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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闺战全文阅读

作者:秦兮     名门闺战txt下载     名门闺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四十四·利弊

    徐大的惊慌和失措不过也就是瞬间的事,很快他又喘着粗气冲着宋楚宜笑了,虽然下巴被赖成龙卸了下来,虽然满脸血污如今成了人案板上的鱼肉,可是他半点气势也不堕。顶点23S.更新最快

    青莺看的皱眉,觉得那讽刺的笑意令人全身都不舒服,极想上前修理修理,叫他再也笑不出来,可是才伸了手就被青桃拦住了,青桃手指点向旁边的赖成龙,压低了声音道:“赖大人不是说,他之前跟个死人一样么?这会儿可活过来了。”

    死人不会说话,可是活人却总有开口的时候。

    赖成龙对于宋楚宜如今总能挑中人的软肋下手已经习以为常了,瞧见徐大表情,三两下上前把他的下巴往上一抬,咯的一声就叫他的下巴复了位。

    徐大能说话了,说的话却并不怎么好听,眼神在宋楚宜身上一扫,语气带着些轻佻又带着些隐隐的高高在上:“太孙妃还有心思威胁我......”他朝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觉得口腔里舒服了些,才用舌头舔了舔干燥得已经破皮流血的嘴唇,呵了一声:“有这个心思,我倒是想劝您多为自己想想......千万别以为这样您就赢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这后头呢三个字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湿软滑腻,让人顿生凉意,宋楚宜却半点也不生气,她拿着铁钳从炭盆里拨了拨那些炭火,目光从头到尾就没落在徐大身上,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很是勤学好问:“怎么,除了太孙殿下和天师身边,你们难道还有人?”

    她终于把目光投到了眼前的人身上,毫不留情的把铁钳伸到了徐大脸上,皮肉沾到火的滋滋声突兀的响起来,徐大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能闻到烧焦的气味,猝不及防之间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还是会痛的啊......”宋楚宜笑了一声,看着徐大疼的扭曲了的脸:“我还以为韩正清身边的人都是铜皮铁骨。好戏在不在后头,那都是以后的事......而且纵然有好戏,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不管以后韩正清是不是还另有安排,可现在你把事情办砸了是板上钉钉的,你成了个废棋也是毋庸置疑的。以后我们到底会不会如你所说倒霉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现在我要是想让你倒霉,是轻而易举。”

    徐大左边脸被烫的皮开肉绽,饶是再能忍疼,也不由神色狰狞,扭曲了表情低声吼叫了一阵。

    她的动作实在是快极了,之前又没有半点迹象,因此这疼痛全然是突如其来,徐大半点准备也没做好,疼的龇牙咧嘴,连舌头也不由得被咬破。

    宋楚宜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今时今日,如果不是她早有准备,那么现在她的下场只会比徐大更惨,对着要她性命的人,她实在是不能抱有多大的同情心。

    跟着沈清让久了,和韩止打交道的多了,心肠都变得比从前硬,看见这样的场景也只当没看见,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发冷:“你信不信,若是我故意让人把你们计划失败的原因都归咎到你头上,说是你告的密,才叫韩正清的计划功亏一篑,韩正清肯定会信?你跟了他这么久,应该很清楚他的性子吧?就算不信,他一样会恼怒,而他恼怒的后果......”

    徐大什么也不怕,他唯一怕的就是韩正清,可是在这之后,他又觉得眼前这个瞧上去比韩正清年轻的多也瘦弱的多的太孙妃却比韩正清还要可怕上几分。

    她明明是在逼人去死,可是看上去却云淡风轻好似在说今天太阳不错,徐大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看了她半天,对上她平平淡淡的眼神,忽然泄气-----这个女孩子看他如同看路边的一只狗一个石头一样毫无分别......她说的出就做得到,一旦从他身上得不到想要的线索和情报,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就毁了他。

    这个女孩子的眼神,跟韩正清看人的眼神简直太像了,看惯了韩正清对敌人的心狠手辣,他完全不敢去赌眼前的人有多仁慈,吐了一口血出来,忍着皮肉烧焦的痛苦,半响才问了一声:“你想知道什么?”

    赖成龙蹙眉站在一边,宋楚宜说的这些话跟他对徐大说的没什么分别,他的手段也比宋楚宜的要高明多了,徐大到现在去了一层皮却还是留着一口气就是证据,可是徐大面对他的时候还死撑着不肯开口,偏偏宋楚宜问了没几句他就招了,实在是令人有些恼火。

    “也不算什么,对你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宋楚宜终于似笑非笑的翘起嘴角:“把韩正清安插在京城的人,京城的旧部旧交通通给我列个单子,只要你知道的,一个都不能少。”她说到这里,站起来砰的一声把火钳扔进了炭盆里,看着飞扬起来的烟灰再朝徐大转过头:“陈翰林说,你是韩正清家的家生子,我查了查你的户籍,你似乎有个放了良还当兵去了的儿子?其余家人好似都跟着韩正清去大同服侍了吧?”

    不用她再问,徐大也知道了宋楚宜话里的深意,抿了抿唇,大汗淋漓眼神万分纠结又挣扎,最终还是道:“既然娘娘知道,就请娘娘留他们一条生路......”

    宋楚宜倒是很干脆的点了头:“你若是跟陈翰林他们一样死了,韩正清说不得会对你家人手下留情的。可这也是后话,而且离得太远我实在鞭长莫及,我唯一能跟你保证的,就是留你那个儿子一条活路。不要再谈条件,你当知道,你犯得是诛九族的大罪,能留一点血脉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而且,你若是不配合,连你带你的家人,一定会一个都不剩。所以,你想一想这里头的利弊,不如给我们两方都省省事,就算你觉得以后韩正清或许会胜,那也是以后的事,可你家人的性命,我现在就能握在手里,你说是不是?”

一百四十五·多谢

    她之所以找徐大,也只是因为不想再太过麻烦了而已,否则老孔那里虽然不说,陈翰林那里,该问的却是都能差不多问出来的,只是陈翰林知道的肯定没有徐大那么清楚罢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徐大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垂头咳嗽几声,把来京城之时韩正清给的信里的内容都交代清楚了,又把联系了的官员,答应了的和没答应的都分别交了底。

    有了这份东西,收尾的事也就好做了----虽然是大清洗,可是事态若是一味的闹大对朝廷也不好,何况有些犹豫不定的墙头草也太多,水至清则无鱼,有时候总得懂的得过且过的道理,有了徐大给的这份东西,就能明白到底哪些可以抬抬手放过去,哪些人一定要连根拔除。

    赖成龙跟着她出来,递了一沓厚厚的纸过来:“之前宋大少爷叫我去查的卢家的事,都已经在这里了。”

    在卢重华还没逃到京城来,宋楚宜就已经觉得卢家有不对,让宋珏去查卢家,只是如今却用不着了,她刚要摇头,顿了顿却又伸出了手。

    固然如今不用看也知道卢家肯定有问题,可到底卢大爷为什么这样丧心病狂,宋楚宜却还是想知道知道。

    还没走出几步就碰上了匆匆赶来的东平郡王,宋楚宜立住了脚,等东平郡王过来,轻轻朝他颔首就要走,却又被他叫住。

    “嫂嫂......”东平郡王立在原地,过了片刻心甘情愿的朝她一揖到底:“多谢。”他在谢宋楚宜明明知道徐大是冲着他来的,可是从始至终也没在大臣们面前揭露这一点,更没有借此生事让他声名扫地,就连徐大是在他的寝殿里被抓这一事,也若无其事的遮掩了过去。

    从前他总听韩止说这个小姑娘厉害,大多数时候不以为然,等真正觉得她厉害了,是在阳泉的事以后,可是又已经晚了,现在想想,他母亲嚣张跋扈了一辈子,唯有对于宋楚宜的能力这件事的认知上,却超乎意料的准确。

    宋楚宜也并不是就那么好心,他知道的,就如同钱应和黄翌青刚刚所说的那样,宋楚宜肯把这件事一笔带过,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如今的东平郡王对大局毫无影响威胁的原因,就凭着他母亲做的那些错事,他也翻不了身了,以后能成的事有限-----他又跟恭王不同,是一地藩王手握重兵。

    还有一点原因,就是,太子如今的身体状况日益变好,宋楚宜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叫太子生出什么事端来,却又不好在这个战事频发人心不稳的时候对太子做些什么,那就自然只能投其所好,如此一来既能博得太子的好感,又能让东平郡王领情,一举数得何乐不为?

    可就算知道有这些原因,宋楚宜到底顾全了他的脸面,让他有了一席之地,该谢的还是要谢。

    宋楚宜立住脚很认真的看他一眼,摆摆手侧身让过:“我之前就说过,只要殿下安安稳稳的守着太子殿下,我保证郡王殿下就不会被这些污言秽语沾身。”

    “是。”东平郡王反应的很快,目光看着地下,轻声又道:“皇祖父让我监斩陈翰林等人,我是来提人的。”

    用东平郡王杀韩正清的人,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东平郡王不能拒绝也根本不想拒绝,他就是要彻彻底底的叫韩正清知道,他姓周不姓韩,他就算是死,也只会葬在周家的祖坟里!

    宋楚宜却忽然笑了,再没人比她更知道韩正清的执拗了,这样一个偏执狂,得知自己儿子是这样的态度的时候,心里一定很不舒服吧?

    他越是不舒服,宋楚宜自然越是开心,因此她轻轻点了点头:“那就不耽搁郡王了。”

    青莺眼睛发亮,亦步亦趋的跟了几步才回过神来:“姑娘......娘娘......圣上这是故意的吧?”

    韩正清要恶心他,他就让韩正清更恶心,没什么毛病,宋楚宜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等出了诏狱的门,就瞧见了站在她的仪仗处等着的青卓和含锋。

    青卓原本窝了一肚子的火没有地方撒,郁闷得简直想要撞墙,恨不得咬下老孔的一块肉来,却又忍不住想这些年老孔对他们的好,实在是惊愤交加,等听见了老孔被圣上亲口定了凌迟,心里却奇异的平静下来了,连之前想着的,一定要去质问质问老孔到底为什么要背叛殿下的心思也没了,蔫巴巴的提不起精神,现在看见了宋楚宜,才算是有了一点儿活气,眼疾手快的朝着宋楚宜迎上去:“娘娘,殿下来接您了!”

