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九·报复
他往后倒在圈椅里垫着的软垫里,缓缓的吸了一口气点了头让吴峰接着往下说。顶点23S.更新最快既然京城都把他的儿子过继给肃王了,总也还有些别的安排,总得在天下人面前踩死了他是个不忠不孝的佞臣贼子这个事实才是。
吴峰瞥他一眼,看他脸上潮红额际有冷汗渗出,犹豫片刻也没隐瞒,老老实实把二月二十一册封皇太孙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咱们京城里已经没人了,消息也都只能从邸报里瞧。”原本还以为这次能让就爱你张帝死,又能栽赃在周唯昭身上,却没想到事情没做成不说,反倒是把最后的暗桩们全部给搭了进去,一个都没剩。
恭王呵了一声,问他:“韩正清那边有信了吗?”
原本他信任韩正清,也是因为韩正清把亲生儿子给派过来,又真的反了朝廷,觉得韩正清已经没有了退路。可是现在韩阳在这个时候倒戈,实在叫他不得不怀疑韩正清的心思,就算是真的在朝廷那里没有回头路了,说不定是想借着自己当个跳板,扯出自己是皇子遭了陷害这样冠冕堂皇的大旗,等到事成之后就想过河拆桥甩了他自己去当皇帝呢?
不然怎么解释韩阳背叛的事?
可是要说是韩正清的意思,韩阳骗了人却直接去晋中了,摆明就是去解晋中的围,可韩正清却跟站在东宫一系的镇南王恨之入骨,而且他跟太子之间还有一个范良娣呢!要说他们商量好了,他又觉得万分不像,心里就更加乱糟糟的没个头绪。
好在他被这些一连串的坏消息轰得晕头转向差点儿死了的时候,韩正清自己其实也被京城传来的消息惊得不轻。
他不止死被惊得不轻,除了惊以外,更多的还是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了火一样,烧的他全身血脉沸腾,一掌劈在桌面上,把厚实的桌子劈的硬是碎成了好几块。
饶是这样也解不了沸腾起来的怒气,干脆连帐里的东西都彻彻底底的砸了个干净,好似只有不停的破坏东西才能发泄出来他的怒气。
他最近变得越来越焦躁,从前的他生起气来也习惯了不动声色,从来没有情绪外泄的时候,可最近却不知道怎么的,变得暴躁异常,动不动就要砸东西打人。
心腹往后下意识退了两步才站定,有些害怕又有些胆战心惊的垂下了头。他知道韩正清看东平郡王看的如同眼珠子没有半点区别,徐大这回去京城,一是替韩正清办这要命的事,二就是还得负责让东平郡王安安稳稳的半点差错也不出的回来。
可现在怎么可能还回来?建章帝不仅没死,还把徐大等人一锅端了,连张天师和周唯昭身边埋得这么深的钉子都被连根拔了起来不说,东平郡王竟然还亲自当了监斩官,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东平郡王从头到尾就是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般,认定了太子才是他爹,对于韩正清这个自己凑上去的爹,人家压根就看不上,从头到尾就看不上。
韩正清双目赤红,简直气的想要杀人。
他没料到东平郡王竟然这么不识好歹,到了这个时候,他气的也不是徐大他们没能成事,而是气东平郡王的态度。
东平郡王小的时候,他就常常领着他玩儿,小时候东平郡王也天天跟在他后头喊着姨父姨父,这么好的感情,又有大范氏的亲笔信作证,谁知道东平郡王却还是这样固执。
心腹却更加担心旁的事,看韩正清整个人都陷入疯狂,不由有些害怕,可是再害怕也得说,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提醒他:“侯爷,这事儿没成,怕是王爷那边不好交代。”
韩正清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如今听心腹摘开了东平郡王的事,才反应过来不仅仅是他儿子这一件事让他伤神,不由咬牙切齿。
能弄死建章帝嫁祸给周唯昭自然是最好的,可是没能弄死也不是就没了法子,不由冷笑一声:“交代?要怎么交代?我手里有十一万人马,紫荆关宣府蓟州如今都自顾不暇岌岌可危,已经这样了,他还要什么交代?”说到这里又觉得牙疼:“胜者为王败者寇,到时候等他登上了皇位,还怕什么名声不名声。史书上也不是没有杀光了亲人才登位的例子,他这算什么?要是连这个都受不了,趁早......”
说到这里又没好气的停住了,总算觉得脑子清醒了一些,一屁股坐在唯一完整无缺的椅子上,烦躁的踢了一脚脚边的木头,揉着眉心问他:“那现在京城那边局势到底如何了?”
总算是问起了正事了,心腹心里念佛,忙告诉了他:“徐大他们是彻底栽了,就没什么剩下的......”
韩正清这话听的心里不舒服:“怎么没有?他不是把什么都招了吧?”
心腹摇头:“都斩了,肯定是没问出什么来,他也知道要是招了没好处。只是就算还剩下,那也是一批墙头草,哪里还敢跟咱们有往来?避着咱们都只怕来不及,而且京里的那些人恐怕也都被处置的差不多了,咱们没了门路,再想在京城做什么,可不容易......京城那边,恐怕是动不了什么手脚了。”
既然在京城动手不容易了,那就想别的法子,韩正清倒是看的开,他向来也看的开,反正只要最后能叫太子那帮人死无葬身之地来给大范氏陪葬,他什么都看得开。
想到了这里,就没了再跟崔绍庭虚已委蛇耍着他玩的心思了,嘴角现出一个弧度来:“那就不在京城做什么了。”
名声这种东西,有了自然是好,也省事许多,付出的代价也小得多,可是如果没有......那也没什么所谓,他又不在乎名声,更不怕什么奸臣不奸臣的指责,至于恭王,肯定也是觉得性命和权势更为重要一些,不是那么想不开的人,这条道走不通,走另外一条也就是了。
一百六十章·告状
早就已经预备好了京城那边不顺利以后的计划,因此心腹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是动了崔绍庭那边的心思,问他:“去信给太师吗?”
也查领着人在庆州府呆的估计已经不耐烦至极了,原先是想着先让京城那边出事,既然现在京城那边失败,也只好硬碰硬了,幸好就算是硬碰硬,他们也占优势就是。顶点23S.更新最快只要一鼓作气先把西北拿下,以后的事都可以慢慢来,而要把西北拿下,首要做的当然就是把搅屎棍崔绍庭给弄死,崔绍庭这个搅屎棍,肃州拿在手里之后居然就奇异的没了动静,好像真的只是想一门心思的堵死也查似地,可是堵住了也查有什么用?也查满打满算也就只带了两万人,也谈那边才是大部队呢。
韩正清点头,他已经不想再继续拖下去了,再迟下去,还不知道京城那边会出什么事,等紫荆关稍微稳当,河北西路和河北东路支援西北的援军也就该到了,援军一到,那事情就麻烦了。
正商量着怎么对付崔绍庭,恭王那边的信使就来了,火急火燎的要求见。
韩正清有些不耐烦的皱紧眉头,知道恭王这个时候赖信使来肯定是跟京城的事情失败脱不了关系,可是这个时候又不能不见,要是不见,不知道恭王会做出什么事来。
恭王信使一进来就先给韩正清甩出一封信,他是恭王府新任的长史官,一上任就赶上这么些烂摊子,本来恭王的处境就不是很好,韩阳的背叛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他实在没法子忍,因此就算是知道态度可能会激怒韩正清,也忍不住口气有些冲的问他:“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料到恭王对于京城的事必定会生气,却也没想到这信使一来就这么趾高气扬,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韩正清抬头瞧他一眼,到底压住了怒气:“京城的事儿......是我的失策......”
信使摆摆手:“侯爷,明人不说暗话,咱们先不说京城的事儿,毕竟京城离得那么远,不是事事都能顾得到的,就算是失手了也没话说,更不能怨到您头上。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韩阳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正清都快记不得自己有个儿子还在恭王手底下做事了,事实上去了湖北却没了消息的韩语他都记不住,更别提在恭王那里还算安全的韩阳了,缓了缓才想起来,记得当初恭王在信里还说要历练历练韩阳,把他调去军里的,闻言还以为韩阳惹了祸:“他怎么了?”
“他......”信使早在能顺利得见韩正清的时候就觉得韩正清或许真跟韩阳的事情无关,现在听见韩正清这么问,心里的猜测更加确定了一些,面上却还是极为生气:“他跟定远侯勾结,带着白鹳的孙子把威海卫一万三千人骗到手,还骗了这一万三千人的粮食,奔赴晋中去了!”
韩正清觉得自己是没听清楚,红血丝布满了的眼眶显得有些吓人,等信使的话说完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这个儿子他不甚了解,当然,他的儿子他都不大了解,包括他最重视的东平郡王。可是这并不妨碍在他心里儿子们都该是最听话的印象,印象里不管是哪个儿子,都少有让他操心的,年少就成了精的韩止是一个,韩语和韩阳也从来都是聪明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因此忽然听见韩阳跟定远侯勾结,他还真有些没反应过来。
信使看他这目眦欲裂的模样就知道他或许是真不知道,有些愤愤然,更多的却是责怪:“他跟定远侯勾结,带着威海卫的一万三千人去晋中了,定远侯用兵如神,手里又有人有粮,还不知道吴统领能不能扛得住!王爷不相信这是出自您的授意,特意让下官来问一问......”他缓了缓,语重心长:“侯爷,您......您看这算个什么事儿?”
韩正清的眉头皱的更紧,简直能夹死苍蝇,半响才忽然冷笑了一声,喉咙里发出一声呵的粗响:“我怎么知道这算个什么事儿?”
连心腹也在一旁瞪大了眼睛,老子摆明了在造反,当儿子的却背后领着人要跟老子做对......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韩正清已经阴沉沉的看了信使一眼,面上又恢复了镇定,冷静得有些过分的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原本就没真正付出过什么心思,自然也就不会失去的时候难以接受。相比较之前东平郡王的嫌弃和拒绝,韩阳的背叛对他来说反而还更能接受一些。
信使被他这一忽儿一个态度给弄的有些晕,却还是下意识的答了他的话:“我过来用了十来天,我来之前,他就已经去了,恐怕现在已经跟吴统领交上手了。”
韩正清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回头去吩咐陈副将:“把胡氏带来。”
儿子又不是他在养,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也不大清楚,可是有一点却是清楚的,他儿子或许不孝顺他这个父亲,对亲娘却很是尊敬,等陈副将出去了,他就同信使交代:“把胡氏领回去,秘密送到晋中,他见了他娘,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
信使被他这不问缘由甚至不多质问质问是不是恭王对韩阳有什么误会就直截了当的下了决定的行为给惊得回不过神来,迟疑了半天,确定他并没有说反话才唇角抽了抽,憋出一句:“那韩公子......”
