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得罪
韦言君踮着脚儿在追月亭上看着宋楚宜气冲冲的走了,才啧啧有声的下来搭着韩止的肩膀:“你就不能一天不吓人家,怪道人家都说得罪了你可真是得罪了小鬼了。可不就是阎王好送,小鬼难缠嘛?”
韩止伸手隔开了他的手,往后头卷棚看一眼,低声警告他:“人多,给我小心些!待会儿你出去瞧瞧我那好表弟养的好不好,可别把他给养坏了,否则到时候怎么辖制宋六?”
韦言君不愿意去做这事儿,皱着眉头就要撒娇,回头一眼望见了小范氏身边的迎春,登时就闭了嘴,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树立在韩止旁边没动。
迎春向来是人未至声先至,此刻也是先笑着喊了一声世子,瞧见旁边杵着的韦言君也只是当没看见,赶上了前来冲着韩止福了一福:“夫人那边请您过去一趟......眼下小姐可不好过呢。”
韩止眉间阴鸷更加重了几分,偏头吩咐韦言君:“你先出去。”
自己提步往小范氏所在的正房楚风轩去,一进门就瞧见跪在地上泪水涟涟的韩月恒。他不说话,挑了挑眉毛往旁边的玫瑰椅上一坐,看着小范氏教训她。
“就你这副模样,也敢说日后想坐那个位子?”小范氏知道韩止进来,可是连头也没抬一抬,不错眼的盯着自己染得鲜红的指甲,一管声音既娇且媚,全然不似一个儿女都已经到了要嫁娶年龄的妇人:“别人如今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没教养,可我和你父亲又不是死的,分明教养了你。究竟是你太蠢了,还是我教的东西你没听进去过?你要旁人看得起你,也要你自己担得起才行,你要办花会,你姨母连宫里的姑姑也给了你,花儿更是一早就有宫里的花博士来打理,可你瞧瞧你如今办成了什么样?”
韩月恒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一地,梗着脖子很是不服气:“从来你只知道不问青红皂白的说我,何尝真正分辨过谁对谁错?今日分明就是宋六她借我撒气,可你不仅不护着我,还下我的脸!”
宋楚宜走的时候,小范氏还特意着人给她搬了一盆绿梅,一株西府海棠,并虞美人,这看在外人眼里,可不就是在替自己描补?
小范氏懶怠和她多说,连瞧也不曾正眼瞧她一眼:“我倒是想护着你,也要看你上不上的了高台盘!今日若你没有私心,若真想办好了花会夺人家青眼,就该想法子止住沈二小姐的话头,把她和宋六给分开。可你自己想想你办的什么蠢事?你那点子心思,还生怕别人瞧不见?别人不发作你,是看在你老子娘面上,可人家宋六原就没必要卖你的面子。你以为你有什么脸?”
她冷笑了一声,着眼看了一眼迎春:“把她带下去,这几日就别出门了,省的人家以为锦乡侯府的姑娘都没教养。”
韩月恒既委屈又愤愤,可对上小范氏冷淡疏离的眼光,又不敢抗辩了,缩着头抽噎着摔了帕子出了门。
小范氏就开始染另一只手的指甲,从头到尾没听见韩止吱声也不觉得奇怪,忽而开了口道:“既然和殿下说了争取宋家,怎的又纵容那个丫头得罪人?”
她向来把周唯琪看得比自己的儿女还重几分。
韩止也并不当回事,面对小范氏的时候远比韩月恒要从容得多:“虽说有这个心思,也不能表露的太过明显。总之我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不至于叫一个小姑娘拿捏住。”
小范氏嗯了一声半日没说话,一副泥塑的菩萨模样似的,过了许久才重新又凉凉的开了口:“你的婚事也要着紧了,京城里像你这般年纪的,早就定下了人家。想娶个身份相当的,你那些小倌儿戏子就都暂时给撇了。”
韩止这回却没立即答话。
若事情真按照他所预想的来发展,他哪里还需要把这些小倌儿戏子都给撇了?甚至还能光明正大的和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在一起。
青桃直到上了马车还有些惴惴的,伸手给宋楚宜倒了杯茶有些不安心:“姑娘向来沉得住气的,怎么今日跟一个小姑娘闹起来了?到底您是头一次自己出来跟小姑娘们一道玩耍......”
虽然按照年纪来说,宋楚宜才应该是那个小姑娘,可是青桃潜意识里就觉得宋楚宜应该是顾全大局的那个。
还是青莺笑了一声,推了青桃一把:“在旁人眼里,咱们姑娘才是年纪小该被让着的那个。何况韩小姐本来也没做到自己的本分,怨不得别人冲她生气。”
青桃向来知机好相处,之前也能和红玉绿衣处的不错,如今虽然陡然来了个青莺,虽是后来的,却和紫云一样占了个一等的位子,可因着知道她是崔氏送来的,又有功夫在身上,不觉得自己靠后了不算,还敬她三分。此刻听了青莺的话,点点头叹了口气:“也只好这样想了,可总归是把人家给得罪得狠了。”
韩月恒摆明了和沈徽仪是当了陈明玉的枪,宋楚宜从来就不把她们两个放在眼里,自然更不在意是不是把她给得罪狠了。
她在意的,是韩止。
这个人阴险毒辣,又有喜欢看人气急败坏找不着北的倒霉相的恶趣味。她被韩月恒气得失了分寸,在韩止眼里才是真正的上了钩、咬了饵,他才可能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而像韩止这样喜欢抓了老鼠之后还要玩上一阵的猫,只有老鼠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才会肆无忌惮的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既然如此,她也不会这么吝啬,不舍得演一场气急败坏失了分寸的戏给他看。
上一世他能把衣冠楚楚的模样一直装到最后,这一世,她就冷眼看他怎么被剥的精光任人唾骂。他不是喜欢猫抓老鼠之后不急着杀死,先要把猎物玩的精疲力竭吗?那她就让他也试试这种自以为是以为抓了猎物,到最后反被猎物抓死的感觉。(未完待续。)
一百零五·收拾
回府的时候玉书已经在二门处等着她了,见了她先拉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眼,见没什么事才吁了一口气:“午饭时分锦乡侯府几个嬷嬷送了几株西府海棠和虞美人来,还特意说是替她们家姑娘赔罪的,说是韩小姐冲撞了你。老太太当时就没给那几个嬷嬷好脸儿,好端端的出门去做客,做主人家的不说好好招待,反而耍起性子来冲撞了人,这在哪里都说不过去。”
何况宋老太太还另有一桩心事-----韩止究竟还是做的太过露痕迹了些,怎么就真的赶得那么巧在青州驿馆和她们撞上了?撞上了也就罢了,在通州别庄里偏偏又是他和他表弟害的宋楚宜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平阳侯府和方夫人的事也算是把宋老太太的魂儿给吓丢了几次了,她再也不敢轻视这个作为大范氏姐妹的小范氏掌管的锦乡侯府。
宋楚宜跟着她一路回了宁德院,果真见宋老太太脸色不善,一旁的三夫人正抬手拭泪,见了人进来才忙不迭的偏过头去拿了帕子遮掩。
宋楚蜜的年纪比宋楚宾的还要大上几个月,宋楚宾的未来婆家眼看着明日就要上门来相看拜访,可宋楚蜜却因为云家的事如今还不知道被关在哪里,三夫人好容易按捺到宋老太太回来,可不就是要抓紧时间来求情了么。
可是宋老太太如今被宋楚宁的事情闹怕了,宋楚蜜又为了个男人曾经置整个长宁伯府于不顾,自然不会答应。
宋楚宜心里门清,面上却只当不知道,上前给宋老太太和三夫人都请了安。
宋老太太揽了她问:“锦乡侯府使了几个婆子过来送礼,口口声声说是替她们家小姐赔罪。我竟不知道到底赔的是什么罪,也懒得兜揽她们,一并连礼也没收,都仍叫带回去了。”
上次在别庄里,锦乡侯府来人接韩止的时候一般也有人来送礼,宋老太太都轻描淡写的打发了-----郭燕堂是与宋琳琅有旧,又在青州就约好了一同上路的,可韩止却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锦乡侯府又素来身份敏感,她不想接这个茬儿。
说了一回,见三夫人木木的坐着甚是可怜,宋老太太到底也不好再盯着宋楚宜细问,叹了声气让宋楚宜先回去换件衣裳。
宋楚宜告辞出来,就见青莺迎上来说是马三等人已经查到了那个员外的底细,那个告宋毅的员外在京城院子里梳拢了一个将将十四岁的姑娘,如今正热乎着,天天都腻在臭水巷的院子里。
青莺到底是个姑娘家,虽然是从宫里出来的见过了世面,可说起这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脸红:“听说后来黄员外干脆还另外又包下了一个,天天在臭水巷的院里......”
宋楚宁办事向来是没甚疏漏的,宋楚宜已经让宋珏再三去探问过宋毅,得知永州的两块地是宋毅帮黄员外从堂兄手里夺回来之后黄员外给的谢礼。
当初宋毅原不肯收,还是宋楚宁说服了他,说是没有真清廉的官儿,何况只要走了牙行齐全了手续,就是天上掉馅饼天衣无缝的好事,宋毅这才勉强答应了。
人情往来这东西,本来就是有来有往。既来了这一桩事儿,日后宋毅和黄员外顺理成章的也就走的更近了一步,黄员外有一日就特地送上了几个美人儿,通通都是吹拉弹唱无一不精的,有一就有二,何况宋毅向来爱好此道,毫不怀疑的收下了。
谁知第二日,其中一个美人儿就撞了柱子死了。
又这么巧,后衙里的一个下人去告了长沙的巡城御史。
黄员外也蹦出来告宋毅强抢民女,还说自己女儿其实早已经订了亲的。
尹正德本来就是铁面无私的书呆子,既得了这样的状子,再没有不接的道理,义愤填膺的递了折子参了宋毅一本。
宋楚宜脚下不停,一路领着人回了关雎院,喝了一口热茶暖和了些,才出声问紫云:“马永福那边怎么样,找到那个首告的下人了吗?”
