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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全文阅读

作者:张维卿     永历四年txt下载     永历四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请假(2016.1.26)

换地图了,有点不适应,尤其是罗成岩找了半天才找到,找到后瞬间庆幸不已,否则路线就错了。

    此外,今天才注意到,张煌言是明朝最后一次乡试的举人,那是崇祯十五年。先前写孙钰的过往时提到其中举是十六年,这就改过来。

    今天实在写不完了,明天一早还有事,回来抓紧,抱歉。

请假(2016.1.27)

从回来之后一直卡文,一章写完却始终觉得如鲠在喉,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直到现在才刚想明白怎么回事,写第十九章时笔者打算略写舟山之战,直接进入主线,以及陈文教给俞国望阵法的那条暗线。现在看来根本不行,舟山之战中的横水洋必须详写,这是整个舟山之战的关键点,包括第十九章的尾巴也要修改,否则的话,主角为什么不去舟山就说不明白了。

    强迫症发作,一个小时之内把第十九章的尾巴改出来,然后去写横水洋那一战,今天未必能写完,求原谅。

第二十二章 舟山(三)

    见试图骚扰的清军骑兵转战明军左翼,俞国望便把注意力全部集中于正在加速前进的清军步兵。

    自第一轮射击开始,明军中军和左翼右侧小阵的鸟铳手始终在持续性的向清军射击,只是除了第一轮时尚可以看到对面清军的位置,在硝烟弥散开来后便再无法进行有效的瞄准了,只得根据先前的印象进行射击。

    俞国望自永历元年起兵至今,在建军思路上就始终以着鸟铳手为主。他麾下的这些鸟铳手多则四五年,少的也经过了一两年的训练,即便无法视物却依旧按照军官的命令进行射击。

    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门药、盖上火门盖,每一排发射过后便迅速的退到最后,都会按照这些年来长久的训练所养成的习惯进行操作,甚至根本不需要经过大脑,只要按照肌肉习惯操作即可。

    一切准备结束后,第一排也完成了射击,开始向后退去,而他们则步入第二排进入待发状态。直至前一排射击结束越过他们向后退去之时,他们才会大步上前,站会先前进行射击的位置,重新打开火门盖,在瞄准后扣动枪机发射。在射击结束后再次退到最后一排,进行装填,如此往复。

    战场的另一侧,作为自安庆便追随马进宝的老兵,谭景仁靠着降清以来的在马进宝麾下参与屠城、劫掠以及强迫他人借利息不菲的债务等手段,他也迅速的积攒起了一些田土和身家。

    根据以往的经验,此次进攻舟山,必然又会是一场屠城,等舟山城的人死光了,那些抢到手中的无主之财,除了拿出大部分孝敬军官外,剩下的便可以自留下来,也算是一笔横财。只不过,这横财还没有看到,却被迫留在了台州,和这些不知道哪座山上下来的明军贼寇作战。

    不知道本镇那个一向无利不起早的大帅是哪根筋搭错了位置,但是军令就是军令,谭景仁可不想因为违抗军令而被处斩,那样的话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当岂不就便宜别人了。

    手持着刀盾,谭景仁走在中路阵线的第二排,和第一排的刀盾兵一起构成了战阵的前排。由于得知对面的明军多有鸟铳之类的兵器,谭景仁和其他清军前排的刀盾兵也都拿出了惯用的包铁或是包生牛皮的木盾,甚至还有人直接拿出了铁盾,便是指望着能够借此来泄掉铅弹的一些力道。

    只不过,虽说明军的鸟铳并非是那等需要支架才能射击的重型火绳枪,但是其在射程内的威力依旧可观,清军仅仅依靠着一面盾牌很难抵挡这样的伤害。

    铅弹自鸟铳口伴随着硝烟与橙红色的火光喷射而出,凭借着火药燃烧所瞬间产生的气体的推动,飞速的划过了明清两军的间距,在清军的盾牌和头盔上敲击出一声声的闷响。其中的很大一部分更是穿过了这些防具,夹杂着盾牌和头盔的碎片在清军的身上打出一个个弹孔。

    这些中弹的清军,若不是被命中要害登时便死的,便是痛苦的倒在地上捂着伤口哀嚎,而他们身边的清军则更多是在军官的呵斥下加紧步伐,不会有任何人向他们伸出援手。

    谭景仁将腰刀插回刀鞘,双手持着盾牌挡在胸前,只留下眼睛以上的部分擦着盾牌的边缘以方便看清整体的状况。

    若是按照他早年的想法,此刻自当是蹲下前进或是干脆冲杀过去,可是蹲下就意味着前进速度变慢,而冲过去则无法保持队形,眼下也唯有强顶着明军鸟铳手的射击前进。

    走在前进的路上,谭景仁一步步的跟在前面的那个如他一般动作的刀盾兵身后向前迈着步子。

    他所处的位置乃是清军中路的中心位置,所以明军的那些鸟铳手并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这里,而是隔着硝烟向他们先前印象中,也是潜意识中威胁更大的正对着他们的清军开火。

    硝烟的背后,明军鸟铳手手中的武器仿佛可以连续发射一般,中间只需要极小的间隔便能够发射一次。谭景仁不明白明军是怎么做到的,至少他所见过的鸟铳手没有能够如此的。

    “继续去射杀边上的那些傻蛋吧,千万别向我这里射击。”

    即便身边的清军几乎没有出现中弹的情况,但是远处的左右两边却始终在传来中弹清军那痛苦的哀嚎声,这使得谭景仁和他身边的这些清军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每隔几十个呼吸便是一阵鸟铳发射的声响,伴随着的便是更多清军倒地的哀嚎声。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突然传来了一阵“轰”的炮声。

    从声音上判断,谭景仁觉得应该是阵前的那些虎蹲炮,可就在他的念头刚刚出现的刹那,他清军面对着那些虎蹲炮的方向瞬间被硝烟所笼罩。由于间隔的距离已经不是很远,谭景仁甚至看到了那些虎蹲炮口所闪耀出的火光。

    如条件反射一般,谭景仁立刻用盾牌挡住了脑袋和前胸,同时毫不犹豫的蹲在了地上,仿佛乌龟一般把头和四肢尽可能的缩在甲壳之后。

    而就在谭景仁做出反应的同时,随着铁砂、石子扫过清军阵线,哀嚎声也开始在他的身前和身旁响起。

    “打不到我,打不到我,到不到我……”

    蹲在地上,举着盾牌,谭景仁如同魔障了一般不断的给他自己洗着脑,试图如是做就可以在这修罗地狱般的战场中得到保全。可是就在这时,一个顾不小的力量却打在了他的屁股上,只是这一下子便将他惊了起来。

    “谭傻子,快起来,再不起来军官们要杀人啦。”

    没有了脑海中回响着的炮声,也没有了此前每几十个呼吸便要响上一阵的鸟铳声,有的只是军官的呵斥声和身后那个长枪手王启年的提醒。

    王启年的那一脚直接将他踹了起来,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督战军官手中正在滴血的腰刀,谭景仁咽了口唾沫,依照着军官命令补到第一排继续前进。

    明军的炮击使得清军最前排的士兵几乎为之一空,甚至就连谭景仁那一排的清军也有一些没能幸免于难,只是个中的受伤情况不同,真正被当场杀死的却是极少。

    “王兄弟,多谢。”

    没有敢回头,但是感谢的话语还是说出了口。身后的这个靠着把妹妹献给本营的一个把总才能入营里当兵吃粮的金华府本地破落户,在平日里谭景仁一向是颇有些瞧不起的,只是没想到此刻竟然会出言提醒,着实让他感激不已。

    应了谭景仁的致谢,王启年心中的不爽才稍稍纾解。他和谭景仁这等安庆兵不同,乃是金华府本地人士,若不是被这些马进宝带来的绿营兵欺辱过甚,再加上他拖家带口又不敢像其他人那般逃到山里,怎么会将小妹送给那个绿营军官当小妾。

    此间得到了谭景仁的感谢,平日里受尽白眼而郁结于胸的愤懑瞬间释放了一些,使得他不由得感慨于刚刚只为了前面有个人顶在第一排继续直面明军而做出的选择。

    心怀两端的二人遵循着军官的命令与其他清军继续前进,只是奇怪的是,硝烟背后的虎蹲炮不再发射不说,就连那些每隔几十个呼吸便作响一番的鸟铳也没了声响。

    距离当前明军已经不甚远了,身后的军官一声令下,谭景仁立刻将盾牌重新背在身后,抄起了别在腰间的手斧,奋力的向前方的硝烟背后掷出。

    手斧自手中飞出,消失在正在消散着的硝烟之中。预想中的惨叫声只是零星的传来,更多的则是与他一同向前投掷的清军所掷出武器砸在盾牌上的闷响。没有时间思考怎么会如此,谭景仁立刻抄起了第二把手斧,作势欲投。

    可是就在此时,一阵疾风吹过,原本已经可以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轮廓的硝烟被彻底吹散。只是在这一瞬间后,谭景仁立刻忘却了投掷的事情,背后不由得冒出了一阵冷汗。

    眼前的明军,鸟铳手和虎蹲炮早已退入了阵中,出现在他和其他清军面前的则是一排持着盾牌的明军摆出了作战的姿态,而在他们身后的却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长枪向前伸出。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可是那些长枪的枪杆却显得离谱的长,甚至比平日用来拒马的都要长出一些,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清军步兵平日里所使用的那些七八尺长的长枪了。

    明军的长枪密密麻麻的向着清军的方向伸出,谭景仁侧目扫了一眼左近清军长枪手所持兵器的长度,感觉即便是握着枪杆的末端也不可能在不被明军长枪手的攻击下够到明军第一排的刀盾兵。

    先前在远处他曾经注意过明军长枪的长度,当时距离甚远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觉得应该会比清军的长上一些,可是谁想到居然相差那么大。

    眼前的明军彻底变成了刺猬,更加无语的是那些棘刺竟然比清军这一边的长兵还要长。这样的变故让谭景仁有些不知所措,而同样如此的也并非只有他一个,包括王启年在内的其他清军,甚至就连一些军官也瞬间石化当场。

    身后的战鼓已经再度敲响,进攻的命令已经传来,若是不想死于军法就只得发起进攻。再度咽了口唾沫,谭景仁呼喝了一声,用刚刚拔出的腰刀在已经持在左手的盾牌上敲击了几下,便硬着头皮向前冲去。

第二十三章 舟山(四)

    此前的应对已经大大的出乎了俞国望以及他麾下的那些明军军官的预料,在感慨于这个新式阵法的同时也不由得为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担忧。清军在军官的命令下发起了冲锋,而他麾下的这些明军即便拥有着远超过清军兵器长度的长枪,却依旧出现了后退的迹象。

    “后退者死,杀鞑子啊!”

    一声怒吼,俞国望拔出了佩剑,对麾下的军官和士卒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后退者死”这是他几乎从没有用过的词汇,只是此番俞国望出兵为的便是牵制南线清军,若不能将当前的清军击溃,亦或是不能全身而退的话,这牵制一事又当如何?

    听到了主帅的命令,明军后退的趋势得到了很大程度的遏制。清军的最前排已经冲到近前,明军的刀盾兵依旧保持着姿态,而那些长枪手则蓄势待发,时刻准备着进行突刺。

    较之同一排的其他清军,谭景仁始终保持着冲锋的节奏,将速度保持在不算太快,也不至于落到后一排的水平。只是当其他清军突到近前之时,他也只得咬着牙向那片长枪林冲去。

    “杀!”

    用盾牌格挡下一根长枪的突刺,谭景仁借着力量退了一步,随后一刀砍向另外一根刺向他的长枪的枪杆,只是一刀就将其砍断,从而化解了这一番的威胁。

    凭借着从不冒进的风格,谭景仁在第一次接触的瞬间选择了后退,而其他清军就远没有他这般幸运。

    当谭景仁借着力量后退时,左侧的那个刀盾兵奋力突进了两根长枪之间。按照道理来说,长兵虽然占了先手的优势,但是一旦被短兵突到近前,便大多是死路一条,而且越长的兵刃这个道理就越是在理。

    可是眼前的这些明军,却凭借着密集阵型将长枪放平,从而通过每兵之间之间半米左右的空隙制造出了一个极其密集的长枪丛林,而这片丛林所指的便是当前的清军。

    谭景仁左侧的那个清军冲入那两跟最前排的长枪之间,迎来的却是后一排长枪的突刺,竭尽全力挡下了靠近盾牌一侧的枪尖,紧接着迎来的却是更多长枪的突刺。左避右闪之下,那清军顾此失彼,很快就被一根长枪刺在了大腿之上,可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停滞,后排的两根长枪登时将他刺了个对穿。

    谭景仁后退了一步,与当前的长枪保持了些许距离,而他身后的王启年也没有继续向前,始终协助他与那些长枪游斗。

    只不过,战场当中,热血沸腾之下更多的清军还是选择了奋力冲击这些眼中还满是畏惧之色的明军。可是即便如此,在这一片密集的长枪林的围攻之下,这些勇猛的清军依旧很难施展出他们平日的武艺,在不断遭到的围攻中开始迅速减少。

    很快,突入阵中的清军被尽数杀死,后续的清军也绝少再敢近前,而换来的却只是斩断了前排大多数长枪的枪杆而已,至于明军的伤亡,则只能用微乎其微来形容。

    马进宝的镇标营在绿营兵之中本就不是如浙江提督标营那样的绿营精锐,平日里欺负下老百姓,镇压个把义军还算得心应手。可是面对眼下这支虽然还是封建军队的结构,而且在作战经验上也大有不及,此间却在使用改良自近代军队阵法的军队,就断不是敌手了。

    清军但凡是试图冲阵的尽皆被那片密密麻麻的长枪林刺死,即便有漏网之鱼也会立刻遭到明军的刀盾兵围攻,个人的武勇在此间变得一文不值,那些冲阵的士卒们无不是从军多年的锐士,可是在这些破衣烂衫的明军所组成的长枪林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着周围的同袍几乎一扫而空,就连那些在军中备受仰慕的锐士也突破这支一向败多胜少的天台山明军的阵线,包括谭景仁、王启年在内的前几排清军中的幸存者在脱离了明军长枪手攻击范围后,与同样目瞪口呆于此,内心写满了无法置信的明军痴痴的对视了良久。

    不仅仅是这些明清两军的士卒,包括俞国望和马进宝在内的两军军官都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毕竟如此摧枯拉朽的将清军前排锐士斩杀殆尽的情景无论是马进宝、还是俞国望都从未想像过。

    只不过,这一刻的俞国望凭借着此前的那场比试,以及这几个月以来观摩训练,对于这份震撼的承受能力要稍强上一些。

    “击鼓,进攻!”

    呆若木鸡的旗手和鼓手在俞国望怒吼过三次后才强强反应过来,而那些明军在得到统帅指令的军官的呵斥下也开始恢复意识。在将前后排的长枪手调换了一下位置后,明军的长枪林密集如故,进而列阵前进,其意不言自明。

    而第一次冲击的失利瞬间影响到了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清军,面对着明军开始缓步前进。自知不敌的清军则大多不由自主的开始踉跄着后退,在发现这样的速度依旧无法彻底远离那片密集的长枪林后,便转身而逃,再无继续作战的意志了。

    清军由金华镇标中营所组成中军瞬间崩溃,而面对左翼明军的那些右翼清军亦是如此。只不过,就在此时,明军的右翼却已然被马信的台州清军打得节节败溃。

    右翼明军本就是由金汤的那支操练新式阵法不过十余日的小部队以及另外两部明军的战兵组成,在兵力上要超过台州清军一些。不过金汤的那支小部队操练时日太短,以及拣选兵员时不及俞国望在陈文的帮助下那般严格,所以其实也不过是一支操着和新式阵法相同兵器的旧式军队罢了。

    再加上右翼明军本来就是由三支部队组成,统一指挥上所出现的协调问题很难解决,在反应上也远逊于台州清军。

    不同于马进宝的无知者无畏,马信此前在三门县就已经观察过这个阵法,此后又派探马多番侦查,自觉得以冷兵器很难破阵的他立刻想到了火炮,也唯有使用火炮将整个战阵轰开才更容易破阵,就像他早年听某位军界前辈提到过的那场浑河之战中的四川白杆兵一样。

    此番,马信率部抵近以鸟铳、弓箭和投掷兵器轮番攻击,很快就将作为中坚的金汤那支小部队的阵型打乱,随即便是一鼓作气的发起猛攻,几乎就在马进宝所部那两部分清军溃散的同时将右翼明军一举击溃。

    右翼的溃败使得俞国望放弃了追击的念头,他的这个方阵练到现在,实际上在陈文的口中也不过是个交战时只能站桩防御反击的半成品,前进后退只能以着极缓的步子运动,若是加快哪怕一点儿速度都会将阵型拉扯散架。

    关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俞国望虽然只是从陈文口中得到了一句“多练练会好一些”的答案,但是他对陈文在军事上的看法向来视若真理一般,毕竟教授他这个阵法的武将不久前就取得了这些年浙东明军都无法完成的大捷,所以他也不打算再冒着过分突进被清军反击的风险进行追击,只得转而去救援距离更近的右翼明军。

    可是就在这时,台州清军在马信的将旗摆动了一阵后,竟然毫不犹豫的和当前明军脱离了接触,直接放弃了对于那些正在逃窜的右翼明军的追击。在向着俞国望所部一阵射击后,便转而结阵向后退去,掩护另外两路清军撤退。

    形势逆转的速度过快,俞国望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这场战斗彻底结束了,目送着清军的离去,天台山明军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响彻期间。

    清军仓皇撤退,留下了部分辎重和几乎全部的伤兵,只有那些勉强还可以行动的跟着清军逃离当场。不少刚刚还在溃逃的明军在听到欢呼声后也转而发现了此间的状况,转而回返明军的阵线,分享胜利的喜悦。

    起兵已经四五年了,堂堂正正的列阵交锋,俞国望的部队即便是和绍兴绿营那样的对手交战也未必能够取胜。哪怕是梦中他也无法想象到今天这般轻易击溃了金华镇的标营,而且还是在双方兵力相去不远的情况之下。

    “陈大帅真是天纵之才,这西班牙方阵确实好用得紧啊!”

