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关押
卢皇后已经跟周唯昭一样,都被打上了谋害建章帝的烙印,不同的是对周唯昭的指证有理有据,可是对卢皇后的猜疑却没有证据,所以她暂时只是被软禁,被置之不理,可是周唯昭呢?
蒋公公趴的更低了,身子趴伏在地上,头却抬起来看着卢皇后和太子:“殿下他,内阁商议之后,把殿下暂时放到宗正寺去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宗正寺啊......太子嘲讽的笑了笑,宗正寺自古以来关押的就是犯了事的皇亲国戚,现在把周唯昭放进去,过几天恐怕周唯昭就‘畏罪自杀’了。
“快......”他皱眉看了一眼卢皇后,此时此刻想不起来再闹别扭,也想不起来再说那些无谓的话,冲荣成公主道:“让驸马......建言让东平暂时代行天子之权......来不及了.....”
紧跟着肯定会推出肃王或者鲁王,再狠一点,应该就是干脆直接把这个位子拱手让给周唯昀,然后直接等恭王回京来接管大位。
这帮人费尽心思的在京城里铺排这么久,造势这么久,为的不就是今天?
东平郡王也只觉得悚然而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韩正清好几次派人来要他走了,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恐怕韩正清早就计划好了,到了这个时候就直接推周唯昀上位,所以要迫不及待的接走自己,生怕自己会被大臣们推上来跟周唯昀他们争,然后进而得罪恭王吧?
他之前一直很疑惑韩正清为什么不自己做皇帝,他都这么有能耐了,又是自己直接跟鞑靼人勾结,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当皇帝。
现在看来,韩正清很明白名声的问题,他无论是身份还是跟鞑靼人有联系这一点,都注定他不可能有机会当皇帝-----恭王是皇帝的儿子且并没做过什么太大的恶事,就算之前有建章帝忤逆不孝的评语在,也被洗刷干净了,显然扶持恭王才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
忽然觉得手脚发冷,这也是大范氏促成的吧?大范氏应该就是怕韩正清以后会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因此跟鞑靼联系,给范家提供便利的事一直推韩正清出面,在京城里勾结大臣,在周唯昭身边放下内奸,联系龙虎山的人,也是韩正清一手包办。
为的就是让韩正清有无数的把柄供人攻讦,为的就是彻底断掉他取而代之的想法。
卢皇后整了整衣冠,冷笑了一声:“本宫要去太极殿!”
她如今是皇后,她没有罪,没有证据证明她有罪,那么,在皇帝病危不醒,在太孙被扯进下毒风波的时候,她理所当然的该去问一问。
荣成公主有些犹豫,如今事情已经越来越紧急,可是驸马却好似还是不急,一再叮嘱她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要慌张,什么话都不用说,她隐约觉得其中或许有什么不对,却不知道究竟不对在哪里,因此听见卢皇后这么说,她本能的拉了拉卢皇后的袖子:“母后......”
太子却同意了,他指着东平郡王:“东平......一起去......”
卢皇后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太子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如果周唯昭真的被大臣们所不容,被天下人所不容,她也不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她坚决不会让江山落入恭王这个敢勾结异族的忤逆不孝的逆子之手。
她招手把还游戏惊愕的东平郡王唤至跟前,然后才看着荣成公主:“先前我已经叫人去催太子妃和太孙妃了,可现在她们还没来,你亲自去瞧瞧怎么回事。”她说到这里,看了太子一眼,又郑而重之的道:“别叫她们出事。”
如果周唯昭真的不能脱身,更不能让卢太子妃和宋楚宜遭难了,人留着,就还有希望。何况宋楚宜身后站着整个长宁伯府和崔家。
卢太子妃在鸣翠宫也同样收到了消息,她坐立不安的看着湘灵和白芷匆匆出去,皱着眉头有些忍耐不住的问梁嬷嬷:“还没消息吗?”
太监们早就出去报信了,按理来说早该到了长宁伯府送信了,怎么宋楚宜还不回来?
梁嬷嬷有些为难,她也不知道外头的消息,只好跟着跺脚,又尽量稳住心神安慰卢太子妃:“娘娘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湘灵提着裙子飞跑进来,吸了一口气看着卢太子妃:“娘娘,宫门戒严了......半点消息都传不进来......”
宫里之所以戒严,当然是因为刚才张天师身边的慈云道长亲自站出来指证张天师受太孙命令而投毒的事,这个对于皇家来说简直无疑是天大的丑闻。
对于百姓们来说也是天大的事,在百姓们看来,正是由于周唯昭这无耻行径,才会招致天下大乱,才会招致鞑靼人横行西北,肆虐大同。他们义愤填膺的冲击官府衙门,围住长宁伯府,怒着喊着要惩治太孙。
梁嬷嬷面色一白,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似一下子被抽走了,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恐惧,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嗫嚅道:“完了......”
百姓们这样义愤填膺,听说连五城兵马司的衙役们都打死了几个,何况是对太孙妃?这些日子,百姓们朝臣们最恨的恐怕也就是被认定是蛊惑了太孙殿下的太孙妃了,现在太孙妃在这个时候流落宫外......太孙妃恐怕也......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还不止,白芷也紧跟着跑进来,气喘吁吁的道:“娘娘,内阁的阁老们商议出了个章程了,说是要暂时把殿下关押到宗正寺去......”她弯着腰扶着膝盖,抬起眼睛惊慌的看着卢太子妃:“还有人提议,择肃王、鲁王或是.....或是恭王世子为代天子.......”
步步紧逼至此,这些人........卢太子妃怔忡片刻就冷笑起来,笑里带着无限嘲讽。(。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二十九·心腹
太极殿里吵成一团,要不是岑必梁扑上去拦在了太孙身前,前赴后继的,因为听见说的确是周唯昭指使的张天师毒害建章帝的朝臣们险些都要扑上去把他咬死。顶点23S.更新最快
就算是这样,那些文臣们也义愤填膺,梁彤尤其恨,恨得咬牙切齿,实在忍不住,一步一步的逼近岑必梁,此刻也顾不得尊卑上下,更顾不得什么君臣有别,指着周唯昭痛骂了一声:“昏庸!无耻!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也做的出来!”
殿中如同是一壶沸腾了的水,咕噜咕噜的往外不断冒着泡,蒸汽险些要把人都给蒸发了,让人如同迷迷瞪瞪的处在迷雾里,昏昏欲睡。
可到底没人能睡得着,梁彤挣扎着在同僚的阻止下还是又往前勐地跑了几步:“你怎么对得起陛下对你的疼爱,怎么对的起这饱受战乱的天下百姓?!”
他之前已经撞过一次柱子了,身体还没好全,这次也是强撑着要来看结果才来的,如今被这样大的刺激给刺激的脸发红头发晕,咬牙切齿的瞪着周唯昭,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岑必梁缩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的动了动,护着周唯昭再后退了一步,虽说一切都是按照他们预想当中的节奏在发展,可是激起的愤怒却远比他们想象当中的严重的多。
有了梁彤这个舍生忘死不要性命的二愣子冲在前头,其他的言官御史们也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非常,一个个老泪纵横破口大骂,再也顾不得仪态,要不是岑必梁和付友德陈德忠几个拼命拦着,恐怕又会发生在太极殿斗殴的事。
周唯昭面上并没有什么狼狈之色,他目光放在榻上的建章帝身上,再从建章帝身上移到旁边站着的,面色复杂的太白真人面上,然后才转向了梁彤等人。
梁彤被他的目光看的一怔,可是也仅仅就是这么一怔,紧跟着他就恼怒起来,这个不孝子做了这样恶毒的事,逼走皇叔,毒害祖父,现在居然还能做出这么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来,实在是过分至极,他脱下了脚上的鞋,觉得只有把鞋打到周唯昭那道貌岸然的脸上才能发泄心中的怒气和怨气。
可是他没能做到,因为他正准备这么做的事后哦,卢皇后到了。
“皇后娘娘!”有几个御史神情激动的跪倒在地,看着带着东平郡王目不斜视的进来了的卢皇后:“皇后娘娘,您是来处置不肖子孙的吗?!”
卢皇后没有答话,看着在岑必梁身后,视线也朝自己看过来的周唯昭,心里蓦然一酸,什么不孝子孙,恭王和太子才是真正的不肖子孙,可笑这些自以为正义的老臣们还感激涕零的对着恭王摇尾巴,觉得是恭王受了委屈。
她才张了张嘴巴,旁边的常首辅就朝着卢皇后行礼:“请娘娘主持公道!”
一句话刚落,梁彤等人的满腹怨气也顾不上了,纷纷顺着常首辅的话大哭起来:“请娘娘主持公道!”
皇帝昏迷不醒,太子是个废人,如今只有卢皇后能主事了。
卢皇后镇静的坐在上首,手攥着建章帝的手看下去:“好啊。”她说:“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让本宫主持公道?”
这还用说吗?梁彤都来不及开口,朝臣们都已经争先恐后的提起了要求。
“先把太孙关进宗正寺!等尘埃落定之后再处置!”
“先立代天子,国不可一日无君!”
卢皇后目光沉沉,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罪名已经定了吗?说是张天师下的毒,审了吗?有认罪文书吗?”
朝堂之上顿时静默一片。
是啊,朝堂里乱糟糟的,听太白真人说真的是中毒,又在张天师进贡的丹药里找出了那种毒药,还有张天师身边的慈云道长主动指证,他们只想的到皇太孙谋害了陛下,只想的到这简直跟外头传播的流言相互印证,竟然忘记了要审了。
“既然没有审问过,怎么就现在定了罪了?!”卢皇后面色铁青,憋了这样久的怒气终于发作出来:“你们凭的是什么?!就凭你们的一张嘴吗?!”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给事中孙科上前跪在地上,梗着脖子看着卢皇后:“这一点是臣等思虑不周,可是现在事情已经摆明了,皇后娘娘这是要维护太孙殿下吗?”
女人总是爱胡搅蛮缠,还是得快点把代天子的事给定下来,和女人能说清楚什么道理?
紧跟着又跪倒了一大片人,乌泱泱的请卢皇后以大局为重,先把太孙关押在宗正寺,再行商议其他事。
东平郡王站着没动,抿着唇看了一眼周唯昭,想上前说出这都是恭王的阴谋,想要把之前来通风报信的小火者揪出来放在世人面前,可是他才走了几步,就被卢皇后的话阻止了。
“拿出证据来!”卢皇后呵斥了一声,丝毫不为所动,连常首辅也不去看,嵴背绷得笔直的坐着,神情肃穆:“没有证据,我什么也不信。你们上下牙一磕,就说这必定是我孙子在背后主使,怎么,现在审案连文书都不用了,连画押也不要了?就算是张天师所为,那也是张天师的事,跟太孙有什么关系?你们审过张天师了?他亲口说是太孙指使的了?如果没有,你们凭什么说是太孙所为?!”