现如今帮宋楚宜两边跑腿传递消息的正是青桃的表兄,在门上当差的罗贵。
紫云替她把大氅下了,点了点头道:“罗贵刚让许嬷嬷传了消息进来,说是已经找着了,正往京城押呢。听说藏的倒是够深,都躲到山里去了,可还是被马永福给逮了回来。”
马永福和马三又不一样,他在军中可不是冲锋陷阵的,是个斥候,寻人自有自己的一套,因此宋楚宜才放心叫他去办这事儿。
听说人已经找到,绿衣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往铜壶里灌了热水替宋楚宜把那身徐嬷嬷新做的衣裳给烫的找不到一丝褶皱,这才搭了句嘴:“找到了也好,替二老爷洗清了冤屈,也省的姑娘和少爷受他的拖累被人家指着鼻子骂。”
她心里还有个想头,觉得宋毅若是个还有良心的,这回李氏的女儿推他下火海,自家姑娘却救了他,总该改一改那不负责任的性子,日后对待宋琰和宋楚宜都该好些。
宋楚宜却并不指望宋毅对自己好,她之前纵容方夫人把宋毅的事情闹出来,也不过就是想让宋毅得个教训吃些苦头,也好彻底跟端王那头断了关系。
而现在要救宋毅,一是宋毅好好活着好好当他的官,将来对宋琰来说无论如何也是个庇护,二来也是想着趁机把方夫人给收拾了-----她原本以为方夫人为了魏延召应该能会按照自己的暗示去做,可是方夫人既然全当了耳旁风,那她也只能再断端王的一只胳膊了。毕竟被人握着把柄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何况方夫人既然能为了魏延召杀一个宋楚宁,就敢为了魏延召再动自己。
“好了。”她嗔了绿衣一句,见绿衣瘪了瘪嘴,就笑着使唤青莺:“今晚你亲自和马三一同去一趟臭水巷,把黄员外给我看紧了。明日我亲自出去一趟。”(未完待续。)
一百零六·审问
马永福那边的信向来是稳的,既然他说已经找到了人正准备押往京城。那也就是是时候收拾黄员外了。
宋楚宜披了大氅,借着去崔府的借口出了门,先在崔府逛了一圈,才在崔府东角门换了另一辆马车,一路往臭水巷来。
这中间还有个小插曲,叶景川正好跟着镇南王妃和昨日才回京城的郭夫人来崔府拜访,见了宋楚宜这番做派就闹死闹活的非得要跟了一同去。
从前第一次在通州见到这位二世祖时,还只当他和叶景宽是一样稳重有城府的人物,等接触了才知道,这位未来的大将军,竟还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少年侠客。
宋楚宜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好答应了让他一同跟着去,却不准他骑马----镇南王府的嫡出二少爷,虽然说在叶景宽面前只能算是小宗,可到底也是身份贵重,多少双眼睛盯着?
所幸叶景川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只要能跟着就好了。
下了马车叶景川左右一瞧,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来了:“这里......你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起来要来这里?你要是想找什么人,我帮你找也是一样的。”
他严肃起来的时候样子倒是有几分唬人,绿衣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拉了拉宋楚宜的衣襟:“姑娘,不如咱们把人给押到别的地方审问去?叶公子说的也对,这本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宋楚宜眼风一扫,青桃就上前几步扣了五下门。
来开门的是个瘦高的麻子脸男人,就算是这样冷的天气,脸上也是油腻腻的,小眼睛一眯显得格外吓人。
叶景川越发摸不着头脑,想再说几句又怕惹了宋楚宜嫌被轰走,只好按捺住了心内疑问,迈步跟宋楚宜进了屋子。
院子里头有一颗榕树,榕树底下摆着一桌香案,想必是到了月中拜月用的,叶景川眼睛四处一溜,更加确定这就是那等去处,不知道宋楚宜来这里为的是什么。
等进了正屋,瞧见在地上被绑了手脚扔在一旁的肥壮男人,他才出了声问宋楚宜:“这是谁啊?”
马三斜着眼睛扫了他一眼,再看看宋楚宜,想说些什么到底没说出口。虽然只接触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可是宋楚宜这个原本他以为的娇小姐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们办的每件事情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看她这副到了这种地方也面不改色的模样,再加上她毕竟又有个势大权大的舅舅,他忖度了一番轻重,自然也就不敢在她面前出言不逊。
虽然一开始没打算要叶景川跟着来,可是现在他跟来了倒是个意外之喜,正好可以帮得上忙。宋楚宜也就不瞒他,一五一十的把宋毅的事情和他说了,又道:“光是找这个人就花了我不知多少功夫,好容易才找着。”
她说着,一边示意马三把黄员外嘴里塞着的臭抹布给拿开了,只是眼睛上的布还仍旧是蒙着的。
被塞了一晚上的嘴,黄员外只觉得下巴都脱臼了,一阖上嘴巴咯咯咯的响,适应了一会儿就开始虚张声势:“你们究竟是谁啊?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要是不放了我,将来有你的好果子吃的!”
马三上去毫不留情的踹了他一脚,他方才老实了。
青桃和绿衣拿了帕子垫了椅子,宋楚宜坐了,好整以暇的等黄员外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才问他:“听说你告宋知府抢了你的地占了你的宅子,还抢了你的女儿,导致你女儿守贞一头碰死了?”
黄员外额头上青筋动了动,虽然手脚仍被绑着,身子又肥,却还是缩着脖子往后挪了挪身子,笑了一声:“哦,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啊。没错啊,这事儿不是已经捅去刑部了吗?”
他张开嘴笑了一阵:“我说我在京城跟人无仇无怨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绑,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喏,除了大名鼎鼎的长宁伯府,谁还会为了这事儿特意找来这里?你们蒙着我的眼睛,不是多此一举吗?”
宋楚宜并不兜他的话茬儿,冲马三使了个眼色,马三就一脚狠狠踩在了黄员外的大腿根上,把黄员外踩的惨叫了一声。
“我记得你的状子上写得死的是二女儿,叫黄珍儿的,还上了族谱。我说的对不对?”宋楚宜接了绿衣从提匣里捧出来的红枣茶啜了一口,见黄员外似乎懵了,就接着往下说:“可是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有人却说你这位女儿没死不说,还嫁了株洲底下一个乡里的里长呢......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有两个同宗同族的黄珍儿不成?”
黄员外不说话了,梗着脖子警惕的又往后退了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楚宜轻轻笑了一声,这一声听在别人耳朵里没什么,听在心里有鬼的黄员外的耳朵里却无异于平地惊雷,惊得他的心都轰隆跳漏了一拍。
“你不知道不要紧,你的娘子和你的长子知道就可以了。”宋楚宜一管声音又清又冷,听的黄员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过不知道黄员外你到底在不在乎就是了,院子里包着的这两个听说你将来也是要买回去做妾的,恐怕能另外给你生下儿子来也未可知。那个虽然已经长到了十四岁,也下过乡试了,不过也没什么......儿子么,生下来养个十年八年的,说不得比他优秀的也有。黄员外是做大事的人,不会在意这个把儿子的,是吧?”
叶景川睁着眼睛看的叹为观止,只觉得宋楚宜真的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一般神奇。
黄员外既然连个女儿都舍不得真叫死了,怎么可能忍心放任儿子倒霉?宋楚宜刚才这话,显然就是在戳黄员外的心窝子。
果然,黄员外激动的脸都扭曲的变了形,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别动我儿子!这事跟他没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多谢起名无能的叶子的香囊。(未完待续。)
一百零七·颜色
会有这个反应,就说明那个儿子的确是他的心头肉。也不枉费宋楚宜千辛万苦从方夫人那头把他儿子和娘子的藏身之处给搜寻了出来。
宋楚宜满意的笑了笑,语气稍稍和缓了些许:“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跟他没关系,那到底跟谁有关系?我知道黄员外你觉得自己有靠山能保得住自己,可是也该想想宋知府他也不是没根基的穷书生,两边斗起法来谁输谁赢不一定,可是中间的人却很容易就变了炮灰的,你说是不是?”
黄员外听着说话的仿佛是个小姑娘,可是随即又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哪里有小姑娘厉害成这样,不仅嘴巴厉害,更是眼睛利心思快,少说恐怕也带着一万个心眼子。
他刚才竟一直被她带着在说话,根本连句否认的话也说不出来,他眼珠子隔着黑布转了转,不是很甘心似的问出了声:“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在诈我?”
马三不耐烦和人这么绕来绕去的卖关子,伸脚在他背上就又是一脚,连带着脏话也出了口:“娘希匹!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怎么地?我们这么费劲才去了长沙找到了你祖宅,顺藤摸瓜摸出了你乡下大嫂家住着的你媳妇儿和你儿子,我们还有功夫来诈你?!老实告诉你,当初和你说好了,女人一撞柱子死了就去首告的下人我们都给抓出来了,专等你一个,你还不给老子实话实说!”
黄员外心里存着的最后一丝侥幸也都没了,像一条丧家之犬一般瘫在地上,俨然认命了的模样:“其他没甚好说,只要别牵连我儿子,什么我都答应你们。”
宋楚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冷笑了一声就道:“也没什么好叫你答应的,只要你到时候见了官老老实实把谁跟你牵的线搭的桥,又是谁亲自经手让你污蔑宋知府的,也就成了。”
可是这些话说出来,不就是一个死字了?
纵然到时候宋家肯放过他,他背后的人也不是好惹的啊,黄员外灰败了一张脸,颊边那颗黑痣上的毛都隐隐在抖。
思量了半日,终究还是应承了下来,却又忍不住再和宋楚宜提提条件:“那姑娘能不能保我不死......最好......”
“最好还能有田有地,和你的娘子相好还有儿子女儿共聚天伦是不是?”宋楚宜低头瞟他一眼:“当初我听说黄员外你的父亲就是因为你不肯奉养他,才开了祠堂把你除了宗,过继了你堂兄在名下养老送终。可临了老人儿前脚刚去,你后脚就拿银子开了路重新把你堂兄踢了出去......这些田地原本就不是你的,当初判给你的是宋知府,可你堂兄一家到现在都是不服的,恐怕就等着下一任知府再告你。”
这样的人,若是还能叫他得了好,有田有地的当个富员外,以后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黄员外挣扎着小声替自己解释:“所以说宋知府也不是个好人,你为什么非得要帮他呢?”
宋楚宜只当没听见,加重了语气威胁他:“到了公堂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心里好好掂量清楚。我晓得你这个人两面三刀又爱骑着墙头两边抓草,可是没关系,我手里如今握着你出息的儿子和你宝贝的女儿,只要你稍微说错了一句话,我就能叫你们一家人立时死无葬身之地。不信的,你尽管试试!”
连那么老的陈年旧事都能被翻出来,黄员外哪里还敢不信这位姑奶奶说的话,偃旗息鼓了一阵,缩在角落唉声叹气,活似被人生生的剜了心肝肉。
宋楚宜嘱咐了马三看好人,迈步出了院子。
叶景川紧跟着她出来,瞧见白茫茫一片的地,有些好奇的问她:“你从哪儿招来这么多凶神恶煞的手下?用着会不会不放心,不然,我找几个得用的人给你?”
宋楚宜见青莺和青桃都已经跟出来,就摇了摇头:“的确是有事情要你帮忙,不过不是这个。这些人是我从舅舅那里求来的,知根知底的,你放心吧。”
叶景川一听人是崔家给的,自然也就不问了,反而把注意力落在宋楚宜说的要人帮忙上,立即来了精神:“是什么事?你说,我就没有不替你办的!”
“我听说刑部为了查这个案子很是费心思。”宋楚宜站在榕树底下扫了一遍院子,又转头去看叶景川:“不如你趁着和郭燕堂一起去岑大人府上的时候,稍微给他透漏点消息?”
