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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上架更新的章节是从199章也就是如履薄冰开始的,追看的老朋友们,直接从199章看起,多谢。
昨天上架忘记跟大家说,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抱歉了
第一章 疲惫之师
男儿立志出夔关,不灭倭奴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
…………
一九三七年,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卢沟桥事变爆发。
同年八月,中日双方双方调集百万大军汇聚华东战场,战争的烽火,在华夏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渐渐弥漫了开来。
同年九月初,川军四十三军二十六师,在师长刘雨卿的带领下离开贵州驻地,离开贵州驻地后,一路晓行夜宿,沿着湘黔公路徒步急行军一个半月,硬生生用双腿走完了两千多里,一头扎进了硝烟弥漫的上海。
……
十月的上海,空气已经微寒,一群身着单衣,脚穿草鞋的军人,浑身疲惫的走过这注定将在战火中燃烧的城市。
“立定,稍息!”
随着一声嘶哑的口号声,疲惫的军人们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一个个干瘦的像是连风都能吹走的身躯上流淌出深深的疲倦和解脱的味道,像是被淋湿了的泥胚,只要有一丁点的外力,就可能崩溃掉。
“原地休息,记住保持纪录,不可扰民,否则军法从事!”
司号员骑着瘦马慢腾腾的驰过长街,重申着军令,他和他身下的马一样的干瘦,能透过那薄薄的军衣和粗糙的皮毛看到其下高高隆起的肋巴骨。
喝……
在这不知道是回复命令或者是对长途行军的倦怠之声中,长长的军队顿时崩溃了,东倒西歪的靠在了街边的墙角之下,像是一堆堆烂泥,扶不上墙的烂泥……
隐隐有炮声传来,那是兄弟部队在和日军激战的枪炮声,但那又有什么关系?这丝毫不会妨碍他们在这湿冷的空气里倒向街边,让又累又饿几近于崩溃的身体得到休息,并且再也不想起来。
“跟你说,那个女人的胸脯有这么大,就像包子一样!”
老兵杨宗满咧着一口黄牙,架着旱烟枪噗嗤噗嗤的猛撮几口,冲着身边围拢过来的三连的四五十口子渣子一般的兵们比划出了一个夸张的大包子造型,然后猥琐的笑着欲言又止。
“然后呢然后呢?”
渣子们两眼放光口水流的老长,其中以满脸痘痘长的跟癞蛤蟆一般的猴精最为起劲,这家伙,纵使在大家已经喝了两天凉水,没一点粮食垫肚子的情况下,一说到女人这个话题,依旧显得无比生猛。
包子……
只有十六岁的牛疙瘩流的口水和别人不一样,他似乎有种特别的技能,能忽略每个人所有话题中的任何部分,然后只留下关于任何可以咬进嘴里,吞下肚子的东西,他痴呆呆的看着杨宗满比划的那包子造型一个劲的想,那么大的包子,天哪……
看着身边这群称呼他们为渣子都有些抬举的兵们,路远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老杨,你能不能说点别的?成天女人女人,有意思吗?你们就不能想想,在战后做什么?”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那目光绝不是被人醍醐灌顶然后幡然悔悟,而是一种看着白痴一样的表情,下一秒就变成了谩骂:“龟儿子,你懂个球!”
“姓路的,少在装洋蒜,认得几个字了不起?你他妈是个逃兵!”
“就是,没卵蛋的东西!”
“满叔,不管那龟儿,接着说接着说……”
然后所有人便拥簇着杨宗满,口水滴滴的等着下文,他们就像是一群只剩下了最原始渴求的动物,在这湿冷的天气里等着被腐烂,又或者等着被即将来临的炮火,被炸的粉碎,然后什么都不剩下。
路远连苦笑都没了,也没有那个力气,逃兵二字,对他来说像是揭开了某处难看的疮疤,倍感耻辱。
即便是身边的这群渣子,都对逃兵报以极大的仇视,对他们来说,这是丢了堂堂川军的人,丢了四十三军的人,往小了说,是丢了他们每个人的人因为这个逃兵没有被枪决,而是被连长胡理军当宝贝一样的拉进了自己的队伍,成了渣子们的一员。
渣子们讨厌路远,他们是渣子,但他们觉得路远连渣子都不如,所以不配跟他们在一起,他们丢不起这个人,失了身份!
路远叹气,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当逃兵,因为他知道,这场战争,胜利的绝对是中国,有没有他都一样,他更是坚决以及肯定的确认,自己来这里,绝对不是在这绞肉机一般的淞沪战场上当一个炮灰!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就是一个炮灰,并且无路可去。
“小路,你是文化人,别跟这帮土包子一般见识!”
连长胡理军凑了上来,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倒像是个老头,脸上带着亲昵和讨好道:“再帮我写封信吧?让家里头的姑娘小子知道我还活着,有个念想!”
“连长……”
路远长长的叹气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死定了,所以他们根本不敢去想未来怎样,宋希廉的88师那可是老蒋的中央军,嫡系部队,全德式装备,他们都守不住,我们能守住?在这战场上我们就是炮灰,是准备拿命填坑的啊……大家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念想?进被你拉进来到三排到现在三天,足足帮你写了八封家信,可这兵荒马乱的,你有那封寄出去了?”
“填坑咋啦,我们是打鬼子呀!”
胡理军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第一次显得如此愤怒,完全没听到路远的苦口婆心:“我们是当兵的,保家卫国打鬼子,天经地义的,就算是炮灰,那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啊!”
“是的撒,老子们千里迢迢过来的,来打鬼子的!”
“老子不想看到这龟儿,烦的很……”
渣子们跟他们的连长一样恼怒了起来,喝骂着像是恨不得冲上来揍路远一顿,不过在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和两天多没吃饭的肚子,加上路远那一米七八的身高还有充满了豹子一般爆发力的身躯,于是他们选择了省点体力,对他报以狠狠的白眼加以鄙视之。
他们说的是如此理直气壮正气凛然,让一向都伶牙俐齿的路远都觉得无法反驳,于是路阳便看向了整个连所配备的武器,十几支老毛瑟,从满清开始就一直在用,这是标配,四五支土造的单打一七九步枪算是好枪,都在精英的老兵手里,汉阳造可不得了,正儿八经的好枪中的好枪,在连长胡理军肩头上扛着,谁摸一下都不让,宝贝的紧。
整个连四十多号渣子,编制堪堪一个排却对外宣称一个连,排长都由胡理军兼任,所有火力就是这么多了,两个人分一支枪,子弹每枪二十发,剩余的人都是大刀片,甚至大刀片都不能保证没人一把!
以这样的火力兵力,路远根本无法想象进了阵地遭遇了训练有素的日军,该怎么抵挡,他知道,那会是一场屠杀!
于是他说:“排长,我们这是去送死啊……”
义正词严的近乎训斥的胡理军脸上露出了羞赫的表情,干咳道:“等进阵地的时候,武器弹药都会补充下来的,你啊,啥都好,就是想太多……”
他的语气柔和了下来,他舍不得训斥路远,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这家伙绝对是一个野兽,他亲眼看到,这家伙面对两名日军的夹击,徒手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逃兵,如果是,那么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所以,他在这家伙即将被军法处执行枪决的时候连央求带贿赂的救了下来,为的就是留点希望,希望这家伙或许有什么神奇的地方,能够让手下的这群渣子们多几分活命的希望。
路远沉默了,他知道自己不是想太多,而是他清楚的知道这场淞沪会战的最终结局有多惨,他不想就这样跟这群渣子们一起变成尸体腐烂在这里,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一个特种军人,来到这几十年前的战场上,究竟该怎么摆正自己的位置。
杨宗满又开始说他那些没完没了了的荤段子,渣子们气氛热烈的拥簇着他,他们用这些色情的幻想短暂的抵挡饥饿,寒冷,还有对死亡的恐惧。
“打倒日本鬼子啊……”
“中国不会亡,支持抗战!”
激昂的游行队伍举着横幅从街头走过,有学生,老人,孩子,更多的却是在这一片残破凋敝的街道上显得浓妆艳抹的女人,穿着明艳的旗袍,却无法遮挡衣裳下那些瘦骨嶙峋的身体。
路远知道这个时代有娼妓都上街头游行,宣传抗日救亡的事迹,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真的亲眼目睹,但当他亲眼看到的时候,却没有了曾经有过的那种热泪盈眶的感动,只剩下了心痛,因为这场战争的结局已经注定,他根本无力改变十几万人将在战火中死去的命运。
“看啊,女人女人!”
“乖啊,要是能亲上几口,死了都值得了……”
渣子们看着游行队伍中的女人,口水流了一地,眼珠子像是都要瞪出眼眶来;只是游行队伍只是从他们身边走过,甚至不屑于留下他们的目光,或许在他们想来,将抗日救亡的任务寄托在这群烂泥一般的军人们身上,也是奢望吧。
只有牛疙瘩死死的盯着那些女人的胸口,却绝无半点色情的念头,他收回目光看向同样眼睛发直,点燃的烟枪都忘记抽的杨宗满报以哀怨的眼神他感觉自己上当了,哪里会有包子那么大?
第二章 包子和女人
“你们一天到晚将女人挂在嘴边,现在女人出来了,你们怎么不说话了?”路远道。
然后所有人再次对他报以羞恼的目光,他们也能看出那些穿旗袍的女人是干什么营生的,可实在是囊中羞涩,出发时师长就说过,咱们川军是去抗日救国,别提军饷的事,所以现在他们的口袋里,比他们的脸要干净多了。
猴精骂道:“路远你个死逃兵,不说话会死?”
不说话绝对不会死,但路远知道,在这沉默压抑的气氛中,要是再不做点什么,自己绝对会疯掉,他焦躁的站起身来冷笑道:“有时候很多事,想做就要去做,光说顶个蛋用不就是女人吗?你们谁想要,我去帮你们找一个!”
“路远,别扰民,再被抓住,我可救不了你了!”
胡理军急道,他倒是有饷的,不过早在将路远救下的时候就全花光了,甚至没能给家里的老婆孩子留下,至少他是这么对渣子们说的,当时说这话的时候他深深的看着路远,意思很明确你小子的表现,最好能让老子觉得没白花那几块大洋。
“连长,你就别听他吹牛了!”
猴精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口袋里大子儿都没一个,还想找女人,不被人当叫花子一样踢出来才怪……”
“这群没尝过女人滋味的家伙天天想女人想疯了,这场仗也不知道谁能活下来,就当给他们中的谁不白活一回的机会,你说呢?”
路远对胡理军笑笑道:“放心,你救过我,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胡理军看看他,再看看那群活了十几二十年,生在这内忧外患的年代几乎没有机会享受任何东西的渣子们,然后默默的松开了手。
路远整了整根本不存在的军容,迈步走向了游行队伍中的那些穿着旗袍尽量展示她们并不存在的妖娆妩媚的女人们。
“有好戏看咯!”
一群渣子们没心没肺哄笑着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路远出丑,他们总是这样,不放过任何一个看人笑话的机会,只是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活的那么卑微,简直像是他们的出生就书上天的故意捉弄,目的就是被老看笑话。
有着挺拔的身姿和英武的面容,满身的风尘在路远的身上体现出来的更多的是饱经历练的沧桑,而不是这群烂泥一般的军人身上带着的那种几乎霉烂腐朽的气息,所以他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让人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游行队伍中有女人看着他,眼睛很亮,像是这被硝烟遮蔽的城市上空忽然有了太阳,然后她就被拽住了胳膊,从游行队伍中拖到了路边。
“放开我,你干什么呀!”
女人低低的尖叫,有些愠怒,先前的好感被一扫而空,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娼妓也是有尊严的。
“我们准备去打鬼子,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路远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伤感:“我们中的很多人,从出生到现在,从来不知道什么是享福,甚至连几顿饱饭都没吃过,现在,我们就要死了……”
这些话里,有着浓浓的被生活被命运愚弄却无力反抗的悲凉,女人看着他眼里闪动的泪花,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被狠狠的击中了,眼圈开始泛红,强忍着才没哭出来。
“怎么啦?这臭当兵的欺负你了?”
有女人的同伴过来,不满的等着路远,带着些鄙夷。
“我没事,你们先走,我马上过来……”
女人将同伴们支开,这才颤声道:“这世道,没有人活的容易,你干嘛跟我说这些?”
“我知道你们做这行,也是为了填饱肚子,没有人喜欢做这个……”
路远哽咽道:“我们只是,只是不想到死了,都不知道女人是个什么样子,可我们没钱,师长说我们当兵打鬼子保家卫国,死是应该的,别提钱的事……能帮帮我吗?”
女人的脸便蹭的红了,本能的想要拒绝却在那双充满哀怜的目光的注视下,在爱国情怀的大义裹挟之下,那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沉默了半晌才指了指一个方向低声道:“我住在那边不远,你跟我来……”
“不,不是我!”
路远拉住了她,指了指那群渣子们道:“是我的袍泽弟兄们,我愿意将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他们你看上了哪个,你挑吧!”
女人很失望,不过在一群将死的人面前,她实在不想让他失望,而且还感动于他在这种时候,还想着自己的战友,她又哪里狠的下心说不?
就当是为国做贡献了吧,她这么想着来到了三连的渣子们面前。
渣子们呆了,他们没想到路远真能领着一个女人回来。
一个个争先恐后的从地上爬起来,猴精激动的都在浑身发抖,满脸的痘痘红的像是小灯笼,杨宗满竭力的挺直似乎永远都佝偻着的腰,王竹竿试图让自己麻杆一样的身材显得魁梧些,每个人都在尽着自己的最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比较像个人。
只有牛疙瘩还死死的盯着女人的胸脯,双手在偷偷的比划着,也不知道是在比较女人的胸脯和包子究竟谁大谁小,又或者忽然开窍知道那是女人的器官。
女人伸手,然后拉住了牛疙瘩的胳膊就走,道理很好理解挑萝卜都要挑个新鲜的不是。
“哎,哎……”
牛疙瘩有些惊慌,回头哎哎尖叫,然后发现所有人都艳慕的盯着自己,忽然就忽然闭嘴,乖乖的跟着女人而去,他知道,如果这群老兵油子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某人的时候,往往意味着有便宜可占,但他那茫然的神情又明显说明他似乎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
“她怎么能挑个傻子呢?”猴精急的都快哭了。
杨宗满老脸上写满了失望却故作不在乎:“就那么回事,见得多了……”
剩下的人和王竹竿一起重新变成了烂泥随着墙角滑落,艳慕的看着牛疙瘩的背影嘟囔:“那娃也不晓得行不行,还不如换我……”
“远哥,再找一个嘛……”
猴精不甘的央求道,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对路远的鄙夷和恶感,那眼神简直像是在看着救世主。
“不是不帮你,实在是找不到比那女人更傻更好骗的了……”路远无奈的耸肩。
猴精便懊恼的直跺脚,渣子们便哄笑着骂路远:“你娃生儿子要没得屁眼哦,把人家哄的团团转还背后头说人家傻!”
路远也笑着,他发现这群渣子们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亲昵,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一个不要脸的逃兵加上一个卑鄙的小人,纵使他识字而且长的好看点,那也是个渣子,他们觉得现在是看着自己的同类。
“你小子可以,我没看错你!”
胡理军过来,嘉许的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手下的弟兄还是不错的,只要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死心塌地的对你好,发现了没?”
路远只能苦笑,他不希望这群渣子们对自己好,因为只有这样,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的时候,自己才不会心痛。
“咦,牛疙瘩这么快?咋个回来了呢?”没一会儿,王竹竿忽然叫了起来。
众人忙抬头,便看到了牛疙瘩飞跑了回来,腮帮子鼓的老高不住的翻着白眼,捂住的脏兮兮的单衣下也鼓鼓囊囊的。
“搞成的没搞成的没?”