    想必是建章帝那边议事已罢,宋楚宜下意识的捏了捏手里赖成龙给的,关于卢家的情报,见青柏已经掀起帘子,就踩着踩踏上了马车,青莺青桃另外登上了后头的小油车。

    周唯昭一夜未睡,精神却还算的上不错,见了宋楚宜,面上终于露出点笑意,揽着她坐下来,从壁盒里拿出茶叶来,亲手泡了茶递过去:“怎么不先去歇息歇息?下午再来也不迟。”

    宋楚宜端着茶杯啜了一口,透过雾气去看周唯昭的脸,并不答他的话,伸出手去摸摸他的眉眼,叹口气,轻轻窝在他怀里,半响才出声:“你别难过。”

    张天师对于一个慈云道长的背叛尚且觉得难过,他那样历经世事的出尘高人还难免被七情六欲牵动,何况是周唯昭?再沉稳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是人就总有喜怒哀乐,老孔对于周唯昭的意义实在是不同,从前待他有多好,如今在周唯昭心里捅的刀子就有多深。周唯昭从来不说,可是他对于老孔的看重,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最亲近的人,才知道打你哪里最能让你痛。

    她说着,已经把那一沓纸摊开来给周唯昭看。

    周唯昭摸摸她的头发,下巴靠在她头上,把信纸都翻一遍,又阖上。

一百四十六·报应

    其实这么些天以来的追查,他已经渐渐察觉到身边的人肯定有问题,只是心里虽然有预感,真正等人被找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倒吸一口冷气,他父亲待他实在算不上好,祖父倒是慈爱,可是他却长在龙虎山,他的人生经历里,老孔虽说不能和张天师相比较,可是说实话却也真的差不到哪里去。顶点23S.更新最快

    有一瞬间他的确很想亲口问一问,老孔为什么要背叛他,可是有些事,问了也没有意义,再问下去,或许他还能得到更多的讯息,譬如卢大爷早就跟韩正清勾结在了一起,派他来身边也不过是为着到时候有一脚踏两船的机会,可是知道这些,心里反而要更难受。他自嘲的牵了牵嘴角,把阖上了的信扔在小几上,双手圈着宋楚宜,缓缓的叹了口气。

    “对不住。”他把下巴搁在宋楚宜散发着幽幽香气的头发上,蹭了蹭垂下眼睛看她:“若是青柏的事情出了之后我再上些心,或者肯多狠狠心往老孔他们身上下手,你的手下就不会死了。”将心比心,他知道这些跟着宋楚宜出生入死到了现在的下属死了,宋楚宜有多难过。

    马车已经进了朱雀街,不一会儿又转出了朱雀街,可是原本很是顺畅的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一处就开始走不通了,半天也没半点动静,还是青柏带着些兴奋的声音传进马车里:“殿下,娘娘,这路被百姓们堵住了,走不了!”原本就已经热闹了好几天的京城如今更是热闹到了顶点,没人想到建章帝还能醒过来----之前朝里一直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建章帝病重,后来又张贴了榜文四处勋章民间杏林妙手,可见建章帝果然情况不妙,大家都以为建章帝要死了,太孙是个大坏人的情况下,建章帝却忽然醒了。

    而且给建章帝下毒的还不是太孙,而是之前一直传闻中受了冤屈才举起反旗的恭王,这可真是......百姓们虽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有一点却是很明白的-----不管是恭王还是太孙,谁要真的是朝皇帝下手,那才真的是没了人伦的混帐东西。

    恭王居然给自己父亲下毒还造反,又栽赃陷害给侄子,简直面目可憎,众人想一想,就不免觉得这人简直罪不可恕-----他还勾结鞑靼人呢!

    也因此,当听说建章帝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之前恭王收买的内奸和细作凌迟的时候,都觉得大快人心,至于原先太孙殿下和太孙妃跟五城兵马司的事,他们也都能理解了-----换谁被这样栽赃陷害而且快被逼死的时候,都不可能有好脾气的,而且现在听当时在场的人说,太孙妃再生气,也只是让仪仗快些离开,只是不曾露面而已,并没下令过伤害百姓。

    皇帝陛下要是真的一睡不醒,那朝里还得忙着换皇帝忙着抢皇位,到时候耽搁了西北那边的战事,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现在皇帝醒了,自然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因此,原本五城兵马司天天巡街守着长宁伯府和崔府,现在却开始守着菜市口那一片地方了,因为知道陈翰林这些真正谋害圣上的奸细都要在菜市口凌迟,去看热闹的人把这一片围的水泄不通。

    在此情况下,周唯昭跟宋楚宜的马车步步难行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周唯昭对着宋楚宜笑一笑:“不如改道去长宁伯府一趟?刚好皇祖父叫我通知老太爷一声,该干活了。”

    宋楚宜自然没有意见,长宁伯府大开中门把人迎进去,宋大夫人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站在二门处迎宋楚宜,见了宋楚宜连眼泪都忍不住下来,上前来行了礼,还是没忍住问一声宋贵妃和小皇子。

    “还没出什么事圣上就醒了。”宋楚宜见宋大夫人落后一步,便等宋大夫人离得近一些了又道:“所以宫里什么事也没有,连禁卫们也没用上,贵妃娘娘和小皇子都好。”

    宋大夫人这才彻底放了心,实在忍不住念了声佛,陪着宋楚宜进了宁德院,又识趣的退出来,刚出门又碰上急匆匆赶进来的宋珏,不由愣了愣:“怎么不在前头书房?才刚进去呢。”

    宋老太太直到早上传出消息来说建章帝醒了,才知道原先宋程濡和宋楚宜为何镇定到了那个地步,可是就算知道建章帝醒了也代表着宋楚宜她们的计划成功,心里却还是半点不能放心,生怕宋楚宜身上会出什么差错,倒了此刻见了宋楚宜本人,才放了心里那口气,颤巍巍的起来要给宋楚宜行大礼。

    宋楚宜立即伸手搀住她,有些无奈:“并没有摆太孙妃的仪仗,就是怕您这样。”

    宋老太太摇头:“礼不可废,从今天起,您的一举一动,就都不能由心了。多少人看着呢?”一面和宋楚宜一同坐到榻上:“鱼都钓的差不多了?”

    宋楚宜点头,把审问徐大的结果也说了:“经过这一次,京里恭王和韩正清的余孽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其他的原本有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们,想必也知道到底该往哪边倒了,只要西北那边稳得住,应该不会再有人这么不长眼的提什么招安和和亲的事了。”

    宋老太太嗤笑了一声:“亏他们想的出来,咱们大周建国以来,就算要联姻,也从来不曾有跟人打仗打不赢的时候送去的,打起仗来,送个女人去有什么用?男人们是做什么的?连保家卫国四字都做不到,要他们有什么用?这话本就不该提,郑三思也是,谨慎了一辈子,末了在这个事上栽这么大一跟头。”

    她喘口气,喝了口水又摇头:“不过他也不是墙头草,纯粹是真的觉得国库空虚罢了,怕出银子,谨慎过头了......出了这么件事,以后那些骂人厉害的文官们哪里肯放过他,都得指着他的鼻子骂,体现体现自己的风骨,他恐怕要乞骸骨了。”

一百四十七·损招

    宋老太太不是单单在说以后郑三思的下场,宋楚宜把茶杯放在炕桌上,看着炕桌上那副刺绣的水仙插瓶,明白过来宋老太太的意思,又摇了摇头:“祖母,不是时候。顶点23S.更新最快”

    建章帝对于卢家的耐性到头了,对于卢皇后的耐性也到头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卢皇后的娘家以及卢皇后自己乃至两个儿子都实在是太不争气,这朝中的腥风血雨,西北的战事说起来真的就可以归咎给卢皇后不会教儿子上。

    建章帝之所以仍旧忍下来,还让卢家死的体面,不过是为着周唯昭而已。

    现在这个时候,如果周唯昭还往朝中插人打着巩固自己位子的主意,只怕建章帝连他不能忍,真的来个破而后立,先废皇后,然后废太子。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帝王的自尊心,建章帝如今还能这么忍耐,已经完全出乎了人的意料,这也大约得归功于建章帝自幼失去了母亲,习惯了忍耐的缘故。

    关于户部尚书退位之后的人选,宋程濡显然同宋楚宜想的殊途同归,他看着风尘仆仆回来,到现在连衣裳也还没来得及换的清风先生,又去看周唯昭,郑重的道:“殿下,老臣就多祝福互一句,千万别插手户部尚书的事,就算圣上问您意见......您也尽管说不懂罢......”

    虽然周唯昭是受害人,可是害他的又是他母亲的娘家,这关系实在是缕不顺,建章帝一旦心里要是真的起了嫌隙,说不得就会迁怒到周唯昭身上,这个时候还插手朝廷大员的任命,实在是太不明智。

    清风先生又从荷包里掏出几个松子来剥壳,剥完了一起扔进嘴巴里,拿茶水一口气吞了,才顺着宋程濡的话点头:“老太爷这话说的有道理,您以后啊,还是学学从前的太子罢。西北那边,只要战事顺利,崔总制日后总是要回来的,一切都急不得。现如今,稳字为上。”他也替周唯昭发愁呢,实在是这添乱的不是别家,而是他自己的外家,这事儿闹的......

    再深的祖孙情分也经不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磋磨,清风先生说罢又点了点头:“不过这回您跟太孙妃做的倒是对,痛下决心一举把人给拔除干净,别总是时不时的冒出来叫人恶心。这样的事,以后再有,圣上恐怕再重视您,也过不了他自己那关。现在这些事既然完了,您也别偷懒,二月二十一的册封礼还是要如期举行,在这期间,您修身养性,多陪陪圣上。”

    “肃王鲁王那里......”清风先生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看着宋程濡和周唯昭都朝自己看过来,道:“这回他们没添乱-----至少表面上没添乱,您不如多跟他们走动走动。他们不添乱固然是好,可若是能做些事,那自然是更好了。不如让他们表个态。”

    宋程濡的眼睛亮了亮,想到清风先生的意思,伸手一拍桌子:“是!很该让这些当恭王兄长的王爷们表个态。有他们出来......”

    清风先生笑了一声,笑的很是欢快:“老太爷,我还没说完呢。不仅是肃王跟鲁王,您怎么忘了,还有两个绝好的现成的人选呢。都得用起来。”

    周唯昭把手里的杯子往旁边一放,视线紧盯着清风先生,瞬间就领悟了清风先生的意思,问他:“先生指的是恭王的两个儿子?”

    “是啊!”清风先生现出一个讥诮的笑意,毫不遮掩的嘲讽了一声:“我当初去福建路上就听说了朝里这些人出的损主意,说什么恭王世子和小王子有大罪,该送去西北杀鸡儆猴,放屁呢!”他骂了句脏话,又道:“当初鼓吹这一点的也是陈翰林他们吧?这么看来,恭王还是要儿子的嘛,我估摸着他也不能不要,就这么两个儿子呢,死了,可未必生得出新的来了。”他一句话嘲讽完,说起了正事:“这俩倒真的是烫手山芋,留在京城好吃好喝的供着吧,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虽说他们还小,可毕竟他们父亲造反不是?可杀了吧,世人未免要觉得圣上和您太过无情。不如想个法子了了这事儿,也少一桩忌讳。”

    宋程濡已经明白清风先生要干什么:“让他们同肃王鲁王一样表个态?”