大殿里顿时又安静得令人窒息,经过这几个月流言的洗脑,大家都已经认定了是周唯昭给建章帝下的毒,何况张天师是周唯昭的师傅,照顾了他七八年,一直来往密切,不是周唯昭在背后撑腰,张天师是疯了吗?
可是就跟卢皇后说的一样,这些都是臆测,做不得证据,梁彤等人眼睛都红了。
“有证据!”众人正惶惶不安措手不及,外头冯应龙就提着官袍下摆跑进来:“太孙殿下身边的人来大理寺投案了!”他匆忙跑进来,气息紊乱,神情复杂,似乎是抱定了天大的决心,视线直勾勾的盯着上首的卢皇后,又渐渐把目光转向常首辅。(。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三十章·叛徒
投案?!大殿里再一次安静下来,这回是真真正正的安静,几乎落针可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动弹。顶点23S.更新最快
也就是这片刻间的事,原先一直甚至都没有开口过,好似置身事外的周唯昭忽然开口了,他把眼睛放在新进来的冯应龙身上,平平淡淡的问了一声:“谁来投案?”
梁彤也几乎同时开了口:“怎么回事?冯大人,你们审出个头绪来了?”
说起来真是让人不爽,说是三司会审,可是事实上哪里是什么审,要不是他们这些文臣们盯着三司,三司哪里肯动一动?都是跟牛一样,抽一鞭子才走一下,实在让人恼火的紧。
因此此时此刻冯应龙忽然跳出来说什么投案,他本能的就觉得眼皮跳了一跳。刚才卢皇后说的话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她是不相信周唯昭指使了张天师投毒的,还口口声声让他们拿出证据来,让他们重新审一审,拿出问案的文书,拿出认罪画押的文书,可现在这朝廷之上乱成了一锅粥,内阁大臣们都忙着调兵遣将挽回西北颓势,还要兼顾想着如何解决朝廷里这一摊子烂泥,哪里还有功夫去细细的过问这些案子?
就是梁彤自己的意思,也觉得先把周唯昭关押起来,等以后尘埃落定了,鞑靼的事解决了,再彻底处置周唯昭为好。
偏偏卢皇后抓住了一点不放,非得他们拿出证据来,他们能拿出什么证据?!真要顺着她的话说去找什么证据,重新再去把案子审一遍,那又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可是这西北的局势能由得人再这么混下去?再这么拖下去?百姓们总是最受苦的,西北那边还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要是因为朝廷一直内斗不断,一直无人做主,那么这沿途的关隘的守将们要是都乱了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彻底无法收场了。
他们这些人到死也没面目下底下去见先帝和列祖列宗的。
幸亏这时候,冯应龙来了,梁彤瞪大了眼睛,看着冯应龙张开了嘴,屏住了唿吸。
冯应龙面色复杂,似乎有些纠结,这纠结的一会儿,外头陶鼎湖跟孟继明也急匆匆的进来了,一进来就瞧见这大殿里的微妙之处,对视了一眼,立在当中没动。
还是卢皇后又开了口:“说罢,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直接说,到底是谁来投案了。”
冯应龙左右看一眼孟继明和陶鼎湖,狠了狠心闭上眼睛,果然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是殿下身边的......殿下身边的护卫长......孔顺......”
他瞧见卢皇后面无人色的瞪大了眼睛,连忙垂下了头,当时他听说来人投案之后,看见了孔顺,第一反应也是张大了嘴,整整一刻钟都没缓过神来。
可是虽然事情听上去叫人觉得匪夷所思,毕竟真的之前有了慈云道长这个人证,又有太白真人确认过张天师的丹药的确有问题,他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也并没有惊骇得彻底慌了神。
升堂一审,才知道这里头居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想到这里,面色复杂,在一片死寂里垂下了头:“有人犯孔顺的亲笔画押为证......他供认,的确是太孙殿下起心谋害圣上,并且勾结了张天师......”
卢皇后没有反应过来,东平郡王更没有反应过来,两只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简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知道周唯昭身边有奸细,也知道这个奸细或许藏的很深。
可是他想过许多人,怀疑过许多人,却从来没有怀疑到孔顺身上。连他也知道,孔顺老实巴交,待周唯昭就跟对待他的亲生儿子一样,他的小儿子甚至都是为了周唯昭死的!
这样一个忠仆,还是卢家给的,他怎么可能背叛周唯昭?!
卢皇后比她惊诧更甚,她双手紧紧攥住了椅子把手才没有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好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冷笑。
孟继明顾不上此刻皇后娘娘的冷笑,跪倒在地,双手捧着孔顺画押的认罪文书,还有孔顺的供词呈上去,声音沉沉的道:“依孔顺所说,的确是殿下的吩咐......”
梁彤朝地上啐了一口,脸上涨的通红通红的,哼了一声满面不屑。
安公公颤着手接过了那份文书,目光片刻不敢停留,仿佛那文书烫手一般,迅疾的呈上去给了卢皇后。
卢皇后抿着唇,伸手接过了那份文书。
孔顺说,当初谋害恭王也是太孙殿下的手笔,连太孙殿下如何用人,如何设计的都说的清清楚楚。
还有当初元慧大师的事,孔顺在供词里说,元慧大师也是被污蔑的,是因为替宋楚宜批命批的不好,被宋楚宜记恨,因此遭到了宋楚宜的报复。
远远不止是这些,后头还指名道姓,说是宋楚宜跟锦衣卫都督赖成龙过从甚密,说他们私下时常见面,赖成龙对宋楚宜言听计从。
她紧紧的拽着供词,指甲轻易的抠破了那些纸张,面色发白的紧紧盯着跪着的孟继明等人,再看一眼义愤填膺的文臣们,只觉得心里的愤怒无以言表。
怎么会是孔顺?!为什么会是孔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孔顺是卢家的人,是卢老太爷亲自给了周唯昭的,他为了周唯昭,连命都能豁的出去。
可是现在,也就是这个能为周唯昭豁出性命的心腹,毫不犹豫的在这个时候背叛了周唯昭,站出来指证周唯昭,把周唯昭陷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的惊慌尚且没有彻底平复,巨大的声浪已经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请皇后娘娘下旨,将太孙殿下关押在宗正寺!”
连常首辅也咳嗽了几声看向卢皇后:“娘娘......人证物证俱全......”
周唯琪朝周唯昭看过去,只看得见周唯昭如同雕刻一般的侧脸和极长的睫毛。(。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三十一·缘由
人证物证俱全,听着这几个字,卢皇后只觉得心似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残缺不全被揉碎成一团的五脏六腑来。顶点23S.更新最快
她到如今,甚至分不清楚到底还有谁是值得信任的-----连老孔都不可信,连这个曾经为了他们卢家效力了一辈子的忠仆都不可信,那到底还有谁可相信?
她嘴唇动了动,眼里蓄着一汪泪,却竭力不叫它们掉下来,面无表情的道:“我不信......”
梁彤已经大声喝止了卢皇后的话,义愤填膺的走到正中:“先前有慈云道长作证,皇后娘娘说不信,现在又有太孙殿下身边心腹出来作证了,皇后娘娘还是不信。”他痛心疾首,眼泪不知为何一下子就下来了:“那皇后娘娘到底要怎么才信?!难道圣上躺在这床榻上昏迷不醒,难道太白真人说圣上被这毒药害的再也无法苏醒,在娘娘眼里也不如殿下重要吗?!”
殿中窃窃私语不断,出声附和的人也不断,可卢皇后通通似乎没有看见,她低头看着下首跪着的梁彤,木然张开了嘴巴:“你说的是,我不信。”
她握紧了建章帝的手:“圣上也不信。”
不等梁彤等人继续哭天抢地,她伸出手指一指孟继明和冯应龙:“你们说是孔顺亲自指证,那你们把孔顺带来,本宫要当着这太极殿文武百官的面,亲自问他,亲自问问他。”
梁彤呵了一声,到了此刻,他是真的相信周唯昭是那等不仁不孝之人了,虽然对卢皇后要求当众审问孔顺的行为觉得很是不满,可是至少卢皇后肯问,肯问就好了,让文武百官亲自听一听这位太孙殿下所作所为......
常首辅等人都没异议,毕竟事关太孙,自然要有多谨慎就多谨慎才好。安公公奉命小跑着出去,亲自带着旨意去大理寺提人。
陈翰林在房间里坐立不安,整个人都焦急的出了一身的汗,不停在房里来回走动,险些把地板都被磨平了一层,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抑制住内心的焦急与激动。
是成是败,就在今天这最后一击了。
管家急匆匆的进来,连额头上的汗也来不及擦,张嘴就告诉陈翰林:“来了来了!宫中有动静了!”
宫中终于有动静了!陈翰林眼睛都亮起来,急忙道:“快说快说!怎么样了?!”
“宫里是安公公亲自出来去了大理寺提人,说是皇后娘娘不肯相信证人供词,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着圣上的面亲自审问孔顺!”管家心肝儿颤的厉害,只觉得心随时都能从胸腔里蹦出来似地,很是有些不安:“现在人已经快往宫里去了。”
陈翰林握紧了拳头愣愣的站了一会儿,脑海里有一阵子是完全空白的,他之前并没有意料到有这一出。
可是随即他就又立刻回神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审问不是更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审,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孔顺是他奉了徐大的命令亲自去请的,可见此人可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更能彻底定周唯昭的罪,到时候周唯昭就直接被天下人唾弃了,还想什么皇位不皇位的?到时候自己再也不用担心周唯昭到时候会东山再起了。
他松了一口气,跺了跺脚又问管家:“徐大人回来了吗?”
管家摇头:“徐大人的行踪从来都不许咱们过问的,我找了许久了,没有听见过消息。”
陈翰林就又有些觉得不对,唉了一声,忽而又想起徐大交代过的事,怔怔的问管家:“还有件事,太孙妃那边......怎么样了?”
他之前已经按照徐大的意思,布置了许多人装作愤怒的民众去冲击宋楚宜的马车-----事实上他们也真的煽动了许多愤怒的百姓去攻击宋楚宜的马车,而在这些普通的平民百姓里还夹杂着许多他们的人,务必要置宋楚宜于死地。
管家一拍脑门,这才想起忘记了去管这事儿了,有些茫然:“这......小的忙忘了,忘记去问了......”
他今天一天脚就没沾地,实在是忙的晕头转向,忘记了这回事了。
陈翰林没料到他忘记了,一时自己也愣了,反应过来才有些恼怒又有些不安:“那还不快去问?!”