叶景川就明白了宋楚宜的意思,这是要借着他和郭燕堂的嘴巴,让岑必梁怀疑到黄员外身上呢。
他本来也是要帮宋楚宜的忙的,现在宋楚宜叫他做的事情又只是张张嘴巴的事,自然没有不应的,想了想点头道:“这个我倒是没什么好推脱的,不过怎么说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意啊?”
毕竟他是镇南王府的人,谁都知道镇南王府和长宁伯府是世交。
宋楚宜勾了勾唇露出几分慧黠来,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上下翻飞:“这还不简单?只要你们说黄员外私底下找到你们想要出手永州的两块地,并且还酒醉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不就成了?”
黄员外一边口口声声说地已经被占了,一边却信誓旦旦这地马上就能转手就卖,到时候岑必梁再例行开堂一问,已经被修理过了的黄员外当然就实话实说了,而那个原本刑部头疼的找不到的下人如今也被找着了,而黄珍儿还好好的活着本来就是不争的事实。那个替黄珍儿去死的姑娘的家人也都找到了,现成的人证都已经全部都有了,再加上早已经打点好了的牙行,这案子不就已经很清楚了?
叶景川也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宋楚宜的意思,兴奋的一拍手掌:“我明白了,只是差个在旁边敲边鼓的人嘛,一提醒岑叔叔,他自然就想到了这案子可疑的地方。到时候一提审这个黄员外,伯父的清白自然就能证明了。”(未完待续。)
一百零八·底细
隔了几日,就传来消息说岑必梁已经决定了开堂审问宋毅的案子。
去崔家要人的事宋楚宜已经和宋老太太报备过,这次也就顺理成章的把宋毅的事情都推在他们头上:“都是军中呆过的,以前也是泥里滚过来的,手段有又聪明,很快就把黄员外家里的底查了个清清楚楚。若是没有意外,这次一过堂,也就没事了。”
宋老太太念了声阿弥陀佛,又拉着宋楚宜念叨:“等你父亲出来了,定然要他好好睁开他被糊住了的眼睛,看看究竟谁才是他女儿。”
宋楚宜不接这个话,她救宋毅全然是出自替自己和宋琰考虑,并不关宋毅本身一丝一毫的事儿,又跟宋老太太提了一遍要去皇觉寺的事:“先前大伯母说要去皇觉寺一趟,替小侄子点一盏长明灯,不知道您挑好日子没有?”
宋老太太解决了心头的一件大事,心里轻松,脸上也露出些笑意来:“说起这个正要告诉你,三日之后就敲云板了。历来没出阁的女孩儿去了,都算是夭折,也并没什么好大肆宣扬的,到时候和李家一说,就是了。”
后宅里死个把女孩儿原本就是常事,何况宋楚宁病了的风声是一早就已经传出去了的,如今已经拖了近两月,说她死了,谁都没别的话说。
宋老太太就又开口道:“也正好借了她的名头,说是去皇觉寺请大师办个法会。”
正说着,宋大夫人就进来了,脸上洋溢着笑和老太太请了安,就说起了这事儿:“清虚观那边送了好几个名儿来让咱们挑,都是照着祠堂字派和生辰八字取的。我的意思是,等父亲他老人家回来了,定了哪个好就是哪个。回头咱们再带着哥儿去清虚观打醮酬神。”
宋老太太展开来一瞧,果然按照宋家这一辈的字派,写了好几个名字,瞧着都是好的。她满意的笑了笑:“正说起去皇觉寺点长明灯的事儿来,你这里倒是又赶得巧。左右你父亲还有半月才回来,咱们先去皇觉寺也不迟。”
宋大夫人吁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那媳妇回头就去安排,上回说是十四上山,不如就定了十四?一应出门用的东西都是现成的。”
十四去了,十五就正好请师傅们下山办一场法会,一应的亲戚朋友上峰下属也都会上门来,宋老太太想了想就点头:“既是如此,今晚就敲云板罢。”
宋大夫人又和她说起了李家的事情来:“您不在家的时候,李家也来了好几拨人......现在人也没叫他们见上一见就没了......怕就怕他们会闹出什么事来。”
宋老太太冷笑了一声,想起那一晚阴气森森的宋楚宁的房间和那堆写满了宋家人名字的诅咒的白纸,心里就有气:“闹事?我倒是想瞧瞧他们能闹出什么事来......”
宋楚宜觑着空就退出来舒了口气-----李家想闹事恐怕也是闹不成了。
今日刑部那边开审,恐怕李家也有牵扯进去的人,哪里还有空为了宋楚宁来找伯府的晦气?恐怕是来求情赔礼倒是真的。
等到午间用午饭的时候,果然听说宁德院那边摔了盘子。
向明姿下响过来寻她,脸色也有些不甚好,拉了她只叹气:“再没想到李家竟然这么黑心肝,当初的事情她们不说李氏做的错了,反而还记上了二舅舅的仇,竟然还连同以前同咱们家有仇的方登的夫人一起指使黄员外陷害二舅舅......不过他们现在不肯认,只推了个管事出来。”
宋楚宁这么不甘心服输的人,怎么会甘心在母族上输给自己?既然能搭上端王的线,自然是巴不得让李家更胜层楼了,她早就料到李家在这件事里有手脚,闻言也不觉得稀奇,陪着向明姿叹了一会儿,将向明姿送走了之后转头就问行色匆匆刚进门的紫云:“怎么样,有消息了没有?”
要马三和马永福他们去查宋毅的事情只是顺带,她本意根本就不是叫他们只做这些事。
紫云走的急,半日才喘匀了气喝了一口茶告诉她:“姑娘别急,马旺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向来跟着韩公子的那个小厮,好似是叫什么韦言君的,在京郊有一座宅子。他跟那守门的老苍头一来二去的套上了近乎,知道这宅子本来是没什么人住的,最近这段时间主人家才时常来走动,听说前阵子还运了什么东西去那里,为了这个还特意在附近人家里买了几个丫头,又专程在扬州请了大夫......”
马旺琨这个人在他们一群人里是最细心的,表面上平平无奇,可是探听消息却是难得的沉得住气稳的住神,他从一开始就被宋楚宜调去跟踪韦言君和韩止,到现在才传回消息,可是这消息却是顶顶有用的。
宋楚宜听了,也没什么表示,反而去问青桃:“前几日夜里那件事之后,确定是当夜就从家里运走了?”
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嫌晦气,也是有遮掩的意思,当天晚上就吩咐人连夜给运去了别庄了-----都说了,到时候旁人问起来只说是风疹,会传人的,做法会的时候一把火烧了。
青桃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她对宋楚宁的事情向来上心,何况那天晚上宋楚宁屋里情形那么吓人,她更是记忆犹新,闻言就点头:“确实是当夜就运走了,金嬷嬷特意叫了几个媳妇子去后街叫醒了她们的当家的,连夜运出了城,听说运去了什么庙里。”
四个人的尸体,总不好在家里一直呆着,要是烧起来也得弄出不知多大的动静,运去了庙里停着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宋楚宜想了一会儿,吩咐青桃:“你去打听清楚,那天运去庙里的都有谁,然后问问是运去了哪里。问清楚了之后再跟紫云说,紫云你到时候再叫马旺琨去那庙里瞧瞧。”(未完待续。)
一百零九·丧钟
是夜宋府果然响起云板声,云板声一声儿一声儿顺着风送出去,第二日便有相熟的人家前来。李家来的最快,听说是宋楚宁死了,当场李老太爷就原地蹦了起来,要宋家给个说法。
宋大老爷和宋三老爷并宋珏等人忙的脚不沾地,李老太爷瞧见这哭天喊地的架势,只觉得好笑-----人活着的时候连见也不叫他们见上一面,现在人死了,来奔丧的人倒是一拨接着一拨。
可是他到底没能闹得起来,宋老太太请了他到花厅,当着宋家几位族中的老人儿,正色问他:“你果真要闹?”
李老太爷心里就惴惴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宋老太太手里握着他们李家也不知多少把柄,要是他这么一闹,日后他想当太孙等人的讲师是不用再想了,连国子监这个祭酒的位子只怕也保不住-----家里教养的嫡亲女儿做的事恶毒,嫡亲外孙女也一脉相承这么丧心病狂,叫人日后怎么看整个李家?御史们恐怕都要前赴后继的因着他们的事上折子博个美名。
他心里存着的悲愤一寸一寸的息下去,像是放了空的炮仗,露出点烟火之后就瘪了,跌跌撞撞的推开宋家人送上的白麻布,扶着李大老爷的手回了家就呕出一口血来。
李大老爷和李二老爷心里也不好过,他们这不好过的缘由倒是和李老太爷的一样,并不是为了宋楚宁死了或是活了,而是心里门清,宋楚宁就这么死了,他们家在关外的生意恐怕也就要断了-----从前为了谨慎不沾是非,也为了宋楚宁不肯,他们从来没能亲自联系上端王。如今端王这个臂膀断了,哪里还会管这只断臂上的手指呢?
李大老爷忙着使人去请大夫,偏面上还得说的好听,得顾全宋家的面子,就是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叫宋家以为这是故意请了大夫恶心宋家,憋着气使唤李大夫人:“快去找相熟的邹大夫来!对外别说是父亲病了,说是娇姐儿身上不好。”
李大夫人晓得宋楚宁死了,倒是不比李大老爷和李二老爷伤心----家里靠着宋楚宁才过的体面些的事儿她也不知道,自然只记得这个李氏生的女儿的不好之处。
可是眼见公公和丈夫小叔子都是这副模样,面上也自然而然的冷下来,转头吩咐了丫头去请大夫,自己问李大老爷:“这事儿可要使人去通知母亲?另外按照规矩,我这个当舅母的,该过去那边帮着穿寿衣的......”
李大老爷是个实心眼,闻言立即就摇了头:“母亲她那个性子,若是知道不过两年时间小八也没了,还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倒是又给她添上一层烦心事。瞒着吧。至于穿寿衣,你瞧瞧下午宋家来人不来人,若是不来,你傍晚再自行收拾了东西过去。”
他表面话说的倒是好听,可是外人不知,他们李家人却是知道的,李老太太去庙里那也是崔家施压,且崔家的人还极有恒心,一刻也没放松那边庙里的供奉,硬是用银子把那群姑子砸的晕头转向,把李老太太折腾得只怕老了不止十岁。
这会子就算是他们想要去报,这个消息恐怕也不会到李老太太那里,何况李老太太若是借着这个由头回来了,少不得又有一番延医问药,又得去庙里添些供奉香油之类,两个女儿眼看着开年就要备办嫁妆,哪里来这么一笔闲钱?
叹了一回,李大夫人出了门正准备去两个女儿屋子里瞧瞧,就见李大老爷身边的长随一手捂着帽子跑得飞快的上了前,请了安之后就忙不迭的奔进了书房里。
李大老爷心上正烦,见长随递上信来还以为是同僚的邀,立即就皱了眉摇头:“搁在桌子上罢。”
长随上前了两步弯了腰:“送信来的再三央求了我,一定要让老爷您瞧上一眼,您不如先看看再说?”他收了人家整整三两金子呢,这可是他在李家一年也捞不到的油水,当然尽心尽力的替人家把信亲自送到李大老爷手上才安心。
李大老爷瞪了他一眼,到底伸手接了信。
这么展开来一瞧,李大老爷立即就又把信阖上了,看了一眼伸头探脑的长随,呵斥他:“出去!替我请老太爷......”