韩正清现在哪里顾得上韩阳的死活,不甚在意的摇摇头:“你带了胡氏过去,能威胁自然是好,不能,这两个人都随你们处置。吴统领也不是傻子,手上也有不少人马,何况晋中就是孤城,有了他们威海卫的人又怎么样?仍旧是螳臂当车罢了。以他的本事,不至于应付不过来,王爷也不必过于担心,实在担心,吴峰也可以用一用的。”
一百六十一·分化
话虽这么说,他也知道恭王碰上了这事儿必定糟心的厉害,想了想,给了信使一个准话:“你回去告诉王爷一声,叫王爷尽管放心,韩阳是死是活,全凭王爷自己心意行事。顶点23S.更新最快”说完见信使一脸惊讶,有些不耐烦:“另外再告诉王爷,叫他放心,崔绍庭嚣张不了多久了。你让王爷手里拨出两万人马,帮也谈强攻紫荆关。现在这个时候,就别再顾忌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长史有些惊诧,没料到韩正清对自己儿子的态度竟是这样的,如果韩正清对儿子是这样的态度,也怪不得韩阳不把他的话当话了,不由就有些错愕。
错愕过了之后却立即应了声是,恭王那边还急等着回话,他也忙着回去复命,再跟韩正清对了对具体细节,下去吃了饭准备领着人告辞,才听说胡氏早不见了,跟胡氏一同消失的还有韩语的娘苏氏。
陈副将急的一脑门子的汗,这两个人都已经人老珠黄,早已经不受韩正清待见,要不是生了孩子,早就跟其他伺候的人一样被扔进了军营,也是因为人老珠黄,因此韩正清根本想不起她们来,现在再想起来,才知道人已经跑了。
原来是早有预谋,韩正清刚才若是还只是有些烦躁,这时候却真的是怒到了极点,他的儿子,除了已经死去的韩止,竟没一个向着他的,真是叫人又气又恨,一脚把凳子踢得粉碎,拳头把新换的桌子打的砰一声陷出个坑,对着面色复杂的信使觉得有些没有脸面,只好挥了挥手:“给我带个口信给王爷,就说我没这样的儿子,让他要杀要剐都随意!”
他说的不是作假,信使只好应是,一无所得的回了太原,都来不及先去家里梳洗就进了恭王府和恭王说这事儿,末了有些百味杂陈:“这侯爷,瞧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战场上也是出了名的精明厉害,怎么连家事也处理不好?”
这样的人......长史心里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觉得如同令长史说的那般,连自己亲儿子都毫不在乎的人,真能真心真意的帮恭王打江山?
恭王却不管这些,不管怎么样,韩阳背叛不是出自韩正清的授意就好,松了口气忙着让长史写加急文书送去给吴千离,让吴千离务必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至于韩正清的家事,他可没有什么心情去管。
韩阳跟韩语却不知道这些,他们正窝在去阳泉的小路上,这路塌过一段,官府就在旁边另挖出一条来,中间还有一条地道,这还是崔家指的路,崔家说这还是马圆通他们那批人挖出来害人的,人没害成,崔家便重新挖开了打算用来存矿,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等挨到了半夜,才听见外头有了大动静,韩阳先领着小部分人从后头绕出去爬上山,见军中人剩下不多,果然吴千离出动了许多人去追镇南王,便做了个手势,弓箭手们齐齐放箭,箭上涂着火油,射在帐篷上很快就着了火,晋地的风又大,风助长了火势,很快底下就成了一片火海。
趁着乱,韩语韩阳领着人扑进去,早已经有斥候探明了放粮的帐篷在哪里,韩语领着人,能拿多少便拿多少,不能拿的,也都一把火给烧了。再顺着来时的路回了城。
吴千离倒是收手的很快,离城门大约还有十里左右就不肯再动,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镇南王和定远侯原先预备好了的壕沟反而倒丝毫用场也没派上。
幸好粮却是拿到了的,胡应明大松一口气,有了这粮食,也能再多扛一阵子了。
吴千离回去却气的头顶冒烟,知道定远侯向来狡诈,所以追出了一段路就觉得不对赶了回来,却没料到已经中了计。
这场火还被风势助长,连救也救不了,整整烧了二是余顶帐篷,死伤加起来一千多人,他阴沉沉的在火势下看着一片狼藉的驻地,面色难看至极。
原本已经把晋中围的差不多了,只要再给他十几天,他根本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就能把晋中拿下,谁知道他一时存着不费一兵一卒的心思,却让定远侯跟韩阳他们钻了空子,心里悔恨得简直无法言喻。
副将和千户都劝他进白鹤村安置,免得再受偷袭,他冷笑了一声,指着火势最旺的东北方问他们:“你们没瞧见受损最厉害的地方是放粮的帐篷吗?!他们根本就是用的调虎离山之计,先把我们引开,然后放火烧粮。”
话音刚落,斥候就进来报信,说是通往阳泉那条路上发现了大批人马和车队的脚印,他冷笑了一声:“看来不仅是烧了粮食,还抢了不少粮食。我们若是再藏,去哪里弄粮食?何况让他们拿到了这么多粮食,晋中还能拿得下?就是前面也危险了,他们必定是要取道阳泉去支援崔绍庭的!”
可是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晋中如今有定远侯带着威海卫那么多人,一时之间要打下来肯定是不可能了。
吴千离没理会副将的担忧,冷笑了一声:“抢了粮食又怎么样?”
副将和千户都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气疯了。
吴千离自己却不以为然:“别说他们不能把我们的粮食全部抢走,就算是全部抢走了,也就够那一万多士兵的用度,其余的百姓们呢?”
千户眼睛都亮起来:“统领说的是,之前城里的百姓就已经因为没粮,陆陆续续跟官府起了冲突,还有偷偷跑出来的.......”
副将也明白了吴千离的意思:“大人的意思是,让百姓们闹起来?”
吴千离点了点头:“放箭,总有能弄进城里的吧,再加派细作想办法混进城里,让我们的人闹闹事,让百姓们也知道知道这些人抢了粮食的事,我看看胡应明这个老匹夫到底是先安抚百姓,还是先拿这些粮食去救崔绍庭!”
一百六十二·惨败
胡应明当然是准备先把粮食分发下去,他当了这么多年官,深谙民怨是一种多么厉害的东西,发动了这么多人去偷的粮食,进城不可能没动静,有了粮食的事根本瞒不住,要是不主动开仓放粮,只怕城里晚上就要暴动,到时候吴千离再打进来,内忧外患一齐来,就算是有定远侯的人也解决不了问题。顶点23S.更新最快
这跟之前镇南王的设想有些矛盾,可定远侯却很干脆利落的赞成了:“胡大人的担忧有道理,吴千离不可能善罢甘休,偏偏我们的佯攻也没能引得他们彻底到埋伏的地点,因为这样,就算是他们有损失,这损失也很有限。等他们缓过来了,晋中的压力还是极大。”
韩语在一旁也跟着点头:“而且我们如果带着粮食走了,百姓们肯定会气疯的,到时候民怨沸腾,晋中是决计守不住了。我们一走,百姓们又闹起来,等于把晋中拱手让给了恭王,晋中这个地方都被他们占据了,我们就算是说服了阳泉的县令百姓,取道阳泉又有什么用?没有根基,还是立不住的。”
没料到韩语竟然这样有见地,胡应明和镇南王都瞧了他一眼,韩正清自己打仗厉害,教出来的儿子竟然也都不差,幸好这个儿子不被韩正清重视。
他们说的都有道理,镇南王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何况的确是,如果丢了晋中去了阳泉,也不过是因小失大,走不远的。
可是就算是开仓放粮,取得了百姓的信任,到时候如果定远侯和镇南王要走的话,晋中照样危险,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对付吴千离。
总得先把吴千离这个臭皮膏药给处理了,才能安安心心的去帮崔绍庭。
这一点胡应明倒是早打算好了:“这几天风势都大,吴千离的驻地肯定被烧的极惨,你们说按照他的性格,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跟吴千离交手半年多,镇南王自然很明白吴千离的性格,略想一想就皱眉:“他是个谨慎有余的人,就算是被我们烧干净了帐篷,恐怕也不会起立即就急攻的心思......”
胡应明点头同意:“照着他的个性,倒是有可能来暗的,就跟之前赶流民来晋中一样......”
吴千离一开始对付晋中的法子极为阴损,赶着大批附近城镇的流民到阵前叫喊开门,附近的城镇多跟晋中的百姓们沾亲带故,开始百姓们还能狠下心听官府的劝告,到后来一批又一批的人死在城门口,百姓们哪里还能忍得住?都觉得官府简直不是人,逼着官府开城门收容流民,胡应明和崔家那时候都被逼得险些上吊,连睡觉都不敢,就怕百姓们随时暴动。
后来终于还是没能扛住,何况谁也受不了看着无辜的流民几十上百的死,守城的士兵们都有受不了疯了的,所以商量了一阵还是开了门开始想办法收留流民。
可是这一留就留出了问题,吴千离趁机攻打不说,那些幸存的流民进了城没有正经事做,地也就那么点,粮食也就那么多,弊端就渐渐暴露出来,多有流民杀人伤人抢东西的事发生,官府简直疲于奔命。
这还不止,虽然一开始流民们都有人记录造册,尽量安排去处,可是人太多了,外面又要顾着打仗,根本忙不过来,所以许多细作也混进来,在城里打探消息,煽风点火扰乱民心......
现在想起之前的那一遭,胡应明和镇南王都心有余悸,也就更忌惮吴千离。
崔应堂把吴千离之前的手段跟定远侯说了,之前因为抢了粮食的欣喜已经消散的差不多,有些忧心:“吴千离这人,又谨慎老成,又不缺脑子,实在不好对付的很。”
定远侯玩味的摸着下巴笑了笑,这样听起来,吴千离倒的确是个不错的将领,简直可以称得上狡诈如狐了,方方面面都能考虑到。
可是就是因为太谨慎了,反而也就容易裹足不前。有时候谨慎未必是好事,尤其是谨慎过了头。
他看了看不知何时已经隐进了云层的月亮,看看外面漆黑的天色,不由又笑了:“既然他是个这样谨慎的人,那肯定是防着我们有准备,今晚大约是不会再有动静的。就算他不肯在附近寻个村镇先安顿人,那么一大帮人总得睡,否则就这天气,冻也能冻死他们。”
镇南王跟他相交多年,他一这么说,就明白他想做什么:“你是说,趁他还没准备的时候攻其不备?”
