绯红,心中砰砰直跳,不敢看荀贞的脸,强忍着没有失态,中规中距地行了个礼节,这才告辞离去。荀贞立在院门,目送她远去,往院门外左右的街上看了看,街上没人。

    掩上院门,回到院中,高素一脸贼笑,说道:“嘿嘿。”

    刘邓、文聘等人亦纷纷轻笑。

    迟婢和荀贞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他们没听到迟婢在说什么,但却瞧到了迟婢的羞意,动不动就脸红。一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害羞小妇人孤身一个来找荀贞,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儿?诸人坐在树下,虽没人开口说话,但目光尽皆投落在荀贞身上,大多轻笑不已。高素还冲荀贞抛了一个“你懂我也懂,作为男人大家都懂”的暧昧眼神。

    荀贞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一则因有些事越描越黑,二来因在琢磨该怎么应付张直的挑衅,也懒得向他们解释。

    他落回本座,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接着讨论波才、何曼战败身死的缘故。

    众人虽都好奇,但他们是荀贞的宾客、部下,荀贞不提,他们也不好询问,彼此笑嘻嘻地对视一眼,也将此事放下,顺着荀贞的话,继续讨论。

    许仲、江禽等人把各自的想法一一说出,到中午时,讨论基本结束。

    荀贞做出总结:“孙子云:‘善用兵者,求之以势,不责於人,故能择人而任势’。波才拥十万之众而不到两个月便战败身死,固有种种之原因,有他指挥的失误、判断的错误、用人的不当等等,但归根结底却是败在了一个‘势’上。……,‘善用兵者,求之以势,不责於人’,你们看知这句话的意思么?”

    诸人多不识字,就算识字也大多只是认识几个大字罢了,不知荀贞所引孙子此句之意,唯有乐进、文聘懂。

    乐进说道:“此句之意是:擅长用兵的人追求的是如何形成有利的作战态势,而不是苛求部众。”

    荀贞说道:“然也,正是此意!”

    他环顾众人,加重语气,说道:“两军交战最重要的不是部众,也不是战阵,而是‘势’。势为何也?山石滚落,不可阻挡,大河东流,所向无前,此即势也。‘势’,不可强求,只可顺应,只能‘顺势而为’。就如山石从泰山之巅滚落,又如大河滚滚向东而流,没有人能改变山石滚落的方向,也没有人能改变大河东去的流向,我们能做到的只能是去顺应它,让它对自己有利。要想做到这一点,就不能只从局部来看,需要从整体来看。只看局部,会‘一叶障目’,就算一时得利,最终难逃失败。波才就败在了这一点,他如果在起兵之初就能把目光放到整个颍川郡、乃至整个豫州来看的话,那么他断然不会犯下诸般种种的错误。……,诸君,你们回营中去吧,回去后好好想想孙子的这句话。”

    “求之以势,不责於人”,这个“势”差不多就是“战略”的意思。打仗要想打胜仗,就不能只从战术的角度去看问题,而要从战略的角度去看。许仲、刘邓、高素、陈褒等人虽没有系统地学过兵法,但此前在西乡别院时荀贞教过他们一些兵法和古代的战例,今又参与了平定波才之战,可以说也都有一定的作战理论和作战经验了,听得荀贞引用的这句孙子之名言,他们各有所思。

    荀贞起身,把他们送出院外。

    许仲、陈褒两人没有立刻就走,等别人都骑上了马之后,他俩折回荀贞身前。

    许仲低声问道:“荀君,适才迟婢来,可是对君说了些什么?”陈褒亦低声问道:“我虽未听清迟婢对君说了些什么,但在迟婢说了几句话后,却见君之面sè似有一变,莫不是费畅那边有何异动?”陈褒心思机敏,诸人之中许仲最关切荀贞,故此诸人虽多未发现异常,但他两人却都注意到了。他两人低声问道:“可有需要小人等的地方么?”

    荀贞一笑,拍了拍他俩的胳臂,说道:“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区区小事,何用勇士?若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我自会与你们说的。你俩和他们一块儿去吧。”许仲、陈褒虽有担忧,但听惯了荀贞的命令,对荀贞也很有信心,因也不再多说,告辞上马,追上在前边等他俩的诸人,鞭马离去。

    等他们走后,荀贞的脸sè沉了下来。他扶着门框,望着诸人离去的身影,心道:“刘邓、高素虽然莽撞,可他两人是为我出气,忠心可嘉。我本yù打完黄巾之后再来收拾张直、费畅,既然他俩迫不及待,那么我也只有下先手为强了。”

    说是“收拾张直、非常”,实际上只需要收拾张直就行了。费畅是张直养的一条狗,杀之无用,且费畅还有官身,乃是本郡郡丞,轻易也是杀不得、动不得的,而张直虽是张让的侄子,却没有官身,乃是个白身,只要走通了关节,对付他不难。

    荀贞心道:“适才在讨论波才为何战败时,文谦说波才打阳翟没错,这叫‘擒贼先擒王’,只要阳翟一下,全郡易得。今我不理费畅而收拾张直,却也是‘擒贼先擒王’也,只要打下了张直,费畅无足轻重。”

    他仰望天sè,蓝天白云,阳光明媚,正是chūnrì的中午时分。他令候在身后的原中卿:“牵我马来。”

    原中卿问道:“该吃午饭了,君还要出门?”

    “有件事得去办一下。”

    原中卿问道:“什么事儿?”

    “去一趟决曹掾舍和贼曹掾舍。”

    早上是去张直家的,结果在路上被刘邓、高素折辱,正如狗被打了之后会对主人诉苦一样,他将此事哭诉给了张直知晓。张直勃然大怒。刘邓、高素折辱费畅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张直早前设了个鸿门宴,意图在宴席上羞辱荀贞,张直本就没把荀贞放在眼里,要是换个别人,黄巾兵起后,荀贞掌了兵权,身先士卒、浴血奋战,保全了阳翟,得到了赫赫的威名,可能会和荀贞化干戈为玉帛,但张直不是这样的人,当“贼乱”之时,为了身家xìng命,他可以不找荀贞的麻烦,但当“贼乱”过后,他跋扈的纨绔本sè便又流露出来,不但流露出来,且因为荀贞在“贼乱”中的出sè表现,他更是又嫉又恨,所以在听过费畅的哭诉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怎么报复回去。荀贞在“贼乱”中立下了大功,皇甫嵩、朱俊来前,阳翟之所以能得以保全都是他的功劳,可“这点功劳”在张直的眼中真不算什么,他的从父张让是什么人?天子呼为“阿父”,有多少高官大吏,名士党人都栽在了张让的手中?比起那些高官名士,一个小小的荀家子算得什么!“他打算怎么报复我?”“贱妾听夫兄说:张直打算明天带人来君舍外埋伏,等君出门上值之时,他便令宾客纵马冲撞君,以此来羞辱报复君。”荀贞哑然,上次张直就是纵马冲撞他

    迟婢说道:“贱妾夫兄刚才回家,面上甚是不快,脸上犹有泪痕,我夫君问他怎么了,他说在街上被你的宾客侮辱,因将此事哭诉告与了张直,张直答应他要报复你!”却原来费畅今

81 捕拿张直(上)

    按照程序,张直是阳翟县人,荀贞若要报案收拾他,说他与波才有瓜葛,应该是去阳翟县寺报案的,但俗话说:“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这虽是后世的话,放在两汉亦是如此,阳翟县寺与颍川郡府同在一城,文太守又是好个揽权的,这阳翟令在县中的存在感本就不强,加上荀贞是郡兵曹掾,乃是郡府的吏员,隔开县寺直接上报郡府却也不算坏了规矩。【/文字首发。!吾读小说网当然,这些都是表面的原因,荀贞之所以隔开阳翟县寺,准备将此案直接上报郡府,最根本的却是因为他与阳翟县寺的吏员不熟,而相比之下,他与决曹掾郭俊、贼曹掾杜佑却是很熟悉的。

    不过,在去决曹、贼曹之前,荀贞打算先去找一下戏志才。戏志才今天刚好逢上休沐,没在郡府,在家里陪他妻子。

    原中卿从马厩中牵来马,荀贞到内院里对陈芷、唐儿说了声,也没对她们说张直之事,只说去找一下戏志才,出到院外,沐着chūnrì之阳光,在街上缓缓策马行,过了几条街,到了戏志才所住之里,下马步行,入到里内,到了戏家门外,却见戏家门扉半掩,露出院中墙角的一点青翠翠的菜畦。

    他令随行的原中卿在院外等候,推门而入。

    戏家院子不大,从院门口到屋子只有十几步远。荀贞看到正屋里跪坐了四五个人,皆儒服戴冠,心道:“是志才的朋友么?”停步之前,冲对着屋门而坐的戏志才笑了一笑。戏志才正与这几个人说话,看到荀贞,告个罪,起身从屋中出来。屋中这几人年岁不一,年纪大的三四十岁,年纪小的和戏志才差不多,也看到了荀贞。荀贞如今在郡中名声很大,阳翟县的县人大半认识他,这几人中也有认识他的,急忙避席遥遥行礼。

    荀贞在院中含笑回礼。

    这几人中有认识荀贞的,也有不认识荀贞的,见他黑衣带剑,虽只裹帻巾,没有戴冠,显得有些轻脱,但立在院中树外,站在chūnrì的阳光下,却是英武不凡,虽然英武,然而在回礼的时候却又显得十分温和谦虚,好奇地窃窃私语,询问“此是何人”。认得荀贞的给他们小声介绍,他们这才恍然大悟,赞道:“原来是荀君!果然仪表出众,人中之龙。”

    “贞之,你今儿不是召文谦、君卿他么去你家里闲谈么?怎么来我这儿了?”

    “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进屋来谈。”

    荀贞往屋中看了看,笑问道:“屋中诸君是你的朋友么?”戏谑似的说道,“‘王阳在位,贡公弹冠’,志才,对你的友人来说你就是王子阳了啊!”前汉王吉与贡禹为友,王吉字子阳,时人称“王阳在位,贡公弹冠”。

    戏志才的反应出乎了荀贞的意料,他苦笑一声,说道:“若真是如此那便好了。”

    “怎么?”

    戏志才低声说道:“都是我的亲戚,因为听说我从你讨贼立了些微功,以为我将会得到郡府的重用,因此结伴来找我,以求得一郡县小吏之职。”这是人之常情,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荀贞了然地点了点头,笑道:“‘求一郡县小吏之职’?此事易哉。”以他现在郡中的声望、人脉,给几个人求一个郡县小吏之职是很容易的。

    戏志才却不愿意,说道:“这些天来找我的人很多,若非这几人是我的亲戚,我压根不会见。他们若有才能,我自然举贤不避亲,但是他们没甚才能,俗儒罢了,斗食之志,我却是绝对不会举荐他们的。”

    荀贞一笑,心道:“志才虽然不拘俗礼,但在大事上却很能把握得住。”

    戏志才不想多谈他的这几个亲戚,问荀贞:“你说有事与我商议?院中不是说话之所,你我去侧屋。”

    他xìng聪慧,已看出荀贞想和他商议的必是私密之事,不愿被外人闻听,要不然也不会止步院中,因此请他去侧屋。

    荀贞说道:“好。”

    两人来到边儿上的侧屋,对坐下来。

    荀贞将刘邓、高素折辱费畅之事以及张直要为费畅出头,将会在明天上午来报复之事道出,又说了他自家的打算,说道:“我想先下手为强,你看如何?”

    戏志才沉吟说道:“我听说君之族父六龙先生已到了郡中?”

    荀贞应道:“是。”

    戏志才说道:“刺史王允刚直嫉恶,我闻他极其痛恨阉宦,张直乃张让从子,要想收拾张直必能得到王允的支持,倒是不难,唯一麻烦的是收拾了张直之后,会不会惹出张让来?”这也是荀贞此前对张直忍耐的原因。

    戏志才又道:“不过,若不先下手,以张直的xìng子定然不会罢手,今儿个得了消息,固然明天可以避开他,可能躲一天,却不能躲一年,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对君之清名会有损害,郡人或会以为君软弱。前人有言:‘宁为酷吏,不可软弱’。两害相权取其轻,於眼下来说,却也是不得不如你所言,先下手为强了。”“宁为酷吏,不可软弱”这是前汉一个名臣对他儿子说的话,如果是酷吏,虽然杀伐重,但能得个“能吏之名”,而一旦被视为软弱,那就等於断绝了仕途之路,所以说宁可杀伐,不可怕事。

    “如此说来,卿赞同我收拾张直了?”

    戏志才点头说道:“是。”又问荀贞,“贞之,你打算如何行事?”

    “我打算找郭俊、杜佑,联名上书府君。”

    “与郭俊、杜佑联名上书?”戏志才略略一想,已知荀贞之意。

    王允虽然痛恨阉宦,但荀贞毕竟是郡吏,可以跳过阳翟县寺来办此事,却不能再把郡府也跳过去。郡府里太守最大,按理说,该去找文太守,可文太守如今自保不暇,是个待罪之身,以荀贞估计,他很有可能会为了自己的身家xìng命而不愿再得罪张让,如直接去找他,十有**会被他拒绝。因此之故,要想办成此事,只有行“逼宫之计”,绕开文太守,先去找杜佑和郭俊。

    杜佑、郭俊一个是贼曹掾,主捕拿盗贼事,一个决曹掾,主决狱、断狱事,不但正好管着这件事,而且他两人族有声望,在郡府里也是很有影响力的,只要把他俩说动,然后再联名上奏文太守,到的那时,文太守就算心不甘情不愿,也无法一口拒绝了。

    戏志才忖思片刻,说道:“郭俊、杜佑虽与你交好,但此事牵涉到张让家,只怕他俩会犹豫胆怯、不敢为啊。”

    荀贞笑道:“我自有手段。”

    ……

    从戏志才家出来,荀贞带着原中卿,出到里外,上马疾行,去郡府找郭俊和杜佑。

    郭俊、杜佑两人,杜佑与荀贞的关系更亲密一点,荀贞先从杜佑这里下手。

    入到郡府,一路上碰到的郡吏或向他行礼,或和他打招呼。荀贞面sè如常,尽管他对收拾张直也有一定的担忧,并没有表现出来,一如往常,或谦和的回礼,或微笑地答话,沿着府中的青石板路,到了诸曹办公之处,进到贼曹里边,问值班的小吏:“杜椽可在?”

    小吏正在案上埋首书写案牍,见荀贞来到,慌忙丢下刀笔,起身行礼,说道:“在。”

    “在哪里?”

    “在堂中。”说着话,小吏从屋中出来,穿上鞋履,引着荀贞来到堂上。

    堂中没有别人,只有郭俊一人在。他斜倚着案几,仰着头发呆似的盯着房梁,不知在想些什么。小吏在堂门外通报:“荀掾来了。”郭俊回过神来,起身笑道:“贞之,那阵风吹来了你这个贵人?”兵曹院与贼曹院虽然相邻,但这却是荀贞第一次来兵曹院。

    打发了小吏回去,荀贞在堂外脱去布履,登入堂上。chūnrì虽暖,堂中的地板还是很凉,踏足其上,一股凉意顺着脚底板直上胸腹间。

    他笑着与杜佑相对一揖。

    杜佑引他坐入客席,自也归入坐中。

    荀贞问道:“我刚才在堂外见你举首沉思,在想什么呢?”

    “我还能想什么?还不是那几股盗贼!”

    郡中各县趁波才、何曼起事之机,起了好几股盗贼,少则十几人,多者近百人。波才、何曼虽平,这些盗贼还没有全部平定。杜佑叹了口气,说道:“今奉府君之令,平各县盗贼,我方知卿平波才、何曼之不易啊!只这区区几股盗贼,调全郡之力,至今尚有数股未灭。波才、何曼十万贼兵,卿却一战而定!”

    荀贞笑道:“你我相熟,又非初交,何必奉承?”

    杜佑哈哈一笑,问荀贞道:“卿这是头次来我院中,必是有事,不知为何事而来?”

    荀贞往堂外瞧了眼,堂外院中无人。他转回头,盯着杜佑,说道:“我是来给你送一件大功的。”

    “大功?什么大功?”

    “张直交通逆贼,与波才勾连,今波才、何曼虽定,张直尚未授首。我今来见君,便是为此事而来。”

    杜佑呆了一呆,说道:“张直交通逆贼?”

    荀贞说道:“波才未起兵反逆之时,张直与他交好,常并马出行游猎,横行县中。此事县人多知,君为贼曹掾,难道反而不知此事么?”