猴精扑了过去,抓住牛疙瘩的肩膀猛摇。
“说一哈,给大家说一哈!”
渣子们兴奋无比齐齐起哄,激动的表情简直像是刚刚吃了一大碗油汪汪的大肥肉。
杨宗满不屑的冷哼:“他龟儿,肯定是门都没摸到就萎了撒,年轻人,莫得经验要是我,哼哼!”
“别晃了!”
这些家伙,已经被女人迷了心,倒是路远看的真切,一把将猴精推开,拿着水壶给牛疙瘩灌了几口,这家伙这才将满口的东西给勉强吞下了肚子。
“搞成了没得嘛,你龟儿吃了独食,给大家说一哈,过过耳朵瘾也好撒!”猴精还在尖叫。
“搞成了!”
缓过气来的牛疙瘩喜气洋洋的叫:“包子,大包子!”
“有多大,这么大有没?”猴精两眼放光的比划。
王竹竿质疑道:“哪里有那么大哦,刚刚看到的,那女的干巴巴的,没胸没屁股,不安逸!”
“是没那么大!”
众多渣子们七嘴八舌唾沫横飞各抒己见,一时间热闹非常。
“包子呀!”
牛疙瘩激动的怪叫,手一松,衣裳下的七八个包子掉了一地,兴奋的大叫:“包子啊,大包子!”
肥嘟嘟,圆滚滚的包子掉在地上,在泥水里滚动,似乎让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像是钻石一般的璀璨,耀眼……
所有的声音忽然间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发直的盯在那些包子,胃液在瞬间涌上喉头,口中唾液在以几何速度的增加分泌,肚子内的咕嘟声响成一片。
牛疙瘩姓牛,他的本名没人知道,这个有些呆傻的半大孩子,将他触碰女人的可能是最后的机会,换回了那女人房里的几个包子在他看到包子的时候第一时间抱着就跑了。
嗷的狼嚎声响起,众多渣子们纷纷以恶狗抢屎一般的姿态扑向了那些已经在泥地上打了几个滚的包子,有了食物,他们立即忘记了女人。
“妈的,抢什么抢?也不想想这吃的怎么回来的?”
胡理军第一次爆发了他的官威,枪托重重抡下,砸的渣子们嗷嗷惨叫逃开,将那些沾满泥的包子全部给搂进了自己怀里,冷哼道:“谁不饿?大家都饿,一人吃点,垫垫肚子路远,你出力最大,这块给你!”
小半拉包子上的泥浆像是抹在面包上的黄油,路远皱眉摇头道:“我不饿,分给弟兄们吧!”
第三章 废铁
“有吃的都不错了,你个逃兵还有脸嫌脏么?”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懂得不?”
渣子们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路远,觉得他是在暴殄天物,不过那句分给弟兄们吧的话,又让大家觉得和他更亲近了几分,就连逃兵两个字喊出来,都带着亲昵的味道。
胡理军叹气,然后递给牛疙瘩。
“连长,我刚才吃了一个,不饿,给兄弟们吃!”
永远都在喊饿的牛疙瘩吞着口水,第一次拒绝了能吃的食物,然后他偷眼看了看路远,腼腆的咧嘴嘿嘿直笑,他在模仿路远并以此为豪,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龟儿子一下长大了哈……”
胡理军笑道,眼圈便有些红,然后将那些包子便分给了渣子们。
看着三连的渣子们甚至连擦也不擦的就将那裹着泥的包子给塞进了嘴里,咀嚼着,满脸享受的表情,久久舍不得咽下。
路远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只能昂起头,不让然后人看到自己的表情,这不是一个适合流泪的时代,因为太多太多比这更悲惨万倍的事情,足以哭瞎无数双眼睛。
在短短的小憩之后,集合号声再次吹响了,那匹瘦马蹒跚着跑过街头,传达着上峰的命令:“蒋委员长有令,我中国之铁血军人,将固守上海,和日本鬼子做决死之战,兄弟部队七十八军在宋将军的指挥下打退小鬼子的数十次进攻,伤亡惨重,我部将于下午四时进入大场镇阵地,誓死掩护兄弟部队撤退……”
大场镇……
一听这个名字,路远就痛苦的抱住了脑袋,他本以为,自己会穿越时空来到这里,或许历史会发生什么转变,但现在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如此天真,历史绝不会因为谁而发生任何改变,该流的血,依旧会继续流下去……
“打鬼子咯!”
“这种硬仗,还是要我们川军上才得行……”
好歹多少有一口食下肚,三连的渣子们的精神头明显的振奋了一些,纷纷叫喧了起来,似乎日本人从占据东北然后打到上海,之所以小鬼子到现在还这么嚣张,都是因为没有遇到他们的缘故。
猴精在懊恼的掐着牛疙瘩:“你个瓜娃子,女人不要要包子,老子弄死你!”
“你吃包子的时候咋不说?”牛疙瘩弱弱的反击着,便迎来了猴精恼恨的拳打脚踢。
“列队列队,猴精你再欺负牛疙瘩试试看!”
胡理军将队伍整顿了起来,将那些东倒西歪的家伙们给踢的站直了些,随着队伍慢慢的往前挪动,准备奔赴那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会成为绞肉机一般的杀场。
路远又看到了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旗袍上的污迹像是跟谁剧烈的搏斗过一般,此刻正在队伍中看着自己,脸上带着愤怒和痛心,他知道,在这打了两个多月仗的上海,粮米价比黄金的时候,那些包子对她来说不知道要进行多少皮肉交易才能换来。
牛疙瘩也发现了那女人,缩着脖子不敢去看对方,有着做贼之后被主人家抓了现行的心虚。
“连长,借我点钱!”路远道。
胡理军顿时警惕:“我哪有钱?你看我这身骨头值多少钱,我卖给你!”
“你裤裆里头有以后有军饷了,我的那份归你!”
路远便道,其实他想说,你要死了,用不着了,还不如拿出来做善事,可他知道要是自己这么说不但肯定借不到钱还会挨上几枪托。
“尼玛……你自己说的啊,到时候可别说老子喝兵血!”
胡理军顿时羞恼,咬牙切齿的从裤裆里摸出了一个臭烘烘的小小的布包丢给了路远,然后闷哼道:“反正你龟儿在老子手下,不怕你赖账!”
“逃兵,你特么难道又想跑路?再被军法处抓到神仙都救不了你龟儿!”
见路远离开了队伍,渣子们便嘎嘎怪叫,他们绝对不会跟看不上眼的家伙起外号,如果他们给某人起了外号,那便表明他们认可了你。
逃兵,成了路远的名字。
“逃到重庆去吧,那里的生意不比上海差千万别走南京,切记!”
路远将那小布包塞进女人手里,转身就回了队伍,猴精悻悻的瞪着他道:“你龟儿不仗义,早晓得连长有钱,都不早点借出来让我那个一哈!”
“跟你很熟吗?”
路远白了他一眼,一把将之推的摔了跟头。
“连长,逃兵打人你管不管?”
猴精躺在队伍里撒泼耍赖不起来,不过看到胡理军狞笑着将心爱的汉阳造从肩膀上卸下来的时候,兔子一般的窜回了队伍里,引得渣子们哄笑声一片。
女人远远的看着路远跟着队伍消失在街头,这才回到了家里,看到布包里的三块大洋,欣喜的叫了起来,立即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不知道日本人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的地方,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特意嘱咐自己别去南京,但她觉得对方一定是为自己好。
她早就想离开这里,却苦于没有路费,而现在,再也没有什么东西阻止她离开了。
“逃兵,那女的好像看上你了,要是你去,说不定她愿意倒贴你……”王麻杆道。
杨宗满喷着叶子烟龇着大黄牙道:“那是的,逃兵长的是可以!”
“锤子,老山羊你眼睛瞎球了!”
“跟我比还差的远……”
渣子们纷纷表达不屑,眼里却满是嫉妒他们不得不承认,路远在这里真的算是最人模狗样的一个了。
“都给老子闭嘴正步走,敬礼!”
胡理军忽然大吼,渣子们吓了一跳,下一秒立即竭力的摆出了一个威严英挺的军姿扯着嗓门大吼:“团长好……”
前方,有名身着正装的军人腰杆挺的笔直,像是随时准备将这阴沉的天空都给捅个窟窿。
解固基,一五二团团长,三连就在他的治下!
路远的军礼在这一刻无比庄严,对值得自己尊敬的人,他都愿意给予最大的尊敬,这名团长,就是值得他尊敬的人!
任何一个在国家危难关头勇于抛头颅撒热血的人,都值得所有的尊重!
“人生百岁,终不免一死,这一仗,我们很多人会死,但为国捐躯,精神不死如果你们死了,在奈何桥前等着我,下去了,我还你们一起打鬼子!”
解固基在大吼,竭力的振奋着士气。
“杀光小日本!”
“将小东洋赶出上海……”
山呼海啸般的吼声,从每个干瘪的身体里发出,这一刻,他们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身体里,这一刻都迸发出了额外的活力。
一直都在想办法逃离这场战战争的路远,体内的血也在这一刻被点燃了,他忽然发现,或许死在这里,并不算是一件太坏的事情!
前方,有士兵抬着大框,框里有黑乎乎的杂粮饼,战士们路过之时,每人可以领到十张大饼,这是四天的口粮。
饥肠辘辘的军人们再也顾不上呐喊,整个天地间似乎都是猪抢食时的咀嚼声,每个人都像是吃到了全天下最好吃的美味。
但路远知道,最好别去期待那杂粮饼会有多好吃,那里面有麦麸,玉米面,还有野菜,等等各种任何能找到的吃的东西烙成的饼,吃在嘴里粗糙的能将口腔划破,咽下去的时候喉咙里就像塞进了一把沙子。
吃了一块,便没有人再吃了,小心的放进了包袱里,这是四天的口粮,吃光了就只能挨饿。
只有路远清楚,这些杂粮饼要他们坚持下去的时间,绝不仅仅是四天!
一路前进,天色便渐渐的暗了下来,开始有大量七十八军的溃兵撤出阵地,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败军特有的那种沮丧,不甘和愤怒,大多数人身上都有伤口,血从脏兮兮的纱布中渗出来,担架上哀嚎呻吟的伤兵……惨烈战斗的气息,开始在空气中弥散了开来。
一路上肚子里有了一点食物就开始活跃起来的渣子们沉默了,他们都清楚战争有多么的残酷,但他们依旧在前行,一意孤行的将自己丢向了那血与火的战场!
二十六师的任务,就是阻击日军,让友军撤离阵地,每一个人都坚定的相信,他们一定能完成任务。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将来,将再也没有部队会掩护他们撤离,他们几乎是一支被抛弃的军队。
雨渐渐的下了起来,稀稀拉拉的像是天都在哭泣,为这片被绝望和悲伤包围着的土地。
一队辆板车夹杂在溃兵中前行,沉重的重量在泥地里压出了深深的车辙,那上面绝对不会是战死的士兵们的尸体,那是收集回来的打烂了的武器,又或者是战死的人太多,那些武器无力被带走焦土抗战,什么也别给日本人留下,这是蒋委员长的命令。
“连长……”
路远拉住了胡理军,向着那队板车努努嘴压低声音道:“知道那是什么吗?”
胡理军吓了一跳:“你想干嘛?就算是堆废铁,那也是三十六军的废铁,是中央军的……你可别乱来!”
“连长,你忘了你救我的时候跟我说过什么了吗?如果你真不想兄弟们都死光的话,你最好听我的!“
路远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道:“日军的厉害你清楚的,我们团号称一个团,但空额有多少你最清楚,可既然号称一个团,就要担任一个团的阻击防线,我们连也是看看弟兄们,看看我们手里的火力,等日军杀过来,你让弟兄们拿牙去咬日军吗?”
“可是……”
“别可是了,天这么黑,又下雨,这是老天都在帮忙,我们还等什么?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路远不想给这个一身热血却又瞻前顾后的连长任何思考的机会。
第四章 掠劫友军
“老杨,你带几个弟兄去前面,一锅烟的功夫之后鸣枪,按照我说的去办!”
“猴精王麻杆,你们都跟着我,我说行动,你们就行动,千万别犹豫,明白吗?”路远低吼道。
“麻痹,他妈搞了半天居然要听个逃兵的,真是丢人现眼的很!”
猴精王麻杆等十几二十嘎渣子们嘀咕抱怨,语气中却带着满满喜气对面可是七十八军啊,堂堂的中央军,全德械装备,吃穿管够什么都是最好的,而他们这些川军呢?在这快入冬的时候还是单衣草鞋,要饿着肚子去给七十八军擦屁股,简直特么就是后娘养的!
打日本人,他们无怨无悔,可这种待遇,虽然没有人说但谁心里没有怨气?
今天这事就算不能成,至少也能恶心这帮蒋委员长的亲儿子一回,光是想上一想,渣子们觉得解气,虽然骂着,但看着路远的眼神,简直比看着亲兄弟还要亲。
“连长,你几个弟兄断后!”
路远看着胡理军笑道:“后娘养的川军连长能在中央军的人面前显显官威,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太多,你要把握好机会……都行动吧!”
杨宗满带人小跑着脱离队伍冲向了雨夜,胡理军看了看路远,有些担忧,可终于还是狠狠的一咬牙冲了出去,他知道路远说的有道理,总不能让弟兄们在阵地上撞上了鬼子,冲上去用手撕吧!
“我我我,远哥,还有我呀!”
牛疙瘩急的直跺脚,每个人都有了任务自己没有,他感觉被渣子们抛弃了在一群渣子里,总好过剩下自己一个渣子。
“守着军旗,我们回来的时候向你集合,只要你还在,军旗未倒,我们三连就在,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路远拍拍牛疙瘩那瘦小的几乎连风都能吹走的孩子,低吼道:“走,把阵型都给我散开,自然点……”
看着整个渣子连的人都消失在黑暗的雨夜里,牛疙瘩夹在长长的行军队伍里,高高的举起了脏污不堪的军旗,第一次将腰挺的笔直只是自己,佝偻着腰也就罢了,但现在他代表着整个三连,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丢了三连的人!
前后的兄弟部队看到了三连之人的异动,有些诧异却终究没有说话,又累又冷又饿的他们,只是麻木的走向阵地,再也无力去关心更多的东西了。
“”
清脆的枪响声在雨夜的深处响起,那是七九步枪的声音,撤退的部队和奔赴战场的部队齐齐停下了脚步,伸长了脖子张望着,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那淅淅沥沥的雨滴声。
“怎么回事?谁在打枪?”
冒雨跟着队伍前进的解固基吼道,现在还没进入阵地,他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好几个地方都响起了枪声,伴以尖厉的叫声划破漆黑的雨夜:“鬼子,有鬼子的斥候!”
“该死的,干死****的!”
“弟兄们,跟我上,杀鬼子啊啊……”
队伍瞬间就乱了,嗷嗷叫着冲向了枪响的方向,他们身体里的饥饿和疲惫都在听到鬼子二字的时候瞬间飘远了,血在体内疯狂的燃烧。
九一八,东北沦陷,现在的上海……
那是一根根扎在心里的刺,国家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哪怕还有一丁点血性的军人都觉得自己是罪人,心里憋了一团火,他们迫切的想要用日本人的血来为自己赎罪。
就连撤退的中央军的溃兵们都瞬间红了眼,接二连三的拉开枪栓就要往回扑,他们被鬼子给打惨了,可如果他们能选,他们觉得自己更愿意死在战场上,和那些死去的弟兄们一起!