徐大对这个太孙妃忌惮的很,明明天不怕地不怕似地,偏偏对这位太孙妃敬而远之,要是真的坏了徐大的事,叫太孙妃没事,那到时候说不得要落埋怨。
正被他们算计着死了还是没死的宋楚宜当然没死,宋珏看着韦正手里提着个活口,松了口气,才刚他们一出长宁伯府就遇上了愤怒的百姓,怕是足有三四百人围着吵着,一路把他们逼停在了北门,不断的叫嚣着往上冲。
幸亏仪仗队虽然被冲散了,可是金吾卫的人却都是训练有素的,又有宋珏和韦正两人当了左右门神,因而并没出事。
他看了一眼韦正手里提熘的人,回过头去了马车旁边,掀开帘子瞧了一眼宋楚宜,问清楚了她并没什么事,才问她:“那现在,咱们还进宫吗?”
才说完,闻声而至的禁卫军指挥使就带着人来了,到了跟前也不请罪,居高临下的瞧了宋楚宜的马车一眼,半响才冷冰冰的问了一声:“可是太孙妃娘娘的车架?”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是宋楚宜的仪仗,这禁卫军指挥使却还偏偏多此一举的一问,宋珏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对。
韦正同样也有些错愕,怎么禁卫军指挥使竟然是这个态度?再怎么说,周唯昭的罪可还没定吧?怎么就一副看犯人的嘴脸了?
宋楚宜的声音倒是听不出喜怒的从马车里传来,轻轻巧巧的说了个是字,就不再开口。她已经懒得去猜这个禁卫军指挥使为什么会是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冷然问了一声:“为何来迟?”(。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三十二·面对
街上的尸首不少,许多百姓们没想到金吾卫会真的杀人,都已经匆匆退去,可是也没尽数熘走,还是有许多愤恨不平的仍旧缩在角落里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顶点23S.更新最快
许多老弱妇孺都哭的厉害,他们没想到金吾卫真的动手,被吓得实在有些狠了。
禁卫军指挥使听见这边的哭声,目光放在宋楚宜马车上就更加不屑了,他嘲讽的笑了一声,看着宋楚宜那金碧辉煌的朱缨华盖车,语带讥诮的反问了一声:“娘娘问我为何来迟?属下也深恨自己是来迟了。”他说,正好看见一只猫轻巧的扑到一具尸首上,又飞快的逃窜了,面上的厌恶再也遮不住,语气里的恶意也不再隐藏:“属下要是早来一些,娘娘就不会这样滥杀无辜了!”他说完这一句,根本不等宋珏和宋楚宜反驳,冷然道:“太孙身边的心腹护卫长告发太孙指使张天师给圣上下毒,以至陛下回天乏术......”他说到这里,语带悲愤:“现在皇后娘娘要在太极殿审问护卫长,属下是来请娘娘回宫的!”
什么回宫,是生怕她逃了吧?
青莺面上浮现出一丝不忿,本能的就想反唇相讥,可是她很快就又愣住了,然后不可思议的回头去看着宋楚宜,蠕动了一会儿嘴唇,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青桃也同样花容失色,看着宋楚宜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禁卫军指挥使说什么来着?他好像是说......太孙殿下身边的护卫长告发太孙?
太孙身边的护卫长,不正是老孔吗?!
老孔?!这个跟了太孙殿下最久,向来被太孙殿下奉为长辈的老孔?!
她们简直不敢相信,可是仔细思索却又觉得这才符合情理-----要是换做别人,也不能毫不留痕迹的做到现在这一步,不能把殿下和宋楚宜的行动都掌握在手里。
难怪当初青柏会无声无息的就自杀,还刚好就在黄大仙庙的那座宅子里自杀的,刚好逃过了青柏等人的追剿,还有郑柏虎......如果人是老孔杀的,那就真的合情合理了,除了住在隔壁时时监视的老孔,还有谁有这个能耐,能轻轻松松在宋楚宜到达之前就杀了人而且不留痕迹的逃走?他当然能不留痕迹的逃走,因为没人比他对这两座宅子更熟了。
这可真是......
居然果真是老孔......宋楚宜的震惊丝毫不亚于青莺跟青桃,就在知道卢大爷是跟韩正清有勾结之后,她就隐约猜到了周唯昭身边的奸细只怕对周唯昭和卢家都极为重要。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想到会是老孔。
是啊,老孔,也唯有老孔,捅周唯昭刀子的时候才能又快又狠,让周唯昭痛不欲生。
她有些心酸,想到周唯昭待老孔的好----老孔时常咳嗽,周唯昭就回回都要托人去蜀地寻唐家所做的川贝枇杷露,老孔常年风湿,每到刮风下雨的阴雨天,他就不肯让老孔出门,那座宅子里,一年四季都是有专门跟着老孔的大夫的。
可是他这样用心对待的老孔,却毫不犹豫的转身就给了他一刀。
“好啊。”宋楚宜收回思绪,再开口时情绪已然平复,半点别的语气都没有,干脆利落的道:“先把这些刺客抓了,一同回去审一审吧。”
禁卫军指挥使目光这才落到韦正敲晕了的,被提在受伤的人身上,问了一声:“刺客?”这个人跟地上躺着的那些尸体一样,穿的都是平常的棉麻衣裳,分明就是普通的百姓,怎么在宋楚宜嘴里,就成了刺客了?不过这也难怪,估计在这位太孙妃眼里,只要是对着她吐了口唾沫表示不屑的人,通通都是刺客吧。
“是刺客啊。”宋楚宜没理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对着外头喊了声哥哥,等宋珏近前来微微挑起了帘子,她才压低了声音看着他:“卢家的事查的差不多了吧?哥哥再帮我两件事。”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耐心看这些人再在眼前蹦达,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的闹腾了,她要彻彻底底把这些讨人厌的人一网打尽。
宋珏什么也没问,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道了声好。
禁卫军指挥使还没来得及催一催,宋楚宜跟宋珏的话已经说完了,宋珏招唿了韦正一声,带着金吾卫的人让到了一旁。
禁卫军指挥使反而无话可说,看着宋楚宜身边的一个护卫接了那人在手里继续提着,便打马前行。
什么刺客?他在心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敢下毒谋害陛下的太孙和太孙妃,才是真正的刺客呢!
禁卫军指挥使接过了护送太孙妃任务,之前已经被金吾卫吓怕了的百姓们并不敢再上前,潮水一般的退去,露出空旷的视野,站在不远处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个眼色之后到底没再敢动,纷纷后撤。
之前对付金吾卫已经让他们疲于奔命,现在禁卫军又来了这么多人,他们就算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只怕也没有用,是纯粹上去送死的,既然如此,还不如识时务的后退。
他们东绕西绕的等了好一阵,等磨得天几乎擦黑,才敢分散了再绕一遍,然后才会和到一起急匆匆的穿过许多条小巷子,最后驻足在一扇极为不起眼的大门前。
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们急匆匆的闪身进门,正想着把之前的见闻说一说,可根本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的大门就砰的一声被踹开了,最后进来的那个人因为措手不及,屁股被踹了一脚,直接就朝前飞扑出去,重心不稳的狠狠落在地上。
他们顾不得去看看人摔得重不重,心里一咯噔,抬头就朝后看去,只看得见那个带着金吾卫挡住了他们的刺杀,还把他们给打的七零八散的穿着银色长袍的、太孙妃的哥哥,当今的金吾卫左千户宋珏正面容冷肃的领着大批人马进了门。(。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三十三·咬牙
完了!这是他们的第一想法。顶点23S.更新最快快跑!这是紧跟着浮现的第二个念头,可是宋珏显然有备而来,在这样昏昏沉沉的刮着北风的天里,他们看着四处都亮起了的火把,丝毫不觉得温暖,只觉得身上到处都传来刺骨的冷意。
“快......”刚刚给他们开门的人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忽而拔高了声音:“快跑!”
他不是在命令这些刚进来的人跑,分明是在通知里头的什么人,宋珏目光陡然转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往他身上踹了一脚,丝毫不停留的大踏步的就往里头闯。
与此同时陈翰林的管家也正不管不顾的往陈翰林的书房里跑,面带菜色头冒冷汗,根本察觉不到这寒冷的风,只觉得到从脚底烧起来的火,这火烧的他心急如焚,他片刻都不敢耽误,哐当推开了门,看着陈翰林瞪大了眼睛:“老爷不好了!太孙妃没事......”
刺杀失败了!陈翰林站了起来,愤愤然的抄起手里的书就往他身上扔去:“废物!废物!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管家没有躲,那书砸在身上也不觉得疼,眯了眯眼睛看着愤愤然的陈翰林,头垂的更低:“还被抓住了活口......那边宅子里也没人跟我们复命......好像......出事了......”
出事了?陈翰林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现在还能出什么事?!”他恶狠狠的坐下来,看着书桌上摆着的令人垂涎欲滴的甜点,根本没有胃口,可是他只是心情糟糕了一点,担惊受怕却是并没有的,看着管家那汗如雨下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毕竟老管家跟着他的时间实在是不算短了,他叹了口气朝他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等宫里的事尘埃落定了,太孙都没什么好果子吃,何况是一个女流之辈呢?她再厉害,还能翻了天不成?”
管家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想才发觉是什么地方不对劲----是那些活口们也联系不上了,之前徐大给的那个地方,现在都没法接近,围了许多的金吾卫......
他总觉得事情极为不对,可是要说到底哪里不对......他犹豫的张了口:“可是他们好像跟上了刺杀的那批人,还去了那边宅子里抓人。”他说出了这一句,就觉得心里的压力陡然放松许多,接着道:“会不会......”
陈翰林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些慌了,可也仅仅是有一些而已,真要说起来,现在老孔他们都进宫去了,事情马上就得盖棺定论了,皇帝也死了,以后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的,惩治一个宋家,让一个金吾卫的千户闭嘴有什么难的?到时候让整个长宁伯府消失都只是小事。
他摆了摆手:“算了,不说这些,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太孙太孙妃马上就要遭殃了,宋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小事?你别管这些,你赶紧出去找找,看看徐大人究竟在哪儿。要是别的地方找不到,就去陈庭轩那里找找,或者郑尚书家里......”
先找到徐大吧,接下来太孙太孙妃都倒霉了,那还得继续下一步啊----得把恭王世子推出来,让恭王世子顺理成章的当代天子,到时候就真的万事无忧了。
可徐大现在才没功夫在街上四处熘达,他混进了浣衣局送衣裳的太监堆里进了宫,想着要亲自去找东平郡王。
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他可得防着点,别让太子和卢皇后把东平郡王推出去当了枪使,否则到时候东平郡王真的被推出来跟恭王的儿子抢这个代天子,不是就要叫韩正清为难,让恭王心里起疙瘩了吗?
