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无耻
这一年的上元节尤其的冷,棉袍大氅都裹在身上,也挡不住刺骨的寒意,倒不像是在京城,却像是到了南方,不管穿了多少厚衣裳,骨头缝里都透着冷意。顶点23S.更新最快
建章帝这病来的突兀又迅勐,很快就发展到了昏迷不醒的地步,明明人是在内阁跟众大臣议事的,可是好端端的什么也没做,忽然就直愣愣的倒下去了,慌得常首辅都七十六的人了还跌跌撞撞的连滚带爬的让人去请太医,去通知清宁殿。
一干在内阁议事的人都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可是更坏的消息还源源不断的传来-----西北那边又来了战报,河北西路的守备军援助不及,紫荆关三万守城将士折损过半,只差一步就能攻破紫荆关了,紫荆关如今只剩了一个巡察御史苦苦支撑。
好在常首辅和兵部尚书岑必梁以及吏部尚书宋程濡都是稳得住的,立即就做出了决定,命河北西路的守备军加紧驰援,并且调派两京备操军和河南备操军赴京守卫。
九城兵马司日夜巡防,加紧城防,九门戒严。
另一方面,常首辅代表内阁奏请皇太孙主事监国。
卢皇后惊慌得几乎要哭瞎眼睛,听内阁奏上来报说要请皇太孙监国,立即答应。建章帝若是真有什么不测,至少周唯昭还能独当一面,她看着卢太子妃安排好了宫务,安排好了侍疾的妃子们,见荣成公主神魂俱丧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的手:“不必担心.......还有唯昭在......”自己却也已经憔悴不堪,仿佛随时就会倒下去。
“哪有那么容易?”已经好转了许多的太子说出了头一句完整的话,目光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东平郡王:“他......”他说话还是要停顿许久才能把一句话表达清楚:“他还没来得及差地把主和一派给打死,恭王和韩正清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如果建章帝晚一些倒下去,至少彻底给郑三思这些主和派的官员们定了罪,然后撑到二月二十一周唯昭皇太孙册封仪式完毕,那现在周唯昭监国也名正言顺。
可是偏偏建章帝这个时候倒下去了,太子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无耻!”
东平郡王知道他是在骂恭王和韩正清收买朝廷官员,让钉子选择在西北失守的情况下闹出主和的闹剧来刺激建章帝,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又帮他翻过身开始给他按摩手指,虽然有些慌张,却还不至于方寸尽失:“父亲也不必过于担心......内阁已经议定了,由太孙接掌国事监国,原本太孙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这下他放开了手脚,反而更加便利一些。”
太子冷冷的牵了牵嘴角,眼里闪着冰冷的光:“不......”他喘了一口粗气,被东平郡王扶起来靠着大引枕坐着:“要出事了......要变天了......”
东平郡王坐直了身子看着太子,很是不明白:“父亲......”
太子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冲他道:“去,去提醒他......小心被人做.....手脚......”
相对于周唯昭,他当然还是更喜欢东平郡王这个儿子多一些,周唯昭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陌生了,情分都是相处出来的,他跟周唯昭之间总共在一起的时间恐怕也不超过三个月,哪里来的情分可言?可是就算是这样,比较起恭王那个丧心病狂的弟弟,他肯定还是更希望周唯昭站稳------无他,周唯昭就算再厌恶自己,碍于礼法也不得不尊他为太上皇,可是对于恭王来说,他可就什么也不是了。
东平郡王心直挺挺的往下沉,整个人都惊得跳起来,才刚用过的晚饭好似都在胃里翻滚,难道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看着太子:“父亲的意思是,皇祖父的病......”
太子点了点头,东平郡王倒吸一口凉气,站了起来很有些不知所措。
他已经提醒过了周唯昭了,也提醒过宋楚宜了,以这两个人的手段和能耐,再加上张天师格外小心,怎么可能还会被人趁虚而入栽赃陷害?!
他立即站起身来,出了门却迎面撞上了一个小火者,见小火者跪在地上磕头不已,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要走,就又被扯住了衣裳。
他皱着眉头正要发作,就见小火者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看着他:“殿下快跟我走,宫里要出事了。”
东平郡王诧异挑眉,往后退了一步,小火者膝行了两步灵活的站起身来:“殿下,您身份尴尬......”
又是韩正清的人!东平郡王压抑住内心的厌恶和恶心,不动声色的问他:“哦,我身份如何尴尬?”
小火者笑了一声,那笑声颇有些肆无忌惮:“这身份为什么尴尬,殿下跟我都心知肚明,何必非要点破?殿下,如今实在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刻,他们被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可能做的出来,您千万别再耍小孩子脾气,否则到时候......”
东平郡王上前几步揪住了他的衣领往后头一带:“否则到时候怎么?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小火者笑的让人极不舒服,竟还有武功在身,不过转眼就挣脱了东平郡王的手,朝太子寝殿的方向瞧了一眼:“否则到时候,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子的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恐怕要拿您来撒气了......”
他叹了口气,他们家侯爷给他们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护住东平郡王,可东平郡王这人实在是有些不识好歹,软的不吃,他只好来些硬的了。
反正现在建章帝也已经昏迷不醒,周唯昭也眼看着要倒霉了,没人能惩治身份尴尬的东平郡王,他干脆就把东平郡王的身份捅给了太子妃和太子知道。
他见东平郡王咬牙切齿,就油腻腻的笑了一声:“殿下也别这么瞪着我,您本来也不是太子的儿子,在他跟前尽了这么久的孝也足够了,总不能连尸骨都给他收吧......”
话越说越难听,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九十九·翻天
东平郡王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的愤怒简直无以言表,小火者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看着小火者,忽而笑了一声:“收尸?什么收尸?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韩正清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在心里骂了一声,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连抬手的力气也差点要没了,韩正清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恶心他,还不忘记拿他母亲的话来说事。顶点23S.更新最快
这让他既厌恶自己母亲又鄙视韩正清之余,更觉得自己肮脏不堪,他母亲当初把韩正清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诓骗韩正清的时候,心里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的处境会如此难堪?
小火者显然是个人精,看出了他的力不从心和无奈,脸上笑意愈深,语气也变得肆无忌惮:“郡王殿下,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您可别弄错了,您的父亲是侯爷,您的兄弟,现如今可还在晋中呢。”他说着,眼睛滴熘熘的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东平郡王身上:“事到如今,不求殿下能帮侯爷什么,至少别给侯爷添乱吧......侯爷若是成功了,您日后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封王拜爵却是肯定的,侯爷眼里就您这么一个儿子,您要什么他能不给您?”
东平郡王只觉得恶心,可他纵然已经恶心到了极点,也不忘记朝眼前的小火者绽出一个笑:“这样啊,既然他让你来对我说这些话,是不是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小火者有些警惕的看着他,犹豫片刻后才点头:“侯爷的意思,是叫我务必保证殿下您的安全,所以殿下千万别再任性了......”他压低了声音:“要出事了,您也知道吧?陛下现在昏迷不醒,很快,很快矛头就会......”他朝着永安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神情认真:“您还是跟我走吧,到时候您再回来的时候,就能光明正大的换个身份了。”
“好啊。”东平郡王点了点头:“你容我先去收拾收拾东西,我母亲有东西要交给他。我不敢不带给他。”
小火者没料到原先还咬牙切齿的东平郡王竟然顷刻间就又转了态度,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半响后才点头:“既然如此,殿下自便,我......”
范良娣要交给韩正清的东西,他怎么也不敢说出让东平郡王不要的话来,否则到时候韩正清生吃了他的心都肯定有了。他想了想,又怕东平郡王再出什么幺蛾子,便咬牙道:“我陪着您。”
东平郡王抬脚领着他去了自己寝殿,钱应和黄翌青早已经迎出来了,建章帝病倒的消息传出来以后,他们就片刻不得安宁,生怕到时候又出什么事-----事实上,建章帝这昏倒来的时机实在是太不是时候了,摆明了山雨欲来风满楼,有大事要发生的征兆。
他们在周唯昭跟前说不上话,想着周唯琪之前已经去同周唯昭提过醒了,想着叫周唯琪再去送个消息才好-----建章帝这病,病的可蹊跷......
周唯琪暂时还顾不得跟他们说话,领着人走了几步,忽而转过身指着一个跟的最近的小火者冲守在殿前的锦衣卫道:“这人是细作,企图挟持我,抓住他!”
小火者唰的抬起头看着他,神情里先是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等看见了东平郡王古井无波的眼神又恍然-----东平郡王根本就是有恃无恐-----他明知道锦乡侯在乎他这个儿子在乎到了极点,他明知道就算是现在他立即抽刀杀了自己,自己也不敢还手。就算是被抓了,自己也不可能供出他跟锦乡侯真正的关系来。
这个人......如果不是侯爷的亲儿子,他真想一把刀送他上西天。
自从卢皇后和建章帝相继病倒,这宫里就布满了锦衣卫,此刻浑身警惕的锦衣卫几乎片刻就反应过来,直直的朝着那个小火者扑了过去。
小火者武功厉害,可是面对成群结队涌过来的十数名锦衣卫,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钱应黄翌青气喘吁吁的小跑着到了东平郡王身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殿下,这是......”
周唯琪叹了口气,眼里浮现出一丝嘲弄,更深的是厌恶:“又是韩正清那个臭虫。”
实在是臭不可闻,他低声把小火者的话都跟他们说了一遍,见小火者已经被按在了地上,上前居高临下的负手看着脸贴在地上的小火者冷笑了一声:“他是乱臣贼子,我是正统皇孙,你们在臭水沟里,以为别人也要对臭水沟趋之若鹜?”
钱应反应过来,看了那人一眼就转头看着东平郡王:“殿下,得跟太孙殿下说一声。”
现在建章帝昏迷不醒,卢皇后病体难支,唯有周唯昭能主持大局了,未免误会,这事儿还是得快点告诉永安宫一声。
何况这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奇怪,什么大难临头,什么要翻天了,现在除了建章帝的病......还有什么能拿出来大做文章的?
而建章帝的病,钱应的眼皮跳了跳。
如果这些人真的是在建章帝的病上下文章,那简直太可怕了......恐怕真的要翻天了。
周唯琪点了点头:“是要说一声。”他看着急急忙忙奔过来的江宏,语气镇定的吩咐他:“这人是韩正清的细作,跟我说些疯言疯语企图扰乱人心,你们交给赖都督处置吧。”
小火者捏紧了拳头,想咬舌头,江宏已经眼疾手快的俯下身捏住了他的下巴,哐当一用力,把他的下巴捏的脱了臼,这才把他像是踢一头死猪一样踹了两脚,吩咐人把他提熘起来,郑重其事的朝着东平郡王又拱了拱手:“臣等告退。”
钱应急急忙忙的凑上前来:“殿下,是不是要往永安宫走一趟......?”