“该死的,都给我停下,别乱!”
解固基鸣枪怒吼,这里纵深离鬼子的前沿阵地还有数十里,根本不可能出现鬼子,他可以确定,这一定是哪个疑神疑鬼的家伙枪支走火造成的骚乱,他甚至从空气里嗅出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中央军的人很快就在长官的约束下稳定了下来,但混乱的川军根本就停不下来,乌泱泱的向着枪响鬼叫的地方冲了过去,气的解固基直骂娘,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队伍不但枪弹缺乏而且训练更加缺乏,有的就只有一腔热血,根本无法跟训练有素的七十八军相提并论。
所有人都在乱糟糟的前冲,那些板车队伍被淹没在嗷嗷叫的人潮之中被冲的七零八落,焦急的大吼:“你们干什么呢,都让开……”
“鬼子来啦,你们快走,我们四十三军掩护你们!”那是猴精的声音。
王麻杆在怪叫:”就是就是,你们快走!”
这混乱是渣子们造成的结果,有心算无心之下,几辆板车被渣子们在人潮之中围的严严实实。
黑蒙蒙的一片,奔跑的人群像是鬼影闪过。
“哎哎,你们干什么,别动那些枪!”
“都放下,不然我特么开枪了啊……”
有眼尖的家伙在尖叫,拉开枪栓的声音无比清晰,然后脑袋上挨了重重的一记手刀,他肩膀上的枪都被卸掉了,但更多拉开枪栓的声音响起了起来,路远在低吼咆哮:“妈的,有种冲着日本人开枪啊,将枪口对着自己弟兄算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三十六军的东西!”
有人在高喊,但瞬间便被淹没在汹涌的人潮里。
“快点快点……”
场面实在太乱了,渣子们在这种场面之下将自己地主老财的本性发挥的淋漓尽致,一捆捆的抱着就跑,破损的枪械,没用完的弹药,然后飞快的消失在人潮里。
当周围的人散开一些的时候,几辆板车上的武器早已没有了东西,甚至连盖枪的雨布都给人顺走了。
“妈的,你们四十三军简直特么的是一群土匪,简直比特么日本人还狠啊……”
一名不知道给谁推倒在泥水里还揍了几拳变的鼻青脸肿小排长气的破口大骂:“弟兄们,给我追回去,将那些武器给我抢回来……日本人欺负我们,你们川军也敢特么欺负我们?”
几十名七十八军的人聚集了起来,义愤填膺的怒骂着,就要向那乱糟糟的人群中抱着大包东西撒欢了的跑的渣子们追去,发誓不将这群混蛋给送进军法处打靶,就誓不为人。
“都特么给我站住!”
随着一声厉吼,强迫自己威风凛凛的胡理军带着几个人冲了过来,肩膀上的中尉衔异常醒目,吼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上峰让你们赶紧撤退,难道你们想脱离队伍当逃兵吗?”
兵油子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官阶比自己高的,哪怕对面的只是一个杂牌军的连长。
“你们四十三军的人抢了我们的的枪支弹药,我们要去追回来!”三十六军的排长气急败坏的叫道,不过在连长衔胡理军面前,气势不由自主的就弱了不少。
“少废话,哪里有人抢你们东西了?我看你们分明是想当逃兵……”胡理军根本不打算讲道理,咋咋呼呼的叫了起来。
“你们,你们这是恶人先告状你们!”
三十六军的人气的快哭了,回头想将那群抱着东西乱窜的渣子们指给胡理军看的时候渣子们早就混进人群里跑没影了,再回头一看尼玛,胡理军和他带的几个人也挤进队伍里溜了。
“这特么是一伙的呀!”
排长和他的手下们这才回过味来,气急败坏的叫道:“你们四十三军有种,敢抢友军的装备,我特么告你们去!”
“怎么回事?”
一直竭力收拢队伍的解固基带着几名警卫被这边的吵闹引了过来,脸色铁青的喝问。
“你们官兵一窝,敢抢友军的东西,我们军事法庭见吧!”
那排长早已出离了愤怒,连解固基的军衔都顾不上看了,气急败坏的怒骂道。
“混战,胆敢对我们团座无礼!”
解固基的警卫连连长杨全林勃然大怒,冲上去就是一大嘴巴子将那排长抽的一跟头栽倒在泥水里。
这边的混乱,让七十八军的团长也赶过来了,和解固基吵成了一团,解固基打死也不承认自己的部下会抢友军的东西,三十六军的人又没能抓住一个现形的,最后只能吃了个哑巴亏。
打发走了三十六军的人,解固基闷哼道:“去给我查查,看看这时是那帮混蛋干的,胆子特么太大了!”
“妈的,我们四川人的脸整到上海来丢,被我抓住我毙了他个龟儿子!”
警卫连长杨全林气的直跳脚,他严重怀疑,这场混乱说不定就是那帮混蛋为了抢这些破枪故意搞出来的,只是他没发现,自己的团长在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似乎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些,三连的渣子们可就不清楚了,也根本顾不上。
此刻四十多号渣子正缩在事先约定好的小树林里集合了,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看着那堆的像是小山一般的枪支,国造中正式,24式标准式毛瑟,汉阳造,甚至有一挺国仿捷克式zb26轻机枪,还有好几箱各种型号的子弹……
每个人都在两眼放光,那表情简直就像是乞丐忽然捡到了一堆金子。
“逃兵,你龟儿可以,不愧是我们四川人!”猴精亲昵的用胳膊肘捅了路远的腰。
杨宗满倚老卖老的道:“人家叫路远,人家是文化人,别给人家起外号路远可以!”
“逃兵是可以,脑瓜子好使!”
一群渣子们便极尽热烈奉承的表达着自己的好感,反正无论多么热烈和奉承都不要钱,而所以不要钱的东西,他们都绝不会吝啬。
第五章 火力激增
这些枪支都是坏的,有的枪托已经被裂开,沾着血迹,还有的枪管都已经弯掉了,甚至有的步枪上的刺刀都捅弯了……
很显然,这些枪支都是在七十八军撤出阵地前打扫战场收集起来的,从这些枪支上,也完全可以看出七十八军这一仗,打的有多狠,在面对全方位超过自己的日军之时,七十八军的人唯一的优势跟他们这些所有的渣子军是一样的,那就是廉价的小命以及绝不屈服的勇气。
摸着这些枪,路远似乎能够看到它们的主人在战场上冒着炮火浴血厮杀时的样子。
“快点啊,都在干什么呢,路远你个混蛋,今晚这事篓子可大了,要是团长查下来,可别怪我不讲义气将你丢出去啊!”
胡理军人未到声先至,带着几名渣子浑身是水的冲进了小树林,然后他也看到了地上一堆的枪支,顿时像是心脏病突发一般的颤抖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道:“这么多……咱们连的火力,怕是要赶上一个营了吧?”
“都是坏的,不知道能够拼出来多少能用的都别愣着了,会拼抢的都动手!”
路远低吼道,将那五六支毛瑟全部扒拉到自己身前,哗啦几声就拆成了一堆零件,扳机,撞针,枪簧摆了一地,然后用手轻捏感受着枪簧的弹力,眯眼校正着枪管,准星,标尺……
那认真和陶醉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趴在心爱的姑娘赤果的酮体上一般享受。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德制m924标准式毛瑟,可是一代名枪,口径为7.92mm,枪全枪长1100mm,表尺射程为2000米,射程远而且极其稳定,是每个军人梦寐以求的单兵武器,当然这得抛去时代因素。
路远曾经在几十年后的军事博物馆里看到过这种步枪,接下来的几个月都茶饭不思,他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真正的拥有这样一只枪,而且还能用它来杀鬼子。
“我也来帮忙!”
“这个我在行……”
杨宗满猴精王麻杆等老兵们纷纷蹲下身来帮忙,他们的动作和路远比就差远了,也就勉强会装卸而已,有时候还会将部件装错,不得不拆下来重新装过。
剩下的渣子们就只能看着,不是他们不帮忙,而是根本帮不上,川军本来就装备差训练低下,整个三连内有人连枪都没摸过,跟别说将几支枪拆开然后配在一起了。
“宝贝啊,真的捡到宝贝了!”
胡理军看这路远两眼放光,看着他借着极其微弱的马灯光线在那一堆的破烂中准确的找到每一个最好的部件,然后组装到一起,那种熟练,简直就像是即便闭着眼睛,他的速度也不会有丝毫的降低一样。
喝!
短短的两三分钟之后,路远猛的站了起来,哗啦一声拉开了枪栓,双眼中猛然爆发出了饿虎一般的冷光,凌厉的杀气从身上像是火焰一般的爆发开来。
“哎呦妈耶……”
处于枪口下的大狗熊虽然明知道枪中没有子弹,但在那腾腾的杀气之下依旧吓的鬼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泥水里,腿上传来了液体的温热感在那浓烈如同实质一般的杀气里,他直接给吓尿了。
不光是大狗熊,看到路远眼神的每一个人都吓的脸色发白两腿发颤,浑身的汗毛都在瞬间竖起来了。
在连长胡理军带路远回来的时候,三连的渣子们是非常不满的,认为带个逃兵回来会丢了三连的面子,虽然他们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什么面子,所以更不会相信胡理军说的路远曾经徒手干掉了两名荷枪实弹的鬼子这种事。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渣子们慢慢的接纳了路远,但他们依旧不怎么相信路远杀了两个鬼子,在他们看来,能徒手干掉两个鬼子的人,就绝对不会做逃兵,而他却偏偏做了。
但在这一刻,他们相信了,因为那嗜血的眼神,绝对只有手上真正沾过血的人才可能拥有,那是装不出来的!
“好枪啊连长,这枪归我了啊!”
路远歉意的冲这大狗熊笑了笑,然后对胡理军说道,经过他组装的这支毛瑟,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性能绝对处于最佳状态,比起新枪来都不会差多少,更别说连队里从清政府就开始用的那几只膛线都已经磨平,子弹刚一出枪口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能不能打中就只能求菩萨保佑的老毛瑟能比的了。
“快给我滚起来,一支空枪都能给你吓尿了裤子,见到鬼子你特么还不得给吓死啊,没用的玩意儿……”
胡理军没好气的狠狠踹了大狗熊几脚,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路远的肩膀,路远冲这他深深的点头,这是男人之间的承诺,不需要太多的废话,然后再次蹲下查看桥夹,很可惜只找到一个完好的桥夹,这让他微微有些失望。
看到他的眼神,胡理军便开心的笑了起来,从执法队手里救下路远,可是足足花掉了他五个大洋,心疼的两天没合眼,一看到路远就想看到了那几个大洋,心疼的都在抽抽,但现在,他觉得别说五个大洋,就算是五十个大洋,他都觉得值他很肯定,这小子绝不一般!
“你个孬货,四川人的脸你都能给老子整到上海来丢,你够牛皮……”
渣子们悻悻的冲着大狗熊骂道,虽然他们已经认可了路远,但终究路远刚来两天,剩下的人可都是多年的老战友,现在大狗熊居然被新来的路远给吓尿,众多渣子们顿时深以为耻,一脸都是别特么说你认识我,我丢不起那人的表情。
“老子的胆子你们还不晓得?那回打仗老子不是冲在前头?”
大狗熊气急败坏的叫到,不过当他的目光掠过路远身上的时候,却不由自主的感到心里一阵阵的发毛,结结巴巴的道:“也不知道逃兵龟儿以前是那个部队的,看人的眼神简直特么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哪儿有那么看人的哦?”
渣子们不搭理他,他们都在回忆着刚刚路远的眼神,大狗熊说的没错,当时路远看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具尸体,没有丝毫的感情,无比冷血,然后他们便又下意识的觉得该离路远远点。
他们是兵痞,但本质上来说都是老实人,他们不知道路远经历过些什么,他们只是本能的知道,这样的人很危险,靠近他就更危险。
只有单纯的牛疙瘩不害怕,他凑在路远的身边,仰慕般的看着路远道:“远哥,你刚才好凶哦……”哪怕在此刻,他依旧将那湿漉漉的军旗竖的笔直。
“可惜啊,三脚架没了……”
另一边,胡理军抱着那挺三角架被炸坏了的仿捷克式轻机枪一脸心疼的道:“要不然,咱们连可就有机枪了!”
“连长,就算有,咱们也没得机枪手!”
杨宗满砸吧着早已被淋湿根本不冒烟的烟锅道:“再说,听说有的老鬼子枪法准的很,专打机枪手,一仗下来,光在机枪跟前都要丢七八条命……”
虽然没跟鬼子交过手,但鬼子的枪打的准,这是每个军人们都有的共识,机枪手由于火力猛,被鬼子们特别关照,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反正是坏的,咱们三连就没有用机枪的命……”胡理军撒气一般的将轻机枪丢到了一边。
“机枪一定要有,虽然没有了三脚架远距离打不准,但等到鬼子冲锋上来再给他们几梭子,打不死他们也能吓死他们!”
路远的脸上露出了狠戾之色,扬了扬手中的毛瑟道:“到时候搭几个沙包,用夹角夹住枪身,也可以起到稳定的作用,不会用机枪不要紧,谁愿意当机枪手的,我教他至于那些打机枪手的鬼子,交给我,只要我没死,机枪手就不会死!”
“我我我……”牛疙瘩忙举手。
“就你那身板,机枪吼起来的时候把你都给抖散架了!”
大狗熊道:“我来,我这身板,天生就是用机枪的……”说着,他挑衅一般的瞪着路远,想为刚才被吓尿的事情找回场子。
“还要有一个副射手,手脚要快!”
路远继续说道:“有些老鬼子非常狡猾,他们会算着弹药量,专门等到机枪换弹夹的时候往上冲,我们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在火力占优的情况下被打垮的……”
“说的一套一套的……”
猴精道:“逃兵,你打仗的经验听起来很丰富的样子哦,给大家说一下,你参加过那些战役?”
路远苦笑道:“我参加过无数的训练,旁观过无数场战斗,目睹了无数血流成河尸骨成山的惨状,可是,我没参加过一场实战……”说着这些的时候,他想起了距离这里不远的横店,那地方,现在应该还是一片荒山野岭吧?
“****的,那你肯定次次都在当逃兵……”
“这次再当逃兵,不用等军法处了,老子先把你军法了,保全我们三连的名声!”
渣子很哈哈大笑,对于路远说自己没参加过实战的话,他们死也不会相信没参加过实战的人,绝不可能对鬼子如此了解,更不可能拥有那样杀气腾腾的眼神,能将胆子跟饭量一样大的大狗熊都给直接吓的尿了裤子。
第六章 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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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长,到底你是连长还是他是连长,逃兵龟儿将你的饭碗都抢了,你都不着急?”猴精道。
胡理军便用一种看情人的目光看着路远笑道:“只要这场仗,咱们连能够多活下来几个人,听他安排又咋样?反正最后军功是我领!”
“果然是连长,这算盘打的好!”
“说到不要脸,谁都比不过咱们连长啊……”
渣子们便齐齐哄笑,王麻杆便开始唱反调道,连长那你也得活下来才能领军功,下一秒他便倒地惨嚎,因为腰眼上已经被胡理军一枪托捅中,气都出不上来了。
于是渣子们便爆发出了更大的哄笑声,好些人简直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来表达自己的快意。
“中正式八支,24标准式毛瑟一支,汉阳造十四支,轻机枪一挺,步枪子弹四百七十发,机枪子弹八十四发,手榴弹二十三颗,刺刀十三把……就这些了!”有点近视的连长警卫员曲风道。
“****的,这下我们连总算接近人手一支枪了!”胡理军兴奋的直挥拳头。
“我要中正式……”
“这是我的,你给我放手……”
“谁敢跟我抢,我特么弄死谁哎呦,那个龟儿在老子背后下黑手?”