想着又觉得罢了,摇了摇头自己揣着信一路走到了上房李老太爷房里,正巧李二老爷也在,立即就拿了信出来给他们瞧:“今日有桩稀奇事......”
李老太爷先瞧了,诧异的挑眉望了李大老爷一眼,又把信递给了李二老爷。
三人静默一回,还是李二老爷先开了口:“说是替阿宁和咱们联系的,可谁知道是真是假,现在人又死了,死无对证......”
话音才落,外头就响起了一阵比一阵急的敲门声,李大老爷有些不耐烦的喊了一声进来,就问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个长随却是唬的面色苍白,汗如雨下的回禀:“门上来了两个刑部的大人.....说是.....宋二老爷的案子查出来跟二老爷有些牵扯,要叫二老爷走一趟......”
李老太爷一口气没上来,抖着手指险些再呕出一口血来。
李二老爷也惊得浑身打颤,立时弹了起来。宋毅的案子最近开堂他是知道的,可是这事儿又有苦主又有人证物证,他早以为就这么完了,后来刑部查到他身上来,他也推了个管事出去顶罪了,谁知道现在好端端的刑部竟来了人传自己去。
若不是为了永州联系黑牙行作假的事,刑部再犯不着来找自己。
可是首尾分明都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当初他也不是自己露的面,派了个管事去而已......
他想到恐怕是宋楚宁又吩咐了这管事做了些旁的事,只觉得眼前乌黑一片,几乎头晕目眩得立即要晕过去。
可是到底是刑部亲自来了人,还是主簿,难不成不去罢?李二老爷心里打颤,脚步也忍不住发虚,一步一步的往外挪。(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宋毅
宋楚宁这个人也就这么从世上没了,本来就是未嫁的夭折女儿,世家大族虽然讲面子,也顶多办个法会。宋家既然已经把面子做足了,自然连一丝儿流言蜚语也没飘得起来。
宋老太爷原本预计着最多半月就要回京的,谁知临了碰着了一件大事-----江南那边的织造署闹出了大事儿,送到宫里的一批松江布全是次等的,内侍省可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一层接着一层的往上闹开了,最后终于闹到了圣上面前。
建章帝向来对贪墨深恶痛绝,何况如今织造署的胆子竟然大到这个无法无天的地步,连宫里的东西都开始以次充好了,闻讯立即就令方孝孺和宋程濡延缓回京,先查明了这事儿再回京。
宋老太太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叹气:“原还等着他回来给曾孙取名儿,现在只能递了信去让他选一个也就罢了。只是这事儿一闹出来,没个一年两年的,可怎么回得来呢?”
幸好宋毅那边的事儿传来了好消息,刚出了四月,岑必梁就断了案,因着黄员外翻了供指认了方夫人和李二老爷,宋毅被证明了是受人污蔑,第二日就要出刑部大牢了。
宋大老爷和宋珏亲自去接了人回来,先在门前跨了火盆,大夫人又吩咐厨下早早的备好了柚子水,满满的灌了一大盆子,叫宋毅洗了,换上了干净衣裳,一家人才总算又聚在了一起。
宋毅在公堂上听说是李二老爷陷害了自己,当场脸色就不好看-----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是明白的,若是没有宋楚宁央求,本来已经断了联系的李家哪里能派出人来特地坑陷自己?
他又是委屈又是痛恨又是愧悔,全然不知自己这两三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如今一见了宋老太太眼圈就先红了,双膝一软跪在宋老太太跟前就哭:“都是儿子的不是,儿子当初叫猪油蒙了心,一再伤父母的心,如今想来简直猪狗不如......”
底下的向明姿并宋楚宾宋楚宜忙都避了出来。
因着已经进了初夏,几人身上的袄子都换下了,换成了薄薄的春衫,越发显得身姿出众-----宫里出来的两个姑姑如今****授课,她们三个天天都一同去学里。
屋里的哭声一阵一阵的传出来,玉书出来冲她们福了福,叫她们午饭的时候再过来。
宋老太太搂着宋毅哭了一阵,又觉得可气,瞧着儿子的可怜样儿又觉得可怜,伸手在他背上拍了几下,眼泪忍不住又下来了:“你这个不省心的!从小就被我宠坏了,你父亲骂我慈母多败儿也没骂错了我,当年若是我警醒些,把这事儿提前告诉了你父亲,李氏哪里有进门的机会?若是这个女人没进咱们家门,你一个好好的进士知府,又怎么会和向云章那个破落户一样,到牢里走这一遭?!”
宋毅心里也是千般难受万般悔恨,到了如今只一个劲的低头认错:“都是儿子不孝,但凡两年前我听了母亲父亲和大哥的话,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这个长沙知府犯了事,立即吏部就指派了人顶上,他要想复出,又是重头再起的买卖。到那时连他弟弟宋慈恐怕都要升迁了。
何况这丢了官还是其次,难受的是他想不通为何心里向来白花儿一样的李氏母女怎么就能心肝黑成这样,以前听宋老太太等人说起来还只当她们是因为忌惮崔家的势力偏帮崔氏的儿女,可如今自己经历了,他才知道所言非虚。
他在长沙对待宋楚宁也算是宝贝至极,可是宋楚宁转眼就能为了上京城的事儿这么陷害他!可怕的是永州黄员外送的那两块地是他去长沙赴任第一年就送了的,宋楚宁竟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准备了要他死了。
哭完了,他又问起宋老太太去青州的事儿来:“妹妹怎么样?”
他在刑部大牢的时候宋大老爷和宋珏也粗粗和他提过宋琳琅的事,可他自己当时浑浑噩噩的,听的根本就不甚明白,此番出来了,又见了妹妹的女儿,才想起了这回事。
一提这事儿,宋老太太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掉的更加厉害,拿帕子掩了面哭个不住。
宋大夫人和大少奶奶唯恐把老太太哭坏了,忙着上前来开解。
宋大老爷拍了拍宋毅肩膀,神色沉痛的摇了摇头:“不成了,在青州就......如今灵位请了先生写过字之后就安放在咱们自家祠堂里。”
宋毅只觉得脑子轰然一声响,脸上神情不由变得更加灰败。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连宋老太太自己去了之后都没能把人救回来,忍不住就哭了-----他到底不是个冷心冷性的,这唯一的一个妹妹,他们上头这四个做哥哥的,哪个不是真心放在心上疼着宠着的?
一旦多年没见,如今却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加上时移世易他如今又丢官又死了老婆女儿,心里艰难的事儿堆在了一起,竟纳头就晕了。
宁德院里登时又忙做了一团,宋大老爷忙着指使宋珏去请太医,自己叫了人抬了长春凳进来把宋毅安置好了,才回来忙着和媳妇儿一道安慰老太太:“母亲且放宽心,不过是气急攻心血不归经罢了,调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大夫人忙着替宋老太太绞了两片儿清凉油圆贴儿下来,小心的替她在两边太阳穴上贴了,也说些旁的话转开她的注意:“老爷说的是,二叔他身体自来就好,如今是伤心的过了头了一时血不归经。母亲您别担心。”顿了顿又提起了崔家的事来:“前几日一道去送了郭家夫人一程,过几日崔舅爷那边也要出发去陕西了,咱们还是要先准备起来。”
崔家的事是耽误不得的,尤其又是崔绍庭要去赴任了这么重要的事,宋老太太闻言就忙点头,收拾了心情和她一道商议起了如何送礼。(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一·狠手
崔绍庭临别之时倒是没甚嘱咐自己妻儿的,特意拉了宋楚宜去书房,正色交代她:“人我全部留给你了,你爱怎么使都成。就是有一样,自己做不来的事千万别逞强,无论如何你舅舅和你两个舅母都在京呢,你千万别犯了糊涂。”
崔绍庭虽说只是表舅,可是待她却是真的好,比之亲舅舅崔应书还多了一份体贴和疼宠,见宋楚宜红了眼圈就又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平时看你挺能耐的,一到这个时候倒似乎是傻了。我待你和应书待你是一样的,从小我没妹妹,你母亲我向来当亲妹妹看......”
说起这个他又讥诮的笑了一声:“若不是因为看顾你和琰哥儿,今日我也不会许他上门。”
他嘴里的‘他’自然就是宋毅。
宋楚宜努力忍着眼泪死命点了点头,崔绍庭就从书案后头的暗格里摸出个极小的小匣子来递给她:“这里头有我的信物,关键时候,你拿着它去找赖成龙,也是用得上的。”
宋楚宜终于吃惊得忘记了哭,抹着眼泪一时没回过神来-----赖成龙是新上任的锦衣卫副指挥使,陈襄管着南镇抚司,他如今就管着北镇抚司。
却没想到崔绍庭还跟这样的人物有交情。
崔绍庭见她吃惊,就又忍不住取笑她:“傻了吧?你纵然再厉害,也不可能什么细枝末节的关系都晓得,赖成龙他父亲可不正是我在福建时候的师爷嘛。我们俩也算是出生入死过的,换了别人,我也不放心把你托付过去-----你虽不肯告诉我你到底要人手干什么,可是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这些人用好了是一把刀,用不好就可能捅向你自己,事情一旦到了这样的地步,你就去找赖成龙,他会帮你解决的。”
她当时不过是因为实在无人可求,才想起了上一世这位舅舅被人参奏的理由里就有一条蓄养亡命之徒当私兵,把脑筋动到了马三等人的身上。
可崔绍庭和崔应书竟连这些都替她打算铺排好了,她把不过巴掌大的匣子塞进自己的袖袋里,忍着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进崔府后院避开了余氏,她见着了马三和马旺琨的第一句话,就是吩咐他们今晚就去动手:“你们既然已经跟了三四个月,想必是不会有错的。今晚他们要动身去河北,你们就伺机动手。”
马三有些迟疑的抬头看了宋楚宜一眼,又立即低下了头去:“杀了?”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心里却越发沉甸甸的起来。
他跟着宋楚宜这整整四个月,头一件事替她办妥了黄员外的事,第二件就是如今宋楚宜正吩咐的,真正要人命的事儿,不由心里有些发怵-----别说这样本来该养在深闺绣花打秋千的名门闺秀,就算是她们村里跟着一起无奈上山落了草的那些泼妇,恐怕真说起杀人二字来也是手脚打颤的多,可是偏偏宋楚宜说起来轻飘飘的,全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儿。
宋楚宜瞥了面带犹豫的马三一眼,再看看从头到尾都安静的听命的马旺琨,视线放在马三头顶一刻,声音也似乎是冬日里的冰水,凉的听的人打颤:“怎么,不敢?”