可是他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混进宫,却半点用处也没有-----因为周唯琪已经跟着卢皇后去太极殿了。
他简直被吓走了半条命,心悸的厉害,伸手捂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这下子,卢皇后肯定是想把东平郡王推出去当代天子了。
卢皇后的确是这么想的,尤其是看着老孔果真面不改色的跪在了地上,不卑不亢的模样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收起这一切的情绪,看着底下面容平静的老孔,问他:“你告发太孙殿下?”
周唯昭也正朝他看过,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润透彻,好似什么情绪也没有,又好似什么情绪都尽皆包涵其中了,触及他目光的时候,老孔微微的骗开了头。
他偏了头,又垂下头回卢皇后的话,声音不算大,却足够叫人听见:“是,微臣告发太孙殿下,蓄意指使张天师在进贡的丹药里混上剧毒谋害陛下,意图遮掩当初污蔑陷害恭王的行径!”
卢皇后至此已无话可说,她再知道老孔的性格不过了,从他开口的那一瞬间起,她就知道老孔必定是不可能再改口的。
这个人能像是一条毒蛇一样蛰伏在周唯昭身后这么久,处心积虑的等到了现在才来这致命的一击,根本就是早有准备,筹划已久,有了这样的心思了,怎么可能还会甘心功亏一篑?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她盯着老孔,忽而笑了:“有什么证据?”
底下的人尽皆屏声敛气,一直以来好像都是慈云道长说,老孔说,百姓们在传,可是要实质性的证据?好似也就只有张天师进贡上来的那批丹药里面查出了毒药。
可是这也不是铁证如山,毕竟这些都是能栽赃的。
他们等着老孔拿出证据来,彻底把这场乱子给了结。
这就是如今大多数官员们的心态,实在等不及了,怎么等?再等下去,再乱下去,天下都要乱了。
谁当皇帝刺客已经不是那么要紧,要紧的是赶快把这一切结束,然后匡扶一个差不多身份的人上去,这样才能结束这一切。
梁彤咬着牙看着地上跪着的孔顺,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孔顺也咬着牙,咬的咯咯作响,片刻后坚定的磕了头。(。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三十四·解毒
“有太孙殿下跟张天师往来的书信。顶点23S.更新最快”他半点都不慌乱,仔细看眼里甚至还带着些笑意:“还有殿下的印鉴。”他抬起了头,环顾了殿内的一圈人,再看看不远处看不清神色的周唯昭的背影,声音洪亮:“还有,太孙殿下跟太孙妃在黄大仙庙附近都有宅子,宅子里头都有暗阁......他们在里面还曾经接见过江西巡抚杨云勇,还有锦衣卫都督赖成龙。”
孔顺目光炯炯,跪在地上,因为太激动了手还有些打颤,可是他脸上却半点慌乱都瞧不见,只剩下满满的嘲讽的笑意:“这些都做不得假,还有殿下身边的翠庭、明泰,当初还曾听从殿下的吩咐......”
他的话并没说完,卢皇后已经抄起手边的茶盏飞快的砸了过去,砸的老孔额角缓缓渗出一缕血痕,顺着茶叶沫一点一点往下淌。
梁彤尖叫了一声跳起来,很是不服输的梗着脖子看着卢皇后,正义凛然的冷笑:“娘娘这是恼羞成怒了么?!”他不给卢皇后反驳的机会,也看不见卢皇后气的发抖的模样,他眼里心里,都只觉得这样一个丧德败行的人实在不堪为他们大周的国君,因此他终于连样子也不肯再做了,目不斜视的拱手:“如今证词有了,证人也有了,皇后娘娘如今总该信实了吧?事情就是如此,娘娘何必还非得咬死了不肯信呢?”
一直跪在地上就没动弹过的冯应龙跪到现在,连脚都不觉得有半点疼,跪的直直的,很是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老孔可是卢家的亲信,他居然会投案自首......他怎么想怎么觉得此事不对,到了现在,老孔出现在这个太极殿里,他就觉得事情更不对了。
不仅是他觉得事情不对,事实上整个太极殿的文武百官都沸腾起来,觉得茫然一片,完全不明白何以事情忽然就急转直下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事实已经俱在,梁彤说的也有道理,他们静默一刻,都拿眼去看常首辅,等着看德高望重的首辅大人怎么说。
常首辅看也没看地上的老孔,摸了摸自己胡子,朝着上首深深的拜下去:“老臣以为梁大人说的有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
如今是该收网了,把老孔他们带下去,再审一审,恐怕幕后主使也就出来了,他正犹豫着怎么把代天子的事先蒙混过去-----否则真选了代天子,以后代天子跟周唯昭之间岂不尴尬?何况圣上并没事,到时候有了代天子,圣上又怎么说?
只是他还没说完,卢皇后就已经拂袖站起来,指着地上跪着的如今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弄的说不出话来的老孔疾言厉色的道:“什么人证物证俱在?!”
卢皇后竖起眉毛,冷笑了一声万分不屑的看着老孔,再把目光转向文武百官:“他算哪门子的人证?按照他所说,太孙把这些糟乌事都交给他做,至少也没瞒着他,他理当早就知太孙准备做什么,可是他做了什么?!”
卢皇后愤愤然打断了梁彤的张口欲言:“他既没有主动告发,也没有劝阻太孙。而是等到事发之后才来做事后诸葛,这种人......”
老孔并没有觉得羞愧,他抬眼看着卢皇后:“属下是说过的......”
卢皇后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他是卢家家奴,卢家对他一门一向不薄,就算是后头把他给了太孙,太孙待他也是有目共睹的好,一路把他拔擢上来当了东宫护卫长,可是他这样背主忘恩,这样的人说的话,你们也信吗?!”
梁彤直觉卢皇后是在胡搅蛮缠:“娘娘您说到哪里去了?!现在咱们是在说太孙谋害陛下的事!”他敛容肃色,真的觉得卢皇后有些不可理喻不顾大局:“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您还说这个人的好坏有什么意思?!现如今最关键的是安抚天下民心,是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常首辅也卷起手咳嗽了一声看向卢皇后:“娘娘......”
他知道卢皇后如今有多义愤填膺,事实上他看见告发的人是老孔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只是他想的还更深一些,老孔可是卢家的人啊......
老孔也不负众望的开始勐地磕头:“属下之前一直苦心孤诣的规劝太孙殿下,奈何太孙殿下一门心思的听信张天师等人的蛊惑,想要谋害陛下来掩盖他陷害恭王殿下的事实,因此一意孤行,根本不听劝告。属下还被监视了,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谎话真是越说越离谱,卢皇后气的真是身子都颤的厉害,脸涨的通红啐了他一口:“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如今都不重要了,文武百官们的心思都跟梁彤没什么两样,谁管你们皇家的家丑到底还打算揭露出来揭露到什么地步,他们不关心这个,他们只关心西北的百姓,只关心若是这丑闻没完没了的闹下去会影响到天下的民心,会让那些戍边的将领们失望寒心,这场闹剧闹到现在简直没完没了,谁有空关心皇家的家丑?!
他们现在遮掩还来不及,皇家闹出这样的丑事,皇后娘娘是以为很光荣的事吗?
他们忍无可忍,齐刷刷的跪了一地,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谁冤枉不冤枉,清白不清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管到底事情真相是什么样的,先关押起来太孙殿下,等待日后处置才是最正经不过的事,其他的事且都要往后靠。
卢皇后僵在原地,只觉得此情此景比当年泰王攻进王府还要恐怖一些,偏偏此时此刻她连逃命都逃不得......
她僵了半天,正要说话,外头忽然有个小内侍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跪在地上:“娘娘,殿下,张天师说,他有法子解陛下的毒!”
解毒?!先前还喧闹不堪的大殿再一次安静下来,众人都不可置信的往那个小内侍身上瞧,都疑心自己是听错了。(。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三十六·报复
夜里的风刮得格外的急,挂在檐角的大红灯笼被风吹的直晃荡,陈翰林的脸色被这昏黄灯光一照,雪白而无人色,不过片刻就整个人都发起抖来。顶点23S.更新最快
他这才意识到好似出了事-----管家没回来,想到管家就又想到管家之前说的,那边宅子里的人好似被抓了的事,原先还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只要太孙一出事,这朝里必然乱哄哄的,光是争到底是谁代天子恐怕都有的争有的抢了,谁还顾得上刺杀一个前太孙妃的事儿?可是......问题是好似事情竟然全然不是按照他们计划中的走?
他这个念头才升起,屋外传来熙熙攘攘的脚步声,衣袂被风吹动的呼呼声,大批锦衣卫举着火把蜂拥而入,如狼似虎,一股脑的都涌进了他的书房。
他这才反应过来,骇的几乎要立时昏厥,不要命的反身就扑进了书房-----因为这些日子实在太顺,也因为徐大没有刻意吩咐,徐大还有几封信如今都放在他这里!要是被锦衣卫搜走了,那他......他可就真真正正的万劫不复了。
没等他扑进去,带队的锦衣卫副千户宏发就一脚踹在他胸口,把他一脚飞踢在了外头院子里冰冷的石板地上,底下的下人原本就已经吓得神魂俱丧,见此情景更是尖叫连连,陈翰林倒在地上噗的吐出一口血来,蜷缩着身子,又怕又痛,不断往后挪。
出事了......这回不用人说,他自己也知道是出了事,若不是出了事,这群锦衣卫怎么还能这样嚣张。
可是到底能出什么事?他有些不解,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宏发已经领着人出来,大踏步的走到他面前,一只手就拽住他的后衣领把他给提了起来。
这群锦衣卫实在就是豺狼虎豹,他被提在手里,眼睛瞪得极大,想问什么,却一个字也不敢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提出来扔上了一辆囚车里。
后院里陈夫人哭天喊地的赤脚追出来,那些哭声全都瞬间又被砰的关起来的大门关在门里了,他又惊又怕,视线四处乱转,头一转就瞧见后头居然还躺着几个人,再仔细一看,里头分明就有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的管家。
管家!他心里更是骇极,双手扒着囚车,急的声音都变了调:“你们这是......这是做什么?!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他,不一时他就看清楚了这囚车要去往的方向,正是北镇抚司衙门,惊得连啊也没能啊的出来就晕了过去。
此时此刻好容易溜进了宫里的徐大也并没有能好到哪儿去,这皇宫里简直安静的有些出奇,半点不像是出了事的样子。
本来这个时候,宫里应该已经乱作了一团才是-----太孙投毒啊,这毕竟是极大的事,就算那些大臣们急着要推选代天子不能理会太孙的事,那就是争代天子的事也足够热闹了吧?怎么就半点动静也没有?