东平郡王点了点头。(。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章·没死
东平郡王忧心忡忡的奔进永安宫,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和不安,在花厅里等了半响,终于等来了宋楚宜,朝前迎了几步站在宋楚宜身前:“嫂嫂......皇祖父的病......”
他顿了顿,看着面无表情的宋楚宜,又忽然停下了话头-----宋楚宜好像镇定的有些过了头,她是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到,还是已经有了准备?
这么一个愣神,宋楚宜已经开口了:“陛下的病怎么了?”
东平郡王被她一句话说的回过神,语气平静的把刚才那个小火者的事说了:“我顾忌这回皇祖父的病有些蹊跷,你们还是要小心为上。顶点23S.更新最快他们恐怕就是冲着你们来的。”他说着,叹了口气:“我上回跟您说的,让您小心天师身边的人......”
他生怕宋楚宜不信任他的话,有些焦急:“我真的没有恶意,现在我跟你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给韩正清那个无耻小人当儿子的!”
他因为太激动,脸已经涨的通红,青莺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感叹,当初哪里能想到,以为必定会不死不休的对手,如今却成了盟友呢?
宋楚宜的重点放在了那个被锦衣卫抓走的小火者身上:“你刚才说,韩正清让她来接你走?还说这京城要翻天了?”
东平郡王一愣,紧跟着就飞快的点头:“皇祖父身体向来不错,就算是最近事情多,也没有说昏迷就昏迷的道理,太医们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连皇祖父昏迷的原因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吗?”他是真的担心:“这里恐怕有蹊跷.....嫂嫂,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太孙这储君地位尴尬......”
当皇帝病倒的时候,周唯昭这个储君的地位自然而然的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宋楚宜没叫东平郡王提心吊胆太久,她看了东平郡王一眼,朝他点了点头:“这京城的确是要翻天了,不过殿下不必担心。”
东平郡王错愕的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只看见她目光莹莹如同秋水的眼睛,又连忙垂下了头,犹自回不过神来。
怎么可能不担心?宋楚宜是不是有些太自大了?
“殿下照顾好太子殿下吧。”宋楚宜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很快就完了。”
东平郡王向来不喜欢人跟他卖关子,向来不喜欢话说到一半就遮遮掩掩的人,当年他的母亲就是因为常常话只说一半,做些让人无法挽回的错事,可他抬头看着宋楚宜毫无波澜的眼睛,又什么质问都说不出口,神情灰败的垂下了头,喔了一声。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们接下来怎么样,殿下都不要担心。”宋楚宜没打算叫他一个人纠结太久,在上首坐下来,看着宫娥上来给东平郡王添了茶又恭敬的退下去,道:“只是我现在需要殿下帮我一个忙。”
东平郡王听的云里雾里,却还是本能的点头应了:“什么忙?”
“写封信。”宋楚宜牵了牵嘴角,原先还毫无波澜的眼睛里忽然起了狂风暴雨,亮的出奇,叫人不敢逼视:“写给韩正清的回信。告诉韩正清,你愿意认他这个父亲,可是你不屑于跟小范氏所生的儿子同一个祠堂共一个父亲,所以要他开祠堂拿族谱,删了韩止的名字,砸了小范氏的灵牌。”
东平郡王倒吸了一口凉气,勐地按住了椅子把手,瞪大了眼睛看着宋楚宜,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这是......”他茫然万分的看着宋楚宜,全然摸不着头脑:“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他有些惊恐,宋楚宜这不是想要趁机摆他一道,让他写了这封信,然后拿着这封信污蔑他是韩正清同党,把他一网打尽吧?否则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他写一封这样的信?
宋楚宜好似能看穿他的心思,双手捧着一杯茶,看着雾气升腾,轻声道:“殿下别害怕,我要是有害您的意思,现在用不着这么费劲,您说是不是?”
东平郡王目光有些复杂,不得不承认,现在虽然朝中局势不稳,可是建章帝一旦病倒,周唯昭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可代行天子职责,想给他罗织罪名,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他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声:“那嫂嫂能否明言相告,您这是要做什么?”
“要韩正清死。”宋楚宜笑了笑,脸上笑靥如花,可眼里却冷冻成冰:“只要你写了这封信,韩正清会有报应的。”
东平郡王已经忘记了来之前钱应和黄翌青再三交代说让他不要过多问话,只要把意思带到就行了的叮嘱,盯着宋楚宜,再问了一遍:“可是,为什么?”
他看着宋楚宜,神情很是诚恳:“我不明白。”
好在宋楚宜并没有吐出一句你不需要明白之类叫人吐血的话来堵他的嘴,她把茶杯放在桌上,看着白瓷茶盏在光可鉴人的黄梨木桌上散发出幽幽茶香,笑着抬起了眼睛:“殿下怕韩正清,那怕韩止吗?”
韩止?!东平郡王忽而觉得满口牙齿都疼,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把他砸晕了,他站起身来看着宋楚宜,不由自主心跳加快:“韩止?!”
可是韩止已经死了啊!这事跟韩止有什么关系?!
宋楚宜嘴角噙笑,眼里照旧冰冰凉凉的毫无笑意,仿佛笑只是她一个习惯性的标志,只是不费力气,所以就笑了,她看着东平郡王:“若是韩止没有死,他看见这封信,会发疯吗?”
她看着瞪大了眼睛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的东平郡王,垂下头笑了:“他发起疯来,好像挺吓人的。”
当然吓人,想起从前韩止对待敌人时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东平郡王打了个寒颤,然后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楚宜,半天都合不上嘴巴。
韩止没有死?韩止为什么没有死?如果他没死,那当天在船上烧死的那些人又是谁?宋楚宜为什么会知道韩止没有死的事?
他想不通,可是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已经冒出来了。(。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零一·翻云
东平郡王没有再问,他再问什么都是徒劳-----宋楚宜没想跟他深谈的意思,她只是需要他写这封信。顶点23S.更新最快
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话,真的可信吗?他攥紧了拳头犹豫片刻,忽而点了点头:“好,我写。”他说,然后照着宋楚宜的意思,下笔如飞。
宋楚宜看着青莺拿起了信,才对着东平郡王点点头:“多谢殿下成全,殿下放心。”她认真的看着周唯琪:“只要殿下安安静静的呆在东宫照顾太子殿下,不管这天如何变,都不会有雨点砸在你们身上。”
送走了东平郡王,青莺才感叹的哇了一声,把信极为小心的吹干了,有些感叹的道:“这.....郡王殿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封信简直可以说是......这措辞这样恶劣,恐怕韩止看见了,非得气的气急攻心吧?”
韩止这人本就偏执的厉害,当初多少匪夷所思的恶事他都做的出来,现在更不会有什么忌讳,宋楚宜当初不杀他,反而让人一路纵着他去了福建,不就是为了埋下这颗棋子,以后用来对付大范氏吗?只不过现在不必对付大范氏了,可以改人了。
有了这封信,恐怕早已知道一切真相,沉浸在家破人亡的悲痛中的韩止会出离愤怒吧?而一个出离愤怒的人......青莺自己想着韩止发疯的模样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太吓人了。”又转头看着宋楚宜:“可是咱们怎么送信......”
现在福建那边也不太平的很,韩止如今又用了化名投身了海盗,还成了海盗头子的义子,海盗向来在沿海和东瀛之间穿梭漂泊,行踪不定,要把信准确无误的送到他手里,实在太难了。
青莺感叹完,又有些担忧的看着宋楚宜眼圈底下那一团乌青-----这几天宋楚宜根本就没怎么睡,整个人都转的像是一只陀螺,她犹豫片刻,看着宋楚宜道:“娘娘,孙娘子的仇,我们也算是报了。”她说着,语气刻意放的轻快一些:“您不是已经通过老太爷给的朝廷主和的,闹的最厉害的几个官员的名单,顺藤摸瓜的把韩正清安排的奸细查出来了吗?现在那些主和的官员们也都下狱了,等殿下监国,把他们通通都杀了......咱们也算是报仇了......”
她知道宋楚宜有多伤心,轻罗跟含烟还没什么所谓,反正她们也从未把自己当成宋楚宜的人,可是孙招娣等人不同,这批人都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陪着她从一无所有的小姑娘到如今可以搅弄风云的太孙妃,这里头的意义是不同的。
青桃看了宋楚宜一眼,没有说话,她向来聪慧,知道这事必定没有那么简单。
那一日宋楚宜是临时决定去的黄大仙庙的宅子,郑柏虎也是前一天才被送进的那里,要是没有人临时通风报信,杀人灭口这事,怎么可能做的那么顺当?
刚刚好踩着点,她们进去的时候,那血分明都还是热的,人才刚死,可是马三那么快的追了出去,也什么都没追着。
杀人的人往哪里去了,别人不多想,她却不得不多想,也知道自家姑娘不得不多想。
韩正清派人来京城撺掇朝臣招安议和,企图扰乱人心是真的,细作在陈翰林府上也是真的,可是杀人的,却绝不可能是这个细作。
她看着宋楚宜,轻轻给宋楚宜拨了拨暖炉里的碳,又替她笼上了刺木兰花的暖套,低声道:“娘娘也别太着急......”
宋楚宜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把信递给了青莺:“拿去给哥哥,跟哥哥说,这封信务必交到郭燕堂手里。”
清风先生已经去了福建,先去的惠州,郭燕堂也早在年前就被建章帝从金吾卫外调去了惠州担任游击将军了,因为跟郭家有旧,又因为本身郭燕堂就算得上地头蛇的缘故,清风先生自然而然的就跟郭燕堂搭上了关系。
而孙二狗跟人通消息,如今就是通过郭燕堂或者是叶景川。
她对不起孙招娣,更对不起一心一意信任她,把妹妹都托付给了她的孙二狗,想到这里,她眼里的杀意头一次毫不掩饰。
这封信她一定要送到韩止手里,她要叫韩止跟韩正清两个人当笼子里的斗兽,不死不休。
看着青莺走了,青桃才担忧的在宋楚宜跟前蹲下来:“姑娘......”她一着急就经常忘记要喊宋楚宜娘娘,顿了顿,道:“咱们现在危机四伏,孙娘子的事,我知道您很伤心,可是如今更重要的事,还是要找出内奸来......这太吓人了.......”
是啊,到底是谁通风报信,又是谁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黄大仙庙的宅子里杀了郑柏虎杀人灭口?这实在太吓人了。
“他们尾巴已经露出来了。”宋楚宜握住手里的暖炉:“等一等吧,不会太久了。”
的确是不会太久了,青莺出去了一趟,魂不守舍的回来,差点连桌上的茶水都给打翻,咬了咬唇轻声告诉宋楚宜:“娘娘,出事了......”