怎么不敢?不说跟着崔绍庭的兵出去拼杀的那一阵,就算是当年当土匪那阵,他也杀了不少人的。
马三立即摇了摇头,他只是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个小姑娘竟然要动手杀人。
“既然不是不敢,那就听我的去做。”宋楚宜一管声音冷清里这回又带上了几分写意,总算听着没那么肃杀:“事情办好了,我就让你们两个的儿子都去念书,日后不用再走你们的老路。”
马三和马旺琨对视了一眼,心里都知道被这个小姑娘捏着了命门,上一次她说事成之后把他们的妻子老娘都安排到庄子上做活,后来果真就做了,如今他们还能时常偷偷去瞧上一眼。现在她又许下个这样的承诺,再加上被她捏着的把柄,他们怎么能不从命?
点是早就踩好的,对方有多少人他们也都心里门清,事先带了人埋伏在深可没膝的草丛里,等着夜色里那三辆马车咕噜噜咕噜噜出了京城地界到了这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他们就带着人一拥而上,半句废话也没有,把一行十一个人通通杀了个干净。
做完了事之后还连人带车一同都推下了旁边的悬崖,连夜冒着大雨在早已买好了的京郊的一处老房里住了一晚。
都是杀惯了人的,各自沾了几条人命也没睡的不安稳,第三日派了最不起眼的马旺琨进了城,在戏院里和罗贵通了个消息。
宋楚宜听见消息的时候正在屋里给宋琰回信,闻言勾起唇角笑了笑。
韩止喜欢卖弄聪明,不仅把酷似然哥儿的孩子推到自己眼前,还非要念那句什么诗。什么树死藤死死亦缠,打量着她肯定猜不出来。
可是他却忘记了,她身体里住着个老灵魂,何况宋楚宁的事情又这么敏感,他这么一念,她本来就三分的怀疑立即就化作了十分。
她不信老天这么无聊,送了一个宋楚宁来还不够,还要再送一个韩止来一起折腾她。何况几次接触下来,她发现韩止远远没有上一世见到的那么老到圆滑,就更加确定他不是重生而来的,而是和重生而来的宋楚宁有关系。
果然,黄天不负苦心人,她叫马永福和马旺琨盯了这么久,总算是跟着韦言君探出了底儿----宋楚宁的棺材倒真是送去了庙里,可是听说那天京郊不知怎的竟也有出殡的队伍,两方还撞了个正着。
这世上也就只有书才真的这么巧。
韩止想要逗弄她,她就先送他一份礼物,也不知道他知道了小情人死了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今天照旧还是三更,昨天因为朋友回来了出去玩了一趟更新没赶上,抱歉抱歉。(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二·大丧
宋楚宜预料到韩止要找她报复也不是短时间的事-----虽然京郊的那座宅子是挂靠在了韦言君名下,可是京城里有谁不知道韦言君究竟是谁的人?何况和韦言君一起遇害的还有那么多的生面孔的女孩子。
很快茶坊戏楼和食肆里就开始有流言传出来,说是死的那个被划得面目不清的女子其实是韩止的相好,因着韩止要娶亲了所以不能再养着,偷偷准备送走的,谁知遭遇了山贼打劫,最后一帮人都死了。
不管到底是不是,可是到底死了这么多人,又跟韩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锦衣卫和顺天府的人都先后找上了门。
最后还是锦乡侯府花了大价钱才平息了这事儿。
等这个风波彻底过去,京城里却又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
太后薨了。
建章帝向来以仁孝著称,立即下令文武百官辍朝三日,朝廷命官过了三月之后二年不得婚嫁,百姓间也有一年的孝。而几个公主选伴读的事,自然而然的也就这么拖了下来。
有诰命的后宅女眷们通通都要进宫去哭灵,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天天忙的不着家。好容易太后的大丧完了,却又为宋楚宾和宋楚宣的事泛起难来。
虽说今上仁慈,特意给底下人留下了三个月的期限,可是礼部这一套程序走下来,她和宋大夫人又都是有诰命在身的,进宫哭灵、等到停灵了也要跟着去祭拜。哪里有功夫替宋楚宣和宋楚宾在这几个月里就把婚事给办起来?可既是这么着,少不得就又要推上两年......
叹完了气,到底还是想办法透过余氏和江阴那边通了个气,好在那边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加之是国丧也不好另行在这么短的时间重新去相看,双方就定了两年后。
宋大夫人再料不到事情这么轻轻的就过去了,抱着宋楚宣心有余悸的很是感叹了一阵-----毕竟江阴那门亲事真是少有的好,若是错过去了,女儿又是二嫁、二年后年纪又大了,就更难找了。
等荣贤太后的丧事告一段落,已经堪堪又翻过了小半年,宋程濡今年到底又没能回得来-----扬州那边的事情千头万绪一团乱麻,背后又是铺天盖地的关系网,可难收场。
崔绍庭那边到了年中倒是送了信回来,说是正在加固城墙,重修长城。
宋楚宜就知道北边那边的局势怕是吃紧了,虽然鞑靼忍了这么两年,可到底是忍不住了。他们又不能耕种,年年可不就是只能来抢中土的东西了么,通州的事儿他们偃旗息鼓了一阵,如今休整好了,可见是要卷土重来了。
余氏捧着信看完了,到底还是觉得心里忐忑,拉着崔夫人说个不停:“要是真打起来,还不知是怎样,他从前毕竟是打海寇的......”
崔夫人自己因着荣贤太后的丧事也憔悴不少,可精神头却是十足的,不管怎么说,荣贤太后死了,压在帝后头上的一座山就倒了,日后哪个御史也别再打着这个名头想撞死在太极殿上说建章帝不孝忘本。
她反握了崔夫人的手安慰:“哪有那么吓人?绍庭心里是个有成算的,当初在福建那么艰难他都起来了,如今换个地方打,就忽然不会打仗了?哪里有这个道理?你尽管放宽心,如今一眨眼这两年都快过了,再过一年,他也就能回京述职了。”
虽知道崔夫人这是特意挑了好话来说安慰自己,可是余氏此刻也没别的办法,沉沉的叹了口气,往外头瞥了一眼,叹道:“总希望跟你说的似的,等再过个一年他就能回京来述职了,否则这两姐妹的婚事只怕他都赶不上。”
崔华蓥和崔华仪的婚事也因为国孝而耽搁了下来,幸好眼看着两年也就这么过了,最近她已经开始和广平伯夫人商量着婚期,总算也有些事做。
提起这事儿崔氏又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崔华仪崔华蓥两姐妹到底祖籍是博陵,该回晋中去备嫁的,既然已经提起了婚事,余氏也就该带着两姐妹回晋中去了。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带着她们回去倒也是好事。”她笑了一声,悄悄压低了声音:“里头贤妃和贵妃如今势成水火,太子又收了一个良娣......”
原本贤妃和贵妃面上至少还过得去的,偏偏九公主的一只狮子狗就挠花了十一公主的脸,这下子事情才闹得大了。
女孩儿家的脸哪个不宝贝?尤其那还是天之娇女,挠了人的脸可不就等于要了人家的命?偏偏九公主还不拿这当回事儿,反倒说自己的狮子狗受了惊吓。宋贵妃忍了再忍,没见贤妃和九公主说句好听的来道歉,反而等来九公主说要请了太医来给狮子狗治病,终于没忍住去了清宁殿。
皇后蹙着眉头告诉了圣上,圣上原只当是孩子间的龃龉龌龊,笑一笑也就放过了,及至听说九公主竟还说出狮子狗比十一公主重要这样的话来,才真是动了雷霆之怒,当下就罚了九公主闭门思过,连带着那只狮子狗也叫打死了。
还是端王去年临过年回来求情,软硬话说了一车,九公主才叫放了出来。可两边的仇也就至此算是结下了。
眼看着如今国孝过了,公主们选伴读的事就又要提上日程,年纪都大了,再不加紧,可就要坏了规矩。
可是这挑伴读也是桩难事,本来两年前九公主就不知作兴了什么,一口咬定非要宋楚宜不可,如今两年过去了,中间又多了十一公主这件事,恐怕就更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可这个堂妹的脾气再没人比端慧郡主崔夫人更清楚,一言不合就能为了只狗就发作妹妹的,从小又是个孤拐脾气......
崔夫人苦笑了一声:“说不得还都是我的不是,当年汀汀的事儿在贤妃那儿记上了号,如今她女儿才这样盯着小宜。”(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三·夙怨
这么多年前的往事一旦说出来,妯娌二人都先愣愣的出了一会儿神,方才相对露出了个苦笑。还是余氏心直口快,冷笑了一声:“这么多年前的事儿了,亏她记到如今,竟还有脸说给她女儿听。何况原本就是不如人,丢了脸就该自省,推到别人头上来算什么?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她有什么长进,一旦有了什么错处都是别人的,她自家再不会有错。”
人都去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都知道贤妃记仇,可没想到她气量小到了这样的地步,余氏默了默,问崔夫人:“要不要和小宜提一提?总归日后有个防备。”
恰好崔氏姐妹和宋楚宜往后头去玩累了,踏着微风进了门,因着是去花园子里逛了一圈的,还带了花香气,一进门就带进一阵香风来。
崔氏姐妹这两年倒是无甚变化,唯有宋楚宜,是彻底从小丫头子长成了娉娉婷婷的少女,头上挽着垂髫分肖髻,只用了两个金圆珠簪子固定了头发,再插一只精巧衔珠的镶了米粒大的淡粉色珍珠的丹凤挂珠钗,低头间穗儿垂下来,更显得她像是一只出水芙蓉。
余氏看了一眼,又去看崔夫人:“怨不得伯娘她口头心头一时不忘,若是见了,只怕更要宝贝了。家里这么多女孩儿,再没她这么像汀汀的。”
崔夫人揽了她在身边坐下,细细的替她理一回衣裳:“这件银白色的褙子倒是衬你,我那里还有几匹这样颜色的料子,也有云锦的,也有蜀锦,待会儿都给你带回去。让青莺给你照着时新的做几身衣裳。”
一边又冲着崔华蓥和崔华仪笑了一声:“你们也去挑几匹可心的缎子回去做春衫,另外宫里还赏了五匹笼烟纱来,做夏天的衣裳正好。”
余氏知道她这是要单独和宋楚宜说从前的事儿了,领着两个女儿站了起来跟着袖笼往外头去:“既是如此,偏了你几匹笼烟纱回去给两个丫头做春衫去。”
等屋里只余下一个轻衣伺候茶水,崔夫人才摸着宋楚宜的头发忍不住红了眼圈:“才刚你舅母说你像你母亲,从前还小,只瞧着眉眼相似,可如今这么打眼一瞧,果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不尽然,崔氏经过了这么几百年传承,气质样貌都出了名的好的,可是宋家却也不差,皮囊生的个顶个的好。宋毅虽然内里是个拎不清的,可外头瞧着也是芝兰玉树的镶金样子,样貌出了名的英俊。
宋楚宜又尽挑了崔氏和宋毅两个人的优势长,眉眼一展开来让人眼睛都挪不开。
宋楚宜不意她忽然说这样的话,有些疑惑的抬头去瞧她。
崔夫人拉了她的手却又叹了一声:“长成这副模样儿,宫里那位见了,恐怕就更是一场官司了。”
这话里头显然还带着话,宋楚宜就知道崔夫人这是要提点自己,打起精神细细的听。
“你母亲第一回进京城的时候,亲事还未定下,对外只说是我带着来玩的。”崔夫人想起从前的崔氏来,唇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那会儿年纪跟你也差不多大,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她长得好性子也好,一来二去的就入了贤妃的眼。”
贤妃的家世宋楚宜也知道,比良妃还比不过,家道很有些艰难。若不是自来大周朝选妃都不拘泥于身世,太后又存了那样的心思,贤妃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
崔夫人说起贤妃这事儿来,又忍不住冷了脸:“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硬是见天的撺掇了她那兄弟往崔府来。不仅来,还成日的送些不着调的东西,我急了去问一问,她就在圣上跟前哭,说是一片好心,是她送的,再不****哥哥的事儿,她哥哥只是给跑腿儿的......”
