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发难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有些刺眼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恰好能驱散些冬天的寒气,仿佛跟昨天被大雪笼罩的京城是两个世界。顶点23S.更新最快
临街的店铺里,徐大看着热腾腾的包子和粥上了桌,先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舒坦,推开窗,先被扑面而来的凉意惊得打了个哆嗦,很快又面带笑意的看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
“昨天听说到最后五城兵马司抓了二三十人啊......”徐大端着碗悠闲的舀起一勺粥,语气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幸灾乐祸:“也不知道五城兵马司今天是不是打算再抓一次......”
对面的陈翰林家的管家弯着腰给徐大倒茶,闻言往底下看了一眼,见成群结队的人往五城兵马司衙门涌去,脸上也带着遮也遮不住的笑:“可不是,昨天抓了那么多人,到最后连棍子都用上了,非说闹事的都是混混无赖,已经引起了公愤,今天事情可不就闹的更大了么,这么下去,五城兵马司的衙门可没法关住这么多人,肯定得顺天府刑部都腾位子出来了。”说到腾位子,管家眼里闪着希冀的光:“也好,他们进去,我们大人们才能出来。”
徐大夹了个饺子慢慢吃了,方才端起茶又喝了一口,觉得肚子里有了热乎气,早起的那点子不适都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方才点头:“说的是,有人腾位子,你们大人们才好出来嘛,那咱们就瞧瞧热闹去吧。”
管家点头哈腰的唉了一声,欢欢喜喜的招来了小童付了账,亦步亦趋的跟在徐大身后,忽而又被徐大叫住:“对了......那边长宁伯府家的四公子,好像就是今天出城去蜀中吧?”
这事儿都是早就打听出来了的,管家不假思索的就点头:“是今天出发,昨天太孙妃和太孙出宫来就是为了给他践行的。”
徐大唔了一声,笑了笑下了命令:“挑个时候,杀了。”
管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又有些迟疑:“大人,这可不好吧?现在咱们这京城的事都一团乱了,哪里还能分神去做这事儿?长宁伯府家的小公子,出入都是有沿途官员接待的,到时候生出别的事端来,反而不美啊。”
徐大皱着眉头看他一眼,嘴角的笑意转淡:“你们大人若是在这,你猜他会不会问这样蠢的问题?”管家一时语塞,徐大斜睨他一眼:“我叫你做,你去做就是了,其余的事,不必你管。”
管家被他一瞪,已经不由自主后退几步,这位主可是敢拿刀就杀人的角色,他可得罪不起,闻言反应过来又立即忙不迭的点头答应,自去安排布置了。
徐大便领着人继续看热闹。
今天也注定了有热闹可看的,常大老爷虽是官身,却告了假并不去上朝,在家里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好容易等到跟着常首辅去上朝的长兴回来,立即叫进来噼头就问:“外头有没有什么不对?”
这么冷的天气,长兴脸上却全都是汗,气喘吁吁的回话:“不对的地方多了去了,老太爷说,肯定是要出事了,让我们先行回来。”
要出事了就好了,常大老爷往后一靠靠在了软枕里,头靠着枕头昏沉沉的想,快闹吧,闹出来了闹破了天,早些把脓疮给捅破上药,才是正经事。
今天原本就是大朝会,早先就议定好了请太孙监国的主意,只是这回礼部尚书方才开了个口,立即就被愤愤不平的官员们打断了:“太孙虽然是太子嫡长子,可是还没有被册封皇太孙,监国名不正言不顺。”
陈德忠跟付友德对视一眼,二人尽皆脸色惨白,从昨天听说朱雀街的事之后他们就猜出来了,肯定是要闹事了,民愤已经被激起来了,哪里是那么好能过关的......
常首辅还没说话,御史们纷纷站出来附和。
“臣附议,太孙殿下虽被称一声太孙,可实际上并未被册封,名不正言不顺。”
“何况太孙殿下德行有亏,实在无德,不堪此位......”
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不少东宫党的人听不下去,上前辩驳。
可反对的声音却越发的大了。
“太孙殿下若真是有德行的人,昨天朱雀街上的事作何解?”有人冷笑一声:“朱雀街上不过是一些平民百姓,不说他们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也不该就叫衙役们动手镇压......”
又有人紧跟着嘲讽的开口:“可不是,怕是做贼心虚了罢?”
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出,朝堂之上的气氛登时剑拔弩张,东宫党和其余主和派的人怒目相视,几乎只差撩袖子打架了。
常首辅在心里摇头叹气,所以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就是这个道理。
恭王韩正清显然深谙这个道理,故意想要毒死建章帝,一是让朝廷大乱,二是正好栽赃在周唯昭身上。
场上的气氛有些控制不住了,有朝臣奔出队列冲着上首的龙椅不住的磕头,嚎啕大哭:“圣上圣明烛照,却偏偏被小人所蒙蔽,以至于.......以至于龙体受损......”
这小人指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往队首站着的周唯昭身上看去,又把视线收回来落在前面正嚎啕大哭的大臣身上。
“你什么意思?”最后还是岑必梁看不过去,出来呵斥:“有话说话,别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那个官员果然收住了眼泪和哭声不再哭了,义正言辞的转过头来看了岑必梁一眼,深深的对着龙椅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声如洪钟气势恢宏的道:“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内阁阁老们责令三司会审,重审恭王一案,再彻查圣上生病一事,外头民众们所疑惑的并非没有道理.........”他视线不偏不倚的盯着前方,一字一顿的道:“臣请查圣上病因!”(。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一十四·弹劾
最近民间的流言,在场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只是初时当个笑话听一听也就算了,没有入心去的----傻了啊太孙,会去动圣上?谁不知道圣上把太孙殿下看的如珠如宝,太子自己亲生的儿子不怎么重视,可是圣上对这个孙子却是极为看重喜欢的。顶点23S.更新最快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恭王反了太子残了,鲁王肃王又从来不得宠,太孙殿下也被身上亲口说过了要在二月二十一立皇太孙告太庙的事,这个时候他除非是疯了,才会去对圣上下手。
可是流言越传越厉害,说的也越来越露骨,很多人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说的也未必就全然荒唐-----或许真的是太孙殿下因为恭王的事败露了,所以才想着要先下手为强对陛下动手呢?否则为什么太孙殿下一改往常谦逊的作风,变得肆无忌惮目中无人起来?还不就是觉得圣上一定起不来了,有恃无恐吗?
再加上这些天紫荆关的连连失利,主和派的官员们纷纷下狱,埋藏已久的火终于点燃了,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恭王请命,就有第二个------毕竟外面的百姓们都沸腾了,他们这些当朝臣的......不说太孙殿下以后绒布容得下他们,总该有点风骨不是?
何况再说句难听点的,现在紫荆关都快破了,通州眼看着指日可待,到时候通州一被打开,那京城呢?
恭王韩正清鞑靼势如破竹,说不得在哪天就真的打进京城来了,到时候若是真的打进来,他们这些官,也算是曾经替恭王鸣冤过不是?
这些阴暗的想法和如今局势的不稳定,再加上太孙殿下如今的目中无人,终于促成了今天的这场史无前例的大弹劾。
连常首辅也有些控制不住风向了,被几个御史围起来连官帽都掉在地上,不由有些气急,岑必梁倒是还好,他是兵部的,向来就蛮横,没人敢朝他那里下手,可是宋程濡却倒霉在是太孙妃的娘家祖父,被御史们指着鼻子骂。
“若是殿下还不足以监国,那还有谁人合适?!”常首辅终于被逼得急了,大喝一声,总算是暂时叫朝堂之上的秩序恢复了一些,喘着粗气呵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难道就凭着无知百姓们的风言风语,就自己先乱起来?太孙殿下乃是陛下金口玉言钦定的太孙,他不合适,还有谁合适?这可是陛下病倒之前亲口决定的......”
宋程濡被围攻得步步后退,此刻终于在岑必梁身后站定了,气喘吁吁的喘了一会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弯着腰,一句话没说,脸色极差。
就立即有人跳了出来:“首辅大人怎么还没明白我们的意思?!”
“我们哪里是觉得太孙殿下身份的原因?太孙殿下就算是身份最合适又如何?若是他真的如同恭王讨伐檄文里说的那般丧心病狂,陷害叔叔挑拨恭王与圣上的关系,又下毒谋害陛下......那这样的人,何以为君?!”
“文死谏,武死战!”另有一人拿出了史御史的折子,开口念出史御史奏折上的内容:“若是不查明圣上病因,诸位谁有面目见先帝于地下?!”
这人常首辅和内阁诸人都认识,是史御史的同窗,二人是同乡好友,叫梁彤的。
梁彤跪在地上,嵴背挺得笔直,双手捧着史御史的折子向上,直勾勾的看着周唯昭:“史御史问殿下,可敢让三司一查?!若是三司查出殿下是清白的,那恭王自然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殿下的声名也自可恢复。可若是查出......”他义正言辞斩钉截铁:“若是查出恭王所言确有其事,那殿下也不堪为我大周国君!”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竟无人再开口。
一干人等都被史御史的奏折惊得呆住了,知道史御史厉害,史御史能骂,却不知道史御史这么能骂这么不留情面,这下子,就算是有人想要含煳其辞都不可能了。
如果周唯昭不主动叫三司会审此事,那就证明周唯昭心里有鬼,恭王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付友德心里暗骂一声史御史这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实在没忍住,开口呵斥了一声:“从未听说过臣属逼迫上君自证清白的,这简直是荒唐!他史御史凭什么?!”
梁彤跪得如同一杆竹子,毫不畏惧,环顾了大殿上面色各异的众臣一圈,声如洪钟的道:“凭文死谏,武死战六个字!凭我们对大周的赤胆忠心,凭我们对天下百姓的不忍!若是殿下真的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那这场战乱就完全是由殿下而起,怎么,难道就因为殿下是君,就查不得了吗?可是付大人可别忘了,殿下之上,还有陛下呢!”
付友德哪里招架得住这番义正言辞的反问,面色青白交加的立在原地,看了一眼内阁阁老们同样凝重的脸色,在心里骂了声娘。
殿上登时议论纷纷,不过片刻的骚乱,附议的人立即排山倒海一般跪在地上,朝着周唯昭请命。
连礼部尚书权衡再三,也不由得一同跪倒在地。
梁彤两眼盯着周唯昭,头磕在地上深深拜服下去:“臣请殿下为天下计,为苍生计,也为自身计,请准三司会审!请准遍寻天下名医替圣上诊治!以正视听!”
大殿里静的吓人,梁彤再次叩头:“若是殿下不准,今天梁彤将以死直谏,在南京的史御史,也当同时赴死!”