定远侯点头:“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了,他们的驻地情况咱们也心知肚明,在他还没想出怎么对付我们之前,不如我们先发制人。”
镇南王也不是那等犹豫的人,仔细思索一番可行性,就知道定远侯的建议再正确不过,当下召集人马,兵分两路去围攻吴千离。
吴千离还没准备好第二天准备射进晋中城的布条,先迎来了强敌定远侯和镇南王的左右夹攻,两个人都是战场老手,定远侯智计百出,镇南王勇猛有余,又带足了弓箭手,吴千离这一方的人马本来就来回赶路又忙着救火弄得筋疲力竭,被定远侯和镇南王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等回过神来时,阵前的士兵已经乱作一团毫无章法,纷纷掉头乱窜逃跑,就算是他下令后退的立即击杀,也阻挡不了这些原本就已经被吓破了胆且疲累不堪的士兵,而镇南王和定远侯那边却是以逸待劳,且越战越勇,他生平以来头一次败得这样狼狈,领着亲卫万般无奈退进了白鹤村。
这一战简直把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一夜之内定远侯和镇南王竟然连攻两场,实在是让人根本意想不到,他直到退进了白鹤村,还觉得自己如同在做梦,可是他又分明知道不可能是做梦,忍得简直心头滴血,还得强撑着统计伤亡,吩咐下去加紧防卫。
一百六十三·表意
没料到这次偷袭竟然如此成功,胡应明高兴得简直笑开了花,牙齿都快笑掉了,紧张了这么久,他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赶忙爬起来,头一件事就是写奏章往京城去报信,之前是被为了城送不出消息去,可是现在却未必了,吴千离被打的顾头不能顾尾,恭王那边又出了事,消息能送到武安黄一清手里,也就能送到京城去。顶点23S.更新最快
想到能送信出去,连镇南王也不由得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写了封家书郑重交给了胡应明,他来晋地被吴千离和恭王差点弄死在知府衙门,若是不能收复西北,是没脸回去的了,这封家书,说不好就是绝命书,该交代的,他都在家书里交代的清清楚楚。
崔应堂更是事无巨细的都写了信交给胡应明,现在唯一庆幸的事也就是老母亲赶在出事之前去了京城,否则让母亲陷在危险境地里,他真是死了都不得安稳。
信送出去了,该做的事却还是要做的,几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阵,一致决定先拿下阳泉,阳泉到了手,那晋中就不再是孤城,通往肃州的路也算是打开了。
幸亏崔家自从太孙剿匪之后就在阳泉置办了不少产业,就连阳泉县令也同他们家多有往来,从前是迫不得已,现在有了选择,眼看着镇南王和定远侯又有大批人马,犹豫了几天,还是答应了,省了镇南王和胡应明不知道多少心力。
既然阳泉也打通了,晋中的压力就陡然小了许多,镇南王和定远侯又把阳泉归顺的消息散布出去,引了吴千离带人以为能趁晋中空虚的时候来攻,提前设下埋伏,又令吴千离大败了一场。
来时带了两万多人,还以为这一次必定马到功成分毫无伤就把晋中拿到手,谁知道功败垂成,人马还损失过半,吴千离又急又气,气起来就没了分寸,接连几次下令强攻,可是定远侯就好像是他心里的蛔虫一样,他下一步会怎么走完全能提前想到并且做好应对,他半点便宜没占到,结结实实的吃了几次败仗,气急攻心之下竟然旧伤复发。
这已经是雪上加霜了,谁料到恭王那边又特意遣了人过来送信,说是随他把韩阳怎么样,让他尽快那晋中攻下。
他万般无奈,现在哪里是他能随便把韩阳怎么办的时候,写了战报叫送回去,自己重新打点了人马,决定趁雨水渐多的时候引水浇城。
这也是没了办法的办法,晋中地势低,只要改挖河道,一定能打晋中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他也有了机会。
已经打了这么多次败仗,再要是耽搁下去,恐怕还会影响其他地方的局势,就算是恭王不催,他也知道耽误不起了。
可是就连这个居然也被定远侯料准了,提前派人在上游那里守着,亲自带队,把他派去的一千多人全数歼灭,还俘虏了二百余人。
经过这一场,他这边彻底损失惨重,失去了跟定远侯抗衡的资本,几乎是被压着打,不仅丢了阳泉,连白鹤村乃至后头的常宁都丢了,一路狼狈逃窜回了苑南县。
京城里收到消息的时候,叶景川正好想明白了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卢重华。
这一路上他跟卢重华也算得上是患难与共,一路走来对这个半点不矫情没有架子的大家闺秀很是有好感,他觉得卢重华身上许多地方都是和宋楚宜有共同点的,至少两个人都同这世上大部分的女孩子们都不大一样,让人完全猜不透摸不着,可是心肠却都是好的,对待家人也看的很重,身上背负了再多东西,也永远不是抱怨,而是努力去解决。
想到跟卢重华的相处,他又觉得脸上有些做火烧了,抬手摸了摸自己跳的飞快的心,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郑重其事的先去找了自家哥哥,坦白告诉他:“我......我喜欢卢家姑娘。”
叶景宽还以为这个呆头鹅恐怕一辈子也想不明白了呢,倒是没料到他这回竟然真的能想明白,心里有欣慰也有开心,脸上也有了笑意:“我还担心你走不出来......”他说完,又有些失落:“这样很好,父亲之前最不放心的就是觉得你太固执,陷入一段感情里以后就很难抽身。现在知道你长进了,定然会为你开心的。”
提到生死不知的镇南王,兄弟二人都许久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叶景宽才又打起了精神看向他:“你能想通,这很好。卢家姑娘是个好姑娘,她家那些事,说到底,她跟云集都是棋子,半点不由得他们自己。我们家也不是那等死板的人家,你既然喜欢,我就去同母亲提一提......”
叶景川却雨哦了自己的主意,很是坚决的拒绝了:“我先自己去问一问她的意思......”他还是记得当初自己没有先表明心意,母亲就去了宋家的事。
喜欢不喜欢这种事,如果反倒成了人家的负累,就不是那么美好了。这一点,他也是自己慢慢才懂得的,他说喜欢卢重华,可若是卢重华不喜欢他,那这喜欢就是一种负担,何况现在卢重华处境又有些尴尬,若是让她以为自己有别的意思,那就糟糕了。
叶景宽诧异的看他一眼,这才确信弟弟是真的长大了,微笑着答应了,又道:“若是觉得实在难开口,也可以请太孙妃娘娘在旁边敲敲边鼓......”从前他还想着利益结合,经过了这么多事,却彻底打消了这些顾虑,叶景川说得对,他有本事,自然能建功立业,用不着靠着多强大的妻族,只要女孩子品行好,也就是了。最重要的就是这小两口以后自己能过的好,他抿了抿唇,拍他一下,笑道:“快去吧,记得好好说。”
叶景川嗯了一声,这回却真的有了经验教训了,打定主意堂堂正正的问清楚卢重华的心意。
一百六十四·惊喜
可要怎么不显得突兀,对于他来说却实在是有些难了,他踌躇半天,决意还是先去问一问周唯昭。顶点23S.更新最快虽然他从前总是笑周唯昭是道士堆里长大的,可是龙虎山的道士们打光棍的可少得很,就连周唯昭,也把这天底下他当初觉得是最好的女孩子娶走了。
周唯昭倒是没料到叶景川能开窍的这么快,他跟叶景宽一样,还以为这家伙得别扭不知道多久,谁料到不知道是不是再去了一趟福建,又经历了镇南王失踪的缘故,竟然整个人都比从前果决许多,不管怎么说,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总是一件极好的事,他知道叶景川面皮薄,也就一心一意的替他出主意:“表妹是个很豁达的女孩子,最向往的便是秦夫人的潇洒。与其遮遮掩掩的,我倒觉得你想的对,不如堂堂正正的去问一问她的心意。”
叶景川听他也这么说,先是开心,可开心过后又觉得紧张:“我自己一个人?”
周唯昭就笑了一声,双手放在栏杆上,看着底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很是闲适,叫叶景川也不由自主的稍微觉得放松了许多,才笑着偏过头来看他:“一个人怎么了?你一个人都敢远离父母和兄长去福建打海盗打倭寇,难不成还不敢去跟一个女孩子说明自己的心意?”
“可是......”叶景川还是有些犹豫:“我越是喜欢她,就越觉得不能玷辱了她,总觉得要郑重再郑重......”
周唯昭跟着点头:“我晓得你的意思,我从前也是这样想的。”他干脆身子也转过来,背靠在栏杆上:“可是师母告诉我,你喜欢一个女孩子,提前去问问人家的心意,并不算是失礼。比起以后的一辈子的日子来说,这点面子,并不算什么。”
叶景川捏了捏拳头,紧张得连声音都有些变调:“那我自己去问?”
才刚夸他长进了,就又露出这副样子来,周唯昭不由失笑:“难不成还要我帮你去问?”话虽然这么说,到底还是给叶景川出了主意,又提前跟他商量了一下该怎么说,最后才笑着捶了捶他的肩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痛快一点,天天心里这么七上八下的不是更难挨?”
等叶景川心事重重的走了,他才真正笑出来,回去又同宋楚宜特意提了这事儿:“你若是有机会,不如帮忙问一问表妹她是个什么意思,叶二是个实诚的性子,的确不会说什么好话......”他顿了顿:“可是人是极好的。”
这才最是难得,人是好的,那以后就算感情淡了,也不会做出让妻子难过的事来。宋楚宜认真想了一想,并不开口应承:“我先问一问重华的意思。”
周唯昭知道她是为了卢重华好,摸摸她的头,俯首看一眼她手上的信,有些诧异:“孙二狗又来了信?他最近信倒是来的很勤,这好似已经是第二封信了罢?”
韩止其人阴狠毒辣又极为谨慎,在他身边想要耍花招实在是个难上加难的事,孙二狗居然能一直跟郭燕堂保持联系还不被发现怀疑,这份本事心机也实在是一等一的了。
宋楚宜把信递给周唯昭让他瞧,嘴角的弧度恰好叫脸上的酒窝露出来,显得狡黠又可爱:“他说韩止杀了范世坤。”
周唯昭把孙二狗的信看完,有些诧异韩止为什么会逮着已经必死无疑的范世坤不放,非得冒着风险上岸杀了他,可是紧跟着就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韩止上岸绝不只是为了一个范世坤那么简单,他大约是有别的打算。
果然孙二狗说韩止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西北。
这千里迢迢的,韩止居然打算去西北,可他擅长的分明是海战啊,何况西北他完全不熟,韩正清固然是他的敌人,可崔绍庭也同样不被他喜欢啊,他去了西北又有什么好处。
宋楚宜看出他的疑惑,把他手里的信接过来扔进炭盆里:“这你就不懂了,韩止这个人向来是为达目的无所不至......他投身海盗无非是为了对付范家,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韩正清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后来知道了,又有东平郡王的那封信,他恐怕已经不是对韩正清恨之入骨这样简单,对着范家他都能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何况是韩正清呢?”