但另外一边已经打起来了,拳脚的闷响伴以黑脚,泥水喷溅的声音,惨叫声此起彼伏。
路远抱着擦拭的干干净净的毛瑟将枪膛里填满子弹,然后又向桥夹里填子弹,眼前的打斗简直和他无关,和他一样超然物外的有大狗熊和胡理军,大狗熊抱着轻机枪在跳脚加油喊使劲打,一脸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至于胡理军,他是干脆不看。
胡理军的心情路远明白,这可是要上战场,谁有一支好枪谁就多一分保命的机会,至少多一个拉鬼子垫背的机会,所以他便看着,看着这群渣子们用自己的方式决定自己的命运。
打斗终有了结时,更别说是一帮肚子里根本没多少食的渣子们,打斗进行的很激烈但结束的很快,原本就有枪的老兵们手里的枪都换成了中正式七九步枪或者汉阳造,他们肩膀上原有的枪支如川造单打一七九步枪或者老毛瑟老套筒之类也有了新的主人,渣子们的脸上除了悲喜之外,也增添了更多的内容,淤青或者泥浆。
在路远看来战斗力应该很渣的两个人,杨宗满和牛疙瘩,命运就是悲喜两重天。
杨宗满拿到了中正式一脸的得意洋洋,这老家伙在争斗中很有一套,烟锅上下翻飞伴以撩阴脚以及恶心的口水,心黑手狠,胆敢和他抢的人不是还躺在泥水里抽搐就是满头大包,路远相信,如果在这场战斗中有人最终能活下来,绝对有他一个。
至于牛疙瘩……
“远哥,我要枪……”
看看顶着一对熊猫眼和两串带血鼻涕在身边抽泣的牛疙瘩的样子,就知道他那战五渣的战斗力在这帮老兵油子手里绝对讨不到什么便宜。
路远将刺刀卸下来递给他道:“打起来的时候,跟在我后面!”
即便是三连狠狠的发了一笔横财,依旧无法做到人手一支枪,牛疙瘩没有,警卫员曲风也没有,鉴于牛疙瘩除了吃就只有哭这么一个特长,于是曲风就成了大狗熊的副射手。
整编集结,三连再次上路,虽然不少人挂彩,但由于一下子增添了这么多的武器,整个连队似乎一下子有了精气神因为他们知道,这次自己是真的有实力跟小鬼子叫一叫板,而不是纯粹的炮灰了!
“连长,气氛有点不对!”
刚刚融入大部队,路远就冲着胡理军道。
“看到了东窗事发了!”
胡理军也注意到了前后左右的同袍部队眼里的那幸灾乐祸的眼神,懊恼的直跺脚,埋怨道:“这下完蛋,咱们团长的眼里可是揉不了沙子的!”
只是事情到了现在,不干也干了,也只能等着。
雨一直下,浑身早已湿透,一身单衣行走在这初冬的深夜,每个人都冷的发抖,但体内那熊熊燃烧的报国之血,却一直在激励着四十三军的每一个人,向着大场镇的阵地前进。
他们都知道,到了那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但他们更知道,只要到了那里,就有的是鬼子可以杀!
十六日凌晨,部队终于开进了阵地,那是一片长长的芦苇荡和荒地,有的地方是棉花地,十几里外便是长江口,日军的军舰便停在那边,不少陆军会从那边登陆,然后向着这边追击过来去切断兄弟部队撤离的道路。
而四十三军的任务,就是挡住他们,给友军争取撤离的时间。
路远觉得很庆幸,庆幸上峰没将四十三军的阵地直接设在日军登陆的位置让他们去阻止日军登陆而是设在了这里,要不然用不着陆军动手,那些军舰上的舰炮就能直接将这帮满腔热血,打仗从来都只会顶着一颗不值钱的脑袋嗷嗷叫着往上冲的渣子们给全部报销掉。
每个人都累极了饿急了,一进阵地大多数人都直接摔进了泥水里摔进那些深深的芦苇荡里,再也不肯爬起来。
路远也很累,他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累过,但他更知道,鬼子随时都有可能攻过来,现在多累一分,真打起来,就会少流一滴血。
“连长,赶紧去团部问问,我们三连的防区在哪里,我们必须尽快建立工事!”
路远对胡理军道,他记的很清楚,日军在天刚亮就会发动进攻,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给他们准备。。
胡理军看着空荡荡的滩涂,连个小土包都没有,脸色简直比哭还难看:“就这地方,咱们怎么守啊?一阵炮轰下来,什么工事都得给炸平了……”
“那也总好过没有幸运只会降临到有准备的人头上,要是什么都不准备,即便是老天给了我们,我们也接不住!”路远道。
“逃兵,你龟儿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拽文的说?”
猴精王麻杆裹着一块雨布半躺在泥水里龇着一口白牙怪笑,指着眼前的阵地道:“看到没得,这里将是我们的坟场,你要是有力气就先给自己将坟坑刨好,要是还有力气,顺道也帮我刨一个……”
渣子们都在怪笑,那笑里带着绝望,一看到这阵地,没有几个人还有信心活着离开这里每个现在还躺在泥水里的人,或许都是这样的想法。
咚的一声闷响,猴精惨嚎着栽倒在泥水里,那枪托狠砸在身上的闷响声,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要是再有人敢说怪话扰乱军心,伺候你的就不是枪托,而是子弹!”
说话的人一脸凶神恶煞,表情简直像是要吃人,军靴踩在猴精的脑袋上,像是恨不得将那颗脑袋都给踩进泥水里。
众人都认得他是谁,警卫连连长,杨全林,全团出了名的打起仗来绝不要命的家伙,可老天似乎特别眷顾这家伙,大小打了过百仗,每次冲锋都冲头里,子弹却连他的一点油皮都没摸到过。
在他的身边,是腰杆挺的像枪杆,随时都准备将天都捅个窟窿的家伙,团长解固基。
猴精都快吐血了,但他别说挣扎就连惨叫都不敢再发出,只是在泥水里吹着水泡,这是官啊,可不是胡理军这样的官。
一旁的王麻杆和牛疙瘩抖如筛糠,渣子们噤若寒蝉,这是两个绝对惹不起的家伙,无论是打架还是军衔他们没一样能惹得起,所以浑身上下加脸上都写满了服字,不服不行。
“三连长,出来!”
杨全林喝道,枪管挑起了雨布,冷哼道:“枪呢?交出来!”
“快快快,都把枪拿出来!”
胡理军像是被吓坏了,飞快的下达着命令又腆着脸点头哈腰的凑到解固基和杨全林身前苦笑道:“团长,杨连长,我们三连又犯下啥子错,这都进战场你还要下我们的枪?”
屁滚尿流的渣子们将枪乱七八糟的丢了一地,老套筒,土造七九步枪,老毛瑟,大刀片,甚至还有几根钉着钉子准备当狼牙棒的木棍。
“你特么耍我是吧?我说的是那些德械装备!”
杨全林气坏了,一把揪住了胡理军的衣领,两只眼瞪的跟发情的公牛似的。
“你给我放开,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胡理军拼命蹦,挣扎,咆哮道:“你是连长,我也是连长,你特么少跟我耍官威,你放不放手?”只是在牛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的杨全林面前,他的所有挣扎都只能是徒劳,在泥水里蹦的样子像极了戏台上的小丑。
“放开他!”
一根马鞭搭上了杨全林的手背,解固基终于发话了,却不是对胡理军说的,他的目光越过胡理军看向了路远道:“老胡,你跟着我很多年了,你没有这个胆子去抢七十八军的装备,你手下的这帮烂人也没有他出的主意?”
“团长,你说的啥我咋个听不懂……”
胡理军谄媚的笑,既然撒了第一个谎,那后面的谎也就必须接着撒下去,不过幸好,撒谎这种事对他来说没有丝毫难度。
“还装蒜?这是啥!”
杨全林用步枪挑着那块雨布,枪管差点戳到了胡理军的鼻子跟前,那是七十八军用来盖废枪的,这种高级玩意儿就不可能出现在这圈渣子们的手中。
“我我我……”
猴精终于开始挣扎,手举的老高,杨全林便稍稍松了松脚,他在泥水里扬起半边脸道:“捡的,我捡的!”话没说完,脑袋便又被踩回了泥水里。
“真的不交?”解固基的眼眸凝缩如针。
胡理军哆嗦了一下,苦笑道:“不是不交,是真的没有……”
“我给过你机会了,胡连长!”
解固基的脸冷峻了下来,吼道:“三连听令,从芦苇荡到这,三百米,归你们了记住了,要是从你们的防线上漏了一个鬼子过去,胡连长,你提头来见吧!”
第七章 斜线战壕
“团,团长,我们连只有四十个人啊,连一个排的编制都没有啊……”胡理军真要哭了。
解固基狞笑道:“领军饷的时候,可没听你说只有四十个人啊这么说你是在吃空饷喝兵血咯?你知道吃空饷喝兵血,是杀头的罪吧?”
“……那饷,也没发我手里啊!”
胡理军满脸是水,也不知道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反正脸色难看的跟吃了****一样。
“那你的意思是我吃空饷喝兵血咯?”解固基冷笑道。
胡理军真哭了,借他俩胆他也不敢说这话啊,可连芦苇荡加这三百米,足足近五百米的防线四十个人守,他也死活不敢答应。
“连长,接命令吧!”
路远忽然开口道:“大不了,弟兄们将这百十斤撂这儿,何必像叫花子一样的求人?”
“是啊连长,咱们三连不求人!”
“就是呢,一看到这地方就知道死定了,横竖是个死!”
渣子们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胡理军待他们不错,谁也不想看他被逼的如此狼狈。
“对对对……”
牛疙瘩在吃饼,可在这种时候也不甘人后,喷出一口渣子。
“呜呜呜……”猴精在泥水里吹出一串的气泡表达着支持。
解固基走到了路远面前,逼视着他,路远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畏缩,两个人像是两杆枪,目光对撞中,似乎有火花闪现。
“见了团长不知道敬礼,胳膊肘生锈了是吧?要不要我拿枪托给你凿凿?”杨全林狞笑。
猴精呸呸的吐着泥水试图唤起路远的注意,他可知道那姓杨的手有多黑,现在他都感觉自己的整个腰都快瘫痪了一样。
杨宗满在剧烈的咳嗽,牛疙瘩在弱弱的远哥远哥的叫,渣子们将泥水跺的拍拍直响,胡理军偷偷的拽路远的衣角,他们想让路远明白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硬道理,更何况解固基是团长,而他是个大头兵,地位差了几千里,一枪给他毙了都没人敢帮他喊声冤。
路远没有理会这些提醒,只是深深的看着解固基的眼睛道:“在我的记忆里,你是个英雄,可我没想到你只会对下属耍官威,你让我很失望……”
“反了你了!”
杨全林勃然大怒,枪托带着凌厉的风声便向路远砸了过去。
“住手!”
解固基低吼,死死的盯着路远低吼道:“我是个什么人,不需要你来评价,我也喜欢有脊梁的人,因为我们的国人软骨头太多这防线给我守住,硬骨头不是挺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是是是,我们一定守住,一定打出个样子来!”胡理军将脑袋点的跟鸡啄米一般。
“走!”
解固基撂下这话,头也不回的走了,看也不看胡理军一眼。
“小子,希望你打仗的本事跟你的嘴巴一样厉害!”杨全林阴测测的狞笑着,然后快步跟在了解固基的身后。
“团长,记的告诉大伙儿,飞机轰炸的时候,千万不要乱,千万别扎堆小心重炮,炮响的时候让大家蹲着,别趴地上!”
路远大吼,他不敢说的太多,万一没发生或者真的发生了,他都不好交代谁会相信真的有人能从未来回到现在?
解固基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几分钟之后,前方便也响起了一声接一声尖厉的惨叫,猴精便揉着腰咒那姓杨的不得好死,渣子们用屁股都能想出来,这些惨叫声是某个家伙又用枪托揍在了谁身上。
同时传来的,还有解固基那恨铁不成钢的咆哮声:“都给我动起来,连三连的那帮废物都知道要修筑工事,要提早准备,你们特么的连一帮废物都不如吗?都特么给我散开点,大炮过来,一炮炸一片……”
路远微微笑了,解固基终究还是听得进去人话的。
“你特么才废物呢!”
渣子们正弱弱的骂回去,只是声音低的生怕人听到,他们惹不起团长,但他们觉得自己更惹不起的那姓杨的枪托,看着现在猴精龇牙咧嘴的样子,他们觉得自己的腰都开始疼了起来。
路远看着胡理军想问问为什么整个团对三连这么看不起,不过当他看到身边这群站着东摇西晃坐着像滩烂泥,既像流氓又像大烟鬼还像要饭的,总之什么人都像就是不像军人的渣子们的时候,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这是一群自己都看不上自己的家伙,又如何让别人看得上他们?
不过他从这群渣子们身上看到了凝聚力,虽然这凝聚力是因为他们只有在这渣子般的连队里抱团取暖的才能活下去,要是离开了这个连队,他们哪里都混不下去才产生的。
但路远相信,这凝聚力只要利用的好,说不定能让某些人彻底的改变他们对三连的看法。
“这地方,怎么守啊?”
胡理军在抓头发,两百多米宽长在滩涂烂泥里的芦苇荡,两百多米宽一览无余的开阔地,阻击战,集团冲锋,十几米宽的豁子一个人守,该怎么守?
他实在是没辙了。
“老杨牛疙瘩,你们带几个身板弱的去将枪刨出来擦干净,剩下的人,都跟我来!”
路远直接向渣子们下达了命令,胡理军这种靠着在这种军阀队伍里多混了几年饭才当上的连长,他觉得自己最好别信他能拿出什么好的驻防策略,如果不想看着这几十号渣子一天就全部报销的话。
“逃兵,你龟儿越权了哈!”
“就是,仗着自己有点文化,直接就不将连长放在眼里了……”
“把连长放在眼里?他龟儿连团长都不放在眼里不晓得蒋委员长他瞧不瞧得起!”
渣子们又开始怪笑,挤兑着路远的同时也挤兑着胡理军,不过跟在路远的屁股后头跑的欢快,从那女人,到搞到那么多枪,他们现在对路远的佩服已经到了滔滔不绝的地步。
王麻杆道:“你咋个晓得团长会来我们这边查枪?****的能掐会算嘛!”
“能掐会算个锤子,龟儿就没算出老子挨的那一下那姓杨的不得好死!”猴精怒骂,想起那一枪托又不由自主的打了几个冷颤。
“就这儿开始,一直挖不要停,能挖多深挖多深,土别乱丢,在前面每隔着三十步垒一道假掩体!”
路远用锹把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常常的斜y字形,开叉的一边延伸向防区的正中,另外一头延伸到芦苇荡中。
渣子们二话不说立即开干,军工铲不够,就捡石块撮,用手捧,用所有他们能想到的方式。
“路远,这阵地,太凸前了吧?和友军的阵线至少凸前了五十米啊,要是日本人打过来,友军想支援都来不及!”胡理军有些担心。
“支援?”
路远冷笑道:“咱们连都有一大半的空额,整个团有多少你不清楚?现在大家都只能顾着自己,实在不行,咱们顺着战壕撤进芦苇荡里,小鬼子要是嫌命长,就追进来试试!”
“那是,枪我们没小鬼子打的准,打近身我们就占便宜!”
渣子们齐声附和,两眼放光,他们不傻,知道自己的短处在哪里,至于近身肉搏,都特么两条胳膊架一个脑袋,反正自己命贱,比起来肯定自己这方占便宜!