来真的!大殿里此起彼伏的喊着附议的声音再也止不住。
毕竟已经有人当了出头鸟了,连命都不要了就打算找太孙要个公道,那他们这些文人,当然更应该展现一下他们作为文人的风骨。
内阁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常首辅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众人跪在地上:“臣......同请殿下答应梁彤史御史所请。”(。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一十五·放人
满朝文武跪了一地,一直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周唯昭终于抬起眼睛,缓缓的看了一遍众人,轻声道:“准奏。顶点23S.更新最快”
刑部侍郎孟继明、大理寺卿冯应龙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陶鼎湖终于在继陈阁老的事情之后又得了个一同查案的机会,可三人哪个人都高兴不起来,互相对视一眼,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这......这怎么查?!
当然是要先从广平侯世子那里着手,当初广平侯世子费战不就是以勾结恭王杀害锦衣卫的罪名被抓然后死的吗?得从这里入手啊。
三人碰在一起商量了一阵,头绪倒是有了,可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查。
孟继明向来是滑不熘手的厉害,见陶鼎湖和冯应龙两个人都傻了一般东扯西扯就是不肯提查不查案的事儿,甩了甩袖子就起了身,说是今天眼看着天晚了,就这样,第二天再说。
谁都不是傻子,现在战事正盛的时候,朝廷里却急哄哄的开始闹起内斗来,他觉得万分没有意思-----别的黑的白的他不知道,可是建章帝明明白白的说了恭王是逆子这事儿他是再不会听差的,什么被污蔑不污蔑的,他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这不过是骗人的鬼话罢了。那些提起这事儿的人根本没安好心,至于史御史和梁彤......这俩二愣子出了名的一根筋,虽然忠心是忠心,正义是正义,可是却也是真傻,明摆着被人利用了当了出头鸟。
他们却不想再去做这种蠢事了,现在闹出这事儿来,不定还有什么大风浪在后头等着呢。
冯应龙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立即起身,扯着胡子笑了笑:“这样也好,等到明日再说,明日再说,千头万绪一时无从查起啊......”
陶鼎湖自从得了常首辅一句话之后就有些茫然,他已经知道常首辅言外之意是一定有大事发生,如今果真是发生了,还是天大的事,这样闹起来......
他叹口气,听这两个人这么说,自然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现在朝中局势已经够乱了,指望他们三司查案,查什么案?难不成还真的把太孙殿下抓起来?未免是个笑话,一个能主持大局的皇室宗亲都没有,肃王鲁王倒是想插手,他们算什么?既不是长也不是嫡,何况上头还有卢皇后呢,连卢皇后都没开口,卢皇后又是周唯昭的亲祖母.......这关系乱的......
三人打定主意能拖就拖,慢慢腾腾的收拾了东西往外头去,谁知道才出了衙门,就碰见了红着眼睛的梁彤并几个御史和兵部户部的几个给事中,不由得就顿住了脚。
“三位大人查出了什么了?”梁彤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前一步站定在三人面前,狐疑的左右看一眼:“怎么这么大半天了,半点动静也没有?”说罢又看了看天色:“现在可还没到下衙的时辰吧,大人们莫不是要家去了?”
陶鼎湖眉毛不自觉的跳了跳,就听见孟继明打哈哈:“千头万绪的,一时之间实在整理不出什么头绪来,还需多多查访......”
梁彤冷笑了一声:“是嘛?不知道孟大人打算怎么查访?”
这些二愣子!孟继明心里有股恼怒升起来,看着他们,终于有些忍不住,口气颇重的问:“我们怎么查访,还用得着你们来问?梁大人是不是没什么事做了?!”
梁彤并不怕他,直直的往前一步,一掀袍子在地上坐了下来,半点不顾及仪态了:“如大人看见的这般,现在朝廷之中除了这事儿,还有什么事能做的?一天不查明这事,国一日无主。”他冷笑了一声抬头看了面色迥异的三个人一眼:“微臣提醒各位大人,可别行拖字诀,百姓们都睁着眼睛看呢!满朝文武都睁着眼睛看呢!”
......
孟继明等三人被围困的狼狈不堪的时候,宋程濡也好容易回了伯府,一身衣裳都已经被扯得乱了,更了衣出来,宋老太太就皱着眉头看着他,万分担忧:“现在群情激奋,今天听说连五城兵马司的衙门都被百姓们冲撞了.......也不知道后面的事究竟会如何。”
宋程濡在她身边坐下来喝了口茶,精神还是极好:“不必担心,之前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梁彤他们去找孟继明三人闹了,估计是闹着要把人放出来吧。”
宋老太太微愣片刻,诧异道:“谁?放谁出来?”
“陈翰林他们。”宋老太爷言简意赅:“郑三思这人我知道,他弟弟都跟镇南王一样生死不明,他怎么可能会真的附和恭王和鞑靼人?他是真的觉得国库空虚,不能再战了。想着若是和亲能换来安宁自然是最好的。可陈翰林他们......”宋老太爷露出个饶有深意的表情:“他们的人品可原先就不怎么好。听说当初广平侯世子落马,他们也是前往锦衣卫和刑部打听消息送礼的人之一呢。”
宋老太太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事情还是在他们的控制当中,若有所思的点头,又问宋老太爷:“今天琰哥儿出门,你说路上会不会碰见什么使坏的?”
虽然早就已经做足了准备,可是还是免不了替宋琰担心,宋老太太越发觉得自己身子有些撑不住,今天一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厉害。
宋老太爷见她显然疲乏到了极点,也就不再和她说这些烦心事,肯定的冲她笑了笑:“阿琰身边跟着常先生他们,又有长贵等人跟随在侧,这回不同往日,还有我的亲笔书信,沿途官员都会照顾好他,不必担心那么多。”
他说罢,又让宋老太太好好休息:“你自己养好身体才最要紧,其他的事情自有我们操心。”说到这里,面上终于又带出些笑意:“你没听明姿说吗?说要我们给她带孩子呢,你可别自己熬坏了身子,我们可得撑住,给明姿带完了曾外孙,还有小宜的孩子呢,虽然不能让咱们教养,可是总也得替小宜照管着......”(。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一十六·诊断
说起向明姿和宋楚宜,宋老太太就忍不住笑起来:“说起这个,正好有个消息要告诉你。顶点23S.更新最快”她顿了顿,连眼睛都发出光亮来:“明姿她......才昨天,李家就来了人报喜,说是明姿她怀上了,已经三个月了。”她一面说,正好宋大夫人也进来拿了礼单跟她商量送去李家的买糖的事儿,宋老太太接了礼单一瞧,百忙之中还舒了口气看向宋老太爷:“有了这一遭,我真是死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对得起琳琅了......”
宋老太爷也喜不自禁,可听宋老太太这样说,又忍不住嗔她:“别总把这些不吉利的话挂在嘴上,你什么时候都没对不起她。”想想又有些怅惘:“过阵子,等这些事了了,咱们一同去看看琳琅吧,她一个人,也怪寂寞的......”
宋老太太年少时多少风浪都过来了,如今又已经到了古稀的年龄,哪里还怕什么死不死?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了,她只不过替小辈担心罢了。现在眼看着向明姿终身有靠,和李二的关系好的蜜里调油,宋珏等人这些当娘家人的又照顾她,再看另一个最挂心的小孙女儿宋楚宜也被周唯昭如珠如宝的捧在手上,自己又立得住,她说的也是真话,就是死了,她也有面目下去见女儿和媳妇儿了。
听宋老太爷这么说,她也不改口,深深的看他一眼,才接了他的话:“好啊,若是这事儿了了,我也想去瞧瞧琳琅......”
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她的日子大约已经不多了,近年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要是能在彻底闭眼之前,真正看着这些孩子们好好的,那她也知足了。
宋大夫人听的心里直跳,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宋老太太如今反应已经比前几年慢上不知道多少,许多话同她说了,她要反应许久才反应的过来,最近也一天比一天嗜睡,连吹个风都头疼脑热,昨天给宋琰送行,就吃了不到几筷子东西,就吃不下了,说心里闷的紧......她心里发慌,面上却还是忙着道:“老太太说什么呢,您可得长命百岁,得看着仁一娶媳妇儿呢!您可不能只偏心明姿和小宜......”
宋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笑着道好,戴上老花眼镜看了一眼礼单,又递给宋老太爷:“这前面三月就给送糖,你看看,这些东西过不过的去?”
女孩儿家出嫁了怀孕前三个月,按照京城风俗惯例是该送糖钱给女儿买糖的,可说是买糖,其实是要给女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买东西进补,不过取个意头罢了,真正送的还是药材和礼物。宋老太爷接过看了一眼,就点头:“很妥帖,到时候叫珏哥儿和阿亲自送过去。”又叮嘱宋大夫人:“若是姑爷忙着,无人照料,你让珏哥儿问问,能不能叫明姿回来住上一阵。”
虽然以长宁伯府的能耐,想要明姿回来住着李家也没话好说,可是既然小两口夫妻情深,那问一问他们的意思,也是体贴李家,为了明姿以后不在婆婆跟前难做的道理。否则出了嫁的女儿总想着要往娘家跑,难免让婆家不高兴。
宋大夫人连忙点头:“正要同父亲说,我也有这个意思,李夫人毕竟跟着李大人出外任不在京城,就他们小两口在京城,我正愁着没人照料,想同他们商量商量。若是姑爷肯的话,叫姑爷也搬进来,也方便。”
宋大夫人理事越发的周全妥帖了,宋老太爷笑笑,见宋老太太满面笑意,心里微微一松,这才往书房去。
宋珏还未回来,倒是宋大老爷等在书房,见了宋老太爷连忙起身,一脸担忧的道:“梁彤和几个御史上刑部那里去闹了,闹的很不堪,左都御史陶鼎湖和孟继明都被逼得差点自尽以证清白......”他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父亲,忧心忡忡的道:“真的由着他们这么闹下去?那主和派岂不是又要死灰复燃?”
主和派一直就没有彻底熄灭过,宋老太爷挑了挑眉正要说话,宋珏就回来了,跟祖父父亲分别行了礼,才道:“因为如今恭王的案子存疑正在调查,梁彤他们闹着要把郑大人和陈翰林他们放出来,现在锦衣卫已经放人了。”
建章帝倒下之后,向来直接听命于皇帝的锦衣卫彻底失去了作用,想必也是无人指挥的缘故,如今内阁说什么,锦衣卫就听什么,倒是比以往显得仁慈多了。
“放人了啊?”宋老太爷坐下来喝了口茶:“放人了好,放人了,这出戏才算真的是演起来了。”
正粉墨登场的陈翰林不知道他们已经成为别人眼里的戏子,梳洗完了迈了火盆,接了陈夫人递过来的柚子茶喝了,一面擦头发一面赶紧把管家叫了进来。
叫进来以后噼头就问最近发生的事,听说这一切都是徐大策划的之后忍不住喜笑颜开,颇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坐了这么久的牢,他可真是连骨头都坐痛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死在锦衣卫手里,可是看来果然如同徐大所说,这每一步都是他们大人早已经计算好的。
“徐大呢?”他示意美婢上前擦头发,一面带着轻松的笑看着管家:“怎么没呆在咱们家?”