    杜佑当然知道,不但杜佑知道,县人大多也知,可知道是一回事,去追究则是另一回事。杜佑万未想到荀贞来找他竟是为此事,他张口结舌,说道:“我,……。”

    荀贞说道:“君为郡贼曹掾,捕贼乃是本职,郡中的盗贼虽然不法,抢/劫路人,但那只是小贼,张直暗中勾连波才,图谋不轨,这才是大贼!今君只捕小贼,而为何却弃大贼不捕?”

    “这,这……。”

    “君为何吞吞吐吐?莫非有难言之隐?”

    杜佑瞪着荀贞,楞了半晌,无奈地说道:“贞之,你是真不知,你还是假糊涂啊?”

    “何为真不知,何为假糊涂?”

    “不错,张直昔rì的确与波才为友,常相来往,可张直乃是中常侍张让的从子啊!贞之,他和波才交往的事儿,确如你所言,县人几乎无人不知,可你看看,又有谁来举报过他呢?除了你,没有一人!贞之,我知张直得罪过你,我也看不惯他骄横不法,可奈不住他根底大,有靠山,尽管说君子无不报之仇,可又有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又何必非要在现在找他的麻烦呢?”

    杜佑是个直爽的人,这番话说得很直接。他直接,荀贞也不拐弯,很直接地问道:“如此说来,君是因惧张让之势,故此放纵逆贼么?”

    这顶大帽子一扣上,杜佑哑口无言,他熟视荀贞良久,突然发笑,说道:“贞之,你莫不是来戏弄我的么?”

    “我怎会来戏弄你?”

    “那你是真的来举报张直的?”

    荀贞答道:“然也。”

    “府君可知?”

    “张直是波才的党羽,捕拿此贼乃是大功,我不愿独贪此功,故先来寻君,打算与君联名上奏府君。”

    杜佑被他气乐了:“大功?贞之,你不是给我送功,明明是在给我送大祸!囊昔张俭诸公之祸,你忘了么?”

    荀贞答道:“我不但知张俭之事,也知杜太仆之事。”

    “杜太仆”即杜密。杜密是阳城人,曾任官太仆,与李膺并称“李杜”,号为“天下良辅杜周甫”,是著名的党人领袖,在党锢之祸中,他大义凛然地自杀而死。杜佑也是出身阳城杜氏,虽为远支,但却也是杜密的族人,按辈分算,他得叫杜佑一声族父。听得荀贞提起杜密,杜佑默然不语。相比钟繇,杜佑虽然没有他的高名,也不像他那么刚直,平时有些贪墨,有些好财,可说到底也是士族子弟,尽管惧怕张让之势,不愿收捕张直,可被荀贞说起杜密,也是面有惭sè。

    荀贞提起杜密,明面上是在夸赞杜密,其实却是在暗示杜佑,若他不肯收捕张直,不但会有损他在郡中的声名,而且也会损害杜氏在郡中的族名。一边是可能惹祸上身,一边是家声族望,杜佑迟疑不定。

    荀贞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也不再等了,长袖而起,说道:“也罢,君既心有疑虑,我也不勉强,便独自上书府君,再上书王公就是。”

    杜佑问道:“王公?贞之,你说的可是刺史王公?”

    荀贞说道:“正是。”向这杜密一揖,一边往堂门走,一边心中默念道:“一、二、三。”刚走了三步,就被杜密叫住。

    他站定回身,故作疑惑,问道:“怎么?”

    杜密看了他会儿,苦笑说道:“贞之,你这是在逼我啊!……,罢了,我豁出去了,就与你联名上书府君!”

    刺史王允嫉恶如仇,向来与宦官势不两立,十九岁出仕郡中,本来少年得志,但没多久却就去职,便是因为捕拿宦官党羽之故,以他这种刚强的xìng格,在得知张直与波才有来往后,不用想,定是会毫不犹豫地命令捕拿张直下狱,也就是说,绕这么一圈后,杜佑还是得得罪张让家,不但还是得得罪张让家,而且如果被王允知道荀贞来找过他,而他却因为惧怕张让之势而不回绝了荀贞的话,他的名声也算是毁了。

    面对杜佑的苦笑,荀贞宽慰他说道:“杜君放心,张常侍若因此事而有何罪责,我一人担之!”

    杜佑无可奈何,说道:“贞之啊贞之,你,你,……,唉。”说实话,他对荀贞此举是有不满的,被荀贞赶鸭子上架,肯定心中不爽,不过他与荀贞交往已久,却也不至於因此就恼怒荀贞。

    荀贞笑道:“此乃大功,你我与郭掾交好,有大功而独占非为交友之道也。杜君,我想咱们是不是再去见一见郭掾?让郭掾也署一个名?”

    杜佑不傻,一听即知荀贞之意,郡府中这么多郡吏,与荀贞交好的不但有杜佑、郭俊,还有钟繇,但是荀贞却不提钟繇,而先找负责捕贼的他,又找负责断案的郭俊,明显是必要置张直於死地了。

    他心中想道:“波才的叛兵早就平定了,贞之若要治张直之罪,不会等到今天。他忽然今天来找我,必有原因。”他不知今早刘邓、高素折辱费畅之事,也不知张直yù因此报复荀贞之事,猜不出原由,但不管是什么原由,能多个人相伴上书总是好事。

    郭俊出身阳翟郭氏,与郭图同族,家世衣冠,数世传习《小杜律》,本朝以来,其族中只当过公、侯、廷尉的就有数人,为刺史、两千石等的有二十多人,其余如侍御史之类的六百石吏者更是多不胜数,在郡中、朝中、天下的声望,比阳城杜氏高得多,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比颍yīn荀氏也高。荀氏之出名只是近几十年间的事儿,郭氏之名重天下已一百多年了。若能把郭俊也拉进来,自是最好不过。

    他没有异议,马上说道:“好,好,交友之道,正该如是。”非常积极,立刻从坐榻上起来,带头出了堂,与荀贞一道往决曹院去。

    决曹院离贼曹院不远,几步路就到。到了决曹院,也不等值班小吏通传,杜佑拉着荀贞的手,径至堂上,找着郭俊。

    郭俊正在办理公事,两个斗食小吏跪伏案下,等他审核批示下边县中呈报上来的“具狱”。

    “具狱”就是在审案过程中所形成的文字材料的总汇。汉制,乡、县、郡所审之案件如系人命大案,或者疑案,必须将“具狱”向上级司法机关呈报,称为“上具狱”,此乃法定的司法程序。如果郡决曹发现其中判案有错的地方,有权退回重审。当年荀贞捕杀第三氏,县中就报给过郡决曹,当时就是由郭俊定的案。如前文所述,阳翟郭氏乃是本郡法律名家,世传法律,只当过朝廷廷尉的就有好几人,更别说在郡中了,颍川郡决曹掾一职基本都是由郭家的人来担任的,几乎成了他家的世袭职位。

    钟繇家两代为郡功曹,在郡中人事这一块儿上人脉深厚,郭家世代为郡决曹掾,在法律系统里则是根深蒂固。

    见荀贞、杜佑来到,郭俊颇是奇怪,请他俩入座,先没问他俩的来意,说道:“下边县里‘上具狱’,两位请稍等,待我批复完了再与二君叙话。”

    杜佑的xìng子干脆直爽,既然已经决定和荀贞联名举报张直,是福也好,是祸也罢,他都不去再想了,因此方才他还是犹豫苦笑,而这会儿却就若无其事起来,还有闲情打听郭俊在批复何案,探头往案上望了眼,问道:“哪个县的具狱?”

    “颍阳的。”

    “是何案情?”

    “捕了一伙儿盗贼,县里断了弃市,……。”郭俊熟悉律法,批复的很快,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案卷看完,批复允可。

    跪伏案前的两个小吏上前将案宗捧起,倒退出堂。郭俊放下笔,笑问道:“二君今rì怎么有闲,来我院中?”

    杜佑学荀贞刚才去找他时的开场白,嘿然说道:“来给你送一件大功!”

    “大功?什么大功?”

    杜佑瞧了荀贞一眼,荀贞将yù治张直之罪这件事又对郭俊说了一遍。

    令荀贞想不到的是,郭俊顿时拍案而起,说道:“好啊!我等想到一块儿去了!”

    杜佑本以为郭俊会像他一样闻言惊骇,却不料他竟出此言语,愕然问道:“此话怎讲?”

    郭俊慷慨地说道:“张直横行郡中,多行不法,我早就想治他的罪了!奈何一直不得机会。今波才反乱,而张直私下与波才早有来往,我正打算趁此机会将他治罪,本就要去找杜君、荀君商议,却没料到我还没去找两位,两位先找上我了!”

    荀贞亦是愕然,心道:“我与郭俊交往多时,只知他与杜佑一样,也是颇是贪墨,却没想到他小节有亏,而在大节上却是毫不含糊,竟是如此刚直嫉恶?在这一点上,倒是与志才有几分相像了。”戏志才虽不贪墨,但在小节上也是很随意,而於大节无亏,对郭俊倒是佩服了三分,原本还打算费些功夫说服他的,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费力气了。

    当下三人议定,联名上书文太守,请下令捕拿张直。为防消息走漏,张直逃跑,杜佑派了几个本曹的吏卒先去张家里外监视。

    事不宜迟,这件事办的越早越好。由荀贞执笔,便在决曹院中,在郭俊的案上写了一道上书,三人署名,去到政事堂拜见文太守。

    文太守看过他们的上书,大惊失sè。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小说,吾读小说网-/文字首发,您的最佳选择!

84 捕拿张直(下)

    文太守看过荀贞、杜佑、郭俊三人的联名上书,大吃一惊,他猛然抬起头,因为老眼昏黄,眼眯缝成了一条线,试图看清楚荀贞三人的表情,但注定了他这是白费力气,荀贞三人都跪伏在地,没有人抬头。

    堂中一时无人说话。

    他待了半晌,干涩地说道:“张直竟与波才私下勾通?”

    张直与波才为友,此事县中人多知,文太守对此也是早有耳闻的,他这一问是明知故问。荀贞猜得不错,他如今自身难保,是个待罪之身,实在不愿意另起波折,再得罪朝中权宦张让,所以明知故问。

    荀贞答道:“是。”

    “可有人证?”

    “此事县人皆知。”

    文太守无话可说,有心一口回绝荀贞三人“请捕波才”的请求,却因知此事属实,不好说出口,迟疑了多时,把荀贞三人的上书放在案上,说道:“此事我已知了,你们下去吧。”

    荀贞怎肯就这样下去?他心道:“我若就这样下去,此事必然是不了了之。”伏在地上,态度恭敬地问道:“敢问明府,打算何时遣人捕拿张直?”

    文太守含糊其辞:“贼乱方平,郡中盗贼处处,百姓急待安抚,此事不急,且等些时rì,待我腾出了空再说吧。”

    他的这个推脱在荀贞的意料之中。荀贞恭谨地说道:“明府言之甚是,然而依下吏愚见,捕拿张直之事还是越快越好。”

    文太守冷淡的“噢”了一声,表示知道。郭俊、杜佑看出了文太守意思,知他不愿处置张直,故而如此冷淡。

    若是识趣的人,看见他这副冷淡的态度也许就会主动告辞了,但荀贞虽然看出了他的冷淡,却是绝不肯就此罢休的。如果说之前他与张直只是“谁折辱谁”的问题,这道举报的文书一上,他俩的关系就变成了“你死我活”,尽管现下堂上没几个人,除了他们和文太守外,只有郡主簿王兰在,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官寺里边更是没有秘密,上报的文书一上去就瞒不住了,此事肯定很快就会传入张直的耳中,可以想象,张直必会做出反应,最大的可能就是寻求张让的庇护,一旦被张让插手此事,荀贞、郭俊、杜佑三人就将会大大不妙了。

    对此状况,不但荀贞明白,郭俊、杜佑也很清楚,所以,不止荀贞不肯罢休,他两人也不肯罢休。

    杜佑撑住地,昂起头,大声说道:“明府!贼乱方平,固然盗贼处处,百姓急需安抚,然以下吏看来,郡中的盗贼只是小贼,张直才是大贼!明府奈何重小贼而舍大贼?大贼不杀,如何能安抚百姓?张直不伏国法,下吏恐郡中将会再次生乱!”他这一番话,荀贞听着耳熟,可不就是荀贞在劝说他与自己联名上书时说过的么?

    郭俊伏地叩首,亦道:“张直私下结交反贼,图谋不轨,明府,此事十万火急,怎可且缓时rì、徐徐图之?万一消息走漏,被张直逃脱,我等少不了一个故纵之罪,此智者之所不取也!”他这几句话可比杜佑的话激烈得多,须知:“故纵”一个寻常的犯人已是重罪,何况反贼?

    文太守没想到郭俊、杜佑的言辞态度会如此激烈坚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口怒气涌上胸口,就要当场喝斥,但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了下去。便不说荀贞三人都是郡朝重吏,只他们的出身背景,荀贞出身颍yīn荀氏,杜佑出身阳城杜氏,郭俊出身阳翟郭氏,皆本郡名门,既是大吏,又出身名门,且他三人的上书又合情合理,若是喝斥他们,必会在郡中落下恶名,两汉之世重名节甚於生命,名节一旦坏了,那么万事皆休。

    他忍住怒气,心道:“皇甫嵩对我说,等到战后,朝中怕要治我的罪,正心烦意乱之时,这三人却又来给我添乱!真是岂有此理!”恼怒之下,瞧着堂上跪伏的三人,越看越觉得火大,yù拂袖离去。这个时候,侍立在他案侧的王兰移步上前,近至他的身边,行揖说道:“请明府更衣。”

    更衣,就是如厕。文太守楞了下,心道:“无缘无故请我更衣?是了,他这是有话要对我说。”当下起身,去到堂后。

    果然,王兰跟着他也来了。

    堂后离堂上有段距离,其间有墙壁相隔,声音不会传到前边,文太守不用再忍耐怒气,他奋力推倒一个案几,怒道:“我如今是待罪之身,朝廷恐怕将要治我的罪,偏在这个时候,这三人又来给我添乱!张直与波才交好,县中谁人不知?别人不提这事儿,偏偏他们来提!难道不知张直是张让的从子么?我若是依了他们的意思捕拿张直,必然得罪张让!我本就是待罪之身了,再得罪张让,他三人这是想让我去死么?气煞我也,气煞我也!”气得不轻。

    王兰说道:“明府息怒。”

    文太守问道:“你叫我来这里,可是有话对我说么?”

    王兰答道:“正是。”

    文太守问道:“什么话?”

    王兰说道:“依下吏之见,明府不妨应下此事,遣人捕拿张直。”

    文太守怒道:“你也想让我去死么?”

    王兰跪倒地上,伏首说道:“明公乃下吏之主,下吏岂敢如此!”

    文太守气哼哼地说道:“那你为何叫我答应他三人之所请?”

    王兰说道:“明府,张直与波才交好,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的。”

    文太守说道:“那又如何?波才乃阳翟县土著,世代居住本县,阳翟县里与他交友的甚多,难道我要把他们全都捕下么?”言外之意,可以用这个借口替张直开脱。

    王兰说道:“若是早几天,倒是可以用此为借口把荀贞、郭俊、杜佑的上书回绝,现在却不行了。”

    文太守问道:“为何不行了?”

    王兰说道:“刺史王允已然到了。”

    文太守怔了一怔,很快就明白了王兰的意思,迟疑地问道:“你是说,我若将他们的所请回绝,他们会去找王允?”

    王兰说道:“如今不但王允在阳翟,而且荀贞的族父荀爽被王允辟为了州别驾从事,如果明府拒绝了荀贞三人此请,荀贞定会直接去找荀爽,通过荀爽上书王允。王允刚强,向与宦者为敌,若被他知晓此事,明府想想,会是什么后果?”

    文太守喃喃说道:“会是什么后果?”

    王兰说道:“下吏可以断定,王允不止会立刻传檄令捕拿张直,而且会将此事扯到张让的身上。明府,这就不是一个张直,而是要直接面对张让了!如果真走到这一步,明府乃本郡太守,能够脱身在外么?”

    文太守倒抽一口凉气:“哎呀,我倒是忘了此节!”

    王兰说道:“所以我请明府应了他三人所请。”

    “……,应了他三人所请?这不是一样要得罪张让么?”

    “今若允了他三人所请,或会惹怒张让,但往远里说,总比等着王允将此事攀附到张让身上强吧?况且,下吏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

    “说!”