    清军已经远遁,而俞国望唯恐阵型散乱被清军反击便下达了停止追击的命令。将清理战场的事情交给了下面的那些军官,负责左翼指挥的总兵官高宜卿便赶到了俞国望的大旗下,商议下一步的行止。

    和这个当年一同起兵的老兄弟,俞国望从未隐瞒过什么,就连陈文用来在俞国望面前包装方阵的名称都是如此。

    只不过,无论是俞国望,还是浙东明军的其他人,除了陈文外没有人知道这个阵法其实只是西班牙方阵某一个阶段的改良版,而且是刻意根据俞国望麾下的这支在封建军队中都算是弱旅的专门进行针对性改良的产物。

    西班牙方阵源于在当时横行欧陆的瑞士雇佣兵所使用的瑞士步兵方阵,在西班牙方阵之父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根据其在意大利战场上的作战经验对其麾下的部队进行改良,最终出现了令欧洲列国为之恐惧的西班牙大方阵。

    最早的西班牙方阵并不像陈文在后世看到的那些网络小说以及论坛中描述的那种单纯由长矛手和火枪手组成的方阵,而是由剑盾兵、瑞士长戟手、长矛手和火绳枪手这四个兵种混编组成。

    后来由于欧洲列国尽皆效仿的情况下,西班牙方阵也随着对手的进步和火器威力的增强,进而先后将瑞士长戟手和剑盾兵从方阵的队列中取消,而火绳枪手在方阵中的比例也逐渐得到提高,这才有了后世网络中盛行的那种长矛手和火绳枪手呈1:1数量比例的西班牙方阵。

    陈文卖给俞国望的盗版货,其实只是西班牙方阵历史上将长戟手取消后的产品,而且由于俞国望的军队封建化程度依旧很高,陈文在无奈之下便交给了俞国望一个新的方案,那便是精选出部分士卒,由他们原本的军官带领,加入到方阵之中。作战时由军官指挥其麾下的士兵,而这些军官则听从俞国望或是其他如高宜卿之类的方阵指挥的命令。

    这样既可以不去触犯这些军官的封建权力,又可以充分利用有限的资源来提升战斗力,可谓一举两得,也保持了陈文在营销一事上一向厚道的传统。

    只不过,俞国望麾下的明军从本质上来说依旧是一支封建军队。即便使用西班牙方阵也不过是得其形而未得其神罢了。

    兵为将有传统的存在,以及吃空饷喝兵血现象无法杜绝,导致了这支军队在除去武器配置外,最关键的纪律、训练、指挥以及至关重要的团队精神等方面却几乎还都是封建军队的老样子。很多西班牙方阵正常的变阵和应对都无法使用,只能像现在这样站桩输出。

    或许随着训练时长的增加,这支军队可以从当下的这等半成品状态中逐渐提高完成率,从而进一步提高战斗能力,但如果不去设法改良军队的组织结构,那么最多也只是如淮军那样的畸形产物。

    所幸的是,他此番的对手却是在绿营兵中都称不上精锐的金华镇标营,再加上俞国望所部这些年来的表现使得马进宝出现了一定的误判。如此一来,只凭借着武器配置的改良和针对性训练,这支半成品部队照样可以轻松吊打马进宝麾下的那支封建军队。

    击退了眼下台州府最重要的两支绿营步兵,俞国望深知这两支清军实力上的削弱其实并不是很大,本着牵制作战的既定计划已经达成,俞国望便带领着天台山明军返回营盘,继续保持在台州府治的存在,同时杀猪宰羊犒劳全军。

    就在天台山明军依旧沉浸在击退当前清军的喜悦之时,五天后,舟山以北的羊山一带,迎战吴松水师的北线明军也顺利击败了对手。

    虽然此刻台州的消息上没有传来,但是遥望着扬帆远遁的清军残影,以及眼前这些被俘获和燃烧着熊熊烈焰的舰船,还是让鲁监国朱以海以及北线的明军将士们充满了对于未来的豪情壮志。

    击溃了北线的清军便可以回师配合阮进迎战自定海而来的清军,只要消灭了,甚至只要打残了这支倾尽浙江清军全力才组成的精锐部队,那么收复浙江全境便不再是梦想。

    也许,中兴大明,便会从这一刻开始!

    可是就在北线明军憧憬着未来之时,海天的南向,一艘明军的战舰扬帆而来。看过信使带来的书信后,鲁监国悲痛欲绝的坐倒在龙椅之上,而作为北线指挥、鲁监国朝权臣的定西侯张名振在拾起掉落在地的书信后,亦是呆若木鸡,无法相信这信上所写到的一切。

    “监国鲁六年八月二十一,荡胡侯阮进,阵亡于横水洋,舟山告急。”

第二十四章 舟山(五)

    永历五年八月二十一,清晨。大雾弥漫,登船已久的清军以汉军镶红旗梅勒章京吴汝玠为先锋,借着潮水驶出了定海码头。

    甬江出海口处有蛟门山、金塘山,与西边海岸的候涛山隔海对峙。蛟门山南有金鸡山,北有虎蹲山,正好环锁海口,号称天险。相传有蛟龙穴处,时兴飓风怪浪,舟行避之。

    宋濂的《蛟门春晓图歌》序中写道:“正临大海,巨涛冲撞,顷刻万变。平旦东望,霞光烛天,红日大如簁,冉冉上升,诚东海第一伟观。其辞曰:瀛海无垠,波浪吐吞。涵浴日月,参契鬼神。怪石如云自天坠,万丈壁立蛟为门……”

    只不过,此间的清军却丝毫没有欣赏这一海上伟观的兴趣。

    自鲁监国系统明军被迫撤离福建,辗转而至舟山,满清在浙江的高层人物们便如芒刺在背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那时候,舟山有鲁监国系统明军的主力;四明山有王翊、王江、冯京第等数十支义军;天目山有姚志卓;会稽山有章钦成、王善长;天台山有俞国望、金汤;温州三盘有平夷侯周鹤芝、闽安侯周瑞;浙南的金华、处州、温州山区中也有徐守平、叶灵化、何兆龙等多路明军。

    如史载:“浙江义师极众,大小六百余起。孤村、远堡,亦建义旗;资粮扉屦遥济海中,莫之或吝……”

    浙江明军数量多如牛毛,尤其是沿海的几个府,当地清军也只能婴城自守,唯恐明军会突然向其发起进攻。

    这些奉鲁监国为正统的明军在实力上参差不齐,其他倒还好,那支四明山上的大兰山明军却是两次攻陷上虞县城,数次击溃入山围剿清军,使浙东列城为之昼闭的个中娇楚。若是让鲁监国系统明军的主力在舟山站稳脚跟,与以王翊为首的浙东各路明军互为犄角的话,大规模反清浪潮势必如永历元年、永历二年时的福建那般席卷整个浙江。

    每日睡前都生活在在第二天一早就可能会听到如“舟山明军水师遮天蔽日而来,陆上明军与其合流,浙江局势糜烂”之类的噩耗之中,诚惶诚恐的商议、研究如何解除困境,战战兢兢的派出军队,等待交战的结果。

    终于,经过了一年多的努力,凭着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谋划,天目山姚志卓遁逃;会稽山章钦成、王善长授首;浙南的徐守平、叶灵化、何兆龙先后落网;就连最难啃的硬骨头——四明山的王翊也被擒杀。

    再加上大清皇帝福泽庇佑,温州三盘的周家兄弟内讧,舟山明军中的实力派平西伯王朝先被定西侯张名振和荡胡侯阮进谋杀,王朝先的部将逃亡定海将舟山虚实尽皆告知清军。

    曾经如火如荼般的浙江各路明军中,也只剩下了尚未消除掉王朝先被杀影响的舟山明军和天台山上的那些战斗能力孱弱的少数份子。

    可随之而来的是,大兰山明军王翊麾下的一个新晋武将却凭借着远少于清军的兵力,在四明山南部先后击溃了浙江提督标营一部和绍兴绿营主力,更是斩杀了浙江清军中的宿将,提标左营副将李荣。

    更可怕的是,那个与王翊并称的王江就在这支军中,若是凭借着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新晋武将的武勇和王江在后勤上的才具,大兰山明军势必会重现于世,甚至更胜从前也犹未可知。

    所以,此间必须趁着当下一切的可能还没有朝着不利于浙江清军的方向前进的时候,先行解决掉威胁最大的舟山明军,取得擒获监国鲁王的大功,到时候就可以慢慢的围剿藏在天台山上的那支大兰山明军残部了。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今天!

    清军出兵意在舟山城,自出海而始亦被各个山头的明军探知,烽火一个接着一个点起,狼烟直冲云霄。作为守御舟山的主帅,浙江水师名将荡胡侯阮进立刻号令留守的各部水师扬帆,迎战清军。

    由于清军的意图过于明显,丝毫没有任何掩饰,阮进自后便直奔着定海的方向航行,直至横水洋,终于与清军舰队主力相遇。

    横水洋又名册子水道,其南接金塘水道,北经西堠门,富翅门水道灰鳖洋,东经螺头门,蟹峙门水道通峙头洋。康熙《定海县志》卷三中记载:“横水洋,县西。海水奔赴冲激震荡极为险害,舟欲东西而水则横于其中,故曰横水。

    此地乃是清军自定海至舟山城的必经之路,而明军亦出现在此处进行拦截。

    眺望着远处薄雾中的驶来的清军舰队,耳边听着桅杆平台上水手报告的军情,阮进皱着眉头想了想,下令迎上去与清军水师决战。

    此刻明军乃是下风向,对于清军更为有利,不过明军的水师更为精擅,双方战舰数量的差距亦不是很大,自清军南下起,阮进连战连捷,几乎从无败绩,此间更是艺高人胆大,试图在这横水洋上与清军直面交锋。

    远处的明军舰队在航行中已摆出了战斗队形,清军发现明军后也立刻变幻阵型,以为迎战。

    横水洋上,明清两军舰队的距离逐渐逼近。很快清军的舰船便进入了明军舰队最前方战舰船首炮的攻击范围。在一声令下后,进入射程的火炮纷纷开火,而清军也不甘示弱,以船头的红夷炮迎战。

    由于距离较远,再加上舰船随着风浪摇摆,第一轮的炮击全无结果。只是双方的战舰依旧在航行之中,距离也愈加的逼近了,炮火也逐渐密集起来。

    终于,在阮进的一声令下后,其坐舰船首的那门红夷炮喷射出了橙红色的火光,而随着火光而出的炮弹在划过了一道抛物线后,正中远处清军一艘战舰的主桅杆。

    桅杆因为需要常年在风浪中悬挂风帆,承受风帆拦截海风的力量从而推动舰船行进,其木料不可谓不好。但是在红夷炮射出的炮弹的轰击下,依然无法承受其释放而来的能量。

    只听得“吱呀呀”的一阵木料扭曲、断裂的声响,这艘清军战舰的主桅杆自下而上三分之一处折断,砸在了船首炮的位置,将固定其的炮架彻底打烂,连带着桅杆平台上的水手也被甩到了海里。

    “好!”

    这么远的距离,一炮命中主桅杆,使得那艘清军舰船无法继续航行,这样的好运着实让明军各舰为之一振,就连阮进也在心中暗道此乃天佑大明之兆。

    双方的舰队迅速靠近,很快就连那些船身侧面的佛郎机炮、虎蹲炮和喷桶也跟着开火,再到近处,鸟铳、火箭、弩机也纷纷发射,更有士卒抛出铁钩绳索,试图拉紧战舰之间的距离,以为跳帮之用。

    横水洋的海面上,明清两军舰队疯狂的开炮,炮弹、铅弹、火箭、弩箭穿过薄雾和硝烟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痕迹,飞向它们的目标,无论命中与否;拉紧了距离的战舰,明军在抵近射击了一轮后,便由持刀盾的士卒跳帮而去,与船上的那些清军捉对厮杀。

    长久的训练,以及在海上连战连胜所取得的经验,使得明军在海战中远比清军要强悍得太多,可是隐忧却依旧存在于阮进的心中。

    当前的清军舰船数量要稍多于明军,长久的拼杀下去势必两败俱伤,可是清军占据大陆,资源无穷尽也,而明军的舰船却是常年依靠缴获,这样的海战打不了几次就会彻底丧失海上优势。

    而且,这还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此番清军集结重兵而来,阮进即便击溃被当前的清军,那南线和北线的清军呢。

    北线的明军虽然有鲁监国坐镇,有定西侯张名振亲自指挥,但是能否顺利的击败吴松水师还是个未知之数?

    扬言会进攻台州府县为舟山明军牵制住身在台州的南线清军,可是这样的任务对于一向称不上强兵的俞国望所部,以及即便拥有南塘营那样强悍异常的部队,却在此前的四明湖之战中主力部队损失惨重,兵力也严重不足的大兰山明军余部而言,是不是过于勉强?

    那么,如果牵制不住的话,张煌言和阮骏所指挥的南线明军又能否进行有效的牵制和拦截?

    这些隐患始终笼罩在阮进的心头,尤其是舟山城中只有那三个营的战兵以及民夫作为守御的力量,一旦被哪怕一路清军突破了防线,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突然,远处一艘战舰主桅杆顶上的那面将旗吸引了阮进的注意力,极目远眺,战舰上处于主帅临阵指挥位置的那员穿着红色铠甲的武将更是招眼得很。

    金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自那年逆贼张国柱率百余艘进攻舟山,黄斌卿全师而去却无能为力,反而被奉命驰援的阮进带着区区四艘战舰击溃,俘获近百艘战舰起,每每遭遇到僵持不下,或是以少敌多的情况,阮进都毫不犹豫的选择这样做,而且每次他都能够取胜。

    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传令下去,向西航行。目标,鞑子主帅的旗舰!”

    听到阮进的命令,这些追随多年的部下们毫不犹豫的执行这个冒险的命令,因为他们知道阮进每一次这样做都可以取胜,就连同在舰上的李锡祚也坚信于此。

    凭借着改变风帆的朝向,阮进的坐舰逆风而进,直奔金砺的坐舰而去。

    阮进的坐舰乃是一艘染作黑色的大号福船,底尖上挑,首昂尾翘,树两桅,舱三层,船面设楼高如城,旁有护板。士兵掩护在其后向敌船射箭发弹,掷火球、火砖、火桶。又兼有弗朗机炮、虎蹲炮、喷桶等物,可谓全副武装。

    阮进直奔而来,金砺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幕,只是其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阮进的坐舰就已然驶到了金砺坐舰的近前。

    擒获没有意义,只要烧毁了清军主帅的坐舰,这场战斗就可以宣告结束了,就像当年在舟山击败张国柱时一样!

    点燃了手中那个火毬的引信,阮进大喝一声,便将这枚火毬抛向了金砺的坐舰。

    此间明军的士卒们正在抵近射击,而那些刀盾兵也做好了准备,以便应对清军的反扑。可是就在这时,阮进掷出的那枚火毬在空中划过了一道轨迹后,硬生生的砸在了金砺坐舰的主桅杆上,转而弹了回来。

    火毬,又称火聤,或是火球。其结构一般以硝、硫、炭及其他药料的混合物为球心,用多层纸、布等裱糊为壳体,壳外涂敷沥青、松脂、黄蜡等可燃性防潮剂。点燃后抛射而出,靠着球体爆破并生成烈焰,烧毁敌船,或是杀伤敌军。

    阮进抛出的火毬自金砺坐舰的主桅杆上弹了回来,飞到阮进坐舰的风帆左近发生了爆炸,瞬间点燃了全船。

    火势蔓延开来,阮进在被烧伤后被迫弃船跳海。而身在清军主帅坐舰上的金砺和其他清军一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快,把贼寇主帅捞上来!”