“城里现在流言四起。”她看着宋楚宜,眼睛里藏着深深的担忧:“都说圣上病的蹊跷,还说......还说恭王造反都是被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逼的。说是太子殿下从恭王刚就藩开始就派刺客几次三番的想要行刺他,又说这次恭王在皇陵也是因为太孙殿下派了死士想要置他于死地,他迫不得已才出逃的。又因为实在太冤屈了,见不得圣上被小人蒙蔽,所以才决定起兵清君侧诛小人......”
战事总是容易叫人心浮动,加上最近朝中因为议和还是主战的事两派官员闹的不可开交,更是让百姓们都惶惶不可终日,韩正清这是利用民心翻云覆雨,想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想开始给恭王洗白成仁义道德的典范,把周唯昭说成阴险无耻的小人了。(。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零二·覆雨
流言发酵的极快,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样,事情越说越离谱,渐渐的,从太子太孙陷害谋害恭王,发展成了原本就是天煞孤星的宋楚宜迷惑了太孙殿下,让太孙殿下成了桀纣之流,为了她连自己的亲叔叔也可下毒手。顶点23S.更新最快
又有人觉得不服,尤其是那些学子学士们,反驳说乱臣贼子就是事多,居然还把责任推在女人头上,令人不齿。
可这声音很快就淹没下去,因为有人暗搓搓的提了一句:“莫非诸位忘记了当初皇觉寺的元慧大师给这位宋六小姐批的命格?难道诸位忘了皇陵温泉别庄里挖出来的天降石碑?”
又有人觉得不服:“可有道高人多了,也从未听见天师府的张天师说什么,当初太孙妃去阳泉的时候还碰上过太白真人,同样也没听见太白真人说过什么啊。”
一语激起千层浪,立即有人反问了一声:“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说六小姐不好的都死了,不说她坏的就活的好好的?”
热闹得沸反盈天的茶楼瞬间安静下来,有人穿插期间往来不绝,最后冒出一个声音:“而且,谁不知道天师府的张天师是太孙殿下的师傅啊,他怎么会说太孙妃的不是?就算看出来了,肯定也不会说啊。”
常先生只觉得焦头烂额,最近去茶楼喝茶的心情早已没了,回来之后就直奔宋程濡的书房,等宋程濡有了空了才挪进去,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口气:“民怨沸腾,恐招致大事啊。”
宋程濡却并不急,甚至还有心情问了一声:“怎么,今天说到哪儿了?是不是已经把责任推给小宜了,说她祸国妖妃?说我宋家满门奸佞?”
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常先生吸了一口气看着宋程濡,见他在纸上奋笔疾书,显然心情居然还很不错的样子,不由劝诫道:“老大人,我知道如今陛下一出事,殿下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如今常首辅他们也带头请殿下监国。可是大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他顿了顿,见宋程濡抬起眼来,道:“只顾民心所向者才能富有天下,如今民心......”
剩余的话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他相信宋老太爷是能听懂的,当初恭王千夫所指,无非就是因为他不忠不孝,竟然敢在建章帝还健在的情况下举起反旗,也因此,天下人人人唾弃他,恨不得对他得而诛之,他就算是勾结了韩正清,甚至还勾结了鞑靼人,也仍旧进不得一步,被远远阻隔在了西北-----说到底还是因为恭王得罪了天下人的缘故。
可现在,眼看着恭王就要洗白了,从一个乱臣贼子逆子叛贼转变成一个受尽苦难却还是不忘京城老父,只希望诛除建章帝身边小人的孝子。
这可真是,开了大玩笑了,若是让他得逞,这还得了?
宋程濡手上的信已经写完了,他拿起信纸来再看了一遍,确认要表达的意思都写清楚了,才朝着常先生道:“不必担心,让他们闹吧。闹的越厉害越好。”
越厉害越好?是不是说反了?常先生满头雾水,不明白宋程濡说这话是太过笃定周唯昭必定接掌大位,所以觉得这些流言已经无所谓,还是别有打算。
可他不过是个幕僚,能给的建议都给了,主家若是不听,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了,只好叹息一声,拖着老迈的身子朝外走。
人站在高处久了,就会忘记之前在低位的时候是如何提心吊胆事事小心,一步一个台阶朝上走的,久居上位者,哪里还会记得起当底下人的时候的心思?
宋程濡从前是个对幕僚门客极为客气的人,说不上有多平易近人,可是对他们的建议却从来不会置之不理的,这一次却是个意外,他等常先生走了,也并未叫人把常先生叫进来,收拾了桌上东西,转身进了内院。
宋老太太已经等了他许久了,等他宽了身上衣袍换过了寻常衣裳,才问他:“听说常先生去找您了,您怎么......”
最近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提着一颗心,建章帝的病来的莫名其妙,谁都知道有蹊跷,她压低了声音接过了宋老太爷的信:“圣上病倒,这底下的人都会人心惶惶,这流言这么传下去,也的确不是办法。殿下就算是真的监国,若是底下的将领们不服.......也容易生事。”
宋老太爷松了松过紧的领口,坐在炕上倚着引枕朝她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我们心里都有数,你尽管放心。”
他说着,又看着宋老太太郑重叮嘱:“京城怕是要出事,你交代大儿媳妇,让她严禁门户,从此之后,每天进府当值的都要去角门处应卯,出门的也同样对待。”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这么多年夫妻,自然明白宋老太爷的意思,忍不住悚然而惊:“老太爷,您这......”
宋程濡眉毛往下落,这回是真的叹了口气:“小宜的人出事了。”
他把宋楚宜在黄大仙庙宅子里的事说了,然后看着宋老太太:“陈翰林那些人下狱,都是小宜的报复。”
宋老太太听的又是提心吊胆又是愤怒,最后却又有些茫然:“可是现在圣上病了,我听说很多人最近去你们内阁闹事,闹着要你们重查恭王的案子,让你们把郑三思他们给放出来......”要是建章帝把陈翰林和郑三思他们的罪名定下了再病就好了,现在这样留个尾巴,更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又给了那些主和派们操作的余地啊。
而且,宋楚宜的报复哪里能这么轻易?宋老太太再明白宋楚宜的性子不过了,她这个人这样重情义,别人杀了跟她那么久的人,她会这么轻易只让他们下狱就算了,现在还可能连监狱都马上要出来?
这完全不对,这不像是宋楚宜的处事风格,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蹊跷。(。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零三·放线
“老太爷,咱们夫妻这样久,你跟我说句实话。顶点23S.更新最快”宋老太太有些焦急,连敬语也忘了用:“这些事......圣上的病,还有现在这大街小巷愈演愈烈的传言,是不是你们都心中有数?”
否则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朝廷半点动作都没有,任由这些流言传的越来越广,流言是能要人命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鞑靼人即将攻破紫荆关,韩正清和恭王虎视眈眈,本来朝中就因为主战主和闹的人心不稳,现在还开始有了这样的传言,那些守着各处关隘要隘的将领们会怎么想?
一旦这些人有什么疏漏,那么鞑靼人和韩正清他们攻进来简直就更加有可能了。宋老太太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实在是太冒险了,真的太冒险了。
宋程濡啜了一口茶:“破而后立,死里求生,不要急。”
“怎么不急?”宋老太太见宋老太爷放下茶杯,自然而然把帕子递过去,又道:“小宜这次,到底是想做什么?”
建章帝这病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可是看上去不管是宋程濡还是宋楚宜都并不慌乱,这不慌乱的态度里本身就能说明一些事了,她当然知道宋楚宜和宋程濡的本事,可是就是因为知道,才更加惊慌担忧:“你们不是真的知道有人要暗害陛下,还袖手旁观放任自流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算是到时候把这些人以谋害圣体的罪名都给诛九族了,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啊-----为了把小人们揪出来就不在乎建章帝的死活看着建章帝陷入危险,这说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宋老太爷正要说话,外头玉书撩起帘子来说大少爷在外头求见,宋老太太只好停住话头,叫玉书把人领进来,又告诉宋程濡:“正要和您说,琰哥儿后天就走了,这多事之秋,我也不想摆什么酒席,就明天自家人热闹一天,就当给他送行了。”
“是这么个道理。”宋程濡点点头,见宋珏进来了,等他请完安就问:“都安排好了?”
宋珏点头应是:“已经快马加鞭让人把信送出去了,我这边也收到了清风先生的回信。”
要么当初说还是叫清风先生去合适,修炼成精的老狐狸道行就是同普通人不一样,这么快就查出了些端倪,效率极强。
宋程濡挑了挑眉,这些天一直有些冷淡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笑意:“是吗?那可太好了,这样,事情就更有把握一些了。”
宋老太太不知道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咳嗽了一声问他们:“你们在说什么?清风先生传回什么消息来了?”
她说着又停下了话头,清风先生去的是福建......她勐然想起来了卢重华的事,皱着眉头问宋珏:“是小宜让去的吗?”
老人家总是爱想的多一些,加上前前后后的事一联想,宋老太太就察觉出了不对-----还是说,卢重华的死另有隐情?
宋珏看了宋程濡一眼,见宋程濡并没什么表示,便摇头道:“是卢家的事,不过......”
宋老太太挥手打断他叹口气:“现在这风口浪尖上,怎么还有心思去关心这个......”她想了想又没再说下去了,宋楚宜的性子她哪里会不知道,卢重华如今也算她朋友,她朋友有难,她什么时候袖手旁观过?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意兴阑珊:“算了,她向来是这个性子,不叫她问清楚,她恐怕心里也不安。”卢家的事的确有些蹊跷-----传闻中很宠爱卢重华的卢大爷跟卢大奶奶的态度太截然相反了,卢大奶奶决然不信死的人是卢重华,因为没找到尸首,可卢大爷却似乎认定了卢重华就是死了,迫不及待的要给卢重华办丧事了。
可她虽然不问了,心里却还是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决心等第二天宋楚宜来了再仔细问一问----明天家里办家宴给宋琰送行,宋楚宜怎么也会来的。
宋珏跟着宋程濡一块儿步出院门走了一段,在四顾无人的花架底下停下来看着他:“祖父今天训斥常先生了?”
没等宋程濡回答自己又笑了:“是不是疑惑消息好似传的挺快的,连我这个才回来的就知道了?”他说着又笑了笑:“只怕外面也已经传遍了。”
宋程濡负着手看着面前的一株红梅:“传遍了才好啊,现在消息传得快不是才叫人放心吗?”