“那我们这斜防线,不是将鬼子往隔壁那边赶?”胡理军道。
“连长,你这连长还真是不如逃兵!”
杨宗满咧着满嘴黄牙嘿嘿笑道:“你没看到?团长对我们不放心,在隔壁那边有突突突……马克沁!”
“那我就放心了,能赶多少过去赶多少过去,整个团就两挺重机枪,居然一挺分咱们旁边,连长还是很关照我们的!”胡理军老怀甚慰的嘿嘿直笑。
猴精瘪嘴:“要是关照我们,就该将马克沁放我们这边,人家那还是看不起咱们三连,怕我们守不住!”
“就你话多,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胡理军老脸通红,简直感觉自己被撤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恼羞成怒的将猴精又给踩进了泥水里。
“大狗熊,麻杆,你们两个跟我来一下,拿上枪!”
林枫回去提了刚擦过的毛瑟和两把好枪过来丢给二人,一人一把大刀片钻进了芦苇荡里。
“哎,路远,你们干嘛去?”胡理军叫,却没得到回应。
大狗熊闷声闷气的道:“逃兵嘛,说不定又跑路了……”
“你跑了他都不得跑,快挖!”胡理军厉声呵斥。
隔壁的二连也在挖掘工事,然后便有人注意到了三连前突的工事,有人笑骂道:“五百米的防线,还前突那么多,简直特么的嫌命长!”
“以为像我们哦,我们有重机枪!”
几名二连的士兵得意的笑,有人便开始嘀咕:“听说今晚枪七十八军的就是三连,他们现在的火力说不定比我们还猛!”
“都给我快点干,少磨洋功!”
三连长焦大鹏过来检查,一边示意将马克沁附近的工事多加固几道,一边催促加快进度,然后便也看到了三连前突的工事,挥手带着两个警卫小跑过来看。
不看还好,这一看就气歪了鼻子,两脚将几名渣子给踹倒在战壕里,指着胡理军的鼻子便开骂:“姓胡的,你特么出息了啊,挖这战壕啥意思啊?特么将小鬼子往我们连阵地上赶?你特么要不要脸了?”
第八章 未来的样子
“老子打仗的时候,你姓焦的还在吃奶呢,你还来教老子怎么打仗?”
胡理军两眼一翻冷笑道:“反正我们三连的阵地就这么着了,要是你不服气,自己找团长去,团长让我改那我改,要不然,你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连长,多少年了,终于看到你雄起了一回啊!”
“完了,明天的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哈哈哈……”
渣子们哈哈大笑,看起来是挤兑胡理军,事实上是在挤兑焦大鹏,自己的长官再烂,那肯定也是要维护的,更别说现在胡理军是在替大家争取利益,他们不可能不说话。
“好啊好哇,等小鬼子打过来你们挡不住的时候,可别想我们二连给你们擦屁股!”
焦大鹏气急败坏的怒吼,拂袖而去,渣子们在身后叫的起劲:“焦连长,要是你们顶不住了,我们主动给你帮忙,一人一张饼就可以了……”
这些话听在耳朵里,直将焦大鹏气的直跺脚,要不是大战在即,他真想集合全连,冲过去将那帮渣子们一个个全揍趴下,即便因此可能要被关禁闭,他都愿意认。
“连长,三连的那帮龟儿太不是东西了要不要去找团长告他一状?”两名警卫和几个知道了情况的老兵同仇敌忾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喝骂声声。
“不怕挨黑打的你就去找!”
焦大鹏气的鼻子都歪了,现在团长解固基正忙着四处布防巡视阵地忙的团团转,这个时候敢为这些事去烦他,不被杨全林那心黑手毒的家伙往死里揍才怪。
几名老兵想到这层顿时气的鼻子都歪了,骂道:“难不成就这么眼瞅着三连那帮生儿子没屁眼的家伙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不管?”
“等打完了这仗再说都给我盯紧点,要是三连那帮废物胆敢无令后撤,直接给我开枪干了,出了事我担着!”
一想着三连的那帮家伙,打起仗来便缩手缩脚,搞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情一次比一次阴损,焦大鹏便恶心的直反胃,看了看阵地又吩咐几名老兵将马克沁向靠近三连防线的方向挪了挪,总不能看看着鬼子从结合部溜过去抄大家的后路不是?
“连长,下面全是水,怎么办?”
三连的阵地上热火朝天,不过挖下去不到半人深,水就全涌了上来,这边靠海,海平面极低,加上又下雨,出水再正常不过了。
“继续挖,能挖多深就多深,别给停下!”
胡理军想起了路远的话,狠狠的说道,自己也跳进了坑里,没有铁锹,就直接用手在泥水里刨,众多渣子们见他都开始带头,纷纷干的更加起劲了。
“都跟着我的脚步走,别踩的到处都是脚印!”
密密层层的芦苇荡中,路远带着大狗熊和王麻杆在艰难的向着战线的前方移动,脚下全是厚厚的淤泥,一脚踩下去全灌进草鞋里,没几下就将草鞋的鞋帮给扯断了,于是几人只能将草鞋挂在肩膀上,光着脚摸索着前进,由于爬扎伤了脚,速度慢的可怜。
足足向前突进了七八百米左右,路远才让二人停了下来,在芦苇荡中用刀砍出一大片隔离带,自己则又钻回到了芦苇深处,四下打量之后,在一处射界稍稍开阔一点的滩涂中挥锹挖了一个大坑,并在周边做好了掩饰。
没过多久,王麻杆和大狗熊便在芦苇荡中开出了十几二十米的开阔地,远远的看去,像是芦苇荡中一块难看的疮疤一般。
“难道你想在这里伏击鬼子?”
大狗熊神情郁郁的看着趴在泥水里的路远道:“你不是说老鬼子专干机枪手?要是你不在,我可不拿机枪!”
“放心,到时候在鬼子跟咱们团正式交火的时候,我会赶回去的!”
路远说着,从泥水里爬了起来,然后带着二人又沿着脚印走了回去,顺道将周围的地形观察了一遍,那些地方藏身不容易被发现,那些地方拥有最大的射界,一切都做到了然于心。
他是特种部队出身的,远距离狙击本就是他的强项,他不想参加这些战争,但既然来到了这战场上,他就必须做到一个军人的义务保家卫国,从来都是军人的天职!
“逃兵,还以为你龟儿又跑了呢!”
见三人回来,渣子们怪笑着骂道,神情间却满是亲昵对于一帮大字不识的家伙来说,粗俗的骂娘,就是他们表达情感的方式。
路远跳进满是泥水的战壕里,差不多能够达到胸口的位置,再估摸了一下天色,估计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于是道:“团长,我觉着差不多了,让弟兄们先歇歇吧,天一亮,鬼子应该就来了!”
“这附近的芦苇不砍掉?要是日军从里头冲出来……”有渣子兴冲冲的建议,为自己的机智狠狠的点赞。
路远瞥了他一眼道:“省点力气吧,日本人会帮我们砍的!”
“小鬼子有那么好心?”
渣子们不信,坚决不信,准备将听说过的小鬼子祖宗十八代干过的缺德事都拉出来数落一通,摆出了一副不服来辨。
“小鬼子有这么好心,老子把球吃了!”猴精信誓旦旦的保证。
只是路远懒得搭理他们了。
“好了,大家都歇着!”
现在胡理军对路远已经是言听计从了,早就在这泥水里呆烦了的渣子们便哇哇叫着要向后跑,虽然四处都是泥泞一片,但他们终究觉得,后面要更安全一些,躺也躺的安逸一些。
“去芦苇荡里,战壕拉成一线,那边绝对是鬼子集中轰炸的区域!”
路远道:“并且我们的战壕延伸进了芦苇荡,进阵地也快一些!”
渣子们没有丝毫反对意见,他们是一群从一出生便被推着赶着走的人,一开始是被食物和命运,进了部队则是长官,现在是路远。
他们总是这样,被推着,被赶着向前,很少去思考是为什么,他们有着简单而粗糙的心灵,或许他们也模糊的意识到,他们从未曾主宰过自己的命运,哪怕是死亡。
可即便是意识到了,他们也懒得去改变,或者说无力去改变。
在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时代,跟着部队饥一顿饱一顿,虽然可能会死在战场上,但至少不会被饿死,但离开了部队就难说了,所以,他们选择了接受自己的命运。
路远抱着一包枯枝草叶之类,给刚挖出的战壕做着掩饰,甚至连那些突前二十来米的假战壕都不放过。
虽然这不可能瞒过日军的指挥官,他这么做唯一的期望,就是别让这弟兄们辛辛苦苦挖出来的战壕,给日军的飞机和炮弹炸塌了,到时候连个躲子弹的地方都没有。
胡理军也没有休息,他跟在路远的屁股后面做着同样的事情,他经历过很多场战争,大多是川军内战,还从未和小鬼子交过手。
所以他不明白路远做这些有什么意义,毕竟每个部队的指挥官都不是傻瓜,望远镜远远一看,就能发现这样简单的伪装,但他依旧跟着在做,他看不透路远,所以他便愿意相信,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更因为这样做至少不会有坏处。
焦大鹏透过望远镜也在看着这边,他身边有几名老兵在鬼叫:“那两龟儿当小日本是傻的,沾上几片草叶子就认不出那是田埂还是战壕了……”
“都给我闭嘴!”
焦大鹏恨恨的瞪了几人一眼道:“跟姓胡的身边那大个儿谁啊?以前没见过姓胡的虽然损,但今天这种损到家的主意他还想不出来,估计就是他身边那王八蛋给出的主意!”
“一个逃兵!”
稍稍知道内情的几个老兵笑骂道:“胡理军个铁公鸡,为了救这娃居然出了五块大洋,也不晓得是不是他在外头的野种,哈哈哈……”
“原来是个无胆匪类倒是跟他手底下的那帮渣子挺配!”
一听是个逃兵,焦大鹏就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原本打算过去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干的心也就散了,跟一个逃兵请教怎么打仗?他丢不起这个人!
“路远,你说我们这场仗,能赢吗?”
胡理军直起腰,一脸悲伤的道:“我是从民国一十二年参军的,打了十几年的仗,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好好的一个中国给打了个稀巴烂,都不知道那天是个头……”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一个军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国家支离破碎的那种感觉,简直让人心碎。
路远一直以为,三连的人都是没有灵魂的,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或许胡理军有,虽然他也没什么文化,能写出自己的名字那也是为了方便领军饷而给逼出来的。
但此刻,他身上那种眼看着山河破碎而无能为力的悲痛,却是如此真实。
他想起了胡理军对自己的怒吼,填坑咋啦,我们是去打鬼子呀!
他的眼睛湿润了,他这才知道,那句话,包含着胡理军作为一个军人,对国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有多么深的愧疚。
“能赢的,正义肯定会战胜邪恶,我肯定!”路远道。
“不晓得我看不看的到那一天……”胡理军长长的叹气。
“能的,一定能的!”
路远道,他想告诉眼前这个伤心的军人,我们不但能打跑小日本,我们还能打跑美国佬,我们能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国,没有人再敢小瞧我们,我们能欺负人,但谁特么的也别想欺负我们!
可他终究没说,没有哪个军人不想自己的国家变成那个样子,可眼前的一切,却让那些看起来是那么的遥远,就像是一个虚假的谎言。
第九章 单衣草鞋心如铁
胡理军看着阵地的前方,久久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路远收拾了一下胸中澎湃的情绪,指了指二连的阵地道:“连长,你最好劝劝焦连长,让他将马克沁先拖走,等到正式开战的时候再拉上来,或者至少伪装一下,现在那样,简直就是一个炮靶子,别还没开战,就被炸成了一坨废铁!”
从夜色里望去,阵地上唯一的一件重武器在二连的阵地上高高垒起像是一个坟头,又像是向三连炫耀的旗帜,简直无比醒目。
“这个蠢货!”胡理军骂道,气冲冲的小跑了过去。
他怎么和焦大鹏交涉,路远不想知道,直接回到了战壕外的芦苇荡里,又累又饿浑身都疼,最难受的是来自精神上的压力明知道这场仗会打成什么样子,却不得不在这里坚守,为了这群渣子,也为了那在民族历史上最痛苦的伤疤,却又绝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那种矛盾的心情带来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
“远哥,你的枪!”
一见路远进来,牛疙瘩便一脸欣喜的小跑了过来将那只毛瑟递给他,抹着鼻涕献宝一般的道:“我帮你擦了三次,又上了油,肯定好使!”
“恩!”
路远揉揉他的脑袋算是夸奖,牛疙瘩便一脸喜气像是孩子得到了糖果,他渴望被认可却永远被忽略的心,总算得到了一点安慰。
渣子们躺在泥水里,像是猪圈里的一群猪,大多数人已经熟睡,大狗熊的鼾声几里外都能听到,他们喜欢安逸,哪怕明知道大战就在眼前。
让路远欣慰的是,这群渣子们到底不是太蠢,没有因为想要安逸而将芦苇砍下来垫背,不然在密集的芦苇荡里忽然出现了几道秃头一般的空缺,日军的飞机绝对不会放过这样刺眼的目标。
“小路,来一口?”
杨宗满没睡,正啪嗒啪嗒的抽这烟锅,四十多岁的脸满脸的褶子伴以佝偻的腰,让他看起来六十都不止。
这是个人精,从他明明已经年老体衰,却总能在这帮足以当他儿孙辈的渣子群中占得先机,他也叫过路远逃兵,但当路远稍稍展露一点实力之后,他就再也不叫,取而代之的是带着长辈般亲昵的小路。
路远摇头道:“满叔,你也少抽点,鬼子追上来咱们逃命的时候,也能跑的快点!”
“抽半辈子咯,戒不了了!”
杨宗满收回烟锅继续吧嗒吧嗒的抽,在稍稍沉默之后忽然道:“我儿子要是没死,也你这么大了!”
路远一楞,这个满口荤段子的老头嘴里,他从未听说过关于他自己的故事,这还是他第一次提,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接口。
“我儿子,也是文化人嘞!”
杨宗满略略有些得意,眼里却有泪花:“书读的好好的,本指着他光宗耀祖的,谁知道东北沦陷了,他跳着要参军,拦都拦不住啊,他说他要保家卫国,最后死在日本人手里头,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你因为这个参军的?”路远问。
“我得给我儿报仇啊!”
杨宗满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伤感,他向路远举了举手里的中正式,抢来的德械装备中好枪中的一支,颇为自得的道:“我的枪法不错的,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这才是正题,路远知道他说的去哪里,大狗熊和王麻杆两个大嘴巴,根本别指望他们能保守任何秘密。
况且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或者说在这堆渣子中,他们乐于分享自己知道的任何一切东西,甚至包括某人拉了一泡形状特别的屎。
“要是鬼子追上来,我没功夫等你,也不会救你!”路远道。
杨宗满竖起了三根指头,眼神瞬间变的坚定:“只要能杀三个鬼子,我就回本了!”
“为啥是三个?”
牛疙瘩眨巴着好奇的眼睛,一边继续啃杂粮饼子,他是属鼠的,不存隔夜粮,对他来说,将能吃的全吃进肚子里,才是最保险的。
也不会有人提醒或者阻止他,谁知道他能活到什么时候?
要是人死了自己的饼子却没吃完,估计牛疙瘩就算死了都会因此而懊恼的死不瞑目。
路远捅了牛疙瘩一肘子,他不想听杨宗满接着说下去,说什么听说唯一的儿子死了,老伴儿也伤心而死之类的悲惨故事,
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谁没一肚子的伤心事?
“好!”