管家弯了弯腰,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附在陈翰林耳边:“他忙着东平郡王的事呢......”
陈翰林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把手里的茶杯一搁,哦了一声,转了转手里的笔,想着要去拜会拜会郑大人,还得去各位阁老家走动走动-----多游说游说一些人,到时候办起事来也就更容易许多。
“对了。”他又想起什么事来,问了管家一声:“不是说已经打算遍寻天下名医来给圣上诊断了吗?人找好了没有?”
管家垂着两只手恭敬立在一旁点头:“内阁大人们已经下令让官府张贴榜文了......”(。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一十七·中毒
“人找好了没有?”宋楚宜也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青莺,问了跟陈翰林同样的话,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冷笑,细看却什么表情也没有。顶点23S.更新最快
青莺嗯了一声,看着宋楚宜道:“也算是广发英雄帖了,连太白真人都去请了......”
太白真人也就是为了云游离开了晋地,否则也不知道这些人打算从哪儿去请太白真人这么一尊大佛来,青莺想着又忍不住嘲讽的刺了一声:“这可真是,笃定了圣上是中了毒,所以根本就有恃无恐,想着怕被张天师给治好或是咱们使手段,连跟张天师齐名的太白真人都去请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青桃倒是比她想的痛:“这些人蝇营狗苟了这半生,为的不就是今日吗?换个方向想,咱们现在想帮咱们家舅老爷,不就一样打算在西北闹事让他们自己乱起来,好让舅老爷有喘息的机会吗?”
“就你聪明。”青莺没好气的看她一眼,见她吐吐舌头,忍不住又笑了,回身看着宋楚宜道:“对了娘娘,刚刚贵妃娘娘那里送了消息过来,说是明姿小姐有身孕了,她问您有没有准备要给的东西......”
宋楚宜眼睛亮起来,是真正的高兴:“明姿有身孕了?!怎么......怎么祖母没通知我一声......”一面又惊得连声喊徐嬷嬷和许妈妈,问她们是不是有什么礼要走。
她当初怀过然哥儿,可是那时候宋老太太已经去世,李氏一手遮天,娘家根本没人给她送什么礼走什么规矩,以至于何氏常常拿没有娘家人这些话翻来覆去的揶揄她。因此她很知道女子怀孕之后娘家是该有人送东西去的。
徐嬷嬷和许妈妈听说明姿有身孕了也是一脸笑,等说完了前三月该送买糖钱,又看着宋楚宜吩咐下去让掌事嬷嬷准备,两人对视了一眼就又有些犯愁-----明姿小姐有身孕了,可是自家姑娘这可还没动静呢。
怎么说都快小半年了呢......她们发愁是发愁,却并不说出来让宋楚宜听见,最近朝中风生水起闹的厉害,太孙殿下也成了众矢之的,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周唯昭自己却并不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进来就见到处翻翻捡捡,还看桌子上已经堆了一堆东西,有些诧异的坐下看宋楚宜:“这是怎么了,你要搬家啊?”
紫云就有些憋不住想笑,殿下自从跟姑娘在一起之后就食人间烟火了,只可惜这开玩笑的造诣还是不到家。
果然宋楚宜正正经经的告诉他:“明姿怀孕了,给她挑拣东西呢。”她一面说,眼睛里都是遮不住的笑意,亮的惊人。
周唯昭见她开心,心里也高兴的厉害,还陪着她一起看起来,终于等宋楚宜收拾完,才绕到她身后给她按肩膀:“你都听说了吧?太白真人已经找到了,锦衣卫去把人领回来了。”
“听说了。”宋楚宜点头:“还听说原本关押在诏狱里的王侍郎也被三司提到大理寺关押去了,好像是被梁彤逼的吧?”
真是被梁彤逼的没办法了,这人动不动就是哭,哭先帝,哭建章帝,又哭天下的黎民百姓,他如今在百姓中间声望极高,他说的事内阁不去办,立即就会有朝臣蹦出来问内阁是不是阳奉阴违。
岑必梁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骂了一声脏话,又看着常首辅:“这帮二愣子!”
就是二愣子才好撺掇啊,这些人不贪不抢,没有坏心,唯有一颗自以为是的忠心和热心,觉得自己都是魏征之流,要他们闹起来太容易了。
常首辅摆摆手:“别管这些了,人都到哪儿了?”
岑必梁把手里文书啪嗒一声阖上,挺认真的道:“到通州了,说是今天就能进城。”
话音刚落,安公公就尖着嗓子来了:“太白真人已经被接来了,还有几个河北路的名医,还有蜀中的唐家的人......皇后娘娘让众大人一同去看看......”
看,当然要去看,常首辅虽然人已经老了,动作却半点不慢,立即站起来,正了正衣冠就忙不迭的朝宣政殿跑。
太医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见了太白真人等人风尘仆仆,连忙让路,胡供奉看一眼进去的太白真人,心里直犯嘀咕。
怎么又找了道士来?要是要找会治病的道士,还有谁比龙虎山的张天师更合适?张天师又恰巧在京城......
他还没想完,太孙殿下就急急忙忙的来了,太孙殿下才进去不久,常首辅和岑大人也通通都进来了,宣政殿被围的水泄不通。
此刻也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卢皇后坐在屏风后头,温声让太白真人等人轮番诊治。
太白真人心里没好气,他不想来的,可是他不来,晋中的太虚观怎么办?只好憋着气搭了脉,一搭就面色大变,阴气沉沉的看了一眼围着的众人,开始发问:“原先是由太医们诊治的,难道太医们没一人瞧得出是为什么?”
胡供奉有些茫然,左右看了一眼,见孙太医等人也都茫然,便硬着头皮摇了摇:“陛下脉象时而平和有力,时而杂乱,又有时连脉也摸不到,实在让人......”
“这不就是中毒的迹象吗?!”太白真人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声:“这哪里是生病,分明就是中毒了嘛!”
宣政殿一时安静得令人窒息,安公公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
还真是......中毒啊?!
卢皇后似乎也被吓晕了,常首辅把脸一板极为严肃,看了周唯昭一眼,再看太白真人:“真人这么说,可有依据?”
这可跟民间传说的,太孙殿下下毒谋害圣上的传言一模一样啊!
常首辅这一句话仿佛才让众人都活过来了,殿里气氛如同是煮开了的水,骨碌碌的冒泡。
太白真人有些稀奇:“这要什么依据?陛下眼圈发黑,眼内眼白发青,舌头黑紫,食欲不振昏迷不醒,这不是中毒的症状是什么?!”(。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一十八·古怪
殿里再安静了半响,屏风后的卢皇后陡然站起来,再顾不得其他,转出来看着太白真人,眼里闪着复杂的光,急问:“你说的当真?!”
殿里登时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常首辅也颤颤巍巍的要跪,却被卢皇后喊住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太白真人没好气的也跟着跪下来,听了卢皇后这么问就皱起了眉头瞪大眼睛:“这个有什么好撒谎的?!当然是真的!这显然就是中了毒了嘛!”
胡供奉趴在地上双手抖得厉害,茫茫然抬头去看,只看得到金黄色的帐幔,忽而觉得有些晕眩,竟然真的是毒!他也曾经怀疑过建章帝是中了毒,可是张天师分明说过这不是毒......慌乱间他又朝周唯昭看过去,周唯昭仍旧立的笔直,面上神情.......不知道是不是胡供奉的促绝,他只觉得殿下的神情莫名的有些......古怪。
卢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惊跳不断,拳头握的紧紧地,连指甲都扣进了肉里:“什么毒?”她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干巴巴的,带着几分恐惧。
太白真人皱起了眉头再翻了翻建章帝的眼皮,摇了摇头:“这个我还不知道,得再观察观察。”
他顿了顿,忽而张口问道:“张天师不是也在京城吗?他们龙虎山对这些也大有研究,我想同他商量商量。”
大殿里却安静的吓人,根本没有人开口回答他的话。
民间都传言说是太孙殿下下毒谋害了建章帝,想要掩盖罪行,而张天师是什么人?张天师是周唯昭的师傅,是他一手把周唯昭从四门关里救了回来并且养到了这么大!
“百姓们才看得清楚忠奸啊!”徐大站在客栈的天字号大房里,手里掂着一颗暖棚里摘下来的草莓,抛进嘴里嚼了几下,只觉得唇齿留香心情大好,看着陈翰林进来,朝他招了招手:“怎么样?闹的厉害吗?”
陈翰林抹了一把额头上因为跑得太急而流出来的汗,带着几分兴奋几分得意的笑:“当然厉害!听说常首辅当场就同意了梁彤等人的请求,决意暂缓太孙监国一事,还建议皇后娘娘收回宫务大权......”他脸上的笑意越来愈深,到后来简直要高兴的飞起来似地:“太白真人是个直性子,皇后娘娘才说了一声未必就是毒,说是太医们看了这么久都不敢说是毒,太白真人站起来拂袖就要走,说若是信太医们不信他,尽管不信好了。还是常首辅等人拼命拦住了,太白真人才肯再留下来诊治......”
他眼里冒着精光看着徐大:“可是,太白真人不会真的治得好圣上吧?”
徐大冷哼了一声,简直想要发笑:“咱们下的是什么毒?太医们束手无策根本连是不是毒都不知道。太白真人跟张天师齐名,你以为太孙他们之前会不先请张天师去看吗?张天师既然都救不回来,何况是太白真人?”
他咂摸一下嘴巴:“不过这太白真人倒是......”他嘟囔了一声:“也不知道如果不告诉他是中毒,他到底自己知不知道。”
他想到这里,挥挥手又不甚在意了,反正局都已经布好了,眼看着鱼儿们都已经被挂在了网上,他们只要等到收网就好了,这些细节,不必去深究。
陈翰林开心的眉眼飞扬,盯着徐大满足的喟叹一声:“现在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一面又弓着身子恭敬的问徐大:“殿下那边......”