韩正清连在皇宫里都还有旧人,应该是这么多年来借着范良娣的力的缘故,更别提他们这些重臣家里了-----从郑三思被说服成为主和派的首脑的时候,宋程濡就已经猜出韩正清恐怕在他们这些人家里都布置了眼线的事了。
这么多年都藏的挺深的,他这么想,就又道:“圣上要是不病,哪里能彻底把这些缝隙里的人一个一个都给拨出来?太难了......”他叹了口气:“攘外必先安内,等把朝廷的事处理好了,才能一心一意的对付那些鞑子。”
宋珏也跟着点头:“所以现在许多消息根本瞒不住,阿琰去蜀中,恐怕也有些麻烦。”
“麻烦不怕。”宋老太爷立即接过了话头:“不怕麻烦,他身边有应先生跟着。”他说着,迟疑片刻压低了声音:“说过了不叫翠庭明泰跟着,想到法子了吗?”
周唯昭身边的人,如今显得不是那么可信,他们半点险都不想冒。
宋珏牵起嘴角算是笑了:“明天我跟太孙殿下借他们使一使。”说完又感叹:“现在线已经放出去了,就是不知道这些鱼会不会咬钩。”
宋程濡卷了卷袖子避免沾染到梅树上的雪,点点头朝前走:“这个急什么?他们没多少时间考虑了,何况这越传越烈的流言,不是证明他们已经开始信了吗?”
他哂笑了一声又道:“何况有什么不信的?毒药都是他们自己配的,人也是他们自己找的,他们还有什么不信的?”(。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零四·布置
石板路冻得人脚痛,虽然底下穿了厚厚的鹿皮靴子,可是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站的久了还是容易冻脚,宋珏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道:“但愿吧。顶点23S.更新最快”又问宋老太爷:“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就等着他们闹起来吗?”
宋老太爷似乎也觉得冷,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朝前走:“就等着他们闹吧,紫荆关守备都御使已经殉国,这么大的消息传回来,他们怎么可能不抓紧好时机?一定要太孙这边彻底失势,那些人才会露出真面目的,所以我们大家,当然是能有多惨,就装作多惨咯。”
这倒是真的,可是紫荆关破了,通州就完全暴露在鞑子面前,而攻下了通州,那京城呢?宋珏不是胆子小的人,可还是觉得这一局赌注太大了,忍不住明言:“其实这样是不是闹的太大了一些?抓起郑三思他们......”
抓起郑三思和陈翰林这些主和一派的人或许也就够了,朝廷官员们应该也就不敢再想什么议和不议和的事了,可是他想了想又自己闭上了嘴------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朝廷里的官员们是抓不完的,只要韩正清留在京城的这股势力不被连根拔起,只要西北那边还在打仗,那么,永远都会有官员迫于各种各样的理由沦为韩正清的工具,把朝廷闹的人心惶惶鸡犬不安。何况这些内奸里头,更有要命的安排在张天师和周唯昭身边的,这才是最吓人的,要是有一天他们玩够了这种把戏,直接朝着周唯昭下手呢?
那一切就都完了。
宋珏停住了话,见宋程濡朝自己看过来,还是有些担忧的皱起眉头:“紫荆关一破,朝堂中又局势不明,人心惶惶之下,很容易让他们钻了空子。所以还是有些冒险了。”
宋程濡含笑拍了拍孙子的肩头:“你向来是个大胆的人,这回怎么怕了?别担心,小宜也不是个只顾自己冲动和喜好的人,她不是,你祖父就更不是了。如果不是有了别的布置,我们怎么会那么拿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来冒险?有句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我们就是如此。要是不到绝境,韩正清是不会亮底牌的。”
宋珏最近只帮宋楚宜处理福建那边的事,因此具体的布置他并不大清楚,此刻听宋程濡这么说,内心还是疑惑:“西北那边......小宜也插得进手吗?我们同崔总制已经彻底失去联系了,现在圣上一昏迷,流言四起,恐怕立即会有官员望风而动参奏崔总制抗敌不力等等罪名的,到时候太孙殿下怎么应对?”
太孙殿下怎么应对?陈德忠付友德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因为还未正式册封皇太孙,原本建章帝口头提过的担任太子太傅的常首辅也还没真的成太孙的先生,既然没有太子太傅替皇太孙操心,那原本的东宫詹事府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周唯昭的班子,得替他操起这个心来。付友德摸着胡子有些气急败坏:“叫人把那些乱说的人通通抓起来!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公然这样污蔑一国储君,简直万死不足惜!
可是陈德忠没有附和,反而叹了口气:“怎么抓?说的又不是一个两个,现在已经传的满城风雨,难道要把所有说过的人都抓起来?那可好了,不用鞑子和恭王打进来,朝廷自己就完了。”
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可是这势头不对,明显不对。付友德摸着自己的胡子,险些要把胡子都给揪脱了,心里的惶恐焦急一齐涌上来,险些咳的血都出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说了一声,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冲陈德忠道:“我去找找殿下......”
陈德忠伸手拦了一拦:“找殿下有什么用?”他看着付友德瞪大眼睛,垂下头说道:“郡王殿下已经提醒过许多次了,找殿下再去说,有用处吗?”
陈德忠是跟东平郡王一路从湖北过来的,很是知道韩正清的无孔不入-----湖北那么乱,他都能派韩城过去勾搭江田平,更何况是他跟大范氏经营过这么多年的京城?更别提还有恭王这个太子的亲弟弟了,他声音显得很是低落:“郡王殿下说的太孙殿下尚且听不进去,何况是我们说的呢?”
东平郡王已经主动把韩城等人的事告知了崔应书,也让朝廷顺势抓了江田平,并且回京来清楚的告罪了,可是就是这样,太孙殿下也不信任他,何况是他们这些曾经太子的旧人呢?他们当初,可是被太子耳提面命着准备交给东平郡王使用的,太孙殿下防备着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理所应当的事,怪不得谁。
付友德怔怔的停下来:“照你这么说,我们就这么冷眼旁观?”相比起陈德忠他们,付友德向来跟太子不是同一条战线-----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坚持太孙殿下才是正统,不止一次的劝告太子该摆正位子,善待太孙殿下,到了如今他也一样这样认为,太孙殿下乃是正统,他是建章帝亲口说过的要册封的皇太孙,一国储君,现在皇太孙险些落进别人的圈套,他觉得他有责任提醒告诫。
“不是冷眼旁观。”陈德忠连忙接了一句,他也知道现在决然不能冷眼旁观,不管怎么说,他们之前就算是帮大范氏的,也打上了东宫的烙印,恭王要是得势,以后还能放过他们?而韩正清可不像是那种会体贴人帮他们说话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觉得现如今的日子就过的极好了,不要说恭王会忌讳他们,就算不会,他们也不能觉得一个可以引外族入关的藩王可以依靠。
“找常首辅说一说吧。”陈德忠揉了揉眉头:“常首辅率先提议请太孙殿下监国的,他这人又向来德高望重,该由他出面镇一镇这京城四处乱飞的谣言了。只有常首辅最合适。”(。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零五·闹事
常首辅忙的头顶冒烟,实在是有太多叫他忙的事了,建章帝一倒,皇太孙如今还未正式监国,国家大事全都悬于内阁,他跟几个阁老恨不得学会分身术,一人顶两人用才好。顶点23S.更新最快
紫荆关的消息又送进来了,守备都御使战死,原本驻守在紫荆关的总兵袁虹也在守备都御使之前就死了,如今紫荆关里只余下几个千户百户支撑门面,实在是摇摇欲坠,河北西路的援兵却还在路上,实在是急死人。
付友德和陈德忠等了半天,直等到天色擦黑,才把常首辅等了出来,不由对视一眼松了口气,急忙迎上前,期期艾艾的喊了一声首辅大人。
常首辅看他们一眼,眉间有遮掩不住的疲惫,毕竟已经是七十余岁的老人了,精力再好也是有限的,可是看见这两人,他还是嗯了一声,由着两个人跟了出来,一路跟到了府上,才问他们:“什么事这样急着找我?”
东宫的事,如今没有人会怠慢,谁都不知道建章帝还能不能醒来。付友德没觉得常首辅态度有什么不对,俯下身行礼完毕,就跟常首辅说了如今京城满天飞的流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瞧着,好似事情有些不对劲。”
具体不对劲在哪儿,陈德忠说出来了:“茶楼饭馆总聚着不少人听这些无稽之谈,市井之中如今竟然已经有人编了儿歌赞恭王贬低太子和太孙殿下,还影射圣上的病是出自太孙殿下的陷害......如今已经不少风言风语了,御史们也都蠢蠢欲动......老大人,您快给想个办法吧,这么下去可不成啊,这么下去,殿下他不是要被说成罪大恶极的罪人?就是底下的关隘守将们也会人心惶惶啊,更别提如今崔总制还远在西北抗敌,生死未知呢.....”
这朝廷现在要是乱起来,那大周才是真完了。
想到这一点,两人又都不由自主的觉得心寒,恭王为了这个位子,可真是多不要脸的手段都使出来了,现如今不仅外头引了鞑靼人入关,还妄想把京城搅的天翻地覆。京城一乱,天下岂不就更乱了?实在其心可诛。
常首辅身子朝后靠在椅子背上,舒缓了腰间的疼痛,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还听说了什么,都说说,别瞒着,说吧。”
如果只是市井之中的流言,这两人也不会慌成这样,恐怕还有别的事,他敲了敲桌子,引得两人都看过来:“直说罢,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啊,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两人都回过神,陈德忠看了付友德一眼开了口:“收到了消息,史御史准备上书......”
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的史御史,当初一举把陈阁老拉下马的那个史御史,只要他上的折子咬死的人,非死即残,常首辅挑了挑眉。
陈德忠见常首辅挑眉,心里更慌几分:“别人就算了,史御史不是一般人,他要是上书,那这天下人都会觉得殿下真的是恭王檄文里所说的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付友德在一旁点头,还补充道:“史御史他们还打算让内阁裁决政事之余再下令让三司会审圣上昏迷一事......”
显然就是把流言当真,觉得真的是周唯昭为了上位害了建章帝了嘛。他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这么蠢,明摆着的,现在建章帝活着对太孙殿下才是最有利的,太孙殿下莫不是疯了,才会下手去害建章帝,还挑在自己都还没被册封皇太孙,被授皇太孙金册宝印的时候。可是没办法,现在人人都这么说,还说太孙殿下之所以这么迫不及待是因为怕恭王打进京城来跟圣上说明冤屈,更甚的,有的直接就说圣上已经觉得恭王冤屈,想要彻查此事,所以周唯昭才狗急跳墙的,反正怎么不好怎么说,实在是太让人气愤又不安了。
二人说完了,眼巴巴的看着常首辅,异口同声的请他想个法子。
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们就算是有为自己着想的心思,可是说起来,也实在是担心朝廷真的败在韩正清跟鞑子的里应外合之上。
常首辅面上却半点惊骇之情也没有,甚至还笑了笑。
这一笑叫陈德忠和付友德都呆了,常首辅这......现在这危急存亡的关头,怎么还觉得史御史上书的事儿挺值得高兴?这也未免有些太可笑了吧?