虽说外头托词是来京城跟着嫂嫂玩一阵,可谁不知道这是因为和宋家有了默契,进京城来相看人家来了?
贤妃却偏偏厚的下脸皮,也狠得下心,咬准了这块肥肉就不肯松口了。
谁不知道崔家门第绝高?纵然四姓里头崔家也是排前的,嫁资又是一等一的丰厚,姑娘品貌又好,贤妃也就是知道这些,才厚着脸皮撺掇了她哥哥一天天的往崔府跑。
难怪端王后来死盯着宋家咬着不放,宫里头十一公主也时常说是叫九公主弹压的动弹不得,原来里头还有这样一场夙怨。
宋楚宜觉得很有些可笑,总有人觉得什么东西都该当是自己的,用尽了心机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临了得不到了,还要怨那东西不长眼睛,不知道自己跳进他们准备好的火坑里。
崔夫人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没分说明白,干脆就挑明了告诉她:“后来就更加不像,见着送东西不成,她哥哥也进不了咱们家门了,竟然还想趁着宫里宫宴把汀汀引到花园去......”
可崔家怎么可能瞧得上贤妃娘家?不说家世,就光说人,她那哥哥都二十三了还未订亲,不就是因为门第不高的他们看不上,门第高的人家看不上他们吗?偏她哥哥又文不成武不就的。
崔老夫人再好的性子也不由得恼了,当时没发作,忍着到了皇后跟前,干脆把话挑明了,说是已经和宋家二公子定下了婚约,日后不相干的人还是该远着些。
皇后知道花园的事儿,先安慰了崔老夫人,转头就把贤妃身边贴身的大宫女送进了慎刑司,明晃晃的打了贤妃的脸。
贤妃还不死心,到建章帝跟前闹了一场,叫早就被皇后知会过了的建章帝大骂了一通,这才消停了。
可她那哥哥从此就成了笑话,暗地里也不知道多少人偷偷笑他们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蹉跎到了三十岁才堪堪胡乱娶了妻,连带着她家的姑娘都难嫁。
像贤妃这样小性儿的人,可不就这么一直记仇记到了如今么。(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四·干戈
宋楚宜原先还一直好奇为什么九公主就非得咬死了要自己去给她当伴读不可,如今崔氏这么一分说,她心里就有了底了。幸好原也没当这位九公主是好意,如今知道了根由,日后就更好应对了。
倒是紫云和青桃两个始终都有些惴惴的,好容易消停了这么两年,这才出了国孝家孝多久,就又要不安生了。
一面担心,一面又去了针线房替宋楚宜取新衣裳-----她这两年长得快,身量一抽条就如同枝头上抽条了的柳叶,一天天的看着都不同了。就是去年才裁的衣裳,今年也都短了些,老太太和大夫人那边早就交代下来给她裁新衣裳了。
青莺拈了一把百合香进朱雀盘日的金香炉里,转过头来问她:“姑娘这几日可还往西城去?”
去年开始她就买了座三进院子在西城那边的黄大仙庙旁边,那边本来就人来人往三教九流的人聚集的地方,马永福这些人出入起来也方便不惹眼。
这两年马永福和马旺琨帮着她很是做了些事,她用这些人也越发的顺手起来,崔绍庭给的那个信物,到如今也没用着。
临窗的桌上摆着窄口美人瓶,上头插着五六只花房里早上才掐了来的粉色的玫瑰,外头轻风一吹,透过花儿瞧见外头树梢上的一点儿绿色,越发赏心悦目。
宋楚宜瞧一眼,记得这花儿并未见过,不先回青莺的话,反倒问她:“这花儿摆在这儿倒是比红玫瑰瞧着淡雅些,是谁送来的?”
青莺正替她把绣鞋上的兔子毛缝上去,闻言顿了一顿,才道:“是二老爷大清早就着了人送来的。”
宋毅面皮薄,纵然知道了错处在自己,也不是能自己给自己搬梯子下的人,对待宋楚宜和宋琰两姐弟心中有愧又不敢接近,就从这些吃食玩物上面着手,天天换着花样给她送东西来。
可这屋子里向来是不用宋毅送来的东西的,便是应景的鲜花甜饼,或是上好的头面胭脂,通通都叫收在了箱笼里。
宋楚宜转过头不再看了,一面下地自己理了理裙子褶皱,一面问:“是谁插上的?”
不但插上了,还特意寻出了老太太送的水晶窄口美人瓶来配着。
青莺没说话,珠帘就哗啦一声响被掀起了,等放下去的时候又重重的发出碰撞声来。新提上来的碧莲提着水壶进来就笑:“姑娘可回来了,二老爷那边才使人来送了一盒子......”
是二等的丫头,准备着等紫云几个年纪大了放出去,再提上来当一等的丫头的。
宋楚宜略点了头,没瞧出什么不高兴来,转身带着青莺出了门,本来想着去宁德院的,可是一转头就碰见了何氏。
是三太太云氏迎进来的-----三老爷宋慈到了述职的时候,提早回了京来。国孝一除,三太太为着宋楚蜜就更着急了,****都服侍在宋老太太跟前。
宋楚宜垂眉敛目的行了礼,侯在一旁等她们先走,何氏半日没回过神来,直到进了老太太的院子,才叹了一声:“六小姐出落得可真是亭亭玉立啊。”
宋老太太拿眼往后一瞧,就瞧见后头跟进来的宋楚宜,不待她请安就拉了起来,又笑着看一眼行了礼的沈徽仪,笑道:“你别夸她,如今京城里头,谁家养的女孩儿是长得不好看的?倒纵了她。”又夸沈徽仪:“我倒是瞧着沈二小姐出落得水葱儿似的,粉嫩水灵的叫人爱也爱不过来。”
何氏瞥了紧抿着唇的女儿一眼,心里有些着恼。
什么道理都说了,说的口干舌燥的,偏偏这个女儿不知道怎么就是犯了左性儿,油盐不进,好似宋楚宜是她仇人似的,可分明宋楚宜又不曾得罪过她。
宋老太太经年的老人儿了,一双眼睛什么看不出来?当下就知道这位沈二小姐恐怕是对宋楚宜存了几分旧怨,脸上的笑意虽没淡,可是却也不问她话了,转而还问起何氏沈大小姐来:“可见是个有福气的,往年常见着,笑盈盈水灵灵的小姑娘,如今却快要当娘亲了。你也要当外婆了。”
沈徽心也的确是比沈徽仪拿的出手些,何氏晓得宋老太太这是在打沈徽仪的脸,却也不得不接着,勉强笑了笑:“可不是?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宋老太太看了三太太一眼,晓得何氏是来替宋楚蜜说亲的,便打发了向明姿等几个出去:“现在外头万紫千红的,什么花儿都开了,池塘边上你们大哥哥还特意扎了两个秋千,你们不如出去玩玩,在屋子里闷着有什么趣味?”
向明姿来了宋家两年多,向来得宠,宋老太太跟前自不必说,纵然是几个舅舅和舅母,待她也是如珠如宝,当年那个凄风苦雨里眉目不展的失了母亲没有父亲庇佑的小姑娘,早已只是个淡得不能再淡的影子。
她笑着应了声是,携了沈徽仪的手往外面去。
沈徽仪才刚在宋老太太那里受了不轻不重的排喧,正沉着一张脸,向明姿递了梯子过来,她虽然万般不想接,却也没这个胆子在这里闹起来,到底只是垂着头不说话,没再说出其他不好听的来。
她一路上摆着脸色不说话,向明姿却又并不挨着她了,热脸贴冷屁股谁都不愿意,何况向明姿向来被宋老太太捧在手心里疼着的,撇了她去和宋楚宜说话。
宋家几个姐妹亲亲热热的在一块儿不知说些什么,独她这个当客人的单枝独木的杵在一边,沈徽仪立即就生了气,想起两年前宋楚宜骂韩月恒的那番话来,禁不住冷哼了一声:“当初我记得六小姐还口口声声说别人待客不周,可是现在瞧来,也不过是瞎子笑聋子罢了。”
宋楚宜压根不去接她的话茬儿,只当没听见。这样自卑又自傲的姑娘,你亲着她她嫌你多事圆滑,你远着她她又觉得你势力冷待她,还是不沾的好。(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五·整治
何氏领了沈徽仪回去,到底心里气不过,狠狠地单独留了她在屋里,劈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疾言厉色的喝问道:“她是吃你的肉了还是喝你的汤了?怎么就碍着了你的眼?!”
向来京城里们养女孩儿,哪有动女孩儿一手指头的?更别提是打在脸上,沈徽仪当场红了眼眶,含着一汪眼泪冲着何氏吼叫:“我是国公府的小姐,她不过是个伯府姑娘,凭什么我还得俯就她?!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
说完了这句尤不解气,冷笑着冲着何氏道:“你自己奴颜婢膝的,还要我也学这样儿!她得九公主的青眼怎么了,我还有太妃喜欢呢!前儿进宫去,太妃娘娘还特意说喜欢我送的抹额.....你眼里既看不见我的好,当初就不该生了我!”
何氏被她气得浑身发颤,再没有想到女儿竟被养成了这样性情-----没脑子不说,她交代的话还全被当成了耳旁风。
愣了一会儿出了一会儿神,她就琢磨过来沈徽仪这话里的奴颜婢膝四个字的意思了,无非是觉得她巴巴的上门去替人家说亲,觉得自己低了身份。
她心里发苦,是一样养大的孩子,沈徽心样样优秀根本不用人操心,偏偏沈徽仪天天跟个乌眼鸡似的看谁都不顺眼。
她没想着怎么把女儿这个古怪性子给扭转过来,沈晓海就哂笑了一声,从碧纱厨里转了出来-----原来是来这儿歇觉被吵醒了。
“你说谁奴颜婢膝?”沈晓海在搭着半新不旧的灰鼠皮的椅上坐了,端起旁边的冷茶喝了一口:“说你母亲?”