提起东平郡王,徐大的眉眼陡然变得阴沉,手里的杯子也捏的紧紧的,他来京城,虽然算得上是无比顺利,可是就是东平郡王这一件事上极为坎坷。
而这坎坷和阻碍不是来自旁人,就是来自东平郡王自己,若是换做他有个这么不知好歹的儿子,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让他清醒清醒了,管他死活。
可偏偏自家侯爷却把这个儿子看的无比的重,重到比一切都重要的地步,他作为下属,也说不得其他。
叹了声气,他摇了摇头:“宫里的小豆子不见了,看样子又是被咱们这位殿下给解决了。”他说着,声音勐然低下去,语气勐然变得冷厉:“真不知道殿下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才是为了他好,他现在呆在宫里,又有什么好处?!”
陈翰林是被徐大临时收买的,他自小穷怕了苦怕了,实在不想再过苦日子,可偏偏当个喊了,清贵是清贵了,可是穷却也是真穷,而这世上,没钱根本寸步难行,连他的岳家也瞧不起他,京城居大不易,他还得供养双亲,下得抚养子女......何况恭王一路势如破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进来了,他可没那么高的觉悟,死道友不死贫道,别人生死和他有什么相干?他只要顾好自己就罢了,而现在要顾好自己,自然还是得死死的扒住恭王,要扒住恭王的,当然就绕不过恭王的心头好东平郡王。
他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办法叫东平郡王想通,可是也知道怎么安慰徐大:“等太孙完了,他自然就知道我们所言非虚了。”见徐大眉头稍展,又紧跟着道:“何况从前咱们是担心太孙殿下和皇后娘娘发现咱们联系东平郡王会对东平郡王不利,可现在宫里乱的鸡飞狗跳的,谁还顾得上东平郡王呢?他暂时什么事都没有,只能等他自己想通了。”
这倒是,至少安全是有保障了,否则到时候怎么回去跟韩正清交差?徐大吐出一口闷气,吩咐陈翰林:“再去打听打听,太白真人到底怎么说。”
见陈翰林应了一声就要走,又喊住他,想了想吩咐道:“另外,东平郡王身边不是有几个属官吗?你去走走他们的门路,叫他们在东平郡王耳边吹吹风。现在都到这个地步了,只要他不傻,应该知道他没别的更好的路走了,难不成,他还真的打算就跟着姓周的人一起死不成?说到底,他又不姓周。”(。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一十九·撞柱
说起来,亲生的儿子倒是......徐大收回越飘越远的思绪,忽而问陈翰林:“让你买些香烛纸钱和纸扎的车轿,买好了吗?”
陈翰林急忙点头:“贱内早已准备好了,都是城北徐家老头子亲手扎的,惟妙惟肖。顶点23S.更新最快”一面又盯着徐大试探着问:“是不是给......世子用的?”
韩正清虽然不把韩止看的跟东平郡王一样重,可是却也交代过要给他上坟,清清杂草之类的,徐大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外头陈翰林的管家就飞奔进来了,气喘吁吁的看着他们两个,哼哧哼哧的喘了一会儿才抚着嗓子道:“刚才......刚才锦衣卫的人去了京郊的韩家祖坟.......把世子他们的坟都给捣毁了!”
陈翰林手里的杯子啪嗒一声摔在桌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僵直的看了一眼自己摔在了地上的杯子,错愕的盯着管家瞧,仿佛没明白过来。
半响,他才看了一眼徐大,回过了神,收起被惊得咯吱了一声的下巴,问他:“怎么回事?干什么要捣毁世子他们的墓?”
说起来,当初刚知道韩正清杀定远侯放鞑靼人入关的时候,不少文臣都上书请建章帝杀韩氏族人和挖韩氏一族祖坟来泄愤,不过建章帝说韩家祖上乃是忠臣功勋,不该受此连累,且捣毁坟墓到底有失仁德,因此拒绝了没听。可没想到,现在韩家祖坟是真的出事了。
可现在建章帝又还躺着,锦衣卫如同没头的苍蝇,怎么还会突然去对韩家下手?
管家这会儿气总算是喘匀了,面带惊恐的连连抽气:“是皇后娘娘下的令,皇后娘娘跟常首辅他们说,这街头巷尾的传言都是韩将军和恭王的阴谋诡计,是他们陷害太孙的。说韩家正是风水没做好,才会出韩将军这样的败类,因此一气之下让钦天监演算,钦天监的人当然顺着皇后娘娘的话说,皇后娘娘越发生气,干脆让常首辅下令把韩家的祖坟给挖了。”
这是无路可走以至于恼羞成怒了,徐大从震惊和愤怒之中回过神来,有些焦躁的在原地走了好几圈,好端端的,出这种事......
卢皇后真是疯了!他紧紧攥着拳头,想了想,生怕以后会因为这件事被韩正清活埋,可是事到如今,他总不能跑去阻止,凭他的分量也根本就不够。
他恼火的狠狠的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推到了地上,恨恨的骂了一声。
可骂完了之后他又开心起来,神清气爽的坐在窗边哈了一声。
陈翰林和管家都以为他疯了,愣愣的看着他颇为不知所措,还是管家瞪大了眼睛壮着胆子喊了他一声:“大人,那现在,咱们这香烛纸钱,还要不要了......”
徐大看了他一眼,冷然笑了一声:“要,为什么不要?不仅要,还要有大用处!”
他一面说,一面低声交代了陈翰林几句话。
与此同时宋程濡也得到了消息,他得到消息倒不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他现在已经因为是太孙妃祖父的缘故被参奏了,朝中那些御史们可不怕阁老不阁老的,个顶个的闹的厉害,还有不怕死的追着来长宁伯府骂,来长宁伯府打的,他也就顺势提出请辞,可是如今建章帝病着,自然没人来批准他的奏章,他干脆就不去上朝了,缩在家里。
他得到消息是因为宋老太太,宋老太太亲自来了前院书房,一面说向明姿的事,说完了又告诉他:“如今咱们府门前可热闹的很,听说光是来咱们家专门吐口唾沫的就不知有多少个,明姿的马车只好绕到西角门进来......”
她笑了一声,有些疲累又停了一会儿,才恢复了精神,接着道:“皇后娘娘这是又添了一把火,生怕这把火生的不够旺啊。”
宋程濡一身家常衣裳,下榻来扶了宋老太太,跟她一同坐了,才笑:“可不是,皇后娘娘这倒是帮了大忙了,现在这京城上下,只怕恨不得吃我们的心都有。而百姓们越恨我们,他们恐怕就越高兴吧,越高兴,防备就越少,怀疑就越小。”
“挺好的。”宋老太爷冲宋老太太眨眨眼睛,又给她倒了杯茶:“对了,上次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好似是说小宜的事?”
宋老太太原本是想和宋老太爷说卢重华的事,可是宋楚宜后来又特意交代罗贵传话回来说不必提,她也就只是摇了摇头:“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为着她也成亲小半年了还没动静,因此有些着急。可现在哪里是提这事儿的时候?”
宋老太爷也忍不住失笑:“是啊,现在可不是提这事的时候。”
话音刚落,宋仁和宋珏匆匆进来,两人面上神情都有些不大好看。
还是宋仁先开了口,跟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都行了礼,才道:“父亲,母亲,才刚梁大人在太极殿撞柱了!”
宋老太爷瞪大了眼睛,显见得有些错愕,站起身来惊道:“什么?!”
宋珏的语气相比起宋仁来就要平静许多,压低了声音道:“就是为了捣毁韩正清家祖坟一事,梁彤说皇后娘娘如此行事显然有失偏颇,乃是故意维护太孙殿下。若是如今太白真人已经诊出圣上果真是中毒,那太孙殿下就脱不了嫌隙。还说皇后娘娘或许......或许就是太孙殿下的帮凶。”
宋仁跟着叹口气,到了此时也平静下来了,脸上神情有些木然,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经震惊气愤不起来了,刚才看见屋门前围着的一大群人,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让人绕路从侧门进来,此刻就接了宋珏的话:“就因为这个,梁大人越说越生气,开始哭先帝,开始哭圣上,说恭王太子都是皇后娘娘亲生的,皇后娘娘教子如此,自身也不持正,既不持正,她说不定照样也能把太孙殿下养歪,说着说着,越说越气,听见里头没动静,不肯撤回旨意,干脆就碰了柱子。”(。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二十章·动手
朝中的腥风血雨就此拉开了帷幕,不过两天,太白真人就确认了,建章帝身中奇毒。顶点23S.更新最快而卢皇后因为此前打砸韩氏祖坟,逼迫梁彤撞柱,已经彻底失了威信,朝中御史对卢皇后和锦衣卫的参奏如同雨后春笋此起彼伏,闹的人头痛。
朝中人心已经是一盘散沙,眼看着已经千疮百孔,只差最后一击,主和的声音更是甚嚣尘上。
“事到如今,也就只差最后一步了。”徐大转动手里的杯子,神色晦暗的看着对面的胖子:“不是说查不出来是什么毒吗?连太白真人也没有办法,我们该帮帮他们了,让他们这么一直乱下去怎么行?”他脸上表情阴狠,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轮到你们出手了。”
他看着胖子皱起眉头,就道:“没什么好耽误的了,就差这最后一步,现在要是不整死太孙,以后等他缓过神来,哪里有这么容易?”
他顿了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不动手,还等什么时候?你们已经不必再藏了,不会是真的当他的人当习惯了,这习惯都难改了吧?”
胖子摸着自己的肚子打了个圈儿,呵呵笑的看着徐大,半点脾气也没有,就算是徐大已经急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仍旧不急不躁,想了想才道:“真的就此时动手?不再观望观望?”
徐大连想也没想就挥了挥手,颇有些不以为然:“不必了,还观望什么?”他冷笑了一声看着如今繁华不再恐慌滋生的京城,目光里全是毒辣的嘲讽,说出来的话也毒辣异常:“现在朝中民间都已经怨声载道,卢皇后和太孙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原本谣言就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又有太白真人亲口证实皇帝是中毒。皇帝也不可能再醒过来了,现在这个时候,你们一个是太孙身边的绝对亲信,一个是张天师自幼长大的师弟,你们两个都站出来亲自指证太孙了,还有谁会不信?”他笑的意味深长,看了胖子一眼:“说起来,你们两个在世人眼里,不......就算是在太孙眼里,也是不折不扣的心腹啊,还有谁比你们站出来更有说服力?”
桌上摆着的红梅还散发着幽幽香气,胖子面前摆着的藤萝饼也热腾腾的,他歪着脑袋拿了一个饼在手里掂了掂,唔了一声点头。
他嗯了一声,又嘿嘿嘿的笑了一阵:“就是,怪难为情的......”他挠挠头,一副忠厚老实不过的样子:“毕竟掏心掏肺的对他们好了这么久,现在要去痛他们一刀......”