周唯昭若有所思,在她对面坐下:“那依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转投舅舅?”
“这不可能。”宋楚宜干脆的摇头:“他对宋崔两家的恨意只怕不会比对范家的轻到哪里去,凭韩止的性格,更有可能去给恭王做事。”
“恭王?”周唯昭牵起嘴角:“那可真是有趣了。他投向了恭王,自然是要挑拨恭王和韩正清的关系,让恭王跟韩正清合作不成,让韩正清腹背受敌,可这样,不是还是只对舅舅有好处吗?收拾了韩正清,恭王自然也就不成什么气候了,毕竟鞑靼人可是韩正清引进来的。如果恭王不成气候了,那韩止怎么办?他不会替自己考虑考虑?”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韩止就是这种人。”宋楚宜笑了笑:“他对韩正清现在恨之入骨,凭他的性格,简直一刻也不能忍,只要能让韩正清生不如死,恐怕就算是要他的性命他也是愿意的。这种人,就不能以常理推断,何况他不是有王伦做后盾吗?恭王倒霉不倒霉,照样不影响他。至少现在,朝廷还是拿王伦他们没有办法的。”
这倒也是,可是也不知道韩止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活着到西北了。
“这个殿下就放心吧。”宋楚宜朝他眨眨眼睛:“孙二狗跟在他旁边呢,让他顺利去西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当然,去了西北之后,就得全看他自己了。反正我们有孙二狗这个眼线跟在他身边,他做什么,我们心里有数,就成了。”
都不敢在底下说话啦,实在没什么脸面跟大家说话,这几天一定会完本的,越是临近收尾越是难,实在抱歉。
一百六十五·道歉
韩止终究是和祸害,周唯昭对于这个偏执的人是很没有好感的,可是就如同当时默许宋楚宜放虎归山让韩止去了福建一样,如今他对宋楚宜的做法仍然没有什么意见,沉默片刻就点了点头:“既然觉得这样可行,那就这样吧。顶点23S.更新最快”
只是等这件事完了,韩止却别再想离开西北,本来留着他也就是为了对付范家,现在范家倒了,那就让他留着对付他亲生父亲,等这些人都倒了,凭韩止这性格,自然就该挥着刀子朝他们自己过来了,这种人,是不能留的。
宋楚宜点头,窝在周唯昭怀里有些疲累的闭上眼睛,可累归累,心里却比从前任何一刻都踏实,现在所有的事都已经同前世的不一样,一切都按照她希望的和努力的在走,她没理由不珍惜这样难得的日子。
周唯昭帮她解开头发,亲自替她按太阳穴,动作轻柔又缓慢,等她睡着了,才微笑着将她抱起来放在榻上,再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出了门已经灯火辉煌,整座皇城掩映在朦胧的灯海里,显得美轮美奂,他才过了穿廊进了正殿,东平郡王已经迎上来了,瞧着精神很是不错,看了他一眼,喊了一声哥哥。
东平郡王喊他哥哥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饶是他反应能力极快,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隔了片刻才尴尬的点头,让东平郡王坐了,这才问他:“有事?”
东平郡王没坐,有些拘谨却又很是坦诚的看着他,老实的道:“我是来同你和嫂嫂说声谢谢。”
他不是只是说说场面话,也不是想跟他们套近乎,当然,对于钱应和黄翌青来说,他们自然是非常乐意看见他来这么做的,也默认了他就是套近乎。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谢周唯昭的缘故,顿了顿就又道:“谢谢你没叫我在天下人面前名誉扫地。”
周唯昭从来没想过他也有一天能跟东平郡王这样心平气和的相处,看见他脸上略带尴尬和不安的神情微微点头笑开:“你上次已经谢过一次了,谢你嫂嫂,和谢我,是一样的。”他当然记得范良娣当初对他和卢太子妃做下的那些事,可是就如同宋楚宜说的那样,东平郡王充其量也就是个帮凶,而这个帮凶毕竟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且悬崖勒马还帮了他们不少忙。不必多亲近,可是得过且过却是可以的。
东平郡王自己也同宋楚宜和周唯昭是一样的想法,他未必能跟这两夫妻多么亲近贴心,可是彼此面上能过得去,他也绝不会对他们再存什么坏心思,却是可以保证的。这样他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周唯昭既然这么说,他也就放下了心头大石,又同他说起这次来的另一个目的:“父亲让我来请你过去一趟......”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很多事情可以当作没发生,可更多的事情却绝不能轻易被抹平,周唯昭或许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没什么期望,自然谈不上失望,可是曾经一心想置他于死地的父亲的排斥,却是有目共睹的。
周唯昭却半点迟疑也没有,轻快的应了一声。
好似对他来说完全不费力气,倒是让以为要费许多口水的东平郡王吃了一惊,半天才跟上了他的脚步。
太子找他倒也没有什么太过重要的事,经过了这次卢家的事,他对卢家的怨恨自然半点没少,开口先问卢大爷的下场:“简直不知所谓,这种人死不足惜!”说罢又揶揄的笑了一声看向周唯昭:“你母亲跟你祖母不知道会不会妇人之心,你可别跟着犯蠢,这种两面三刀的东西,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他对卢家向来没什么好感,说出来的话自然就好听不到哪里去,提醒周唯昭,也是怕周唯昭再在卢家身上栽个跟头。
周唯昭表情淡淡,倒是很干脆的答应了,叫原本还要再教导一番的太子有些尴尬,他抿了抿唇,有些怪异的瞧了周唯昭一眼:“册封流程都知道了?”
他原本说的其实不可能是这些事,周唯昭在旁边坐下来叹了口气:“父亲若是有什么话,不如直说。”或许是因为建章帝装作昏迷的时候太子还表现出了几分人味,建章帝已经不再对他视而不见,虽然仍旧冷淡,却也会暗示周唯昭善待他,周唯昭自然也不想给天下人留下不孝的印象,没有什么负担的就答应了,对于一个没有威胁的人,又从来谈不上爱恨,他向来是无所谓的。反倒是对太子突如其来的僵硬的示好有些消化不来。
太子神情有些尴尬,可是很快就又缓了过来,到底说出了自己的意思:“你弟弟的婚事......”他攥紧了拳头,虽然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句子了,可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些艰难的才说出了口:“你皇祖母老了顾不上,我想......托端慧办一办这事儿......”
他有些羞于启口,可是也的确没了别的办法,卢皇后现在成天除了念佛还是念佛,他自己也处境堪忧,要是周唯昭不叫他办的事儿,他还真的就办不成。
周唯昭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看的他惴惴不安很是不踏实的转开了脸,才轻轻点了点头:“好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叫姑姑进来一趟亲自和您说。”
太子没料到他竟然会答应的这么轻易,先还准备的一腔说词通通用不上,半响才愕然点了点头,说完了这事又觉得已经无话可说,跟周唯昭两个人很是尴尬的大眼瞪小眼坐了一会儿,才咳嗽了一声:“那就这么定了,你多上点心。”犹豫了半点,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在周唯昭已经站起来要往外头去的时候又不由自主的蹦出一句话:“从前的事........对不住.........”
一百六十六·儿女
好像周围的风忽然都停了,旁边的景物也不会再动,周唯昭隔了许久,脚步不停的往外走,声音顺着风钻进太子的耳朵里:“姑姑大约明天就来。顶点23S.更新最快”
到底没松口说没关系三个字,他就算是想,也没这个资格,太子对不住的岂止是他一个人?他还没有大大方到帮母亲把过往的一切都当做没发生的地步。
太子没得到他的准话,却也并不愤怒,有些事做过了就不能当成没发生,如今周唯昭肯看在建章帝和大局的份上待东平郡王好一些,他已经知足了,回头去看东平郡王,眼光闪烁:“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太子或许做了许许多多的错事,可是对于东平郡王来说,却从未有过任何一点不好的地方,就算是口不能言的那阵子,呀一心一意的为了他处处打算,现在还要拉下脸为了他去求向来看不上的另一个儿子,东平郡王有几分心酸,看着太子瘦的不成人形,又觉得不忍,含着眼泪重重的应是。
宋楚宜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在鸣翠宫陪着卢太子妃说话,卢太子妃想做媒人的冤枉算是落空了,虽然崔家已经表露了意思,可是奈何人家叶景川并不喜欢,她有些惆怅的叹口气:“可惜了,否则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宋楚宜知道卢太子妃心肠软,闻言就笑一笑,亲自点了茶递到太子妃手上:“母亲这媒人,还是要做的,虽然崔家的不成,可是恐怕镇南王妃要托到您这里来了。”
卢太子妃就挑了挑眉很是诧异,不知道宋楚宜为什么这样说,不是说叶景川不喜欢崔家姑娘,没有成亲的意思?怎么镇南王妃又要来请自己做媒?还是说是那两个县主?
宋楚宜也没有跟她卖关子,把叶景川的意思说出来了,见卢太子妃一脸错愕,忍不住也跟着笑:“这也是缘分所致,患难与共的情分,始终是别人比不了的。”
卢太子妃没料到叶景川喜欢的竟是卢重华,正要喝茶,连茶也忘记喝了,迟疑半天才问了一声:“当真吗?”
可是别人不清楚,难不成叶家也不清楚卢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真的就能不在乎卢家的事,不怕建章帝为此迁怒了他们吗?
她最近除了忙着完成崔老太君的嘱托,就是想着以后怎么安置侄女,没料到这两件事却都交集到了一起,一时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担忧。
“是真的。”宋楚宜肯定的点头:“叶二少爷亲自同殿下说的,说是喜欢重华,托殿下让我问一问重华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先来跟您说一声。”
缘分这东西......卢太子妃没什么好说的,她是过来认,太知道一段合适的婚姻对于女孩子来说究竟有多重要了,既然叶景川喜欢的是卢重华,崔家的事成了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次日她就宣了崔老太君和端慧郡主进宫,当着宋楚宜的面,同她们两个说了叶景川已经心有所属的事儿,又有些抱歉:“老太君好容易托我办回事,我却办不成,老太君可别生我的气。”
崔老太太连忙说不敢,她也就是觉得叶景川知根知底且为人呢不错才动了心思,到底又没说开,也不算是丢了什么脸面,倒是没有什么不高兴。
卢太子妃含笑摇头:“还有件事要同你们说,叶家二少爷......看中了我娘家侄女......”她坦然的看着崔老太君和端慧郡主:“所以真是不巧了......我也是提前同十二娘和老太君你们提前说一声,怕你们到时候以为是我......”