路远冲着杨宗满点点头,闭上眼睛假寐,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睡着,在战斗来临前,他根本无法像这群没心没肺的渣子们一样的酣睡。
“路远,路远……”胡理军回来了,推着他。
路远打起了呼噜,他知道胡理军叫他想干什么,他不想再帮他写那些没完没了却永远都寄不出去的家信。
“连长,让他睡会儿吧来一口?”杨宗满的声音。
“焦大鹏个龟儿,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有她娃哭的时候!”
胡理军声音愤愤的道,接着便是啪嗒啪嗒抽烟的声音,芦苇荡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连雨水的声音都没有了,空气里有着压抑的躁动不安的气息,似乎连这天地都感到了大战即将来临。
路远倒是真的睡着了,他梦到了自己刚刚参军的时候,在那面充满弹孔的旗帜下宣誓,誓言要为祖国的边疆寸土血战到底。
他梦到了自己的老首长在喝醉之后总是很懊恼,懊恼自己没生在战争年代,没仗可打,总是在唏嘘着说,他做梦的时候,都梦到自己提着大刀片,狠狠劈向鬼子的脑袋时是多么的热血壮烈,心潮澎湃……
战争,永远都是一个军人最能展现自己价值的时候!
路远惊醒,猛的睁开了眼睛,天色微亮,空气潮湿的似乎抓一把都能捏出水来。
时候快到了!
他想着,忽然感觉到了害怕,他没有自己的老首长做梦都能梦到提着大刀片将鬼子的脑袋当萝卜砍的豪情,他分明感觉自己很怕死,怕的要死,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然后路远感到了尿急,这是老毛病了,一紧张就尿急,改都改不了然后,裤带断了。
众人睡的正香,他只能光着屁股拆下一截绑腿来当裤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以前从文献中看过抗日时期的条件是多么的艰苦,那句形容川军装备的诗句,单衣草鞋心如铁,让他感到无尽的悲壮和豪情,但看到现在地上的裤带都是草绳编成的时候,他只想骂娘!
他无法想象,当弟兄们端着刺刀冲向鬼子准备来个沙场喋血的时候,冲着冲着裤带断了裤子掉了,那多尴尬?
好歹收拾好了裤子,从包裹内翻出了一大堆的子弹开始挑选,枪打不打的准,除了枪的原因以及射手的技术原因之外,子弹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更何况这个时代的兵工厂技术能力低下,火药的分量多一丝少一丝,都会造成弹道的偏差。
民国二十六年十月十六日,清晨,大场镇****驻地,薄雾。
路远嚼着杂粮饼踱步出了芦苇荡,向着日军可能过来的方向望去,整个阵地上都笼罩在薄雾中,邻近的二连战士也横七竖八的在阵泥泞中酣睡,有哨兵在哈欠连天的游荡,在寂静的阵地上像是一只只游荡的孤魂野鬼。
天边,有几只巨大的热气球升空了。
和历史记载中的一模一样,路远甚至能够想象出那吊筐中日军观察员望远镜后面冰冷的眼神。
将剩下的一块杂粮饼塞进嘴里,路远哗啦一声拉开了枪栓,朝天鸣枪,厉声狂吼道:“小心,日军的轰炸机马上就要过来,主意隐蔽!”
清脆的枪声传遍了整个阵地,迷迷糊糊的士兵们抓着枪爬起,叫声骂声响成一片。
解固基在一线阵地后方数百米处的临时指挥部里酣睡,小半截脚都在泥水里,那是从棉花地里挖出的一个坑,上面盖着警卫连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木板并铺上了一层浮土,一整夜进行战前安排,他刚刚睡下不到半小时,睡着了的他再没有了平日里的怒火,那种像是全天下人都欠着他钱或者他欠着全天下人钱的怒火,温顺的像个婴儿。
然后他被惊醒,第一反应不是睁眼而是拔枪,在睁眼的同时厉声怒吼:“小杨,是鬼子打过来了吗?招呼弟兄们,都给我挺住……”
从他一睁眼的那一瞬开始,他的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头猛兽,披着人皮的猛兽,目光狰狞凶狠,让人不寒而栗。
“没有鬼子,那边升起了几个气球,三连那边那个姓路的逃兵开的枪,在鬼叫!”
杨全林在观察口恨恨的骂道:“个没卵子的货,肯定又是吓疯了,弟兄们刚刚睡下眯下眼,就被这龟儿吵醒了老子现在就去弄死他!”
“等等!”
解固基低吼,接过望远镜看了看天边的气球,再看看在薄雾中扯着嗓子嚎叫的路远,由于距离太远,他听的不太真切,于是吼道:“谁听的清那家伙在叫什么?”
“听不大清,好像是说什么轰炸机……”一名警卫侧耳听了半晌道,满脸都是迷惑不解的表情。
第十章 战机轰炸
四十三军以前都在川内混战,他们习惯的战斗就是在阵前防守或者冲锋,几乎从未被战机轰炸过,所以甚至不怎么理解轰炸机这三个字的背后,代表着什么含义。
但解固基明白,只感觉后脊梁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尖叫道:“吹号,立即吹号,让大家给我隐蔽!”
三连的阵地上,被枪声惊醒的渣子们睡眼惺忪的提着枪从芦苇荡里跑出来,大呼小叫:“鬼子呢,鬼子在哪儿?”
然后他们便看到几个狂怒的二连战士在焦大鹏的带领下,正在追打着路远,路远拎着枪在向着自己这边飞奔,哈哈大笑,在他们的身后,那夜里看上去跟坟头差不多的马克沁机枪已经被踹翻在了泥水里,几个二连的士兵正在鼻青脸肿的跳脚怒骂,一边吭哧吭哧的想将重机枪从泥水里抬出来。
“龟儿子,有种你给老子站住!”
焦大鹏一边追一边咆哮不止:“你瞎打尼玛啥子枪?大清早你龟儿鬼叫就算了,你特么还破坏老子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机枪阵,你想搞啥?你龟儿一定是个汉奸!”
“打死你个狗汉奸!”
“打死他打死他……”
几名警卫挥舞着枪托撒欢般的追了上来,一副不将路远抓住绝不罢休的神情。
“****了,敢打我们的人,都给老子上,打回去!”胡理军瞬间眼红了,叫的山响脚步却是丝毫未动。
“妈妈的,****的二连太欺负人了,当我们三连没人!”
猴精嗷嗷叫着冲出来了,大狗熊轮着缺了三脚架的捷克式冲出来了,杨宗满一手步枪一手烟锅,脚步不丁不八马步微蹲拉出了个如岳临渊的架子,看样子练过,然后翻手一记枪托将哇哇叫着远哥我来帮你的牛疙瘩给扫了个饿狗枪屎,一头栽进泥水里。
“回去,都回去,进战壕!”
路远狂吼,伸手向着天空猛指!
嗡嗡嗡……
天空响起了数万只蚊子在耳朵跟前乱飞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司号员那凄厉的像是死了全家一般的军号声!
所有的声音都在传达着同一个讯息,日军的战机轰炸,即将来临!
几乎在下一瞬,十几架战机猛的冲出了云层,带着发动机剧烈的轰鸣,冲着阵地俯冲了下来!
“妈呀……”
“鬼子的飞机,鬼子的飞机……”
整个阵地顿时乱套了,哭喊的尖叫的骂娘的,胆子大的镇定些的哗啦啦的拉开了枪栓噼噼啪啪的放枪他们不是在试运气,他们那坚定而肃穆的眼神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他们真指望用他们那破枪将那该死的飞机给打下来。
“都趴下,趴下……”
路远在狂吼,焦大鹏也在狂吼,胡理军也在狂吼,渣子们的反应很快,在路远进战壕三个字还没吼完的时候,他们便争先恐后的跳进了那有一多半是水的战壕里,泥水四溅,像是一群被赶进小水沟里的鸭子。
而杨宗满依旧是那只最快落水的鸭子,路远都很难想象这家伙老胳膊老腿的爆发出的速度居然不下于自己不愧练过。
炸弹像是连成线的石块一般的从战机上坠下,阵地上还有人在尖叫,向着后方奔跑,那招摇飘逸的姿态很美或许他们觉得自己能跑过飞机?
大地在猛然震动,接着爆炸声才传了开来,烟花般升腾的火光里,飞溅的弹片呼啸激射,将周围的一切都切割的支离破碎,那些地面,那些随着爆炸的硝烟一起升腾的泥浆,还有那些被炸飞的血肉……
那些奔跑的飘逸的家伙,成了第一波的牺牲品,四分五裂的尸体在空中翻腾,失去了生命色彩的眼睛里带着迷惘,他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战争,这不是他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在一阵乱枪之后,靠着一腔热血和比谁更不怕死就能赢得的战争。
哒哒哒……
一架战机向着三连二连的阵地呼啸而来,震天的机载机枪在震天的轰鸣,呼啸的子弹像是暴雨一般的向着地面的战壕激射,子弹射进地面,射进身体,瞬间便将身体撕裂,碎块纸片般的飘飞。
凄厉的惨嚎声不断的在阵地上响起。
这地方,在这一刻,变成了人间地狱,不少人嚎哭着想要逃离,更多的人却呆若木鸡,他们分明给吓傻了……
轰隆隆……
在飞溅的泥水和弹片中,二连那被垒的跟坟头一样的重机枪阵地被轰然炸平,好几名士兵被炸飞了,有人身上正泉水般的喷血,在火光硝烟里微微抽搐。
战机呼啸而过,机载机枪一路轰鸣而来,子弹暴雨般的打在地面上,像是无数柄铁锤狠狠的砸在地上一般,碰到的一切都被撕裂成碎片,漫天喷溅!
“趴下,别动,别乱跑……”
路远在狂吼,胡理军焦大鹏也在狂吼,渣子们死死的趴在战壕里,他们中的很多人不是不想跑,实在是被吓的腿软了,没法再跑。
先前耀武扬威的两名追打路远的二连警卫像是受惊了的兔子一般在毫无遮挡的棉花地里乱窜,他们肯定以为自己比子弹还快,但现实是残酷的,他们身上爆开了大团的血花,身体像是破碎的旗帜一般抖动了片刻,然后栽倒。
“****你姥姥……”
这一切,将单纯的大狗熊刺激的震天狂吼,一把抄起了那缺了三脚架的捷克式满身泥水的从战壕内爬起来,就要和低空掠过的战机对射,那金刚怒目的姿态,不屈,坚韧,悍不畏死的勇气和疯狂,所有的气质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然后他的胃部便挨上了重重的一记枪托,浑身抽搐着倒下,暴雨般的子弹从战壕不远处掠过,被子弹溅起的泥水泥浆也像子弹,炸的人身上生疼。
“谁特么打我?”大狗熊从泥水里钻出来,睚眦欲裂的模样像是要吃人。
“你自己想死可以,别害的弟兄们跟你一起死!”
路远狂吼,冰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大狗熊,在满阵地的硝烟,哭喊和哀嚎的阵地里透着让人骨头缝里都在冒着寒气的阴冷,如果说昨夜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具尸体,那么现在,他的眼神完全就像是个疯子,有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疯狂!
渣子们被吓住了,胡理军也被吓住了,看到这一幕的焦大鹏也给吓住了这家伙会是逃兵?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
“如果是你打我的,那就算了……我不怪你!”
大狗熊顿时怂了,不过绝不会忘记给自己找个体面的台阶下。
“麻辣隔壁的,小鬼子有种不用飞机,跟老子们真刀真枪干不,太不要脸了!”
猴精开始跳脚怒骂,整个阵地上都是骂声一片,所有的川军没对于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战斗愤怒到了极点,在他们看来,这根本不是打仗,这就是在耍流氓,是一种很不要脸的行为,绝对比当逃兵更不要脸!
“这还没完呢!”
路远低吼道:“焦排长,让你的人一起喊,当重炮来的时候,大家都蹲着,别趴地上,那没用,记的张开嘴……”
焦大鹏看上去无比狼狈又无比迷惘,眼神都像是找不到焦点,他的两名警卫,最亲近的人现在变成了筛子,听到路远的声音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着那忙活半晚上却被炸平的机枪阵半晌才带着哭腔道:“啥是重炮啊?”
“反正跟平时炸你们的小山炮的声音不同就像是空气都能撕裂的声音!”
路远吼道,然后顺着战壕向着芦苇荡的方向狂奔,牙齿咬的格格直响,像是想要将看到的一切都用牙给撕碎一样,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绝不会怕战争,怕的是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人一个个的倒下却无能为力的战争!
所以他想逃。
“逃兵,你龟儿又想跑?”
渣子们在鬼叫,眼里满是不舍和泪花,刚才敌机的轰炸,将他们炸的魂都没了,现在渣子般的三连的人还全活着,他们都知道是路远的功劳,现在看着他要走,心里像是丢了东西一般空落落的。
“大狗熊,带两个弹匣跟着我!”路远大吼,根本不做任何解释。
“老子去弄死他们!”
大狗熊嚎着带着一身的泥水冲了出来,像是刚从水里爬出的狗在抖毛,溅了周边的人一头一脸,脸上写满了楚霸王准备力战八方的豪迈。
杨宗满不声不响的提着枪跟了上去,他知道路远想干什么,老脸崩的紧紧的,像是一只幽灵。
“远哥,远哥……”
牛疙瘩抓着刺刀也想追过去,然后被胡理军一脚踹倒在泥水里,咆哮道:“都跟我一起喊,重炮,别趴地上,蹲着,张开嘴……”
“重炮,别趴地上,蹲着,张开嘴……”渣子们扯着嗓子吼,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重炮,别趴地上,蹲着,张开嘴……”
二连的人开始在焦大鹏的授意下跟着吼,远远的便有声音开始附和,没有阵地电话没有无线电,这是传递消息的最好方式。
路远在芦苇荡里狂奔,听到这声音微微有些欣慰,他知道自己无法救所有的人,希望这些能够多少能救下几个。
死在和鬼子对战中的枪口下,和被重炮成片的震死,那绝对是截然不同的。
杨宗满在剧烈的喘息,但他跟的很紧,昏黄的眼神中有着前所未有的狠劲,和他在讲那些荤段子的时候的那种来自骨子里的猥琐,有着天壤之别,是老鼠和猛虎的区别;大狗熊在横冲直撞,似乎不如此就对不起他那魁梧的身板。
路远没有提醒,没有必要了。
第十一章 一枪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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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炮,别趴在地上,蹲着,张开嘴……”
吼声在战机过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回荡着,响彻了整个团驻地的每一个角落。
“那龟儿刚才是喊的飞机?”
杨全林还有些发愣:“他怎么知道会来飞机?能掐会算的活神仙?”
“给我接师部,找师座!”
解固基在大吼,昨晚他就看出了路远不简单,够胆子出主意抢中央军的装备的人,绝不简单,至于三连的那帮渣子,他很肯定,那就是一帮跟着起哄的家伙。
刚刚路远又率先说出了日本人飞机轰炸的事情,现在这是关于重炮防备的事情,解固基知道对方绝不可能有的放矢,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趴地上,但他肯定,只要照做,肯定会少死很多人!
他必须将这个消息传达给兄弟部队的人!
咻咻咻……
和摇臂电话摇动一起响起的,还有那从天而来,带着刺耳的破空之声的炮弹之声!
这一瞬,所有人都知道了重炮是什么意思,那是他们以前在战斗中从未听到过的声音,像是……死神的咆哮!