    久经战阵的金砺第一个反应了过来,随即他的戈什哈田养民、李辽阳、村头子等纷纷跳水而下,将阮进捞了上来。

    主帅被擒,明军再无战心,纷纷扬帆远逃。而清军在重整了一番战舰后,便扬帆继续向东而去。

    是役,清军大捷。

第二十五章 舟山(六)

    自那一日莫名其妙的取得了横水洋之战的胜利,清军在下午的时候便抵达了舟山城以西的螺头门,分出了一半的兵力继续留在船上准备拦截回援舟山的明军,其他的营头则在汉军正蓝旗甲喇章京陈典谟等人的带领下迅速完成了登陆,并且于第二天抵达舟山城下,开始攻城。

    此刻已是九月初二的清晨,作为此次出征舟山的主帅,金砺坐镇于中军大旗之下,以方便指挥攻城部队。

    虽然从俘虏的口中得知了舟山守军兵力薄弱,但是这些时日下来,凭借着奋勇厮杀和火力上的压制,兵力拥有绝对优势的清军还是无法寸进。

    海上是明军闻讯而来的回援舰队,陆上坐困舟山城下,作为主帅的金砺也只能在严令清军舰队严防死守的同时,对舟山城发起一轮轮几乎不间断的攻势,妄图凭籍着兵力的优势彻底压垮舟山守军。

    只是即便如此,在明军的炮火和奋力厮杀下,攻城清军依旧无能为力。就这样,直到昨天,金砺才看到了取胜的可能。

    九月初一,舟山守将之中的张名振麾下中军总兵官金允彦见城中火药用尽,便缒城出降。紧接着,巡城主事邱元吉也出城降清。这两个负责城守的官员将舟山城内的详情尽皆报告给清军,以换取苟且偷生的资本,而这也使得金砺得知了城中火药用尽这个至关重要的军情。

    既然城内已经没有火药了,那么用来摧毁攻城器械、掩护明军死士的火炮便没了用处。眼见于此,金砺立刻命令清军在竖梯攻城的同时,抵近挖掘地道,试图借此杀入舟山城中。

    可是,即便有城守官员降清的情况下,明军斗志丝毫不减。在将邱元吉的儿子斩首,传示四门后,士气得以激励的明军在城头奋力厮杀,挫败了连夜攻城的清军一轮又一轮的攻势,直到此时。

    金砺知道,有明一朝,舟山城始终是浙东沿海的海防重地。

    洪武十三年,朱元璋在这舟山岛上设舟山守御千户所;洪武十七年,信国公汤和巡视沿海诸城,改舟山守御千户所为定海卫,并屯兵戍守;洪武二十年,移定海卫于象山之东门,舟山改置为定海中中所和中左所;正德、嘉靖以后倭患严重,特重海防,舟山城也多次整修,更是号称岩关。

    甲申之后,时任舟山参将的黄斌卿北上勤王,被任命为江北总兵,驻地安庆。后由黄道周引荐于隆武帝,受封为肃虏伯,返回舟山,自此便在此地割据自雄。

    这期间,包括张国柱进攻舟山被阮进击溃在内,舟山历经多次战事和内讧,这座城池的主人也从黄斌卿变成了监国鲁王,可是却从未被大军攻陷,城池的完整程度也远高于内地的很多府县。尤其是鲁监国以此为行在后,更是大力加固城防,并设置了大量炮位以为守御之法,绝非那么容易可以挖塌的。

    此间城内的火药已经用尽,清军的攻城器械纷纷抵近至城下,凭借不断派出士卒登云梯攻城,清军极大的牵制住了明军有限的精力。

    自昨日开始,清军便不断的挖掘,一整夜过去了,负责监督的军官汇报,西面的城墙下的地道已经完成了挖掘,只要将预先埋设好的木料烧毁,失去了支撑的城墙便会彻底垮塌下来。而关键的一刻,就在此时!

    “城塌了!”

    前方清军的话音方落,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崩塌声,金砺一下站了起来,目视着舟山西面城墙的垮塌。烟尘散尽,一个数丈宽的豁口便呈现在了明清两军眼前。

    “全军出击!杀光贼寇,城中子女财货,尔等可自取之!”

    金砺一声令下,已经久候的大队清军自豁口冲入城中。此前清军挖城之举,明军并非不知,只是兵力有限。在火药用尽后,守卫城墙已经是极限了,哪有再多的兵力出城去堵地道的出口,亦或是在城内挖掘沟渠反制。

    点燃地道内的木料,为防止误伤,清军的进攻便停了下来,而明军自知已经无法继续守卫城墙,也只得在安洋将军刘世勋、都督张名扬以及中镇总兵马泰的率领下退入城中,准备拼死巷战。

    ………………

    鲁监国朝廷内阁大学士,首辅大臣张肯堂府邸的雪交亭下,张肯堂身穿蟒服,腰间佩玉,面南而坐。

    此刻,城墙倒塌的震动和巨响已经传来,张肯堂的妻妾、儿媳、孙女以及家中的仆妇正在作最后的道别。

    清军已经攻入城中,凭借着区区五百战兵和那数千义勇断不可能将其击退,可若是落到清军的手中,必然饱受蹂躏,只怕是速死也不过是妄想了。

    道别很快就结束了,在向张肯堂行礼后,这些张家的女眷便依次投缳、赴水,干干净净的了结了性命,只留下清白在人世之间。

    亭下,张肯堂的学生,礼部主事苏兆人,侧立于此地。本来他是前来和张肯堂商议政务的,可是眼下已经破城,他也无法肯定能够顺遂的回到家中,便向张肯堂要了一把宝剑,等待这最后的一刻。

    “老师,苏兆人先行一步了。”

    言罢,苏兆人拔出宝剑,双手握剑横于脖颈之上,使劲了全身的气力,将宝剑一横,在喷涌出了一腔热血后,倒在了地上,再没有了生息。

    “先生他日必死国事,兆人当为先驱。”

    苏兆人已死,曾经的誓言却仿佛依旧在张肯堂的耳边,他强行抑制着已在眼眶中打转的热泪,唤来跟随多年的老仆,行至苏兆人的尸身前,一杯水酒撒于地上。

    “寅堂,稍等老夫片刻。”

    回到石桌前,张肯堂奋笔疾书,写下了《绝命诗》后,从容自缢于亭下。

    虚名廿载误尘寰,晚节空愁学圃间。

    难赋归来如靖节,聊歌正气续文山。

    君恩未报徒长恨,臣道无亏在克艰。

    留与千秋青史笔,衣冠二字莫轻删。

    雪交亭在张肯堂邸中,为其所筑。亭左侧植梅树,右侧植梨树,枝叶相交。每年春初,繁花竞放,两头相接,花白如雪,故名“雪交”,乃是他平日读书游憩之所。张肯堂尝与人言:雪交亭当为其异日尽节之地,至是如其所言。

    ………………

    与此同时,兵科给事中董志宁端坐于官厅之中。

    多年前,他与王家勤、张梦锡、华夏、毛聚奎、陆宇鼎等人联络刑部员外郎钱肃乐在宁波起兵反清,被时人称之为“宁波六狂生”

    多年前,他与王家勤、华夏、屠献宸、杨文琦、杨文瓒、董德钦等人密谋联络王翊与黄斌卿,一举光复宁波,后黄斌卿约期不至,又为谢三宾出卖,史称“五君子翻墙之役”

    多年前,他任职兵科给事中,与王翊、冯京第等人交好,时常联络内地义军,试图光复浙江……

    可是到了后来,王家勤、华夏、屠献宸、杨文琦、杨文瓒、董德钦等人因翻墙事泄被执而死;冯京第去年被捕,不屈而亡;张梦锡参加四明湖之战,没于阵中;而王翊亦是在四明湖之战中力尽被俘,前几日也传来了他在定海殉国的消息。

    当年的好友同志大多已经就义,此刻舟山城破,他也断无偷生之理!

    拔出了宝剑,董志宁仰天长啸,奋而在颈上划过一道血痕,随故友们而去……

    ………………

    舟山城北,一片属于卫所士兵的住宅区内。

    此间,刘世勋、马泰等将校尽皆战死,就连战兵和义勇们也死伤殆尽。张名振之弟张名扬与李锡贡带领着最后的几百人利用这块道路狭窄地形做着最后的努力。

    杀入这片街道的清军在付出了少量的伤亡后便迅速的退了出去,只是派人将这个地段进行了粗略的包围。眼下舟山城已破,到处都是可以劫掠的地方,清军自然也不愿意在这片穷鬼住的地方与明军死战,毕竟能够坚持到现在的都是报着必死之心的,谁也不想死在胜利的前一秒不是。

    清军已退,精疲力竭的李锡贡坐倒在地,手捂腹部的伤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还能撑下去吗?”

    听到了张名扬关切的话语,李锡贡立刻点了点头,只是再没有什么力气继续说些什么了。

    此刻,整个舟山城中喊杀声已经极少了,尽皆是清军的狂笑和百姓的怒骂。张名扬和李锡贡手下还有最后的几百人,可几乎都是些民夫,利用此地的地形坚守尚可以支撑片刻,若是冲杀出去,只怕刹那间就会被清军杀光。

    杀不出城,也无法击退清军,守在此地,不过是再无他法的无奈之举,若是能换上几个清军,也算是值了。能够坚持到此刻的无不是报着此等信念,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为必将死于清军屠杀的亲人们尽最后的一份力。

    很快,又一队清军杀入了这片狭窄的街区,张名振和李锡贡等人招呼着义勇们,拿起兵器准备冲上去做最后的搏杀。可是就在这时,李锡贡却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就连捂在腹部的伤口上的右手也滑了下来。

    “李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李锡贡咽了口唾沫,看着眼前那一队结阵前进的清军,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竟然是鸳鸯阵,这怎么可能,难道就连陈大帅也降了鞑子了吗?!”

    ………………

    是夜,舟山城已被彻底攻陷,鲁监国朝留守于此的官吏或降、或死、或杀,就连最后的那一拨抵抗者也被重建的提标左营一部消灭,至于城内的百姓则交给了那些杀进城中的清军,想来这些儿郎们能够不虚此行。

    到了第二天上午,试图回援的明军发现城破,便不再向清军发起进攻,而是在片刻后选择了引领舰队南下,陈锦也派出了清军前去追赶,希望能够有所收获。

    此刻已经入夜,城外清军的大营中,庆功的酒宴还在进行。到处是饮酒吃肉的清军,他们在席间放浪形骸,就连那些军官也不再管束,因为他们此刻正在忙着夸耀武功,奉迎上官,毕竟再严苛的军官也不会在庆功宴扫士卒的兴,那可是活该挨冷枪的事情。

    陈锦的大帐中,处于浙江清军金字塔最上层的一批武将正在与浙闽总督陈锦商讨着此战的议功之事。

    看着众人与陈锦议功,金砺只是坐在席间笑而不语。此战,他是主帅,清军之中又以八旗军为重,功劳这东西他和他的部下们肯定能够分到最大的一份,否则就连陈锦这个汉军正蓝旗的旗人也不会同意的,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出去得罪人。

    下午的时候,身在台州的金华总兵马进宝终于还是姗姗来迟的传来了消息,围困临海县城的天台山明军已经被彻底击溃,俞国望身死,陈文仅以身免。

    当时金砺面无表情的看完那份报告,心中却满是冷笑。此战马进宝的任务乃是作为围攻舟山的南线清军总统,谁知道这个白痴竟然被那两股明军托在了台州这么久,直到舟山被攻陷了才将这两支明军击溃,看来这个招财进宝的散财童子又要大出血了,否则陈锦、萧启元等人怎能容他?

    议功还在继续,此战之中,其实各部的功劳都差不太多,侥幸的俘虏阮进,取得了横水洋那一战的胜利,虽然不可能那么写在报功的奏疏上,但是功劳势必会均分一下。

    攻城之事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倒是破城之后,最后一股反抗的明军击溃了清军数次围攻,结果却是重建的提标左营一部将其干净利落的消灭了,让众将大跌眼镜。

    不过嘛,舟山的战事已经彻底结束了,剩下的就是追杀监国鲁王和明军残部,以及回杭州享受这些劫掠的事情了。当然,福建传来的消息还是让他感到不容乐观,但是浙江应该已经再没有成建制的明军了,明年出兵助剿不就完了,不是吗?

    身为平南将军,又有着固山额真的职衔,金砺很清楚陈锦的想法应该与他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不过杭州驻防八旗今年已经调动过了,明年肯定也是由绿营兵援闽,毕竟汉八旗的将士也是大清皇帝的奴才,这些他们的同类损伤过多了皇帝也不会高兴的。

    正在金砺思量着福建的战事之时,一个清军的信使在陈锦的亲兵队长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将文书交给了那个亲兵队长,转呈给陈锦。

    看过书信,陈锦在愣了片刻后不由得勃然大怒,一下子把书信拍在了桌子之上,直吓得那些清军将领胆战心惊,坐立不安。

    陈锦已然坐下运气,金砺站起身来,将书信打开,三行并做两行的一扫而过,亦是愣在了当场。

    “顺治八年八月,大兰贼陈文领七千贼寇攻入东阳县境内,旬月间数以十万众从贼……”

    “……”

    “……许都、尹灿之乱复现于今,金华府告急!”

    只是落款却并非金华知府或是当地驻军将领的名讳,写的却是金华府推官李之芳。

第二十六章 向西

    当浙江清军集中了几乎全部的机动兵力围攻舟山之时,福建的郑成功率部杀入位于厦门以西的漳州府。

    永历五年五月二十五,郑成功率军进入了漳州府海澄县的磁灶,第二日,清军漳州总兵王邦俊率一千骑兵、两千步兵抵达磁灶附近,与明军对峙。郑成功料定清军必然骄纵轻敌,是故决定在磁灶伏击清军。

    清军不疑有诈,全师攻入磁灶社内,为郑成功团团包围。虽然清军凭借着骑兵的优势奋力突围,但是郑成功也拿出了他早已准备好的杀手锏——藤甲兵。

    郑成功军中的藤甲兵以三人为一组,一人执藤牌掩护,一人砍马,一人砍人。在明军猛烈的攻击之下,清军溃不成军,王邦俊率领败军落荒而逃,明军取得了磁灶之战的胜利。

    永历五年,郑成功在取得磁灶大捷之后,于七月剿灭了投靠清军的海盗陈春,并于九月挥师漳州。面对郑成功大兵压境,福建清军派副将陈尚智率军驰援漳州,会合王邦俊所部与明军在钱山一带对峙。

    九月二十五,清军率先发动进攻,明军以戎旗镇王秀奇、援剿左镇林胜并苏茂等一举歼灭了清军前锋,随后亲丁镇、前冲镇、援剿右镇各部杀出。清军横尸遍野,王邦俊、陈尚智狼狈逃窜,逃回漳州城,是为钱山大捷。。

    永历五年十一月,随着郑成功在漳州连战连捷,福建清军被迫派遣福建提督杨名高率数千骑兵与步兵南下,增援漳州清军。由于清军南援漳州,必定要经过泉州,于是郑成功准备在泉州地界阻截清军。

    郑成功率领所部渡过海峡,在小盈岭一带安营驻扎。杨名高令清军兵分三路,向小盈岭发起进攻,同时派一支清军由鸿渐山迂回到郑军后侧,企图合围明军。

    郑成功亲自指挥明军奋勇杀敌,清军力战不敌,溃不成军,杨名高更是纵马而逃。负责包抄的那路清军,一开始进展顺利,明军中冲镇、游兵营皆不能敌,赖奇兵镇奋力厮杀,勉强稳住阵线。后甘辉率领亲丁镇赶到,与各镇奋力厮杀,清军全线溃败。明军合兵一处,追击至马厝巷而回,史称小盈岭大捷。

    而就在郑成功于福建战场上连战连捷之时,位于金华府东阳县的山区中,一支全部由壮丁组成足足六七百人的队伍正行进其间。在步行领队的那个为首之人的带领下,这些汉子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放歌前行。

    我们都是神射手,

    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那浓密的树林里,

    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那高高的山岗上,

    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没有吃,没有穿,

    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没有枪,没有炮,

    敌人给我们造。

    我们生长在这里,

    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

    无论谁要强占去,

    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

    这支队伍的为首之人正是陈文,而此刻他带领着麾下的这支先遣部队高唱的便是后世著名抗日歌曲《游击队之歌》。当然,作为无耻的文抄公,陈文在将这首歌拿出来的同时,也掩耳盗铃的将名字变更为《大兰山王师之歌》,也算是对那些战死的袍泽们的一种缅怀吧。

    这首《游击队之歌》节奏轻快,满怀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于大明在当下危如累卵的状况之下,大兰山明军的官吏将士们却依旧在为了恢复九州而努力来说很是应景。

    甚至包括同志那个曾经被陈文认为不是很契合时代的词汇也被王江和孙钰等人称赞过,毕竟这同志二字在当下还是志同道合之人的意思,很是符合大兰山明军的精神,尤其是王江和王翊起兵时那份共同的志向。

    陈文将这首在后世脍炙人口的革命歌曲拿出来后,不仅南塘营的将士们喜欢,就连老营的官吏们无事时也会唱上几句,只有王江碍于巡抚的身份不方便在麾下的官吏面前放声。只不过,陈文却很清楚,在私底下其实王江也很喜欢这首歌,工作之余偶尔也会哼上两句。

    此次自天台山上的临时老营誓师出发后,陈文每天都会带领着这支先遣部队高唱着这首歌行进,从眼下看来,效果倒是好得出乎意料。

    陈文很清楚的记得,去年自大兰山向新昌撤退的路上,明军在掩护百姓撤退的情况下,每天的行进速度也不过是在十里左右浮动。

    此番出兵金华府,除了南塘营的第一局全军出击外,中军的骑兵队、火器队、工兵队、炮兵队、军医队皆有部分随行,而王江也派出了老营的部分官吏在孙钰的管束下预备在攻占东阳县城后以便对其进行统治。

    虽然实际人数尚不足七百人,但是一应的军需物资却也绝不在少数。可是即便如此,从天台山出发到现在,始终行进在山路之上,这支先遣部队的行进速度也始终保持在二十五里左右,如果是行进在平原地形的话,行军速度应该还会更快。

    回想着后世在网络上看到过的那段关于人类的行军速度直接受作战意志决定的理论,陈文暗叹“现代人诚不欺我”。

    南塘营此前在四明山南部两战两捷,而此番行军又是以收复失地为目标,士气本就很高。一路上陈文始终以身作则坚持和士卒们一同步行,再加上这支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歌曲所编织的氛围下,这支先遣部队在士气方面就已经达到了这个时代的军队几乎不可能企及的高度。而这一切也同时感染着那些同行的老营官吏,使得行军速度异常的快。

    此次出征,陈文的目的旨在收复金华府,并以此为根据地与清军继续周旋下去。

    有道是金角银边烂肚皮,围棋如此,商铺的选址如此,守御地方亦是如此。若是以这样来看的话,金华府绝非是一个适宜的根据地,此前不久的许都、尹灿不也没有在金华站住脚跟吗?