没等端慧郡主说话,崔老太太已经连忙摆手:“娘娘怎么这么说?我们崔家哪里会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不过是儿女亲事罢了,自然是要你情我愿才好,婚姻是结二姓之好,又不是结仇的。这个道理我们还是懂的,娘娘千万别担心。”
端慧郡主也点头应是,不由又道:“其实我也没好意思同母亲她说,华鸾也不是那么喜欢叶二公子......”说完松了口气:“说句不怕得罪的,我倒是松了口气,我还是指望这丫头找个她自己喜欢的,日子以后是她自己过,总得她愿意过才好。”
话都说开了,卢太子妃心里也就没了负担,笑着留崔老太太和端慧郡主用饭,她们却都拒绝了,就由宋楚宜先领了去永安宫。
端慧郡主有些好奇,倒是真没放在心上的模样,看着宋楚宜道:“小宜,这可是一桩没听过的妙事......”说到一半就又立即住了嘴-----这才想起来,之前叶景川可不是一门心思的只喜欢宋楚宜一个嘛。
崔老太太倒是还是有些觉得惋惜:“叶二少爷的确是个不错的后生。”
宋楚宜搀扶着崔老太太坐了,吩咐人上了茶,才一五一十的把卢重华在惠州时被叶景川救了的话说出来,又道:“这事儿也还未有定准,重华那边我还没去问消息呢。”
端慧郡主倒也挺喜欢卢重华,毕竟卢重华同崔华蓥姐妹们也都相处的不错,闻言也就不再问,反倒是托起宋楚宜旁的事来:“我也同亲家老太太提过了,叫她有机会的话去封信替我问一问沈鸯,看看她那个儿子有什么打算。”
崔老太太这才真正吃了一惊:“你之前已经有了人选?那怎么不跟我说?”
端慧郡主向来同她感情极好,挽住她的胳膊撒娇:“我看母亲您对叶家很是满意,所以想着叫华鸾多同叶二少爷来往几回再考虑的。既然现在叶二少爷没这个意思,叶家也没这个意思,那我自然就想到沈鸯啦,之前也想同母亲您提一提的,郭家这个后生也极好......”
说到底,还是不想违逆崔老太太的意思,只怕她一闲下来就为了晋中的崔应堂他们担惊受怕。
宋楚宜已经笑着应承下来:“既然如此,那我去问一问。不过外祖母舅母,你们也该多问问华鸾表姐的意思,舅母不是说,我们家可不兴那套盲婚哑嫁吗?既然是终生大事,自然也要表姐乐意才好。”
一百六十七·说亲
崔华鸾果然是不喜欢叶景川的,他见过自己最狼狈的样子,他知道自己曾经对太孙表哥一往情深,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良配?亏祖母和母亲想的出来。顶点23S.更新最快
她自小不是在端慧郡主跟前长大的,前几年总跟端慧郡主有一层淡淡的隔膜,可是这几年相处下来,到底血浓于水,又朝夕相处,那一点隔膜很快就消失不见,因此她很是亲昵又有些羞恼的抱怨:“叶二跟我分明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你们......”
端慧郡主知道女儿的小心思,耐心的把她揽在怀里轻轻的点头,把崔华鸾的顾虑都说出来,才意味深长的瞧着她:“道理母亲都知道,只是你祖母毕竟觉得门当户对,叶二少爷人又极好。可我从来没想过不问你的意思就把事情定下来。”
崔华鸾这才放心很多,窝在母亲怀里像是一只小猫:“叶二少爷人是很好,可真的同我不合适。”说罢又眼睛亮闪闪的抬起头来:“何况我听华蓥说,重华跟她说,她跟叶二相处的很不错啊......”
女孩子之间谈论的话题也只有这些,她们又是堂姐妹就更不避讳,崔华蓥自己不再想嫁人,可是却知道现在的卢重华不能跟她一样任性,因此很是替卢重华担心,自然就说的多了一些,倒是让崔华鸾上了心。
端慧郡主就不由失笑:“真的?既然这么说,那倒是件好事。”
就算是卢云集也不由被叶景宽的话惊得有些呆,半响才反应过来,狐疑的看着叶景宽,总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现在的卢家表面上名声自然是还有的,体面也有,可是内里他却知道已经被建章帝厌恶至极,就算是卢皇后和卢太子妃,也碍着建章帝和卢家所犯的过错不能对他们太过亲近纵容,现在叶家怎么会忽然提亲?
提的竟然还是他们全家都看的眼珠子似地叶二少爷的亲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未免就想的多了些,等荣成公主也开口了,才有些迟疑:“姑姑,......”荣成公主一瞧就知道他要多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通通都同他说清楚:“你放心,没旁的意思。这事儿还是要看重华自己的意思,只是若是重华同意,你这个当哥哥的,现在可就得学着长大了。”
卢重华再没料到宋楚宜开口会同她提起这么一件事,反应过来一张脸红的简直要滴血,可是等这阵羞意过去了,又自嘲了一声垂下头:“可现在卢家的情况......”
这么说其实就是肯了,宋楚宜笑的眼睛弯弯,拉着卢重华的手同她道:“既然是母亲让我来问你,自然是叶家主动开口。你只要是真心喜欢叶二,其他的都不必有什么顾虑。镇南王和王妃包括驸马都不是势力的人,你放心。”
卢太子妃也是这么劝她,看她低头绞着衣摆忧心忡忡的模样,心里就是一酸,很能明白现在卢重华的顾虑,当年她刚被定了太子妃的时候,也是这样担惊受怕。目光沉了沉招手把她叫到身边,推心置腹的告诉她:“姑姑跟你说句实话,卢家的确是一蹶不振了。这其实也是好事......”她隐晦的暗示了一声就撇过不再提:“可你也别觉得自己就低人一等,明面上,你仍旧是承恩公的嫡长孙女,有什么好矮人一截的?那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们不提,就不会有人揭出来,都是你父亲犯下的罪孽,你自己却别去钻这个牛角尖。再不济,你上有兄长,还有皇后娘娘和我,什么都别担心。”
卢重华把宋楚宜的手握的死紧,思索再三,咬着唇抬起头看向卢太子妃:“姑姑,我想同叶二少爷见了面再回答您。”
见面怎么会是难事?了,卢太子妃舒一口气,把事情同荣成公主说了,荣成公主再同驸马和叶景川一说,就定好了日子开了个茶会。
得到消息的镇南王妃才是最惊讶的那个,可她向来是听丈夫和儿子的话的,既然大儿子都觉得卢家姑娘好,她自己当然也没意见,当然,崔家姑娘她也很满意。
既然要问,卢重华自然也就不扭捏,她从来不是个扭捏的人,见叶景川有些坐立不安,一直垂着头连头也不敢抬起来,不由就微微笑一笑,开口问他:“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我姑姑的意思?”
说到底,她还是害怕是卢太子妃和宋楚宜打人情牌,让荣成公主做的这桩媒。
叶景川急的连忙摇头,到了这个关头也不是紧张的时候了,认真把自己的心意都说的很清楚,说到后来,倒也镇定了下来,站在八角亭里往外看满池子铺满了的浮萍,轻声道:“母亲和哥哥要我娶亲,我想了一想,只想和你一同过一生。”
从前她总觉得叶景川不会说话,可是现在再看,他哪里是不会说话的样子?卢重华匆忙回头也去看底下池子里的风景,许久没有出声。
她羡慕秦夫人,可她到底不是秦夫人,没有自梳过一辈子的勇气,何况她也远远没有到秦夫人那样心如止水的境界,不过半天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叶景川是个极好的人,旁人觉得他木讷,她却觉得他沉稳又可靠,惠州的事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这一路上叶景川的照顾也很周全细致,她想,同这样的人过一生,也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总不会比孤独一世要可怕。
何况叶景川还说日后带她往福建去,照样让她做从前想做的事,开她的女学堂,这对于她的诱惑力,简直太大了。
得到了消息的荣成公主松了口气,头一件事就是先跟镇南王妃报备,然后又进宫同卢太子妃说卢重华应了,拉着她一同去跟卢皇后说一声这个喜讯。
卢皇后救不得卢家也不会救,可是对这个侄孙女却是没有恶感的,何况也是仅剩的娘家人之二了,自然乐意看见她好。
一百六十八·喜讯
这件事自然而然的就这么定下来,叶景宽亲自去同建章帝说了这个消息。顶点23S.更新最快
建章帝倒是有些意外:“男婚女嫁的事,也要来问朕?”
荣成公主受建章帝的喜爱,连带着叶景宽也很受建章帝的看重,他在建章帝跟前并没有多少畏惧感,实话实说:“父皇也知道我们家小二是个傻小子,没什么心眼,他这人一根筋,喜欢一个女孩子就不撞南墙不回头......”
建章帝蘸了朱砂批折子,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饶有深意的问了一声:“哦,不是因为你母后和大嫂的缘故?”
“您看,我就是怕大家这么想,想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所以想着来跟父皇您报备一声。”叶景宽坦然而诚恳:“已经有公主了......父皇觉得,我们是那么短见的人吗?”
荣成公主就是卢皇后的亲生女儿,镇南王府就算是想趁热灶也早就已经贴上了,根本不需要再接纳一个卢重华来跟卢皇后表忠心,何况现在的卢家也并不值得。
建章帝就是喜欢叶景宽这无话不说的样子,卢重华和叶景川的事,之前周唯昭也已经同他提过,赖成龙也把叶景川和卢重华二人在惠州相识的经过都报了上来,他对卢大爷自然是恨之入骨,一把火把他烧的灰飞烟灭他也犹自不解恨,可是对于被卢大爷厌恶甚至想要了她命的卢重华却确实没什么恶感,何况镇南王如今还在西北生死不知,镇南王府提这个要求,他并不觉得如何。
当下也就笑了一声:“朕都说了男婚女嫁的事随你们自主,偏你还有这么多话说。”
话音刚落,斥候一路举着一份文书气喘吁吁的进来,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急报急报!圣上,西北急报!”