大地,在猛然抖动,整个大地似乎都在这一刻都翻转了过来,接着才是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像是炸雷在耳边炸响,灵魂都像是要被阵震的从脑子里飞出去,呼啸的弹片在四方激射着,将邻近的一切都切割的粉碎。
“刘师座,放炮,防重炮的要诀是……”
解固基在大吼,可耳边和话筒的另外一边,都是那炮弹爆炸时山呼海啸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他的心里开始绝望,他知道,已经太迟了……
“别趴下,蹲着,张开嘴……”
渣子们在大叫,捂着耳朵蹲在战壕里,炸弹在前方那些浮土垒起来的假战壕前炸响,在地上掀起了一个接一个的巨坑,旁边的芦苇荡被炸的草屑横飞,像是没剃头的癞子,他们开始明白,路远昨晚说的,日本人会帮他们将近身的芦苇荡砍掉是什么意思了。
其余的阵地上的情况就要凄惨了许多,有人在一开始还能坚持做到这些,但那些炮弹不住的在身边爆炸,不少的战友被那些激射的弹片给切割的支离破碎,终于有人被吓疯了,有的开始尖叫奔跑,有的死死的趴在地上,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里,虽然地面上的剧烈震动,像是一把把的铁锤,一次又一次的砸在他们的胸口,他们也不愿意起来。
他们是川军,他们打惯了内战,从没有人经历过这样的战争,从未承受过如此猛烈的炮火。
路远在芦苇荡的泥水里狂奔,牙齿咬的格格直响,身后的那些剧烈的爆炸声和他的咬牙声交错在一起,像是恨不得将那些炮弹都嚼碎了给吞下去。
“这就是重炮?他娘的……”
杨宗顺说话的声音在颤抖,他已经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这重炮的威力,但他能想象处于重炮轰击范围内的战友们此刻被炸的有多惨,大狗熊是彻底的萎了,抱着捷克式在发抖,路远知道,这家伙即便是挺着刺刀冲向成群结队的鬼子,他都不至于如此害怕。
至少冲向鬼子还有命可以拼,可和这样的炮弹集群轰炸,就只能是等死!
“你待在这里,有鬼子过来就给我扫死他们!”
路远将抖如筛糠的大狗熊摁进一个昨晚挖好的坑里,招呼了一句继续向前冲去,一直冲到了昨夜在芦苇荡里砍出的隔离带前在趴进了事先就挖好的泥坑里,缓缓拉开了枪栓。
一千多米开外,日军正扛着太阳旗,拉着稀稀拉拉的散兵线向前推进,,密集的芦苇荡,也是他们重要的防御方向。
逢林莫入这个道理,日军也懂,特别是在他们处于攻击态势的情况之下,进入密集的芦苇荡,就等于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他们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深呼吸,让心跳和扣动扳机的频率在同一个节奏之上……
路远呼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便看到了杨宗满,看到了他眼里那饿虎般的冷光,他的枪很稳,呼吸又缓又平,表尺已经拉了起来,只是脸色阴沉的难看。
这是一个打仗成精了的老鬼!
“老杨,别急!”
对这样的老鬼,路远一点也不担心,他只是担心他的枪,他能看出杨宗满的枪法应该不错,他只是担心他的枪。
中正式宣称的有效射击距离在六百米左右,但事实上,四百米以上能够击中目标的,都算是神枪手,而他手里的毛瑟八百米内,都在有效射击范围之内,跟小鬼子用的三八大盖差不多。
用手里的毛瑟,路远其实有把握击中一千米以内的目标,但为了不让杨宗满白拼一回老命,他道:“我会将鬼子放进五百米内,你有把握吗?”
杨宗满感激的笑了一下道:“五百米……听说小鬼子的枪法可准!”
“反正都是拼命!”
路远拿枪开始瞄准,道:“等我先开枪,那个拿指挥刀的家伙,归我!”
“好,只要是鬼子,都一样!”
杨宗满轻咳了两声,看了看烟锅开始笑,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抽下一锅烟。
日军在逐渐迫近,阵地上的炮声终于开始稀疏,最后完全停了下来,战士们从泥水里血水里以及战友的尸体中爬了起来,向着逐渐逼近的鬼子张望,不少人都开始紧张的发抖。
原本他们天真的以为,和小鬼子打仗,和之前打过的任何一场仗没什么不同,但经过了飞机的轰炸,炮击,他们终于发现了这场仗和之前的每一场仗有什么不同。
这特么就不是人打的仗!
鬼子毕竟前线的阵型,在警惕中带着几分堂而皇之的味道,在解固基的眼里,那就成了耀武扬威。
他当然知道鬼子为什么耀武扬威,他们在中正式的射击范围之外就可以有效的杀伤中**人,可他的部下们手中的武器,最多在鬼子的前方溅起一堆湿泥!
“传令下去,将鬼子给我放近点,不到三百米之内,谁也不准开枪!”解固基咆哮道。
传令兵猫着腰小跑了出去传达团长的命令。
“三连那边,鬼子很多啊,估计有一个一两百个,也不知道那帮家伙能不能守住……”杨全林拿着望远镜在观察。
“他们吞了七十八军的德械装备,就该有拿命去填的觉悟!”
解固基恨恨的道,他不是恨三连的渣子们胆大包天到敢打劫友军,他是恨那帮渣子得手了却连根毛都不肯拔出来,特固执的认为,要是那些德械装备落在别的连队里,会发挥出更大的功效。
清脆的枪响,打破了阵地前紧张到几乎要凝固的空气。
“该死的,谁特么乱开枪?”
解固基勃然大怒,咆哮道:“给我查,胆敢违抗军令,老子要毙了他!”
“****,鬼子那边的一个中尉被爆头了……”
作为解固基的警卫连长兼忠实走狗兼打手的杨全林,第一次没有最大声并最积极的拥护解固基的命令,而是兴奋的狠狠挥起了拳头!
弟兄们还没和鬼子交上手就死了近百人,对好战如狂的他来说已经憋的快疯了,现在第一声枪响,就干掉了鬼子一一个中尉,简直是太解气了,甚至比是自己开的枪都要解气!
“什么?干掉了一个中尉给我查,查出来老子要给他请功!”
解固基立即转变了态度,脸红都不带的,当然他脸黑的像锅底,就算红了也绝对看不出来。
又是接连几声枪响,举着望远镜的杨全林已经开始狼嚎:“两个了,四个,一共四个,****啊……”
“望远镜给我,让我看看!”
解固基急道,可兴奋过头的杨全林根本没听到,然后被一大脚给踹的进坑里啃土去了,手上的望远镜便也换了人。
望远镜中,鬼子的阵线并没有太多的变动,依旧是一副咄咄逼人耀武扬威的进攻态势,靠近芦苇荡那边的日军却已经乱了套,好些人在鬼叫,更多人在冲着芦苇荡的方向开枪,有几名鬼子悍不畏死的向前冲锋,然后在一声中正七九步枪的枪响声中,胸口绽开了大片的血花,然后破布一般的栽倒。
“真解恨啊!”解固基在咆哮,恨不得将这一幕永远都刻在脑海里。
三连的阵地上,渣子们伸着脖子张望,前方传来的枪声让他们紧张又激动。
“不晓得逃兵他们干掉了鬼子没得……”王麻杆道。
“远哥肯定能干掉好几个鬼子!”
牛疙瘩激动的挥舞着刺刀差点捅到了胡理军的屁股,然后被一脚踹倒。
“姓胡的,你要倒霉了,连长刚刚下令,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你完蛋了……”
焦大鹏在远远的压低声音鬼叫,身旁的士兵们正在刨土,试图将被盖进土里的马克沁给扒拉出来,团级一下根本没有望远镜,所以他根本看不到前方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妒恨于三连的渣子们居然个个全须全尾,自己的部下却被炸死了七八个,觉得不幸灾乐祸一番就找不回场子。
“命令刚到……”胡理军阴阳怪气的哼哼了一句。
“就是连长英明!”
渣子们齐声附和,他们善于给自己找乐子,更善于抓准时机让别人不痛快:“焦连长,你们那边被炸死了几个?我们的人都没事!”
“这么大篓子,你扛不起的!”
焦大鹏的便被气的鼻歪嘴斜眼冒金星,狠狠的啐了一口表示不屑的同时留下一个白眼你们特么就等着倒霉吧!
第十二章 还差一个才够本!
“走走走!”
路远飞也似的从泥坑里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向着阵地的方向冲去,子弹在芦苇荡里嗖嗖乱飞,但明显属于盲射,威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更实际的威胁来自于,那些鬼子已经架起了几门小山炮,准备对枪响一带的芦苇荡进行轰炸。
杨宗满跑的像风,一边咬牙切齿的叫:“老子干掉了两个,还差一个才够本啊!”
路远没回应,只是猫着腰飞奔,他习惯专心做事,射击的时候心无旁及,逃命的时候也是一样。
“我我我……”
大狗熊在泥坑里急的打滚:“我都还没开枪呢……”
“带着你就是以防万一,快走!”
路远一把揪住大狗熊的衣领向外拖,炮弹在身后的不远处爆炸,芦苇的碎片乱飞,简直像是下雨一般。
这边的日军终究没敢追进了芦苇荡里,他们查看了死去的中尉和五名同僚的尸体,除了两名是胸口中弹之外,中尉等三人都是被一枪一枪爆头,脑壳都被掏空了,脑浆流了一地。
在短暂的慌乱之后,这边的鬼子终于再次集结起来向前进发,不过这次他们谨慎多了,几乎是步步为营,动不动进用小山炮给芦苇荡轰上几炮,甚至有人试图放火,不过刚刚下过雨的芦苇荡太过潮湿根本烧不起来,最后无奈放弃在这样的枪法威慑之下,谁也不敢冒险,鬼子也是人,也会怕死,更怕不知道从哪里就飞出一颗子弹给要了命。
“远哥……”
牛疙瘩兴奋的大叫,试图冲出来迎接回来的路远等人,然后不等胡理军动手,就被猴精和王麻杆给摁进了泥水里,啪啪两声枪响,几颗子弹在他刚刚起身的地方溅起了大团的湿泥。
“不想死就给老子老老实实的趴着!”
胡理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冲着连滚带爬扑进泥水里的路远等人低吼道:“咋样?”
“嘿嘿嘿……”
杨宗满咬牙切齿的狞笑,那声音绝对让人后脊梁发毛能止小儿夜啼:“老子干掉了两个不过路远还是牛皮,一枪就干掉了小鬼子的中尉,另外弄死了几个没注意……”
“中尉,牛皮啊!”
渣子们顿时激动了:“中尉是个啥子官儿?”
“你个逃兵,就是你开的枪是不是?”
焦大鹏又在远远的低吼:“你死定了,老子要告诉团长,你龟儿不听军令……”
“他们干掉了二十几个鬼子,还干掉了一个中尉!”
胡理军得意洋洋的的道:“有本事你的人去干掉这么些鬼子给老子瞧瞧?有这本事老子马上跪你姓焦的面前喊你叫爹!”
“二十几个,吹牛不打草稿……”
“中尉是那么好干的?你们咋不说那龟儿一枪干掉了天皇?”
二连的家伙们怪叫连天,其实他们不是不信路远干掉了谁,他们就是不乐意看到三连的这帮自己根本看不上眼的渣子们这么得意!
“都给老子闭嘴还不快点将马克沁架起来,谁再给老子垒成坟头试试看!”
焦大鹏意兴阑珊的回去了,将一群部下踢的嗷嗷直叫东倒西歪,他直觉胡理军的话至少有几分可信,也就是说那逃兵可能真的干掉了几个鬼子,但肯定没有二十个那么多。
上战场前他已经打听过了,七八条命能换鬼子一条命就是赚,现在三连的人说不定都已经回本了,而自己这边,白白死了七八个人却连鬼子的一根毛都没摸到,由不得他不恨不恼怒。
“焦连长,能不能听我一句?”
路远忽然叫道:“将普通火力往另外一边移动一些,这边就留一台马克沁,多备后备机枪手,要不怕死的,让鬼子以为这里是突破口,将他们引过来先用三分一的火力,马克沁的火力千万别暴露的太早,等鬼子进了五十米的范围之内等我命令!”
焦大鹏先是一楞,然后注意到了三连的火力,捷克式,人人有枪,而且都是好枪,要是加上自己连的全部火力和捷克式,要是鬼子如愿集中到这结合部来,所有的火力忽然集中交叉射击,这接合部将是一片地狱!
“逃兵,你够毒!”
他这一说,但凡打过仗的渣子们顿时反应了过来,个个都翘起了大拇指,二连的老兵们也是喉咙发干,看着路远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妖孽。
“老子,老子打仗的时候,你龟儿还在吃奶,我要你教?”
焦大鹏悻悻的叫道:“我其实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愿意你们三连沾我们二连的光都聋了么?有不是新兵蛋子,该怎么布置还要我教?”
除开前半句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之外,后半句变成了对自己和自己手下的咆哮。
“臭不要脸的!”猴精怒骂!
“是不要脸!”
王麻杆点头,回头问大狗熊:“逃兵干掉了鬼子中尉,老山羊干掉了两个鬼子,你干掉了几个?”
大狗熊气的浑身发抖:“你再问老子弄死你!”
“你龟儿不是一个都没干掉哦?你抱得不是婆娘,是捷克式,是机枪!”
猴精等人开始鬼叫了起来:“机枪给你是糟蹋了,给牛疙瘩都至少能吓唬下人……”
“给我给我……”
牛疙瘩躺在泥水里挥手,像是也不敢爬起来其实他是图省事,反正每次一爬起来都被摁水里,干脆不费那劲。
自然没人搭理他,不管他叫的多么起劲,却永远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于是他便眼神哀怨的看向路远,却发现路远也没看他,而是从战壕上扒拉出了一个架枪的凹槽,猫着腰观察着越逼越近的日军。
“注意防炮!”
路远大吼,其实不用他吼,阵地上的人都已经猫在了战壕里死也不肯露头,对面的日军已经架起了小山炮,炮弹嗖嗖的飞过来,炸的硝烟四散,泥土乱飞。
不断的有人惨叫,即便是三连也没能幸免,两个瘦的跟柴禾一般的渣子浑身是血的倒下了,路远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龟儿去享福咯,老子们还要鬼子……”
“幸好直接炸死了,半死不活的才造孽!”
渣子们在爆炸中哄笑连天,像是在给两位死者庆贺生日,他们在用他们特有的方式在为战友送别,每一个渣子都坚定的认为,在这世道,活着就是受罪,死了才是享福。
刚刚被遭受了飞机轰炸和重炮痛击的渣子们,对这种小山炮的轰炸承受力明显强大多了,再也没有人满阵地的乱跑试图找一个安全的角落。
一方面是被接二连三的轰炸炸习惯了,另外一方面,这样的轰炸也在他们能承受的范围之内,这是才是他们习惯的战争方式。
轰隆,轰隆隆……
炮声连绵不绝,炸的整个****防线上的战士们根本抬不起头来,不断的有人死去,轻伤的草草包扎一下还要准备继续战斗,更惨的是那些重伤半死不活的,连包扎都省了,所有人看着他们在惨叫中咽气。
这和残忍无关,整个团根本没有医疗队,更没有药品,就算有那也是为长官们准备的,伤员们无法转移,就只能等死。
那些临死前的哀嚎,让所有人都开始咬紧了牙关,疯狂的想要报仇,怒火在每个人的眼里,在那干瘪的躯体里燃烧着。
“我们的大炮呢,为什么老是特么的我们被炸啊!”
猴精在破口大骂,渣子们都在怒骂,任谁被这样摁着炸的抬不起头来,都会憋的疯掉。
足足近半个小时的轰炸之后,随着鬼子指挥官尖厉的怪叫声,黑压压的鬼子终于哇呀呀的提着枪冲了上来!
“来啊,来啊!”