他跟着小火者弯着腰有一下没一下的扫地,心不在焉却无可奈何,这毕竟是皇宫,不是他能随意走动的地方,他能成功得进这里,已经是花费了无数金银以后才得来的机会,其他的,到了这个地步,是半点助力也没了。
等待的时间最是磨人,他的手都已经把竹扫帚捏出了几条缝,正实在等不下去的时候,忽然东宫才乱起来了,有不少内侍和宫娥朝着东宫来,又径直去了里头的鸣翠宫。
终于开始了!他先松了口气,想着才刚那么异常的安静大约是因为卢皇后和周唯昭诡辩的太久,现在终于发动了。
发动了就好,他想了想,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泡下去了,又没有谢司仪的帮助,进宫实在是太难又太冒险的举动,他一击不成,没能找着东平郡王,再在这里呆下去,等晚间查人的时候准保要出事,何况最近又查的这么严,也只好以后再想办法。
他这么想着,正要往外挪,忽而却瞧见钱应和黄翌青急匆匆的跑进来,跑的半点风度也没了,不由就站住了脚----他认得钱应和黄翌青的,这两人都是东平郡王的心腹,他当初还动过先去劝解这两人,旁敲侧击的心思。
只是他们怎么跑的这么急跑进来了?
他还没想明白,就听见钱应气喘吁吁的问:“殿下出事了,快.....快告诉太子殿下......”
徐大要往外挪的脚登时就立住了,不由出声问:“殿下出事了?能出什么事?”
何况现在太子也不在这东宫里呀?周唯琪到了现在还能出什么事?
钱应把目光挪向他,片刻后又移开目光,继续招呼人:“太子殿下呢?”
徐大皱着眉头,很是吃不准如今情况,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钱应和黄翌青虽然叫的欢,他忽而却觉得不对了,也不应声,左右瞄了一眼,趁着太监纷纷往外冲出来,自己也跟着混进人堆里。
他自然知道东平郡王的重要性,也知道他若是看着东平郡王要是出了事韩正清肯定得扒了他的皮,可是他本能的嗅到了不对。
东平郡王到现在还能出什么事?倒像是有人故意嚷嚷出来给他听似地,他这么一想,心里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心惊肉跳,头垂的更低。
钱应也顾不上他似地,急的不行:“太子殿下不在宫里?!那殿下怎么办?圣上雷霆震怒,要杀了殿下......”
如同春雷炸响,匆匆赶出来的太监们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钱应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大更是大惊失色,不明白为什么钱应忽然说出一句圣上要杀了东平郡王的话来,下意识的就斥道:“胡说!”
这一句胡说出了口,他才觉得不对,再抬起头,却撞上了钱应意味深长的冷笑,不由后退了一步。
钱应脸上的惊慌之色已经尽数退去,跟黄翌青对视了一眼,拍了拍手,身后就变戏法似地涌入了十数名禁卫军,如狼似虎的朝徐大扑过来。
一百三十七·见面
宣政殿里所有的灯都被点燃,明晃晃的照的这座大殿如同白昼,连屋顶的琉璃瓦亦因为这光亮而更加显得流光溢彩美不胜收。顶点23S.更新最快
可如今谁也没这份心来欣赏如斯美好的夜景,大周朝开国以来,文武百官逗留到掌灯时分实在是屈指可数,上一次还是建章帝的祖父的时候,那时候雷州山洪爆发,雷州知府秘而不宣隐瞒不报,以至于雷州尸骸遍地,消息传回京城来,含明帝大发雷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当即着安远的锦衣卫所的锦衣卫押解雷州知府进京,谁知当天夜里,宫里雷州知府的干叔叔的大太监刘明就提前得了信,并且图谋发动宫变,事败被诛。那一晚皇城里乱成一团,到天亮了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大臣们才陆陆续续的出宫。而现如今,当初的事又一次重演了,这座皇城,又一次喧闹起来。
卢皇后的面容隐在这太过明亮的灯火里,明明灭灭的光投在她脸上,反而叫人瞧不见她的表情,她坐在屏风后头,紧张得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放。
现如今张天师算是她唯一的支撑了,若是张天师到最后还是说一声不能就......
她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看着周唯昭回来,怔了怔,等周唯昭走到跟前了,才后知后觉的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当时她实在太慌乱了因此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可是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为什么老孔会说那些话出来指证周唯昭?为什么周唯昭又好像一副一点都不惊讶的模样?而明明当初张天师对建章帝的毒束手无策,现在却又忽然说能解?
她忽而想起之前建章帝同她说过的话,让她不管遇见多难的事也不要着急,迟早会过去......“唯昭。”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屏风外头隐隐绰绰的人影看向周唯昭:“这是怎么回事?”
后头的清宁殿里,太子脸色铁青的看着被领进宫来来的卢重华,瞪大了眼睛,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卢重华好似已经死了,当时东宫还给卢家颁过丧仪,而且他虽然人在清宁殿里,前头却一直有消息传进来,不是说卢家出了个叛徒老孔,老孔还跑出来告发周唯昭说是周唯昭跟张天师合谋?
卢家到底在搞什么鬼?!他觉得自己都被弄糊涂了。
荣成公主却猛地站起来,几步上前不可置信的站在卢重华跟前,声音都有些哽咽:“重华!你......你没事.......”
中午时分宋楚宜还说要等过几天可能才会来接她,没料到不过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宋珏就来了,她自己也是惊讶的厉害,直到来接她的青莺说了老孔的事,她才恍然大悟。
老孔是周唯昭身边最得力不过的老人,也是周唯昭再信任不过的人,这样一个人都浮现了,周唯昭身边就算是还有什么内奸和不干净的人,那也是小鱼小虾了,根本不足挂齿,何况有了老孔,很多事也就能问出来了,不需要再继续演戏了。
她见荣成公主眼泛泪光,不由自主觉得委屈,眼泪啪嗒一声就摔在地上,扑上去抱着荣成公主喊了一声表姑,哭的有些转不过音来。
荣成公主拍着她的背,整个人犹自还是懵的,许久没能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稍稍把她推开些许,摸了摸她的脸:“你这是......”
她想到老孔,想到卢家,心中莫名惊跳不已,余下的话梗在喉咙里,再也问不出来了。
还是太子再问了一声:“你......卢家,怎么回事?”
卢重华还没说话,蒋公公已经从外头急急忙忙的进来,擦了一把额上冷汗,弯着腰道:“卢姑娘,那边请您过去呢......”
太子更加讶异,也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她一眼,再看蒋公公,有些艰难的问出了想问的话:“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找她去做什么?”
一个女眷,去什么宣政殿这样的地方?
蒋公公的帕子重新又塞回袖子里,恭恭敬敬又不失欢喜的道:“圣上醒了......”
“当真?!”荣成公主这才真正失了态,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着急忙慌的站起来:“父皇真的醒了?!”
刚才传消息进来说张天师说有办法能治好建章帝的毒,她虽受叶景宽的暗示知道必是真的,可心里的担忧却怎么也止不住,如今听见说建章帝真的醒了,也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这若是演的,演的也实在太真了----刚才连她也要担心周唯昭会不会真的就被老孔这出投案自首给陷害。
蒋公公忙着要去前殿,又不敢得罪太子和公主,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可不是嘛,千真万确,如今虽然才醒没什么精神,可千真万确的是醒了。现在陛下正着我过来请卢姑娘过去呢......”
太子目光复杂,已经猜出事情不简单,可是不管怎么样,建章帝醒了总是好事。他看了一眼卢重华,皱了皱眉头,吩咐她:“不该说的事别说!”想了想又嘱咐:“卢家的事,别扯到他身上。”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周唯昭,卢重华看他一眼,福了福身子应声是,随着蒋公公急匆匆的出去。
等他们走了,太子就有些焦躁得坐立不安,卢家给的老孔会主动站出来举报周唯昭,这说明卢家出了事,可是偏偏建章帝又并没中毒,那就是说老孔说的肯定是假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等了大半夜终于等的建章帝悠悠转醒的百官们终于如愿以偿的等到了建章帝睁眼,松一口气的同时也终于同样想问建章帝同样的问题。
没料到建章帝还能醒,先前对于建章帝被下毒一事最为愤慨的梁彤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建章帝跟前,扬声问他:“陛下,您的毒......”
建章帝目光沉沉看不出喜怒,环顾了一圈围着他围的几乎密不透风的文武百官,嘴角牵起一抹冷笑。
一百三十八·圣怒
当今向来以仁孝闻名,当初荣贤太后那样苛待于他,谋反的泰王是她亲子,为着没有证据当场证明荣贤太后参与了谋反,当今也按照礼部官员们的进谏,给了荣贤太后一应该有的尊容,甚至荣贤太后活着时就要进尊号,也一样给了,还半点不小气的给了荣贤二字。顶点23S.更新最快
自然是为了收服百官们的心的,也自然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叫那时为了泰王跟他争皇位而惶惶不安的民心能尽快安稳下来。可这也的确是同他的性格有关,建章帝,是真真正正的仁慈君主,这么多年,他虽文成武功都没有多大建树,可却也从来没有过失德之行。礼贤下士,尊文重武,勤于政事,就算有御史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也大多就是一笑了之,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朝中的官员们就都忘了,虽然这些年京城一直和风细雨,可也从来没有少过死人-----先前的成国公府,后来的荣贤太后和苏家,渐渐到陈阁老等人,这些人自然是自己有过在先,可是又何尝不是建章帝一一亲自拔除的?
他从来不是能让别人骑在头上拉屎的人,可是这些年或许是好人当的太久了,这些人就都忘记了他从前是如何从继母和弟弟手里拿到的皇位。
常首辅见到建章帝的表情就垂下了头,别人不知道,可是他却从不敢忘记,当今是如何隐忍了十几年,伺机而动,一举把准备充分的泰王和荣贤太后连根拔起,连成国公府也满门尽灭。
卢皇后却是喜极而泣,以手掩嘴哭的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就知道圣上不会这样就死,她就知道老天不会这样没有眼睛。
梁彤等人犹自回不过神来,直到建章帝咳嗽了一声,文武百官们才通通从震惊当中回转,掩不住震惊和害怕的跪倒在地。
还是孟继明反应的快,拿着从刚才听说张天师说能救醒建章帝开始就握在了手里的老孔他们的供词,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老实的看着建章帝:“陛下,先前太孙殿下身边的护卫长孔顺站出来说......”他不敢直视建章帝,目光平平的看向不远处,双手朝上托着那一沓厚厚的文书,顿了顿接着道:“站出来说您所中之毒乃是......乃是太孙殿下同张天师合谋所下......”