    王兰往前膝行了点,凑到文太守身前,低声说道:“如明府所言,等到平定了贼乱后,朝廷也许会治明府之罪,与其坐等朝廷降罪,何不允了荀贞三人之所请?还能得一个刚直的清名,为天下人称赞。”

    王兰说得很对,捕拿不捕拿张直,文太守都是要获罪的,黄巾叛乱,这可不是小事,一旦获罪必是重罪,xìng命极有可能不保,既然如此,还不如搏一搏,答应荀贞等人所请,捕拿张直,这样还能获得一个不畏强权的清誉,朝中的党人们没准儿会因此改变对他的观感,积极营救他,就算最终获罪身死,至少能够给子孙留个好的前途。

    文太守负手踱步。堂后地方狭窄,他走不开步伐,转了几圈,做出了决定,将伏在地上的王兰扶起,叹道:“罢了,就依荀家子之所请,捕拿张直。”转回堂上,落入座中,取来纸笔官印,写了一道檄书,盖上印章,由王兰交给荀贞三人。

    虽然答应了荀贞,但这是被迫无奈,文太守心中甚是不爽,他这个人刚愎好揽权,当初把荀贞、荀彧从郡朝中赶走,就是因为听信了谗言,害怕荀贞、荀彧联手钟繇把他架空,没想到的是,却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荀贞倒是没联手钟繇,却联手了郭俊、杜佑,并以王允、荀爽为“后台”,迫使他不得不答应了此事,他极是恼怒窝火,也懒得再与荀贞三人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你们去罢。”

    荀贞接过他写的檄文,扫了一眼,高高捧起,伏地说道:“诺!”与郭俊、杜佑退出堂外。

    王兰把他们送到堂门口,叮嘱说道:“荀掾、郭掾、杜掾,我听说张直家中养了不少宾客,其中多有强横轻死之徒,此去捕拿此贼,万万不可大意!”

    荀贞说道:“请主簿放心。”

    ……

    出了政事堂所在的院子,杜佑问道:“府君的檄文里写了什么?”

    荀贞递给他看,说道:“令我等抽调吏卒,马上捕拿张直。”

    杜佑快速地看了一遍,又递给郭俊,说道:“适才在堂上,我看府君的意思本是不想答应我等之所请的,在被王兰请去‘更衣’后却改变了主意,这定是王兰对他说了些什么,也不知王兰说了什么?”

    郭俊看过檄文,还给荀贞,说道:“不管王兰说了些什么,有此道檄文在手,就可以捕拿张直了!”停下脚步,冲荀贞、杜佑躬身一揖,说道,“张直家不但蓄养了许多剑客死士,他并且自恃有张让为靠山,二君去捕拿他,他或会负隅顽抗,二君务必要多加小心啊。”

    郭俊是决曹掾,不管捕贼的事儿。

    要说起来,荀贞是兵曹掾,捕贼也没他什么事儿,只是一来张直牵涉到反逆大案中,二则文太守在檄里边也写了,令他调动郡卒协助杜佑拿贼,故此他需要去。其实,即便文太守不说让他去,他也是要去的。他一向信奉一个道理: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要把敌人彻底打倒,绝不能给其翻身的机会,所以如果只有杜佑去,他还会不放心。他笑道:“郭君不必多虑,张直门下虽多宾客,然有杜君在,此去必手到擒来!”

    杜佑说道:“我手下的那些吏卒哪里是张直门下勇士的敌手?还得贞之你多多出力啊!”

    郭俊笑道:“这倒是,贞之麾下有数千义从,拿一个张直自如反掌观纹,是我多虑了。”

    荀贞说道:“我现在就去城外召人来。郭君,你便在决曹院里等我和老杜将张直给你送来!”

    三人在院外分别,郭俊回决曹院,荀贞和杜佑去捕拿张直。

    ……

    荀贞杜佑又分别两路,杜佑去贼曹院召集本曹的吏卒,荀贞去城外召集义从。两人约定在张直所住的里外汇合。

    文太守给的命令是令荀贞召集郡卒协助杜佑,且不论郡卒的战斗力比起他的义从来孰高孰低,只就指挥来说,郡卒显然是不如义从如臂使指的,所以荀贞不打算去召郡卒,而准备找本部的义从部卒。

    在府门外,原中卿把他的马牵来,两人上马去到城外,径入本部义从的营中。

    荀攸、荀成在营里,见他来到,迎入帐中。

    荀攸说道:“我听君卿、文谦、伯禽他们说,刘邓和子绣今早在路上折辱了费畅?”

    荀贞说道:“不错。”

    “费畅乃张家宾客,贞之,要防张直报复啊!”

    荀贞笑道:“我此来营中正是为此事而来。”

    “噢?”

    荀贞说道:“文太守已令捕拿张直。”

    荀攸呆了一呆,忽然大笑,说道:“贞之,贞之,你还真是头rǔ虎啊!”荀贞在郡中一向以谦虚内敛的姿态示人,却不代表他就是温和的小猫,要知他的绰号可是“rǔ虎”,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顺势而为,但当需要的时候却也是会獠牙毕露的。想当年,他捕杀第三氏,行郡北诸县,哪一件不是酷烈的手段?

    荀贞一边遣人去唤许仲、乐进、江禽、高素、刘邓等人前来,一边对荀攸、荀成说了荀爽已到郡中,现在邮置中暂住的消息,说道:“公达、仲仁,你两人若是无事,今天可以去拜见一下族父。”

    荀成问道:“你上书请令捕拿张直之事,族父可知道了么?”

    荀贞答道:“还没对族父说。”

    在决定做此事前,荀贞有想过要不要先和荀爽说一声,但经过考虑,他决定先斩后奏,因为他还不太了解荀爽的xìng格,万一荀爽和荀绲的xìng格一样,那么他定是不愿荀贞与张家结仇的,毕竟张让如今权势滔天,非是荀氏可敌。明知不能为而为之,是勇士之举;知其不能为而不为,是智者所为。

    说话间,乐进、许仲、江禽、高素、刘邓、文聘等人来到.

    一进帐中,高素就嚷嚷道:“荀君,我等才从你舍中回来不久,你怎么又来了?”

    荀贞按剑起身,环顾众人,说道:“我与杜掾、郭掾已请得府君檄令,捕拿张直。府君令我带吏卒协助杜掾,尔等各去本营选捡勇士,到营门集合。半个时辰后,我等就入城去张直家!”

    众人闻讯,无不愕然。

    就在几个时辰前,高素、刘邓才折辱了费畅,几个时辰后,荀贞就请来了文太守的檄令捕拿张直,何其速也!

    愕然过后,诸人面sè不同,有的大喜,有的惊讶,有的略露出担忧之sè,但不管是什么表情,全都立刻躬身接令,大声说道:“诺!”接令而出。等他们出去帐外,荀贞听到高素、刘邓两人的声音。刘邓喜道:“张直竖子昔rì曾意图折辱荀君,我早就想杀了他,总算等来了机会!”高素哈哈笑道:“比起荀君,我等差远了!”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们只找了费畅的麻烦,荀贞却直捣黄龙,干次捕拿张直。

    荀贞回入座中,与荀攸、荀成在帐中闲谈了会儿,原中卿进来禀报说道:“各部已集合完毕。”

    荀贞长身而起。

    荀攸、荀成问道:“可要我两人与你同去么?”

    荀贞笑道:“区区张直,何劳你两人大驾?且等消息就是。”按剑出帐。

    原中卿牵来他的坐骑,他踩蹬上马,扬鞭疾驰,到的营门口,乐进、许仲、文聘、江禽、高素、刘邓等人已集合起了五百勇士,立在营门处。

    荀贞从他们阵前驰过,简短地令道:“进城!”马不停蹄,当先出营。

    数百勇士或骑马,或徒步,纷纷起行,紧随其后,奔出营门。数百人、马踩踏,扬起尘土飞舞。皇甫嵩、朱俊两部的人马有屯驻在荀贞营地周围的,守卫营门的戟士注意到了他们这一支人马,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去,尽皆远观,便在这些戟士、道上百姓投来的好奇目光中,众人长驱入城。

    入到城中,丝毫不停,直至张直所住之里。

    杜佑已带了数十吏卒来到,正在里门外等候,两边汇合一路,进入里中。

    ……

    刘邓、高素早上才折辱的费畅,张直还在想着明天上午怎么收拾荀贞,哪里想到他已请来了文太守的檄令,前来捕拿他?张家根本就无防备。

    这么一大股人马披甲持矛、杀气腾腾的蜂拥而来,将张家围住。

    张家看门的奴仆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一个豪奴气势汹汹地出来,奔下台阶,叫道:“你们做什么!”

    高素驰马出前,绕着这个豪奴跑了两圈,卷起一阵尘土,扑撒到他的脸上。尘土扑入口鼻,这豪奴掩住面目,咳嗽不止。

    高素戏笑反问道:“你说我们做什么?”

    这豪奴退后两步,怒道:“知道这是谁的家么?尔等竖子活腻了,想死么?”

    高素扬起马鞭,抽打在他的身上,变sè骂道:“乃公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家!要不是你家,乃公还不来呢!”

    荀贞瞧了这豪奴一眼,隐约有些印象,似乎上次他来张直家赴宴时就是这个豪奴在前引的路,没放在心上,制止了高素,对杜佑说道:“老杜,是你先进,还是我先进?”

    杜佑自知手下的吏卒远不及荀贞麾下的义从骁勇,自不肯争先,说道:“请君先入。”

    荀贞笑道:“好!”回顾身后,令道:“府君檄令:张直与逆贼渠帅波才私下交通,图谋不轨,命我等将之擒拿!如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乐进、文聘、许仲、乐进等齐齐应诺。

    荀贞抽出佩剑,指向张直家中,令道:“入院,拿贼!”

    高素一马当先,一刀将阻拦他的那个豪奴砍倒,催马闯入院中,刘邓、文聘、乐进等一帮虎狼之士随之闯入。

    荀贞没有进去,而是在许仲、原中卿等人的护卫下在院外等候。

    杜佑羡慕地看着刘邓、乐进等人的背影,叹道:“贞之,你麾下的这些义从都是勇士啊!”怎么不是勇士?张直家宾客甚多,特别在前院住的多是宾客、剑客之徒,见乐进、刘邓等闯入,有些胆大的挺剑yù阻,只是一则他们仓促应战,许多人连衣服都没穿齐,二则乐进、刘邓等人确实勇武,又都披甲,有的还骑着马,一路闯过去,没一个人能阻止住他们的脚步,片刻功夫就突破了前院,冲入了中院,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和鲜血。

    入到中院,荀贞、杜佑就看不到他们了,只听到喊杀声渐渐深入张家的深深宅内,不断有张直家的奴仆、婢女、宾客的惊叫或惨叫声传出。

    杜佑虽是贼曹掾,也带队捕拿过盗贼,守阳翟的时候也上过城头,但终究没有经过真正的沙场血战,目睹耳闻,心惊肉跳,在宅外有些不安。他也骑着马,按住马鞍,向前倾斜着身子,本还在和荀贞说话,到的后来,惨叫、喊杀盈耳,也无心再与荀贞说话了,一双眼直往院中看。

    这喊杀、惨叫声惊动了里中的其它人家。住在这个里中的多是富贵人家,有的以为遭了贼,有的以为是黄巾军杀入了城中,慌乱不堪,不少人家里冲出了提剑惊骇的人。对此,荀贞、杜佑早有准备,自有吏卒告诉他们这是在奉文太守的檄令捕拿反贼张直,叫他们不要惊怕,令退回各自家中。

    不提这些人家的惊疑,只说乐进、刘邓等人,他们势如破竹,从前院到中院,再到后院,把张直家杀了个血流成河,将试图反抗的宾客、剑客、奴仆悉数杀死,在后院抓住了张直,带着他出来,投到荀贞的马前。一进一回,他们只用了两刻钟。张直家蓄养了至少上百的剑客、死士,杜佑本以为就算荀贞麾下的义从再jīng锐,就算他们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怎么着也得用一个时辰才能攻陷张家,拿住张直,却没想到乐进、刘邓等人如此迅速,只用了两刻钟就抓住了张直,而且无一人伤亡。他张大了嘴,非常吃惊,对荀贞麾下义从的勇力有了新的认识。

    荀贞骑在马上,去看被扔到地上的张直。

    张直披头散发,没有戴冠,也没有裹帻,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内衣,赤着足,应该是被乐进等人在床上在抓住的。乐进等人抓住张直后,因他竭力反抗,揍了他一顿,左眼圈乌黑,鼻下、嘴角都是血迹,脸上和衣上都是灰尘,脏兮兮的,狼狈不堪,完全没有了以往的趾高气昂之态。

    张直又惊又怒,被乐进丢到荀贞的马前后,他想要站起来,被刘邓一脚踢中了腿弯,又栽倒在地。

    他滚倒地上,叫骂道:“竖子好胆,敢打乃公?敢打乃公?乃公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刘邓朝他身上啐了口,骂道:“乃公连波连都杀了,何况你这一个狗子?莫说打你,便是宰了你又如何?”作势抽刀。

    张直梗着脖子,恶狠狠瞪着刘邓,指着自己的脖子,叫道:“砍这里!砍这里!有胆你就杀了我!你要是不敢杀,你就是我儿!”

    刘邓“嘿”了一声,笑顾左右诸人,说道:“倒是有点胆sè。”蓦然翻脸,“嘡啷”一声,将环首刀抽出,从上往下疾劈,带起一股刀风,吹动了张直散乱的头发。张直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大叫道:“不要!”环首刀的刀刃停在了离他脖子一寸的地方。

    刘邓哈哈大笑,对荀贞说道:“我原以为他有些胆sè,到底是个孬种。”

    张直这时才看清了荀贞,叫道:“是你,荀贞!好狗贼!你居然敢带人来打我!等我告诉我的从父,看他怎么收拾他!叫你求死不能!叫你族灭!”

    荀贞对刘邓说道:“收起刀。”刘邓还刀入鞘。

    荀贞取出文太守的檄令,对张直说道:“我今来捕你是奉的府君檄令。”

    张直叫道:“我有何罪?”

    荀贞淡淡地说道:“与反贼波才私下交通,yù图不轨。”

    张直惊愕,瞪大了眼,瞪着荀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叫骂道:“我何时图谋不轨了?好竖子,陷害乃公!”大骂不断。

    刘邓等人听不下去,想上前再揍他,荀贞制住了他们,转首对杜佑说道:“反贼张直已经擒下,杜掾,就转交给你吧?”

    杜佑苦笑着点了点头。

    荀贞看也不再看张直一眼,令诸人道:“把他送去郡贼曹。”送到贼曹后,留个记录,之后就可以转送决曹审判了。

    乐进、许仲、刘邓、高素等人应诺,抓起张直,等杜佑安排吏卒看住张直家后,众人归去郡府。

    出里的路上,里中偷偷观望的这些富贵人家无不屏息战栗。

83 威震阳翟(上)

    出了张直所住之里,许仲、乐进、文聘等数百虎士簇拥着荀贞,由刘邓、高素押着张直,穿行街上,前去太守府。. 78xs

    他们这一行人,有甲士,有吏员,甲士耀武扬威,吏员带剑骑马,荀贞高冠黑衣,行在诸人之中如众星捧月。

    街上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纷纷让路观望,有认得张直的,见他狼狈不堪的被刘邓、高素押解着,都很吃惊。

    荀贞心道:“趁着满城百姓围观,我当宣告张直所犯之罪,造成舆论,以免文太守改变主意。”示意原中卿、左伯侯两人,叫他两个边行边向路人宣示张直的罪名。观望的县人们闻之,有的惊喜,有的震恐。惊喜的多是普通百姓,震恐的泰半是豪强子弟,惊喜是因为张直作恶多端,震恐是因为这些豪强子弟们兔死狐悲。

    绕行过大半个县城,到了太守府。

    荀贞将张直交给杜佑、郭俊,解散了乐进、文聘等人,令他们归去营中,自己则去政事堂找文太守复命,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王兰在政事堂等他,说道:“府君去了后院宅中。”问荀贞,“事办妥了?”