沈徽仪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她不怵何氏,可是每每对着父亲,总是怕的厉害。
沈晓海也不在意她到底说不说话,偏头看了抖着手指似在控制情绪的何氏,沉声道:“关她一阵子不许出门,不管谁家来请,一律都给推了。这副模样出去,也是给我们沈家丢人!”
沈徽仪的眼圈就红的更厉害了,咬着唇差点连咬出血来-----国孝刚除,各家各户停了两年的戏乐,如今可不正是相约着玩耍的时候。沈晓海这分明是拘着不叫她出门了。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何氏替自己说话,哭着朝沈晓海喊:“可我是要给公主当伴读的......”
沈晓海嗤笑着重重把茶盏一搁:“这有什么,到时候你母亲去太妃宫里一说,只说你身子不好,这事儿自然就过去了。”
可就再也没有机会当九公主的伴读了,沈徽仪到底年纪不大,又养的很有些自卑,闻言只觉得天都塌了,控制不住的哽咽起来:“不过为了个宋六,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前途都要舍了......我不过就是不喜欢她罢了!”
沈晓海盯着她不说话,直把她盯的一声儿不敢出了,才移开了眼,问她:“那也要看你担不担得起这个前途,沈家也不是没有别的女孩儿,挑一个出色的会做人的,总比你这只斗鸡强得多!”
沈晓海就连教儿子也提不起多少耐心,何况是对着个女儿?更不耐烦把道理说清楚了,直接拿了这个来压她。
沈徽仪被沈晓海损得连头也不敢抬,咬着帕子不让自己哭出声儿来,又满眼含泪的祈求着去看何氏。
何氏先前也是被她气得不轻,可到了这会儿了却还是忍不住替女儿说话:“也并没有到这个地步,等我跟她说一说,她就明白了。”
沈晓海不耐烦听,站起了身朝外面走,还不忘回头冷冷看了沈徽仪一眼,丢下一句能说就说,说不通就关在家里的话。
等他一走,沈徽仪登时哭的死去活来,揪着衣襟一声高过一声儿,抱怨父母都不疼她。
何氏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坐在她旁边垂下了眼:“你当我为什么一趟一趟往宋家跑?又知不知道我吃了多少闭门羹才算是敲开了宋家的门?连我在宋老太太跟前也要软和着说话,你倒是敢跟她甩脸子,也不想想撇开了咱们家头顶的这英国公府四个字,还剩下些什么。人家家里有一个阁老,下头几个老爷哪个身上没官位?就是不靠着这爵位,人家腰板子也挺得直!”
沈徽仪抿着唇不哭了,兔子一样红的眼睛盯着何氏瞧,可是愤愤不平的那股子倔劲儿却不自觉的没了。
她知道她父亲是个向来说一不二的人,连沈徽心在他跟前都缩手手脚的力图无过,何况是自己。若是真是不听话惹恼了他,他就真敢把她关在家里不叫她出门。
何氏见她肯听,这才长叹了一声:“你和她争什么长短呢?她们家原也不指望靠着女孩儿上进,当年宋贵妃进宫,那也是圣上亲自选中了才不得已为之的,哪里肯再赔进一个女孩儿进皇家去?也就你自己是这个痴想头罢了。”
停了一停,何氏就又道:“她是伯府的千金,又是端慧郡主的外甥女,崔家一家子都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宠着她。你同她亲近些又怎么了?怎么就碍着了你目下无尘的性子?何况人家既不同你相争,日后还可能做你嫂嫂呢......”
沈徽仪瞪大了眼睛,再没想到后头还有这么一遭事儿,迟疑着张了口:“什么嫂嫂?当我的二嫂?”
何氏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可不是,你父亲正是存着这个意思,才交代我让你跟她亲近亲近。谁知道你是个爆碳,一点就着。外头不知听了什么闲言闲语,还恨上了人家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她跟了你哥哥,岂不是大好事一桩?”
怪道说要捧着人家,想要娶回来当媳妇儿,可不得捧着些嘛?沈徽仪这回倒是明白了何氏和沈晓海的意思,哦了一声就垂了头。
何氏摸了摸她的头:“你机灵些,日后可别再这么莽莽撞撞的得罪人。否则你父亲那里也不能轻易放过你去。”(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六·棘手
沈徽仪抽抽噎噎的回了房间,自己闷在房间里哭了一回想了一回,到底是决定服软了-----何氏说的也没错,连是嫡子且深受老太太喜欢的二哥沈清让尚且不得不为着前程在宋楚宜跟前软下一头来,何况是向来不甚受宠的自己呢?
想到这里就又怨恨起了沈清让,若不是他小时候天天在自己跟前取笑宋楚宜有多么不堪惹人厌,她心里对宋楚宜的成见也不至于这么深。更不至于三不知就当了陈明月的枪,和宋楚宜结下这么深的梁子。这下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低多少次头才能回转过来。越想就越是委屈难受,写了帖子邀韩月恒来玩-----国孝期间她被家里拘的紧,人家家里也没个办红事花会的,这些个闺中密友们只靠着书信联系了。
韩月恒自己却也多的是烦心事,接了帖子看也没看上一眼就扔在一边,赌气发狠:“若不是她当初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能惹怒宋六那个家伙?若是没宋六那糟心事儿,我如今也不是这么着!”
她这么一发狠,一屋子里的丫头俱都慌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不约而同的朝屋外努了努嘴,示意她小点儿声。
韩月恒顺着她们的目光一瞧,顿时就跟霜打了的茄子,再也不敢高声起来-----外头如今坐着她的教养嬷嬷,最是刻板不过的,一言不合就开始往手上打板子。
小范氏自从上次花会的事之后就懶怠理她,去东宫大范氏那里求回个嬷嬷来,仿佛是给韩月恒请了尊菩萨回来供着,三不五时的就要教导规矩,走路快了要被说,说话大声了要被数落,连带着她屋子里的丫头们如今也都是规行矩步的,性子都被打磨得软和了。
她也发狠闹过几回,可小范氏眼皮也不抬一抬,转头就吩咐嬷嬷尽可随心意管教着,不必顾虑她是个千金小姐。
嬷嬷得了这一声儿,就像是得了免死金牌了,越发在韩月恒跟前挺直了脊背,两年下来,韩月恒着实是吃尽了苦头。
可她纵然及时收了声,到底惊动了外头做针线的嬷嬷,那嬷嬷一推门进来,古井一般的眼睛往她们身上一扫,瞧见被撇在地上的帖子,就问一声:“这是怎么了?哪家的姑娘惹了咱们姑娘不高兴,要这样下人家的面子?”
韩月恒学了整整两年的规矩,不口出恶言不听恶语的道理时常被耳提面命,此刻嬷嬷一问,就知不好,冲着大丫头使个眼色,心里却打起鼓来。
秋月晓得这位嬷嬷的脾气,嘴角带着三分笑上前捡了帖子,作势吹了吹灰:“嬷嬷这可真是冤枉了姑娘,原是我不好,顾着和秋雨说话,碰掉了英国公府二姑娘送来的帖子。”
嬷嬷瞧她们一眼,扭身出去了。
秋雨吓得脚都打颤,上前替韩月恒铺了毯子就劝:“姑娘可千万别再这么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前几日还说过这回春猎怎么也得定下九公主伴读的事儿,若是再出什么岔子,太太那儿可不好交代。就是世子他,也都小心着呢。”
韩止倒不是为着怕得罪小范氏的缘故,他是自己心里过不去。
本来和表弟殿下商量的好好的事,都打了包票一定把人安安稳稳送到苏州庄子那边养着,却偏偏半路给人截了胡。
不仅截了胡,连带着还搭进去一个韦言君。
官府查了半日,没查出凶手来不说,还找到他头上来,说是他总有些干碍,担着嫌疑。为了这句话,小范氏几乎没用正眼瞧过他。
死了一个朝夕相处的韦言君不打紧,打紧的是韦言君互送的那个宋楚宁-----花费了那么大心思解了她身上的毒,用了假死药把她从宋府给赚出来,又千辛万苦的想出个偷天换日的法子,找了一队人假装送葬把她给换回来好容易养好了身子,可谁知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宋楚宁毕竟是个连端王都势在必得的人物,何况他在长沙跟她来往过几回,过过几回招之后也就真的服气了。姨母和表弟都说太孙身边既有个有气运的,这边自然也得有一个,他才下了死力气,才从这么多重势力里把人囫囵给弄到了手,可转眼就鸡飞蛋打成了过眼烟云......
他想起这事儿,牙齿就咬的咯咯作响,拳头捏的紧紧地。
不知道是谁下的手,这个闷亏也就是白吃了,想找人报仇都找不到目标,一口闷气憋在心里两年,险些没憋死。
本来就阴沉的性子也就显得越发的可怕,连韩月恒寻常都避着他走,好似他和小范氏同样都是会吃人的老虎。
韦言希抱着一摞书信在他跟前立住了,等他回了神撤了酒桌,才面无表情的和他回事:“已经有了些眉目,有个猎户当年上山打猎,说是有几个陌生人总在周围转悠,还给咱们说了模样,又画了画像。最近咱们在京城里的眼线说是见到了这个人。”
韩止周身都笼罩着阴气,闻言手上捏着棋子的手在空中顿住了,脸朝韦言希转了过去:“果真寻着了?”
韦言希点了点头,面上表情未变:“远远望见了一眼,要寻出来还要费些功夫。”
韩止手上棋子落在棋盘上,啪嗒一声将之前的棋局打了个稀烂,负着手站起身来冷笑:“总算是出来了,我还以为这一世他们也不会再出现了。好好给我找,找着了也别急着抓人,给我顺藤摸瓜的跟着,把后头的人也一并给我扯出来!”
敢坏他的好事动他的人,就该要付出代价!