    而且在围攻天台县前的一次密谈中,俞国望也表示过对于这个计划的反对。虽然他反对的理由还是立足于牵制南线清军,在舟山击溃清军后协助其收复失地,以及如果舟山失守的话,有陈文和他互相配合的话,在台州应该足以为鲁监国开辟一块新的根据地。而一旦陈文出兵金华,那么舟山胜负与否,都将无能为力。

    只不过,一方面陈文对于他教授给俞国望的西班牙方阵用来牵制那几千南线清军的任务感觉问题不是很大,另一方面由于此前在四明山的遭遇,他对于和天台山明军各部,以及如果与清军换地盘后需要和舟山明军配合作战的问题抱有极大的不信任感。

    于是乎,陈文便在那一次与俞国望大吵了一天一夜。而本来被俞国望寄予厚望的王江在表现出了对于陈文的战略眼光很是信任的状态后,也迫使着俞国望放弃了继续劝说陈文打算,那个此前便制定好的围攻天台县的计划才得以按照原订计划执行。

    陈文之所以会选择金华,除去他麾下的这支军队的定位有一定的关系外,其实更重要的还是透过历史的迷雾,他所看到的清军在围攻舟山的这几个月之中对于浙江防务所造成的影响。

    此次清军为了围攻舟山,将原驻地于杭州的杭州驻防八旗、提督标营调往定海出征舟山,并且抽调了巡抚标营协防宁波,以防止明军偷袭宁波切断出征清军的后路;与此同时,原驻于衢州府的浙闽总督标营也奉命前往定海;再加上金华总兵马进宝被任命为南线总统后,金华镇标营以及处州、衢州、严州的绿营也抽调了不少,前往台州。如此一来,整个浙江,清军再无任何可以用来机动的部队。

    而且这里面其实还存在着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此刻的浙江,清军在杭州、金华和衢州的兵力严重不足,甚至到了守御府县城池都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假设,如果有一支战力强悍的明军突然杀入的话,这三个府的清军根本无力应对。那么,对于陈文而言,剩下的就是三选一的选择题了。

    如果论影响力的话,自然应该选择进攻杭州。杭州乃是浙江的省会,影响力也是最大的,再者其富庶程度在浙江也是数一数二的,收复此地对于浙江的抗清大局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而且以着此地的财富,养活一支近万人的大军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可事情皆是两面的,有利必然有弊,杭州的影响力超群,而且经济发达,再加上这里是杭州驻防八旗、提督标营和巡抚标营的驻地,其家眷皆在此地。陈文如果进攻这里,势必会遭到回援清军的疯狂反扑,对于只有千余人的他是完全无法承受的。

    退而求其次的话,那便是衢州。衢州地处南直隶、江西、福建三省与浙江的交汇之地,称得上地如其名,富庶上也仅排在湖嘉杭之后。而且此地又是浙闽总督的驻地,攻陷这里的话所造成的影响一样不小。

    可衢州即是通衢之地,遭受几个省的清军围攻也定然是平常事,而且东南清军的另一部分主力此刻就在江西围剿被满清称之为江西四大寇的反清武装。无论是把清军引来,还是把江西义军招来,对于陈文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此间身处的地区乃是台州府的天台山,去杭州就要穿过整个绍兴府,去衢州的话最近的路线便是路过金华,而这皆无法保证袭击的突然性,所以答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金华,古称婺州。不过在明朝,此地乃是民风彪悍的代名词,不过到了明朝中后期,随着戚继光以金华府义乌、东阳二县的矿工为主力编练的那支戚家军在嘉靖抗倭中的表现,此地也被公认为出好兵的地方。在此之后明廷多次在此地征兵,以应对内忧外患,甚至到了整个江南人口激增,而此地百姓人数锐减的程度。

    陈文麾下的这支南塘营本就是以重建戚家军为名义编练的,长久的洗脑使得这支军队的每一个份子在心理定位上都坚信他们是新一代的戚家军的一份子。而直到今天,他们的表现也无愧于此。

    那么,一支重建的戚家军回到几十年前那支老戚家军的成军地,在将士们的心理定位上也是一种有效的强化。

    而且,此地也是当初王翊心心念念打算收复的地方,甚至为此制定了围攻新昌、嵊县、乃至金华的计划。作为王翊一手培养起来的部将,陈文自觉得替这位绝不会选择降清的上官完成遗志也是再应该不过的事情。

    除了这些精神上的理由外,金华虽然在商业上远不及杭州、衢州这些备选目标,但是其地处金衢盆地,田土不在少数。再加上清军南下时对于此地的屠杀,尹灿反清时的变乱,以及明末清初著名刮地皮职业选手马进宝的辛勤工作,荒弃的田土很是不少,用来偿还阵亡将士的抚恤,以及支撑预备实行的新制度,以及对军队进行扩编,想来应该也是足够了。

    至于清军回援,以及身处四战之地之类的问题,陈文自觉得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眼下的浙江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地方作为根据地了,也只能如此了。

    此刻已是永历五年的八月十九,在路上草草过了中秋佳节后,陈文便继续上路,眼下已经抵达了东阳县的王潭岭,明天便可以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横店镇。

第二十七章 演技(一)

    横店镇,在后世的中国,这里是国家5a级景区和全国最大的影视基地,被称之为“东方好莱坞”。不过,在眼下的残明末世,这还只是一座极普通的江南小镇。

    陈文此来,并非是找寻那部曾经让十亿日本鬼子命丧横店影视城的武侠秘籍,只是因为此地与东阳县城的距离,对于他而言比较合适罢了。

    此番出兵,陈文早已做出了详尽的计划,一路行来,南塘营偃旗息鼓,就连将士们也换上了百姓的衣服,武器之中长枪、刀盾、弓箭这样普及率比较高的家伙事儿还能随身携带外,其他的全部装车,俨然就是一群流窜当地的匪徒。

    尤其是这一支六百余人的队伍中竟然连一个小娘子都没有,这样诡异的存在着实把沿途的村镇吓坏了,以至于在无一例外紧闭大门的同时,更是遣人送来了粮草畜禽,完全是一副送客的架势。

    “本地的帮派太没有礼貌了。”

    看着眼前紧闭大门,镇墙上冒出的那些目光复杂的脑袋们,以及那个正在喊话的镇长,看着他准备像先前路过的那几个镇子一般送些礼物来打发这支南塘营先遣队的企图,陈文在鄙视其毫无新意的同时,也拿出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

    “镇里面的都听好啦,老子乃是威虎山上的大柜座山雕,此来就是听说横店镇的小娘子长得水灵,思量着都带到山上让众兄弟快活快活。”

    说到这里,陈文麾下的那些假扮山贼、土匪的群众演员纷纷发出了嘿嘿的淫笑。只不过在陈文眼里,这等演技就算去横店影视城演个路人甲估计都没人要。

    “你这小老儿若是识相,就把小娘子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规规矩矩的送上嫁妆,以后出门就可以报本大柜的名号了,保证没人敢欺负尔等。”

    说罢,陈文和麾下的那些群演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虽然这一刻在后世经过了电视剧洗礼的现代人看来很有滑稽戏的味道,但是在当下这个横店影视城还没有拔地而起的时代,却着实把这些镇民吓了个够呛。

    眼见于此,那个镇长在下去片刻后,又是赔了半天的好话,把送客的礼品加了一倍还要有余。可陈文却完全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说什么也要把这横店镇抢光了,顺便还要把镇长的女儿弄去当压寨夫人。

    只不过,陈文的这句让弄去做压寨夫人的话却是把那镇长着实的听了一愣,似乎是得到了提醒一般,连忙下去和一个家仆说两句后,便继续与陈文周旋。

    过了片刻,同行而来的陈国宝凑到陈文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便退了下去。而陈文也不再磨蹭,让麾下的士卒随便射了几箭以示警告后,也不继续摆出那份攻击镇子的架势,只是声称给这镇长两天考虑的时间,便就地在横店镇的镇东扎营。

    入夜后,由于土匪在侧,镇长便安排了民夫、义勇看守镇墙,防止外面的山贼趁夜攻镇。只是看着镇外两里的那座营盘,心中不断蹦出的诡异二字却激得他鸡皮疙瘩乱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似的。

    镇外的营盘,陈文还是按照正常扎营时的样式去做,而不再刻意的制造一副土匪下山的模样,因为此刻他的目的已然达到,剩下的就是等待二字而已了。

    “辅仁,这招真的有用吗?”

    营盘之中,篝火和照明的火把彻夜不会熄灭,可是整个大营之中却是肃静异常,全然不是土匪下山时的那等喧嚣和浮躁。

    大帐之中,陈文、孙钰、尹钺、以及同来的两个两个参将——负责指挥第一局的楼继业和负责指挥中军骑兵队的陈国宝正在一同商议军情。

    只是不同于陈文麾下的那三个武将,孙钰对于这个粗陋的计划感到有些忐忑不安。并非是南塘营的这支先遣部队能否击溃来敌,更多的还是能不能把东阳县的驻军引出来。

    此番演了这么一通大戏,陈文的目的便是为了将东阳县的驻军引到此地,从而兵不血刃的拿下东阳县城,毕竟他眼下的兵力实在太少,这里又是他准备在将来固守的根据地,驱赶城外居民填壕的事情以他的本心也下不了那份狠心,所以就只有如此了。

    先前陈国宝麾下的骑兵已经探得横店镇派人向东阳县方向求援的消息,只是眼下马进宝早已前往台州,负责城守的那个军官和东阳县的知县最后会选择无视于此,还是选择驱逐贼寇,却是很难确定的事情,所以才会有孙钰此问。

    “没事,不管用不还有第二手吗?总会有一招管用的。”

    陈文的第二招比起这一招来说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不同于这一招的是,那招以前用过,虽然出了些小意外,但是效果还不错,这次想来应该不会让他失望了。

    只不过,无论是第一招,还是第二招,总要看求援信使的行进速度。而此刻,横店镇派出求援的信使正连夜向东阳县城赶去。

    不同于镇长冯老爷家的其他家奴,冯七从祖父辈就在冯老爷家为奴,乃是实实在在的家生子,就连姓氏都改随了主家,所以在宅子里也是分外能够得到信任,俨然是半个冯家人一般。

    清军入关以前,不光是中原山陕,江南也很是闹过一些变乱,乌龙会、削鼻班、天萌国、还有声势浩大的许都白头军,等等等等,称得上是不可胜数。

    这些起义与北方被贪官污吏逼反、被流寇裹挟、被官兵压迫的同行不同,江南的农民起义者大多打出的是反抗阶级压迫的旗号,专政的目标直指地主大户,而这些起义的参与者也大多是家奴、佃户、菜佣以及遭受压迫的贫苦人士。

    只不过,在江南的地主阶级面前,这些起义者几乎很少有像北方的同行那般席卷各地的,而能够坚持一段时间不被剿灭的就更少了。

    作为家生子,冯七是冯家的家奴,冯七未来的妻室也是冯家的家奴,冯七再未来一步的子嗣一样是冯家的家奴,如此往复。曾经,冯七也幻想着有一天能够摆脱这个家奴的身份,成为一个普通的百姓,哪怕日子过得贫苦些,至少不再是一切皆属于主家的奴仆。

    可是冯七害怕,害怕冯家的家法,害怕镇压许都之乱时的明军,害怕镇压尹灿起兵时的清军,同样害怕离开冯家会无法生存。

    就这样,一年年的下来,冯七已经老大不小了,可是依旧没有成亲。按照惯例,家奴的婚事同样是由家主做主,他们会像给牲畜配种一样选择一个玩腻了的丫鬟,或是长相丑陋的粗使女奴来给他配对,进而得到下一代的家生子,而他的妻室在家中也同样会受到家主一家的欺辱,甚至是淫辱,谁让他们是家奴呢?

    可是有一个女人可以成为妻子,在冬夜里相拥着用体温为对方取暖,总比没有要好吧。至少在此之前,冯七还在等待着有一天冯老爷能够大发善心赏赐给他一个女人,好让他能够传宗接代,能够相濡以沫,直到今天。

    今天下午,镇外突然来了一群山贼,为首的号称是什么威虎山的大柜叫作座山雕的,其人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凶狠,可无论是那个什么威虎山,还是座山雕,他听都没有听过。不只是他,就连女婿是县城里大户人家的家主冯老爷也没听过,这到底是哪来的一群家伙啊?

    只不过,这群山贼人数众多,而且看上去个个精壮,根本不像是最近有饿过肚子的样子。也正是这群看上去不太好对付的山贼,冯老爷在好话说尽依旧无法退敌的情况下,便让冯七到城里向冯家的亲家求援,好让知县大老爷派出官军围剿。而正是这样艰巨的任务,冯老爷才许诺会在退敌后给他安排一房妻室,作为奖励。

    这份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瞬间将冯七砸蒙圈了,冯家的亲家在县城里可是大户人家,冯家的女婿近来又考取了份功名,据说就算是在知县大老爷那里也是能说得上话的。这样的情况下,把官军叫来围剿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幸福就在眼前,已经唾手可得了,冯七赶忙抽了胯下的骡子一鞭,在朦胧的月色之下继续赶路。

    ………………

    几个时辰后,天色已过正午,东阳县的城门洞子里,几个守城的清军懒洋洋的倚在墙边,拄着手中的长枪如磕头虫一般站在那里打盹,而那个为首的把总,更是早已在左近的一个小屋里睡醒了一觉,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午觉继续睡下去。

    八月的金华,称得上炎热非常,更要命的还是雨后,那份蒸腾感觉就好像进了笼屉一般。如此季节,想来就算是周钦贵那样的积年老贼也要躲着避暑吧,而除了远在罗城岩的周钦贵外,金华眼下也没有什么有胆子攻打县城的贼寇了。

    所以嘛,还是再睡一觉吧。

    把总翻了个身,已是背朝着城门的方向,而此刻的城门口,两个看样子十六七的和尚正在外门洞走去。

    “张队长,于兄弟不是已经把特别行动队的人带进去了吗,咱们还进城干啥?”

    “还叫队长?!这里是东阳县,城里面上百个鞑子呢,你想死可别把某也连累了。”

    听到这话,那和尚吐了吐舌头,做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算是把刚刚称呼上的谬误一笔揭过。

    看到那和尚已然知错,为首的和尚便继续说道:“进去看看,总有好处,若是强行攻城,特别行动队的人要去夺城门,咱们两个再叫上于兄弟正好去刺杀知县,那可是不小的功劳,戒色师弟。”

    听了刺杀知县的想法,那和尚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上次带队抓获知县的林队头就官升一级,即便那是和夺城门的功劳算在一起的,刺杀知县也绝不会是个小功劳。可是等到那个法号从为首的和尚嘴里吐出后,眉开眼笑立刻变成了无精打采,仿佛被瞬间抽光了气的气球一般。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相,相即是空;相即是色,色即是相。三个字在佛家看来确实没什么区别,可凭什么那两个笨蛋一个叫戒空,一个叫戒相,而他杨开就要叫戒色呢?

    这个称呼已经困扰他一个多月了,可是他又不敢向起这个法号的人提意见,也只有跟另外两个同伴提提,反而更成了笑柄一般。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起法号的那人的那份恶趣味,如果知道的话,他一样还是想换一个法号。

    只不过,就在张俊憧憬着攻下东阳县城后能够在功劳簿上写下刺杀知县的大功,而杨开依旧为法号的事情苦恼之时,城门洞里的几个瞌睡虫也发现了他们。

    “站住!”

第二十八章 演技(二)

    “站住!”

    尚处于走神状态之中的张俊和杨开二人陡然一惊,只是先前的训练中,陈文照搬他看过的谍战片中的理论,告诉他们一旦出现意外,心中越是惶急不安,思维就越是要清晰,只有通过合乎情理的表现才能从危险之中摆脱出来。

    听到那站住二字,张俊和杨开先是一愣,随即站在原地双手合十。而城门洞子里的那几个瞌睡虫却大多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瞌睡,仅仅推出了一高一矮两个不情不愿的瞌睡虫过来盘查二人。

    “阿弥陀佛。”

    听到了这声佛号,那高个子的瞌睡虫登时肃然起敬,站定之后连忙将手中的长枪斜立于肩,双手合十,也跟着道了一声佛号,才开始盘问。

    “弟子邱成,敢问二位小师傅这是从哪来,到哪去啊?”