徐大没心思听他废话,他跟另一个人可是韩正清最大的底牌了,都交到了自己受伤,自己要是不能把这两张底牌用的恰到好处,又叫韩正清的祖宗们在天之灵都不能安息,恐怕到时候非得被剥皮抽筋不可,因此他哼了一声,很是不耐烦:“好了!其他的话别再多说,你们自己做的妥当些。反正一旦闹出来,乱象横生,连常首辅都镇不住场了的,到时候趁乱把你们捞出来不是难事。”
胖子答应了一声,怪笑着嘿嘿嘿的去了,还又拿了几个藤萝饼塞在怀里。
真是,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似地,徐大有些心烦,坐下来呆了一阵,拍了拍手,外头的陈翰林的管家就蹬蹬蹬跑进来。
“外头没传进消息来?”
管家眼珠子转了一圈,才想起他问的大约是城外走了一天左右的宋琰宋四少爷,一拍手道:“还早呢,那宋四少爷娇滴滴的跟个小姑娘似地,磨磨蹭蹭了一天,居然才出了通州,那哪里好动手?再跟两天,到了人少些的地方,也就好下手了。”
“他可是太孙妃的弟弟。”徐大看了他一眼:“你用心些。”
因为是太孙妃而被特意关照的宋楚宜倒是没顾得上这些人在想什么,向明姿怀了身孕,她恰好趁着这个机会出宫去瞧一瞧。
虽说现在卢皇后和周唯昭都已经被千夫所指,可是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什么,朝中官员们也只好背地里骂一骂罢了,她的出行倒是并不受影响。
照例还是片刻都不耽误,从西角门换了普通的仆妇出行的三等马车,先去了城西的宋家仆人聚积的地方转了一圈,又从一户普通人家出来,另换了一辆再常见不过的青布小油车,一路出了城往通州去。
叶景川的人把别院围了个水泄不通,旁边正给树绑棉条的,院门前守门的,瞧着一个个都跟寻常人不大一样,青莺压低了声音凑在宋楚宜耳边:“都是练家子。”
去了福建这么一趟,叶景川越发的长进了,做事比从前不知周到多少倍。
她递了镇南王府林氏送来的信物,等着人层层通报了,门槛才卸了,被人一路赶着马车进了院子,这才真正见着了叶景川。
叶景川见了她,先是松一口气,然后才抿了抿唇,明明有千百句话要说,到了这个时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朝她拱了拱手,一路迎着她往后院去:“在惠州水域上发现的卢姑娘,是她聪明,知道我在漳州,给我送了封信,我去惠州要是晚了稍微一步,她就没了。”
他其实也不大清楚其中曲折,卢重华虽然是被他搭救的,可是除了凶手是谁,却一个字也不肯透露,他知道事关宋楚宜,也不细问,他一路回来京城,冒着很大的风险-----他好好的当着差跑了,福建那边也要上报的,既然身份这样敏感,他不想知道的过多,以免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露出什么马脚来,耽误了卢重华和宋楚宜的事。
宋楚宜点点头,也来不及多问,转眼间已经转过了月亮门上了抄手游廊,再转个弯,就到了挂着厚厚帘子的房门前,还没站定脚步,帘子就哗地一下被打起来,她退后了两步站定,一眼就看见听见了消息奔出来的卢重华。(。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二十一·故人
卢重华跑的急,身后的丫头追之不及,片刻就撞到了宋楚宜身前,她两只宝石一样干净透亮的眼睛盯着宋楚宜瞧,一瞬间眼泪就下来了,怎么也止不住。顶点23S.更新最快
她满心以为漳州是个神仙一样的去处,那里有山有海,有她未曾到过的世界,那里有夷人有繁华的港口,她以为她的人生从此就跟那些出生就是为了家族牺牲,必定要嫁个结二姓之好的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们不一样了。事实上,自从她父亲放弃把她嫁给周唯昭当太孙妃的想法之后,她就以为的她的人生从此就拨云见日了。
可世事从来就不尽如人意,她只看见了父亲对她言听计从有求必应的一面,却没看见他的另一面。
她父亲准她去漳州,根本就不是为了让她散心,为了让她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只是把她当成障眼法,为了能丝毫不引起怀疑去跟范世坤等人交易罢了。
他明知道她跟宋楚宜要好,也再知道不过郭家跟长宁伯府关系亲密,所以拿她当幌子,明面上成全她,暗地里却利用她。
当日在惠州,她发现卢管家和范世坤的家奴谈话之后,只觉得身上的血都一瞬间凉了,简直不敢置信。
可她难过归难过,痛苦归痛苦,却绝不是一个受不得磨难的人,压住了心里的万般思绪,偷偷去信通知远在京城的周唯昭,生怕周唯昭真的被父亲安排的奸细陷害,可那些信却通通石沉大海,没有消息。
唯有托词送给故交叶二的,因为送的早,在京城那边内奸察觉到她的异样而送信回来之前送出去的,因此并没受到拦截,也幸好因为送的早,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她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不可抑止的委屈,见宋楚宜伸出手来,勐地扎进她怀里,抱着她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这么些日子她都没哭,想到父亲毫不留情的就让卢管家和范世坤伪装成海寇杀死她,想到母亲虽然不舍却还是纵容父亲的软弱,心里疼的简直五脏六腑都揪在了一起,可就是这么疼,她也没哭过,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了,她若是不能活着回到京城来,就算是哭瞎了眼睛,也是枉然。
只有这时候见到宋楚宜,不知道是不是实在是一路上惊恐交加疲累至极,还是觉得如释重负,她终于觉得心中委屈,抱着宋楚宜哭个不住。
“我......”她哭的酣畅淋漓,终于收住了眼泪和啜泣,把头埋在宋楚宜肩上,吸了一口气,眼泪又啪嗒一声落在手背上,停了半响才道:“我差点儿死了......”
叶景川在门外抿唇站着,面无表情,耳朵里却不停传来里头细细的抽泣声,面上神情越发的冷淡,如当年父兄所说,如当年宋楚宜和宋珏所说,这世上,多的是丧心病狂没有心肝的人,譬如卢大爷,女儿在他心里或许什么也不是。
卢重华没哭太久,片刻后就自己收住了这些矫情的抱怨,苦笑着朝宋楚宜绽开一个勉强算是笑的笑来:“当初我还以为我父亲想把我嫁给表哥只是利令智昏的缘故,可是没想到,利的确是为利,可是所图的可全然不同。”
她垂下头,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以及疑惑,攥着宋楚宜的手不肯放开:“是我自以为是,以为他不过是想卢家出两个皇后,是我一直错认了他的野心。”
她们两人说话,青莺并没被要求出去,她身上毕竟有着武功,又绝对可靠,因此并不需要避讳,此刻听见卢姑娘这样说话,疑惑的眉头都皱在一起,很不明白她这事什么意思。
宋楚宜自己却猜出了个大概的影子,虽然心里早有准备,知道背叛周唯昭的必定是亲近人,可是当听卢重华说出卢大爷名讳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愣怔在原地。
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看着眼角发红的卢重华,似乎是怀疑自己没听清楚,重新再问了一遍:“是.......舅舅?”
出嫁从夫,周唯昭的舅舅,自然也就是宋楚宜的舅舅。
宋楚宜想过很多人,周唯昭身边的每个人在她心里都是怀疑对象,可是在她心里,这些人纵然可疑,那也是被韩正清别有用心的收买了的缘故,再也没想到卢家身上去------当初周唯昭五岁时险些丢了命,眼看着根本活不下去,是卢老太爷想的法子,千难万难的请动了张天师,就算到了龙虎山也不安稳,宋楚宜听青卓提过不知多少次,周唯昭在龙虎山上遇虎遇狼险些丢命,要不是他身边有卢家的这批人跟着,他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何况,卢家是卢皇后和卢太子妃的娘家,是周唯昭的母族,周唯昭若是倒霉,只有他们的坏处,再没有他们的好处,他们除非是失心疯了,才会盼着周唯昭不好。
因此,就算是知道上一世卢重华嫁韩止嫁的蹊跷,卢家兴旺不合情理,她的目光还是只在卢家旁枝和下人身上打转,宋珏那边也还没消息传回来......
再没想到会是卢大爷。
她垂下头,腕间的绞丝三环白玉镯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可看上去水润,贴在肌肤上只觉得冰冷刺骨。
果然人心隔肚皮,世上最难窥测的,大约就是人心了。
当初瞧着卢大爷那非把卢重华嫁给周唯昭不可的架势,还以为是因为卢大爷想着亲上加亲的缘故,现在看来,却是想着在周唯昭身边再添一个棋子吧?
卢重华在他眼里哪里是女儿?不过是身份比寻常人高又再合适不过的棋子罢了。
屋里安静了片刻,卢重华看着宋楚宜莫测的神情,压低了声音开始说起在漳州的事。
她原本是想到处游的,跟崔华蓥商量好了想要办个女学堂,到时候教女孩子们读书,因此在漳州只呆了一阵子就腻烦了,想要往远些的地方去逛一逛,刚好听说广东那边秦夫人在,更是慕名想要前往。
可却被卢管家千方百计的劝住了,她也不以为意,只当卢管家怕她到处疯跑惹了麻烦,谁知道卢管家却又撺掇着她往惠州去,说是惠州那边正是好玩的时候。
她跟着去了,就出了事。(。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二十二·所图
发现范世坤的家仆也是很偶然的事,她被卢管家支开去了画舫上游玩,没等的及卢管家来接,就因为看见了商船上有叫卖珐琅掐丝水银镜而提前回了船上,准备多买一些,到时候好分给宋楚宜并家里诸姐妹并好友。
谁知就撞见了卢管家同人鬼鬼祟祟的说话,卢管家是要让范世坤反,范世坤是台州参将,手里握着宁波、绍兴等地的兵权,说得上是位高权重,他若是愿意,只要把这些兵一带,让他们可着倭寇和海寇闹,那沿海就都得闹起来。
她吃了一惊,不明白为什么卢管家会说这样吓人的话,可卢管家自己就说了个底儿掉,自夸似地与有荣焉的说如今圣上坚持不住多久了,太孙殿下更不必说,根本不是阻碍,又说太孙殿下身边得力的人里布置多少都是他们的人......