    荀贞心知,这是文太守不想见他,也不以为意,说道:“张直已被擒拿,张直家也被封查。”

    荀贞从领命到交令,只用了一个时辰左右,王兰甚是惊讶他的速度,心道:“张直蓄养了近百的死士、剑客,我本以为他至少要到晚上才能攻下张直家,拿住张直,却不意竟是如此迅捷?这真是、这真是……。”眼前的荀贞温文尔雅、谦虚有礼,然而王兰此时看去,却分明觉得他头角峥嵘令人不敢直视,他又想道,“难怪府君对他如此忌惮。”说道:“我会转告府君。”

    “那就劳烦主簿了。”

    荀贞和王兰一块儿出了政事院,目送王兰去后宅,他心中想道:“这王兰平时并无惊人之举,今天却能说服文太守接受我等三人的上书所请,也是颇有才能啊。”

    郡朝里的吏员虽然多出身世家大族,但是世家大族里的子弟也是有很多的,就拿颍yīn来说,颍yīn两大士族名门,荀氏和刘氏,两家的子弟加到一块儿何止百人,入仕的却没几个,其中固有荀氏曾遭党锢之故,但是就算没有这个党锢,荀氏的子弟也不可能全部出仕,能出仕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个王兰平时虽然没表现出甚么出众的才能,但能被文太守辟为主簿,却也不是一个庸人。

    再由王兰想到郭俊、杜佑。郭俊、杜佑两人有缺点,有不足,但也是各有才能,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在决曹掾、贼曹掾的位置上坐这么久。郭俊家传《小杜律》,对律法十分谙熟。杜佑能言,与人交往时很会说话,关键时刻也能果决从事。荀贞心道:“只一个颍川郡朝,便有钟繇、郭图、王兰、郭俊、杜佑等等一干能人才士,放眼全郡十余县、放眼天下百余郡国,不知又有多少杰出之士?天下英雄,不可轻觑。”

    经此一事,杜佑、郭俊、王兰对他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对杜佑、郭俊、王兰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政事院外的墙边种植了一排槐树。荀贞低头忖思过了,看到树影拉长,掩住了自己的影子,举首仰望,红rì西沉,这一天将要过去,到了暮sè时分了。今儿这一天,荀贞办了不少事。上午与许仲、乐进、文聘等议论兵法、战事,接着又考虑该怎么对付张直、费畅,做出决定后,中午又去见郭俊、杜佑,把他俩说服,接着又见文太守,接着又去营外领兵,接着又捕拿张直,不但身体疲惫,jīng神也很难劳累,可以说是身心疲惫。

    他连午饭都没吃,这会儿饥肠辘辘。

    不过虽然又饿又累,却还不能就此归舍。他心道:“我适才押着张直经过了大半个县,此事必已传出,也许六龙先生已然获知,我得去见一下他。”不管怎么说,荀爽是他的“长辈”,“先斩后奏”已有不妥,事情办完了还不去说就更是不对了。

    太守府外,原中卿蹲在对面街角正与两个县人闲谈,说得眉飞sè舞、唾液横飞,看见荀贞出来,急忙收住话,牵着马小跑过来。

    荀贞笑道:“碰上友人了?”

    原中卿答道:“不是,两个过路的。”

    荀贞奇道:“过路的?”

    过路的聊得这么投机?

    原中卿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说道:“他俩刚才在问我君捕拿张直之事。”

    荀贞、杜佑刚才用锁链锁着张直招摇过市,很多人都看见了,消息已然传开。张直横行阳翟,多行不法之事,欺男霸女之类的事儿对他来说如家常便饭,县人对他是又惧又恨,今突然见他被荀贞拿住,衣冠不整地带去太守府,这简直是个轰动xìng的消息,故此那两个认得原中卿是荀贞宾客的路人壮起胆子问此事。原中卿说道:“他俩问我,张直这次入狱,郡朝准备怎么判他。”

    “你怎么回答的?”

    原中卿挺直胸膛,自豪地说道:“我当然说他这次死定了。那两个路人听后,欢喜不已,对君是连连称赞,说君为阳翟百姓除了一害。”

    原中卿这话说得不错,张直这次确实是死定了,有郭俊在决曹,他断难逃过弃市之刑。

    荀贞哈哈一笑,说道:“县人赞誉,愧不敢当啊。”

    他虽与原中卿笑语,眉眼间隐藏着一点深沉。他回头望了望太守府,暮sè深沉,笼罩府中,他心道:“张直虽然就擒,虽有郭俊在决曹主审,然此案不宜久拖,当速断速决,免得张让插手干预。”心下做出决定,想道,“明天我须得再去见一见郭俊,催他快将此案定下,行刑的时间也是越早越好。”依照惯例,秋冬执行死刑,不过张直这是“谋逆大罪”,提前行刑也说得过去。

    原中卿问道:“荀君,回舍去么?”

    荀贞答道:“不,去邮置。”

    迎着落下的夕阳,两人驰马前去邮置。

    ……

    到了邮置,荀贞下马,问门卒:“刺史与别驾回来了么?”

    王允受皇甫嵩、朱俊的邀请,上午带着州吏们去城外营中查点缴获了。

    门卒认得荀贞,恭恭敬敬地答道:“刚回来没多久。”

    荀贞点了点头,将缰绳交给原中卿,说道:“你在院外等我。”独自入院。

    院里有几个州吏在指挥邮置里的小吏洗马、擦车,一个三十来岁的州吏在对一个邮置里的小吏交代些什么,瞥见荀贞进来,丢下这个小吏,迎接上来,笑道:“荀掾来了,是来找别驾的么?”

    荀贞不认得此人,只记得昨天在迎王允时,在王允身后的队列中见过他,应是个从事之流,不能失礼,回礼答道:“正是。”

    这个从事笑道:“我等刚从城外归来,别驾现在刺史屋中,你且稍等,我去通传。”领着荀贞来到后院王允住的屋外,进去通传,不多时出来,说道,“王公请你进去。”荀贞谢过他,脱去布履,整下衣冠,迈步入屋。

    王允住的这个屋子是整个邮置里的最大的一个,分内外两间,里边是卧室,外边是会客之所。

    客堂中升起了烛火,侧面的窗子被支开,对着邮置的院墙,傍晚的chūn风带着远处的花香吹拂进来,灯影浮动。荀贞一瞥之间,见堂上坐了三个人,主座是王允,两边分别是荀爽和孔融。

    他不敢多看,便在堂门口跪伏行礼,说道:“下吏荀贞拜见王公、别驾、族父大人。”

    孔融笑道:“君族父之席位在我上,荀君,你却为何先提我,后提别驾?”荀爽是别驾从事,孔融是治中从事,别驾的地位略高於治中。

    荀贞心道:“孔文举天下高名,为人xìng子却不拘礼节。”

    早在昨天第一次见孔融时,孔融那和善的笑容和东看看、西看看的好奇眼光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刚才这一句话更是明显带有调笑的口吻,他与荀贞总共才见了两面,若非xìng格宽和、不拘小节之人,断然不会口出此等调笑之言。

    荀贞答道:“贞之族父位虽高於孔公,然族父为亲,公为外人,故先拜公,再拜族父。”

    孔融问道:“不先拜亲而先拜外人,你这是孝么?”不先拜作为亲人的族父,却先拜作为外人的孔融,这是孝么?

    荀贞满心思都是捕拿张直之事,没想到孔融却在这方面连连追问,幸好有些急智,答道:“‘远不间亲,礼之经也’”。

    孔融大笑,指着荀贞,对王允和荀爽说道:“今rì去营中,皇甫将军与朱将军提起此子皆称赞不已,称他知兵事,果不其然啊。”

    “远不间亲,礼之经也”出自《管子》,意思是说:“关系疏远者不参与关系亲近者的事儿,这是礼”。荀贞以此为回答,就是在对孔融说:“我后拜见荀爽,这是我们家的事儿,你这个关系疏远的人是想以此来挑拨我与我族父的关系么?”而孔融提到皇甫嵩、朱俊称赞他知兵事,则是在说:荀贞的此一反问带着兵家的影子,是在以攻为守,即兵家所谓之“攻为守之机”。

    荀爽微微一笑。

    王允笑着叫荀贞起来,上下审视打量他。

    荀贞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是初次见面似的,明明昨晚已经见过一次了,心中纳罕,想道:“怪哉,王允的眼神为何如此怪异?”

    王允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转头对荀爽说道:“先生,此子乃汝家之千里驹。”对荀贞说道:“子入座。”

    荀贞听到王允这一句没头没尾、突然而发的称赞,隐约猜出了他为何眼神古怪,心道:“莫不是因闻知了我捕拿张直,所以如此赞我?”应命坐入席末。果如他的猜测,待他坐下后,王允说道:“‘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贞之,我今儿去了城外营中,在刚才回县的路上听说了你捕拿张直,当时头一句想到的就是这句话啊。”

    孔融笑道:“今rì下午我等在皇甫将军营中时听得守营戟士来报,说你带了数百甲士席卷出营,直奔城中,当时还不知你是为了何事,直到适才回城,方才听路上人说,原来你是为了去捕拿张直!荀掾,如今城中到处都是议论此事的人,可谓满城沸扬也。”

    荀贞偷觑荀爽神sè,荀爽抚须不语。他说道:“张直私下勾结波才,yù图不轨,证据确凿,我与郡决曹掾郭俊、郡兵曹掾杜佑联名上书府君,请得府君的檄令下来,将之拿下。”

    王允问道:“张直现在何处?”

    荀贞答道:“已关入了郡中狱里。”

    王允问道:“何时受审?”

    荀贞答道:“明天审。”

    王允颔首,说道:“好。此事你办得很好,大快人心!……,除了张直,私下勾结波才的人,县中还有么?”

    荀贞心道:“王允此问何意?”猜度想道,“是想把张直的亲眷也牵连进来么?”就荀贞的本意,他是不想这么早就与张直起冲突的,今rì将他拿下是迫不得已,不想牵连太广,以免引起不可收拾的后果,当下小心答道:“现在还不知道,一切得等明rì审过后才能知晓。”

    王允沉吟了下,说道:“我会行文给文太守,待明天审案时,容我派个人去旁听。”

    这不是荀贞能够管的事儿,他恭谨应道:“是。”

    又说了几句话,堂外小吏上禀,饭做好了。王允留荀贞吃饭。

    昨晚王允见荀贞,只看在荀爽的面子上,在院中和他说了两句话,而今晚却留他吃饭。荀贞心知,这是他捕拿张直之举得了王允的认可。

    吃过饭,荀爽辞离,带着荀贞来到自家屋中。

    入到屋中,荀爽叫荀贞入席,说道:“贞之,你今rì捕拿张直却是有点冒失了!”

    听到他这一句话,荀贞反而心头一松,心道:“看来我没先来征询他的意见,倒是做对了。”

    如果先来征询荀爽的意见,听荀爽这语气,必是会被他阻止的。这也不怪荀爽,非是荀爽没有胆sè,如果没有胆sè,他也不会当年被征辟入朝后上书谏言天子。只是相比王允,荀爽更能识时务,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当时机不到的时候,就该“潜龙在渊”,而不应一味用强。

    说起来,荀爽、荀绲等这些荀氏的长辈,大多是识时务的人。一方面,这是荀氏的家教,一方面,这也是血的教训。荀衢的叔父荀昱不就是因为谋诛宦官而被杀的么?又因党锢,荀爽远遁汉滨十余年,有家归不得。他叹了口气,说道:“《诗》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贞之,你有锐气是件好事,但不明形势、一味逞强却是惹祸之举也。现在屋中就你我二人,我实话对你说吧,尽管天子解了党锢,但朝中依然阉宦势大。张直乃张让从子,你今捕了他,恐会惹来大祸。”

    荀爽对当前的局势看的很清楚,荀贞比他更清楚。荀贞乃穿越而来,岂不知张让、赵忠等宦官的权势依然倾天?他虽不记得张让、赵忠是什么时候死的,但记得是在何进被害之后,也就是说,只要何进不死,张让、赵忠就还是不可撼动的“冰山”。

    他说道:“族父有所不知。今我请府君令捕拿张直,实出於无奈。”

    荀爽说道:“噢?”

    当下,荀贞将高素、刘邓道辱费畅以及张直打算报复的事一一道出,说道:“就算我今天不捕拿张直,明天他yù辱我时,我也要与他起冲突,与其等到那时,不如先下手为强。”

    荀爽说道:“原来如此!”低头想了片刻,抬起头,叹道,“时也,运也!既有此因,你这么做也不算为错。”顿了顿,又说道,“事情既已做下,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张让。张直勾结波才,此乃大逆不道之罪,张让就算恼怒,也不能以此为理由来报复你。”

    荀贞说道:“别的事儿我倒不担忧,皇甫将军举荐我为佐军司马,至今圣旨尚未下来,我只担忧会不会被张让从中阻挠?”

    荀爽到底是在朝中任过职的,对朝中的情况较为熟悉,笑道:“你守阳翟、破贼兵,立有大功,朝中不止有阉宦,也是有正人的,你且放宽了心,张让就算想阻挠,他也阻挠不成。”

    得了荀爽这句话,荀贞宽心了许多,又提起今天见了荀攸、荀成,说他俩可能这两天就会来拜见荀爽。

    谈谈说说,不觉明月东升,窗外月sè银白,撒入室内。天sè已晚,荀贞告辞离去。

    >vid/<

84 威震阳翟(中)

    次rì,王允果然派了人去旁听郭俊对张直的审问。【/文字首发吾读小说网

    郭俊是主审官,又有了王允的插手,张直谋逆的罪名板上钉钉,荀贞放下心来。

    他本打算去催一催郭俊尽快定案的,如今有了王允插手,倒是不必再画蛇添足了,照常去兵曹上值,快下值时左伯侯来找他,说:“孙司马在舍中等君。”

    荀贞有两三天没见孙坚了,孙坚大多数时都在营中,这时突然来见他,必是听说了他捕拿张直之事。荀贞对此了然,不好让孙坚久等,见曹中没甚么事,他交代了戏志才、许仲两句,说道:“你们下值后,去决曹里看一看,看看案子审得怎么样了。”

    戏志才笑道:“有人证,有物证,又有刺史王公关注,此案不难审理,三两天内定有结果出来。”

    人证很好找,县里随便找几个人出来就能证明张直与波才交往密切,至於物证则是在查封了张直家后,在张直家里找到的几样东西,有波才、波连邀请张直赴宴的请柬,有波才、波连送给张直的礼物。

    荀贞说道:“文台来找我,必是因为此案,我回舍中去看看。”

    戏志才、许仲应道:“是。”

    荀贞随手把案几上的笔墨纸砚和翻看过的几卷卷宗摆好,下堂出院,去往府门外。

    太守府前院的整体格局是诸曹在两边,政事堂在中,政事堂的院门正对着府门,要想出府,必须要先斜行到政事堂院门前,然后再折往外去。

    他刚走到政事堂的院外,听得身后脚步声响,扭头往后瞧去,见两个戴着高耸梁冠,身穿红sè绣服的男子气冲冲地从院中出来。

    荀贞认得这两人,一个是张直的族父,一个是张直的从兄。不用说,他两人必是为张直被捕受审之事而来找文太守的,观其恼怒的模样,也不知是没见着文太守,还是被文太守拒绝了。张直是张让的从子,他这一被抓,其家人、族人,乃至与张直交好的几个县中大族的子弟顿时就炸了锅。荀贞今儿个一天虽没出兵曹院的门,却也听许仲他们说:今儿个一天,太守府的门槛都快被给张直说情的人给踏破了。只是可惜,来的人虽多,却都是无功而返,也不知是因为文太守接受了王兰的劝谏,打定主意要为自己博一个清名,还是因为王允插手了此事,令文太守无法徇私。

    张家的这两个人也认识荀贞,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张直的从兄大步追上来,伸手就要抓荀贞的衣襟。

    荀贞退开一步,问道:“你做什么?”

    张直的从兄恶狠狠说道:“你说我做什么?”挥拳就要打。

    荀贞挺身不动,从腰带里抽出佩剑,一手握住剑柄,直视他,喝斥道:“郡府之中,岂是尔撒野之地?你且动手试试!汉律:民殴吏,杀而不坐。”百姓殴打吏员,那么吏员将这百姓杀了也不算违法。

    张直的从兄哪管荀贞此话,挥拳就上。张直的族父紧赶两步,抓住了他的衣襟,叫道:“不可!”张直的从兄不怕荀贞,张直的族父年纪大了,却知荀贞是真敢杀人的。他连拖带拽,将张直的从兄拽回。张直的从兄挣扎不开,乱骂不住。

    荀贞将剑插回腰中,冷冷地看了他俩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张直的从兄看他离去,挣扎得越发用力,只是却挣不开张直族父的手,怒道:“便是这个竖子陷害了吾弟,你拉着我作甚?”

    张直的族父说道:“此子胆大包天,他既敢捕拿你弟,你刚才的拳头若是落在他的身上,他也真敢在郡府中杀了你!”