冯应龙到了此时也反应过来,觉得孟继明根本没有说清楚,于是从前阵子京城盛行的流言开始说,说太孙殿下和太孙妃在民间如何被千夫所指,如何被怀疑,又说长宁伯府老伯爷、当今吏部尚书宋程濡是如何被弹劾而自请离职,再说到建章帝中毒之后百官们的反应,伏在地上道:“都说恭王殿下乃是被太孙殿下设局陷害逼走,无奈之下才想着要清君侧,进京勤王,流言甚嚣尘上,臣等实不敢信,可是民心所向,后来太孙妃等人又......”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决意实话实说:“太孙妃和宋家众人又嚣张非常,甚至纵容五城兵马司衙门的人打杀百姓,因此史御史和梁彤等人才起了一查到底的心思......”
到了现在,陶鼎湖也反应过来,瞧他一眼紧跟着跪倒在地,接过了他的话急急补充:“朝中人心惶惶,又是战时,臣等不敢不上心,因此奉了内阁之命三司会审......陆续便有太白真人辨认张天师给您上贡的丹药里含有剧毒、张天师身边的亲信慈云道长站出来指认张天师藏毒投毒、太孙殿下身边护卫长亲自来大理寺告发等事发生......”
这三人倒是机灵,文武百官到现在才算真正从建章帝苏醒的事实里回过了神,瞪大了眼睛都不约而同的去看周唯昭-----到底是谁投的毒,想必再没人比建章帝更清楚的了,之前还有大张旗鼓的去查,现在建章帝醒了,直接问建章帝就是了,如果真是太孙殿下......
他们还没猜测出个所以然,建章帝已经哂笑了一声。
这一声冷笑实在是叫人害怕至极,在场众人都忍不住颤了颤,头垂的更低。
“原来在诸位爱卿眼里,朕就是这么一个是非不明的昏君?”建章帝面色还有些苍白,可是精神极好,眼睛也极其明亮,半点不像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他环顾了一圈众人,掩着嘴咳嗽一声:“朕记得,恭王所犯之事,是朕亲自同诸位爱卿说的。”
这是当然,恭王的罪责乃是建章帝亲自下旨钦定的,也已经把他废为庶人,亲口称他大逆不道。
众人隐约意识到建章帝的意思,好似都对近来一团混乱的局势有了些隐隐的明白-----当今登基多年,可是前期受制于经营多年的荣贤太后,后来又忙着给泰王当年的事擦屁股,再后来又忙于铲除荣贤太后泰王等人的余党,因此着实在儿子们身上就少费了些心思-----毕竟是自己亲骨肉,他其实并没有多防着他们,因此端王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并且付出行动,也因此恭王能借着嫡出幼子的便利和一个当皇后的母亲在京城发展自己的势力。
京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名门世家中间往往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哪怕是长宁伯府当年不也一样跟成国公府有姻亲关系吗?
恭王就更不必提,他能逃出京城,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那么,建章帝这一回,是在以身作饵?
怪道太孙殿下和太孙妃从头到尾都冷静的叫人害怕。
建章帝没叫他们胡乱猜测的太久,他低头冷笑了一声:“这个畜生倒是长进了,还晓得贼喊捉贼了......”
众人的头垂的更低,已经没人再开口说话。
建章帝也没等他们说话,他大手一挥,看了孟继明三人一眼,道:“带护卫长和慈云道长进来。”
一百三十九·清洗
贼喊捉贼,四个字从建章帝这个苦主嘴里吐出来,基本上就已经定死了恭王的罪名,那么也就是说,先前这京里关于太孙妃和太孙的流言,全都是有幕后黑手?
慈云道长和孔顺都来的很快,孔顺原本就在宫中,被锦衣卫看管着,慈云道长也立即被从大理寺提进来了,两人一碰面,还没来得及交换个眼神,就被推着朝前踉踉跄跄的进了大殿。顶点23S.更新最快
宣政殿灯火通明,似乎是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龙,随时就能把人连皮带骨的吞入腹中,二人情不自禁的打个哆嗦,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殿中了。
文武百官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他们两个就如同被扔垃圾一般扔在了地毯之上,一个没站稳立即就跪倒在地。
先前听说张天师有法子能救活建章帝,老孔是不信的,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毒药的来历了,中了这毒,基本上就是神仙也难救的回来。
可是此刻他壮着胆子看见面前精神矍铄的建章帝,忽而就明白了这不安来自哪里-----建章帝根本就没中毒!
慈云道长胖的几乎只能看见一条缝的眼睛里也皆是遮掩不住的震惊,眼睛睁得老大看着不远处的建章帝,简直觉得如同做了一个噩梦。
建章帝却没等他们反应,抄起手里刚才孟继明递上来的文书,啪嗒一声摔在二人跟前,低声哼笑一声,冲着还没回神的二人冷笑:“听说,你们说是太孙给朕下的毒?”
梁彤左顾右盼,一时看看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孔和慈云道长,一时又看看立在一旁动也不动如同雕塑的太孙和张天师,只觉得脑海里混沌的厉害,脑子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够用,只余头疼和不解。
没等老孔回答,他嗤笑了一声,探着身子往前看了看他们两个:“可朕倒是记得,当初天师给朕进贡的丹药,是慈云道长你亲自送进来的......”
慈云道长僵直的眼珠子转了转,看看地上的文书,忽而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天大的陷阱。
他们从建章帝如愿以偿的被毒倒之后就觉得胜券在握,就觉得已经叫太孙和太孙妃钻进了瓮中,可是现在看来,好似他们才是真正的入了别人的瓮......
“朕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这些日子,听说朝中很是发生了一些事。”建章帝玩味的笑,看着面前的人:“朕听说,户部尚书郑三思家里曾经出入过可疑人物,似乎是说陈翰林的亲戚?”
他的这个问题问的牛头不对马嘴,可是慈云道长跟老孔两个人却几乎被问的瘫软。
“陈翰林的亲戚倒也有趣,能出入郑三思家里不说,还能跟陈翰林替朕分忧,派人去截杀太孙妃......”他看着底下一群或茫然或震惊的人,冷笑出声:“不仅如此,连朕的皇宫,他也能来去自如!”
说到这里,建章帝的语气终于陡然转厉,目光如鹰紧盯老孔和慈云道长不放:“陈翰林也真是忧国忧民,毒死了朕,还不忘替朕选个好些的继承人。”
东平郡王直到此时才知道之前宋楚宜波澜不惊的底气到底来自哪里-----他们分明就是跟建章帝商量好了再演戏,再等着人自投罗网!既然是早有准备,自然就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也挺好的。”建章帝声音又变低,浑然不觉如今这气氛叫人喘不过气,垂下目光瞧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要不是你们来这一手,朕还不知道,朕的朝廷里,竟然还有这么多只效忠恭王的臣子!”
常首辅站在旁边不动如松,建章帝既然选择这个时候醒来,必定是觉得鱼已经尽数入网了,他不过是配合着建章帝拉网捕鱼的,到了这个时候,自然只等着收获。
从看见建章帝起,老孔已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建章帝要是真的死了,那自然是什么事都由着他们说,毕竟死人不会说话,只要他们人证物证都能说的过去,那么说是周唯昭干的,那就是周唯昭干的。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建章帝死了的条件之下,偏偏建章帝没死!
他没死,那谁拿什么证据都没用,谁说什么都没用,任有再多证据,也抵不过建章帝的一句话。
建章帝也没打算让他们再说话,他目光落在跪着的乌压压一片的文武百官身上,似是叹息又似是自嘲:“这也幸亏朕命大,当时正好晏大夫在替朕开方子,要瞧一瞧这丹药,怕开的方子里头有哪味药材会同这丹药冲了,这一瞧才瞧出不对来。”
原来是真的没中毒......先前叫嚷的最厉害的,要太孙抵命的,要选代天子的大臣们通通都心跳如擂鼓,觉得浑身发软,既是没中毒,那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上窜下跳的要给建章帝选个接任的代天子,在建章帝眼里看起来,岂不是罪大恶极?
“瞧出了不对,朕原本打算立即令锦衣卫查。可转念一想,之前业已经查过,王侍郎和广平侯世子等人不就是叫锦衣卫连根查了一遍么?就是这么查,宫里最后还是出了谢司仪......”建章帝嗤笑一声:“毕竟一个是朕的儿子,另一个是跟随太祖开国的功勋之后,在京城也算的上是盘根错节,连朕身边的人都能收买,连朕的药里也能下毒,谁知道这回惊动了人大张旗鼓的去查,会不会依旧跟王侍郎那个案子一样,查出来了人却又另走出一批来?干脆就冷眼瞧着,看看这逆子和佞臣到底打算做到哪种地步。也干脆做的彻底些,否则什么时候命都丢了也不晓得。”
他说到这里,停一停,目光冷淡的接着道:“也幸好没立即打草惊蛇,才能看出这众生相,才能知道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话说到这里,再蠢的人也明白建章帝是真的没中毒,不过是装作中毒来引幕后之人现身了,不由得俱都目瞪口呆。
一百四十章·黑脸
屋外的风刮得更加凄厉,听的人背后胳膊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顶点23S.更新最快
直到锦衣卫分批把捆成了团的陈翰林和另一个眼生些的中年男人扔死狗一样的扔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众人才都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他们回不过神来。
陈翰林原本在囚车上就已经吓得小腹都痛了,此时一睁眼竟然瞧见了活生生的建章帝,登时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得小腹莫名的一紧一热,尿意憋也憋不住,面色尸白的瞪大了眼睛呜咽了一声。
他从上囚车开始就知道是出事了,可是怎么想也没想过建章帝还能活着-----建章帝还活着,那他们就真的半点活路也没有了。
离得最近的徐大立即就闻到这一股刺鼻的尿臊味,本能的拿手想去遮鼻子,才抬起手就被眼疾手快的赖成龙扭住了胳膊反手这么一扭,他胳膊立即就咔嚓一声脆响,随即软趴趴的垂在了腰侧,与此同时,一团帕子也已经塞在了他嘴里,他连个痛都没能呼出来。
锦衣卫折磨人的手段......孔顺看着徐大额间豆大的冷汗,原本的惊怕几乎立即就转成了绝望,连徐大都被抓起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一切原本就是个局,恐怕人家早就故意设了套等他们钻了......亏陈翰林一本正经的来跟他报信,说是已经到时候了,只要他现在站出来,那太孙就真的彻底倒了霉。这回太孙没倒霉,倒霉的却是他自己......
建章帝哼了一声,嘴角似笑非笑的翘起来,指着地上的几个人尚算平静的看向大臣们:“就是这些人,计划着要谋害朕。”
就是这些人,想要谋害建章帝,并且在城里散布流言,攻讦宋家崔家还有周唯昭,众人都不是蠢人,之前是真的以为建章帝中了毒,现在被这么一说,立即就明白了恭王心机之深-----先把建章帝毒死,然后把罪名栽赃给周唯昭,顺带洗白了他自己......