    “不仅表态。”清风先生斩钉截铁,又从荷包里摸出一个核桃来敲壳:“二月二十一册封礼,不如就请恭王世子和小王子一同陪着,再让恭王世子和小王子给圣上侍疾。他们的父亲是反贼,可他们不是啊,上书同恭王划清界限断绝父子关系,这岂不是很深明大义?”

    这才真是杀人不见血,这样一来,别说现在恭王立即就要成天底下的笑话,人人得而诛之,就算是日后恭王真的走了狗屎运,别人也都得记着他有两个大义灭亲跟他断绝关系不认他的儿子。

    这样一来,恭王可真的就是爹不认儿子不要的孤家寡人了,自古以来都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连他自己的儿子都看不起他,他还能有什么能耐?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清风先生丝毫不以为意:“恭王世子和小王子地位尴尬,这样一来也是为了他们好,好歹以后最差还能落得个贬为庶人的境地,不必跟着他造反的爹一起身首异处吧?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圣上会明白的。只是这件事,不好叫殿下去提,不如您亲自去说。”他看着宋程濡:“您一直以来就是圣上的纯臣,否则圣上也不会选中六小姐去当太孙妃,这事儿别人来说都不行,殿下去说在圣上心里会显得心机太过,倒不如您说,干干脆脆坦坦荡荡的,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宋程濡立即就应了:“我再叫孙祥清给两位小殿下去润润笔。”让礼部尚书引经据典,把恭王骂的猪狗不如,务必要老少皆宜,妇孺们也能一听即懂,彻彻底底的把恭王骂臭,骂的他永世不能翻身。

一百四十八·杀头

    清风先生拍掌大笑:“好极好极。顶点23S.更新最快孙祥清这个痴货最是认死理,他要是写,非得借两位殿下的口,把恭王骂的遗臭万年。是个好主意。”

    怪道唐大儒跟清风先生虽然是师兄弟可是说不到一块儿去,唐大儒可绝对出不了这样的主意。宋程濡正想到这里,就听见清风先生又道:“这些都是要紧的,可是西北战事也同样要紧,咱们在京城做的这些固然重要,可要是西北那边守不住,做再多也没什么用处。”

    又问宋程濡和周唯昭:“真的就到了这个地步,连传令兵也没消息送回来?山西卫所的锦衣卫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山西卫所的锦衣卫早就已经被发子他们给折腾的差不离了,恭王回到封地,头一件事是对付镇南王,处理了镇南王的事儿,回过头就是先把锦衣卫所给端了,西北又是他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崔绍庭就算是想送信回来,也得过的来才行。

    倒是隔壁的州县都有零星的消息往回送,可惜也不是什么好消息。紫荆关和宣府蓟州的消息也源源不绝,却都叫人透着心慌。

    宋程濡也替崔绍庭担心,原先还想着镇南王跟定远侯这两个军中大将过去了也是极大的助力,可是到现在那边都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定远侯还传回来阵亡的消息,他如今只怕崔绍庭扛不住,而一个扛不住,京城如今就算是再好,也危险了。

    “我总觉得不对劲。”清风先生摸摸自己的胡子,核桃终于放下不吃了,面色罕见的有些严肃:“崔总制虽说从前擅长海战,可是他毕竟是名将,又在西北适应了六七年之久,这么些年,难道他不清楚鞑靼人的战术?这不大对劲。”

    宋程濡已经拿了笔奋笔疾书,正准备写密折递上去请建章帝让恭王世子和小王子上折子,听了清风先生这话眯了眼睛,很迅速就反应过来清风先生的意思:“先生的意思是,绍庭他另有打算?”说着话,又下意识的朝周唯昭看过去,崔绍庭若是还会递信回来,那不管是于公于私,周唯昭都理应知晓的,宋楚宜也没有瞒着的道理。

    周唯昭却果然摇头:“舅舅并没寄信回来,可我也觉得清风先生说的有道理,舅舅不是那等无能之人,当日他初到西北,就查出战马之事,可见对西北情况早有了解。韩正清的狼子野心,说他之前没有防备,我是不信的。”

    宋老太太也正心烦这事儿,跟宋楚宜说余氏最近如何被风言风语烦得头疼惊心,末了忍不住叹气:“当武官的家眷可不就是如此,当初你曾祖母也时常为了你曾祖父忧心不已,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儿,也只得罢了。前天亲家太太过来,也是这么说,应书和绍庭,他们俩一文一武,如今都身居高位,既然打着要拼一拼的主意,那还有什么说的?只希望他们自己心里有谱罢了,我看绍庭那孩子,不像是个冲动的。”

    宋楚宜还记得上一世崔绍庭是怎么死的,崔家人都遭了算计没落了,可是唯有崔绍庭,他自始至终没有被人算计过,不是他多有心计,而是他实在替代不得----当时郭怀英还在蓟州吃尘土呢,他就已经在福建打出名堂来,倭寇听着他的名儿就头疼,自从有了一股倭寇打到过金陵去如入无人之境之后,朝廷上最爱望风奏事的御史们也不胡咧咧了,还把崔绍庭借调去了广东,让他震一震这些倭寇。

    可惜崔绍庭到了广东打了几场胜仗之后就一病不起,否则崔家哪里能倒霉成这样?沈清让在崔绍庭死之前还忌讳几分,等崔绍庭死了,再也不拿她当回事,本来面目彻底漏了出来,从那之后,除了给她一个绿衣自生自灭,再没多看过她一眼。

    她想起这些旧事,抿了抿唇揽住宋老太太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上:“我也是这么说,舅舅必定会旗开得胜的。”

    外头宋珏进来,虽然话只听了半截,也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微微一笑行了礼坐在宋老太太下手:“虽然还是没有舅老爷的消息,可是西北却还是有个好消息递回来了。”

    宋老太太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急忙催着他快说,宋珏也不卖关子,咳嗽一声道:“黄一清大人夺回了武安,捷报已经送回来了。还有里应外合通敌的武安县县令,也被黄一清当众杀了头悬挂在城门示众......”

    倒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宋老太太面上带笑,问他:“你祖父知道了?”

    “还不知道,他同清风先生和殿下说事呢,我想着,晚一些告诉祖父也使得,先来跟小宜说个事。”

    宋楚宜就跟着他一同出了门,看着廊下已经冒了嫩芽的海棠树,问他:“是福建那边有消息了么?”

    她一直记挂着这件事,韩正清离得太远,她伸不进手去,只好想个法子让能伸手的人给他添堵。

    宋珏嗯了一声:“郭燕堂亲自传信回来,说是等了孙二狗这么久,总算等到了孙二狗上岸,孙二狗......”他叹口气:“孙二狗托他给你带个话,想手刃仇人。”

    孙二狗这人最重情谊,当年崔绍庭把他们这伙人逼得没了法子,孙二狗明明逃出去了,还是不要命的回来要救兄弟们,崔绍庭见他们还有点人性,这才把他们收归己用,留了他们一条命,现在他妹妹死了,简直就是要了他半条命,马旺琨这些人还有妻儿,可孙二狗他,妻子早就去了,只留下一儿一女,儿女和妹妹都是他的命。

    她想一想:“老孔现在都已经押赴菜市口了,让他手刃老孔是不能了。我给他回个信,将来韩正清的人头,他要是拿得到,就给他。”

    韩正清的分量可比老孔的重的多,老孔说到底不过是个工具,真正令人厌恶的幕后黑手,还是韩正清。

一百四十九·二狗

    孙二狗其人虽然重情谊,可也是个绝对的狠角色,真要论起狠来,这帮人里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单凭他从在阳泉开始就去了福建做海盗一路到现在,能在王伦和韩止身边混出个头绪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宋珏于是把孙二狗给的回信拿出来递给她,自己负手走了一段,这才优哉游哉的回头来看宋楚宜:“这是不是离得太远了一些?韩止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他也拿韩正清没什么办法啊。”

    毕竟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而且在世人眼里,韩止已经是个死人了。

    “恨极了一个人的时候,没有办法也会想出办法来的。”宋楚宜紧走几步跟上宋珏,歪着脑袋心情有些好:“这你就不懂了。”

    一个人的执念太深的时候,都能回到从前,还有什么不能完成的?韩止这种人的执念,还比平常人的深的多。

    宋珏摸摸她的头有些失笑:“每次你一本正经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聪明好似不是祖父祖母教的好,而是你原本就已经经历过了许多事似地。”

    本来也早就经历过了,宋楚宜但笑不语,和宋珏一同去了前院书房。

    周唯昭正谈完了事出来,清风先生跟在他后头,瞧见宋楚宜就眉开眼笑:“小丫头,听说你在福建埋下的那个棋子很了得啊,王伦现在可又多了一个义子了。”

    孙二狗在信里也已经提了这事儿,说是因为他在王伦的义子们内斗的时候拼死替王伦挡了一刀,王伦于是收他当了个义子。说起来,王伦会被义子们的内斗波及,孙二狗这挑拨离间的本事可是功不可没,现在他简直后来居上,成了王伦最信任的人之一。

    “是个玩手段的高手,怪道你非得选他去呢。”清风先生下了决断:“挺好的,郭燕堂说,托他的福,抓了不少海盗,王伦的三个义子也被生擒活捉了,现在郭燕堂又快升官了。”

    宋楚宜倒是并不关心这个,反而问清风先生:“听说最近福建很是太平?”

    “倒的确挺太平的,如果一直这么闹下去的话。”清风先生意有所指:“孙二狗都跟你说了吧?”他瞄了一眼宋楚宜手里的信,这信还是他亲自带回来的呢:“最近东瀛自己境内也不大太平,诸侯们内斗的厉害,几个大名分别找王伦买武器,听郭燕堂打听到的消息,九公主所嫁的大名被杀了。”

    所以最近倭寇们都是小股小股的出来抢掠,倒是海盗们日益猖狂。

    既然说到这里了,清风先生就干脆再进了书房,详细和他们说了这事儿:“九公主所嫁大名被杀,听说取代他位置的正是他的亲弟弟文人吕麻子,他亲弟弟又把九公主立为正妃了,并且还忽然有了一大批武器,抢夺了不少地盘,如今比之前他哥哥在位的时候风光多了。”

    周唯昭挑了挑眉:“韩止?”

    王伦如今混的极好,不少大名还得巴结着他,武器都是从他那里买的。韩止现在又极得王伦信任,他是绝对有能力给九公主提供这些武器的。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九公主韩止跟文人吕麻子合谋杀了原先的大名,还是原先的大名就那么倒霉了。

    “韩止野心不小啊。”宋程濡眉头微皱:“这人倒真是个大患。”

    扔去哪儿都能混的风生水起,偏偏还野心这么大,看来他逃往福建的时候就早已打算好了要去找九公主了,可是东瀛跟大周语言不通,且又乱的很,他居然也能先在王伦手底下站稳脚跟,步步为营到现在一举掌握了九公主手里的资源.......