付友德壮着胆子愁眉苦脸的喊了一声:“首辅大人!”见常首辅转过了头收了脸上笑意,才看着他:“大人,这可不是儿戏啊。现在传言甚嚣尘上,您不是主张叫殿下监国的吗?这么闹下去,恐怕要生大乱子,现在当务之急不就是要找人出来代行天子职责吗?若是太孙殿下遭受此等污垢,到时候鲁王肃王二人......如果真的又连鲁王肃王也分别闹出来,那么可真是糟糕了。”
这也是付友德跟陈德忠之所以急的不行的原因之一,毕竟如果周唯昭不是无可替代的,他虽然是太子的儿子,可是毕竟还没被正式册封,反倒是鲁王肃王都已经当了许多年的藩王,位高权重,又有宋贵妃的小皇子,说起来,周唯昭的名声要真是臭不可闻了,朝廷就难保不推这些人出来。
“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他说:“可是现在史御史这不是还没上书吗?那就等他上书了以后再说吧。”
他笑了笑:“不要急,这还只是开始。”
说完了又看着两人:“你们还是不要管这些事了,最近这风起云涌的,说不得船就翻了。”
大人物说话就是从来不肯说透彻,连付友德这个太子詹事都没弄懂常首辅这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由就插嘴道:“可是......”
“没有可是。”常首辅打断他们:“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怎么好做出决断?总得等事情先闹出来嘛。堵不如疏,闹出来,才是好事。”(。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零六·民怨
他们无可奈何,常首辅位高权重人老成精,他们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全然不是对手,这回能得到常首辅一声警告都已经算意外之喜了,其余的,也着实不好苛求太多,何况常首辅如今也明摆着不想再多说,只好双双告辞出去。顶点23S.更新最快
等他们走了,常大老爷进门来:“这两人其实也不是那么煳涂。”
虽然当初立场有些摇摆不定,可是那也是太子宠妾灭妻在先,他们作为臣属,站队自然是要跟着太子的喜好来,现在能摆清楚位置也算是难得了。
常首辅眼睛有些酸涩,照惯例接了儿子递过来的锦帕覆在眼睛上,觉得干涩的眼睛好受些了,方把帕子一扔笑道:“一直也不煳涂,陈德忠是太过精明了些,太想投其所好了,而付友德,他一直都在劝太子重视嫡庶的。这两人.....也算有心了。”他说完,见儿子开始替自己整理书桌,又问:“史御史那个老东西,真的上钩了?”
常大老爷有些无奈的把一摞信给收集到一起放在一个竹筐里,听常首辅这么说手一抖,忍不住苦笑:“父亲,您说这话,好似史御史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错事似地。还不是上了您的当了,如今要冲在前头当个马前卒。”
常首辅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此刻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瞪了常大老爷一眼:“瞎说什么,什么上了我当了?这人就算是没有我去挑拨,听见那些流言也肯定要来拼命的。”
常大老爷点点头,这倒是真的,史御史为人最是刚正不阿不过,这个人是不要命的,为了心中的正义和公道豁出性命的事情做的多了,他听说恭王起兵造反竟然可能是被太孙威逼暗害所致,当然要心痛百姓们遭受的这等池鱼之殃,更别提现在京城中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的还说周唯昭暗害了建章帝了,史御史能忍得住才怪。
常大老爷点完了头,一气把书桌收拾干净了,又回头看着常首辅:“可是这么玩,会不会过了啊父亲?”他在常首辅对面坐下来:“闹的太大,恐怕真的会人心浮动,毕竟福建那边还在打仗,而湖北那边还有数以万计的灾民们没有着落呢。这个时候一旦事情脱离咱们大家的预计,那可就很难收场了。”
什么很难,是根本就不能收场了,那到时候,他这个首辅也就只能一死以谢天下和大周列代皇帝了。
常首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倒是并不紧张:“总要试一试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韩正清跟范良娣和恭王在京城经营了太多年,根基太深了,不这么做,党羽怎么挖的完?”
要是挖不干净,像是现在这种事就会层出不穷,根本不会有停止的一天。
“替我磨墨吧,现在担心这么多也于事无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常首辅说了一声,又问:“明天仿佛是长宁伯府四公子的践行宴?”
常大老爷应了一声:“是啊,殿下和跟太孙妃都是要亲去的。”
常首辅哦了一声:“多派些人跟着,别出了事。”
明天肯定还是得闹一场的。就算韩正清的人不恼,宋楚宜和太孙殿下为了推波助澜肯定也会演一场戏,混乱的时候,就更要注意安全。
常大老爷低声应是,自去安排了。
第二天果然就出了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流言传的太过热烈沸腾,民怨激增,战事危急,百姓们和朝臣们的愤怒难免就要找到一个宣泄口。
而这个宣泄口,自然是该在恭王要讨伐的周唯昭和祸国殃民的天降灾星太孙妃宋楚宜身上,拦路挡仪仗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冲在最前面的还是一批僧众,盘坐在地上团团念经,口口声声替元慧和皇觉寺三百余人喊冤。
说是宋楚宜天煞孤星的名头实在是如假包换,元慧大师全然是因为说中了事实而被长宁伯府和太孙妃杀人灭口栽赃嫁祸,才招致了如此灭门大祸。
杀僧向来被视为不祥,可当初下命令的毕竟是建章帝,也就没人敢说什么,现在建章帝死了,局势却自然不一样了,当然是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围观的民众指指点点,就算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奋力阻拦,也没能把他们给阻隔开。
要是这些僧众说的是真的-----那这位太孙妃可真是灾星下凡了,皇帝陛下病了,鞑子快打进关内来了,这太孙妃可不就是真的灾星嘛?
不一会儿又有学子们哭天喊地的扑到边上,此起彼伏的指责周唯昭耽于美色不顾人伦大义,只差指着鼻子骂他害了建章帝抬高太孙妃的娘家长宁伯府了。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以为皇太孙殿下不管怎么样也该出来解释解释的,可是周唯昭却半点解释也没有,仍旧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半点动静也没有。
众人越发觉得失望,甚至有激动的民众已经开始卷起袖子往仪仗队里扔菜叶子臭鸡蛋。
青卓和含锋小跑着跑到马车窗户旁边,压低了声音抹着汗请示周唯昭:“殿下,现在咱们怎么办......”
这闹的可就太厉害了,含锋犹豫片刻:“殿下要不要出来......”
宋楚宜的声音先传出来:“不必了,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错什么。绕路走吧。”她似乎冷笑了一声,又吩咐:“叫五城兵马司的人整顿秩序!”
一句话说出来,旁边的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整个人脸色都变了,片刻后才恭敬的应了一声是,骂骂咧咧的吩咐人全力阻挡这些百姓靠近。
似乎是实在被气急了,宋楚宜隔着窗户又吩咐:“调顺天府的衙役来,闹得最厉害的,通通拘禁起来,审问审问是不是鞑靼人的奸细!”
自始至终太孙殿下也没开口说过什么,围观的百姓们轰然闹开了,又觉得传言果然是真的-----太孙殿下可不就是跟鬼上了身一样对太孙妃言听计从嘛?这么大的事,太孙殿下居然都由着太孙妃作主,还看着太孙妃这么嚣张跋扈,下这样过分的命令!(。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零七·黑手
人群忽而沉默下来,目光极为一致的盯着不远处的仪仗队,似乎想知道太孙殿下会怎么应对,想知道太孙殿下是不是当真这样纵容太孙妃,不管太孙妃是对是错。顶点23S.更新最快
隔不多久,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骂的更厉害了,抬高了声音吩咐:“娘希匹的,你们都聋了吗?!殿下和娘娘有令,冲撞太孙殿下仪仗的,通通治罪!”
百姓们懵了,片刻的沉默过后就有铺天盖地的唾骂声响起,此起彼伏久久不息。
“真是没想到,殿下居然是这样的人!”有民妇掩饰不住心里的失望,朝地上啐了一口:“亏我当初还骂恭王是狼子野心呢!”
提起了恭王,立即就有人紧跟着附和:“说的是说的是!现在看来,那传言也未必就是假的啊,唉,都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太孙妃......太孙妃还是太厉害了一些啊......”
明眼人都瞧的出来,如今五城兵马司的人态度如狼似虎,全然是受了太孙妃的指令,可是太孙却半点动静也没有,就这么麻木的看着太孙妃指使人来对付他们这些百姓。他们越发的觉得恭王的讨伐檄文不是无的放矢......
虽然太孙殿下从前款和仁慈平易近人,可是或许那是表象呢?现在见圣上病了,就露出这样肆无忌惮的真面目来,不,或许连圣上的病......
思及此,百姓们愈发的骚乱起来,有性子烈些的,已经开始指天大骂,僧众们也都开始齐声念佛。
或许是这念经的声音太大,或许是这些和尚们的光头在这样的太阳底下越发让人不能忽视,原先还只是限于口头上辱骂的民众们终于忍不住了,不知是从哪里飞出了一只鞋子啪的一声重重的打在了拿着排棍拦路的衙役脸上,紧跟着就有第二只第三只,到最后,成排的衙役们被逼着如同潮水一般后退,百姓们越过坐在地上的僧众,潮水一般的又拍向正准备绕路的太孙和太孙妃的仪仗。
常大老爷站在临街的露台上看了半响,若有所思的点头。
大管家吓得面无人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太孙妃也太过了......何必非得跟百姓们强着来呢?这样一来,岂不是就故意跟百姓们过不去吗?原本就民怨沸腾了,她再这么一闹,太孙殿下的名声只会更臭。”
要的本来就是更臭的效果,常大老爷目光紧紧盯着被衙役和金吾卫羽林卫围在中间的太孙的那辆四匹马同拉的马车,眼光闪烁没有说话。
这位太孙妃,就跟父亲说的那样,她揣摩人心的本事无人能及,见缝插针利用人心来达到目的的本事也无人能及、
一个才及笄不久的小姑娘而已,这份本事......根本就不是常人能有的,他布置为何,听见底下排山倒海的喊灾星的声音,忽然打了个冷颤。
“真是个灾星了......”徐大带着几分笑意也站在不远处的一座茶楼延伸出来的飞桥上,遥遥的看着不远处乱作一团的朱雀街和疲于奔命的金吾卫羽林卫们:“这位宋六小姐人如其名,果然脾气不是一般的大啊。”
“她脾气要是小,良娣娘娘和世子爷能是那个下场?”有人嗤笑了一声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他身边,也跟着他的视线看向那辆马车:“也幸亏她有这么个脾气。”他说着,见徐大笑的更开心,也跟着笑了:“就像咱们侯爷说的,人的脾气到了一定地步的时候,不需要再忍的时候,只会越发的肆无忌惮,不会更加收敛。现在他们自以为局势是对他们有利的,当然看不到底下的民怨沸腾,也不觉得御史们的愤怒有多吓人了。毕竟年轻嘛......”