建章帝噌的一声站起来,立即把值班房里的阁老们通通召到跟前,先接了战报一眼瞧过去,顿时满脸喜色的喊了一声好:“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他说完,径直把战报给了常首辅,满面喜意的让他念出来。
常首辅一眼扫过去也先惊后喜,把胡应明和镇南王的奏疏都念出来,眼里居然有了点湿润:“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镇南王和胡应明的奏折里都把战况说的极为详细,他们如何守住了晋中,怎么等到了定远侯的援兵,又怎么把阳泉拿在手里打的吴千离退避三舍,情节之惊心动魄无异于看了一场武戏,让人热血沸腾。
叶景宽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是自己父亲送回来的战报,饶是再沉稳也忍不住红了眼睛,已经大半年没有镇南王的半点消息,西北那边消息又闭塞,他还以为父亲已经遇难了,没料到父亲却死守住了晋中,居然还迎来了武安之战肃州之战之后的首次大捷,兴奋的紧跟着常首辅拜下去。
建章帝喜不自胜,这还是自他处置了老孔那批人之后收到的继湖北灾情平复之后的头一件大喜事,顿时一扫最近的郁郁,神采飞扬的下令颁赏。
宋珏今天休沐,跟管家一同在外头候着宋程濡,等宋程濡出来了,体贴的递上手炉,同祖父一同进了他的八人大轿,才问:“祖父,西北那边听说有急报送回来,京城都轰动了,不知道是喜报还是......?”
“好事。”连宋程濡也笑的满脸欢喜:“大好事,镇南王和定远侯都没死。”说着不无感叹的把定远侯和镇南王打败了吴千离守住了晋中的消息告诉宋珏,又道:“不管怎么说,他们拿到了白鹳的人,又叫吴千离吃了个大亏,至少能叫紫荆关和绍庭那边的压力小不少。”
宋珏也笑了一声:“真是好事,希望自此以后西北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
宋家得到消息的同时,叶景宽也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镇南王府,镇南王妃和叶景川已经知道西北送回了战报,哪里还坐得住,焦心得坐立不安,一瞧见叶景宽就站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叶景宽瞧。
叶景宽知道母亲经不得惊吓,先说了父亲还或者,然后才把父亲和定远侯两个人的功绩说了一遍。
镇南王妃悬了大半年的心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的落回了肚子里,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眼泪已经啪嗒啪嗒的掉下来了。
叶景宽又忙着劝她:“这是好事,您怎么反倒哭起来了?父亲连这么难的关都过来了,以后自然也会一帆风顺的......”
“是是是。”镇南王妃欢喜得全然不知如何是好,觉得脑子混沌的厉害,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顿了半响才急忙领着叶景宽和叶景川去了祠堂给祖宗上香。
上完了香,脑子才算彻底活过来,连眼底下的乌青也挡不住她的神采飞扬:“你父亲既然有了着落,你的事也就可以尽快定下来了。不用成亲,先过了小定......”她苍白着脸,神情却很是欢喜的拉着叶景川的手:“这样一来,你父亲定然是会开心的......”
跟战报一起送回来的还有镇南王的家书,之前建章帝也只顾着欢喜,没瞧见这些,等瞧见了,才又特意让太监走了一趟专程送出来,定远侯家里的更是特意吩咐了安公公去走一趟。
镇南王妃如获至宝,也顾不得再跟叶景川说话,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把信递给叶景宽。
信上除了让镇南王妃不要担心,还叮嘱叶景宽要谨慎当差效忠圣上,最后才又关照了叶景川的亲事,说他未必能活着回来,叫他们不必等他,有合适的女孩子,先把叶景川的亲事给定下来。
镇南王妃看的又难过又害怕,先前放下的一颗心又悬起来了,可她向来是最听镇南王的话的,镇南王既然说先把叶景川的亲事定下来,她也就决意照着做。打听了能送信去西北了,又提笔写了封信,准备了许多东西叫带过去。
一百六十九·从容
连崔家也收到了崔绍庭的信,拿到那封信余氏就先哭出来了,他以为是崔绍庭的信,可信倒是姓崔的写的,却不是崔绍庭,是跟镇南王和胡应明死命守住了晋中的崔应堂些回来的。顶点23S.更新最快
崔老太太早已做好家族覆灭的准备,接到儿子的信得知崔家平安,兴奋得连说了几个好字,兴奋过后就是虚软,半点力气也没有的倒在榻上,这才仰起头看着端慧郡主和余氏:“你们也瞧一瞧吧......”
崔家损伤了许多旁支子弟,嫡支里也有孙辈遭了难,端慧郡主的小儿子也险些丢了命,可是却及时被救了,现在已经调养好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二房三房也是一样,只是三老太太经不住惊吓,已经于年前去世了,余氏捂住嘴,再也没忍住哭了出来,婆婆死了,丈夫如今又生死不明,她这一颗心实在已经支撑不住。
还是崔华蓥在这个时候能劝得住她,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安慰她:“父亲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父亲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母亲难道也不知道吗?连王爷他们都能好好的,父亲定然也会没事的。”
崔老太太叹口气,把余氏叫到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苦,平常最爱说笑爽利不过的人,最近话也说了笑脸也少了,可是你也要听听我们的话,战场的事太远了,我们女人家的插不上手,可是却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家。孩子们都看着你呢......”
余氏向来比端慧郡主还更加细心和聪敏,到了现在却实在忍不住,伏在崔老太太怀里狠狠哭了一场。
战时从权,可是家里毕竟是有了丧事,虽然分了家,崔老太太总是长辈,细细的教余氏怎么先把灵堂设起来-----三房也就崔绍庭这个独子,三老太太这一去,崔应堂催应允固然会好好操办,可是作为嫡亲的儿媳妇,自然该是另外安排的。
余氏早在三房开始就理事当家,现在倒也不为这些章程觉得冗杂,强撑着精神应是,回去以后就换上了白灯笼,做好了孝衣麻布,一应东西都准备俱全了,披麻戴孝的领着孩子们迎接来吊唁的。
办丧事的也不独独她们一家,郑三思弟弟、吏部侍郎这回也由镇南王传回了确切的消息,说人是死了,郑三思免了职,又接到弟弟的死讯,精气神一夕之间就全没了。
其他的镇南王送回来的阵亡名单里的人家也都操办起来,一时京城哭声震天。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百姓们才真正意识到打仗是要死人的,西北的局势更受关注。
建章帝特意让周唯昭代他去崔家和定远侯家里吊唁-----定远侯带去西北的侄子也死了,这回一并在阵亡名单上。
周唯昭去了一趟,端慧郡主的大儿子和余氏的大儿子迎着他进去,他在灵前上了柱香,叹口气,安慰了崔家两兄弟几句。
叶景川等崔家的人去招待客人了才上来拍了拍青柏肩膀,立在周唯昭跟前,因为镇南王来信报了平安,又因为镇南王妃已经亲自去请太子妃保他同卢重华的媒,脸上带着些轻松,瞧见周唯昭的模样又叹口气:“娘娘一定很担心吧?”
她向来把家人都看的很重,崔家老太太和崔应书虽然都在京城,可是晋中毕竟还有她那么多亲人,她嘴上不说,心里只怕也是担心的。
周唯昭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在管家的指引下去了花厅暂坐,又问他:“我听说你哥哥又不叫你去西北了?”
说起这个叶景川就有一肚子的气,原先说的好好的,定了亲就让他去西北的,可是事到临头这些人通通都变了卦,连镇南王妃也一意不肯,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哭着嚷着不懂事非得要跑到紫荆关去陪着舅舅的小孩儿,在母亲担惊受怕,家里又不安宁的情况下,自然也只好妥协,听周唯昭这么问,苦笑一声:“是啊,哥哥不叫走,母亲更是哭着喊着不让。”
说完了又认真的去问周唯昭:“虽然这次来了好消息说是守住了晋中了,可是鞑靼人的十万铁骑毕竟还在我们境内,紫荆关宣府蓟州都岌岌可危,你说,崔总制和我父亲他们......”他说到这里被自己的预想吓了一跳,不肯再说,转而问起他别的事:“大哥还是把我当小孩子,这些事都不肯告诉我。可是我还是想问一问,朝廷会不会调派兵马北上?”
“说的简单,谈何容易?”宋老太爷也正跟宋珏皱眉:“北边的人几乎已经用上了,原先拱卫京城的河北西路河北东路的兵都被调去宣府和蓟州紫荆关了,再要收复西北,就如同郑三思担忧的那样,银子从哪里来?天上又不会掉银子,最近朝廷是非不断,灾难频生,已经很是艰难,再调集兵马去打鞑子收服西北,恐怕天下就要大乱了。”
说到底,还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形势比人强。
宋珏替他倒了茶,又亲自服侍他坐了,这才坐在他下首:“可是朝廷里最近上书请调兵支援的呼声很高......”
宋老太爷喝了一口茶,觉得原本涩涩的舌头有了些味道,也不由抱怨:“可不是,一个个的都是文官,没上过战场,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以为就是调派人手就够了,哪有那么简单?”
顿了顿又道:“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来,明天大约还要继续议这件事的,再看罢。”
不派兵支援就要眼看着鞑靼人得寸进尺,眼看着崔绍庭孤立无援,可是派兵支援,朝廷现在哪里还支撑得住?
两边思考的都有道理,可这决定却太难做了。
除非......宋程濡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没有说话。良久以后才吩咐宋珏:“崔家毕竟是咱们家姻亲,你转了一圈就回来不像话,应书绍庭都不在京城,你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另外提醒你母亲一声,定远侯家里也别忘了走礼。”
一百七十章·请战
宋珏回崔家准备帮忙的时候,周唯昭和宋楚宜还没有走,他们是打算在崔家用饭的,这也是出宫之前就同建章帝说好了的。顶点23S.更新最快
叶景川也还没走,听周唯昭的意思,圣上和户部都顾虑良多,许久许久才呼了一口气,他也知道如今情势,西北自然是边陲重地绝不能有失,可是沿海那边却也多事。
总不能顾此失彼,否则那帮倭寇海盗闹起来,沿海那边的乱子也收拾不住。他都觉得焦头烂额,无法想像周唯昭和建章帝该有多大压力,有些垂头丧气的让到一边,觉得分外难过。
倒是见了宋珏他下意识的就提起了精神,从前他总跟着宋珏出入各种茶楼酒馆,宋珏时常说他不该把情绪流露在外让人一眼就能看透,虽然他最后也没能娶成宋珏的妹妹,可是宋珏的余威还在,他还是有些怕宋珏的。
宋珏笑了笑,见叶景川也在,也就不急着跟周唯昭说话,先问他一声,才和他说了声恭喜。叶景川有些不好意思的回了声多谢。
宋珏就跟周唯昭说起之前同宋程濡说过的事,又道:“听说首辅大人不同意,可是岑尚书却是想要调兵北上的......殿下你怎么看?”