    “现在他不是我们的大患。”宋楚宜很是开心听见韩止这么卖命,他越是卖命,就说明他越是对从前的经历耿耿于怀:“从知道要他死的是范良娣之后,我们就已经不是他的第一号敌人了,现在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是他的亲生父亲。否则,他为什么要化名韩正?这样一想,他越有能力和野心,不是越值得开心的事吗?”

    这样,事情才会更加有趣啊。她实在太想看看韩止收到那封东平郡王的信的时候,到底会是什么表情和反应了。

    “之前听说范世坤被搞的头晕脑胀。”清风先生肯定了宋楚宜说韩止记仇的说法:“他哪儿都不打,一门心思去找台州的麻烦,范世坤最多的一次,折损了两千多人,直接降了等。现在范氏一族刚被下令灭族,九公主在东瀛又暂时站稳了脚跟,说不得他真的要去找韩正清算账了。”

    “就算他不去,九公主和孙二狗也会叫他去的。”宋楚宜扬了扬手里的信:“挺好的,现在他把孙二狗看的跟关山关海一样重,到时候他真的想做什么,少不得孙二狗。孙二狗总会给他最好的建议的。”

    “啧啧。”清风先生摸摸下巴,觉得有些发冷:“你这给人挖坑的本事.....这么防患于未然,如果你是个男的多跟着崔总制打几年仗,说不定现在西北的局势就不会这么难了。”

    说笑一阵,外头就来报说四少爷送信回来了,宋琰路上遇到一伙劫道的,不过不巧,正好宋琰被当地官员送着出城,那伙劫道的都被就地法办了。

    清风先生听的笑了一声:“好啦,我也找我徒弟去了,剩下的事儿我也帮不上忙。去蜀中还能看着点我徒弟,别叫这傻小子吃了亏。”

    原本清风先生也说从福建回来就要去蜀中找宋琰的,宋程濡点了点头,宋珏笑着说要给他送行,他摆了摆手:“今天不行,我还得去看看菜市口杀头呢,多热闹.......这个热闹可不能错过,过两天吧,我估摸着,过两天西北就得有消息传回来了,不是说黄一清把武安都给抢回来了吗?崔总制这人做事,是有章程的,你看,自从夺了肃州之后,他就没了动静,这可不像他的作风,之前他倒是好像刻意用黄一清拖住恭王太原府的人马的......”

一百五十章·震怒

    清风先生等着看热闹的同时,恭王也已经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韩正清信里说的那样肯定,说是等着听好消息,他也就一门心思的等着听这好消息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为着这个,就连武安又被黄一清给打回去了,他也强自压下了心底的气----反正要是韩正清的事儿真的成了,这京城入他囊中简直指日可待,一个小小的武安,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这阵子也大约知道了韩正清究竟是想做什么了,没别的,太久没动静,他心里不安稳,送了好几次信去给韩正清,韩正清想必是被他的不安给弄的烦了,也不再瞒着他,说是叫他等着,建章帝的死讯传出来之后,周唯昭也就完了,等到京城乱起来,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他开始不相信韩正清能有这份能耐,可是韩正清的信使把韩正清在京城的人脉一说,他就又服气了,人家为了今天可是做足了准备,人也是早早的就安插下去了,这份心机手段,如果不是大范氏自己要作死,恐怕这好处决计轮不到自己来捡,他心里隐隐对韩正清这样的饿狼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以后韩正清过河拆桥,或是借着他生事过后一脚踹开他,可现在却极为庆幸韩正清投向了自己。

    有了这份保证,他对待韩阳就比之前还要宽容的多,这毕竟是韩正清的儿子,不管是为着什么,现在对他好点总是没错的,毕竟还得靠着韩正清呢。就连韩阳来信说是已经说服了威海卫的的人交权,让他给辎重粮草,他也二话不说的就准备要给。

    只是正吩咐押运官给威海卫押运粮草和补给,吴峰就有些担忧的开口劝阻:“威海卫又臭又硬,简直像是茅坑里的石头,这么容易就改了主意,实在叫人有些于心不安。王爷不如再等一等,属下往威海卫走一趟......”

    他对恭王真是掏心掏肺,毕竟虽然出身世家,可他家早已没落,他自己又是不讨人喜欢的性子,在家里没少受磋磨,要不是恭王给他一口饭吃,又把他提拔起来,他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韩阳虽然不算是那等纨绔子弟,可是才干怎么看怎么一般,威海卫连吴千离都搞不定,他却去了不到一个月就敢说威海卫已经答应归顺了,怎么看怎么透着蹊跷。实在不能叫人轻易相信,说不得是在吹牛。

    恭王却忽然想起韩阳走之前特意来神神叨叨说的那番话,大有深意的瞧一眼吴峰,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韩阳说的是,吴峰好似的确看韩家不怎么顺眼,说了好几次叫他不要那么相信韩正清,又处处掣肘韩阳......想到这里,就又联想起了令长史的死,目光渐渐的就变了,半响才咳嗽了一声:“你跟他八字不合,去了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来。再说,他父亲都起兵帮我们了,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管好自己的事也就罢了。”

    原本是要吴峰去打黄一清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还是觉得把他放在身边放心,虽然说他还是觉得吴峰不至于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可是疑心这东西要是有了,那要消就难了。

    现在吴峰说的这话,就叫他心里很是不舒服,韩正清父子现在在他眼里都是左右手大好人,吴峰说这话,既不好听,又让他隐约觉得害怕,语气自然就重了一点。

    好在吴峰自己却不觉得这语气有什么,他在家里受惯了气的人,爬上来也费尽了力气和苦难,从来不擅长跟人交流,后来见的事多了,就更不喜欢多说话了,人际关系上一窍不通,现在恭王说这话,他就摇了摇头:“属下总觉得韩公子有些不对。”

    是真的不对,从去搜韩阳的家他就觉得韩阳的态度不大正常了,可偏偏恭王不肯信。

    恭王被他翻来覆去的说韩阳有问题给弄的烦了,都说不要说了,他却还是没完没了,真是烦的人头痛,正要大发雷霆,外头却忽然来人说是京城有信来了。

    终于来了!他等京城的消息等了这么久了,早已经等的望穿秋水,哪里还顾得上吴峰,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让他出去,自己兴高采烈的让人进来,满眼都是期冀。

    可是来报信的人却一脸垂头丧气,见了恭王这模样把头垂的更低,声音低的跟蚊子哼哼也没甚差别:“王爷......听说,听说......”

    一句话要说不说的,原本恭王就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稳,现在看他这副形容,恭王一颗心直挺挺的往下沉,怒气上头从桌子上翻出来踹他一脚,气不打一处来:“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王听的累得慌!”

    那人挨了一脚忙不迭的又跪起来,这回不敢磕磕绊绊了,一口气就把话给说全了:“现在武安那边逃回来的兵士们都看过了朝廷的邸报了,说是圣上大发雷霆,下了命令对范家和韩家夷族,还昭告天下,说您......您谋害亲父不管儿子陷害侄子.......大逆不道,罪不可恕.....人人......人人得而诛之!”

    这几句话没头没尾的,可是恭王几乎片刻就明白了,听的怒气上头,手脚乱颤,下意识想抬脚踹人,可脚才刚抬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人已经直挺挺的往后倒了。

    他这一摔后脑勺直接着地,登时就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模糊,连人也看不清楚了,直到吴峰带人闯进来急急忙忙的搀扶他起来,又忙着去喊大夫,他才愣愣的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又木然的闭上眼睛。

    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黄一清这个老匹夫故意使坏放出这个消息来诈他,来乱他军心的,否则韩正清那里怎么不送消息来?

    韩正清这人办事向来牢靠,他既说安排的天衣无缝,怎么可能会失手?

一百五十一·人去

    晋地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晚,都已经二月过了,寒风还是刮得人脸疼,刺客恭王却不只是脸疼,他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挤到一起去了,他满心以为建章帝会死的。顶点23S.更新最快

    他原本也不是那么想建章帝死,毕竟建章帝之前并没有亏待过他,虽让他早早就藩,可是能给的都给了,给的还都是最好的,一年四季的年节,也从来没忘记叫天使来颁赏,他记得建章帝的好,却也没法忘记建章帝到后来是怎么对他横眉冷目,是怎么选择维护太子,择定周唯昭当太孙,还狠狠地准备叫他声名尽毁。

    同样是儿子,同样是嫡出,他从小就在让,现在不想让了,挡在前面自然就该去死,建章帝是那颗最大的拦路石头,自然是该去死的,而且很该死,只有他死了,这天下才会彻底乱起来,这天下彻底乱起来,他才会有机会-----他在名声上已经立不住了,他毕竟是造反,反的还是自己父亲,指望正统清流们接受他简直难于上青天,那就只能走乱世枭雄的路子,偏偏天不遂人愿,偏偏建章帝有那样的好运气,他看韩正清的信,韩正清分明安排的天衣无缝,处处都考虑到了,本来该是没有意外的,可偏偏意外就发生了。

    他坐在床上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才算是平复下来,额头上冒着冷汗,面上却潮红一片,头一阵一阵的剧烈的疼起来,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指着吴峰咬牙切齿的让他去查:“去!我不信!”

    他不信,这绝对是黄一清的阴谋......可是自己心里却半点底气也没有-----要不是真的事发了,怎么可能说的这么头头是道,韩正清又没病,总不至于把自己的计划宣扬的到处都是,他心里更是乱的厉害,骂完了这一句就如同锯了嘴的葫芦,动也不动了,跟死了一样。

    可是躺着也不能就叫眼前的烦闷都烟消云散,他撑着身子起来,亲自写了信盖了戳,挑了信使让人给韩正清送去。

    信送出去了,他想一想,觉得不管怎么样,身后总还有个垫背的,心里就更安稳一点,一时又觉得如果真的如同听见的消息所说,儿子们又要危险了,名声也毁的干净了,又忧心的饭都吃不下,脾气也暴躁的惊人。

    定远侯他们可没空管恭王暴躁不暴躁,他们来威海卫已经月余了,有白群在,又有定远侯坐镇,韩阳韩语两个人又都是聪明的,在军中混过不少日子,因此已经把威海卫的事处理的七七八八,几个白鹳原先的千户百户都已经答应了同他们起事,这就已经足够叫定远侯心花怒放了。

    韩阳更是欣喜的往嘴里连扔了好几颗花生:“幸好总算是成了,再迟,我都怕晋中镇南王撑不住......”他呼出一口气,又喝了一口水:“现在只要等辎重粮草到了,咱们就奔赴晋中,好好打吴千离一个措手不及!”