    从哪来,到哪去?

    张俊险未有把还在四明山上时听说书先生讲过的那句“贫僧从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宝地……”的话说出口,赶忙将其咽了回去。随即学着上次那个虚竹和尚的样子,未语先笑,开始按照先前编好的问答套路回话。

    “回这位军爷的话,贫僧戒空,这位是贫僧的师弟,我等二人乃是天台县万年寺玄慈大师坐下弟子,日前……”

    张俊本打算把那段经过了仔细推敲多次,并且在天台县就曾经用过的佛敌陈文扫和尚为兵的段子再讲一遍,可是未带他说完,那姓邱的高个子瞌睡虫便脑补出了后面的段子,继而开口问道。

    “二位小师傅是万年寺来的啊,前日也有一位万年寺来的大师傅路过此地,不知二位可认识?”

    大师傅?

    张俊与杨开对视了一眼,前天于力掩护特别行动队入城时他们因为装束过于扎眼,就没有跟来,只是听回复的人说于力与那把总聊了一会儿便进去了,除了他之外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和尚会来这东阳县吧。

    可是先前这姓邱的瞌睡虫却管他们叫小师傅,那么和他们一般年纪的于力怎么可能是大师傅呢,这不合理啊。

    假设真的有一个万年寺来的和尚,那他们编造的那段万年寺遭逢大劫的段子就彻底被揭穿了,而已经进城的于力和特别行动队也未必能够幸免。

    张俊想了想,随即咬了咬牙,大着胆子的向那姓邱的瞌睡虫打听了一下那位大师傅的样貌装束,只是越听越像是那个平日八竿子打不出个屁的“活死人”于力,便只得开口试探。

    “敢问这位军爷,那位大师傅的法号可是叫作戒相?”

    话一出口,那姓邱的瞌睡虫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声应是,紧接着又脑补到张俊的法号叫作戒空,便询问二人是不是同辈的师兄弟。

    听到这话,张俊不由得舒了口气,将虚握的左手松开,以此示意杨开无须动手,便与那姓邱的瞌睡虫攀谈了起来,将话题引向异地重逢的佛缘上面,摆足了佛家弟子的做派。

    当听到于力此前和那把总聊天时拽了几句陈文先前与那虚竹和尚聊过的佛家禅语时,还是有些惊异于这个同伴平日闷头不语,关键时刻却能够超常发挥。

    只不过,张俊并不知道,陈文决定由于力掩护特别行动队的事情,其实也是征求过那个虚竹和尚的建议。那个假和尚在私下里的汇报,表示陈文手下的这三个少年亲兵在天台县那一役表现得最镇定的正是这个平日少言寡语的于力,而陈文在分析了于力的性格和此前的表现,也觉得可以作为搜集情报的潜伏人员进行培养,这才有了前天的事情。

    张俊和那邱成的闲聊,着实把同来的那个矮个子瞌睡虫无聊坏了。他本就懒得在这大热天儿盘问上值,眼前的若是两个小娘子还好,谁想却是两个贼秃,自然分外的不耐烦。可他又不方便搅了邱成的兴致,便转而盘问起杨开来。

    “前天来的那个和尚叫戒相,他叫戒空,你戒了个什么啊?”

    戒你妹!

    那矮个子瞌睡虫话一出口,杨开的怒意便涌上心头,握紧了拳头的同时就连眉头了皱了起来,分明是一副准备动手的模样,直接把需要控制情绪的事情完完全全的扔到爪哇岛去了。

    那矮个子瞌睡虫见杨开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一副怒意上扬的模样,继而冷笑道:“哼,还敢攥拳头?老子看你们二人分明就是周钦贵那贼派来的细作!”说着,便是长枪在手,虚指着张俊和杨开二人。

    异变突生,无论是张俊,还是那个姓邱的瞌睡虫无不惊在当场。紧接着那姓邱的瞌睡虫便伸手拦住了他的矮个子同类,而张俊也赶忙上去说好话,把那个戒色法号的事情解释清楚,又拉着杨开赔礼道歉,才算把这两个瞌睡虫糊弄过去。

    重新见过礼,又闲聊了几句,张俊和杨开便与这两个瞌睡虫道别,向城中走去。身后传来了那个矮个子瞌睡虫关于杨开法号的嘲笑声,张俊拉着杨开的胳膊匆匆忙忙的向城中走去,直到入了城闪进一条胡同才放开杨开的胳膊。

    “你是晒傻了啊,招惹他们作甚?”

    杨开心中的那份怒意早已转化为恨意,只是碍于连累张俊以及那些同来执行任务的同僚,才没有愤而出手,此刻更是一字一句的将心中所想迸出,满是金石碰撞之声。

    “这戒色的法号,平日里自家兄弟笑笑也就罢了,那个狗鞑子也配?此番老子非要把他的舌头割下来不可!”

    “杀这么个小喽啰有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打算要那份刺杀鞑子县令的功劳了?”

    “不要了,大帅说过,士可杀不可辱。这狗鞑子,吾必杀之!”

    眼下这个同伴显然已是怒极,张俊便决定换个话题,可却是完全没有用处。张俊知道,杨开的祖上皆是做海盗的,平日里快意恩仇的事情见多了,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这样的性格其实本不适合做这份偷城的活计,只是他的武艺实在不怎么样,于力也是个二把刀,杨开在这里面的任务本就是在出现意外的情况下负责动手,就像上次在天台县的军营中杀人放火时杨开便是个中主力。

    “还是等见了大帅再行禀报这个问题好啦。”

    长久在陈文身边,张俊很清楚陈文更喜欢那种能够尽职尽责的属下,杨开此前其实有更加适合他的任务,只是因为不放心他和于力才会自告奋勇的前来配合他们执行任务。无论是确保任务的执行,还是保护这个义气的同伴,他都要去向陈文为杨开争取其他职务,而这也是他作为队长应该做的。

    张俊和杨开步入了城中,那两个瞌睡虫也彻底醒了盹儿,看着远处正在赶来的一个骑骡子的汉子,他二人便只得继续守在城门口盘查来人。

    “邱大哥,某见你杀人放火时也从未手软过,怎么对这两个和尚如此宽容?”

    邱成撇了那矮个子瞌睡虫一眼,继而冷笑道:“你懂个屁,这世道杀人放火算什么。平日里给这些和尚行个方便,日后就算下了地狱,菩萨看在咱不难为佛门弟子的份上也会跟阎王爷说些好话的。”

    “哦,邱大哥高见。”

    ………………

    半个时辰后,负责向东阳县城内亲家求援的冯七也在好话说尽后从城门洞子的瞌睡虫中离开,赶到了冯老爷的亲家家中。

    虽然他是来传递土匪下山消息的,但若是让守城的清军提前知道,肯定会被弄到军营之中,到时候稍有一点错漏就免不了受刑,而且还不一定能把援军请去,远不如瞒下事情,直接去找冯家的女婿来得稳妥。

    到了冯家的亲家那里,冯七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冯家的女儿乃是正妻,亲家和女婿自然不能对此坐视不理。只不过,等冯七将所见所闻说明白后,冯家的女婿皱着眉头想了想,便把他拉到一旁,细细说道了一番。

    “一会儿到了县尊大人那里,你就照我告诉你的去说,你可明白?”

    “姑爷放心,小人明白。”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冯七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全然没有质疑的企图。

    过了一会儿,冯七便随着冯家的女婿赶到了县衙,冯家的女婿身上有清廷的秀才功名,据说中举也不是什么难事。本来还以为是冯老爷吹牛,结果冯家的女婿一到县衙,果然能够面见知县。在说明前因后果以及来意后,知县便把东阳县城中的那个驻军最高长官请来,商讨此事。

    按照满清的规定,没有明军活动的各县中,绿营驻军一般是大县八十、小县五十,其他绿营兵多集中于府治,或是驻防地理位置较为关键的汛地,以为防御之用。比如号称“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的仙霞关,便有绿营兵驻防。

    东阳县东南多山,又是许都之乱和尹灿起兵的发源地,乃是农民起义的重灾区,兼有许都的余部周钦贵尚在罗城岩举兵抗清,这里的驻军远比金华府的其他县要多得多,就连城守军官也是个游击将军,以方便镇压依旧在东阳县作乱的周钦贵所部义军。

    那游击赶到县衙,在听过了知县、冯家女婿和冯七的描述后,便开始像冯七闻讯一些比较关键的问题。

    “你说前来的贼寇有数百人之多,他们的衣着如何?”

    冯七想了想,此前冯家的女婿曾经教过他,自然也须得按照冯家女婿的说法去说。

    “回禀将军,小人见那匪首衣着面料不俗,前列的数十贼寇也还说得过去,后面的几百人就尽皆破衣烂衫了。”

    游击将军想了想,继而问道:“贼寇兵甲如何?”

    “回禀将军,小人不认识什么甲胄,不过那些贼寇中也只有匪首的上半身好像套了一件皮制的,他说话时总是在擦汗。至于兵器,好像什么都有。”

    “贼寇的面色怎样?”

    “回禀将军,小人记得除去匪首和前列的数十个贼寇外,皆有菜色。”

    “贼寇是何方口音?”

    “回禀将军,有点像是缙云的,我家老爷有个旧相识便是处州人,小人觉得有点像。”

    接下来,那游击将军又问了几个问题,冯七皆是按照冯家女婿的要求。想了想再做出回答,未有丝毫擅作主张的行为。

    游击将军见没有什么需要问的了,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处州口音,那应该不是正在大闹台州的那群明军,也不是困在罗城岩的周钦贵所部。既然只是一群流寇而已,剿灭了就完了。不过嘛,必要的讨价还价还是需要的。

    “贼寇数量不少,很可能是台州的贼寇流窜此地,本将负责守御东阳县境内,出兵围剿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大帅临行前曾经吩咐……”

    那游击将军将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知县和冯家的女婿焉能不明白个中意图。在知县拍胸脯保证会为其请功,以及冯家女婿暗示必会备上厚礼犒劳将士之后,那游击将军才勉为其难的命令驻军集结,而知县也召集了一大批民夫随行,浩浩荡荡的前往横店镇剿灭威虎山的匪首座山雕。

    看着游击将军带兵出征的背影,冯家女婿心中满是冷笑。真不愧是马进宝的手下,和他们的大帅绝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不把那群土匪说得弱一些,那游击将军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答应下来。至于等他解围后谎言拆穿之时,就说是这狗奴才编造的谎言,再多给些好处总能把事情了了。

    “武将,就是武将。说到这运筹帷幄,还的看我等读书人。”

第二十九章 演技(三)

    自觉着有一个满清的功名撑腰,冯家的女婿在城下目送走了那游击将军,便赶忙回家,向父母复命,以及安慰下自得到消息便哭哭啼啼个不停的妻室,只留下冯七为那游击将军带路。

    对于横店镇,那游击将军因为围剿周钦贵的事情并非没有去过,是故在上路后只是随便问过几句就不再理会冯七,只是拿捏着速度前进。

    此刻已经是八月二十二的傍晚,清军在经过了白天的行军后终于抵达了东阳县城与横店镇之间的大桥山左近一座小村庄。其实清军在本地行军,又兼有大批辅兵和民夫随行,本来可以更快上一些的,只是在那游击将军的眼里却完全不必如此。

    距离那伙贼寇包围镇子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虽然早前派出去的探马回报那群贼寇在镇东立营,并且听那横店镇左近的百姓声称,那群贼寇说是留给镇长两日时间考虑,但是在那游击将军眼里,却分明是这群贼寇打着占便宜的心思,本就没打算屠镇。而他只要明天在这群贼寇发现前加速抵达横店镇,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击溃,随后展开追击,功劳也就可以到手了。

    虽说是远不及贼寇攻下镇子的时候赶到那般可以拿到更多的好处,可是谁让这群贼寇不配合呢,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等抓住了那匪首,定要问个清楚,这么怂也配出来做贼?”

    将村中的百姓全部赶了出去,清军便直接在村庄里扎营,也省了安营扎寨的功夫。那游击将军吃过了晚饭,便搂着随行的歌妓睡觉去了。至于那平日里爱做的事情,今日还是免了,谁让明天还要见仗呢。

    入夜后,村外的野地里多是无处可去的百姓的压抑着的哭泣声。只是在这村庄旁的一片庄稼地附近,数个头上蒙着布的汉子在远远观察了一番村中情状后,便消失漆黑的夜色之中。

    第二天一早,那游击将军便指使着军官和亲兵弄醒士卒和民夫,随即启程加速赶往横店镇,以防止围困镇子的贼寇逃窜。

    在军官和亲兵的鞭笞下,清军的士兵和民夫的脚程倒是快了不少,直到中午时分,便越过了横店镇北的鸡头山。

    行军了大半日,就连早上也只是吃了些干粮,不只是民夫,就连士兵也都很有些饿了。游击将军考虑一下,决定用一用前些日子在县城听说书时,说书先生口中戚少保曾经用过的那个办法。

    “通告全军,贼寇就在两里外的横店镇,杀光贼寇,本将与尔等一同入镇吃饭。”

    饿着肚子打仗的同时,一路骑马而来的将主还号称要同甘共苦,只是摄于军法和马进宝所部欺压百姓上的赫赫威名,清军的士卒和民夫们也没敢多言,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行军。好在没走多远,那群贼寇在发现清军赶来后并没有逃窜,反而上前迎战,堵在了清军与横店镇之间的道路上。

    遥望着正在整队的清军,无论是陈文,还是他麾下的军官士卒,脸上尽皆写满了不屑二字。

    眼前这支清军整队的地点并不像此前碰到过清军那般选择在火炮的射击范围外整队,随后进攻,反而处在了一个仅仅是弓箭鸟铳打不到的地方。除此之外,这支清军的整队速度也远比想象中的要慢,甚至是在军官的催促下也没见快上一些。

    陈文知道清军分明是瞧不起他们这些头上包着各色布,身穿百姓服饰,手上的兵器也五花八门的“贼寇”。只是这整队速度,也实在是丢人现眼到家了,不仅仅无法和陈文曾经面对过的那支提标营相提并论,就连绍兴绿营感觉也比他们要强上一些。

    “大帅,要不要趁鞑子立足未稳先行攻击,末将愿带头冲锋!”

    说话的乃是陈国宝,自加入陈文的麾下以来,他毫不犹豫的交出了本部骑兵的兵权,而陈文也投桃报李的给了他一个参将的官衔,命令其协助南塘营中军骑兵指挥李瑞鑫副将编练中军骑兵队。

    凭借着这样的功劳和身份,陈国宝顺利的成为了陈文的直属部将。可是他加入南塘营时日尚短,自然也无法和吴登科、李瑞鑫以及尹钺这三个鲁监国任命的副将相提并论,甚至和同为参将的楼继业也无法相比。

    陈国宝知道,身为武人,自当是要战场上与同袍并肩作战,展现过能力后才可能得到他人的认可,所以此刻的他分外渴望能够得到证明自己的机会。

    “陈参将,无须着急,让他们慢慢整队,就这么一群土鸡瓦狗就算队伍整得再好也必不能当我南塘营的一战之威。”

    陈文知道,在清初的历史中,马进宝本就不是一个善战的武将,而他的部队不光远不能和督标、抚标、提标这样的精锐相比,在浙江包括定海总兵张杰和台州总兵马信的镇标营也比他麾下的军队要强。

    马进宝参加的历次作战,但凡取得胜利的,不是有金大腿抱,就是对手仅仅是义军,战斗力更加弱小,否则不是全程打酱油,就是被人按在地上打。历史上郑成功围困漳州期间,马进宝就曾经率部入援,结果被郑成功放进城后,只是出城突围一次就被干了回去,直到金砺击败了郑成功才从城中出来,其战斗能力可见一斑。

    只不过,指挥、操练军队的能力并不是升官发财的唯一标准,马进宝不仅在金华总兵任上统领金华、衢州、严州、处州四府军务多年,后来还爬到了苏松提督的位置,更是受诏入旗。

    其人虽治军一般,但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善于刮地皮,更善于巴结上官。历史上马进宝在失势前,每一个上官都对他青睐有加,甚至是多加保护。

    陈文前往大兰山时,马进宝受命围攻温州何兆龙所部义军,可是就在此之前,浙江却在传马进宝勾结周鹤芝、何兆龙准备反正的消息。这样的一个受怀疑者,按道理是不可能被派去进攻传闻中与他勾结之人——他若真的与其勾结,自然可以帅军反正,甚至是引来更多明军攻击沿海的温州府;可若是他暂时还不打算如此,也可以杀人灭口,或是制造假证据脱罪。

    可是既便如此,浙闽总督陈锦却还是派他出战,就连浙江巡抚萧启元以及当时的浙江巡按也不顾可能存在风险,始终在为其向清廷辩解,其中藏着多少猫腻想来是不言自明。

    除此之外,历史上马进宝出任苏松提督前曾经进京面见奴酋顺治,据说当时他在上京的路上携带着“珍宝二十馀舫,金银数百万,他物不可胜计,绵亘百里”,而这还仅仅是用来贿赂满清权贵和朝中官员的。