崔家的亭子都收拾的极为阔朗,这间亭子倚着假山造成,一楼没什么特别,二层跟一层之间中间却有个旋转的楼梯,造型精巧又奇特,底下的风景也甚好,坐在楼上几乎把崔家的花园一览无余,周唯昭收回目光看向他,坦诚的摇了摇头:“还未想好。”
他的册封仪式在二月二十一,眼看着就近在眼前,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都已经定了,太傅是常首辅,少傅却是岑必梁。
这两人,一个一辈子都稳稳当当没出过差错,自然不想冒险,让他不必插手此事,另一个却劝他当为大局着想,要是不调兵,鞑靼人肆意在西北横冲直撞,迟早要打进通州来。
两人都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周唯昭曾经对建章帝坦言过自己的困惑,建章帝倒是没把他撂在一边,细细的同他说了两边的困难和顾虑,又道:“常首辅和岑尚书两个都是干实事的人,也都是为朝廷着想。”
道理仔细的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说的很清楚,又叫他自己回来想一想,觉得到底听哪边的。
他如今也正为这个烦恼。
叶景川就没有再插嘴,他在紫荆关呆过,很知道鞑靼铁骑的厉害,可是他同样也刚从福建回来,知道福建形势也刻不容缓,军费根本不能再削减。
倒是宋珏嗯了一声,仔细考虑过后轻轻道:“若是能有银子呢?”
银子?若是能有银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现在缺的不就是银子吗?有了银子,兵部也又能再打一批兵器,有了银子,户部也不会再拦着,有了银子,从南往北调兵也就不是那么不能承受的事了。
只是哪有那么简单?现在户部几乎被掏空,还能从哪里弄银子去?叶景川皱着眉头,觉得宋珏好似在说废话。
周唯昭却知道宋珏向来不会说没用的废话,眼睛亮着看宋珏一眼:“银子?宋老太爷的意思是,让我去找银子?”
叶景川也朝宋珏看过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是多大一笔银子,连国库都空了,谁还拿得出银子来?!要周唯昭去找,哪里能这样简单?
宋珏答非所问,反倒是说起了之前的扬州弊案,见周唯昭若有所思,叶景川也似乎想到了什么怔在原地,便又道:“前朝末帝之时,朝廷也是疲于应付起义和鞑靼,国库的银子不够了,自然就要想法子筹银子。说句不好听的,活人哪里就能让尿憋死?只要不死,就总有法子的。”
叶景川一听这话就知道宋珏肯定已经想到了法子,不由眼里发光:“宋大哥,你想到了法子?扬州......你的意思......”叶景川难得的机灵了一回:“你不是要去江南找那些盐商要银子吧?”
宋珏微笑起来,有些意外叶景川居然也能想到这一节,不慌不忙的端起了茶杯:“这样有什么不妥吗?现如今是什么时候?是战时,他们为什么还能维持生计做他们的大盐商?还不是因为有朝廷庇护?如果一旦这天下变成了鞑靼人的天下,那想一想吧,异族人来称王称霸,这样的好事还能轮的到他们来做?”
叶景川深知他说的有道理,可还是忍不住蹙眉:“虽然道理是这么说,可是打仗所需哪里是一点半点就能成的?要的多了,那些人肯定不能轻易就给。”
宋珏见周唯昭沉默坐着,也就点到为止:“我也只是说说我的想法,其实募集军饷这事儿自古有之,非常时期非常办法。”
周唯昭没有表态,却问他:“是老太爷让你来的?”
宋程濡山过了密折建议建章帝先让周唯昀跟端王断绝关系之后,跟周唯昭和宋楚宜也很是保持了距离。
宋珏不置可否,含糊其辞的道:“也就是胡乱的一点想法,或许可以一试才说出来罢了。用不用,怎么用,还是得殿下您自己斟酌。”
叶景川回去同叶景宽提起来宋珏这番说辞,忍不住道:“要是真的能从那些人嘴里扣出银子来,那西北就有救了。”
叶景宽比他可想的要更加深入和多的多,既然要筹银两,未必就只能从盐商身上要银子,真要细究起来,谁的银子不能捐一点出来呢?
宋程濡既然会给周唯昭出这个主意,就说明其实他本人是赞成调兵北上的。
事实上调兵北上也的确是最好的法子了,一方面能缓解京城的压力,二来是彻底把鞑子们扫回他们的草原去。
他想了半天,猛地锤了一下桌子:“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太爷可真是人老成精啊!可是要银子自然是要去要的,怎么要呢?”
谁去当这个出头鸟?而且怎么开这个头?难不成要告诉天下百姓,我们没银子了,你们捐银子出来打仗吧?
还没说出来恐怕就先已经叫百姓们惊慌失措了。
一百七十一·银子
叶景宽存了这个心思,身边却并没什么人可以商量-----父亲大人正远在西北,他要是寄信过去,能不能收的到不说,就算收的到,这一来一回只怕最少三月,到时候黄花菜也凉了,思来想去,登门先去拜访岑必梁。顶点23S.更新最快
岑必梁为人六亲不认,可是有一点却是极好的,那就是他是个绝对的忠臣,凡是于国家有利的事,他向来会做。何况自从岑必梁在陈襄那件事上帮过一把镇南王府之后,事实上镇南王府同岑必梁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听见叶景宽说赞同自己调兵北上的主意,岑必梁先是一惊,而后才面含笑意,招手先让人退下了,才问:“你怎么忽然跟我说起了这个事?”
他还以为这事儿不论如何太孙都不会插手,毕竟现在常首辅是太子太傅,从前周唯昭就同常首辅交情不错,现在有了这层关系,更不会不给常首辅面子。没想到叶景宽却上门了,而且没什么废话,不遮不掩的就把来的目的说了,这让他好感倍增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倍受重视,很是受用。
叶景宽实话实说,并不说宋老太爷给周唯昭建议的事儿,也不说旁的,摇摇头:“这倒不是太孙殿下的主意,是我的意思。”
岑必梁一时没听懂,狐疑瞧他一眼,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谁不知道周唯昭身边叶景宽既是亲戚又是心腹?他来,说不代表周唯昭,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叶景宽先同岑必梁讲常首辅他们的那一套道理,见岑必梁皱眉就道:“我晓得尚书大人您是明智,可是咱们话说回来,国库的确是负荷不了这么大笔开销。这几年的事情有多少,尚书大人您也看在眼里,兵部是您在管着,国库难不难,难道您还能没体会?”
这自然是有体会的,武库司的武器都比从前少了许多,这还是战时,他深深叹了口气,胡子一抖一抖,忽而又瞪眼看着他:“你又说我说的对,怎的倒是又站在常首辅那里说话?”
叶景宽向来好脾气,从来会说话,见岑尚书瞪过来也不怕,苦笑着摇头:“这哪能是为常首辅说话?是告诉您,为什么您说这话,朝廷里没几个应声的。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知道朝廷现在拿不出银子来了?既然拿不出银子来,自然说话也就什么底气了。”
岑必梁知道叶景宽说的再对不过,垂下头来半响没有说话,风吹进来不少桃花瓣,他看着地上纷纷洒洒顺着洒在地上斑驳的光铺了一地的粉红花雨,好似心也同这落花似地了:“可是若不这么做,那西北危矣,西北岌岌可危,咱们京城又能怎么办?现在圣上已经说过,劝降者杀无赦,又说建议南迁者立斩。可真要是到了那一日,西北真的守不住了,那圣上还真的就呆在京城等死?西北不能丢啊......”
崔绍庭就算是被誉为战神,他到底也是个人不是神,现在打进来的又不光是鞑靼人,还有内乱的恭王和韩正清,他哪里可能招架得住,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调兵支援。
叶景宽连连点头:“晚辈知道,晚辈知道。”说罢又看着岑尚书:“小辈也是跟您一样的意思,实话实说,家父还在西北,我作为儿子的,哪里有不盼着家父能平安些的。刚才同您说银子,真不是劝您打消主意,是想告诉您,要是有了银子,那朝廷里反对的声音定然会小许多,就是圣上,他本身也是知道调兵北上支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到那时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岑尚书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他是兵部尚书,又不是户部尚书,有没有银子,他倒是没考虑过,而且户部成天叫穷,印象里就没说有钱的时候,他是真觉得户部在推诿。
现在听叶景宽这么说,先是一愣,然后仔细思索一番,才问叶景宽:“可银子从哪里来?”
叶景宽不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来问的么?照样把皮球踢给了他:“晚辈就是这么个想头,盐商倒是有钱,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盐商捐钱的先例,可是这帮周扒皮,要他们解囊......”
岑必梁却听的连眼睛都亮起来,叶景宽说得对,归根结底朝廷现在担心的就是银子不够,而既然银子不够,自然是要想法子筹银子,至于从哪里筹银子,现在不是明摆着吗?扬州织造那帮人还有江南的那批盐商简直可以说是富得流油,只要能说动他们......
“不!”他肯定的摇了摇手,只觉得找对了方向心情大好:“未必就说不动,这事儿......有戏!”
他打发了叶景宽,当天夜里就召集了幕僚门客议事,他是兵部尚书,这事儿做好了,就是史册也有他的一笔,何况就算不为这名,他也得为了西北的百姓和大周的国祚着想。
叶景宽回去先同荣成公主说了一说这事儿,稍晚些进宫给建章帝请了安,寻了个机会去找周唯昭,把自己去找岑必梁的事给说了。
“这事儿景川和宋珏都顾虑的对,盐商固然有钱,可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也不是能得罪得的人。这事儿要得办成,还是得有人站出来出这个头。而岑尚书素来就是支持调兵北上的,再没比他还更合适的人了,这事儿由他开口自然是最好,殿下不必再插手了。”
他道:“毕竟现在这时候对您来说事事都不能掉以轻心,这毕竟是得罪人的事......”
周唯昭没料到叶景宽的动作这么快,有些为他的速度吃惊,听他这么说略微思索一会儿才答应了,又道:“只要他提出来了,以他的性子自然是非得办成这件事不可。可是到时候谁去扬州呢?谁去又成了个问题,压不住的一事无成容易吃亏,压得住的......只怕也未必就肯这么赶尽杀绝。”
一百七十二·拍板
“这就不是咱们要担心的事了。顶点23S.更新最快”叶景宽放下手里的白瓷杯,看着池塘边开的正盛的桃花,春花柳绿,实在美不胜收,他感叹了一声才又接着道:“殿下,眼下咱们也只能做到这里了,剩下的,看看明天岑大人怎么说吧。”
既然是岑必梁会挑头来说这个事,那明天的确是要先看他怎么挑这个头,周唯昭笑着点点头,又道:“现在王妃正在我母亲宫里,姑父要去瞧瞧吗?”
肯定是来提叶景川和卢重华的婚事的,叶景宽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事儿我母妃操心也就完了,我可不敢插手,免得到时候我母妃又觉得我办的不好。”
女人家的事,他们总觉得麻烦,帮了忙有时候还要被嫌弃,还是躲远一些好,不过倒是真的有件事要先同周唯昭和卢太子妃商量,叶景宽问他:“现在卢家的人都已经没了,他们家除了云集也没个长辈,到时候重华那边......”