    张直的从兄怒道:“我借他两个胆子,看他怎么杀我!”不愧是张直的从兄,与张直倒是一样的纨绔脾气。

    “你、你,……,唉,你以为他不敢杀你么?此子为西乡有秩蔷夫时诛灭第三氏满门;为北部督邮时,横扫郡北诸县,多少豪强子弟栽到了他的手上?与吾郡黄巾历战,我听说他屡屡陷阵先登,斩将搴旗,勇毅冠绝三军,他如今的杀气想必更盛了,你又何苦硬要触他的霉头?”

    张直的从兄怒道:“我家乃阳翟冠族,族姓为本郡之首,莫说他一个郡兵曹掾,便是两千石的太守换了这么多个,又哪个敢得罪我家?偏就是他,竟敢捕了我弟入狱受辱,此仇不报,你我怎立足颍川?必为天下人笑!”

    张直的族父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回头往政事院看了眼,亦是气恼,说道:“可恨文太守对我等避而不见!”转回头,见张直的从兄气恼得头顶冒烟,生怕他做下傻事,又不得不按下自己的气愤,安慰他,说道,“我等不是已经给常侍写了信么?等他收到了信,定会令郡中放人。你稍安勿躁。”

    张直的从兄怒道:“信送到洛阳得两天,回来又得两天,你没听说么?郭俊今儿个审我弟审了一整天,半刻不停,显然就是想要赶在我从父回信前将此案定下!万一真被他们得逞,就算得了我从父的回信又有何用?”案子一旦定xìng,事关谋逆大罪,便是张让亲来也将是束手无策了。

    张直的族父对此亦是无计可施,说道:“唉,也不知你弟为何非要与这荀家子作对!”

    他两人在政事院外一个发怒,一个发愁,荀贞却不管他们,自出府门。

    原中卿带着几个宾客在外迎上,众人骑马回舍。张家跋扈,无法无天,为防张家报复,遣刺客行刺,荀贞接受了荀攸和戏志才的建议,不再只带原中卿或左伯侯出门,除了留下了几个宾客在舍中jǐng卫外,其余的都带在了身边。

    众人回到舍中,孙坚等候多时了。

    荀贞在舍门外下马,丢下马缰,对听到动静从院中出来的孙坚笑道:“阿兄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好让我捧彗相迎。”

    孙坚依旧是老打扮,头裹赤帻,身穿黑衣。

    他立在门口,祖茂、吴景两个侍从在后。他笑道:“贞之,你一声不响就办下了此等大事,着实令我大吃一惊啊!”

    荀贞登上台阶,两人携手入院。

    荀贞笑道:“这事却不是我一人办的,檄令出自府君,动手捕拿则是我与杜佑一起。”

    孙坚笑道:“你还瞒我?我已听人说了,是你带头上书文太守,这才请得檄令,捕拿张直时杜佑也只是旁观,动手的都是你麾下义从。”说笑似的埋怨荀贞,“贞之,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若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凑个热闹,带些人马给你助威摇旗。”

    两人步入院中,院中的宾客们纷纷向荀贞行礼。荀贞颔首,示意他们各忙各的去,又叫左伯侯、原中卿两人陪吴景、祖茂两个说话,握着孙坚的手去后院。他俩以兄弟相称,算是通家之好,后院中虽有荀贞的家眷却是无碍。

    陈芷、唐儿迎出来。孙坚来后,一直都在前院,没有去后院,他这是头次见陈芷。

    荀贞介绍说道:“阿兄,这是我妻。”对陈芷说道:“这是我的阿兄,快来见礼。”

    昨天荀贞不声不响得捕拿了张直,直到晚上回到舍中才将此事告诉了陈芷。张让的大名便是陈芷也是如雷贯耳的,她昨晚一宿没有睡好,担忧荀贞会因此获罪。陈芷虽非寻常女子,毕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平时还好,一碰上关系到荀贞身家xìng命的大事难免沉不住气。她今儿在舍中等了一天,既担忧张家会派遣刺客,又急於知道审案的结果,存了一肚子的话想对荀贞说,现在却也不得不忍住,冲着孙坚行了一礼,说道:“贱妾见过阿兄。”

    孙坚知道荀贞娶的是许县陈氏的女儿,是陈的孙女,陈家盛名在外,他不敢失礼,忙不迭回了一礼,说道:“弟妇请起。”

    荀贞笑道:“我与阿兄两三天没见了,一rì不见如隔三秋,今儿要好生叙谈。阿芷,你去把我珍藏的茶叶拿出,用温汤冲开,请阿兄品尝。”

    陈芷、唐儿应命,回去屋中泡茶。

    此时暮sè未至,chūn风袭人,吹面暖暖。荀贞对孙坚说道:“阿兄,三月好chūn,微风熙暖,你我不如便就在这院中赏赏chūnsè?”

    孙坚心道:“张直乃张让从子,贞之不会不知拿下他的后果,而却竟如此镇定自若!”对荀贞的胆sè甚是佩服,笑道,“好!”

    两人行至石榴树下的石案边上,坐将下来。

    石榴树的花期在四五月份,离开花还早,然chūnrì渐深,枝叶早就葱茏。这棵石榴树的年份不短,树干甚是粗壮,树高两丈有余,坐在树下,枝叶在风中摇曳婆娑。孙坚仰脸往上看,赞道:“好一棵石榴树!”问荀贞,“贞之,你可知这石榴树是源自何地,由何人带到中原的么?”

    这个问题难不住荀贞,荀贞答道:“此树源自西域安息,是由前汉张骞带到中原的,因其果实垂垂如赘瘤,故得石榴之名。”

    孙坚叹道:“大丈夫当如博望侯,不辱君命,立功疆外,持节去国,扬威异域!”张骞出使西域,名垂千古,他的事迹在两汉传播甚广,孙坚虽不怎么读书,也熟知他的故事。他感叹了会儿,复又笑道:“贞之,我一时失态,却叫你发笑了。”

    孙坚十七八岁便出仕郡中,至今十余年过去了,却仕途蹉跎,要非黄巾之乱,恐怕还在江东当一个县丞,因此目睹石榴树,想起张骞,乃有所感。荀贞理解他的感触,正sè说道:“澄清宇内,扫荡犬鼠,持节出行,扬威异域,此大丈夫之志也,何来发笑?”

    孙坚道:“要说大丈夫之志,我不如你。实话说,在听说你捕拿了张直后,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事儿要换了是我,我可没这个胆子。”

    孙坚xìng阔达,在亲近人面前,他从不作假,向来是直话直说。听了他的这句赞誉,荀贞颇是汗颜,心道:“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不过这话,他可以对荀爽坦白,却不须对孙坚直说,笑了一笑,不愿就此多说。孙坚却要多说。他赞不绝口,笑道:“我闻昔年汝南范滂为清诏使,奉旨案查冀州,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我又闻昔年汝南陈蕃,耿直强项,不畏强权,天下号为‘不畏强御陈仲举’。贞之,你昔为北部督邮,案行郡北诸县,即有范滂的揽辔澄清之志,今破黄巾,方凯旋,即捕张直,又有陈蕃之遗风也。”

    陈蕃与故大将军窦武谋诛宦官,事泄而死。荀贞心说:“文台举的这个例子可不太吉利啊。”本就惭愧,闻他此赞,哭笑不得,说道,“我岂能与陈公比?”

    孙坚收起笑容,对荀贞说道:“张让权重,天子呼为阿父,如今你捕拿了张直,可要防备张让的报复。”这类的话荀贞已听过很多遍了,知这是孙坚的好意,虚心接受,说道:“是。”

    孙坚细细询问荀贞昨天捕拿张直时的经过,说道:“我听说你昨天把张直家杀了一个底朝天,张直蓄养的近百剑客、死士几乎全被你的义从杀死?”

    昨天荀贞手下的义从们的确杀了不少人,但没有杀这么多,连张直蓄养的剑客、死士,加上他家里顽抗的奴仆和他的两个姬妾,总共杀了五六十人,剩下的后来都被杜佑带走了,现关押在了狱中,只等郭俊审完张直,这些人该杀的杀,该徒的徒,该充为官奴的充为官奴。他笑道:“哪里杀了那么多!我又不是嗜杀的人,不过杀了五六十个顽抗的贼囚罢了,余下的现都关在了狱中。”

    孙坚又问今rì审案的结果,又问荀贞知不知道张直族人的反应,问的很细。孙坚出身寒门,与荀贞、曹cāo这些士族、贵族子弟不同,他对士大夫与刑人腐夫之间的政斗其实并不感兴趣,之所以问得这么细,全是出於对荀贞的关心。荀贞很是感动。

    陈芷、唐儿奉来茶水,荀贞请孙坚品尝。让荀贞没想到的是,孙坚以前居然喝过茶,喝了一口后,甚至品出了这茶叶的产地是在蜀郡。

    陈芷、唐儿去准备晚饭。

    就着茶水,两人叙谈。左伯侯进来说道:“荀君,院外有人求见。”这会儿暮sè已至,快到饭时了,却是谁人前来求见?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小说,吾读小说网-/文字首发,您的最佳选择!

85 威震阳翟(下)

    来的又是迟婢。

    她上次来时神情仓急,这次却踌躇犹豫,看到荀贞,眼前一亮,往前移足了两步。原中卿、左伯侯、祖茂、吴景等人散立在院中,好奇地瞧着她,交头接耳,可能是感觉到了这种“有点怪异”的氛围,她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停下了脚步。

    上次她来时,因为带来了张直打算报复荀贞的消息,荀贞没有多注意她的打扮容貌,今次相见,有了闲心打量她。

    说起来,荀贞与迟婢也有段rì子没怎么相见了,这些天只见过两回,一次是在荀贞凯旋入县时,一次便是在昨rì,两次都是匆匆一见,未尝细观。这时看去,只见她弯眉樱唇,低挽发髻,较之几年前在西乡市上初见她时,多了几分轻熟的风韵,大约是chūnrì渐深,天气转暖之故,她衣裳单薄,晚风一吹,襦裙贴在腿上,勾勒出修长的腿型。她亭亭玉立,从荀贞这个方向看去,可瞥到她浑圆臀部的侧面。

    荀贞不觉脑中勾想出了一个画面,至於这画面是什么,却是不可为外人道也。

    迟婢向他行礼。他收拾表情,忙也回了一揖,笑道:“你来了?”

    迟婢迟疑地往左右看了看,荀贞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左伯侯、原中卿等人,领会了她的意思,说道:“请到后院来。”带着她回到后院。

    孙坚见他领了女子进来,颇是惊讶,见这女子身高七尺余,容颜媚丽,更是惊讶,心道:“此女衣着打扮虽不奢华,然收拾得很是利落,尤为难的的是竟如此身高?不知是谁?”在石案边站起身来。

    荀贞介绍说道:“这是吾郡郡丞的弟妇。”又给迟婢介绍,“这是孙司马。”

    迟婢与孙坚见礼。孙坚心道:“颍川郡丞的弟妇?奇哉怪也。我听说这颍川郡丞费畅乃是张直的宾客,贞之与张直有仇,费畅的弟妇却来求见荀贞作甚?”孙坚以勇武善战出名,却非是一个单纯的莽夫,在江东做过好几年的县丞,对人情世故也很了解,略微一想,即猜出了迟婢的来意,心道,“莫不是费畅见张直被捕,心中骇恐,怕被牵连,故叫他的弟妇来央求贞之,放他一条生路?只是,只是,嘿嘿,这不是美人计么?”

    他不知荀贞捕拿张直的导火索就是因为费畅,不过这个猜测却是很对。他对荀贞说道:“贞之,祖茂和吴景早就想和你门下的宾客们过过手,见识一下他们的勇武了,你们聊,我去前院看他们比武。”不知出於何种心理,临出院门,悄悄对荀贞眨了下眼。荀贞哭笑不得。

    陈芷、唐儿在厨中指挥婢女们做饭,孙坚又去了前院,后院中就只有荀贞和迟婢两人了。

    荀贞说道:“娘子两次报讯,使我免於受辱,如此厚恩,不知该如何才能报答?”请迟婢入座。

    迟婢没有坐,后院虽然没有外人了,但前院里孙坚与吴景、祖茂、左伯侯、原中卿等人谈笑的声音却很大,大概受此影响,她趋前几步,走到荀贞近前,肌香扑鼻而来。孙坚能猜出迟婢是为何而来,荀贞当然也能猜得出来,不过他没有开口,等迟婢先说。

    迟婢低头说道:“荀君,贱妾今来,却有一个难言之请。”

    “你我之间,谈何难言?有何事?请尽管说来。”

    听了荀贞这话,迟婢抬起头来,脸上神情变幻,先是呆了一呆,接着露出点欢喜神sè,最终眼波流转,似嗔似怨地看了一眼荀贞,心道:“‘你我之间,谈何难言’,话说得这般亲密,上次我出城迎你凯旋时,却为何待我那般冷淡?……,唉,也不知何时起,这一颗心全缠在你的身上了。”她说道:“张直被君擒拿,满县震动,县民奔走相告。刚才贱妾在来君舍中的路上,在车中听到处处皆为赞君为民除害之声。”

    “百姓赞我为民除害倒也罢了,娘子难道不知我为何捕拿张直么?这都要多谢娘子为我传讯。这份大恩,我必将报之。”

    此时院中无人,迟婢又离他很近,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隔。他俩认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单独私下见面时离得这么近。迟婢的一颗心不知何时起缠到了荀贞的身上,荀贞也从不知何时起常会想起迟婢。细想起来,或许当年在西乡初见迟婢时,荀贞对迟婢就有“非分之想”了,只是当时没有意识到而已。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大约需要感情,而男人多是“以貌取人”。迟婢容貌媚丽,身高出众,荀贞要对她没有想法才是奇怪。

    荀贞心道:“这迟婢的个头可真不低。”

    他与陈芷站在一块儿,得低眼去看陈芷,此时看迟婢,平视即可。两人离得近,迟婢弯眉上的眉毛都可以看得清楚。荀贞顺着她的眉毛往下看,她嘴唇不大,正是樱桃小口,唇sè红润鲜艳,看得久了,令人忍不住想噙在口中,品咂滋味。

    在他灼灼盯着自家樱唇的目光中,迟婢脸上又微微一红,抿了下嘴,不过没有后退,而是在眼神躲闪了片刻后,嘟起了红唇。这大概是她下意识之举,然落入荀贞的眼中,却带有强烈的暗示与诱惑,登时就起了反应,只觉唇干舌燥。

    晚风中,石榴树下,两人悄立,一时无人说话。

    前院忽然传来一阵轰然喝彩,应是祖茂、吴景开始与荀贞门下的宾客较量武艺。

    喝彩声惊醒了荀贞,也惊醒了迟婢。

    迟婢害起羞来,娇羞的低下了头。

    荀贞莫名其妙的“做贼心虚”,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想起陈芷、唐儿在那里正带着婢女们做饭,尴尬地往后退了半步,问道:“娘子今来找我是为何事?”

    这话提醒了迟婢,她难为情地想道:“真是丢人!我却怎么把正事忘了!”

    她今天的失态,一半是因为上次在县外盛装迎接荀贞时却被荀贞“冷淡”待之,心有幽怨,另一半则是因今天在来荀贞舍中的路上时入耳皆是县人对荀贞的称赞,英雄爱红颜,美人儿也爱英雄,这满城的称赞又壮大了她对荀贞的爱慕。幽怨、爱慕绞缠一处,心cháo难定,故此失态。

    她强自镇定情绪,说道:“贱妾今天来是应贱妾夫兄之命。”

    荀贞笑道:“是费丞让你来找我的?”