    当时有一个叫做梁清标的兵部尚书,仅仅是因为当面斥责马进宝求免旧例中对其行跪礼的规矩的事情,就被顺治大加赞赏为“梁尚书不愧大臣距度”。由此看来,马进宝其人在北京期间的作为可见一斑。

    事实上马进宝的镇标营也没有陈文估量着的那般不堪,总要比绍兴绿营强上一些的。只是这些士卒一早起来行军,到了这中午尚未吃饭才会如此,而这一切不过是源于他们的将主对陈文这群“贼寇”所产生的轻敌之意。

    清军磨磨蹭蹭的整完队,竟然很是心大的率先发起进攻。对此,陈文也不打算再继续客气下去,直接命令还是一副土匪打扮的南塘营第一局派出已经列阵的那四个哨的鸳鸯阵杀手队上前迎战,而其中的火器队只有部分携带弓箭的士卒为其提供支援。

    南塘营第一局的各队几乎都是由老兵组成,这些操练了长达一年左右,并且历经过击溃提标左营这样的浙江绿营精锐的战斗,在战斗力上自然不是眼前的清军能够比拟的。

    战场上,清军以鸟铳向明军进行了一轮射击,而在明军的弓箭手进行还击后也开始手忙脚乱起来,直到两军的肉搏步兵彻底碰撞在一起。

    金华镇标营的这一部有三百余人,算上正在和团练兵一起围困罗城岩的那一部分,以及东阳县城中看守城门和义乌、兰溪两县驻防的清军,正好是一个营的编制。

    这些清军使用的战术与其他清军无异,只是远不及提标营那般精锐罢了。眼下面对即便是提标营在肉搏战中都难以抗衡的南塘营鸳鸯阵杀手队,这些金华镇标营的士卒就更不是对手了。

    付出了几十人的伤亡,清军便开始节节后退,而当南塘营发起冲锋的刹那,这种后退也彻底变成了溃败。

    横店镇以北,金华镇标营的清军被一群土匪打扮的贼寇打得抱头鼠窜,就连那些随行而来的辅兵和民夫也加入了这滚滚北逃的行列之中,直看得横店镇中的百姓一个目瞪口呆,任谁也无法想象到平日里骄横非常金华镇标营就这么轻易的被一群贼寇击溃。

    来援的清军已败,横店镇看来也无法幸免。正当镇长在思量着对策之时,他们眼前的这群贼寇竟然不再包围镇子,而是拔营向北而去。此前还在为他自己能否幸免于难而焦虑的冯老爷此间不由得开始为身在城中的女儿女婿忧心,天知道这群贼寇会不会趁乱攻下城池。

    一天后,南塘营跟在部分侥幸逃回城中的清军和民夫之后抵达城下。由于负责城守的游击将军在这一战中不知所踪,东阳县知县在召集民夫协助剩余清军协守的同时,向金华府求援。

    接到那份夸大了数倍的求援信后,留守金华府的镇标营参将管中营游击事,同时也是金华府治守将的马三省在和知府商议后,唯恐闹出许都、尹灿那样的大规模变乱,连忙调集了兰溪、汤溪、武义、义乌、永康等县的清军,浩浩荡荡的冲入东阳县境内,试图扑灭这股尚未燎原的星星之火。

第三十章 演技(四)

    永历五年八月二十七,随着金华镇分守各县、各汛的清军汇集于东阳县城,县城及县城左近的村镇也变得鸡犬不宁起来。

    金华镇标营总计三千余步骑,马进宝前往台州时带走了一半,又从严州、衢州、处州的各协征调了部分兵员,再加上台州和温州的水营由此组成进攻舟山的南线清军。

    数日前,伪装成土匪的南塘营先遣部队在横店镇北击溃了驻扎在东阳县城的数百清军,就连那个游击也在溃败之际被蓄养马力多时的陈国宝追上杀死,从而无法返回东阳县将他所观察到的军情向上反馈。

    此外,由于南塘营在接下来的那一日进行追击时为了掩饰身份也是尽可能的挑选清军战兵追杀,以至于能够逃回城的几乎都是辅兵和民夫,而这也导致了金华府的清军对于这支南塘营先遣部队依旧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是从那些有幸逃回来的民夫口中得知这伙山贼兵器杂乱非常,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他们见过的正规部队。

    无法想象那支此前以狮子搏兔的姿态出发的清军居然被这样的对手彻底击溃,东阳县知县还是立刻向府城派出信使,因为那群山贼已经尾随而来,就在城东数里扎营。

    消息传到府城,在金华府知府和留守清军的最高指挥官参将衔管金华镇中营游击事的马三省的眼里,这份求援信中南塘营先遣队的兵力在被求援心切的东阳县知县大笔一挥变成了三四千人之后,又有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虽然这群始终未有打出旗号的山贼自称为什么威虎山上的好汉,但是此前曾经纵横数府的尹灿义军的余部尚在东阳县的罗城岩,如果这两部分人马之间有什么关联,或者二者选择合流,以着当下这个被马进宝欺压过甚的金华府,那么后果势必不堪设想。

    如果再往坏处设想一番的话,按照马进宝临行前告知马三省的清军进攻舟山的计划,此刻那支金、衢、严、处四府绿营主力所组成的南线清军陆师应该还在参加舟山之战,如果这两群贼寇合流,或是这伙山贼攻下县城的话,仅靠着靠着裹挟百姓弄不好就会演变成一场席卷四府的大乱。

    一旦真的出现这样的状况,以满清的法度,他们若是死在了变乱之中反倒是最好的结果,至少那样不至太过连累家人。

    本着防患于未然的观念,受命全权指挥金华府清军的马三省立刻向各县驻军下达了向东阳县集结的命令,而金华知府也在报备的同时立刻开始了召集团练兵助战,以及征集民夫押运粮草辎重的工作,并且亲自带队前往东阳县城督战。

    威胁迫在眉睫,金华府的军政双方凭借着军令的鞭笞,以着前所未有的速度完成了动员,仅仅数日时间就凭籍着东阳江的水运优势抵达了东阳县城,只有汤溪、浦江、永康这三个县的清军尚在路上。

    马进宝不在,久在麾下的马三省不敢玩得太过。眼下已经集结了上千的战兵和七八百团练兵,没有必要再等了,今晚杀猪宰羊振奋士气,明日一早出兵进攻这伙胆大包天的山贼!

    ………………

    自距离东阳县最近的义乌清军抵达东阳县城后,依旧伪装成山贼模样的南塘营先遣部队便向东后退数里,在李宅镇外扎营。

    南塘营先遣部队的到来,着实吓坏了李宅镇的居民,即便发现这群普通百姓打扮的山贼并不扰民,也没有试图攻击镇子的意思,镇民们还是在镇中德高望重的乡老的组织下作出了包围镇子的姿态,以防这伙山贼突然袭击。

    入夜后,李宅镇点燃了篝火和火把为守镇的镇民照明,而镇子一两里外的那个营寨同样是灯火通明,只是未有他们曾经见识过的贼寇或是义军营寨的那份喧嚣和杂乱,反倒是有一种军中森严肃静的感觉。

    探马传来消息,清军已经集结了不少人马,城中军营挤满后就干脆在城外另设了一个军营,此间正在杀猪宰羊,犒劳全军,估计明天就会发起进攻。

    这份情报得来不易,马进宝此番参与围攻舟山,所以并没有带走多少骑兵,而陈文这次虽说带来了整个南塘营中军骑兵队大半的兵力,可是这不到百人的骑兵实在无法和金华镇清军那三百余骑相比。若不是金华镇的清军在此地作威作福惯了,骄横已久的他们对于骑兵应当始终保持情报屏蔽的事情也就有些稀松二五眼了,而这才让探马打探到一些军情。

    无力吐槽地图的抽象,在手下的军官团还在处于扫盲阶段的陈文实在折腾不出什么等高线地图,只能依照感觉来绘制似是而非的地图以供作战之用。所幸从这里到东阳县城几乎是一马平川的,只有一条东阳江在北面向东延伸,外加上几条交错的溪流和较大池塘,便再无特别的地形了。

    看着这份情报,陈文不由得叹了口气。从他第一次领兵作战开始,好像每次碰上当地清军主力时他的骑兵都会处在严重的劣势之中。而这一次更加无语,不光是骑兵,清军居然还有水营,虽说只是用来运输辎重粮草和兵员的吧,但是这个在他麾下还处于空白状态的兵种还是为清军在机动上取得了一些优势,比如此前的集结。

    只不过,从一开始练兵,陈文便决定以步兵作为主力,这和浙江的地形有着决定性的关系,而戚继光当年也确确实实的是靠着操练鸳鸯阵的步兵在南方碾压倭寇,再没有找到更加擅长和适合的方法前,借用前人的成功案例乃是现代人的惯常伎俩。

    所幸的是,戚继光的兵书战阵给陈文带来了极大的优势,鸳鸯阵在面对哪怕是提标营的步兵时也展现出了强大的压制能力,而这和陈文一直以来压制军队的封建化有着极大的关系,可若是无法获得更多的资源来加快近代化进程的话,仅仅靠洗脑这支军队迟早会脱离控制。

    从横店镇北的那一战看来,金华府的清军还是要远逊于提标营的,虽然从俘虏中得知了那个清军游击是轻敌到了何等地步才导致的惨败,但是陈文相信他根据戚继光北方守边时的步兵营编制,新近组建的部队也绝不会让他失望。

    从大张旗鼓进攻天台县却只是围攻一面城墙开始,到悄然消失于大乱的台州,再到偃旗息鼓伪装成山贼引出清军将其击溃却拿捏行进速度不去夺城,陈文为了这场战斗准备良久,因为他知道如果此战不能全胜,那么兵进金华的计划就会彻底泡汤了。

    在和几个军官重新确认了一遍作战计划后,陈文便休息去了,以迎接明天这场至关重要的战斗。

    第二天清晨,清军在用过饭后便从县城和城外的军营中鱼贯而出,直奔陈文的大营而来。一路上由陈国宝指挥的骑兵始终和清军保持着距离,完全是一副监视的架势。而清军也并不以为意,因为两地的距离实在不远,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到达李宅镇外的那座大营。

    行进过半,清军便停下来埋锅造饭。此前马三省审问过逃回来的辅兵和民夫,得知了那个游击因为轻敌而急于进攻让士卒饿着肚子进攻才回失败。在怀疑此间是否有些小题大做的同时,他也决定吸取下教训,让士卒提前吃饭,好在交战之时能有着充沛的精力。

    吃过饭,清军继续启程,直到午后才抵达距离陈文的大营一里地之外。眼见着陈文的部下已经出营准备野战,清军也利用火炮、弓箭等压住阵角,以便列阵而战。

    摆好了战阵,清军也不做等待,连喊话都免了便开始向一里地外的那群处于兵力劣势的“山贼”稳步前进。可也就在这时,眼前的那群山贼却是异变突现。

    正当清军完成了列阵开始前进之时,对面的那群山贼在贼首的一声令下,纷纷将包头的布扯下,露出了束发的头顶。接着只见他们竟然在阵前把罩在外面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外衣脱掉,而后更是戴上了笠盔,从而显出了本来模样。

    “明军!”

    正在前进的清军纷纷停滞了下来,目瞪口呆着看着一系列的变化,满眼尽数写着惊骇和不解。不是说此来是为了围剿一群山贼的吗,这怎么变成明军了,而且看样子还不是义军那么简单,而是一支真正的官军。

    而此刻,不仅仅是他们如此,就连身在将旗之下的马三省也颇为震惊,尤其是在看到明军阵后竖起的那三面大旗后,更是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震动。

    “大兰贼陈文,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应该在台州的吗?!”

第三十一章 演技(五)

    “大兰贼陈文,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应该在台州的吗?!”

    按照此前马进宝的塘报,他声称在抵达台州府城后,遭遇了明军俞国望、陈文、金汤等多部明军。为确保后路的安全,马进宝表示他准备与台州总兵马信一同对其进行围剿,不日即可出兵舟山。

    金华知府和马三省收到这份塘报时,马进宝没有如预料中的那般击溃俞国望和金汤,反而在那场被马信激将而没有使用火炮的战斗中遭到了俞国望所部的那个盗版西班牙方阵的碾压,若不是马信击溃了右翼明军,再加上俞国望的肉搏步兵长久以来训练堪忧,马进宝的部众才能侥幸逃回。

    如此一来,当他被俞国望所部牵制在台州后,陈文的名字也从为夸大功绩而掺的水演变成了他战败的借口,等到他和马信配合设法击溃了俞国望后,陈文的名字又从战败的借口演变成了为夸大功绩而掺的水,以及在舟山之战中约期不至的理由。

    争功诿过乃是军中的常见现象,即便是近现代军队也无法杜绝。历史上的舟山之战中,北线清军被张煌言所部明军击退,此后却还是尾随而来,参与了舟山城破后对于舟山明军舰队的追击,可是浙闽总督陈锦却在报功的奏疏上狠狠的写了一笔约期不至的事情,其实也不过是争功罢了。

    仗着上面有人撑腰,骄横惯了的马进宝习惯性的给把陈文这个在去年击溃提标左营,此前又攻陷了天台县城的明军武将加在了骚扰台州府城的明军武将名单之中。

    一切似乎与这些年来马进宝为官的方式相差无几,无非是在地方上盘剥、劫掠百姓,有战事时在战功中掺水,然后贿赂上官谋取更高的官职,最后继续在盘剥百姓的同时于战功中掺水,如此往复。

    只不过,在这世上,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

    马进宝有办法说服马信,也能够靠着贿赂说服陈锦、金砺、萧启元等满清在浙江的高官。可是他的这份塘报却把金华府的文武官员彻底给演进去了,以至于在他的老部下马三省看到那三面旗帜后立刻生出了中计的念头。

    作为马进宝麾下最看重的武将,自崇祯年间便在马进宝军中充作军官的马三省绝不是东阳县守将那种靠着裙带关系才爬上来的废物。在发现已经落入了陈文的算计后,马三省没有撂倒将旗逃回县城,反而试图凭借着兵力上高达数倍的绝对优势率先发难,从而击溃这支明军。

    去年提标左营被击溃后,田雄在塘报中声称是李荣在追击的路上派带路的王升去抓捕冯京第,由此被以陈文为首的优势明军引进了四明山南部的一个没有出口的山谷之中,从而在饥寒交迫中被堵住道路的明军击败,只有少量清军突围而出。

    这样的鬼话也就是用来骗骗老百姓和那些不知兵的文官罢了,无论是马进宝,还是马三省都不会傻到尽数相信。

    在考虑到提标营那等强悍的战斗力后,马进宝和马三省研究后觉得,应该是李荣在初战告捷的状态下轻敌冒进,导致其遭到了大规模明军的伏击,才会落败。至于李荣的死,应该也只是个意外,否则以李荣的经验在发现战局不利的情况下难道还不知道弃军潜逃吗?

    估算着明军既然选择如此大费周章,那么显然不可能组织过大规模的军队潜越至此,眼前的明军即便不是全部,也肯定是绝大多数的人马。只要能够顺利将其击溃,那么他马三省也势必可以因此得到升官发财的奖赏;就算无法将其击溃,应该也可以退守东阳县,等待马进宝归来。

    电光火石之间,马三省完成了此间利弊的权衡。如下了狠心一般,他立刻下达命令,示意全军发起进攻。只不过,他所面对的这支明军反应的速度却要更快!

    当清军击鼓准备进攻之时,南塘营第一局将士们在陈文一声令下后立刻脱掉那些套在外面的百姓衣服,露出了他们的军服。与此同时,与战阵相隔了一段距离,三面丈二高的旗帜也在距离大营门口不远的地方被旗手竖了起来,在这夏日的烈阳下舒展开来。

    只见左一面大旗上,一只插翅猛虎在红色的底子上作势欲扑,而侧面竟书着南塘营三字,是为南塘营的营旗;右一面大旗上,红色底子的侧面书写着“钦命征虏将军,镇守大兰、金华总兵官”的字样,而正中则写着一个大大的陈字,尤为明显,此为陈文的将旗。

    相较之下,中间的那一面却较为简洁,只有在白布的上面自上而下的书写了四个大号的墨字——还我河山!

    “还我河山”这四个大字曾经一度传为是岳飞手笔,后来经过考据,此非宋人的行文口气,乃是清末民国时期文人周承忠集据传为岳飞手书的《吊古战场文》与《出师表》墨迹而成。

    只是这四个字在日本侵华期间曾经起到了振奋和鼓舞国人斗志以及爱国主义精神的作用,而南塘营此番出征,为的同样是收复失地。是故,陈文便将这四个大字书写在了旗帜之上,以激励将士们奋勇作战。

    将旗之下,骑在战马上的陈文已经将遮蔽身体的斗篷丢在地上,露出了身上的那套早已修复了护心镜的山文铠。戴上了头盔,陈文立刻下令变阵。

    南塘营此来除却第一局的那三百九十二人外,中军骑兵队出兵不到百人,剩下的除了几十个来自老营的官吏外,便是南塘营中军其他各部的成员了。此间第一局在阵前如当面的清军一般列阵,直到陈文一声令下,这些将士立刻以队为单位分散开来,列大三才阵将整个战阵延伸开来。

    清军那边的将旗前压,这应该是命令继续进攻的意思。眼见于此,陈文也立刻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克复金华,收复浙江,乃至光复两京,皆从此刻而始!南塘营,进攻!”