    吴千离固然厉害,可是定远侯名气却比他大的多了,经过这阵子的相处,他看定远侯不止是名气,本事也强的多-----威海卫虽然还算的上大部分心向大周,可也有少数几个反骨,定远侯二话不说,当夜就这些人的头一个不剩的都给削了,软硬兼施,加上白群,才算彻底拿到了威海卫的掌控权。

    有了定远侯,晋中本身又有镇南王和胡应明坐镇,威海卫还有一万三千多人,他就不信,还打不赢吴千离。

    韩语头上拍他一下,让他坐有坐相,这才把头转过去看着定远侯:“现在崔总制的处境可有些不利啊,咱们还是只能看着吗?”

    也谈领着人四处乱冲乱撞,听说紫荆关那里岌岌可危,他有些忧心:“要是紫荆关一旦守不住,京城可就危险了......”

    定远侯倒是比他乐观的多,笑了一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担心又能怎么样?现在咱们也只能做好自己的事,就算咱们去救紫荆关,怎么去?”

    中间隔着多少道关卡,全是恭王和韩正清的地盘,他们要是去,救什么紫荆关?全然是在找死。

    韩语心里就有些沉甸甸的,命只有一条,他有些怕了。

    反倒是韩阳半点怕的意思都没有,仍旧天天兴冲冲的跟白群四处乱窜,虽然他当初说自己挑人,可是身边却还是有恭王派来跟着的,他把他们都给关起来,反正恭王最近也没什么心思管他的事。

    直到粮草到了,他才听说恭王出了事,听的两只眼睛都放光,回去就同定远侯和韩语说了,眉毛都飞扬起来:“幸亏您当初让人上京去报信,恐怕也就是您的报信起了作用!”他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后怕,要是真的让恭王韩正清成了事,京城完了换了天,那他们这些人可就等着被清洗吧。

    定远侯也听的心惊胆战,看着韩阳和韩语都是一脸的后怕,忽然又笑了:“你们瞧,京城哪里用得着我们担心?咱们做好自己的就是了,粮草已经到了,晋中撑不了多少时候,咱们这就走吧!”

    好消息总是让人振奋几分的,韩语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已经瞧见韩阳兴奋的点头了。也就忙笑着应是。

    原本等这么久就是因为恭王扣了威海卫的粮草,威海卫什么都没有,现在粮草到手了,他们又是去晋中救人的,根本就不在乎和恭王撕破脸,回去先把押运官给杀了祭旗,当天夜里就拔营往晋中赶。

    等吴峰那边收到消息的时候,早已经是七八日之后,威海卫也早已光溜溜的什么也没剩下,全被定远侯和韩阳韩语带走了。

    恭王这回急的真是头嗡嗡嗡的响,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气的双眼通红,差点要跌下床:“人没了?人怎么能没?!......你是火的话本王怎么没听懂?韩阳呢?!”

    韩阳可是韩正清的儿子!他能跑哪儿去?能带着威海卫的一万三千多个人去干什么?!

一百五十二·断绝

    那是一万三千个人,别说这么多人,就是这么多兔子,过境也该有响动,什么就叫做人没了?!他急的心头一热,喉咙一痒,噗的吐出一大口血,这才觉得喉咙和肚子里略舒服了些,盯着吴峰紧紧的看,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顶点23S.更新最快

    吴峰尽职尽责的很,早已经打听清楚了,也根本不避讳:“往晋中去了,刚把隔壁的苑南县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以支援吴统领的名头骗开了城门,进了城就把县令捉了,杀了头,又另外安排了人当县令,一路往晋中去了。”

    恭王也不傻,就算现在头疼欲裂,想一想也就明白了,韩阳这是一直在耍弄他!从开始说要选人,从跟吴峰闹起来,他根本就是存心要去威海卫,不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也不是为了要在他面前博个出身,分明就是要跟他做对!

    可亏的他能把戏演的这么像,恭王思及自己居然答应让他自己选人,又听了他的话给了辎重和粮草,忍不住又想咳嗽,好容易才忍住了,还是忍不住闷哼了几声,头昏昏沉沉的厉害,靠在枕上,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了这口恶气,到了现在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信任韩阳?还不是因为他有韩正清这个当爹的!

    韩阳是韩正清派来帮他的,传口信的,可是现在想起来,韩阳传的这个口信没什么用处,算起来他来了太原以后也没干过什么正事......

    还有韩正清,口口声声说他有多手眼通天,计划有多天衣无缝,可是到头来,一次又一次,就没成过什么事!

    吴峰递上了熬好了的药递过去,也知道恭王大约是被这些消息砸的头晕眼花了,等他喝完了药才道:“他们要是去了晋中,就能跟晋中崔家那帮人形成里外之势......”

    他是个务实的人,此刻也不管话是不是难听了,就算看见了恭王的脸色也只当没看见,苦心孤诣的劝他:“王爷,现在咱们靠锦乡侯未必靠的住,韩阳不管怎么说毕竟是锦乡侯的亲生儿子......”

    这才是叫恭王最恶心也是最担心的一点,韩阳毕竟是韩正清的儿子,他会这么做,总不能忽然得了失心疯了吧?

    可韩正清为什么要撺掇韩阳去帮崔家?韩正清不是也跟宋崔两家都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吗?

    他茫然的搁下手里的碗,头晕的厉害,放了碗吩咐吴峰:“你领兵去支援吴统领......”话还没说完,外头就说前线那边来人了,他忙让人请进来,之前那批报信的说的不尽不实,都是道听途说,他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是自己听差了。

    可偏偏来报的又不是什么好消息,话说的跟上一批来的说的差不多,还额外补充:“世子和小王子上书......自请跟您断绝关系......”

    恭王没等他说完,已经抄起手边的碗啪嗒一声砸了下去,用力之大那些砸破的碎片还反弹到了他手上,可他现在根本顾不得疼,拳头捏的咯咯的响,连小腹也扭着疼了起来,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位了。

    信使缩了缩脖子,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瑟瑟发抖的打着哆嗦,他手里还就握着这份叫天下人都打了鸡血似地谈论的奏章呢,想了再想,才敢把奏章递上去:“这......是......武安那边收到的邸报,卑职给抢来了......”

    还不如不抢,吴峰冷眼看他一眼,劝恭王别看了:“两位殿下毕竟身不由己,他们现在在京城,一举一动都受别人的控制,肯定都是违心的。”

    倒不是违心的,周唯昀坐在卢皇后榻前抹眼泪,小小的孩子,自从母亲死了以后,连父亲也抛弃了他不要他,他虽然小,可是察言观色的本领却从来不差的,哪里不知道父亲犯了大逆不道的事,现在宫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严重,他就算是被卢皇后照顾的很好,也免不得听到那些流言蜚语,心里更是战战兢兢,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一直揪着一颗心,对于一个什么苦难都没受过的小孩子来说简直太难了,他早已经快支撑不住,现在由着他的皇祖父和皇祖母给他们寻了条出路,拿定了主意,他心里反而踏实了。就是建章帝不怎么愿意见他们,他们心里还是忐忑的厉害。

    卢皇后自己从建章帝醒了之后也没见过建章帝几次,看这两个小孙子吓成这样也是心酸,可是心酸归心酸,她现在已经什么决定都不敢再做,建章帝既然要他们上折子跟恭王断绝关系,心里总还是念着一点血脉情分的,她还敢再说什么,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荣成公主一面劝周唯昀和周唯阳,一面给卢皇后递帕子擦眼泪:“母后也别哭,哭什么?他们跟恭王脱离了关系难道不好?他们的身份毕竟尴尬......”话说到这里,又郑而重之的看着两个还一团孩气的侄子叹了口气:“虽说你们年纪还小,可是形势比人强,你们也该知道知道是非曲折。这事儿,你们怨怪我们吗?”

    周唯阳还需要人抱在怀里,对她的话懵懵懂懂,根本听不明白,周唯昀稍稍知道一些,可是也有限,听了荣成公主的话却连忙摇头------嬷嬷们都跟他们说了道理了,是父王不要他们,是父王起兵造反想要杀了皇祖父他们,他虽然小,却也知道造反是什么意思。

    荣成公主也有些心疼,见他摇头心里却又欣慰,点了点头夸了一声:“好孩子......你父王把你们抛在京城的时候,也没想过你们的处境。你就当你们父子缘分浅罢,日后再也别提他。”

    卢皇后抿着唇看过来,还是有些担心。对着自己的女儿却不用跟别人那样遮遮掩掩的,想了想问:“你有没有听驸马提过,他们两个......以后可怎么办?”

一百五十三·说亲

    卢皇后如今是被吓怕了,做什么都缩手缩脚的厉害,真是恨不得从头到尾就当个隐形人,荣成公主瞧一眼两个孩子,再看看母亲,心里不是不难过,可难过有什么用?他们自己的父亲都不心疼他们,现在能走到这一步都已经是他们交了大运。顶点23S.更新最快

    她一手拉了周唯昀,面却还是朝着卢皇后的,声音也放的轻轻的,就怕卢皇后着急上火:“肃王到现在还未有子嗣,父皇的意思,是把昀儿和阳儿都过继给肃王。”

    肃王是有孩子的,可不知道怎的,就是生不出儿子来,一连生了六七个,全是闺女儿,竟无一个男孩儿,也是因为这一点,他也就不能跟端王比,越发的老实了。

    这回建章帝没醒之前说选代天子,这两个也都缩着头没出头,建章帝对这一点就很满意,说到底都是他的儿子,有了不好的,就越发衬出这两个的好来了,也就想着肃王。

    卢皇后果然皱起了眉头,可是一个不字到了嘴边,又给咽下去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恭王倒是亲生父亲,可是他哪里像真的父亲?反出去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两个孩子会处境难堪。既然不能说不好,她见周唯昀瞪大了眼睛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反而打起了精神劝他:“你肃王叔也是个好的.......”说到这里就已经觉出了不对,立即改了口,耐心至极的劝导他:“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不再对你藏着掖着,你父王是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如今你们同他断绝了关系,原本高墙圈禁一生也是常有的......”她握住周唯昀的手,面色放的极为郑重:“当初你父亲就是我给惯坏了,这一世,祖母做的最失败的事就是自以为是,太宠你父亲,把他宠的天翻地覆,所以一旦对他没从前那样好了,他就觉得自己受了苦受了磨难。连这样的错事都做的出来。你们却万万不能步他的后尘,你肃王叔是个老实的,这样也极好......”

    周唯昀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却知道建章帝既然下了令,他们就只有接受的份,含着眼泪重重的点头。

    还是荣成公主牵着他出来,又教他许多道理,最后蹲下身子替他理一理衣襟:“你别觉得这是皇祖父不疼你,恰恰是他疼你,才这样做。你想一想,你日后是不是还叫他皇祖父?”