    他这是明知故问,其实早在他打算“擒贼先擒王”时就猜到了眼前这一场面。费畅靠着一笔鸟篆得了张家的信用,被举为郡丞,在任郡丞时只知巴结张直,甘愿做张家走狗,究其本人,实是一个无能之人,如今张直被荀贞一举拿下,他若不因此胆裂惊骇反不正常。

    荀贞问道:“费丞让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他求我央君饶他一命。”

    迟婢在费家过得并不舒心,她的丈夫费通是个比费畅还无能的人,费畅至少倚仗着张直家的势力做到了郡丞一职,而背靠着费畅这座“大山”,费通却是一事无成,平时唯一所喜就是家中的钱财又增了多少、家中的良田又多了几亩,饶是此为他唯一感兴趣之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家里的田地、钱财却也没有增加多少,算下来,不过多了数百亩地、数十万钱罢了,可这个数字已使费通心满意足了。

    费通不但无能,而且悭吝。荀贞在第一次见迟婢时就发现,她虽打扮得美丽,但所穿之衣、所戴之首饰都不算好,直到现在,她穿的衣服、戴的首饰也仍是便宜货。

    迟婢对费通早有不满,荀贞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最初见荀贞,她只是觉得这个男子与她平时所见之人不同,英武不凡,随着接触,她亲眼见证荀贞是怎么从一个乡有秩蔷夫一步步到北部督邮、又到郡兵曹掾,又带着门下的虎狼宾客与声势浩大的颍川黄巾作战,又一再立功,威震全郡,不知觉间一颗心已全放在了他的身上,深深地陷入了其中。

    也正是因此,在上次荀贞凯旋入县时,她盛装打扮,没与费通一起,而是单独出城来迎接他,只是那时荀贞因悲伤程偃之死,没有对她过多表示,这让她失望和伤心,回到家后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终於在昨天,她听费畅说起了张直准备折辱荀贞之事,就迫不及待地来给他报讯。她上午报的讯,晚上就听说荀贞捕拿了张直,当时就想:“这才是大丈夫啊!”原本因受荀贞“冷落”而难过的感情经此刺激,悉数化成了滚滚的爱念,再也按捺不住。想起这些女儿心思,她情难自禁,虽是为费畅求情而来,看向荀贞的眼中却充满如火的爱恋。

    荀贞从她的眼中可以看出她的心思,忽有一种怪异的感觉。眼前这个女子是为她的夫兄求情而来,可傻子也能看出,她的心中满是荀贞,若叫别人想去,可能会觉得这女子寡淡无情,可在作为当事人一员的荀贞看来,却感觉到了禁忌、或者征服?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荀贞以前从未有过,一个在前世看到的奇谈怪论浮上了脑中:“自古凡成大事之人,必好人妻。”如成吉思汗、如曹cāo。

    他为自己在这个时候居然想起这个“怪论”而觉得好笑,但眼中分明已然动情的迟婢却是如此的妩媚动人,他心中一动,想道:“若是我现在对她提出‘不情之请’,也许她也不会拒绝的吧?”不觉伸出手来,抚摸迟婢的脸蛋。

    迟婢的耳朵都红了,却依然没有闪避,脸颊入手,柔肌光滑,荀贞与她视线交汇,手在她的脸蛋上轻轻划动,到她的唇边。

    迟婢心头砰砰直跳。她嘟起的樱唇红艳诱人,如一颗草莓,如一颗樱桃。

    荀贞忽觉唇上一凉,却是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他心道:“眼下非做此事之时。”忍住诱惑,收回手指,笑道:“费丞此话从何说起?何来央我饶他一命?”

    迟婢娇嗔地说道:“君这不是在明知故问么?”

    被荀贞这么一摸脸蛋和嘴唇,迟婢的心态有了微妙的变化,较之以往掩藏爱恋,自觉与荀贞已很是亲近,故而头回在他面前娇嗔。

    荀贞很享受她这种态度的转变,笑道:“你回去告诉费丞,我捕拿张直奉的是府君檄令。府君只令我捕拿张直,没有说费丞之事。费丞位比下大夫,别说我是,便是府君也无权杀他。”

    “就这么回复他?”

    荀贞心道:“费畅虽是个无能之辈,然其乃是郡丞,却也不能轻视。现在他情急,生怕受到张直的牵连,故此来央求於我,等他改投到张让家别人的门下后,恐怕还会来与我作对。既然如此,不如趁此机会,逼他挂印辞官。这本郡的郡丞一职,是绝不能再掌握在张让家的手中了。”想定此节,对迟婢说道,“你就对他说:现下虽可保他无事,然张直正在受审,谁知会乱说些什么?万一供出了他,我却也不能不奉公办案。”

    迟婢糊涂了,问道:“君这是什么意思?”

    荀贞笑道:“若想保命,唯有一途。”

    迟婢问道:“怎么做?”

    荀贞不再绕圈子了,说道:“你叫他辞官就是。”

    “我怕他不肯。”

    “为何不肯?”

    迟婢说道:“你不知他这个人,自从当上郡丞之后,他常对贱妾等夸耀,沾沾自喜,要他辞职,怕会不肯。”

    荀贞冷笑说道:“你只管问他:是要命,还是要做官?”

    迟婢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她以往见荀贞,眼神虽然传情,举止尚算拘束,今被荀贞抚了脸蛋和嘴唇,情火击败了矜持,变得乖巧十足。

    暮sè已深,加上孙坚等在前院,陈芷、唐儿在厨中,不好与她太过亲密,荀贞送她出院。

    在院门口,迟婢想起一事,停下脚步,情浓如火地望着荀贞,轻声说道:“贱妾夫兄若是应君之命,辞去郡丞,那么贱妾等就要回乡去住了。荀君,何时再能与君相见?”

    “过些天我可能会从皇甫将军、朱将军从征郡外,待我归来,总有相见之时。”

    迟婢留恋不舍地出院。她坐的辎车就在院外,荀贞把她送上车,转回院中。

    孙坚笑道:“可是为费畅求情而来的?”

    荀贞不瞒他,说道:“正是。”

    孙坚问道:“你怎么说的?”

    荀贞说道:“我说yù想保命,需先辞职。”

    孙坚对荀贞再一次刮目相看。荀贞平时温文尔雅,该露獠牙时却是半点不让人。他拍了怕荀贞的胳臂,说道:“丈夫处世,正当如此!”既然为敌了,就不能给敌人留情。他又说道:“贞之,我与朱将军交好,将来若有事,我不会袖手旁观。”他这话言外之意,如果将来张让报复荀贞,他会请朱俊为荀贞出头。荀贞甚是感动,说道:“多谢文台兄了!”当晚,荀贞与孙坚对饮大醉。孙坚留宿舍中,两人同榻而眠。

    ……

    次rì,费畅挂印辞官。

    三天后,郭俊定了张直谋逆之罪。在王允的干预下,提前了行刑时间,五天后,张直受刑弃市,受刑之rì,县中百姓观者如堵。

    ……

    张直被处刑后,早前在张直家宴席上见过荀贞的那几个贵族子弟分别或登门拜谒,或遣人送礼。荀贞一如故往,对登门来访之人谦恭接待,对给他送礼之人遣人奉上回礼。

86 名出郡外州中闻(上)

    张直被处死后,不但阳翟的贵族豪强们为之敛息,纷纷讨好荀贞,使他颇有当年曹cāo用五sè棒杖死蹇硕从父后,洛阳权贵“为之敛迹,莫敢犯也”的风采,而且他在军中的威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荀贞的部众来源很杂,有西乡的轻侠和乡民,有荀氏和颍yīn刘氏的族人,有铁官徒,有因为战乱、为了报仇而参军的各县百姓,也有从黄巾军俘虏中选出的死士。在迎敌时,他们会团结在荀贞的旗帜下,但在战后,虽然荀贞对他们恩威并施,从来不吝赏赐,可指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获得他们全部的诚心效忠也是不太现实的,如今通过张直之事,荀贞明显感觉到,全营兵卒对他的敬畏又上了一个台阶。

    趁着这股东风,他把之前决定对部队进行整编的事情提上了案头。

    首先,实现他对铁官徒的承诺,请求文太守免掉其中有功者的罪,给他们赐下爵位,把愿意留下追从他的铁官徒转入郡兵。

    其次,抚恤伤亡者,让余下的部卒自己决定是归家、还是接着跟从他出征。

    这两件事说来简单,办起来还是挺麻烦的。

    最简单的是请文太守免去铁官徒其中有功者的罪和赐给有功者爵位,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文太守没有拒绝的道理。

    办过此事,荀贞令乐进、江鹄、小夏把铁官徒们集合起来,让他们自主选择去留,明言:“若是尔等不愿再从军,我不勉强,会给你们遣散路费。若是尔等愿意继续从军,我请示过府君了,可以把尔等转入郡兵,尔等有功劳在身的,可以在郡兵中做一个武职小吏。”

    铁官徒多是亡命徒,正如荀贞早前的猜测,大部分人选择了后者,只有数十人选择了回家。荀贞说话算数,当场给他们发放了路费。他如此仁义,铁官徒们十分感恩,已经决定留下的那些不说,数十个打算归家的又有十几人因此而改变了主意,决定留下来转为郡兵。

    前几天文太守下了道檄令,命郡兵曹充实郡兵。荀贞将这些铁官徒们的名字报上去,很顺利地就将他们转为了郡兵。郡中本有郡卒千余人,加上这数百铁官徒,现今共有两千余人。荀贞任高素、冯巩等为军官,并从西乡轻侠、荀氏族人中选了一些也同时转入郡兵里担任军职。

    文太守早先下给郡兵曹的檄令包含了两个方面的内容,除了充实郡兵外,还令郡兵曹拟一份郡卒cāo练的新计划。许仲奉荀贞之令,制定出来了一份计划,呈给荀贞看。荀贞看后,修改了几处,呈给给文太守,文太守批复同意。

    忙了两天,郡兵、铁官徒这一块儿办理妥当。

    接着就是整编的第二步:抚恤伤亡者,重编部曲。

    前前后后跟着荀贞出战的兵卒共有三千多人,现今剩下的不到三千人,阵亡了数百人,对这阵亡的数百人,荀贞在战后第一时间就发下了抚恤,只是因为当时还未安定,所以没有送到这些亡者的家中,如今可以分头派人把抚恤的钱财送给他们的家人了。

    有汉以来,这么仁义的带兵将军实在不多,这又让兵卒们坚定了跟从荀贞的决心。不但如此,说句题外话,那些给阵亡士卒送抚恤的人归来后,荀贞惊奇的发现,他们居然带回来了不少人,有的带一两个,有的带十几个,总共也有一两百人,都是那些阵亡士卒的族人或者乡人,因为从没见过给阵亡者主动送去抚恤的事,也因为服气荀贞的威名,故此这些人专门前来投军。当然,这都是后来的事儿了,不必多言。

    抚恤完阵亡者,接下来就是重编部众。

    除掉铁官徒,还有兵卒两千出头。这两千多兵卒里有青壮,也有老弱,比如拨给荀成的那个辎重营里就多是老弱,如今颍川本郡的战事已经完毕,将要出郡作战,再带着这些老弱就不合适了,没准儿会拖累全军,因此,荀贞给他们各发了一笔钱,叫他们各自归家。有十几个老弱无家可归,家被黄巾军毁掉了,也没亲戚可投,没处可去,荀贞收容了他们,反正他已叫荀成回颍yīn去买田买地,建立庄园了,不多这么几个人安置。

    淘汰掉老弱,剩余jīng壮一千八百余人,这一千八百余人皆为颍川本郡人,有三百多人故土难离,不愿再跟着荀贞出战,荀贞给他们发放了路费,放他们归家,留下来的共有一千五百人。荀贞从中选出了勇敢善战的一千二百人,准备用为部曲,征得余下三百人的同意,将之转为了自家的宾客、徒附。至此,改编完成。

    汉家兵制:一曲二百人。他留下的这一千二百人,刚好可以组成六个曲。

    他集合全军之力,把与黄巾军历次作战的缴获也都加上,凑出了两百匹可用之战马,选出了两百个擅长骑shè的兵卒,首先组成了一个骑兵曲号为“突骑”,任命辛瑷为此曲之长官。接着又凑出了两百具jīng甲,以刘邓原本的陷阵曲为底子,又组成了一支两百人的甲士部队,依旧号为“陷阵”,由刘邓为长官。又以许仲麾下的弓弩手为底子,组成了一支两百人的弓弩部队,号为“破敌”,以许仲为长官。又选荀氏族人、颍yīn刘氏族人、西乡乡民共计两百人组成一曲,因为这些人都是宗族子弟、颍yīn同乡,而荀贞人称“rǔ虎”,故此为示亲近,号为“虎士”,以荀成为首。余下四百人组成了两曲,也分别给以美名,由江禽、陈褒分别统带之。

    六个曲,五个步卒曲,一个骑兵曲。荀贞将骑兵曲放在身边,亲自指挥,将五个步卒曲编为了一部。虽然只有一千二百人,但是兵种齐全,有骑、有shè、有甲士、有轻装步卒。组建完成后,荀贞搞了一次小规模的阅兵,他站在将台之上,望着整整齐齐立在营中场上的虎狼们,颇是满意,很想抚须问一问立在左右的荀攸、戏志才:“二君观我义从如何?”觉得这未免显得他有点“小人得志”,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一晃眼,离波才、何曼之覆灭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荀贞心道:“朝廷的令旨也许很快就要下来了。我部义从刚刚整编完毕,需得加强cāo练,以应付即将迎来的战事。”

    他是个想到就做的人,给了全营半天的休整时间,次rì开始,除了荀成因为要去颍yīn买田,并安置那三百转为荀贞门下宾客、徒附的兵卒,不能参加训练外,余下的全营士卒统一集训,由许仲、刘邓、辛瑷、江禽、陈褒等人监督指挥。

    荀贞有公职在身,无法全天都在,每天下值之后却必会来营中一次,从营中的士卒中抽选一曲来检查当天的训练情况,表现得好便给赏,表现得不好也不处罚士卒,而是处罚从曲长以下的各级军官。如此这般,每rì练兵不辍,习shè练武,排演阵法。

87 名出郡外州中闻(下)

    有时下值后在去县外营中的路上会碰见张直的族人,他们对荀贞没有好脸sè看,荀贞也不以为意。

    有时抽检完部卒,荀贞会去拜见一下荀爽。荀攸、荀成已经与荀爽见过了,论起亲疏远近,荀攸比荀贞与荀爽的关系比近,荀攸的祖父和荀爽是从兄弟,不过和荀贞一样,荀攸也十来年没有见过荀爽了,对族中这个名声在外的长辈只有一点模糊的昔rì记忆,见过荀爽后,他对荀爽的风姿极是仰慕,私下里对荀贞说道:“今见再从祖父,方知何为白玉明润,何为chūn风朗月。”感叹地说道,“有朝一rì,我若能有再从祖父的三分风采便心满意足了。”荀攸年少失怙,心思敏感,在接人待物方面比较拘谨,所以很仰慕荀爽“chūn风化雨、润物无声”的风范。

    荀贞敬佩皇甫嵩的用兵才能,有时也会去拜见皇甫嵩。

    有次在皇甫嵩住处意外地发现了王允,还有荀爽和孔融。他们几人正在一脸肃容地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见他来到,停下了话头。

    矮脚漆案上放了四五封拆开的信,王允不动声sè地收了起来。荀贞觉得屋中的气氛不对,却也不好询问,后来问起荀爽:“那天我在皇甫将军处见到王公、族父和孔公在,似是在交谈什么,是在说什么呢?”荀爽没有回答他,只是面带忧sè,对他说道:“我等所议之事非你可闻,以后不要再问了。”他的这个回答让荀贞越发狐疑了,不过却也遵从荀爽的交代,将这份狐疑深藏在了心中,没有再提。直到数月之后,在听到了朝中的一件事后,他才知道王允和皇甫嵩当时是在说些什么,又才知道了被王允收起的那些信是从哪里来的。

    王允是豫州刺史,虽然因为汝南等地战乱正烈,不能去州治上任,只能滞留颍川,却也很快进入了刺史的角sè,每rì忙忙碌碌的。

    查看过皇甫嵩、朱俊的缴获后,他令人在颍川各县贴出了告示,征募黔首从军,打算组建一支州兵。州牧、刺史本无统兵之权,王莽新朝为了镇压农民起义,个别州牧开始拥兵,到本朝,随着农民起义的不断出现以及边郡的战事频繁,光武皇帝曾经下诏,处罚不能平定本州“盗贼”的州牧,由此,当有战乱之时,州牧、刺史实际上成为了本州诸郡联合防区的最高长官,可以直接率领本州的郡国兵统一作战,同时,各州还相继建立了直属的常备军,称为州兵,如“荆州兵”、“益州兵”等,也因此故,刺史又被称为“州将”,就像郡守也被称为“郡将”一样。

    州兵之来源主要是来自招募。王允许下重赏,招募到了不少失地的农人从军,组成了一支三千多人的“豫州兵”。

    在组建州兵之同时,为了安抚地方,王允又遣派州吏去郡中各县,邀请各县的士族长者、子弟来阳翟相聚。

    王允在海内颇有名望,负有清誉,各县士族接到他的邀请,络绎来到。颍川战乱初平,士子云集阳翟,也算是一件盛事了。

    颍yīn荀氏、许县陈氏也在邀请之列。荀绲、陈寔等老一辈年纪大了,没有来,荀衢、荀悦、荀谌、荀彧、陈纪、陈群、陈忠等等来了,——陈忠是陈群的从弟,陈谌之子。陈寔有六子,陈纪、陈谌最贤,父子三人皆有至德,名重州中,号为“三君”,早年豫州刺史曾奏准朝廷,“豫州百姓皆图寔、纪、谌形像,以厉风俗”,只是天妒英才,陈谌早卒。

    荀贞放下手上的工作,带着荀攸、荀成、戏志才、时尚、宣康、李博等去县界处相迎。

    陈纪、陈群、陈忠先去了颍yīn,与荀衢等结伴而来,同来的还有颍yīn刘氏的几个人,共二十余人。荀贞骑在马上,远远望见他们的车队,二十多辆黑sè的辎车,一sè的高大冠盖,虽还谈不上冠盖如云,但在远天浮云之下,於道边绿野之中,驰行官路之上,却也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荀贞诸人下马,徒步迎上。

    行在最前的是荀衢之车。荀贞拜倒路边相迎,执礼恭谨。车子停下,荀衢拉开车帘,只见他高冠黑衣,腰杆笔直,神气十足,与此前的放荡不羁截然不同,他笑道:“贞之,你今名震州郡,早非当年孺子,你这一礼我可是受之不起也。”

    荀贞知他是在说笑,起身说道:“贞所以能有今rì成就,全因仲兄昔rì教诲。仲兄虽为我兄,在我心中实为师长。”见荀衢咳嗽不断,问道,“仲兄,病还没好么?”荀衢掩口轻咳几声,说道:“本来好了,前几天不知怎么又着了凉气。不碍事,小病而已。”探头出车窗,指着后边第二辆辎车,笑道,“你还不快去拜见你的叔丈人。”叔丈人,妻子的叔父。荀衢这说的却是陈纪了。

    留下荀攸、荀成、戏志才等人与荀衢说话,荀贞往前去,来到第二辆辎车外,拜倒高声说道:“贞拜见叔丈大人。”

    车帘拉开,一个须发皆白、面容苍老的老人露出脸来,此即陈纪。

    陈纪虽年岁不小,今年五十多岁了,可也不至於如此显老,荀贞猜测想道:“我听阿芷说,因遭党锢不能出仕,陈纪这些年在家发愤著,著述数万字,号为《陈子》,也许是因为把心神jīng力都投入了中,故此显得年老?”