可怕的是他远在晋地,居然还能操纵京城官员,怪不得建章帝说,若是不将计就计,恐怕恭王的人就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梁彤听的张目结舌,半响才反应过来,朝着建章帝就笔直的跪下去:“臣无能......”他面带羞惭的看了周唯昭一眼,又把目光看向建章帝,趴在地上头也不敢再抬:“臣差点儿被人当了枪使......”
还不是差点儿,是真的被人当了枪使,这些人分明就知道他嫉恶如仇刚正不阿,专程挑着他来当这个出头鸟,义愤填膺的讨伐太孙和太孙妃,若不是圣上没事的,但凡圣上有一点不妥,现在太孙和太孙妃恐怕真的就如了恭王的意被他逼得要自尽了。
建章帝对着他倒是和颜悦色,摆了摆手叫他起来:“干卿何事?爱卿的忠心朕向来是知道的,你也是为了朕的安危出头。”他冷笑一声:“哪怕是被人利用的忠心,也比这些狼子野心的小人要好!”
他一句话说完,居高临下的看着排成排缩成一团的老孔等几个人:“他们这些人,拿着朕给的俸禄,却还想着勾结逆贼来害朕的性命,还企图嫁祸给朕的孙子,简直罪不可恕!”
说罪不可恕,就真的没打算饶恕他们,建章帝毫不拖泥带水,吩咐赖成龙押他们下去细审,等锦衣卫如同拎玩意儿一样把他们都给提溜走了,他才正了神色看向文武百官:“让众位爱卿担心,实是朕的不是。”
常首辅带头跪倒在地连呼不敢:“恭王这等不忠不孝之人,若是陛下不将计就计引出他安插的细作来,还不知道他们会做出多少丧心病狂之事......陛下这样做又怎么能说有不是?陛下圣明烛照,如今果然引出了恭王安插的细作,陛下英明神武!”
岑必梁相比起来就显然实际的多了:“恭王此人,不忠不孝,韩正清更是引鞑靼入关罪不可恕,可笑居然有人听信这街头巷尾的流言,差点儿还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来......”
众人先前有嚷嚷着先把周唯昭关在宗正寺的,面上都有些讪讪的,想要反驳也没那个脸,毕竟岑必梁是那个拼死拦着文武百官对周唯昭不利的人。
还是建章帝又笑着摇了摇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众位爱卿们不知底细,又恰逢多事之秋,判断出错也实在难以避免。”他安抚了颇有些不安的大臣们,又亲自指了周唯昭出来:“诸位大人们非为私计,是为了朝廷安稳,你不可记恨。”
周唯昭敛容肃色恭敬应是:“孙儿都明白,众位大人们都是为了皇祖父担忧。当时形势,他们若是不尽快查出皇祖父中毒的原因,天下百姓恐怕都要惶惶不安,原先有那等骑墙观望的,也都要受到影响蠢蠢欲动,大人们这样做,实在无可厚非。”
无可厚非四个字,实在是说到了梁彤等人的心里,梁彤只差被周唯昭这番话感动的哭出来,深觉这位太孙殿下的仁德难得-----当初被冤枉之时不曾愤慨委屈,不曾以势压人,如今被建章帝正名,洗了冤屈,也不曾对之前咄咄逼人的大臣们怀有怨恨.......跟那位举起反旗反自己的父亲,还跟放鞑靼人进关勾结的韩正清过从甚密的恭王比起来,简直犹如云泥之别。
建章帝满意的点头,卷手咳嗽一声:“当初给朕下毒的,就是慈云道长。朕当时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瞧瞧这些人背后到底想搞什么把戏,果然也真的把他们引出来了。既然咱们自己这窝里的不干净的东西都已经清干净了,也该着眼于外头了。”
那个徐大落了网,又有藏的最深的周唯昭身边的老孔,张天师身边的慈云道长也都被引出来,那恭王和韩正清的人手在广平侯世子和王侍郎谢司仪通通都被清除了之后,这回会更彻底的被清洗,一个都逃不掉。
一百四十一·凌迟
建章帝既醒了,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是皇帝,就算是拿着大臣们真的当成傻子一样的涮了,也是没法子的事-----好歹他算的也是对的,也没出什么大事,何况有老首辅陪着一同演戏,局势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就醒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何况在这出建章帝搭建开演的折子戏里,他们多数人扮演的,可并不是多么光彩的角色,建章帝现在还说一句干卿何事,日后却未必真的如此想。
摆明了先前是同太孙殿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众人心里门儿清,多余的话就更不敢说。再说了,如果真的是太孙下的毒,除非圣上是真的傻了,才会维护他。
话说到这里,建章帝却也没有立即就让散了,他咳嗽了几声,偏头问常首辅:“紫荆关破了?”
轻飘飘一句话让众人才放下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就是为着紫荆关摇摇欲坠,才会有人真的生出不管恭王到底是不是真的冤枉,都先顺着民意把恭王的儿子扶起来的心思,现在建章帝又问起紫荆关来......
可他们也是真的想多了,建章帝问起紫荆关,就真的只是问紫荆关如今形势。
常首辅把内阁商议出来的章程报给他:“事先商量好了,河北西路的将士们已经赶到支援,暂时是守住了,只是也查的弟弟也谈等人又兵分两路,分别朝宣府、蓟州而去,宣府守着的乃是杨大人,他向来是出了名的能人,倒也抵挡的住。蓟州那边却因为也谈亲自带兵猛攻而有些吃不消......”
战事的确是让人心里发紧,主要还是内忧外患一齐冒出来,让人根本猝不及防手忙脚乱,这里好容易捂下去了,那边的却又冒了火星,实在让人疲于奔命。
户部如今已经是入不敷出,岑必梁叹了声气看向建章帝:“再调军队北上的话,守卫京城的兵力便不足了,而紫荆关或者宣府任何一个地方出现了漏洞,京城都要岌岌可危。”
韩正清打了半辈子的仗,对于边境的守卫了如指掌,自然知道该怎么各个击破。河北西路的军队前往紫荆关支援已经是无奈之举,若是再抽调部队,京城就又危险了,偏偏现在也查虽然被困在庆州府,可也谈那剩下的八万人马却四处开花......
说到底,京城这边能给边境的支援已经有限,岑必梁压低了声音又道:“若是......若是鞑靼王庭再派人手出马,那我边境危矣!”
什么危矣,现如今西北几乎已经全境落入鞑靼之手-----韩正清跟恭王跟鞑靼人是联手的,只要再把崔绍庭给解决了,那他们就全然掌控西北,而全然掌控西北,三方人马汇集之后,那紫荆关宣府蓟州还不指日可待?!而鞑靼王庭若是再增援兵马,大周日后惨况几乎可以预知了。
梁彤皱着眉头,心里一阵阵的发紧,这也是他为什么急于要先推选出代天子的缘由,如今边境岌岌可危,再没人出来主事的话,那......可现在他心里又不由害怕,恭王若是真的计谋得逞,那么不仅是边境危险,这半边江山都全然落入他手,而一旦攻占了京城,南方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果真是如同建章帝所说,恭王这些人,真的是狼子野心,逆臣贼子!
西北形势发展到如今简直是糟糕透顶,一天一天传回来的便没有好消息,就算是要想法子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事,建章帝并不着急,嘴角要笑不笑的点一点桌面,对着此起彼伏的劝着他要退居金陵的声音轻轻的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就叫周围声音顿消,建章帝手指敲在桌面上,面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丝毫不恼的神情,可是眼里却冷然一片:“退?朕虽无能,却也不至于连祖宗基业都收不住!”
一句话说的全场鸦雀无声。
“朕今天把话撂在这里,朕没生养个好儿子,对不住列祖列宗,对不住天下百姓。可朕一定要叫这个逆子给遭乱的百姓们偿命!”他的声音忽然拔高,叫人心头一凛,随即又冷笑:“就先从这群窝里反的反骨们开始吧。”
天际已经微微露白,大半夜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耗过去了,锦衣卫们的效率向来是数得着的,好像就是为了应和建章帝的话,赖成龙等人已经捧着老孔等人的口供上来,唯有那个徐大还不曾撬开嘴巴,可是孔顺和陈翰林乃至慈云道长却尽都招了,建章帝半丝犹豫也没有,接过了安公公小心翼翼递上来的参汤喝了一口,目不斜视的下令:“京城这些日子以来不是都人心不稳?那就好好叫百姓们放心,这批奸细,菜市口凌迟!”
说完又看着面色各异的跪了一地的大臣:“诸位也不必急,尽管各司其职,朕都不慌,你们慌什么?!”
言罢又单单留下内阁的人,又点名叫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等人都留下,其余的人都尽数叫回去休息。
他发作了这么一通,原先打算劝着迁都的,打算劝着招安的通通都熄了心思,心里都知道建章帝这是在借机敲打他们表明态度,恭王都下了这个手了,他们就算是想再提招安的事,也没了脸提了,这等连亲父都能下狠心谋害的豺狼上了位,说不准他们这些前朝的老臣们会是个什么下场,倒不如跟建章帝说的那样,怕什么,各司其职罢,天就算塌下来,可不是还有高个子顶着么。
建章帝等着他们走了,才露出些疲态来,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招手把周唯昭和周唯琪都叫到身前来,看一眼他们,朝着他们都点点头:“不错。”
也不知到底说什么不错,东平郡王心里猛地跳了跳,心里庆幸因为那一点儿骨气,没起过不该起的心思,学着周唯昭摇了摇头,退在一边。
一百四十二·起火
卢皇后看看周唯昭又看看建章帝,已经知道这事不简单,这两祖孙怕是早就有了默契,心里提着的一口气到了此刻才真的放了下来。顶点23S.更新最快
放了下来以后就又立即提起来,才刚建章帝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的就打发了大臣们,她听的云里雾里,想必大臣们也觉得不知所谓-----虽然处理了不少人,都说是杀鸡儆猴给恭王看的,可是其实底细还是没交代清楚。
譬如张天师和周唯昭身边怎么会出现这样了不得的奸细,这些事根本不能深挖......她自己心里也觉得梗了一块大石头,上不上下不下压得她连喘气都艰难。
正想着卢家的事,文武百官们都已经被建章帝打发出去了,紧跟着大殿里便显得空空荡荡,唯有常首辅几个重臣留了下来。
她左思右想都不知道自己娘家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又跟老孔的事有没有关系,心里乱得如同一团乱麻,这会儿百官们是被建章帝的死里复生给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是等回过味来,肯定就能想明白的,奸细固然是抓了不少,可是根源在哪儿?