    见周唯昀眼泪汪汪,又亲自拿了帕子替他拭泪:“你肃王叔又没有儿子,有了你们两个,高兴还来不及,定会对你们好的。他日等肃王再回封地,你作为世子,论理是能呆在京城的。你照样能留在我们旁边。快收起眼泪莫再哭了。”

    周唯昀果然擦擦眼泪,低声说了声谢谢姑姑,荣成公主抿抿唇,亲自牵着他送回去殿里,交代了乳母等人好好伺候,这才往鸣翠宫去。

    卢太子妃正忙着看礼部着人送来的太孙妃册封仪式上要穿的礼服,见了她来弯了弯眼睛,招手把她唤道身前:“我正好说要去请你和十二娘,你就来了。”

    荣成公主上前瞧了一眼就笑着夸了一声好,听她这话挑挑眉:“请我们做什么?”

    “崔府老太君挑中了你家小叔子,想来探探你的口风,请我做个中人。”卢太子妃一扫阴郁,这些天她是真的开心,跟太子虽然没有情分在了,可是太子能识时务安安分分的呆着,已经就是给周唯昭帮了大忙,周唯昭的册封仪式又近在眼前,她这一辈子只盼望儿子好了,如今哪里有不开心的道理。

    倒是荣成公主手上捧着的明珠骨碌碌的滚落在地,慌得湘灵等人连忙去捡,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偏过头去看着卢太子妃,诧异的瞪大眼睛:“你说,崔老太君瞧中了景川?”说完又有些错愕:“这可是......她瞧中了景川,想配给谁?”

    自家小叔子是个极好的人物,要出身有出身,要本事有本事,最难得的是家风正,到了这个年纪了,身边连一个通房都无,家里也有不许纳妾的规矩,人又实诚。可有一点不好,就是太死板了,这么久了,真正放在心上的也就是一个宋楚宜,镇南王妃为了这事儿几乎都要愁白了头发,要不是现在她更担心镇南王的生死和安危,恐怕还得忙着到处给叶景川找媳妇儿。

    卢太子妃觉得荣成公主是在装傻,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我找你和十二娘,你说是想配给谁?这倒是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荣成公主听卢太子妃说了崔老太君对叶景川的赞赏,又听卢太子妃说崔华鸾的好处,忙不迭的摆手:“这话你可别对我说......”说完又叹口气:“驸马他弟弟这人是个死心眼......”说到这里又不知道怎么说了,总不能说人家现在还惦记着你儿媳妇,没心思谈婚论嫁吧?只好顿了顿,这才道:“现在父亲远在西北生死不知,哪里有心情提这一茬事儿呢?何况,郡马不是也还在湖北未归么?若是照我说,还是先放一放......到时候再说这事儿也不迟。”

    卢太子妃顺着她的话点头:“老太君也知道这一点,只是觉得两个孩子般配,所以只是托我提一提,成不成的,两家人心里有个默契,来日再好好商量。”

    话都说到了这里,荣成公主只好苦笑一声:“既然如此,回去我先问问母亲的意思,再叫驸马去问问景川......”心里却觉得这事儿再不能成的,叶景川别瞧着脾气好,可是固执着呢,要不固执,也不可能千里迢迢的跑到福建去受苦了。

    卢太子妃点头,又听荣成公主说了建章帝欲把周唯昀和周唯阳过继给肃王的事,阖上眼睛一会儿才又重新睁开:“这样一来母后也放心,的确是好事......”

一百五十四·心思

    晚间周唯昭和宋楚宜回来,就听卢太子妃说了周唯昀过继的事儿。顶点23S.更新最快宋程濡上的密折正中了建章帝的心思,一下子就把困扰了建章帝许久的麻烦解了,建章帝还是太重情义,哪里可能真的不管两个孙子,这么一来,就更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帮两个孙子打算了。

    毕竟都还小,建章帝私下告诉周唯昭:“你别怨皇祖父偏心,也别觉得皇祖父没有斩草除根......”他负着手看着窗外翻飞的蝴蝶,再看看铺了一地的地锦,叹口气,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岁:“要是真的没了人情,这世上就少了很多趣味了。虽然九五之尊必定要狠的下心,可是抬抬手能放过去的事,就放一放吧,抓着不放,实在太累了。”

    周唯昭知道建章帝因为从小没得到过多少感情,就越发的重视感情的毛病,闻言自然不会反对,说到底,其实也不过是没把这两个孩子贬成庶民罢了,把他们过继给了肃王,以后留在京城,照样在眼皮底下。何况现在毕竟都还小,教一教,未必就会变坏的。

    他既然早就知道,因此也就不当回事,扶了卢太子妃坐下,替她倒了杯茶,顺手又给宋楚宜也倒了一杯,笑着道:“皆大欢喜嘛,肃王叔毕竟没有儿子,两个弟弟也毕竟还小,没必要赶尽杀绝。”

    卢太子妃当然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听他这么说就点头,她原本也只是提醒提醒儿子,既然儿子有了打算,她也就不再说这个,转而问起了宋楚宜:“明姿的身子好些了吗?”

    宋楚宜知道卢太子妃整天都忙的像是个陀螺停不下来,也知道她心里为着卢家的事难受却不能说,也很愿意顺着她的话让她尽量少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因此就笑着点头:“好着呢,如今小腹已经微微凸起来了,祖母说,我这个当姨姨的该给预备小衣服小鞋子了,我正发愁呢,不知道花样子该绣什么样的好......”

    “哪里就有这么急?”卢太子妃失笑:“满打满算也才四个多月,现在该是送糖钱的时候罢?不过提前预备起来倒也使得......”想了想又猛地摇头:“不不不,现如今你还是先别忙这件事,我还有件事要同你说呢。”

    周唯昭瞪大眼睛瞧她一眼,再瞧瞧宋楚宜,咳嗽一声:“母亲不是催我们罢?我不是说了,小宜年纪还小,再过两年......”

    宋楚宜及笄嫁的他,可是他一直听师母说,女孩子生孩子都是鬼门关走一趟,年纪越小就越是危险,哪里舍得宋楚宜受这个苦,私底下也早已经同卢太子妃达成了默契,现在听卢太子妃忽然提起向明姿的事来,还以为卢太子妃是羡慕了,想催着他们也赶快生一个。

    卢太子妃茫然抬头看他一眼,再瞧宋楚宜满脸通红,心里又是气又是好笑,伸手在周唯昭头上轻轻拍一下,嗔了一句:“说什么呢?!哪里是为着这个?”早就说好的事情,她又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恶婆婆,怎么可能出尔反尔,瞪了周唯昭一眼,就拉着宋楚宜的手说了崔老太君的交代,末了又问他们:“你们说,这门亲事可行不可行?”

    周唯昭倒是没料到是为着给叶景川挑媳妇儿的事儿,不由去看宋楚宜,却见宋楚宜也正朝他看过来,两只眼睛清清亮亮的,便忍不住笑了:“原来母亲是想做媒人了,倒吓了我一跳。”问明白了卢太子妃已经探过荣成公主的口风,想了想叶景川的脾气,思索一会儿慢慢的摇了摇头:“当初也一同去过阳泉,一同在晋中呆过许久,我瞧着景川对表妹并没那个心思......”说到这里又停了停:“不过这小子从福建回来之后说不定变了心思也未可知。等我去探探口风好啦。”

    他跟叶景川算是自小的玩伴,童年时也就叶景川还能时不时的出远门去龙虎山陪他一段日子,要不是真正喜欢宋楚宜,换做旁的女孩子,叶景川喜欢的,他是决计不会碰的。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叹一口气。

    卢太子妃却有些欢喜:“承崔老太君的情分许多年,且崔老太君又是小宜的亲外祖母,她有吩咐,我自然是想着要成人之美的。你同叶家小二情分极好,去问一问也是好事。有了准信儿,到时候再叫荣成同镇南王妃提一提,镇南王妃若是也有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宋楚宜却有些想皱眉,等和周唯昭从鸣翠宫出来,就转头看了他一眼:“叶二少爷大约是不会同意的。”

    周唯昭摸摸她的头发,把她揽在怀里引着她走,一面轻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不过还是要问一问。不问一问,那个傻小子怎么会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意?”

    宋楚宜就忍不住诧异挑眉:“这么说,你也瞧出来了?”见周唯昭笑而不语,忍不住稀奇:“我见过许多聪明人,可是就连我大哥哥也没你懂女孩子的心思......真不知道你是随了谁。”太子也不像是那等体贴女孩子的人啊。

    周唯昭负着手伸出一只小手指来摇了摇,示意宋楚宜来牵着,等宋楚宜握住了,才笑的有些得意:“这得感谢师母教的好啊,师母从来觉得男孩子们粗心,又不喜欢男人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对我们都是耳提面命。”

    天师夫人倒真是个奇特的女子,同秦夫人也差不离了,宋楚宜笑一笑,跟着周唯昭走了几步,百褶裙裙摆上绣着的蝴蝶随着她的走动如同活了一般,在灯下仿佛飞了起来,她随着他穿过长廊花海,远远瞧见永安宫的宫灯,这才喔了一声:“怪不得咱们殿下每每这样懂女孩子的心思......”

    周唯昭手掌伸开把宋楚宜的手握在手里轻轻一拽把她拽到身边,低头刮了下她的鼻子:“别瞎想!不是懂女孩子的心思,是只想懂你的心思。”

一百五十五·心意

    说归说笑归笑,第二天周唯昭却真的找了机会去瞧了叶景川一次,叶景川如今也能光明正大的回京了,却还是待不住,几次三番的差点自己要走。顶点23S.更新最快

    他父亲在西北生死不明,他哪里坐得住,天天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原本见了周唯昭就想开口让他劝一劝叶景宽放人,可没想到周唯昭开口说的却是他的亲事,不由得愣在当场,看了周唯昭半天没反应,反应过来之后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现在你同我说这个?!”

    他父亲现在生死不知,西北那边乱作一团,周唯昭却来找他说亲事,疯了罢?!

    他没好气,周唯昭却按住他肩膀:“别急啊,又不是要你立即就成亲。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想去西北吗?可是你也不想想,去了一个你父亲,你母妃就吓成了什么样?听姑姑说,镇南王妃如今夜夜都睡不好,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却半点用处都没有。你要是现在去,不是要她的命吗?”

    说起母妃来,叶景川的肩膀耷拉了一半,目光望向远处起起伏伏的隐隐的山的影子,心里很是有些不好受:“可要我在京城等消息,我又等不住。”

    周唯昭怎么会不清楚他的心思,伸手给他倒了一碗酒递过去,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去看,半天后才轻轻叹息一声:“所以才问你有没有订亲的意思,若是有了这一桩,你母亲也能分开些精力,不那么担心。”

    叶景川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踌躇,镇南王妃胆子本来也不大,镇南王的事已经叫她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如果他也一声不吭就跑了,说不得真的如同周唯昭说的那样给吓出病来,可是要说让他娶亲......