年轻,自以为是,自以为无可取代,真是笑话。
徐大眼睛里的笑意不变,回头去看那人:“安排好了吗?史御史那个老头子还听使唤吧?”
“什么使唤?”那人失笑:“您可别这样说这位铁面无私的御史大人,其实也不用咱们怎么撺掇,史御史本来就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他听到那些流言,自己就坐不住了。何况今天这事儿......”他指了指闹的更加沸反盈天的朱雀大街:“只要今天的事传扬出去,绑着史御史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说着,嗤了一声,又道:“只是,陈翰林和郑大人怎么办?他们在牢里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徐大并不当回事:“这有什么?他们必定会撑得住的,内奸撑不住倒是真的。”
他早在锦衣卫抄家之前就已经望风而逃了,不过还是留个内应在陈翰林府里有备无患,毕竟陈翰林闹的这么利害,不引人怀疑都难嘛,既然如此,他们要找内奸,那就如他们所愿咯,找到了内奸,自然就不容易想那么多了。
“不过也无所谓。”徐大不再看下去了:“反正也就是这些日子了。”他说着,又肃了脸色:“只是......宫里怎么一直没有动静?”
现在建章帝已经病倒了,宫里卢皇后又病歪歪的,正是趁机接东平郡王出来的好时机,可是不知道怎么,宫里那个内应接到消息都已经过去七八天了,可是半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又出了什么问题?
只可惜现在太子妃掌管宫闱,他们又不好引起动静,否则还是该再往里送个消息,别的都不要紧,唯有东平郡王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东平郡王要是出了事,他们就算是把京城翻了天,回去也要被韩正清大卸八块的。
“东平郡王殿下恐怕不能轻易相信吧。”那人有些不以为意,他关心的倒是别的事:“不会引起怀疑吧?圣上这病......其实本来应该是暴毙的,为什么成了昏迷不醒了?”
他们下的毒药,本来应该是叫建章帝当场毙命的。(。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零八·卢家
说起这事儿,徐大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郑大人还没关进去的时候提过一次,好像说是因为宫里的胡供奉跟着太白真人学过一些解毒手法,又有当初曾经替太孙殿下解毒的晏大夫也在,所以及时控制住了圣上的毒,不过就算是如此,圣上也昏迷不醒。顶点23S.更新最快”
他说到这里,看着太孙妃和太孙的仪仗被狼狈的金吾卫和羽林卫们簇拥着绕过了朱雀街改道走,脸上现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没事,这毒无药可解,就算是华佗再世,他们也不可能救的活人的,不过是在拖时间罢了。”
那人放了心,朝着徐大拱拱手:“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多了,那一切就等明天见真章了?”
“对,就等明天吧。”徐大说着又笑着吐了口气:“明天什么日子来着?长宁伯府的四公子就是明天启程前往蜀中求学吧?真是个好日子......”他笑着,极轻极轻的挥了挥手:“刚好,这一家人要是不在一起也挺麻烦的。”
马车和仪仗都已经消失得看不见了,喧闹却还在继续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五城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的衙役跟民众形成了对峙,很快就发展成了冲突。
不知是哪一方先动的手,很快就有人嚎啕大哭流血不止的躺在地上,离得这么远都能嗅得到远处的血腥味,徐大喝了口茶,看着被招进来的人点头出去了,又把视线放在对面的人身上:“你那里不会有什么错漏吧?只要有一点错漏,我们可就完了,你别不当回事。”
那人低下头笑了:“之前是有一点错漏。”
徐大的眉头狠狠皱起来,眼睛如同利箭一般钉在他身上:“姓卢的事,还没解决?他就这么没用?!”
那人压低了声音:“其实也不能算没解决,就是留了点后患。”那人叹了口气:“卢家那位姑娘挺聪明的,写信回家没收到她祖父的回信就觉得奇怪,后来又寄了几封信回去还是没动静,就起了疑心......”他说起来有些牙痛,不知道怎么的,现在的小姑娘们真是个顶个的厉害,当初的宋六小姐和陈明玉,现在的卢家姑娘,这些女孩子们闹起来,可真是比他们这些男人们还厉害多了,他捂着嘴忍着牙酸,道:“都不知道这位卢家姑娘的嗅觉怎么那么灵敏,发现卢老太爷被卢大爷.......”他咳嗽了一声,见徐大望过来的目光里隐含杀意了,越发说的又急又快:“被卢大爷软禁了,就觉得不对。其实还是要怪卢大爷,就算是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往福建插人去找范大爷,也不用把女儿给弄过去吧?他自己的女儿他不知道吗?听说这位卢姑娘自幼是由卢老太爷教养长大的,卢老太爷是谁?卢老太爷是唯一一个从先帝手里活下来的前朝的重臣,他养出来的孩子,心眼哪里会少?肯定是就发现自己去福建是被人当了棋子了,她又聪明,顺藤摸瓜的查一查,再不动声色的套套话,就发现了跟在她身边的卢家的管家的勾当。”
徐大面色阴沉:“还是怪郭怀英太难缠,侯爷想要福建一起也闹起来,可郭怀英肯定是不肯对倭寇和海盗网开一面的,要想福建闹起来,当然只能让范大爷动手了。可是范大爷就在郭怀英眼皮子底下,为了不引人怀疑的跟身份特殊的范家的人接触,只好让卢家姑娘当个掩护了,倒是没想到这个卢家姑娘这么难缠这么机灵。”
是啊,真是见微知着,还让她误打误撞的发现了卢家跟韩正清有勾结,既然卢家跟韩正清有勾结想帮韩正清找到范家,卢重华自然是要帮太孙的了,写了信想要往京城送消息。
那人又松了口气:“这可真是,幸好老.......”他说着,立马又住了嘴,左右瞧瞧,没再说下去,含含煳煳的道:“幸好那位身边的人机警,及时把消息截下来了,否则真就被这位卢姑娘坏了事了。”他说着,摇摇头:“只不过还是有些可惜,那位卢姑娘不知道到底是死是活。”
要是活着,又是一桩麻烦事。
“加紧排查。”徐大眯着眼睛,眼里有不耐烦的杀意倾泻而出:“别在这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郭怀英那里可不是好煳弄的,他儿子现在是不是就在惠州?好好处理,别留下把柄。还有你,在天师身边小心些。”他皱着眉头吩咐:“别以为现在一切顺利就掉以轻心,那边你别再冒险联系了,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做的。”
那人隐在暗处的面孔终于露出来,居然做个道士打扮,肥肥胖胖的一副慈善模样,站起身来朝着徐大作揖,腆着肚子笑道:“放心,天师要是不信任我,还信任谁呢。”
这倒也是,徐大神色稍缓,这个死胖子可是天师的心腹,否则也不能把郑柏虎的消息无声无息的透露出来了,他点点头,还是郑重叮嘱:“别笑嘻嘻的,这几天藏好尾巴吧。”
那人应了是,徐大才站起身来:“快回去,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咱们这里顺利的话,那边攻进来就指日可待。”他遥遥的指着西北的方向笑着看着胖子:“到时候,你才会是朝廷亲封的天师。”
胖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呵呵的笑:“我听说了,紫荆关立即就要破了吧?崔总制可真是聪明一世煳涂一时啊,这么蠢的事居然也会去做-----他居然以为控制住了也查的两万人马就行了?也查算什么?”他不屑的笑了笑:“在咱们侯爷眼里,有用的人才是盟友,崔总制把也查困在庆州府,他以为侯爷就没办法了?侯爷直接让那八万人马去攻紫荆关,围魏救赵.....就看崔总制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紫荆关的困境视而不见了。”
这些都是战场上的事,他插不上嘴也决定不了什么,徐大敛容肃色:“侯爷的心思,不是你可以揣摩的,闭上你的嘴,你只要知道,只要咱们两面都进展的顺利,就是了。”(。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零九·前程
长宁伯府接到消息大开中门迎接的时候,不仅接到了太孙仪仗,还接来不少民众的冷眼和口水,门房们都是极有规矩的,既不敢动手,也不敢还嘴,百姓们人又实在太多了,赶也赶不走拉也拉不动,只好立时关了中门,干脆把一切嘈杂都挡在门外。顶点23S.更新最快
反正自从恭王在西北闹起来开始,这京城就没片刻安宁,从前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是现在情况可完全不同了,关门闭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谁知道会不会在哪家忽然蹿出个奸细来-----毕竟恭王自小在京城长大,伴读也都是京中权贵世家的儿子们,锦乡侯府也是京城五座侯府之一,牵连甚广。
一行人见过礼,宋珏等着宋楚宜跟向明姿她们一同进后院去了,才问周唯昭:“故意闹的这么大的?”顿了顿又问:“有没有人在里头推波助澜?”
周唯昭面色上仍旧看不出什么,声音淡淡:“就算有,民怨也不是假的。”
宋程濡笑了笑,请周唯昭喝茶,又道:“有怨气是难免的,毕竟西北战事节节败退,而当初湖北江西的事闹出来也闹的太难看了,百姓们如今找到了宣泄口,自然是要发泄出来的。殿下不必着急。”
周唯昭并不着急,喝了一口宋琰推过来的茶,又跟宋程濡细细说了一遍街上发生的事,和五城兵马司羽林卫金吾卫的反应,道:“其实也闹的差不多了,动静再大也就这么大了,人事已经尽了,其余的,也只好听天命了。”说完又问宋琰:“都准备好了么?”