    军令已然下达,第一局的鸳鸯阵杀手队立刻变幻为纵阵,互相间隔着适合的距离向清军的战阵进发。而此刻,第一局的火器队和中军炮兵队炮手们也抬着那三门小型虎蹲炮也紧跟在负责临阵指挥的楼继业身后,协同前进。

    刚刚的那一刻,分明是清军率先下达命令进攻,可是明军却凭借着这一年左右的训练完成了后发先至,在清军军官一层层下达命令之时便完成了阵型的变化,开始向着超过四倍于己的清军发起进攻。

    明军变阵速度之快,着实把马三省吓了一跳,能够达到如此境界的军队显然在阵法上下过无数的功夫,如果再加上那份毫不犹豫的向优势敌军发起进攻的状态,必是强军无疑。

    心中暗骂了句“田雄这狗贼做人不厚道”后,马三省心知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目视着明军以着等同于清军的速度前进,他咬了咬牙,却也只得继续下去。况且,此刻他还有着一个真正的杀手锏在手,即便堂堂之阵无法打开局面,真正的胜负也犹未可知。

    战场之上,明清两军皆列阵向着对方前进,只是在真正的碰撞开始前,双方也必然试图依靠着其他手段将对手的阵型大乱,以获得取胜的钥匙。

    眼见着即将进入鸟铳的射程,此前始终拿捏着行进速度的楼继业立刻下令前排的鸳鸯阵杀手队停止前进,转而由此前跟在后面的鸟铳手和炮兵上前列阵。

    凭借着在四明山殿后战中射杀清军数量第一的成绩,冯彪如愿以偿般的拿到了黄中道送给陈文那支做工精良的鸟铳。与此同时,冯彪在战场上机智的表现也得到了南塘营军官团的认可。由此,在南塘营扩编之后,冯彪以军功获得了火器队第四小队副队长的职务,并且随着第一局的成立,加入到了这支被陈文寄予厚望的先遣部队之中。

    升官、发财、甚至在日后封妻荫子,光宗耀祖,真的可以在这支军队中一步步完成。晋升为副队长的那一夜,冯彪环抱着鸟铳,回忆着功劳簿上关于他的记录,满怀着欣喜的热泪,久久未能入眠。

    自那之后,他每天都在竭尽全力的训练,将鸟铳的射击技术烂熟于心的同时,凭借着每日机械式的训练,射击速度也在稳步提升。哪怕在出兵之后,只要扎营是扎营的时候,他也会拿着这件私人物品不断的训练,以求提升技术,而这也使得他逐渐成为了上级军官眼中值得培养的优秀人才。

    就这样,直到今天,终于迎来了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对此早已迫不及待的冯彪此间已列阵在前,只在心中犹自呐喊:“来吧,你们这些不要祖宗的二鞑子,爷爷等着你们前来送死已经太久了!”

    随着军令的下达,火器队和炮兵队迅速越过鸳鸯阵杀手队,在其阵型的前面开始列阵,进而进行装填工作。

    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门药、盖上火门盖、将火绳装入龙头上。在做完这一切后,明军的鸟铳手们纷纷点燃火绳,等待射击的命令。

    明军停下列阵的同时,清军却在继续前进。金华镇标营拥有火炮,但是在单兵远程支援上还是更加倾向于弓箭和标枪、飞斧之类的投掷兵器。此刻双方距离尚有一段距离,眼看着已经进入了明军鸟铳的射击范围,但是弓箭却尚有一定的距离。

    片刻之后,清军已然进入射程,楼继业默数了清军一定的步数后,立刻下令开火。

第三十二章 压制(上)

    “各火器队以队为单位,开始射击!”

    清军已进入了鸟铳的射程,负责指挥第一局的楼继业按照操典的规定,默数了清军的步数后,见清军进入有效射程,便命令火器队开始射击。

    火器队列于阵前,乃是分为两排,交错排列。正副队长居于本队的左右,战时由队长指挥,副队长协同射击,若队长阵亡或是负伤无法继续指挥作战,那么就改由副队长继续指挥作战。

    “准备!”

    接到命令,火器队的士兵们立刻打开了火门盖,在确认火绳依旧保持燃烧的同时抬起鸟铳向前瞄准。

    “开火!”

    各火器队长扫视了一番麾下火器队员的动作后,立刻下令射击。

    第一排的火器队员在接到队长的命令后,立刻扣动扳机。只听到一阵鸟铳发射的声响后,硝烟伴随着橙红色的火光喷涌而出,而铅弹也在火药燃烧所产生的气体的推动下以着极小的体积携带着巨大的动能射向对面清军的阵线。

    按照操典规定,包括火器队长在内,任何人不得观察射击结果。各火器队长再度扫视了一番本队的情况后,便发出了下一条命令。

    “前排后退装填,后排上前射击!”

    收到命令,前排完成射击的火器队员按照平日操练的那般,转身后退。与此同时,后排的火器队员则提着鸟铳上前,在队长下令准备后打开火门盖,继而瞄准射击。

    第二排射击结束,火器队长在扫视了一番刚刚完成射击的火器队员的情况后,进一步将视线放开至第一排最右侧的副队长的射击位置,在确认其完成装填并回到第一排的同时,命令前后两排交换位置,如此往复。

    这样一来,队长就通过观察副队长的装填情况来下达命令,而副队长则始终与最初的第一排一同射击。凭借着长久的训练,南塘营的火器队员们平均下来可以做到每分钟一到两发的射击速度,而交错站位也可以保证其不至在移动时造成不必要的接触和碰撞。

    作为已经编入第一局第四步兵队的分属火器队的副队长,冯彪几乎没有太多的指挥任务。步兵队单独行动,则由鸳鸯阵杀手队队长指挥,火器队队长协助,只有在火器队长无法执行指挥任务时他才会作为替补登场,就像鸳鸯阵杀手队中队长无法指挥作战时,便由持长牌的伍长负责指挥一样。

    第三轮的射击已经结束,冯彪不敢去观察射击结果,在向左扫视一番的同时等待队长的命令返回后排。此前的训练中出于习惯他总是会在射击结束后观察战果,无论是实弹训练,还是正常情况下的队列装填训练。为此,他没少在训练结束后吃皮鞭,以至于现在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回到第二排,冯彪与其他火器队员一同开始装填。而此刻,在明军火器队的射击下,清军依旧保持着前进,只是比起此前要稍微慢了一点罢了。反倒是位于两翼的团练兵速度减慢的较多,颇有些畏缩不前的意味。

    迅速完成装填,冯彪立刻上前,上前示意其已经完成了装填。可就在这时,左侧却传来了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向左扫视,却只见冯彪所在队的队长已经倒在了地上,一支羽箭正插在他的胸口,再没了声息。

    “前排低头射击,后排退到阵后装填!”

    清军的箭雨已至,冯彪连忙接手指挥,只在他一声令下,本队的火器队员中,完成射击的如释重负般撤退到了阵后,而装填完毕的后排则立于原地,低下头以头顶上的笠盔防御抛射的流矢。

    这是南塘营根据弓箭抛射对火器队造成的影响所专门训练过的防御手段,在眼下清军的箭矢已经开始覆盖火器队所在地域的情况下,各队的队长纷纷如冯彪一般喝令队员们低下头以求抵御流矢的伤害。

    只是即便如此,清军后排弓箭手所射出的箭羽对于这些无甲的火器队员来说其威胁依旧很大。清军抛射的箭矢如撒网捞鱼一般,即便绝大多数无法命中,亦或是射在笠盔上弹开,也总会有箭矢射中明军的火器队员。

    每一次的命中都意味着负伤或是阵亡,在完成了这一轮的射击后,火器队前排纷纷后退。与此同时,火器队阵后的鸳鸯阵杀手队也从阵后显出了它单薄而坚定的身形。

    此间的战场上,南塘营第一局的火器队纷纷后退到阵后,待重新整队后分散护卫侧翼,当前只有那四个哨的鸳鸯阵杀手队,不过两百人罢了。而他们需要面的清军,却是除了部分预备队还在清军主帅马三省的手中外,几近八百人的清军绿营和超过七百的团练兵。

    一比七到八的兵力差距,导致了第一局的鸳鸯阵杀手队只能维持一层的阵线,而这还是在火器队的侧翼掩护之下才能够勉力成行的。

    由于火器队已经退到阵后,战场上已经没有明军远程兵器的压制,清军在舒了一口气后速度陡然加快,在弓箭的持续性抛射下很快就进入了投掷标枪、飞斧等兵器的范围。在军官的喝令之下,清军的刀盾兵立刻向着明军的战阵扔出了手中的投掷兵器。

    只不过,此刻的南塘营第一局依旧处于纵阵的状态,清军的投掷兵器大多扔到了各个鸳鸯阵的左近,只有少部分能够投掷到明军的位置,还几乎都被前排的长牌手和藤牌手格挡掉。在仅仅造成了极其微乎其微的伤害后,清军开始了第二轮投掷……

    “大帅,金华镇的这些鞑子比提标营差太远了。”

    “嗯,确实差得太远了。”

    此刻的陈文没有随着第一局进发,就连将旗也立于原地,未有上前。策马立于这块可以堆高的平台之上,陈文能够较为轻易的感受到清军阵型远超过于明军的厚重。这是他在此前就已经预料到的,同时由于历史上对于马进宝的记载,以及横店镇北那场几乎不能够称之为战斗的战斗,陈文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以步兵中路突破清军阵线,而他相信他麾下的这些老兵完全可以做到。

    与提标营不同,这支清军并没有接着投射兵器压制的同时加速前进,更不可能存在着借投掷兵器发起冲锋的可能。眼下这支清军以着极其稳定如防御塔般的站位,只在前后一两米的位置移动,向前投掷完兵器立刻返回,然后再投……

    身处将旗之下,陈文和尹钺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清军唯有向前冲锋。可也正是这般不同,让陈文觉得此前又是大张旗鼓进攻天台,造成参与台州大乱的假象;又是伪装成山贼,刻意把东阳县守军骗出来,这般大费周章的用计行险,看来大抵还是高估了金华镇清军的水平。

    “虽说前后攻击不连贯吧,不过应该比绍兴绿营还是要强上一些的,至少他们还是敢出来应战的。”

    陈文的这句挖苦立刻引来了包括尹钺在内的周围的几个军官的笑声,上一次绍兴绿营直接被来自提标营的俘虏和李荣的将旗吓跑了,连战上一战的**都没有,已经被南塘营内部引为笑谈。

    “比前几日在横店镇骗出来的鞑子也要强上一些。”

    闻言,陈文笑着摇了摇头。“尹副将,这群鞑子已经比上次的那帮菜鸡强太多了,你这样侮辱对手是不厚道的。”

    “末将知罪。”

    尹钺满怀着笑意的告罪再度引发了陈文的笑声,与此同时,清军在发现投掷兵器无法对互相间隔了一段距离,且处于着长牌和藤牌的保护之下的明军造成有效的威胁后,便立刻合身扑了上来。

    清军在五十步外停下来投掷完兵器,此后再从那里重新开始进攻的行为实在把南塘营第一局的将士们弄得很不习惯。这支南塘营的第一局几乎全部由老兵组成,他们在成军之后初出茅庐面对的第一个对手就是浙江提督标营那样的南方绿营精锐,此后便再没有过真正的战斗。

    此番碰上了这么个连攻击节奏都远逊于提标营的对手,就仿佛是以前下围棋面对的都是国手,突然之间对手变成了一个小学生,而当小学生把围棋当成五子棋玩的时候,大抵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楼继业看着清军的行动,突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是应该保守一些,把阵型变幻成大三才阵打防守反击呢,还是应该激进一些,拿出小三才阵直接破敌?

    清军还在保持前进的步伐,出现了一定的选择困难的楼继业在思虑了片刻后,还是觉得应该求稳为尚。于是乎,在他的一声令下后,南塘营第一局的这十六个鸳鸯阵杀手队立刻变幻为大三才阵,摆出了接敌的姿态。

    南塘营第一局的鸳鸯阵杀手队在变阵后未有迎着清军而去,只是保持着防守反击的姿态等待对手碰个头破血流,而火器队此刻也已经分散到了两翼,在完成装填后准备射击。

    由于田雄对于四明山殿后战真想的隐瞒,以及金华镇标营中金华人的数量极少,尤其是在军官之中更都是那些从安庆随马进宝而来的安庆或是北方人,他们对于鸳鸯阵极其陌生,以至于此刻还是按照平日里与其他明军或是别的什么武装交战时那般直愣愣的扑了上去。

    大三才阵以长牌和藤牌手居中,狼筅手居牌手侧后外侧,长枪手居狼筅手侧后两侧,而镗钯手则在后排保护队友。这种呈梯形站位,始终保持着每个攻击点上都有着多种兵器互相配合阵型立刻让金华镇标营的绿营兵陷入了此前的那支提标左营同样的窘境。

    狼筅压阵,长牌守御阵前、藤牌配合长枪攻杀、而镗钯则负责保护侧翼,加之此间南塘营的鸳鸯阵已经操练良久,进退之间颇有分寸,金华镇的清军立刻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地步。

    如果按照此前在四明山殿后那一战的节奏,用不了多久清军主阵的步兵就会陷入崩溃。可是就在这时,清军的那三百余骑突然动了!

第三十三章 压制(下)

    自开始练兵而始,陈文一向是以步兵作为主力,不仅仅是因为他手中缺少战马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出于地形的考量。

    可也正因为如此,当他身处于此间这一片平坦地带时,清军的骑兵优势立刻就显示了出来,手中只有不足百骑的他在多次军议后,还是决定由他和随行的那部分中军骑兵队来为第一局的步兵破阵拖延时间。于是,见清军的骑兵已动,他立刻按照既定计划下达命令。

    “陈参将,拖住左翼的鞑子骑兵!”

    “末将遵命。”

    抱拳行礼后,陈国宝便带着他麾下的那不足百余骑冲向明军的左翼。而此刻,陈文的将旗之下,就只剩下一队工兵和一队鸟铳手了。这样规模的兵力和兵种组成根本无法直面清军的骑兵,而此刻自清军左翼而出的那部分骑兵却径直的绕过了明军的步兵,直奔着陈文而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换作是其他人,此刻几乎是必然会有这等感觉,可是对于陈文而言,这却正是他所需要的!

    此间的战场之上,作为清军阵型中坚的绿营兵已经开始被南塘营的鸳鸯阵打得节节后退,而此前就落在后面的左翼团练兵却莫名其妙的停在了原地,根本就没有与明军接触的**,唯有右翼却还在前进,只是他们的前进速度却比此前明军火器队员持续射击时还要慢。

    本来在得知清军组织了一批团练兵参战时,无论是陈文,还是他麾下的军官们都对此表现得毫无兴趣,因为这个时代的团练兵远不是清末的湘军、淮军那样的武装,结寨自守还可以勉力为之,野战就绝非是正规军的对手了。

    所以此前在军议之时,随行的军官们也没有拿团练兵当回事,可是此刻这些团练兵所表现出的诡异还是让陈文以及临阵指挥的楼继业感到有些不解。

    只不过,留给他继续犹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陈国宝率领的那一队骑兵已经和清军撞上,在利用此前缴获的三眼铳压制了清军的些许冲劲后,便合身扑了上去。而另外一侧的清军骑兵却径直的绕过了明军步兵的战阵,直奔陈文的将旗而去。

    “命令,鸳鸯阵杀手队变小三才阵,两翼火器队不必再去管那些团练兵,集中全部火力进攻那些绿营兵,给本将往死里打!”

    凭借着狼筅的压阵优势,鸳鸯阵杀手队迅速的完成了变阵。而当他们转换为小三才阵后,如一排排的锋矢般开始了猛烈的冲击、撕扯着清军的阵型。而清军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却依旧毫无应对的手段,后退已经不再是主旋律,这支有由清军步兵所组成的乐谱已经逐渐转调为溃退。

    可是,此间的清军骑兵已经距离陈文的将旗不远了,依仗着骑兵优势,打着擒贼擒王念头的清军骑兵直奔着那三面大旗和旗下的陈文而去,试图以此来决定战斗的胜负。

    片刻之后,清军的骑兵已至近前,可也就在他们即将冲到护卫在前的那队火器队员左近,准备冲杀过去之时。突然,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清军军官的战马却似乎是被什么拌了一下,径直的扑倒在地,而那个清军军官也随之被甩了出去,在向前滚动了两下后猛然间消失不见了。

    而此时,金华镇的骑兵显示出了远逊于提标营斥候的马术水平,在第一个清军军官摔倒后,陈文的将旗前不足十米的范围内,清军就像过年时下饺子一般接二连三的摔倒在地,而被摔落在地的也很有一些如那军官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倒下了十余骑后这个势头才被遏制。可是出现在这些幸运儿面前的,却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陷马坑,以及在那些陷马坑后的一道两米多宽、一米多深、开口面对着明军大营的u型壕沟!