卢太子妃倒是卢重华的长辈,可也不过是姑姑,总不能由她把卢重华给发嫁了,何况如今也不能表现的太过热切。
周唯昭早已经同宋楚宜商量过这个问题,便道:“云集是兄长,长兄如父,他也该撑起卢家来了。重华的外祖一家即日也会进京,这个倒是不用我们担心。”
叶景宽听这话就知道他们早已经想好了的,也就不再问,周唯昭说得对,卢家迟早以后要卢云集撑起门庭,他总该学着做些事。
再说些闲话,很快就到了出宫的时辰,叶景宽递了话进去,在宫门口等到了镇南王妃,就同她说了卢重华外祖一家会进京的消息:“这下母妃也不用担心了,没个长辈的确怪不好看的。”
镇南王妃却已经从卢太子妃嘴里知道了,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可不是、”又道:“听说都已经快进京了,既然是由他们来操持,咱们也该早早的去拜访拜访,你多留心,等他们一进京,就递帖子,领着你弟弟先去走一趟。”
她不是磋磨儿媳妇的人,既然是儿子喜欢的,自然没什么好挑剔的,总得替未来儿媳妇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
另一头的卢太子妃也正同宋楚宜感叹:“王妃的确是个极好的......”她嫁给太子当太子妃,实在有些名不副实,身体不好,向来少交际,见内外命妇的时候也不过就是等年节略召见,不知道镇南王妃竟是这样通情达理又好说话的人。
梁嬷嬷上来添茶,闻言也忍不住一笑:“可不是么,王妃娘娘给的礼单着实吓人一跳,丰厚的紧。重华姑娘嫁过去,日子总不会难过。”
有个这样的婆母,日子的确会好过的多,何况叶景川又喜欢她,她自己也是个通透会做人的呃,宋楚宜见卢太子妃松了一口气,也笑着附和了几句。
等周唯昭进来一同在太子妃这里用了晚饭,出门的时候才问他:“不是说要筹银子吗?这事儿怎么又没动静了?”
周唯昭在崔家就把宋珏来的事告诉了宋楚宜,只是宋楚宜立即就被卢太子妃和端慧郡主的事缠的脱不开身,因此没能细问一问,现在好容易周唯昭也得了空,自然得问上一问的。
“今天姑父进宫来就是为了这事。”周唯昭牵着她的手护着她下了楼梯,风景正好,干脆也不急着回去,带她进了御花园,在假山上的亭子里坐了,又吩咐青莺上茶,这才又道:“姑父的意思是,不要我插手这事,让岑大人来起这个头。”
宋楚宜一听就明白,叶景宽这是为了不叫他得罪人,怕他会被盐商他们给记恨上,毕竟打仗不是开玩笑,军费更不是小数目,盐商们纵然豪富,真要应了朝廷的募捐,也得被扒下一层皮来,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是掏心挖肺一样了。
周唯昭如今毕竟还未登基,就算真的以后登基了,真要从盐商们口袋里捞银子,那也得万分慎重,盐商可不是就只是盐商,他们背后的水深着呢。
“姑父顾虑的对。”她跟着周唯昭喊叶景宽喊顺了,现在一出口就是姑父也不觉得有什么,想了想又道:“岑大人反正都是闹的最厉害的那个,由他出来说,的确是比您说要好的多。”只是宋珏说得对,既然要开始从民间筹银子了,那得想个法子把声势造大,让人觉得捐银子是理所应当的才行。
怎么做,又是个难题,她想了半天,才拍了一下手,见周唯昭目光灼灼的看过来,笑的露出两只酒窝:“明天岑大人说了以后,咱们也不能就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总得做出个态度来给天下人看一看。”
阳光下她的脸如同枝头的水蜜桃,粉红水润得令人忍不住就想咬上一口,周唯昭伸手捏一捏她的脸,见她瞪大眼睛,噗哧一声笑了:“好啊,那太孙妃娘娘是要慷慨解囊了吗?”
既然要让人心甘情愿的掏钱出来,自然得有人做个表率,皇室带头做,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宋楚宜狡黠的朝他眨眨眼睛:“是要慷慨解囊,可却不能是我先来,我牵头不大好,让皇祖母来牵这个头才最合适。”
皇后母仪天下,由她来带头自然是最好的,虽然大错已经铸成,可是人总得朝前看,能活着还是要好好活着,既然死不了,就要活的更好。卢皇后总是这副模样也不好,总得出来担些事,让人知道她是有用的。
周唯昭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现在这个时候卢皇后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她毕竟是皇后,要是太子妃或者宋楚宜站出来,总容易叫人想的多,以为她们是要出风头。
只是卢皇后如今也变了性子,从前就算是隐忍也是有自己的心机手腕的,目的往往也十有**能达成,现在却真的好似是怕了,恨不得就锁在清宁殿当个蜗牛,要她出面,恐怕还得费一番口舌才能成。
一百七十三·陶七
风吹来还是微微有些冷,宋楚宜已经换上了纱衣,这个时候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周唯昭把身上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不肯再坐,拉着她要回永安宫:“到时候让姑姑去同哈un贵族墓说一声,或者我去说,她总能答应的。顶点23S.更新最快”
周唯昭肯喊姑姑的也就两个,荣成公主个端慧郡主,两个人都是在卢皇后跟前长大,卢皇后对端慧郡主这个女儿也真的当了半个女儿来对待,可现在端慧郡主受了太子的托付正忙着帮东平郡王做媒,那能劝卢皇后的肯定就是荣成公主了。宋楚宜挑一挑眉:“估计姑姑帮不成你了.......”见他看过来,脸上浮起一个极灿烂的笑:“她要给磨菇添小弟弟啦,因为染了风寒,胡供奉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得卧床休息。”
荣成公主和叶景宽感情向来极好,新婚第二年就生下长子,因为取名叫叶朦,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叶景川取了个外号,喊他小蘑菇,慢慢就这么喊了下来。只是到现在却一直没了动静,如今小蘑菇都已经十一岁了,周唯昭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满心欣喜:“什么时候的事?刚刚姑父进宫来都没跟我说......”
“就是王妃进宫来说的,还抱怨说姑父昨晚还同公主说了一晚上的话,吵嚷的公主不得休息,才会染了风寒。”宋楚宜见他开心,也跟着开心:“姑父进宫来才请的太医,王妃没找着姑父,没来得及告诉他。现在公主府报信的人估计都已经进宫了。”
卢太子妃也是等他们两个走了才想起自己忘记跟周唯昭说一声荣成公主已经怀孕的事儿,皱皱眉头,又丢开了,宋楚宜知道也就是一样,先吩咐梁嬷嬷和湘灵去拟一张礼单。
梁嬷嬷满脸都是笑:“最近可真是喜事多多,都赶到一块儿去了。重华姑娘眼看着也要成亲,现在公主又有了喜......”她笑着凑趣,又感叹一声:“若是一直这样,可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梁嬷嬷的嘴特别灵,才拟定了给荣成公主的礼,下午的时候端慧郡主就进宫来了,说的又是一桩喜事------东平郡王的亲事已经有了着落了。
梁嬷嬷还是不大乐意听东平郡王的事儿,不过东平郡王毕竟最近还是很做了几件好事的,她也就没盼着他不能好,都大了,也的确该娶亲了,这样一直耽误下去怎么成。
卢太子妃也不甚在意,要她对前事既往不咎有些难处,可是她也不是见不得人好的,见端慧郡主这么说,就问上一声:“是哪家的姑娘?”
说媒的自然是端慧郡主,可是婚事虽然有礼部和内侍省帮忙操持,卢太子妃这个当嫡母的却也不能万事不管当个甩手掌柜,所以还是得先问清楚。
“是陶大人家的七姑娘。”端慧郡主也是千挑万选,最后还去问了宋老太太,又亲自看了一阵子这位陶七姑娘的人品才下的决定:“倒是听话懂事,是个好姑娘。娶个不省心的,又有许多麻烦。”
陶鼎湖和他夫人也算得上是会教导儿女,儿子们早几年有些胡混,长大了也改好了,家里的姑娘也都是知书达理的,卢太子妃知道端慧郡主这是用了心,怕招回来一个心大的日后要生事,笑着握一握她的手:“说起来这件事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这事儿放给别人我谁也不放心。”
担心的也就是端慧郡主所担心的,怕找回来一个心大的,日后恐怕又是腥风血雨。
端慧郡主摆摆手喝了口茶:“怎么能说谢不谢的?这事儿我想了想,除了我也的确是没人好托了,我办的事,至少太子哥哥总是放心的吧他如今也变了许多了......”说到这里也不再说,变了再多,从前做的事就是做了,不是一个道歉就能抹掉的,又同卢太子妃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召见召见陶夫人和陶七姑娘,最后过过眼,若是能成,我去同太子哥哥说。”
卢太子妃答应了,梁嬷嬷也不由感叹:“言官家的姑娘,该不会是个不知事的......”
第二天卢太子妃就寻了个由头把陶夫人召进宫来,陶七姑娘的确是进退有度,瞧着就是个惹人喜欢的姑娘,卢太子妃很喜欢,赏了一对伏牛望月金钗下去,还特意领着她去见了见卢皇后。
陶夫人到此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丈夫为着这桩亲事高兴的不行,她却是又怕又惊,东平郡王的母亲已经死了,太子又病了,他自己也不大受建章帝宠爱,跟如今如日中天的太孙比起来简直不能比,偏偏从前范良娣还曾经把太子妃逼得差点没有退路,她实在是怕极了,女儿嫁过去要是被磋磨可怎么办?
却没料到卢太子妃这样好说话,也不止是好说话,对她们的态度不热情也不过分冷淡,明里暗里都是告诉她们,只要她们安分守己,便一定不会为难,她也就放了心,她的女儿她是知道的,虽然可能没什么心眼,却难在是个踏实守本分的,有了守本分这三个字,想必卢太子妃也不会过于为难她。
既然卢太子妃点了头卢皇后也觉得喜欢,端慧郡主就去同太子说了人选。
太子倒是没想过还能给东平郡王娶回来名门望族的姑娘,听见是陶鼎湖的女儿,有些诧异,他原以为连这个也不会有,陶鼎湖毕竟是左都御史,管天下言路,这可是个实权人物,自然没什么不肯的,立即就点了头。
晚间等东平郡王进来,也把这事儿同他说了说,他如今说话已经很少流口水,把话说的很慢又很清楚:“这事定了,我也就放心了......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那边......”他顿了顿,神情很是复杂:“是好人,只要你们安安分分,就算是我不在了,也不会容不下你们。”
东平郡王也跟他一样意外,再没想到居然会是左都御史的嫡女,抿了抿唇,想哭又有些想笑,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