宋老太太也在问宋大夫人和宋二太太:“琰哥儿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大夫人和尹云端都连忙点头,事无巨细说的清楚明白,因为跟着去的是常先生,所以准备的更加妥帖周全,大夫都备了两个。
宋楚宜在旁边听的笑着点头,宋老太太有话要同她说,听见说宋琰的事都准备好了,就吩咐宋大夫人和宋二太太先去忙,等宋大夫人宋二太太都出去了,才转头来看着宋楚宜。
她斟酌了一下,并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的问她:“小宜,你跟你祖父和大哥,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些乱子只要宋楚宜不想要,就不会发生,这分明是宋楚宜和周唯昭故意纵容的结果。
“抓内贼。”宋楚宜同样也不瞒着宋老太太,靠在她肩上打个掩嘴打个呵欠,似乎很疲累的样子:“恭王跟韩正清的根基太深了,不这么做,抓不出来。”
宋老太太一转头就看见她眼圈底下一层淡淡的乌青,有些心疼的摸摸她的脸,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可是也太冒险了,圣上他......”她原本想问建章帝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看着宋楚宜的眼睛,又觉得什么也不必问了,知道的多了反而容易出事。
转了个话头:“卢家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这倒是没什么不能问的,宋楚宜把头靠在宋老太太身上,撒娇的圈住了宋老太太的腰在她怀里蹭了蹭,听见宋老太太问卢重华的事就笑了:“是大哥同您说的,我请清风先生去福建的事吗?”
宋老太太摇头:“不是,我自己猜的。你可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这个关键时刻,还派清风先生去福建惠州,我想想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卢大爷当初不是闹过一场要把卢姑娘给太孙殿下的事吗?我隐隐觉得卢大爷不大对劲。”
而且越想越不对劲,卢大爷在卢重华的死上的态度太奇怪了,按理说为人父母,不该是那样迫不及待的希望自己女儿真的死的透透的了才对,可偏偏卢大爷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巴不得死的一定是卢重华似地,官府那边都还没给出个结果来,他先给卢重华办丧事了。
宋楚宜有些佩服自家祖母这敏锐的洞察力,不置可否:“是不对劲,所以要查一查。”
她既然说了卢家是真的不对劲了,宋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就恍然大悟:“如果卢家真的有问题,那么你的人出事,也就情有可原了。”
毕竟太孙殿下身边的卢家给的人可不少啊。
她想到什么问什么,从卢家又想到传的挺厉害的流言,就问宋楚宜:“那天师身边的......”她还没问出来,先自己把眉头皱的不能再紧:“韩正清跟恭王到底是在京城有多少人?”
“其实人怕是不多。”宋楚宜老老实实的说了自己的猜测和到目前为止收到的情报:“譬如说郑三思郑大人,他真不是恭王或者韩正清的人,他就是真的被人说通了,觉得西北这战事来的冤枉,又看西北半年了没一点动静,镇南王定远侯相继折损,觉得朝廷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又对咱们长宁伯府和崔家的居心起了怀疑,所以才主张主和的。”
宋老太太明白她的意思:“这么说,韩止揣摩人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真的是得到了韩正清的遗传。能贿赂的就贿赂,能收买的就收买,能威逼的就威逼,而能蒙蔽的就蒙蔽?”
宋楚宜为宋老太太的总结拍手叫好:“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根本防不胜防。何况在太孙殿下身边的人隐藏的太深了,我总不能把他的人全杀了,所以只好设一个局,希望他们通通钻进来。”
这个局设的可真是太大了,宋老太太面色复杂,替宋楚宜耐心的梳理她的头发,垂下头看着她莹白如玉的侧脸,微微叹气:“真是难以想象,若不是你做了这个梦,大家的前程都会是什么样。”
如果不是她做了这个梦?宋楚宜怅然一笑,眼里闪过嘲讽,如果不是她做了这个梦,那么周唯昭根本不会进京城,他早就死了,死在了端王手里。
宋家也会因为宋珏的死而萌生退意,然后一步一步泯然众人,家破人亡。
到时候仍然是韩正清等人作威作福,太子一系死的只是太子和周唯昭,东平郡王大范氏潇洒的去了封地。(。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一十·来信
屋外风声阵阵,宋老太太再同宋楚宜轻声说了几句话,外头玉书就笑着进来回禀说端慧郡主和余氏也到了,宋老太太撇了这些纷杂思绪,笑着让请。顶点23S.更新最快
端慧郡主和余氏进来的时候面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连向来乐天的崔华蓥神色也不大好看,一进来跟宋老太太行礼问安过后就立即上前看宋楚宜,直到看到她没事才算松了口气。
“真是太让人担心。”崔华蓥心情不大好,卢重华的失踪实在叫她食不下咽,她最近已经消瘦了不少,早在听见宋楚宜被人称作什么妖妃的时候就已经担心不已了,今天在来的路上听说朱雀街的事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余氏形容有些憔悴,就算是上了细腻的脂粉也掩盖不住脸上的疲惫,听了崔华蓥的话看向宋楚宜:“是啊,真是多事之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余氏是有些害怕的,她知道为什么如今京城的民众们对于宋家和宋楚宜的怨恨这么深,其实追根究底,是觉得在外征战的崔绍庭没用,是听见鞑靼人势如破竹一路北下的战报觉得不安,所以才把一腔愤恨都宣泄在了宋楚宜身上。
她握住宋楚宜的手,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其实她心里已经不安到了极点,崔绍庭的家书早在半年前就断了,送回来给朝廷的消息也是有限,西北如今就好像是从大周的境内被割除了似地,有什么消息都难传进来,她不知道崔绍庭如今究竟怎么样了,这个不安折磨的人几乎要发疯,前些日子她见了定远侯夫人跟镇南王妃,她们两个也都担心的不行......
宋老太太很是关心的阻止了余氏喝茶:“瞧你这样子,茶还是少喝。”一面吩咐下去叫给余氏换上红枣桂圆汤来,叹口气道:“你也该保重身体,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见余氏眼圈泛红,摆摆手道:“崔总制不是个简单人,他在福建杀了多少倭寇?他不会有事的,你别自己吓坏了自己。”
余氏也知道丈夫厉害,可是现在京城这些传的厉害的流言实在太诛心了,她不得不害怕,垂下双目怔怔的出了会儿神,方才面色惨白的点头:“是啊,不会有事的。”
端慧郡主知道她的担心,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其余的话却都是没必要再说的了,再说下去,连饭也不用吃了,她笑起来,开始说崔华仪和崔华鸾的亲事。
“真是难作主极了。”她笑着道:“母亲在家里天天忙着接待上门来提亲的人,挑的眼花缭乱,我们也都急的不行。”
在这样鸡飞狗跳人心涣散的时候,关于喜事总是让人觉得开心的,宋老太太果然笑了:“你愁什么?亲家老太太的眼光,还怕挑不出乘龙快婿来?再加上十二娘你是郡主娘娘,谁敢委屈了华鸾?”
一面又笑:“怪道今天华鸾华仪都没跟着来,原来是为了这个害羞。”
端慧郡主笑着一拍手:“可郡马还有母亲都不想委屈了女孩儿们,不想叫他们盲婚哑嫁,华鸾华仪隔着屏风相看了不少,没一个瞧得上的,这怎么让人不愁?”
这回连余氏也不由得插话:“嫂嫂说的既是,华仪这丫头......”她有些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嗔了宋楚宜一眼:“都是学的小宜,说什么须得慢慢看才好,这慢慢看慢慢看,从伯母过来到如今,也都慢了四个月了,她一个也没瞧上......”
华蓥的事已经叫她悔不当初,因此挑女婿的事她自己也是万分小心的,偏崔华仪小心过了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真是急坏了人,她固然是觉得要慎重,可也不能矫枉过正了吧?难不成真的要拖成老姑娘?
话题总算是打开了,众人说笑了一阵就到了饭点,宋大夫人笑着进来请众人去后头坐席。
因为有之前的话题,一顿饭倒也没有受到外头闹的风言风语的影响,余氏难得吃了一碗饭,席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散了席,却还是忍不住拉了拉宋楚宜的衣角:“小宜,你舅舅他......”她看着宋楚宜,迟疑片刻才道:“你真的半点你舅舅的消息都没有吗?”
她实在是太挂念了,挂念到寝食难安的地步,这阵子这还是她吃下的第一顿完整的饭。
这位舅母跟端慧郡主不大一样,虽然不是她的亲舅母,可是对她跟端慧郡主对她没有分别,再危险的时候,余氏也不曾觉得是她拖累了舅舅和大家,宋楚宜知道她很担心,想了想如实的把之前定远侯让人送给叶景宽的消息说了,又道:“只是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了,现在局势是怎么样,我也不大清楚。”
宋楚宜对崔绍庭的事知道的其实跟大家都知道的是一样的,只知道崔绍庭如今在肃州,她看余氏满脸担忧,想了想就道:“既然定远侯和镇南王都没事,那么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如果真的能如同定远侯计划的那样的话,镇南王和定远侯就能先解救晋中,解救二舅舅三舅舅和外祖家的人,到时候晋地乱起来,西北自然也要受影响,舅舅的压力就小许多了。”
她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片刻才接着道:“舅舅在福建几经沉浮,也从不曾出什么乱子。当初陈阁老章天鹤的计划天衣无缝,舅舅照样嗅觉敏锐,我不信他真的不知道困住也查控制不了也查弟弟带人去攻紫荆关的事,他既然仍旧这么做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舅母,舅舅他这么厉害,你别担心。”
余氏的忧心忡忡被她这番话冲淡不少,宋楚宜就是有这个能耐,她笑着牵了牵嘴角:“虽然知道这事儿不是你说了算就是的,可是听你说话就让人放心的多......”
她一句话没说完,青莺疾步过来凑在宋楚宜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宋楚宜立即站了起来。(。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一十一·重华
余氏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见宋楚宜眉头紧皱,下意识的看了端慧郡主和旁边的宋老太太一眼,轻声问她:“怎么了?”
宋楚宜把头转过去看向宋老太太:“镇南王府来了人,想要见我。顶点23S.更新最快”
这个时候?宋老太太抬眼看了外头檐下挂着的两盏明晃晃的灯笼,有些诧异又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现在这个时候谁家不在吃饭,镇南王府怎么这个时候有人求见?
太孙妃和太孙才在朱雀街上受过刁难,那些炸锅了的百姓们盘桓到了傍晚才从长宁伯府陆陆续续散去,这个时候,镇南王府应该知道长宁伯府的处境,更不该派人上门来才是。
出了什么事?她正要说话,屏风那头的男人席面上显然也听见了消息,原本觥筹交错的场面静了静,应先生在那边说了一声:“莫不是为了镇南王的事?”