卢重华说到这里,打了个抖,觉得身上很冷,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也仍旧觉得冷,那冷是从脚底冒起来的,很快就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人浑身上下都难受,
“我掩住了震惊和难过,后头又偷听过几回他们说话,也曾经故意闹着要办学堂支开卢管家,去他的船舱里小心翻找过,这才知道真的是我父亲的意思,是我父亲......”她眼角眉梢都透着难过和不解:“是我父亲想要害表哥。”
宋楚宜没问为什么,这世上叫人不解的事多了,就如同韩正清对大范氏那莫名的执念,何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所图的,不过就是这些罢了。
卢家固然是后族,固然极为荣耀,可是相比较起从。如今退居一隅的、为了卢皇后和卢太子妃安宁的卢家就的确是显得有些憋屈了。
卢大爷看来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只想凭着裙带关系往上攀附啊,之前说他想卢家出三个皇后是野心太大,可是现在看来,卢大爷的野心分明远远不止于此。
她揉了揉眼角,握住卢重华的手,正要劝解劝解,就听见卢重华又哭起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连我的死活也不顾,当初他给我讲故事......”
卢重华说到这里,忽而好似明白了什么,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我明白了,当初他给我讲故事,说起前朝末帝之时,常常说家家户户都有扼杀婴儿之行-----说是家里根本养不起,于是只好打死,还说这自古以来就有之,他这是提前想叫我心中做好准备吧?”
人在生气的时候,凡事都爱往坏的地方联想,这样一来,好似才能舒缓些怒气似地,卢重华不再伤感,说起之后的事:“写了信给表哥,偷偷写的,卢管家决计不会知道,因为我托了郭大哥着人寄回的京城,可是从那之后,连你的信我也收不着了,更别提表哥的回信了,从那之后我就知道不对,可是没等我做出反应,已经来不及了。一天晚上,我睡的好好的,忽然船舱里就出了事......”
直到如今,她说到这段经历的时候还在瑟瑟发抖:“双华她们几个全没了......根本不是什么海盗贼匪......”
她吸了一口气,咳嗽了几声,面色泛白:“如果不是叶二少爷来的快,我也死了。我这里......”她苍白着脸指了指胸口:“这里边上,被捅了一刀......加上叶二少爷的船又迫近了,他们来不及再确认我死了没有,直接把我踢下了船,凫水走了。是叶二少爷顺流而下,这才在一搜渔船里找到了我......”
宋楚宜睁大眼睛,宋毅再不配当父亲,也从不曾对她有过不好的心思,她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心肠能冷硬到这个份上。
可是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卢重华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我们一路上行来,听见的都是不利于你和表哥的风言风语,说是因为你们的逼迫陷害,恭王和韩正清才反的,还说你们设计毒害了圣上......”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是不是有人在刻意散布谣言?”卢重华有些焦急,鼻尖上沁出了汗:“还有,表哥身边的人......”她皱起了眉头,握了握宋楚宜的手,明明鼻尖在出汗,可是手心却冰凉一片:“一定要小心,说不定就跟这凶猛的流言有关。”
宋楚宜也回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笑了一笑:“没有,不是别人散布的谣言,是我自己散布的。那些人充其量也就是推波助澜罢了。”
卢重华一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道:“这是......为什么?”
“如你所见。”宋楚宜并不瞒着她:“我也发现殿下身边有奸细了。”
她想了想,挑了青柏等人的事告诉卢重华,又道:“青柏虽说是自杀,可是他若真要自杀,为什么还要先逃出一段路?分明是不想死的,还有郑柏虎......如果不是对我们的行动都了如指掌的人,又怎么知道郑柏虎在我宅子里?杀了人之后还半点痕迹都不留,马三在军中可是做斥候的,连他及时追出去尚且半点痕迹都没找到,这可不寻常。我思来想去,除了还有别的内应,没有旁的可能了。”
卢重华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额角并太阳穴和眼睛都痛起来,喉咙也干的厉害,咳嗽几声端起茶杯喝一口茶,镇静了会儿心神才苦笑了一声:“这局布的可真大。”
“原本我不想说的。”卢重华放下杯子:“怕是自己小人之心,可现在我却不得不说了。小宜,若是表哥身边真有这么厉害的奸细,那除了老孔,我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老孔......这个跟在周唯昭身边这么久,一直憨厚老实的过分,看上去还身体不好,小儿子还曾经为了保护周唯昭而死了的忠仆。
一百二十三·罪人
卢重华有些木然,自从卢管家说奉了卢大爷的命令,生死不论的时候开始,她的震惊就已经用完了,从此之后,再发生什么事,也不会令她觉得匪夷所思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只有老孔跟在表哥身边最久。”她有些麻木的说了一声,浑然不觉茶杯里的茶水已经凉了,端起来又喝了一口:“而且,他也最合适了。”
按照宋楚宜说的,那掌管黄大仙庙的那座宅子的老孔不是才最有可能无声无息的下手的吗?何况周唯昭身边的大事小情,应该很少有能瞒得过老孔这个贴心人的。
青莺瞪大了眼睛有些坐立不安,实在没想到卢家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卢家要这么做,这么做,对卢家到底有什么好处?
叶景川也同样在问宋楚宜同样的问题,他走进来,看了卢重华一眼,眼里酝着巨大的怒意:“卢家是不是疯了?”
没疯,宋楚宜有些明白他们的打算,大约是觉得只有个国舅爷的虚名过的不开心吧,还想跟“好处不好处是什么我不知道。”宋楚宜摇摇头,看着叶景川坐下来,先把最近京城发生的事大致都同他们说了,然后才道:“也是重华的死讯传回来的时候让我勐然想到......想到我梦里的卢家有些不对劲。我已经叫大哥去查了,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也难怪没有消息。卢大爷既然能连女儿都舍得,还能勾结上韩正清,自然不会是寻常人。”
是啊,明明知道韩正清是大范氏的入幕之宾,知道韩正清跟大范氏的关系,居然还能不顾亲妹妹和亲外甥......
宋楚宜有些错愕,转眼却又释然了-----卢太子妃虽然不说,可是梁嬷嬷等人是提过的,当年卢太子妃之所以会嫁给太子,全是因为卢大爷逼迫的缘故。
既然卢大爷当初就能不把妹妹当人,是当作是谋利的工具,那在卢太子妃没有能耐给他想要的东西之后,自然是不可能再对不受宠的卢太子妃和周唯昭有什么期待了。
只是在周唯昭顺利回到京城之后,他可能也有过一段摇摆的时候吧?否则也不会亲自来京城走一趟了,说起来,如果那个时候卢皇后和卢太子妃能同意他的提议,帮周唯昭纳了卢重华当太子妃,说不得他可能会重新选择周唯昭。
当然,这些如果都只是想象,重要的是,卢大爷真的就是在背后捅刀子的人,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这出卖亲人如同家常便饭一般随意的嘴脸都实在是够恶心的。
卢重华默然片刻,撇去心里的恶心和不适,拉着宋楚宜有些担心:“那你们这么做,有没有把握?”她压低了声音:“别叫他们真的得手了。”
叶景川立即就明白过来卢重华的意思,看着她张了张嘴,又把脸转向宋楚宜:“你们也要多防着些,别叫他们真的假戏真做了,如果他们发现圣上没有中毒,让人在其中动了手脚怎么办?这可就真的成了死局了,到最后你们会百口莫辩。”
这一路上他已经听说了不少事,邸报也从未断过,京城里发生的大小事他心里都有数,这次进京是要慎之又慎的,因此他连家里都没有通知,直到回了通州,才找了老管家回家带口信。
现在他虽然知道表面上的混乱都只是假象,宋楚宜和周唯昭其实早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可是心里的担忧却丝毫没有减少。
因为没有人是傻子,他越是长大,就越是明白这个道理,总有比你更聪明思虑更周详的人,就如同宋楚宜,她就算算无遗策,还不是吃了老孔和卢家的亏险些陷入危险里?
现在因为战事,四处都乱得很,一路上回来,连沿海都受了影响,不少地方的官兵不听命令,起了乱子......
如果建章帝再不能及时苏醒,那就算是最后周唯昭他们戳破了韩正清这些人的阴谋也于事无补,因为人心已经散了。
好像就是为了回应他的担忧,他这句话才说完不久,帘子外头青桃就低声求见,进来后压低了声音禀报:“娘娘,今天已经查出来是什么毒了。”
青莺瞪大了眼睛朝她看过去,心里担忧无比。
叶景川和卢重华对视一眼,也都面色复杂。
“今天太白真人左思右想还是对圣上所中之毒没有头绪,因此想看看圣上寻常所用的补药和吃食之类,连御膳房都专门去了一趟,从前太医们开过的方子也一一的都对比了,之后发现.......问题出现在天师献上来的丹药里,天师献上来的丹药里,有剧毒。太白真人当着阁老们和皇后娘娘的面,拿了人做试验,那人当场就毙命了。圣上之所以能勉励支撑,听太白真人说,是因为服食的极少的缘故。”
张天师给建章帝炼制丹药已经成了惯例,他每年都要进京专门给建章帝烧青词祈寿和给建章帝呈上龙虎山独门炼制的丹药的,服了以后有延年益寿的效果。
从来没有出过错,现在终于出错了。
宋楚宜似笑非笑,脸上表情平静的很,她甚至还有空理一理自己的裙子,见叶景川和卢重华都朝自己看过来,轻声道:“意料之中。”
的确是意料之中,卢重华和叶景川担心的问题她自然也已经早就想到了,建章帝提前就服过张天师的解毒丸,又有晏大夫不眠不休的守在旁边,别人要是想另外再做手脚,难上加难,只会被当场抓个正着。
韩正清在给她设局,她同时也早已经跟常首辅和祖父他们把网都给拉好了。
现在,终于到了彻底收网的时候。
“你说得对。”宋楚宜看了叶景川一眼:“再拖下去,就算是最后我们胜了,也没有好处,因为战事拖不起,因为人心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幸好,他们已经提前入网了,没有再生出别的幺蛾子来。”
这也得归功于他们这一阵子的龟缩,才叫这些人真的以为得计。(。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二十四·逼人
卢重华一直不知道宋楚宜到底想要做什么,一开始在路途中看着听着,只听到满满的对于宋楚宜和东宫不利的传言流言,以为宋楚宜跟周唯昭是被人设计了,故意被损坏了名声。顶点23S.更新最快
可就算回来知道了其实不是那样,这一切都是宋楚宜有意为之故意纵容,也还是有些不明白,直到此刻,青桃带来了这个消息,她才朝宋楚宜看过去:“原来天师身边还有人......”
这局棋下的可真够大的,韩正清跟大范氏当初所图真是......叶景川接过了卢重华的话:“那现在又怎么办?引蛇出洞吗?”
是啊,他们的诱饵已经抛出去这么久了,给了这么多好处,也已经足够示弱,这些大鱼们,也该出来了,也该出来炫耀炫耀了。
引蛇出洞,就是这四个字。
宋楚宜笑了笑看着他:“是啊,现在当然是等人自己跑出来了。”她看向卢重华:“靠自己去抓怎么抓的完?何况抓完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你永远不知道身边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人,所以干脆不要抓了,不如把他们自己引出来。”
现在就是时候了,卢重华苍白的面上浮现一点红晕,她有些激动的笑了一声:“那你们岂不是还得吃一些苦?”