韩正清和恭王又不是大罗神仙,没人帮忙,他们就能直接收买太孙和天师身边的亲信心腹?最后还把手伸进了宫里,谁信呢?
她想这些正想的头痛,屏风外头已经有了动静,安公公喊了一声太孙妃,殿门处宋楚宜就不紧不慢的进了门,卢皇后一眼看过去,却不止看见宋楚宜,还瞧见了卢重华,不由得呆立当场。卢重华的丧礼都已经办过了......这个时候却又出现在这里......
建章帝相比起她的惊愕来就显然要平静的多,见宋楚宜领了卢重华进门来,还有空跟常首辅问一声:“绍庭那里,传回的消息确实可靠?”
常首辅应声是:“背水一战,马虎不得。咱们京城乱起来,也好叫那边放松警惕。”他说着,又看了宋楚宜和周唯昭一眼:“殿下和娘娘都很清楚韩正清此人心性,若是如同他们所说,韩正清收到心腹们的回信,得知京城一片大乱,自然要先想办法把肃州重新拿回手里,崔总制那边,只要坚持住了这一阵,说不得就有好消息了。”
“河南备操军都已经赶赴京郊大营了?”建章帝点点头:“三大营如何?”
这事儿岑必梁就插得上话了:“陛下放心,三大营日日操练,不曾放松,河南备操军也已赶赴京郊大营。”
问完了这些,建章帝才又朝宋楚宜看过去:“你就这样确信鱼已经都捞干净了?比原本预期的,可叫朕少躺了好些天。”
“再闹下去,恐怕挨不住了。”宋楚宜倒是实话实说:“我跟殿下在百姓眼里都成了恶人,连百姓们尚且惶惶不安多的是想要外逃出京南下的,官员们收拾好包袱的也不少......我进宫之前,还遭遇了劫杀。”
她声音放的很轻,见周唯昭看过来,抿了抿唇叹口气:“若是他们不是觉得已经尘埃落定,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分出精力来杀我的。何况禁卫军指挥使说,殿下身边的护卫长亲自站出来指控殿下同天师合谋下毒,我就猜,那边的底牌也已经亮出来了。”
她又把跟卢重华见面之时所获知的情报说了一遍:“重华当时已经明说,殿下身边的奸细必定是同卢家有密切关系的,而老孔是分量最重的一个,他都蹦出来了,其他的人就算是还有,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就算到时候老孔死扛着不说,不是还有卢大爷会告诉我们他到底还有什么人手藏在殿下身边吗?”
卢皇后先前的猜测得到证实,心里一直好像梗着的那块石头猛然往下一沉,慌忙之间一口气没提上来,连着猛地咳了好几声,一缕血丝从嘴角溢出来,她却丝毫察觉不到。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不仅养出来的儿子如今是个麻烦,连娘家也深怕她不够惨,还要再上来踩一脚。
她当初觉得卢大爷要把卢重华塞给周唯昭就已经很大胆了,却不知道卢大爷的胃口比这还要大的多。
卢重华已经跪在地上,把之前同宋楚宜已经说过一遍的话又重新当着建章帝和常首辅等人的面再说一遍,自己羞惭得满面通红。
常首辅和岑必梁等人再没想到钓到最后钓上来的最大的鱼竟是皇后的娘家,太孙的外家,脸色都有些微妙,怪不得建章帝直截了当的就定了孔顺等人凌迟,不再继续审下去。
再审下去,孔顺吐出卢家来,皇室也没什么脸面。
虽说脸面早已经因为恭王就丢光了,可是这也是可以描补的事,若是再加上一个卢家,却连描补也描补不得了。百姓们和大臣们都只会觉得皇家事多,这一系列的事都是皇家不患寡而患不均闹起来的,最后难免又容易出乱子。
倒不如含含糊糊的先定了孔顺等人的罪,杀些人安抚安抚民心。
建章帝对着这几个心腹大臣倒是没有藏着掖着,该听的也都叫他们听了,然后才冷笑着开口:“你们说,卢家怎么办?”
既然刚才锦衣卫没说出卢家来,自然是不能明着法办的意思,常首辅拿眼瞧一瞧周唯昭,再瞧一瞧宋楚宜,同岑必梁对视一眼:“百姓们和大臣们都知道是恭王打算陷害栽赃太孙殿下,谋害陛下您了。既然恶人们都已经有了,不必再扯出来人心惶惶,荥阳范氏和韩氏一族必然是要诛九族的,这两户人家一闹出来,其他的事反而都不起眼了,至于卢家......起了火,一场火把卢家老宅都给烧没了。”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既不叫这件事闹出来太伤皇室和太孙的脸面,又能叫卢家这些人得到惩戒的最好的法子了。
卢皇后怔怔的坐在屏风后头,觉得眼前人影幢幢,可她分明一个都看不清楚,心头钝痛。
建章帝隔了片刻才又出声:“烧了也好,二月二十一是个好日子,别冲撞了这个好日子,要起火,就等过了那一天吧。”
一百四十三·生事
建章帝嘴角那一点笑意令人心惊,卢皇后直到被宋楚宜和卢重华一人一边扶住了肩膀出了宣政殿,被外头的冷风一吹,才回过神来。顶点23S.更新最快
可是回过神来也等同于没回过神来,她觉得自己如今就同死人也没什么分别了,除了鼻子还在呼吸,眼睛还能瞧见东西,真是半点盼望也没。
说到底,这一切就是得怪她无能,会生不会养,把儿子教导成如今这个模样,害人害己,到最后连她的家族也一起被拖下了水。
荣成公主和太子都已经等在清宁殿,两个人的心从始至终就都提的高高的,片刻也没落下过,见了她们才不约而同的松一口气。
可这口气才松,卢皇后就转过头去瞧着宋楚宜了:“你.....你早知道?”
她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眯眼,此刻脑子里混沌的厉害,挣扎着提着一口气又问她:“人都抓起来了吗?要是再被他们透出信去,又会生出更大的事来吧?”
谢司仪的事情过后抓了那么一大批人,可是宫里竟还有韩正清和恭王的同党,人心这东西最是难测也最是易变,这些日子下来她也算是看清楚了,恭王跟韩正清就不是善罢甘休的人。这次不成,永远还有下一次。
她也已经没力气再去问卢家叛变的原委,也没勇气去问,自家那个哥哥是极好的,她自然知道,可是哥哥的媳妇儿和儿子,却都不是拎得清的,这三心二意的主意,怕是早就打算着了,否则怎么会连老孔都指使的动?
她唯一担心的也就是卢老太爷了,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就算担心哥哥,也担心不过来,京城这烂摊子都还没收拾完。原本就是因为皇帝的家事闹的西北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这京城的人也惶惶不安,要是再叫人知道卢家也牵连其中并且出力不小,那天底下的人只怕都要觉得朝廷无能。
太子也把目光投向宋楚宜,这会儿他也知道卢家肯定跟这事儿牵扯不休,却闭上了眼什么也没问,摆明了人家早有计划,他现今只盼望着恭王死,其余的,都不怎么在意。
宋楚宜扶着脸色惨白神情憔悴的卢皇后坐在椅子上,轻轻摇摇头:“皇祖父早有安排,皇祖母不必着急。”
卢皇后也不指望真的问出什么来,她也的确是没心思再问了,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才有心思把卢重华叫到身边,死而复生的侄孙女重新站在她眼前,她摸了摸卢重华的脸,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去歇一会儿罢......”
卢重华没心思休息,揽着宋楚宜的胳膊进了鸣翠宫,瞧见卢太子妃,眼泪才啪嗒一声摔在地上,见卢太子妃伸出手来,握住卢太子妃的手泪如雨下。
卢太子妃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她知道大哥立身不正,自己没什么本事不想着上进,却总觉得是因为家里的裙带关系拖累了他,叫他担着后族的名号却又不能给他实权,让他不能更进一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先搭上了她这个妹妹,一心想要讨好太子从太子这里得利,见她这个妹妹没用,又生出了别的心思。
可也没想过卢大爷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连亲生女儿也舍得下去。现在说这些也都太迟了,她拍拍卢重华的手背,直截了当的问宋楚宜:“小宜,圣上怎么说?”
宋楚宜晓得卢太子妃担心什么:“不关卢家的事儿,孔顺就是被韩正清派来京城的细作收买了,天一亮就要推到菜市口去,等午时三刻就当众行刑。”
若不是为了周唯昭,建章帝肯定对卢家恨之入骨,哪里还肯给卢家这点体面,卢太子妃已经很知足,娘家早已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唯有值得牵挂的老父亲,以周唯昭的性子,也一定会安排的很好。至于其他人,连亲生女儿也能下狠手,敢做自然就该付出代价。
她得到了回应也就不再问,安置了卢重华,让宋楚宜自己去忙。
宋楚宜的确很忙,少有赖成龙都搞不定的人,她倒是想去见识见识这个被韩正清千里迢迢送进京城来的奸细。
徐大早就已经被折磨得掉了一层皮,早上还神采奕奕的脸上如今都扭曲得看不清楚五官,可就是这样,赖成龙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等人去把他提出来的间隙告诉宋楚宜:“骨头硬的很,锦衣卫的手段都招呼上了,熬是熬不住,可是硬是没开过口。”
牢门推开,两个锦衣卫拖着他如同一条死狗一般拖出来,三两下就把他绑在了木桩上,旁边就是烧红了的烙铁,宋楚宜只留了赖成龙和青莺青桃在场,把烧红了的烙铁从炭盆里拔出来,上前几步到了徐大跟前,眼睛看着铁钳,再又看着徐大,开口就是陈翰林招认的供词:“听说今天杀我的命令,是你下的?”
徐大的脖子都已经抬不起来,干脆也就不抬,死又死不了,目光直直的盯着地下,就是不开口。
“还听说,你来京城,除了谋害陛下栽赃嫁祸给太孙,再推什么代天子,还有一项任务。”宋楚宜半点也不介意他的冷淡,好整以暇的朝着通红的还闪着火星的铁钳吹了口气,带着笑意看着猛地抬起了头又似乎疼的龇牙咧嘴的徐大,慢慢悠悠的道:“把韩正清的命根子东平郡王带回晋地?”
徐大不怕死,他的一家老小反正都在西北,他要是死了,韩正清总不会亏待他的家人。可是若是东平郡王出了什么差错,那他才真正是要怕-----东平郡王要是死了,韩正清一定会疯了的!到那时候,韩正清才不会管他到底是不是骨头硬没有出卖过他和东平郡王,只会认定是他无能......
看来,偏执的人果然都是有共通点的,她早料到韩正清什么都算计到了,那必然也不可能忘记东平郡王。徐大这个人既然这么重要,那东平郡王的事,韩正清也一定是让徐大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