    他又并没有喜欢的人,当初倒是真的有个一心想要求娶的人,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何况对象是崔华鸾的话......他又不喜欢崔家大小姐,若是真的为着让母亲放心就去提亲,岂不是骗了崔家大小姐?

    何况他还是要去西北的,要是死在了西北,那崔家大小姐岂不是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他皱着眉头,想也没想,立即就摇头拒绝了:“这不成......”

    周唯昭背着手,并不为他说了不成两个字就劝他一大堆话,顿了顿紧跟着问他:“是这个不成,还是亲事不成?这个不成,你有喜欢的姑娘,也可以就趁此机会定下来。”

    是这个不成,还是亲事不成?

    叶景川一时被周唯昭这话问住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就瞪大了眼睛,可他竟然不能立即就开口说是亲事不成。

    这叫他心里有些惶恐,他当初还口口声声要一生一世喜欢宋楚宜的......

    周唯昭察言观色,忽而伸手再次按住了他肩膀,把他带到窗边坐下,认真的瞧着他:“你从前说一生一世,是因为你还小,经历的事情也太少。不知道一生一世到底有多长。一生一世多漫长啊,古往今来,有哪个人真的就能一生一世守着一个人?就连写了小轩窗正梳妆的东坡居士,不也有那么多红袖添香的小妾么?不也没有断过红颜知己么?”

    “景川,不是所有的承诺都要费力去做到。”周唯昭再给他满上一碗酒,垂下眼睛:“何况这承诺也不公平,小宜和我难道会因为你守了这个承诺而开心吗?若是你没有喜欢的人也就罢了,可是你若是真有喜欢的人,却还为着一句刻板的话就放弃喜欢的人,这岂不是太蠢了?”

    叶景川被他说的有些慌乱,脑海里下意识的闪过在惠州渔船上卢重华苍白秀丽的面孔和她那双晶晶亮的眼睛,那时候海边一轮明日初生,蔚蓝的海上倒映着阳光,美景美人相得益彰,让人连眼睛都忘记眨,那是自从在京郊树林看宋楚宜之后,他头一次不敢直视女孩子的眼睛......

    他心里有些乱,站起来垂了头,说了句再想想就夺门而出,漫无目的的转了半日,最后停在卢府门前,踌躇半响,终究还是回了家。

    镇南王妃正听荣成公主说了崔家老太君的意思,见了他回来,有些欢喜的朝他招手,让他到了跟前,想了想就把事情告诉了他:“华鸾姑娘我瞧过好几次的,相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

    崔华鸾论身世也不差宋楚宜什么,崔家嫡系的嫡长女,身份就算是去当太孙妃也足够了,更别提她师从秦夫人,又是崔应书和端慧郡主的亲生女儿,自己又极为能干爽利,镇南王妃还只当叶景川再也不可能找到比宋楚宜更好的,可是再没料到崔家竟然会主动透露出结亲的意思,一时连对镇南王的担忧都冲淡了许多,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有了笑脸。

    荣成公主也在一旁微笑:“小叔觉得怎么样?虽然说私底下谈论人家女儿不好,可是你们毕竟曾经在晋中也是一同相处过的,也算得上知根知底......若是你觉得好,那咱们两家就先换了庚帖........”

    叶景川垂了头,茫然看着镇南王妃半响,觉得脑子乱的厉害,不答她的话,反问她们叶景宽在哪里,问明白了又径直往叶景宽那里跑。

    镇南王妃根本叫不住他,不由有些埋怨:“这孩子,最不让人省心!”

    叶景宽也是一般说他:“这又怎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亲又不是什么要去喂老虎,你吓成这样做什么?崔家姑娘哪里不好?”

    叶景川虽然怕哥哥,到了这个时候却又只有跟哥哥还能商量几句,埋下头呼出一口气:“也不是不好......就是........”

    叶景宽手里拿着本书,闻言抬头看向他:“就是不喜欢吧?”

    叶景川大松一口气,被说破了接下来也就顺当的多了,坦诚的点头。

一百五十六·突袭

    叶景宽早就听周唯昭提起过他的事,拿书往他头上一拍,觉得跟这个木头还是要把话说的明白些才能点醒他,干脆就问:“那你有喜欢的了没有?”

    见叶景川皱着眉头,又坐下来:“你要去西北也成,可你也总得叫人放心。顶点23S.更新最快若是你还糊糊涂涂的连自己的事都定不下来,谁敢把你放去那么远的地方?别说母妃要吓死,就算是我也担不起这个心不是?”

    叶景川被他逼得急了,对着自己亲哥哥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咬一咬牙,思量了半天跟叶景宽推心置腹的交代了自己的茫然。

    他从前喜欢过宋楚宜,所以现如今知道自己大约是同样也对卢姑娘挺有好感的-----这两者给他的感觉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卢姑娘好似并不如当初宋楚宜一般对他处处避让。

    叶景宽听他说完,嘴角就有了点笑意,自从错过了宋楚宜,他也一直担心自家这个傻弟弟恐怕得打一辈子的光棍,现在看他能上道,真是恨不得念佛,板着脸咳嗽一声:“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人又不丢人,直接说不就是了?”

    最难说出口的都已经说了,现在他也死猪不怕开水烫,干脆叹口气:“可是我曾经说过这一辈子都不喜欢旁人的......”

    叶景宽被他气笑了:“你刚见过太孙吧?殿下说什么?殿下让你真的守一辈子了?你怎么就是脑子不会转弯?小孩子当初不懂事,现在也还不懂事吗?你要是真不成亲,第一个气死的就是母妃!”训完了才跟他说道理:“是不是还担心卢姑娘?若是担心这个,你若真是喜欢人家,倒不如诚心三媒六聘把人家娶回来,卢家被火一把火烧干净了,她虽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妃这些亲人,到底是个女孩子。”

    叶景川还是杵在一旁有些犹豫:“可我要去西北的......”

    “当初卢姑娘不也去了惠州?人家不是寻常姑娘,你若是真的喜欢,扭扭捏捏的反而落了下乘,老老实实和人家说清楚。成不成的,自己以后也不至于揣着颗石头。”叶景宽开始往外赶人:“我正忙着呢,西北那边黄大人送了战报回来,说是武安夺回来了,我想托人一同上前线去,到时候打听打听父亲的消息。你若是真的为了家里好,就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吧,也让母妃少操些心。”

    镇南王也正担心家里的镇南王妃,旁的倒是不怎么怕。可镇南王妃的胆子却是真的有些小,经不得吓的,他没了消息都这么久了,只怕镇南王妃是吓得不轻。

    崔应允正跟崔应堂结伴来城墙上送饭,看着底下的人把饭放下去了,才跟镇南王叹气:“这样下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靠着城里的几千人,他们已经支撑了三月有余,已经是奇迹了,剩下的都是些平民百姓,难不成还能指望他们上阵杀敌不成?吴千离的攻势越来越猛,恐怕真的坚持不住了。

    镇南王被西北的风刮得老了仿佛十岁,却依旧雄姿英发,闻言笑了一声,收起愁容,紧盯着远处只能瞧见些帐篷的影子,很是镇定:“若是真的要死在这里,咱们也算的上死得其所了,没什么好抱憾的。”

    总归是为大周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他也算是对得起圣上了。

    崔应堂手揣在袖子里,早春的风仍旧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应和了一声,忽而就瞧见远方乱起来,不由打起了精神,攀着城墙叫了一声。

    镇南王和崔应允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远远的只能瞧见远方的确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仿佛还能听见喊杀声。

    “这是......怎么了?”崔应允皱着眉头:“难不成故意在使计引诱我们出城?”

    镇南王立即摇头:“不像是,他们这些日子使尽了手段也没让我们城门开过一条缝,应该知道我们是死都不可能出城的。”

    “那这是个什么情况?”崔应堂还要再问,外头的喊杀声却越来越大了,寒风把这声音带到城墙上,一众人都伸长了耳朵去听。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先前还听的模模糊糊,不一会儿却听的极为清楚了,是真的出了事,外头还有冲天的火光,镇南王有些不可置信,怔了半响才看向崔应堂和崔应允:“该不是.....有援军了吧?”

    援军?!崔应堂下意识的摇头:“怎么可能?!现如今,西北哪里可能还会有袁兵?就算是绍庭想来救我们,中间也隔着多少关隘呢?”

    话音刚落,转眼哭喊声就已经近在眼前,空旷的城门外的空地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胡应明听见了消息也急急忙忙的赶来,汗都来不及擦,先连声问:“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他们内乱了?”

    “应该是被人偷袭了。”镇南王皱着眉头,虽然他也觉得不可能会有援军,可是现在外头可是真正的打了起来,不可能是吴千离的人自己演戏,演戏哪里有这样拼命的。

    直到胡应明激动万分的喊了一声定远侯,镇南王才被惊了一跳,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见了冲杀在前头的定远侯。

    居然是定远侯!镇南王这回才真的彻底笑起来,到最后几乎是仰天大笑:“好!好!天不亡我!”

    晋中原本已经弹尽粮绝,他原本以为必定是要跟晋中城一同死在这里了,谁知道却峰回路转,豪气顿生,立即下令整兵出城迎战。

    定远侯出其不意的烧了吴千离的军营,又趁乱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正是杀的性起的时候,就听见晋中城战鼓齐鸣,城门大开,镇南王领着剩下的兵将们冲杀而出。

    这一下里应外合两面夹击,生生把吴千离的人打蒙了,大获全胜,城门外尸首都不知道堆积了多少,直到天光已经微亮,才结束了这场战役。

    老友相见,且又都死里逃生,镇南王和定远侯对视一眼,眼里都有泪光,半日后镇南王才冲上去朝定远侯肩上锤了一拳:“原来是你这家伙!”

一百五十七·粮草

    浓郁的血腥气熏得人头晕,定远侯一身的血,有些是他的更多的是别人的,闻言也咧嘴笑了:“当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能想到来救你!”