    陈纪和荀贞见的次数不多。最早陈群建议陈寔把陈芷嫁给荀贞时,他奉陈寔之令,打听过荀贞的事迹作为,当时荀贞已是郡督邮,但声望尚远不如今rì,如今他先破黄巾,再捕张直,既显示了他的兵略,又显示了他不畏强御的刚洁,在本郡年轻一代的士子中俨然已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正如孔融对他的评价:“英武绝伦,颍川后起领袖。”

    荀贞这些天没出过阳翟,对各地士子对他的风评不清楚,还不知道在这些天中,他的名字是最被郡中士人提起的。不止郡中士子在议论他,邻近郡中也有士子知道颍川郡出了一个既知兵事,又秉xìng刚贞,不畏强御的年轻士子,也皆是交口称赞。他的名望如今已是出了颍川,闻於州中了。

    陈纪颇有其父之风,交游广阔,平时和各地士子都有信来往,因为荀贞是他的侄女婿,这两天他收到的信里,几乎每封信都会提及荀贞,赞一声陈家有眼光,选了一个佳婿,有的甚至称赞荀贞接了李膺、杜密、荀昱等老一代颍川党人的班,说“荀氏后继有人,吾郡传承未断”。

    细细想来,荀贞确也称得上佳婿二字,人既英武,又知礼,文武双全,所以,虽对荀贞有时杀伐过重略有意见,并对荀贞捕拿张直也有不同看法,但当荀贞拜倒面前之时,陈纪却也没有板起脸来训斥他,而是和善地笑道:“快起来。”

    荀贞起身,恭谨地立在车边,说道:“阿芷听说叔丈人要来,欢喜得不得了,这会儿正在舍中下厨做菜呢。”

    “自阿芷嫁给你后,我也几乎没见过她了。她现在可好?”

    荀贞答道:“一切都好,只是想念祖丈人,诸位叔丈人和阿群、阿忠等兄弟姊妹。”

    陈纪笑道:“阿芷未出阁在家时,家里的酱菜都是她cāo持制作的,而今她嫁给了你,我却是好几年没再吃过她做的酱菜了。”陈寔起於微末,陈纪、陈谌等都没做过官,家中没有余财,rì常吃用都是家人自己动手。

    荀贞笑道:“阿芷来阳翟时带了一坛酱菜,叔丈人若是想食却是不难。”

    陈纪车后是颍yīn刘氏的长辈。荀贞征讨颍川黄巾时,颍yīn刘氏给他了一些帮助,现在他的部众里还要好些刘氏的子弟、宾客,他又过去见过礼、道了谢。再后边就是荀谌、荀彧、陈群、陈忠等的坐车,不等荀贞过去,他们自就下车,来与荀贞相见,因有长辈在,只略说了一下别后之情。

    荀贞、荀攸、荀成等在前引路,带着众人去到城中。

88 从征汝南(上)

    王允早给各地来的士子们安排好了住处,荀贞先把荀衢、陈纪等领去住地。

    荀爽、孔融在此等候多时了。

    荀爽不必说,和陈纪、颍yīn刘氏的士子都是老熟人了,尤其陈纪,荀、陈两家来往密切,他两人乃是总角之交。彼此相见,两人见礼,叙久别之情。陈群、陈忠行子侄礼,荀爽叫他俩起来,笑与陈纪说道:“昔我离家之时,此两子尚是幼童,而今已长大chéng rén了。”陈群、陈忠将到加冠之年,昔rì的童子如今已是翩翩少年,而他则垂垂老矣,他感叹地说道,“这些年我隐居汉水之滨,chūnrì观野树之抽绿,秋时望蒹葭之苍苍,白云苍狗时光荏苒,花开花落而汉水奔流不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乃知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孔融与陈纪、陈群很熟,后世有个成语叫“纪群之交”,说的就是孔融、陈纪、陈群三人的故事。孔融本与陈纪为友,因为陈群早慧聪明,令他惊奇敬重,故此他又与陈群为友,对陈纪改行晚辈之礼。孔融有高才,尽管xìng宽和少忌,不拘小节,但本质上是一个骄傲的人,知交不多,能得到他青睐的人不多,而为了与陈群为友,他却竟甘愿改对陈纪行晚辈礼,这是一件雅事。他见荀爽慨叹,笑道:“荀公隐居汉滨十余年,著述等身,天下重之,今出为豫州别驾,此乃潜龙之出渊也,正该勇猛发奋之时,缘何反慨叹chūn秋之变幻?”

    诸人一笑。

    除了荀爽、孔融,荀氏、刘氏、陈氏在阳翟的亲朋故交如阳翟辛氏等一些名士也在这里等候,众人相见,自是一番热闹。

    荀贞、荀攸、荀彧、陈群等晚辈子弟侍立在院门口,一边静候长辈们寒暄问候,一边窃窃私语。

    荀彧笑对荀贞说道:“我与兄方两月没见,兄就做出了好大一番事业,破黄巾,捕张直。兄可知否?这些天我父收到的友人之信比去年一年都多,信中都夸你,说你是我郡后起之英。”对荀贞取得的成就,荀彧并无半点嫉妒,他与他父亲荀绲的xìng子相仿,在为人处事上甚肖其父,年岁虽不大,沉稳持重。

    荀贞说道:“别人羞我也就罢了,文若,你也来羞我么?难道你还不知我的能耐?”笑对众人说道,“我弟之才、我侄之才,胜我百倍。”弟是荀彧,侄是荀攸。陈群笑吟吟地看着他说话,荀贞瞧他笑容奇怪,问道:“阿群,你笑什么?”陈群笑道:“我笑我有一个好姊夫,今见姊夫风采愈胜往昔,心情舒畅,所以欢笑。”众人哈哈大笑。

    陈忠年纪小,在场的名士好多不认识,悄悄地问陈群。陈群有的也不认识,又问荀贞。荀贞在阳翟有段rì子了,这些阳翟本地的名士他大多认得,给他们私下指点介绍,不时引起陈忠的轻呼,却是此前曾闻家中长辈说过这些人的名字。

    说话间,两个高冠儒服的年轻士子结伴从院外进来。

    荀贞看去,俱皆认得,一个是本县繁氏的子弟,名叫繁钦,一个是本县枣氏的子弟,名叫枣祗。故太守yīn修在前年初上任时,曾带着各县的俊杰子弟行chūn,荀贞时为西乡有秩蔷夫,在西乡认识的这两个人。后来,他为北部督邮,驱逐郡北贪浊、捕拿不法豪强,使得郡北为之一清,名声大噪,枣祗、繁钦又先后来造访过他。不过在造访过后,两人对荀贞的评价不同,繁钦私下对人说:“闻其短歌一篇,本以为文采飞扬,对谈方知寡然无味。”繁钦是郡中有名的才子,少年成名,以文才机辩著称,而荀贞那一篇《短歌行》却是来自曹cāo,并非其本人所作,论文才只是个寻常普通,繁钦慕名而去,准备了一肚子的文章辞赋,一谈之下却发现他无甚文才,自觉他名不副实。枣祗对荀贞却是大为称赞,在和荀贞畅谈了一天一夜,回家后他父亲问他昨晚去哪儿了,他回答说是:“去见咱们郡中的后来领袖了。”“后来领袖”四字却是与孔融评价荀贞“后起领袖”四字一样,只不过枣祗说的是荀贞乃是颍川郡之后来领袖,而孔融却是在夸赞荀贞是海内诸州的后起领袖。所谓交友,交的都是同道中人,繁钦觉得荀贞不过如此,枣祗对荀贞大为推崇,所以在其后,繁钦与荀贞甚少见面,而枣祗却与他常有来往。

    荀贞见他两人联袂过来,心道:“应是听说我仲兄等来到,故此他两人过来拜谒。”含笑迎上,行了一揖,笑道:“孝友兄、休伯兄,行sè匆匆,所为何来?”孝友是枣祗的字,休伯是繁钦的字。

    枣祗、繁钦回礼。枣祗笑道:“自是为拜谒颍yīn、许县诸公而来。”往院中看,先瞧见了在门口的荀彧、荀谌、陈群等人,他们当年跟着yīn修一块儿行过chūn,彼此认识,当下上前见礼。长者在院中,见过礼后,繁钦、枣祗即去到院内,拜见荀爽、孔融、荀衢、陈纪等人。

    时下清议风行,士子的名望都是互相抬举出来的,王允邀请各县名士云聚阳翟,对年轻的士子们来说实为一个扬名的好机会。可以预见,荀衢、陈纪等人这几天将会有的忙了,肯定会有很多年轻的士子们络绎过来拜谒。

    荀成对荀贞嘿然笑道:“贞之,我郡名士云聚阳翟,可谓德星汇聚,此诚吾郡近年以来少见之盛事也,可以预见,各县之年轻士子也必会汇聚而来,然而只是可惜……。”

    荀贞问道:“可惜什么?”

    荀成指了指正在恭恭敬敬和荀爽等人说话的繁钦、枣祗,轻笑说道:“可惜他们……。”又绕指近处的荀谌、荀彧、陈群、荀攸、陈忠和自己等人,“还有我们,加到一起恐怕也不及你的风头。”言下之意,全郡的年轻士子都比不上荀贞。这是实话,荀贞如今风头正劲,年轻一代的士子们确实是谁也比不上他。

    荀贞城府深沉,深谙谦退之道,正sè说道:“仲仁,休得胡言!”

    在场的不但有荀氏、陈氏的子弟,也还有几个刘氏的子弟,荀成这话固然不错,可听入别人耳中却不一定会让别人怎么想。荀贞瞥了一眼那几个刘家的子弟,歉意地说道:“仲仁胡言乱语,诸兄幸毋见怪!”刘氏这几个子弟都是笑了一笑,没说什么。

    荀衢等人早上从颍yīn出来,赶了几十里地,到阳翟县外已近傍晚,在院中说了会儿话,暮染院落。王允派了个两个州从事,文太守派了王兰、钟繇,四人齐至,邀他们去太守府赴宴。荀贞、荀彧、陈群等得以陪席。戏志才、时尚、枣祗、繁钦等外人告辞离去。

    出了院子,恭请荀爽、荀衢、陈纪、孔融等上车后,荀贞召来原中卿,说道:“刺史、府君宴请诸公,你去舍中告诉我妻,就说我们不回舍里吃饭了,叔丈人甚是想念她所制之酱菜,你去拿一些来,送到太守府里。”原中卿应诺而去。

    荀贞等随从车后,往太守府去。

    钟繇落后了一步,拉着荀贞走到一边,开口就是埋怨:“贞之,你今天去迎诸公,怎么没给我说一声呢?”钟氏和荀氏、陈氏的交情很深,特别是和陈氏,陈寔当年就是被钟繇的曾祖父钟皓举荐为本郡功曹的。——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句,陈寔虽出身贫寒,但这个人真的是既有才能,又通人情世故,交游广阔。荀衢已经故去的从父荀昱号为“天下好交荀伯修”,然而与陈寔相比,却似乎仍有不如。

    荀贞笑道:“知道你这些天忙,忙得脚打后脑勺,就没去扰你。”

    钟繇不乐意,说道:“长辈临县,晚辈自该相迎,这怎么能是‘扰’呢?”说完,又道,“还有你上次捕拿张直,去与郭俊、杜佑商量了,却不来找我,真是岂有此理!”这件事,钟繇已经抱怨过好几次了,自张直被捕之后,每次见到荀贞,他都会抱怨一通。

    荀贞诚恳地说道:“元常兄,我非是不想找你,张让势大,捕拿张直必会惹他发怒,我是不愿陷你入险境啊。”

    钟繇说道:“我岂贪生怕死之辈?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荀贞笑道:“我知兄清节直道,这件事是我办得不对。”

    钟繇又嘟哝埋怨了几句,也就罢了,顿了一顿,转顾左右,见荀彧、陈群等都走到了前边,身边无人,放低声音,说道,“贞之,我适才与王主簿同来,在路上听他说,据朝中人言,张让对你与杜佑捕拿张直以及郭俊不徇私情,判处张直弃市极是恼怒,不过却因你军功显赫,荀氏、杜氏、郭氏并为天下名门之故,所以虽有意寻你等麻烦,却也是无计可施。”王兰能被文太守辟为主簿,也是出身士族名门,其族人有在朝中任官的,平时有书信来往,对朝中之事消息灵通。

    荀贞知张让、赵忠没几年的威风了,虽然担忧捕拿张直之事会惹怒张让,但也只是担忧,并不惧怕,他最关心的不是自己的xìng命,如果获罪,他最多学一学党人的前辈们,如张俭、何顒,亡命江湖,躲上几年就是,他最关心的是佐军司马这个职务会不会因此事泡汤,此时听了钟繇之言,放下了心,说道:“为在下之事,让元常兄费心了。”

    钟繇不乐地说道:“你我关系,还用见外?”

    两人相顾一笑。荀贞和钟繇的关系原本就很亲近,但在捕拿了张直后,荀贞明显感觉到钟繇对他似乎是更加亲近了,他想道:“捕拿张直本是我被迫之举,却因此事先后得了王允、孔融、元常等人的另眼相看,也算是额外的收获罢!”对此,他颇为惭愧。

    到了郡府,王允、文太守率州、郡吏员在府门相迎。

    府中点起了烛火,灯火通明,众人登堂入室。

    歌女奏乐,舞女起舞,侍女奉上jīng美的馔食,满堂数十人,褒衣博带,皆鸿儒硕学,州郡之名士也。皇甫嵩、朱俊亦相继来到。宾主举杯,饮宴欢笑之时,堂外吏员来报,说是有人求见荀贞,荀贞告罪出堂,乃是原中卿取来了一盒陈芷亲手所制的酱菜。他接过来,藏於袖中,回入堂上。

    盒子藏在袖中,袖子鼓囊囊的,堂上许多人都看到了,不过因为礼节,没人问,只有孔融带了三分醉意,对他召手示意,笑问道:“荀掾出时空手,还时却袖中鼓起,袖中藏的是何物?可是美酒么?”