他阴着一张脸,不知为何莫名想到了宋楚宜,眉头动了一动又额外叮嘱韦言希:“宋家那个丫头也给我盯住了。”
他思来想去,送宋楚宁去苏州这样要紧的事情,除了表弟和自己,并无人再知晓。除了听过他念诗的宋楚宜。这个丫头若真有这个机灵劲儿和狠劲儿,他原先的想法倒是要变上一变。(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七·好事
京城里的贵妇人们都不甚喜欢这个锦乡侯府的世子,一是因为他的长相过于阴柔了,瞧着比女的还要女气些,二是因为都传言他身子不好,活不长久。
小范氏盯着眼前茶杯氤氲出来的轻烟,透过这雾气去看自己儿子,不过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冷冷淡淡的照旧是以往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你原来的婚事是不成了,他们家扯进了织造的事儿。还要重新相看。”
扬州织造署的事儿早一年就传了来,可是到如今才有了确信。当年曾奶过圣上的那位老太太也护不住章家,到底是要倒了。
既然要倒了,锦乡侯府也没有平白受牵连的道理,早使了人去扬州要回了信物退了婚,从此两家嫁娶各不相干。
韩正清自来就不是个善男信女,否则从前也不会死乞白赖的非要赖上了小范氏,还不就是为着先头韩国公去了之后爵位成了侯,一代代降等不说,韩国公本来就是四个国公里头最没本事的,家业凋零,他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竟使出这样不要脸的法子来,求了小范氏当填房。
这回遇上未来亲家倒霉这事儿,他抽身也抽的极快,原来章家寄存在锦乡侯府的四万两银票,立时指使了妥当人送回去,家里上上下下搜刮一回,有章家的东西也通通都送回去了。
听说章家姑娘第二日就上了吊咽了气,可是这关韩正清和锦乡侯府什么事儿呢?安安稳稳的仍旧过日子,连点儿水花都没掀起来。韩正清寄回来的信里更是指明了叮嘱,叫小范氏连吊唁奔丧的人都不必派去,只当不知道这事儿。
到底是在战场上呆久了,见死人也见惯了,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哪怕这个人曾经也是喊他一声世叔,被他抱在膝头哄过的。
韩止想起这事儿,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笑意点了头:“儿子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小范氏向来和儿女都不亲近,之前更是一点儿风声不闻,如今陡然听见韩止这么说一声儿,一时吃惊的瞪了眼睛,反应过来才重又垂了眼帘看面前袅袅升空的薄雾,淡淡哦了一声:“倒是没听你提起过,是哪家的姑娘?”
韩止似笑非笑的拿起茶杯啜一口,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宋家的六小姐。宋八已经没了,若是宋六再不握到手里,只怕母亲和父亲都要夜不安寝了。”
小范氏只当听不见儿子这话里的嘲讽,清清淡淡的低头喝茶,接了丫头递来的帕子按了按嘴角:“宋家的人就别打主意了。”
宋贵妃如今正和贤妃掐得你死我活,宫里头情形是怎么样谁都说不清楚。他们又和周唯昭关系那样好,未来的下场未必就能比章家的好些。
韩止低了头过了一会儿才接话:“表弟和姨母的意思,恐怕跟母亲想的不一样。”
范氏就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
韩止自己一路走出来,家门口一迈步就碰上了镇南王府的马车,他盯着马车去的远了,才回头来问护卫六福:“叶二回来了?”
除了他,再没哪个镇南王府的主子这么风风火火。
六福弓着腰回了一声是,看着韩止的脸色又补上一句:“这是往聚义楼去的。”
叶景川回来几日,都是泡在聚义楼里,可他这回却真不是去聚义楼的,一路兴冲冲的到了长宁伯府去寻宋珏。
以前年纪还小些,宋老太太又喜欢他的身份品貌,加上又是通家之好,常放了他进后院里头去。可是如今却是不行了,一年一年的大了,后头宅子里的姑娘们也都跟着长了年岁,就不好再往后头去了。
他寻不着宋楚宜,就跑来找宋珏,一见面就问他:“真的成啦?”
宋珏正休沐在家无聊,见了他来的勤倒也不烦他-----刚回来就往府里送了一份厚礼,说是给小仁一的,加上他这两年跟着郭怀英果长进了,练得性子也沉稳了许多,宋珏倒是喜欢同他交往。
听见他问这话,宋珏眉毛就挑一挑:“这消息倒好似是长了脚,连你这刚回京城不多久的人竟也知道了。”
说的是宋楚蜜定了人家的事儿-----是个举人,今岁又要下场考试的。虽然家里穷些,可是人老实上进,上头又只有一个老母要奉养,老母也是个明事理的老太太。
宋老太太到底是不忍心宋楚蜜一辈子就这么毁了,亲自去了藏着宋楚蜜的庄子上一趟,和她说了一晚上的话,才决意成全了三太太。本来人老了心肠也没软,可是去了青州一趟,女儿死了之后,心肠就不自禁的先软了。宋琳琅已经死了没机会再重新选怎么活着,可是如今还活着的,却不妨给个机会。
云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从此才算真是把宋老太太当成了亲娘。再也不挑剔人家了,何况人家虽然穷,却上进,也不是一味死读书的,竟还晓得看住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母子二人靠着这点子田地过日子。而自家女儿,要不是宋老太太格外开恩,又亲自写了信求了宋老太爷,说什么婚嫁?恐怕要一世伴着青灯古佛了。
叶景川看一回宋珏书房里盛着几卷画轴的大瓮,笑了一声:“什么消息长了脚?分明是有人觉得自己居功至伟逢人必说,我在聚义楼听的耳朵都快起了茧子了。”
常往聚义楼跑的还有谁?宋珏就知道他说的是沈清让,皱了皱眉头复又松开来:“罢了,到底这回确是世子夫人给挑的人家,成功当了媒人。”
叶景川早两年就知道沈家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着傍上宋家这条如今瞧着稳健的大船。如今何氏千辛万苦的挑这事儿来做,不就是指望着投其所好,从三房打开缺口,重跟宋家亲近起来么?
他想起沈清让那副性子,再想想从前他的言行无状,联系起如今他那副嘴脸,皱了眉头郁郁不乐。
多谢稳稳的幸福?、十月的菱、weipeng0578、也许很多年以后、悠悠习梦赠送的平安符。虽然很久没说了,不过看我天天三更就知道,我真的很感谢大家,么么哒。最后卖萌求下订阅和打赏~~~~开学季伤不起啊(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八·可恶
宋楚蜜到底是择了个日子静悄悄的被接了回来,对外也只说是身子不好,在庄子上养病养了这么两年。
虽说中间只隔了两年,可却好像是隔着一生的,原还只当一辈子都要在别庄里冷冷清清孤家寡人的过了,再没想到还有能回来的一天,睁了眼就抱着三太太云氏哭了一场。
有了这场教训,她也晓得了厉害,更加知道亲娘的苦楚-----这回若不是云氏三年间来伏低做小好话说尽办法想尽了,她这一世也就完了。
宋楚宜和向明姿在宋老太太处遇见她,她站起来同她们寒暄一阵,言语间全然和从前的那个宋四小姐是两个人了,只是看着宋楚宜的时候,到底眼睛闪了闪。
她心里头到底还是有怨的,云老太太或许图谋甚大,可她却着实只想和自己心爱的良人过自己的清平日子。哪知宋楚宜一丝脸面也不给她留,直接把这事儿撕掳到了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跟前,若不是为着这个,她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惨淡。
人总是容易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及至在别庄的时候,觉得自己别无所求,只希望什么时候能出了这个别庄回京城就如愿了。可等回了京城,就又得陇望蜀起来-----连宋楚宾也得了江阴望族那么好的一门亲事,和离了的二姐姐也有了不错的人家,向明姿这个外姓人也被如珠如宝的养着,偏她只能下嫁个没有根基的举人......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不好熄下去,直憋得心里头火起,舌头上长了好几个杨梅疮,喝口水都要疼上一阵。
宋老太太哪里看不出她这点眉眼官司,见宋楚宜不理论,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找了云氏到了跟前,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我能容她出来,已经是我对不住宋家,冒了叫宋家丢人的风险。她若是再不给我安稳些,还是趁早仍旧回去别庄里住着,别叫我死后没脸去见宋家的列祖列宗!”
话说的这么难听,云氏当时就红了眼睛,心里叹一回恨一回,往日里争荣夸耀非要踩着人的心思却断然不敢再存了-----宋老太太说的也并没错,寻常人家犯了这样大错的姑娘家,哪个不是静悄悄的绞死了往荒郊野岭的水库里一扔沉了塘?她留宋楚蜜一命已然就是恩典,如今还许她出来仍旧嫁人,就更是该千恩万谢了的。
幸亏老太太还给她留了脸,话没当着大夫人的面说,可这俨然已经是警告了,云氏心里惴惴的出来,看着女儿只觉得有千万句想骂的,可是瞧见了她凹陷下去的脸颊,到底没骂出来。揽了她在怀里细声细气的和她委婉的把老太太的意思说了,见宋楚蜜青白着脸,末了还加上一句:“你便不为你自己,也替我和你父亲想想。若你再做出些什么糊涂事来,你娘我哪里还有活路呢?”
宋楚蜜的心思宋楚宜大概也猜得到,见了她的冷脸也只当没瞧见,这个四姐以往总归对她没存过坏心。且她如今这模样,也难再掀起什么风浪来了。
青莺却隐隐替她觉得担忧,无人处就和紫云咬耳朵:“四姑娘看咱们姑娘的眼神,哪里又只有一点怨恨那么简单?”
紫云正替宋楚宜打如意结,闻言看看左右,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若是再这么着,可不知会不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还是要提醒姑娘防着些的好。”
二人正说着悄悄话,碧莲就笑嘻嘻的从廊上过来,瞧着她们先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姐姐,又说老太爷回来了。
这可是大事,虽然早几天已经天天使了人去码头上等了,可到底一连几日没消息,此番听了这么一句,紫云就立了起来问她:“当真?你怎么晓得的?”
碧莲长着一副机灵模样,说出来的话也机灵:“大门上小厮正往里一箱一箱搬东西呢,我还瞧着了二少爷。既是二少爷回来了,老太爷可不也回来了?我想着姐姐们定然还没接着消息,回来禀报一声。”
以往打听消息都是青桃绿衣去做的,可是两人眼看着年纪越发的大了,且又是一等大丫头,再没时常出去的道理。
紫云闻言就看了她一眼,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倒是个机灵的。”
没隔一会儿,果然紫薇亲自来了一趟,笑着要紫云和青莺赶紧伺候了宋楚宜往宁德院去,说是宋老太爷回来了。
宋楚宜过去的时候向明姿还不曾过来-----她去年就搬了去翠茗轩住着,离宁德院且有一段路要走,大夫人又出去忙着铺排晚饭吩咐人收整东西,屋里就只有宋老太爷并宋老太太两个人。
宋老太爷一瞧见她就笑了,等她请了安立即就叫了起来:“扬州别的不多,花粉胭脂和首饰这些女孩儿家的东西却比京城做的要细腻精致,我给你们都带了些回来。听说你们已经开始学了琴,还专为你买了一把畅音轩的古琴来,你到时候瞧瞧顺手不顺手。”
虽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他看着精神头倒还是足的,宋老太太放下心来,又问他:“这回的事儿怎么就至于闹得这么大?”
章家那位老太太可是奶过当今圣上的,圣上还特意为了这个封她做了超品诰命。怎么就这么倒了?
宋老太爷叹了口气:“原先还只留了折子留中不发,可是那些盯着这个职位的哪个不眼红?就算是圣上不想管,也得管。何况章家也确实是贪的太过了......现成的把柄在人家手里,哪有人会放过他们的?”
他停上一停,喝口茶摇了摇头:“这些也都罢了,可树倒猢狲散,章家当时还未抄家呢,韩家那头就先来人退亲了......如此行事,往好听了是大义灭亲,可是私底下谁不知道韩家存的是什么心思?章家姑娘第二日就一根白绫吊死了自己,韩家那边.......到底还是太过薄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