叶景川如今已经很能跟得上他们的思路,听卢重华这么说,也把头偏向宋楚宜:“都准备打点好了吧?别发生宫变之类的事......鲁王肃王和良妃那边......”
没想到叶景川这次回来竟然长进到了这个地步,举一反三不说,不过短短几句话就能想到这么远,宋楚宜有些诧异,看了他一眼才回过神:“都准备好了,这次靠我们自己,也布不下这么大的网,多亏了常首辅和岑大人的配合,有他们在,九门都无碍的,鲁王跟肃王......他们也不必担心,良妃有我大姐看着,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她既然想的周全,又有常首辅等人在掌控局势,而且自家哥哥自己也是清楚能耐的,宋珏又在羽林卫位高权重,叶景川也就松了口气。
“那好。”他压低了声音:“既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殿下如今肯定手忙脚乱,成了众矢之的,很快你肯定也要被人提起来的,你快回宫去吧。”
青莺也凑上来点头:“我们出来打的是看望明姿小姐的旗号,现在肯定不少人围着咱们家了......”她说着朝地上啐了一口,极为愤慨:“之前还只是猜测,百姓们就把您当成了妲己褒姒之流,现在坐实了圣上是中毒,那岂不是在告诉他们其他的流言也都是真的?他们肯定恨不得生吃了您,何况咱们也出来太久了,为防生变,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卢重华也反应过来,已经站起了身:“只是现在圣上确实是被张天师谋害的消息传出来,不知道城门那里有没有妨碍,你进城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如果有人制动宋楚宜出城来了,那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是傻了她也是什么代价都不用付的,卢重华是怕周唯昭身边的奸细连宋楚宜的行程都知道。
宋楚宜立即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低声让她安心:“你回来的事,我连殿下和娘娘也瞒着。没人知道我是往这里来了,你放心吧。守城门的是我祖父的世交之子,不会有什么妨碍。”
她说罢,由青桃披上了大氅,又交代叶景川:“重华就劳烦叶二公子多照顾了,最近应该暂时没人来找你们的麻烦,现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候,就算有人来京城报说你擅离职守的事,也应该没人在意,你可以先在这里安置一段日子,等过几天,好戏上演的时候,你们再来看戏。”
卢重华应了一声,连声催促她快走,生怕她迟了回去会生事,倒是叶景川迟疑片刻,抿了抿唇犹豫着叫住了宋楚宜,垂下头道:“她的伤势一直没有大好......”
宋楚宜停下脚来,看着叶景川身后错愕的瞪大了眼睛的卢重华。
叶景川却顾不得这些,有些焦急:“她当初伤的很重,养了整整三个多月才算是活过来了,可是一直没好全,现在还时时心悸心疼,经常整夜睡不着觉。所以我想,请六小姐.......请娘娘帮忙想个法子找晏大夫看一看。”
宋楚宜看了他片刻,见叶景川连耳朵都是通红的,卢重华也从错愕转变成不知所措,忽而就笑了,是真正的愉悦的笑开了:“好啊。”
她让青莺留下一瓶养神丸,再看卢重华一眼,认真的道:“保重,我过几天来接你。”
卢重华握着那个瓷瓶也朝她笑,站的笔直而坚定:“好啊,我等你来接我,你可要说话算话。”
青桃向来胆子其实不算大,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回却不觉得如今这逼人的形势让人喘不过气和害怕了,她看着宋楚宜,眼里闪着亮光:“姑娘,您说,叶二少爷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上重华姑娘了?”
青莺正给宋楚宜抿头发的手一顿,啊了一声:“什么?”她又瞧瞧自家姑娘的脸色,有些犹豫:“这不大可能罢?”
叶二公子分明是极喜欢她们家姑娘的啊,她这样想,随即又怔住,不过未必,当初叶二公子眼里可从来看不见其他姑娘,根木头似的,何曾开口关心过其他人?可他现在却当着自家姑娘的面替重华姑娘求大夫,重华姑娘自己都没顾得上的事,他却放在了心里。
宋楚宜嘴角带着笑,闭着的眼睛睁开,想了想才道:“大约......是罢。”
这是好事啊,叶景川可比韩止那个变态要好的多了,韩止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性格也阴狠偏执,上一世的韩夫人卢重华从来都是愁眉不展的模样。
现在多好,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事会一成不变。(。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二十五·罪孽
她当不起叶景川的一往情深,因为爱过,所以很知道爱一个人而不得的感觉有多难过。顶点23S.更新最快很多时候叶景川的喜欢对于她来说都是不可承受之重。她得了叶景川这样多的帮忙,总是希望他好的,他如今能走出来,能有余力去喜欢旁的人,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马车行驶的很快,穿过沸腾了的人群,绕过喧嚣的街道,终于拐进了西城,又重新换了马车回了长宁伯府。
黄嬷嬷已经等在二门了,见了她神情焦急的迎上来,张口喊了一声娘娘,一面引着她往里走,一面飞快的告诉她:“宫里来人了......说是请您回去,大老爷和五老爷亲自出面招待,拖到了现在,已经拖不住了,不住的来后头催。”
张天师进贡的丹药有问题,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这当然不可能是张天师一人所为,在天下人眼里,张天师就跟太孙殿下划上了等号,他做的什么事,当然都是跟太孙息息相关的。
因此张天师想害建章帝,必然是有太孙在身后指使。
宋楚宜点头,才进了宁德院,就看见被大夫人和二太太扶着,神情焦急的等在廊下的宋老太太,忙加快了步伐几步走到宋老太太身前。
宋老太太一把伸手抓住她,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抓着她的手往里走:“先换衣裳。”她说道:“不要急,不要急。”
宋大夫人的手都有些发抖,外头的消息她自然也知道了,可是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也觉得如今情势危急,却并没有擅自去打听,更没有跟从前一样自作聪明,寻个机会出卖宋楚宜。
这不是一个宋楚宜就能解决的事,这是一盘很大的棋,摆明了就是冲着宋家,冲着整个东宫一系的人来的,没有人能避免。
宋楚宜飞快的由青莺青桃伺候着换好了衣裳,她此次出来一是因为是探亲,二是因为京中情况不好,东宫饱受非议,因此并没有摆全副仪仗,外头守着的都是信得过的可靠的人。
她一面由青莺青桃梳头,一面又回头去看着黄嬷嬷:“嬷嬷,劳烦您出去告知哥哥一声,请哥哥来见我。”
虽然同样是宋家人,可是宋珏并没有跟宋程濡一样闭门不出,仍旧子啊羽林卫当差,只是今天情况特殊,宋楚宜要出宫来长宁伯府,他跟同僚调了差事。
黄嬷嬷答应一声急忙出去,宋老太太就问:“叫他来......”她想到什么,看着宋楚宜道:“是怕有人在路上......”
尹云端和宋大夫人对视一眼,脸上都不免有惊恐之色。
宋楚宜点头,等宋珏来了之后就道:“韩止跟我交手多次,一直没有占过上风,恭王和韩正清大约都知道我,如今好容易京城已经乱成一团,东宫人人自危,我又恰好出宫,若是我没有料错,他们不会想我活着回宫去的-----他们太怕功亏一篑了。这一趟还要劳烦哥哥。”
宋珏想也未想就点头,宋楚宜就再叮嘱宋老太太:“这几天京中大约会腥风血雨,祖母,您千万不要伤神,不管遇见什么事,您要相信我,我总会平安无事的......”
说话间向明姿已经奔进来了,她的肚子如今还不显,仍旧窈窕如常,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握住了宋楚宜的手,面带担忧。
宋楚宜将她的手放进宋老太太手里,郑重的再朝着宋大夫人和尹云端福了福:“请大伯母和母亲千万多多宽慰祖母......”又向向明姿道:“姐姐,好好照顾祖母,不管听见什么,也别多想,我没事,你们也要没事。”
向明姿按下心里的担忧惊恐,咬牙应是,随即又强笑:“是,你放心,我们都会没事。”
这一天长宁伯府进进出出的马车许多,仆妇们的小油车当然不被人看在眼里,直到那辆代表了太孙妃身份的四匹马一同拉着的朱缨华盖车一出来,原先抱胸看热闹隐在人群里的几个人才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飞快的四散开来。
陈翰林有些不明白,兴奋之余还带着一点莫名,在徐大跟前转悠了两圈很是茫然:“现在咱们不全力再推一把彻底定了太孙这大逆不道的罪名,怎么反倒腾出手去对付一个太孙妃?”
徐大看了他一眼,见他上窜下跳的厉害,有些烦闷的朝他摆了摆手,见他朝一旁退开,才哼了一声:“你懂什么?”
这位宋六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反正一切事都跟这位宋六小姐脱不了关系,如今太孙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犯事的是张天师,丹药是他亲手制的,从他寄住的清虚观里也同样找到了一批带着同样毒药的丹药,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而周唯昭又跟张天师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都跑不脱了。
唯有这个宋六小姐是个极难缠的角色,当初世子爷不止一次的在她手里吃亏,元慧大和尚也是死在她手里、
为防万一,杀了她才是以绝后患。
陈翰林没顾得上他的嘲讽,现在他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虽然觉得已经布置的很是妥当周全,觉得绝对不会出错,可是心里在尘埃落定之前还是免不了要担心的,现在太白真人在内阁众人面前证实了张天师下毒,他如今才算真的是放心了。
相比较起来,徐大的嘲讽算什么?反正他从前也不是没被嘲讽过。
他满面带笑,近乎讨好的点头:“您说的是,我不懂。那宫里的事怎么办?”
太孙妃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现在城里乱作一团,百姓们都闹的厉害,五城兵马司前几天还因为太孙妃的事跟百姓们起了冲突,被一伙百姓们砸了衙门,现在皇帝是被谋害的事被证实了,城中更是乱的厉害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巡街也没用处,一个太孙妃不过带着那么点仪仗队的人,能有什么用处?
他担心的是宫里的事怎么收场。
徐大拍了一下桌子:“怎么办?内阁大臣们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办?皇后娘娘是太孙殿下的亲祖母,肯定也当不了事了。这个时候,大臣们自然是会推举出一个合适的人出来暂时管理朝政。不是鲁王就是肃王吧。”
宋贵妃生的小皇子毕竟年纪还小呢,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二十六·得意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不管是谁,反正随着这些流言一一被验证,到最后恭王也是无辜的,不仅无辜,还是被冤枉的。顶点23S.更新最快
建章帝又死了,鲁王或者肃王任何一个人上位都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也打不过恭王和韩正清,到了那时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位子拱手让给恭王了,难道还等死吗?徐大有些得意,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吩咐陈翰林身边的陈家的管家:“快,再去打听打听消息。”
等管家跑了,他自己也站起身来,在屋里走了一圈,踌躇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犹豫。等过了片刻后才开了口:“你......你亲自出去给我送个信。”
陈翰林用手指了指自己:“我?”让他亲自去送封信?送什么信?