    荀贞本想悄悄地把酱菜奉给陈纪、荀爽、荀衢,却被孔融叫破,拜倒席间,取出盒子,捧在手上,答道:“此中乃是拙荆所制之酱菜,下吏的叔丈人思念此味,故下吏遣人去舍中取了些来,想献给叔丈人、族父、族兄。”

    孔融怔了一怔,不觉叹道:“荀掾孝心可嘉。”

    王允笑道:“文举以为是美酒,原来是美食。若是美酒,我也想品尝一二,既是美食,乃贞之的孝心,我等却不好从陈公、荀公的口中夺食了。”说着,哈哈一笑,对荀贞说道,“贞之,快献给你的叔丈人和你的族父、族兄吧。”

    荀贞应诺,献给了荀爽、陈纪、荀衢。陈纪没想到他随口一句想念陈芷所制之酱菜,荀贞竟牢牢记在心上,专门令人去舍中取来了一盒,欣慰欢喜,心道:“贞之虽有时行事刚猛,但却恪守礼节,极有孝心。”

    席上诸人尽欢。席散之时,王允说道:“诸公云集阳翟,可谓群贤毕集。今方战乱之后,正是重整文事之时,我意在三天后召开一个讲经会,诸公意下如何?”讲经会,顾名思义,辩论儒家经文之会。席上众人皆是此道高手,没有异议,就此约定。

    出了太守府,荀贞、荀攸、荀成送荀衢、陈纪等人回住处,又留下来陪他们说话。

    荀衢见荀贞若有所思,问道:“贞之,在想什么?”

    荀贞答道:“仲兄,我在想王公今晚在散席时说的那一句话。”

    荀衢问道:“哪句话?”

    “王公说:‘今方战乱之后,正是重整文事之时’,便是这一句。”

    荀衢问道:“这一句有何可想的?”

    荀贞答道:“一次经会似还不足以起到‘重整文事’之作用,我在想,咱们是不是可以在颍yīn办一个私学呢?”

    “办一个私学?”

    “是啊,仲兄以为如何?”

    两汉游学之风极盛,各地的饱学宿儒多设馆授学,於当下来说,最出名的私学大约应是北海郑玄所办之学馆了,弟子常数千,其中不乏天下名士,如崔琰、国渊、郗虑、孙乾等。荀贞的旧识,现为颍yīn主簿的秦干也是郑玄的弟子。单就颍川来说,阳翟郭氏、许县陈氏等也办的有私学。西乡三老宣博年少时就在郭氏的私学里学过律法,——宣博虽只是一个乡老,也设的有学馆,时尚、宣康等就是他学馆里的弟子。荀氏也有私学,荀淑在世时,李固、李膺等名士都师从过他,荀淑去世后,逢上党锢,荀氏便收缩了私学的规模,如今主要是面对本族子弟,外姓的不多,文聘算是一个,别的就没几个了。

    对这些硕儒来说,办私学最大的好处是可以传他们自己所习之道,但对荀贞来说,他目前还不太重视这个“道”,他看重的是:若能说服族中,扩大一下荀氏私学的规模,多召一些外姓弟子,那么这个私学就等同是一个人才储备库了。

    办私学主要有两点,一个是师资力量,一个是授学场地。荀氏族中名儒众多,师资力量不是问题,场地也不是问题。郑玄家贫,陈寔家也不富,靠着弟子们的“学费”,他们就能办的起私学,何况荀贞手中有数亿钱财?

    荀衢想了一想,说道:“今党锢已解,此事可行。黄巾之所以生乱,一因阉宦当权,州郡之吏多贪浊鄙人,二也是因世风rì下,圣人之道不显,正该以‘礼教’导之。贞之,你能想到设馆授学,敦实风俗,这很好!我明天就去拜见我再从父,将此事禀告与他。我想,他应会欣然同意。待我归家后,我再请示一下家长,家长也应不会反对。只要得到家长的允可,这私学就可办起了。”

    “再从父”说的是荀爽。说着话,他又轻咳不止。

    荀贞望向窗外,夜已深,说道:“此事全凭仲兄筹划。仲兄病体未愈,我等不多坐了。仲兄,你保重身体,早点休息。”辞别荀衢、陈纪,踏着夜sè归舍。这会儿城门已关,荀攸、荀成回不去城外营中了,便在荀贞舍中住了一夜。

89 从征汝南(中)

    荀衢在第二天就去找荀爽,将荀贞的建议告诉了他。

    荀爽很高兴,说道:“师者传道,千秋之功。贞之能有此念,非常之好,非常之好。”

    他当即取出笔墨纸砚,给荀绲写了封信,交给荀衢,说道:“我有公职在身,不便归家,你回去后可将此事禀与吾兄。我对此是非常赞同的,想来吾兄也不会反对。”荀衢应道:“是。”收起信,辞别离去,等到晚上荀贞又来见他,他转告了荀爽的话,笑道:“贞之,事已成了八成。”

    荀贞说道:“办学不可无钱,不瞒仲兄,我前阵子颇得了些贼兵的财货,愿出钱买地筑舍,资助族中办学。”

    荀衢瞧着荀贞,笑道:“‘得了些贼兵的财货’?只是‘得了些贼兵的财货’么?前些天,公达、仲仁连着往你家和西乡你买的宅院里送了几十辆车的财货吧?你虽然做的隐秘,但是却瞒不过我。”

    荀贞在荀衢面前也不隐瞒,嘿嘿一笑,说道:“仲兄应知我为人,我非贪财之人,之所以扣留下这么些财货没有交给郡府,却不是为了我家着想,也不是为了田亩宅奴。仲兄,如今黄巾四起,天子虽解党禁,然系不得已之举,张让、赵忠诸徒依旧充斥朝中,正人不得进,这天下早晚是要乱的,所以我私藏起这些财货,却是为rì后而着想。万一将来天下大乱,有了这些财货在手,至少可以招些人手,保的吾族安全。”

    荀衢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说道:“我当然知你为人,从小你就不是一个贪财之人,你在西乡时为了交接轻侠勇士几乎倾尽了你的家财。贞之,当时族中颇有些人对此不以为然,然以今rì看来,你所以能屡次大破黄巾,威震郡中,得到这些功劳名望却是你昔rì召的那些轻侠勇士分不开的。你有先见之明。”对荀贞的先见之明,他很有点自以为不如。荀贞汗颜之至,却也不能对荀衢说为何他会有“先见之明”。

    办私学之事就此定下,只等开完经会,荀衢回去家中后,就可以办起来了。

    随后两天,又有不少士子来到,其中好多荀贞的熟人,如李瓒、李宣、李缄、杜袭、傅弘等等。李瓒三人不说,杜袭是定陵人,傅弘是襄城县人,他两人当年也都曾从yīn修行chūn郡内,与枣祗、繁钦一样,荀贞都是在西乡认识的他们。故友相见,荀贞在舍中宴请他们,荀攸、荀彧、荀成作陪,又把戏志才、时尚、宣康等人介绍给他们认识。席上酒酣,众人谈起本郡黄巾,少不了对荀贞一番夸赞,又说起时下最令人关注的“张直案”,便是觉得荀贞“学问不深”的李缄对荀贞也是改颜相赞。李缄与李宣同族,也是李膺后人,对阉党自是十分痛恨的。再又说起天子解了党禁和王允、荀爽、孔融等新来的州中吏员,诸人又是十分的振奋欣喜,他们多是名门子弟,大多遭受党锢,如今天子解了党禁,王允、荀爽、孔融又皆为他们的同道中人,他们的出仕之rì想必不远了。对此,荀贞也是很期待的。这几年他在颍川郡苦心经营,不但招揽许仲、江禽这样的勇士轻侠,并与各县的士子广泛交往,如果李宣、李缄这些人都能入仕,那么他将来也就有更多的朋党可用了。

    这天晚上的酒宴上刚刚说到可能诸县之中遭受党锢的士子们离出仕不远了,第二天,荀贞就听到了一个有关此事的好消息:荀彧被钟繇举为郡户曹掾,同时被钟繇举荐的还有二十多个士子,或被举荐为郡吏,或为举荐为县吏,其中不乏昨晚与荀贞饮宴之人。

    这些天,荀贞、杜佑、郭俊办下了捕拿张直的大事,钟繇也没闲着。黄巾乱起,不少县吏逃之夭夭,文太守令他选举贤能填补空职,他趁此机会,不但选举了这么一批同道士子,而且还上书弹劾了好些平时没有清誉,名声不佳的郡吏、县吏,又赶走了一批吏员。荀彧被荐为郡户曹掾,这个郡户曹掾的职位就是这么来的,前任户曹掾贪浊不堪,钟繇早就看不惯他了,弹劾过他好几次,只是因这个人有后台故此不了了之,而今借战乱整顿官场之风,又借王允到来之势,再又借文太守心不在焉、忧恐获罪、对权柄不再如以往在意之机,终於将之一举弹劾逐走。

    在得了这个讯息后,荀彧来找荀贞,对荀贞说道:“阿兄,元常荐我为户曹掾,我不想任职。”

    荀贞问道:“为何?”

    荀彧说道:“我想从兄出征郡外。”相比安安分分的当一个郡吏,荀彧也有年轻人的热血,更想和荀贞立功於郡外,博下军功。

    若是荀彧没有被举为郡户曹掾,对这个请求,荀贞当然求之不得,他在此前给荀彧的信中就曾为此征询过荀彧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从自己出郡作战,可是现在荀彧被举为郡户曹掾了,荀贞又改变了主意。郡户曹掌“民户、祭祀、农桑”,兼及狱讼。民以食为天,郡户曹既掌民户,又掌农桑,且又掌祭祀,在郡府诸曹中乃是极其重要的一个职位,经常排名在其它诸曹之前。荀贞已经掌握了郡兵曹,若是再能把郡户曹掌握在手中,那么一手兵权,一手民事之权,再加上杜佑、郭俊两人的郡贼曹、郡决曹,又有司法之权为助,三权在手,又再加上掌管郡中人事大权的钟繇与他交好,又再加上荀爽为本州别驾,文太守早晚要离任,换个太守来,不管是谁,都无法再撼动他荀氏在郡中、至少是在郡朝里的地位了。

    因此之故,他劝荀彧,说道:“文若此言差矣!”

    荀彧问道:“阿兄何意?”

    荀贞说道:“讨贼与安民一样重要。颍川刚遭兵乱,百姓急需安抚,你既被元常举为郡户曹掾,正当趁此良机为吾郡百姓造福。”

    荀彧低头想了会儿,接受了荀贞的意见。

    荀贞笑道:“我若从皇甫将军、朱将军出征郡外,说不定还需要你的帮助呢!”有颍川在,荀贞这支出郡的军队就不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荀彧走后,荀贞负手在院中,立於石榴树下,仰望枝叶繁茂,心道:“数年经营,而今我名满郡中,手中有千余jīng兵,郡朝吏员多为我之朋党,根基已牢。等私学办起,想来rì后也将不会缺乏可用之人。可喜可贺。”

    陈芷捧了茶水出来,见他dú lì在树下微笑,好奇地问道:“夫君在想什么?”

    荀贞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指着从树上垂下的枝叶,笑道:“chūn风rì暖,石榴葱茏,我在想也许离花开结果之时不远了。”

    陈芷不知他此话暗有所指,俏笑说道:“石榴开花在四五月,还要好几个月呢!”

    荀贞哈哈一笑,说道:“是啊,还要好几个月呢,但chūn天来了,离开花结果还会远么!”

    ……

    郡中诸县的名儒、士子齐聚阳翟,满城衣冠人士。荀贞在上值的路上,目之所见多是高冠长衣的儒生,碰上相识的人,他们在路上彬彬有礼地行礼问候,恍惚间,这座城竟不似一座刚刚经历过严酷战事的城池,而竟似一座来往无白丁、谈笑皆鸿儒的文化之城了。

    这天下午,王允子在太守府里召开举办了讲经会,各县来的硕儒登堂演讲,彼此辩难。荀贞、荀彧、荀攸、李宣等晚辈子弟坐在堂下旁听。

    荀贞虽是生长名门,自幼常见名士、宿儒,但在这一场讲经会中,在这堂上却是听得如痴如醉。起初诸家硕儒还只是限於讲经,到了后来,从讲经又到辩论律法,又到讨论礼乐,jīng彩纷呈。孔融、荀爽本来在旁听,后来应诸家名儒之请,两人也分别登堂讲论,与人辩难,荀爽的《易》独出机杼,令满堂士子叹服,无人能难之,而孔融却先是与钟繇的一个长辈讨论“孝”,接着又与阳翟郭氏的一个士子讨论律法,并赋诗一首。就像大多数的天才,孔融感兴趣的东西很多,在各方面也都取得了不俗的成就,多才多艺。

    这场讲经会原定晚上结束,却一直到次rì上午才因几个老儒jīng神不济而告一段落。王允本只打算办一天经会的,但因与会之人意犹未尽,不愿就此结束,而且郡中各地的士子仍旧有不断赶来参与的,在全郡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故此,一再延续,连续召开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荀贞只要有空就和荀攸、荀彧、戏志才等去旁听,听到最后,他发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现象:与会的这些硕儒们有着很多的相同之处,比如大多擅长辩论,大多博通诸经而不专一经,大多兼习儒、法两家,而且在各种问题上,他们的观点大多殊途同归,有着令人惊奇的相似。细想之下,这却也不足为奇。颍川郡的士族多是累世的情谊,如荀氏、陈氏、钟氏,其族中的名士平时就常在一起探讨学问,长久下来,彼此之间自是分歧rì少、相同rì多。

    荀贞心道:“颍川受战国时法家遗风的影响,士人不孜孜於固守经学,做一醇儒之士,而是大多兼通儒、法两家,彼此又来往密切,在学问上的观点大多一致,志同道合,这也许是颍川士子后来结成一个政治集团的缘故吧!”

    颍川在战国时属於三晋之地,三晋尤其韩国是法家的中心,申不害、韩非子的故里离阳翟只有几十里地,本朝以来,通过世传“文法”,也即法律而任官达三世或三世以上的世族屈指可数,不过五六家,而颍川就有三家:阳翟郭氏、长社钟氏、颍阳王氏。受法家锐意进取、以法治国、崇尚权谋、维护zhōng yāng集权等思想的影响,颍川士人以儒学为经,以法学为纬,积极参政,以天下为己任,所以党人之中颍川人为数甚多,“八俊”里李膺、杜密、荀昱都是颍川人,当年太学生的领袖贾彪也是颍川人。因具此崇法家、尚权谋之传统,到了三国风云际会的时代,颍川士人自就脱颖而出,曹cāo引古人之言,说:“汝颍多奇士”,直到晋时,祖逖之兄祖纳还说:“我汝颍之士利如锥”。

    从硕儒们的共同点,荀贞想到了这些,又从这些想到了族中将要兴办的私学。荀氏也是兼修儒、法两家,教出来的学生绝不会是腐儒,可以预见这些将来的学生们必会成为他rì后的一大助力。

    三天经会罢了,各县士子归家。

    荀贞送荀衢、陈纪等归去,送到县界方止。在离别时他对荀衢说道:“仲兄回家后要安心养病,病好了,才能施展抱负。”荀衢一笑置之。他现在满心思都是办私学之事,对荀贞的劝说并不在意。荀彧被钟繇举为郡户曹掾,得到了文太守的同意,已然走马上任,没有和荀衢等一起回去。

    送走了荀衢、陈纪,荀贞和荀彧、荀攸等回县。

    在舍门外,左伯侯迎上来,满脸笑容得说道:“荀君,阿满回来了!”

    阿满,是荀贞门下的一个宾客,荀贞在凯旋归来阳翟后,派他出去办一件事,他已经出去很多天了,终於今天归来。

    荀贞问道:“他一人回来的?”

    左伯侯笑道:“不是,他找到了荀君令他找的人,和那人一同归来的。”荀贞大喜,说道:“好!人在何处?”左伯侯答道:“在院中。”荀贞翻身下马,顾不上荀彧、荀攸、戏志才等人,抢步登上门前台阶,疾步往院中去。看他如此急匆匆的,荀彧、荀攸、戏志才等面面相觑。

    荀彧不知荀贞派阿满去找的是谁,见他如此迫不及待,甚是惊奇,问荀攸、戏志才:“是何人来到,竟使我兄如此欢喜?”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39/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赵子曰所写的《三国之最风流》为转载作品,三国之最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三国之最风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三国之最风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三国之最风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三国之最风流介绍:
一个年轻人穿越汉末,从亭长做起,争雄天下。
新书上传,每天两更,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群:6225573109796938三国之最风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最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