难道真的是西北那边有了消息?宋老太爷招手唤过宋琰,让宋琰转过了屏风跟宋老太太和宋楚宜道:“既然来的是内宅女眷,请去后院的花厅里见一面就是。”
按理说,如果是镇南王的事,镇南王妃再急也应该会叫驸马叶景宽来说才是,派个婆子来说算什么?这事怕是不是跟西北有关,而既然跟西北无关,又是内宅的婆子来,那就是内宅的事,他再怎么,也不好去过问的。
虽然求见的是宋楚宜,可是打的却是求见宋老太太的名义,宋老太太还是要装一装样子的,听见宋老太爷的交代就明白了意思,笑着让端慧郡主和余氏等人继续吃饭,自己领着宋楚宜去了后院金萱搁的花厅。
来人是镇南王妃的乳娘林氏,瞧上去足足已经有五六十了,精神虽然矍铄,可是鬓发已经花白,见了宋老太太和宋楚宜就连忙过来行礼。
宋楚宜知道这位老嬷嬷在镇南王妃跟前的地位,摇了摇头叫起,耐心的问她:“嬷嬷这样晚了还过来,是王妃有什么事?”
林氏小心翼翼瞧了宋老太太一眼,似乎有些犹豫,宋楚宜便笑着道:“嬷嬷有事尽管说,我的事我祖母都知道,并没什么不能说的。”
林氏听她这么说,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也不再扭捏,福了福身子应是,轻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过去:“这是我们王妃交给姑娘的,说是一定要亲自交到姑娘手里。”
宋楚宜的确是事事都不瞒着宋老太太,可是被这么光明正大的一说出来,宋老太太仍旧还是觉得既甜蜜又自豪,可宋楚宜信任她,她也全然信任宋楚宜,不管镇南王妃要同宋楚宜说的是多么难得的秘密,只要宋楚宜不主动说,她就根本没打算主动问。
谁知宋楚宜一展开信纸就脸色大变,往后退了几步才算站稳,皱起了眉头目光凌厉的看向林氏,问她:“这信,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原先还言笑晏晏极为亲切和善,此刻却似乎立即变了一副面孔,着实让人看的心肝儿颤,饶是林氏已经在镇南王府浸淫了几十年,触及她的目光也忍不住觉得矮了几分,不敢有半分隐瞒,恭敬的垂了头回她的话:“回娘娘您的话,这信,是我们二少爷寄回来的......他指明了要亲自送给您......”
叶景川!宋楚宜眉头皱紧旋即又松开,原来是叶景川,竟然是叶景川......她手里攥着那张信纸,看了林氏一眼,问她:“你们二少爷寄信回来的事,还有谁知道?”
林氏忙摇头:“回娘娘,除了我们王妃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连驸马和公主也还不知道,带信来的人一回来,我们王妃娘娘片刻都没敢耽误,直接就使了我来告诉您了。还特意让我说,是来接您府上的邱嬷嬷往我们家去给二小姐收魂定惊的。”
叶云依胆小,时常走个夜路也要被惊吓,长宁伯府的邱嬷嬷的确常常被镇南王府接过去替二小姐收魂定惊。
宋楚宜点点头,冲她道:“那嬷嬷请稍等,我这就让人去告诉大伯母一声,让邱嬷嬷同你一同回去。”
林氏松口气应是退出去,宋楚宜才转身握住了宋老太太的手:“祖母,卢姑娘回来了......”
宋老太太吓了一跳,吃惊的瞪大眼睛看向宋楚宜,疑心自己是听错了,皱着眉头问:“谁?你说.......”她想到刚才林氏说是叶景川送信回来,诧异的道:“难道这回叶二少爷送信回来,其实是......”
其实根本就是为了护送卢重华回来。
这,他们两个人是怎么扯到了一起去的?叶景川还送她回来了?
宋楚宜眉头紧蹙,显然也有些意想不到:“信里说的语焉不详......”她有些不安的在花厅里转了一圈才停下来:“许是为了怕泄漏消息,信上的遣词用句都极为含煳,还是得先去一趟才知道。”
宋老太太拉住了她的手:“可如果是有人在诈你呢?”她见宋楚宜冷静下来双眼发亮,才又道:“毕竟,太孙殿下身边卢家给的人不少,如果卢家真有问题......这说不定的.....”
她就怕这些人来个一绝永逸的法子,直接把宋楚宜引出去杀了。
“不会的。”宋楚宜摇摇头,把信拿给宋老太太看:“这信上说游归来,秦先生如何的话,这话除了华蓥和卢姑娘还有我,没有第四人知道。一定是真的,重华是回来了。”
这倒真是没想到的事,宋老太太晃了晃宋楚宜的手:“既然如此,她说了如今落脚在哪里?”
镇南王府自然是不可能的,镇南王府如今肯定也同公主府长宁伯府一样,是重点监视的对象,卢姑娘应该不可能去冒这个险。
“在通州别庄。”宋楚宜说着又皱起眉头很是烦闷,现在她的身份不同,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多去了荣成公主府上几趟都要被人非议,何况是出城?
可是她一定得去见一见重华,她有直觉,重华一定有什么事要告诉她。(。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一十二·送别
“现在不是时候。顶点23S.更新最快”宋程濡听说了消息赶过来看着她,往黑漆漆的外头瞧了一眼:“到处都是眼线和人,咱们府里出去的一个蚊子恐怕都得被人盯着到底是落在了哪颗树上,何况是人?再说天晚了,你也该回宫去,否则不安全。”
还是那句话,戏可以演,可是却一定得建立在安全有防备的情况之下,否则一旦出了什么事,接下来的事可就都完了。
宋珏见宋楚宜有些心神不定,也上来拍了拍宋楚宜的头:“祖父说得对,现在不是时候,你再急也不能现在这个时候去。反正人已经来了,信也已经掐着点送给你了,再选个合适的时候罢......”他想了想:“明天朝上就该议太孙监国的事了,说不得就是一场好戏,等彻底乱起来,你再出去,岂不更便宜一些?”
“你晚些去,也叫卢姑娘藏的更安稳些。”宋珏道:“否则一旦以为内你的急切露了痕迹,岂不是害了卢姑娘和叶二?”
说起来倒真是小瞧了叶景川了,清风先生去了福建这些日子,也算是查出了些事了,可是竟不知道叶景川曾出现在惠州境内,还带走了卢重华,半点痕迹都没留,这叶景川可真是长进了,宋珏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想笑,看来果然茶楼酒肆混的久还是有些好处,至少懂机变了。
道理宋楚宜都知道,只是想到横贯前世今生的内奸很可能能从卢重华嘴里得到确切的印证,才有些失了分寸,此刻宋程濡宋珏一开口提醒,她就反应过来,笑着应了是。
宋老太爷见她笑了,脸上也带了笑:“好了,饭也吃了,眼看着也不早了,你还有什么交代琰哥儿的,都同他说了罢,说完了,早些回去。”
先前宋琰说不想翠庭明泰跟着一起去蜀中,周唯昭带他去重新挑人了,宋楚宜点头应了一声,领着青莺青桃出来。
穿过了西花园才上了拱桥,就瞧见关雎阁灯火通明,玉书玉兰打着灯笼迎上来朝她行了礼,轻声道:“殿下和四少爷在里头呢,都等着娘娘您。”
周唯昭彼时已经同宋琰挑完人了,宋琰就是不肯用他的人,他多少猜得出些原因,叹声气,到底没说什么。
还是宋琰有些生闷气:“我向来以为姐夫厉害,可是怎么连身边的人......”他抱怨到一半又不再说了,周唯昭小时候处境艰难,身边只有卢老太爷送给他的一行人护身,这些人都是从小陪他到大,又从龙虎山陪着一路回到京城来又去了阳泉出生入死的,换做谁也不知道该怀疑哪一个好。
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宋琰又有些坐不住,闷声喊了一声姐夫,见周唯昭看过来,才又道:“你不会为了这些人生姐姐的气吧?”
毕竟这些人对周唯昭实在太重要了,宋楚宜如今这样防备他的人......
周唯昭伸手摸摸他的头,忍不住笑:“怎么会?我只是有些惭愧,没办法让你姐姐少操些心。这些人......”他顿了顿,才道:“这些人,的确陪伴了我很久。可是如果这份陪伴是处心积虑,那我怎么可能为他们生你姐姐的气?”
宋琰才算放了心,再要说什么,外头已经一叠声的喊起了太孙妃了,他欢喜的站起来跑出去,看着宋楚宜从夜色里缓缓走出来,无限依赖的伸手去拉宋楚宜的手,就跟他五岁那年刚从晋中回来的时候那样,纵然隔着几年生疏的时光,也半点不影响他对姐姐的依赖。
宋楚宜也习惯性的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抽出来想摸他的头,可手伸出去才发现,宋琰不知不觉间已经同她一样高,只好住了手,看着含笑倚在廊柱上的周唯昭,又回头看宋琰:“东西都准备好了?”
宋琰说是,宋楚宜便又事无巨细的再交代叮嘱了一遍,末了亲自见了常先生跟望岳,这才道:“祖父写了信要给唐大儒还有沿途官员的,你都收好了吧?”
宋琰知道宋楚宜不放心,脸上便一直带着轻松惬意的笑:“放心吧,我早已经不是吴下阿蒙啦。”
宋楚宜没有再说什么,她舍不得宋琰,可是她绝不会留宋琰在京城冒险。
就跟常首辅说的那样,这是一场博弈,战事吃紧局势紧急,韩正清恭王那边借力打力,他们这边未必就能必赢,既然如此,宋琰自然是去蜀中唐大儒那里求学才是最好的。
再交代了一遍,宋楚宜才亲手替宋琰理了理衣裳,从青桃手里接了个荷包过来替他带上:“这是姐姐亲手做的......”她垂下头,声音一瞬间有些哽咽,可又立即恢复了平常的温和:“照着母亲的绣法绣的......你要好好的......”
宋琰哽咽应是,摸了摸荷包上绣着的花纹,抿着唇看了宋楚宜一眼,才领着玉书她们回楚洲馆了。
周唯昭倚在廊柱上笑着朝宋楚宜招了招手,把宋楚宜拉在身边,揽住她的肩头:“别担心,阿琰会越来越好的。”
他并没问镇南王妃派来的人有什么事要单独找宋楚宜,笑着等她情绪平复了,才领着她进屋:“冻得鼻子都红了,先喝口热茶取取暖。”
宋楚宜这才想起来什么,不解的问他:“怎么你没同祖父伯父他们在花厅里喝茶......”
“不知道从前你住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有些好奇。”周唯昭含笑把茶递给她:“所以就说醉了,大伯父问我去不去暖阁歇息,我就说小宜住的地方就行了,所以就进来啦。”
这人真是悠闲的厉害,宋楚宜捧着茶杯啜了一口,外头就有人进来说车马都已经准备好了,请他们登车。
宋楚宜的风帽被周唯昭给戴在了头上,透过暖光去看,只瞧得见周唯昭长长的睫毛,到底没有把卢重华的事说出来。一路上风平浪静,只是这风平浪静却半点不叫人觉得安宁。(。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