    壕沟后,一队明军竖起了一整片长牌作为掩护,而在他们身后,则是一队二三十人的鸟铳手正在严阵以待。

    眼见于此,陈文的嘴角撇过了一丝笑意。清军拥有骑兵优势不假,但是他也不会狂妄到以身边的这支小部队和清军硬拼。此间以陷马坑来克制骑兵冲锋是他此前运用过的老招数了,而那一道u型壕沟却是为保万全的全新手段。

    两米多宽的壕沟,意味着清军骑兵必须策马狂奔才有机会冲过来,可是壕沟前的陷马坑却完美的克制了骑兵的冲锋;可如果清军想要绕过这一道壕沟,就必须要绕到明军营寨的侧面,破坏掉其中一部分木制的营墙后从大营内杀出,这样南塘营的步兵就会有足够的时间击碎清军的阵型。

    战场之上没有万全之策,说到底,这终究是在行险,如果清军的骑兵围攻前出的第一局的话,那战局的走向很可能就会对明军越加的不利了。

    只不过,在此前的军议之时,陈文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选择以己身诱敌。毕竟南塘营也算是威名在外,他陈文也是在清军占领区被称之为阵斩了提标左营副将李荣的明军悍将,说马三省不想要这份斩将之功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可若是等围歼掉明军的步兵后再行追击,陈文可是有马的,以这个时代武将的作风,主帅肯定会在溃败之际转身而逃,怎么可能会留下与将士们同死呢?所以马三省想要取得完胜就必须赶在战局尚未明了之时动手,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用陈文的首级和歼灭南塘营的军功来换取升官发财的未来。

    “马进宝的部将,果然和他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浑身上下写满了贪得无厌这四个字。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矣。”

    调侃过后,陈文不再犹豫,立刻命令尹钺指挥战斗,在尹钺的指挥下,留守的那部分火器队士兵纷纷开火,而清军则坐困于壕沟和陷马坑前被动挨打,只能以骑弓进行有限的反击,却还要面对长牌手的保护,尽是无能为力这四个字。

    眼前的战局已经无需多虑了,清军的这一队骑兵既然拿不到陈文的首级和大旗,绝对不可能始终保持被动挨打的状态。尤其是在此刻,他们身后数百米外,清军中坚的绿营兵业已开始无法收住溃退的脚步。

    清军左翼的团练兵之中,负责指挥的那个守备在亲兵的护卫下拔刀直面着左近的那几个团练兵首领,面上写满了愤怒。

    “尔等敢不服从军令,难道就不怕死于军法吗?”

    那几个团练兵的首领对视了一眼,却是由一个为首的汉子上前一步,对那守备拱手行礼。

    “甄守备,并非我等不肯用命,只是对面那些明军用的乃是戚爷爷的鸳鸯阵。我等皆是义乌人,不是祖上曾经追随过戚爷爷,就是在从祖父、或是父辈口中闻听戚爷爷带领我们这些义乌人消灭倭寇的故事中长大,所以我等很清楚,这鸳鸯阵根本破不了。还请甄守备向马参将禀明此事,勿要让弟兄们白白死在这里。”

    “你说什么?”

    那守备虽然不是金华本地人,但是随马进宝而来,居住此地已有两年多了,平日里也很是听过那些说书先生讲戚继光平倭寇的故事,对于鸳鸯阵虽说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听还是听说过的。

    “鸳鸯阵,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长牌、藤牌、狼筅、长枪、镗钯,阵后还有个拿着尖头扁担的火兵,这不是鸳鸯阵是什么!”

    为首那人拉了一把刚刚说话的汉子,继而再度向那守备行礼道:“甄守备,还是赶快向马参将禀明此事吧。若不能及时撤退的话,恐怕无论是镇兵,还是我等这些团练,任谁也无法活着离开这里,就像当年被戚爷爷打死的那些倭寇一样。”

    古人说,穷山恶水出刁民,金华府虽然地处浙江腹地,又有着较多的平原地带,但在浙江却始终被认定是穷乡僻壤的所在。

    金华人武勇彪悍、爱憎分明,深具地域文化特点,这使得他们对于戚继光以及戚继光的兵法战阵极为迷信。就像当初陈文扬言要重建戚家军时,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楼继业立刻响应一样。

    这些来自金华府各地的团练兵,尤其是作为左翼团练兵主力的义乌籍团练兵,本身他们对于协助曾经在金华府大肆屠城的金华镇标营作战就心怀不忿,等注意到陈文所部使用的乃是鸳鸯阵后,这些团练兵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进攻了。

    自小就在戚继光的赫赫威名,以及他们祖上追随戚继光的故事中耳濡目染长大,在他们眼里,戚继光和鸳鸯阵是无敌的,而对于攻击眼前的鸳鸯阵不只是畏惧那么简单,更多的还是从心理上无法接受作为鸳鸯阵的对手存在的缘故。

    消息已经派人送出,只是任凭那个守备威逼利诱,这些团练兵就是不肯向对面的明军发动进攻。片刻之后,清军阵型中坚的绿营兵轰然崩溃,远处明军将旗下的清军也开始试图脱离这片险地,就连和明军骑兵战得奇虎相当的那支清军骑兵也抛下了受伤的同伴夺路而逃。

    随着清军绿营的彻底崩溃,左右两翼的团练兵在没有被明军照顾到的情况下也开始自行撤退,战场上幸存下来那五六百绿营兵和根本就没有接战的七八百团练,以及数百的骑兵被明军不到四百人的步兵和不到一百人的骑兵追得亡命奔逃。

    这样的场景在战场上实在称得上是司空见惯,丧胆之下,清军已经顾不上己方的兵力其实依然存在着绝对的优势,只是众人尽皆逃亡,回头迎战的人就会单独面对所有的对手,但凡想要活下来的就断不会返身迎战。

    眼见着大局已定,陈文不由得松了口气。此番作战,从最初陈文下定进攻金华的决心开始,每一步的谋划都是经过了无数次推演所得出的结果,甚至到了这份计划中最关键的这一战,临战前陈文还在和他的军官们根据得到的情报对作战计划进行修改。

    此间清军已经彻底溃败,一时间恐怕很难再组织起足够前来围剿的兵力了,而剩下的就是了如何将剩余价值最大化的事情了。

    “告诉楼继业和陈国宝,今天晚饭之前,本帅要看到东阳县城的城墙!”

第三十四章 借力

    入夜时分,陈文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东阳县城的城墙。不过,也只是看到了城墙而已。

    清军溃败之际,作为主帅的马三省当机立断的带着将旗和手中的预备队向东阳县城逃去,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决,表现出了一代宿将的风范。相较之下,他一早起来带出去的那些兵卒,能够逃回来的却是少之又少了。

    马三省带着亲兵和预备队前脚进了城,为了防止明军趁乱夺城,后脚就把正在城门全部给关了起来。只有那两支骑兵的仗着速度快跟了进来,而剩下的清军全数被堵在了城外。

    清军阵型中坚的绿营兵始终被第一局死死咬住,勉强逃到了城下被城头的一阵乱箭又轰进了城外的军营之中,就这么被追击而来的第一局彻底包了饺子。

    右翼的团练兵进攻时走得比小脚老太太还慢,等逃跑时却变成了追公交车的老年卡,连尾巴都没有被明军摸到就脱离了战场。

    右翼的团练兵本身就来自府城和其左近的村镇,他们是乘船顺着东阳江抵达东阳县城的,只要绕过城池到达当初登岸的港口,就可以乘船尽数回家。至于粮草什么的,虽说清军调集团练时会拿出一部分,但是这些团练的组织者,以及团练的士兵都会携带一些,所以饿肚子难免,但是饿出人命倒还不至于。

    可是相比较下来,左翼的团练兵就要幸运得多了。左翼的团练兵大多来自义乌县,由于义乌兵在明朝中后期的赫赫威名,清军本来还对他们寄予了厚望的。可谁知道这些义乌籍的团练兵在看到鸳鸯阵后,反而比右翼的团练兵做得还绝,交战时不动如山,等清军绿营崩溃之时,干脆裹挟着监督、指挥的绿营军管撤退。

    可问题是,他们来自义乌,由于东阳县和义乌县毗邻,这些团练兵很有一部分是步行前来的;而另外那大部分虽说是乘船,可是由于距离过近,船夫大多都已经开船回去继续做营生去了,他们即便是赶到了码头也未必能够回去。

    于是乎,就干脆把那个清军守备送给了追上来的明军,要求明军不要再继续追赶了,放他们回乡。

    可恰巧的是,追上的左翼团练兵的带队军官也是来自义乌,乃是最早追随陈文的那批吴登科的同乡。

    两厢一交涉,发现明军这边也有不少金华府,甚至是义乌县的同乡,就连负责指挥这支第一局的参将楼继业也是义乌夏演楼家的子弟,而这支南塘营更是以重建戚家军的口号成军的,这群团练兵稍微商议了一下就随着这个同乡去和明军主力汇合。

    待他们与明军主力汇合时,已经是在城外那座清军临时驻扎的营寨了。楼继业见过那几个团练兵的首领后,思量着如何处置还是应该由陈文来定,便只是稍加安抚了一番后将他们安置在营寨之中,等待陈文抵达。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陈文便带着后队赶到,只是此来除了交战时在将旗下守御的将士,以及孙钰带领的老营官吏外,还有一批陈文自战场不远的李宅镇征集的民夫。

    对于南塘营的这支先遣部队,李宅镇的居民从一开始只以为是一伙山贼下山,侥幸击溃了围剿的清军,便狂妄到了想要进攻县城。可是自进入东阳县城附近,尤其是在李宅镇外扎营后,这支“山贼”从不扰民,更没有进攻镇子的意图,军纪也远比清军的绿营兵要强上太多,而这就让他们感到了一些不正常。

    待到午后,南塘营在两军阵前换装,露出了本来面目时,李宅镇的居民才发现这是一支明军,而且还是此前在百姓之中传的很夸张的那支“全歼”了提督标营和绍兴绿营,紧接着又大闹了新昌县的那支大兰山明军。

    只不过,李宅镇的百姓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明军就轻松击溃了兵力远超于己的金华府清军,尤其还是被李宅镇中部分乡老和年长的百姓认出其使用的乃是鸳鸯阵时,镇子上的镇长、乡老们便策划着提供一些粮草和民夫,以便结个善缘。

    只是他们尚未准备好时,陈文已经派人去征集了,派过去的人中为首的是一个老营的官员,那官员也不客气,见了镇长和乡老们张口便把那段在天台山上传得似模似样的谣言说了出来。

    用他的话说,这支南塘营乃是蓬莱戚家的女婿陈文重建的戚家军,此刻已经击溃了盘踞金华府的鞑子主力,准备像戚继光当年那样在金华府征兵,以便光复两京,中兴大明,而这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至于眼下,便是要求他们提供民夫和粮草,随军听用。

    得到这个消息,整个李宅镇立刻就沸腾了起来。看到明军用的是鸳鸯阵时,本来只以为是个明军将领照着兵书学的,谁知道竟然会是蓬莱戚家的女婿。

    虽说这支军队的主帅不姓戚吧,但女婿怎么说也是半子啊,万一得了戚家兵法的不传之秘,哪怕只有戚继光几分,甚至是几十分之一的手段,那也不是鞑子能够挡得住的。而陈文在去年年底“全歼”提标营和绍兴绿营的传闻,以及刚刚明军轻松击溃清军的那一幕也恰到好处的把这个想法无限提高了起来。

    东阳县百姓对于戚继光的迷信丝毫不逊于义乌,须知道,戚继光后来进入福建围剿倭寇期间,就曾经在东阳县征兵,曾经的那支戚家军中便多有东阳县子弟,只是不及义乌闻名罢了。

    李宅镇的镇长和乡老们被那个官员领去见过陈文后,虽说陈文对于戚家女婿的事情没有承认,但却还是被那几个乡老们脑补为默认。毕竟戚家还在山东,那可是清军占领区,就算是也不方便承认的。

    这下子,数人连对视几眼都免了,立刻向陈文保证会征集数量不小的民夫和粮草禽畜,甚至表示会尽力说服周围的村镇,向明军出丁纳粮。

    送走这些热情的百姓之余,陈文不由得感慨于那个老营官员的忽悠能力。可实际上却绝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夸张,与其说这些百姓是被那个老营官员忽悠,其实还不如说是这些百姓得到了一个他们从心底里就愿意接受的说法。

    江上师溃后,清军在征南大将军、端重亲王博洛的率领下自金华、衢州而入福建。路经金华府城,以“民不顺命,尽屠之”,遇难者超过五万人,而那些未有记录在册的屠戮就更多了。

    博洛北返,曾经参与金华屠城的马进宝被任命为衢州总兵,管金华、衢州、严州、处州四府军务,后转为金华总兵,改驻金华。

    马进宝在金华期间,“百姓殷实者,械至倒悬之,以醋灌其鼻,人不能堪,无不倾其所有,死者无算。复广占民庐,纵兵四出劫掠,官府不敢问。”

    具体劫掠民财,杀伤百姓的数量已经无从得知,但是到了他卸任金华总兵,晋升为苏松提督之时,光上京用于贿赂的,便有“珍宝二十馀舫,金银数百万,他物不可胜计,绵亘百里。”而这还只是马进宝一人所得中的极小部分,他麾下的那三千穷凶极恶的标营将校兵丁又劫掠几何,只怕百倍千倍总会有之吧。

    清军的这些所得,无不是金华百姓的民脂民膏。只是金银易算,而这背后的桩桩血债又如何算得清楚?

    自清军南下,动辄屠城,至于村镇就更不必说了,这个时代所记述下来的史料、档案以及各地的县志对于满清暴行的记录比比皆是,“削平”、“剿洗”、“尽屠之”之类的词汇充斥其间。满清兽兵所屠戮的目标根本不仅限于反清的义军和奉南明天子为正统的明军,更多的是那种被苛捐杂税逼得走投无路,被迫上山种田求生,往往连武器都没有一件的百姓。

    金华,苦马进宝久矣、苦金华府绿营久矣、苦满清更是久矣!

    可越是这样的时期,人们的心中就越是渴望英雄的出现,而在金华府的百姓心中,也唯有戚继光能够称之为是这样的英雄。

    此刻无关其他,只是因为戚继光曾经率领那支主要由金华府人士组成的戚家军横扫倭寇,击破北虏,因为人们渴望的就是出现这样的盖世英雄带领着他们摆脱此间的悲惨境地!

    而陈文的出现,恰恰满足了他们的需求。一个闻所未闻的武将,初出茅庐的第一战就在四明山“全歼”提标营和绍兴绿营,此后更是大闹新昌县。若这些还只是传闻而已,那么刚刚发生在他们眼前的一幕便足以为这些谣言佐证。再加上陈文擅长使用鸳鸯阵,又有着“蓬莱戚家女婿”的身份,这不就是上天派下的那位英雄所应有,也正是本地百姓们所渴望的特质吗?

    历史上,李定国两蹶名王,天下震动,各地抗清人士无不奔走联络,以图为李定国前驱……

    历史上,郑成功、张煌言围攻南京,于镇江大破江南驻防八旗,明军兵锋所指,江南士绅奔走其间,各地无不望而归降……

    而今天,陈文虽然仅仅是击溃了一支金华镇标营的留守部队,但是在这些已经幻想了多年的李宅镇百姓心中,却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开始。就像戚继光当年率领着他们平灭倭寇一般,陈文这个“戚家的女婿”也一定可以带领他们驱除满清,光复两京!

    陈文不知道,他的这一场双方加一起也没有超过四千人规模的胜利居然会有如此夸张的影响,只是等他抵达东阳县城左近的那座军营时,那些被安置在营中的团练兵无不流露出激动、钦佩和振奋的神色,而恰恰是此刻正应该表现出的畏惧却完全不应该存在一般。

    关于戚家女婿的那个谣言,陈文此前也曾听说过,只不过当时他只觉得是一些百姓为了解释南塘营所使用的鸳鸯阵所产生的臆想而付之一笑罢了。可是到了今天他才知道,原来相信这个谣言的竟然大有人在。

    “或许,可以按照这个思路进行一波广告营销。说不定,此番收复金华府的军事行动可以因此而减少一定的伤亡。”

    是夜,陈文杀猪宰羊犒赏全军,就连民夫和团练兵也得到了一份饱饭。同时他再度客串了一回说书先生,给本营的将士以及那些团练兵和民夫讲了讲戚继光的辉煌事迹。

    到了第二天中午,陈文在送给了一部分干粮,并且让他们将随身的兵器带着防身之后,便把被俘的团练兵悉数放走。而那些喝了一晚上西北风的被俘绿营兵,则在陈文的威逼利诱之下,开始蚁附攻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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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介绍:
永历四年九月,清军为彻底击败盘踞于舟山群岛的鲁监国系统明军,先期围剿与其势同犄角的四明山反清武装。是役,清军在击溃当地明军主力后进行了血腥的洗山的行动。 自此之后,一度由于满清的民族压迫而人口激增的四明山地区再也无力组织起大规模的反清武装,而四明山的陷落也直接导致了一年后的舟山之战中鲁监国系统明军的孤立无援,以及浙江反清大局的彻底败坏。 永历四年七月,穿越者陈文意外的出现在此地,在这片抗倭名将戚继光曾经护翼过的土地上以重建戚家军的名义重新开启几十年前被强行打断的中国军事近代化之路。 自此之后,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拯救斯民,重建华夏文明! 书友群:519264778永历四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历四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历四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