早已被炸红了眼的川军战线上的军人们开始发出了阵阵野兽般的嘶吼声,看着身边那些被炸碎了的尸体,他们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将那些鬼子给撕成碎片。
“都给我稳住,团长有令,听军号行事!”
所有大小的军官们都在厉声咆哮着,生怕手下愤怒到了极点的士兵们不顾一切的冲出去,要是那样,可就完了.
以鬼子的火力和枪法,阵地说不定会在几个小时内失守!
“司号员,随时准备听我号令!”
后方的指挥室中,解固基趴在观察口举着望远镜在观察敌情,腮帮子上的咬肌紧绷着,像是随时准备咬断镜头中逐渐逼近的鬼子的脖子。
杨全林在他的身后死死的攥着拳头,浑身绷紧的跟猎豹一般,盯着他根本看不清的阵地,像是随时准备抡起拳头砸爆鬼子的脑袋。
这是一个极度暴躁而且极度好战的家伙,如果可以,他一定宁愿冲在第一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窝在后方。
在三连的阵地上,渣子们全都在发抖,彼此都能听到身旁的渣子那剧烈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但每个人那饿狼一般的眼神足以表明,他们绝不会轻易退缩。
路远将精选过的子弹补满弹舱,唯一的桥夹也填满子弹,这才开始握着枪深深的呼吸,几如老僧入定,根本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被渣子们一通嘲笑憋了一肚子火的大狗熊摸索着将机枪架在砌好的卡槽内,踹了一脚曲风道:“给弹夹补子弹的时候麻利点啊,别耽误老子杀鬼子!”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悻悻的瞪了周围的人一眼,誓要杀上几个鬼子给这些家伙瞧瞧,自己的实力和身板,是成正比的!
第十三章 杀人机器
……
枪声在不断的炸响,鬼子猫着腰拉出一个长长的散兵线向前推进,看似散乱无章其实暗藏凶险。
几人一组,有人推进有人警戒狙杀,后面跟着的是三人一组的机枪班,仅仅是三连阵地上这边的一两百号人,就有三挺歪把子机枪,火力顶的上小半个团。
“趴着别动!”
路远远远的瞪了大狗熊一眼低吼道:“机枪子弹不多,一定要留在最后,等他们靠近靠近再靠近,给他们来顿狠的!”
“……那老子什么时候才能打鬼子呀!”大狗熊急了。
“听我的!”
路远道:“要是我们没有重武器,鬼子就会放松警惕冲上来,到时候我们就占了大便宜!”
“不错,你们这些稻草脑袋,要跟路远多学学这就叫有勇有谋!”
胡理军拔枪在手低吼道:“战场上,不是个人逞英雄的时候,记住了,想要活下去,就一定要大家齐心协力!”
所有的渣子们狠狠点头,寻找着射击位置,有个家伙刚刚露头,想要看看对面的鬼子到了什么位置,却听的一声枪响,那名渣子的脑袋便忽然爆了开来,仰天便倒,脑浆喷了旁边的人一脸。
“我草,这小鬼子的枪也打的太准了吧?”
渣子们顿时吓的屁滚尿流,缩着脖子再也不敢露头。
猴精和王麻杆在便立即扑上去在那尸体上摸索,子弹,枪,还有沾着血水的没吃完的杂粮饼都到了他们的手里,口中念念有词:“兄弟,你可以享福了,这些东西你用不着了,东西归我们,报仇的事,我们尽量……”
然后二人便趴在壕沟里在枪声里嘎嘎狂笑了起来,他们想用这种方式表示自己不怕死不害怕或者活跃气氛,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笑的有多惨,比哭丧都吓人。
路远看着那尸体,他甚至来不及记得对方的名字。
枪是土造单打一,王麻杆猴精看不上,就丢给了哭兮兮的牛疙瘩,一边鼓励道:“你龟儿现在有枪了哈,给老子瞄着鬼子打,别打到自己人的脑壳!”
牛疙瘩顿时不哭了,搂着枪如获至宝,大狗熊的副射手曲风便满眼艳慕的看着牛疙瘩,那目光简直像是饿了很久的人看着别人手中的烧饼。
“……这个给你!”
那目光让牛疙瘩很是受不了,便将刺刀丢给了曲风,然后爬到了路远的身边献宝:“远哥,枪,我的枪!”
路远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枪在他的眼里,简直比烧火棍好不了多少,目标超过二十米能不能打中,就只能靠老天爷保佑。
鬼子,越来越近了,即便是肉眼也能看到鬼子脸上那狰狞疯狂的表情。
“打!”
解固基在狂吼,狠狠挥舞的胳膊猛的锤在地上,拳锋之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可他根本恍如未觉。
凄厉的军号声终于响起!
啊啊啊……
整条战线上都响起了疯狂的嚎叫声,无数的战士们翻身爬上了战壕,无数支枪如同山林一般的朝向了鬼子的方向。
鬼子那边响起了成排的枪声,无数战士在刚刚爬出的瞬间就被鬼子的精确狙杀给断送了小命,他们在倒下的瞬间,听到了无数的七九步枪的枪声,那声音成为了他们死前的唯一安慰,像是送别。
“杀啊,给我狠狠的打!”
胡理军在狂吼,第一声枪响,从三连的阵地上传出。
他的叫声震天,但第一个开枪的却不是他,而是路远,枪声微震中,子弹划出了一道精准的弧线,对面鬼子的阵地上传来了阵阵尖叫,明显有一名鬼子在这一枪之下送命。
路远清楚的记的刚刚被射爆脑袋的渣子枪响的位置,所以在他起身的第一时间便冲着那方位开了一枪,为他报仇。
下一瞬,乱七八糟的枪声从所有的阵地上齐齐爆响,双方的阵地间硝烟四起。
路远像是根本不用瞄准一般,拉开枪栓,弹壳蹦出,扣动扳机,无比机械,像是一个精密的杀人机器!
不过短短的十几秒钟,他就打空了弹仓中的子弹!
直到这时,鬼子的阵地上才发出了见鬼一般的怪叫声!
一名前进的鬼子的胸口猛然爆出了血花,然后旁边的鬼子的脑门上猛的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剩下的鬼子争先恐后的卧倒,但有一人在卧倒的瞬间被射穿了脖子,还有一名鬼子的钢盔之上铛的一声脆响,然后浑身猛的抽搐,便没有了动静!
战场上现在子弹嗖嗖乱飞,可真正击中鬼子的子弹却没有几个,像这样的伤亡,简直是前所未见!
“该死的,都趴下……”
在中尉被射杀之后,新上任的中尉冈田趴在地上鬼叫道:“是这枪声,就是这混蛋杀死了长官,狙击手,给我将这混蛋找出来,干掉他……机枪压制对方火力,小队两翼发动冲锋,快!”
得到命令的鬼子小队飞快的阵前迂回,向着芦苇荡一侧靠近。
“好枪法,该死的,这混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在冈田鬼叫的时候,解固基也在咆哮,自从路远一枪击毙鬼子中尉的时候,他就特别关注三连的阵地,现在更是亲眼目睹了四五名鬼子几乎在同一瞬间倒下,那种震撼,简直让他都不敢相信!
天底下,居然真有这样的枪法!
只是,局部的胜利,并不代表着战斗的胜利。
敌我双方在阵前驳火,子弹嗖嗖乱飞,****阵地这边几乎随时都有惨叫声响起,即便是紧贴在战壕上,也不时有人被鬼子精准的枪法给击中脑袋,而鬼子那边的伤亡却低的可怜!
哒哒哒……
歪把子机枪的嘶吼声鞭炮一样的密集,子弹泼水一般的倾泄了过来,在三连的阵地上掀起了迷雾一般的泥土碎屑,渣子们只能在偶尔的间隙中射上一两枪,然后便飞快的缩回战壕内,但即便这样,依旧有好几名渣子中枪,捂着伤口惨嚎声声。
路远在飞快的往弹仓你内填子弹,身旁的牛疙瘩咬牙切齿的扣动了扳机,然后便不知道子弹飞去了哪里,现在正用手指在向外扒拉着弹壳,烫的哇哇怪叫,指尖上有着明显的水泡。
“你都不知道换支枪?”
路远低吼,指了指几个还抱着枪不撒手但已经明显没有了气息的渣子吼道,他都不知道,老天要有多眷顾牛疙瘩,否则这家伙死一百回都够了。
“哦,哦……”
牛疙瘩这才丢了枪,去寻找适合他的枪。
“趴低一点大狗熊,听我的枪声,在我的枪响之前,机枪不能动……连长,我枪响之后,集中所有火力攻击这边的鬼子!”
路远将牛疙瘩摁的低了一些,然后冲着大狗熊和胡理军吼道,猫着腰向芦苇荡的方向移动,在狂奔之中继续向弹仓内填着子弹,鬼子小队的迂回动向,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终于要轮到我了吧!”
大狗熊兴奋的哇哇怪叫,一边不忘招呼曲风以示关照:“副射手,给我机灵点,打死了鬼子,我们一人一半……”
杨宗顺也要跟过来,路远忙让他停下:“你留在这里,打鬼子的机枪手,记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尽量别露头!”
招呼完这些,路远才从向着芦苇荡猛扑过去。
第十四章 老鬼子狙击手
在鬼子阵地的后方,几名鬼子老兵趴在草丛中,借着简单的掩护不断地狙杀着对面的中国士兵。
他们都是参加过日俄战争的老兵,从日俄战场一直打到东北,现在又打到上海,他们是这支部队中的灵魂,重要性甚至比冈田这样的长官还要高,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那丰富的战斗经验,更重要的是他们那神乎其技的枪法,虽然他们没有明确的计数,但他们都很肯定,死在他们枪口下的中国兵,不下百个,还不包括那些不长眼的平民。
此刻,他们的眼中正散发出猎人在寻找着猎物一般,刚刚对面的枪手,让他们那古井不波的心终于兴奋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对面的中**人根本不配军人二字,他们只是一群活靶子,对于在靶场上打靶,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兴趣,而路远的出现,让他们在意外的同时,也终于提起了精神!
高手是寂寞的,没有人能体会到寂寞的高手终于找到了可堪一战的对手是怎样一种心情。
路远的背影在长长的战壕中若隐若现,像是一头潜行的猎豹,迅捷,灵动。
“就是你你,我抓住你了!”
三名老鬼子瞬间发现了路远,枪口随着他的身影不断的移动,嘴角泛起了冷酷的笑意,他们喜欢和高手对决,更喜欢高手被他们射出的子弹敲爆脑袋的样子,那种感觉,简直比在女人身上享受到**还要过瘾!
叭叭叭!
连续几声枪响,从鬼子的阵地上响起,撕裂的风声拉出了长长的啸声!
刚刚冲出战壕,准备冲进芦苇荡里的路远心头忽然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感觉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也不想,便一个飞扑趴在了地上!
嗖嗖的子弹几乎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将不远处的几颗芦苇炸成了粉末!
“路远……”
胡理军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的尖叫了起来,颤声道:“你可别死啊你还欠我钱呢……”
“远哥……”牛咯噔抱着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逃兵……”
猴精王麻杆大狗熊等人怒吼了起来,不顾一切的爬起身来向着鬼子的方向没头没脑的射击着,只是因为枪械和水平的关系,只能在鬼子前方的地面上掀起一阵的浮土。
“这些支那猪,就凭他们也会用枪?”
“支那猪只会抽大烟,枪在他们手里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浪费子弹,哈哈哈……”
看着一阵乱响之后,居然没有一颗子弹落在身边的十米之内,那些前锋线上的鬼子兵哇哇怪叫了起来,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怪笑声。
虽然日本话渣子们听不懂,但那刺耳的怪笑声渣子们还是懂的,一个个气的鼻歪嘴斜破口大骂,恼恨的直咬牙,更恨自己不能为路远报仇雪恨。
在阵地上爆竹般的枪声中,这一枪也显得异常刺耳,在怪笑中不断逼近的鬼子中的一人脖子上猛然血水喷溅,一头栽倒在地,剩下的鬼子笑声戛然而止,猛的趴在了地上。
“老山羊,打的好啊!”
猴精王麻杆等人哇哇怪叫,大感出了一口恶气。
“老杨,干的漂亮!”胡理军也解气的狠狠挥动着胳膊。
“还没够本,我要再多杀一个,给路远报仇!”
杨宗顺冷酷的道,将枪里填满了子弹,摸向下一个狙击地点,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以免被老鬼子盯上,这是路远交代的话,他记住了。
“远哥,远哥,我会给你报仇的……”
牛疙瘩泪如雨下,他刚刚找到了一个偶像,对方却立即就死了,对他来说,简直跟天塌了一样。
“快看,逃兵在动,他没死……”
猴精的尖叫声是如此刺耳,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就连牛疙瘩也抹着泪花看了过去,然后咧嘴笑了起来:“远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打中了吗?”
“不知道……”
几名老鬼子在交流着,只可惜路远倒地的地方正好被一处小土堆挡住,他们根本看不真切,不过他们并没有这样放弃,而是死死的瞄准了那个方向,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可以立即开枪。
路远稍稍动了一下,仰面朝天深深呼吸,他几乎能够感觉到那几个老鬼子阴毒的目光,一动也不敢动。
胡理军带着几个人试图过来帮忙,路远忙吼道:“别过来,有狙击手你们注意正面战场就好,别管我!”
胡理军几人顿时会意,默默的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小心,小鬼子的枪法他们也见识到了,别人没救到,反而将自己给搭进去。
“怎么样,将那该死的混蛋杀了吗?”
冈田匍匐到几名老鬼子之前下达命令:“在发动攻击之前,一定要将那狙击手干掉,那家伙,一个人就能顶的上一个连!”
他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在正面战场上,他们的部队从来都是以一挡百的,他们伤亡一人,****方面的伤亡至少是他们的几十倍,而现在,对面那像乞丐一般的军队里伤亡都没多少,他们倒是死了十几个人,甚至连中尉都死了!
冈田甚至觉得,自己的小命都随时会有危险,如果不将路远干掉,他是一刻都不敢放心。
“我不确定,不过他就在那里,只要他出现,就死定了!”几名老鬼子冲着那小土堆努努嘴道。
看着那小土堆,前边不远处就是那深深的芦苇荡,芦苇荡里的淤泥能埋到膝盖,如果大部队进入,绝不可能瞒过双方任何一边的耳目。
冈田顿时响起了中尉的死,嘴角浮现出了冷笑,心说同一条河流里,难道这混蛋真的以为自己有这么蠢,能跌倒两次吗?
他爬开了一些,招手让副官过来,指了指旁边的芦苇荡,副官狠狠点头,然后带着七八名精兵瞧瞧的摸了进去,消失不见。
枪声,一直都没有停过,鬼子推进到了离****阵线两百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却并没有立即发动进攻而是用持续火力压制****方面的射击,似乎在等着什么。
“传我命令,让所有士兵防炮!”
后方的解固基手里的望远镜几乎从未放下来过,不断的向通讯兵下达一道接一道的指令,三连阵地,因为路远的存在,一直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看到路远跌倒,他的心都揪了起来,不由自主的道:“起来,该死的你给我起来……”
作为一个团的最高长官,他知道自己绝不应该在乎某个个人的生死,甚至是某个局部的失利,他的目光,是整条战线,只要整条战前不全部失守,那么鬼子就无法进行大规模的阵地推进!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路远让他感到刮目相看同时不由自主的关心起对方的生死!
老鬼子的枪法,他听说过种种恐怖的传说,现在,胡理军捡到的一个逃兵,居然能跟那些老鬼子较量一下枪法,这对他来说,简直就像看到了奇迹!
他可不想看到奇迹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