    说着鸣金收兵,胡应明和崔应允崔应堂都忙迎出来,定远侯领着白群韩阳韩语进了城,另外留下可靠的将领驻扎在城外。顶点23S.更新最快

    崔家早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定远侯和韩阳等人都梳洗了出来,这才说起了之前如何先找到了韩语和韩阳,怎么拿到白鹳手底下的这批兵。

    定远侯又把京城发生的事一并同镇南王说了:“幸亏陛下洪福齐天。”

    镇南王被围困在晋中,跟京城消息隔绝,根本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听的胆战心惊,等听说没事之后才松了口气,再夸了韩阳韩语和白群一阵,这才往后头去拿了舆图出来,指着旁边的阳泉县给他看:“既然你们手头上有人,下一步咱们就先攻这里。攻下了这里......”他拿手一指肃州:“就离肃州近的多了,听你说,现在绍庭就是在这里,也查在庆州府?咱们若是夺下阳泉,就可帮一帮绍庭。”

    这跟定远侯的想法不谋而合:“咱们想到一起去了,现在关键是拿下也查。也查是鞑靼太师,现在王庭没落,他反而比鞑靼王说的话都有用,要是他跟他的两万人马一同陷落,那也谈等人成不了什么大事。”

    胡应明瘦了三十多斤,现在整个人都只剩下个皮包骨头,瞧上去精神倒还算是不错,闻言就道:“还有个缘由,先攻阳泉,是因为太孙殿下对阳泉有恩义在。换做恭王,恭王可未必肯让出三分利给他们这些百姓。攻下了阳泉,也能解一解这晋中的燃眉之急......”他面上神情有些不好:“被围困了整整半年多,晋中的存粮都快用光了。前些日子差点发生暴动-----那些饿的眼睛都红了的民众们来粮仓要抢粮食......”

    打起仗来就是这么残酷,给了百姓们吃的,那士兵们吃什么?士兵们没东西吃,又怎么守城?而百姓们的做法也没错,他们要是活不下去了,还要士兵守什么城?恨不得快点投向了恭王算了。

    韩阳叹了一声气,想起令长史临死前的交代来,不由问道:“官府的粮仓.......不知道够不够......”

    “哪里够?”胡应明苦笑着摇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是没有粮,士兵们怎么坚持的下去?百姓们那边,崔家也已经极尽所能了。说实话,你们要是再不来,都不用吴千离打进来,我们自己城里或许就先出现暴动了。”

    难怪吴千离只是安营扎寨一副万事不慌的样子,恐怕是早已经探听清楚了晋中的虚实,打着让他们城里自己人心涣散乱起来,趁乱攻城的主意,他们再时不时的来城门前叫阵打一打,让士兵们和镇南王精疲力竭心力交瘁。

    韩语倒是现实的多:“这也容易,我们所带的一万三千多人的粮草却有了的,至少也能撑到个把月。”

    他跟韩阳又不同,他自小不怎么打仗,在军里管财,很知道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看着胡应明卷起手咳嗽了一声:“您放心,我们这边的粮草,我们自己有法子。”

    胡应明老脸就有些红,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就被一个小辈看的透透的,忙摆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们自己有粮草,倒真的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连镇南王也插嘴:“他说的是,他也是被百姓们闹的慌了,实在没了法子。你们别介意,不过你们胆子倒是大,不仅骗了人家的兵,居然连粮草也有法子,这一路过来,没少劫掠吧?”

    定远侯闲闲的放了碗筷:“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劫掠不劫掠的?我们可是光明正大的拿的朝廷的粮草辎重,要不是为了等恭王让粮草官押运粮草来,半月前我们就开始动身过来了,还叫你们等这么久差点儿支撑不下去?”

    说罢又咳嗽一声:“不过这一路上倒的确是占了点便宜,你是不知道,苑南县那边,那个县令倒是能干,去年的秋收不必往户部送了,他们县里十几个粮仓都给放满了,倒便宜了我们。”

    镇南王面上就有笑意,心情好自然也有心情调侃了:“我还不知道你,所过之地不把人的毛给撸个干净怎么甘心。”开完了玩笑,气氛也就自然变得热烈起来,他等大家都说的七七八八了,才道:“不过,靠你们的粮食,也支撑不到肃州去。何况阳泉虽说咱们想的好,却未必真的就能轻松拿下来,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们城里算起来也还有四千多人,百姓们就更不必提了,再没粮食,知府衙门和崔家恐怕就得被吃肉喝血。得想个法子......”

    战时可不就是粮草最为重要,胡应明忙不迭的点头,他现在真的是为粮草操碎了心。

    可是粮食又不是说有就有,崔家是本地望族,他们已经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力量了,可就算是豪族们都解囊相助,也是杯水车薪,毕竟晋中足足有十几万百姓呢,崔应堂和崔应允都没了法子了。

    倒是韩语忽然开口问了一声:“咱们今天烧了的是主账,用火箭烧的。吴千离身后靠着的备淳县是晋中属地,也是咱们打过来的地方,咱们没发现多少粮食,那吴千离的粮草放在哪里?”

    镇南王和定远侯眼前一亮,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

    他们怎么忘了,吴千离带着两万多个人,粮草什么的自然都是足足的-----得益于这么多年建章帝的优待,恭王手里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什么都不缺,所以崔绍庭在西北才这么艰难。而吴千离作为恭王的嫡系,当然也是要什么有什么。

    这个时候不从吴千离手里弄些粮食来,那还能去哪里弄?

一百五十八·打击

    虽然从前觉得镇南王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可是最近相处这大半年,胡应明已经很知道镇南王的脾气性格,如今见镇南王并不出声反对,又同定远侯相视而笑,就晓得镇南王是很赞同这个主意的,他自己也觉得以现在的形势,去抢吴千离的粮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便紧跟着韩语的话先出声赞成:“韩公子这话说的很是,只是吴千离毕竟有两万多人,昨晚大约有两三千的阵亡或被俘,可还剩下一大半,我们不适宜跟他硬拼。顶点23S.更新最快”

    毕竟按照定远侯和镇南王的说法,还想去阳泉,再去帮一帮崔绍庭的,折损太多的话,哪里能一路过去,就算过去了,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舆图已经在手里,这个时候就自然而然的又被拿出来,镇南王抿唇肃色细细看了一遍舆图,问他们:“你们说,吴千离如今会带着人往哪里去?”

    定远侯早等着他问这个问题了,此时此刻也不是谦虚的时候,把手一指东南方方向的白鹤村,道:“吴统领从前也是跟白将军齐名的将才,不是个草包。而以一个将才的眼光来看,自然是白鹤村最好,退有阳泉作为后盾,城防坚固又离晋中近,他们休整好了,也更好施展。”

    胡应明是文官,不大懂这些兵事上的东西,听定远侯这么说,就去看镇南王。

    镇南王自然也没有旁的意见,他原本也就是这个意思,判断清楚了吴千离是往哪边去了,才能做下一步打算,见定远侯也觉得是往白鹤村去了,一面让韩阳亲自出城去吩咐斥候探路,一面让崔应堂崔应允拿了详细的舆图来,把白鹤村的地形认认真真的再分析一遍。

    几人围着舆图把各种可能性都给考虑到了,一眨眼就已经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从昨晚到现在,这些人都还没闭过眼睛,崔应堂见时候差不多了,催着他们先去睡一会儿:“外面有王爷亲自看着,城外又驻扎着人马,你们趁着这时候,先休息一会儿,否则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镇南王也是一样的意思,见定远侯有些担心,就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吴千离这人谨慎有余冲动不足,没那么大胆跟折回来偷袭,就算他们敢,有这么多人,我们也不怕。”

    定远侯知道镇南王的话可靠,也知道他说的有理,果然领着韩语和白群先去睡了一觉,一觉起来已经月上柳梢了,镇南王等人已经等在知府衙门的大堂,等他们来了,才让韩阳把打探来的消息说了:“在白鹤村外头扎营了,跟咱们料想的差不多。放粮的帐篷在主账不远处,有些难......”

    定远侯顺着他的手指去看,细细的把舆图看一遍,试探着提出自己的意见:“你看这样成不成?咱们出动四千人佯攻......吴千离虽然谨慎有余,可是咱们毕竟去的人数不多,再尽量装的像些,他们必定会出动人马来追,否则他回去也不好交差。然后咱们同时再另派一路人马从这里过去......”他指着边上的通往阳泉的小路:“从这里过去,抢粮。”

    镇南王一面点头一面道:“还有一点,得做的逼真些,也得让他们无暇细想,就算想到了也一时不能来回援,不如放火。跟你们来时攻他们的主帅帐篷一样,先往他们主帐放一把火,如此一来,他们就顾此失彼,我们也能多一些时间。”

    崔应允虽然不知道这个计划到底怎么样,可是他向来相信镇南王和定远侯的本事,既然这两个人都已经制定好了计划,他也就只有一个想法:“得尽快才行,趁着恭王那边还没反扑,韩正清那边还没得到消息,先把这事儿给办了。”

    恭王不知道他们已经聚在一起想着怎么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再给他补一刀,他如今已经因为看见了抄录出来的周唯昀和周唯阳的断绝关系的折子而大受打击,更何况现在他又被韩阳背叛,他要是知道,恐怕病情还得再加重不知道多少。

    饶是不知道定远侯他们进行的异常顺利,他心里的弦也已经绷得紧紧的,几乎快要面临崩溃的边缘。

    他不相信孩子是真的不认他这个父亲,杨氏把孩子们都教的很好,孩子们都又聪明又懂事,他们肯定不可能不认他.......

    可是他如今在京城的暗棋都已经被连根拔起,已经一个都不剩,就算是他想把孩子们给弄出来,也根本没了办法。

    孩子们留在京城,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他闭上眼睛,面色灰败的靠在椅背上,正要吩咐人去找吴峰过来,吴峰却已经自己进来了。

    他进来之后就先让跟着的丫头递上了药,劝着恭王喝了,被恭王催个不停,才犹犹豫豫的道:“殿下他们......”

    恭王已经急躁得根本没了耐心,挥了挥手很有些烦躁:“都到现在了,还有什么好瞒着的?到底怎么样了,你跟本王说实话便是。”

    吴峰是个实诚人,既然恭王让他尽管说实话,他想了想,也就真的把实话给说了,说完了建章帝决定把周唯昀和周唯阳都过继给肃王,见恭王猛地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下意识的道:“王爷,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好歹小殿下们的性命还是无忧的。”

    性命倒是真的有保障了,毕竟是给过继给了肃王,仍旧要喊建章帝一声皇祖父,这也说明建章帝没想要他们的命。

    可是对于他这个当父亲的来说,这个结果却半点也不叫人觉得欣慰,从此以后,他就不再是他儿子们的父亲......就算以后有一天他真的能把江山握在手里,难不成他还有脸再把连个孩子重新给弄回来?

    他觉得哪里都不顺心,喉头一热,一股铁锈味塞满了口腔,腥甜得让人作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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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闺战介绍:
不要脸面不顾廉耻贴了英国公一辈子的宋楚宜死了。 她死的那一日英国公正好请了戏班子来给她的亲妹妹贺寿。 伶仃一人的宋楚宜觉得再无眷恋。 谁知睁眼却重新回到未婚前。 问她还要不要不顾一切的追逐所谓的真爱? 她心平气和:不是我的我不要。上一世的事大家都有错就算了。这一世好好过吧。 谁知某个也重活一世的人偏偏如同臭皮膏药搅得她不得安生。 XXXXX!宋楚宜再也克制不住,妈蛋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我不玩的你们满地找牙我就不姓宋!名门闺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闺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闺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