徐大眯了眯眼睛看着他,有些郑重的吩咐:“极重要的事,耽误不得,我还有别的重要的事要做,所以这事儿就托给你了,本来该当我自己去的......”
是啊,周唯昭身边的人还有张天师身边的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其他的人谁都不知道,本来还是该他自己联系的才是,可惜现在不行。
他得蒙混蒙混想个办法混进宫里去找东平郡王,郡王殿下是侯爷的命根子,如果这位郡王殿下被东宫这场乱子给波及了,那他可真是玩死难辞其咎。
偏偏东平郡王又桀骜不驯,极为固执,根本软硬不吃,他只好自己进去一趟解决这事儿了,跟侯爷的心肝宝贝比起来,其他的事就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见陈翰林呆愣着像是一只鹅,有些烦躁的伸手一拍他的脑袋把他拍的原地转了个圈而,不耐烦的道:“听见了没有?这事儿只能你一个人去,半点乱子都不能出!否则,到时候你的命就别想保住了!”
陈翰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徐大交代完,自己黏上了胡子,正正衣冠,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副老实无害的模样,在城里四处乱转了一圈,到了一个极不起眼的宅子门前,敲了敲门。
他敲门的同时,东宫太子寝殿的大门也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三宝面如土色急急的奔进了殿里,见太子艰难的动了动手指,颤着嘴唇就跪下去了:“殿下,出事了......”他泪眼模煳的跪在了太子跟前,瑟瑟发抖:“张天师进贡的丹药有剧毒,圣上就是吃了这个丹药如今才会昏迷不醒,太白真人说......说是无药可救了......”
太子眼里闪着难以置信的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话。
张天师会给建章帝吃毒药?简直是笑话!
恭王.......恭王!他的目光里满是怨毒,就像是一条淬了毒的毒蛇,同时又满是不甘心,都已经让东平去提醒过他们了,可是这些蠢货,这些蠢货居然还是让人得手了!
他倒不是多么仁孝,可是建章帝毕竟是他父亲,母亲从来都偏心,可是父亲却不曾亏待过他,他心里难受,听到无药可救四个字,顿时目眦欲裂,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眼睛一热,紧跟着就一声接一声的干呕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
宋楚宜不是很能耐吗?周唯昭不是思虑向来周详吗?就算是张天师,那也是个老油条了,他们这么能耐,怎么还会陷进别人的陷阱里?!
东平郡王匆匆赶进来,连忙去拍太子的背,总算是叫太子不再干呕了,又连忙吩咐人拿了热水,亲自喂太子喝。
太子推开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艰难的动了动手指,指着自己床榻上的枕头。
“这里......”他闭了闭眼睛喘息了一会儿:“这里......有东西......你快走......”
他说话还是断断续续吐字不清,可是较之从前却已经好了不知多少,而因为长久的相处,周唯琪已经很能跟他沟通,此刻他这么说,周唯琪登时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由涨红了脸,半响后才坚定的摇头:“不!”他看着太子,再次摇了摇头:“父亲,我不会走。”
他声音里忽然带了些哽咽:“我是您的儿子,我是堂堂正正的皇孙,我为什么要逃?我不走,就算是要死,我也要和父亲死在一起。”
他握住太子的手,极力让太子镇定下来,轻声道:“父亲,大家都说是东宫陷害了恭王,是东宫引得战火四起,我也是东宫的人,我是您的亲生儿子,此时此刻,我哪儿也不去!”
他就算是死,也要站着死,绝不可能逃,更不可能逃向韩正清和恭王。
太子颤了颤手指,良久无言,到底没再说什么,许久,忽然睁开眼睛:“好......带我......去清宁殿。”
清宁殿里如今乱糟糟的,乱的实在是厉害,卢皇后面色惨白的跌坐在凤座上,以手掩面,累的简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圣上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坚持住,都要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
可是现在看来,哪里会变好啊?
她实在撑不住了,只觉得精疲力竭,过了好一会儿,听见外头说是荣成公主到了,才放下手,抬眼看见了疾步跑进来的荣成公主。
“母后!”荣成公主惊唿一声小跑上前扶住卢皇后,看着卢皇后几乎一夜雪白的头发,眼里蓄满了泪花:“您......”
卢皇后摆了摆手,到了如今,她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你都知道了?”休息许久之后,卢皇后才有力气开口说话:“知道了怎么还进宫来?是不是傻?现在我跟唯昭在世人眼里都是罪魁祸首,你......”
荣成公主揽住她的手把头靠在她肩上:“我为什么不能进宫来?这个时候,更要进来。母后放心,不会有事的。”
又是这句话,换做平时,卢皇后或许会信,可是现在,让她怎么信?
她自嘲的牵了牵嘴角,吩咐一旁的掌事:“出去问问,到底打算怎么办。”(。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二十七·指证
是死是活,总要给个说法,到了现在,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反正事情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掌事面色沉沉的屈膝应是,飞快的小跑着出去。
她还没回来,外头蒋公公先跑进来,说是太子和东平郡王到了。
卢皇后跟荣成公主都有些吃惊,再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太子和东平郡王会来,还是卢皇后先反应过来,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让他们回去吧......”
现在这个时候,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跟太子生气了。
荣成公主却按住她的手:“母后,叫他们进来吧......”她苦笑了一声看着卢皇后:“现如今内阁还没商量出个章程来,要是出了事,太子哥哥和东平两个人怎么办?还不如先叫到清宁殿来,再怎么,他们现在也不会闯到清宁殿来拿人吧?”
卢皇后愣了愣,心里却只觉得冰凉一片,什么叫做拿人?
可她已经没有精力去想荣成公主这话里的深意了,或者也是不愿意去想。
她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她自己的儿子逼到这个份上,逼到无路可走,逼得她绝望至极。她点头答应,咬了咬牙又道:“去鸣翠宫和永安宫,叫太子妃和太孙妃都过来。”
太子被放在长春凳上被抬进来,面上没了平常的阴狠阴戾,连眼神都不知道为什么都变得平和许多,见了卢皇后,头一次没有喊打喊杀,头一次没有目光怨毒,他动了动嘴唇,喊了一声母后,然后看着惊住了的卢皇后和荣成公主,断断续续又艰难的道:“别急......别怕......”他喘了一会儿气,才有足够的力气接着说下去:“有我呢......”
虽然有他没他半点用处都没有。
卢皇后被惊得呆站在原地,半响没反应过来,看着太子简直觉得不可置信,也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出自太子的口,等反应过来,她的眼泪已经先于她的动作,扑簌簌的顺着脸流了下来,几步奔到太子跟前,看着他半天,半响才捏住了拳头,说了一个好字。
荣成公主也跟着卢皇后站起来,站在太子身边神情复杂,她以为太子一辈子就要被他自己的执念困死了,她还以为太子这次会高兴,毕竟他可是个偏执的近乎可怕的人,说不定还会开心于周唯昭和卢皇后遭难。
可是太子没有,不是他真的对往事毫不介怀,也不是他想通了,他只是,不愿意看着恭王得意罢了,恭王厌恶的,都是他喜欢的。
何况,如今他的儿子还在这里,东平郡王既然要誓死同东宫宫存亡,那他这个父亲怎么能临阵脱逃,他想到这里,赞赏的看了一眼站的笔直如松的东平郡王,转头看着卢皇后和荣成公主:“既然......内阁的人认定唯昭有罪.......那就......”
他挣扎着一口气看着卢皇后和荣成公主都朝他看过来,斩钉截铁的道:“那就让东平主持政事!”
卢皇后还没来得及滑落的眼泪瞬间又蒸发了,她呆愣愣的看着太子,似乎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太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荣成公主也下意识的朝东平郡王看过去,见东平郡王也瞪大了眼睛,才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你疯了吗?!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内斗?!”
都快死了,东宫都快完了,眼看着就要被人逼入绝境,这个时候,太子居然还想着替东平郡王争名夺利,现在是那个时候吗?!
太子呵了一声,艰难的摆了摆手:“那......不是他,你们要让鲁王,肃王来吗?”
他讽刺的笑了笑,见卢皇后和荣成公主并东平郡王都怔在原地,又补充道:“还是让恭王那两个儿子出来?”
他神情复杂眼神凶狠:“这不就是恭王的目的吗......他不就是想要让东宫身败名裂千夫所指......不是说他是被我们逼走的吗......既然是被逼走,他自然是无罪的,既然无罪......现在鞑靼打来了,朝中又无人主事,他作为唯一一个能跟韩正清沟通的人,自然......”
自然该是他被推出来了,他提前在朝中散布谣言,给自己造势洗白,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为了能名声好听一点的登上这个位子。
太子没等到他们几个说话,接着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等着吧.....很快就有大臣上书请赞立国君了,不管是哪一个,难道会有我们的好果子吃??”
自古以来从来就不缺少为了利益投敌卖国的人,何况现在恭王名声还已经洗白了,成了一个受尽苦难受尽冤屈却还是百折不挠,想着清君侧的好儿子,好藩王。
韩正清早给他铺好了路,把一切坏名声都自己背了。
他们两个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到时候事成了,恭王再象征性的提提条件,呵斥呵斥韩正清,韩正清再跟鞑靼商量着退兵,再给个公主和亲,给些赏赐,开个互市,事情也就解决了。
可他们想的倒是美!
卢皇后和荣成公主犹自反应不过来,外头蒋公公已经急急忙忙的求见,一进来双膝就软了,跪在地上不住的打颤:“不好了,娘娘......”
卢皇后的心勐然一跳,跟太子并荣成公主对视一眼,就听见蒋公公再次开口:“......天师身边的慈云道长站出来指证,说天师乃是受太孙殿下指使,才给陛下投毒......”
来了!果然如此!
太子面带嫌恶,心里对于恭王和韩正清的厌恶简直无以复加。
这两个阴险很辣的小人,他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做。
东平郡王愣在当场不能反应,卢皇后呵了一声,却半点泪水也不再流了,嘲讽的哦了一声:“太孙殿下呢?”
周唯昭最近都按照大臣们的要求随侍在建章帝身侧,现在既然太白真人已经确定建章帝是中毒,而又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那些人打算把周唯昭怎么办?(。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