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永历四年TXT下载永历四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永历四年全文阅读

作者:张维卿     永历四年txt下载     永历四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一章 抉择

    “己哨看守俘虏,戍哨随俺冲过去与将军会和,杀鞑子啊!”

    眼看着尹钺带领着戊哨冲进溪流,陈文不由得长舒了口气,大局已定!

    这段时间的相处,麾下的三个千总之中,吴登科和李瑞鑫始终更为让陈文信重,而尹钺这个下属虽然在忠诚和能力上都无可挑剔,但是却总喜欢耍一些小聪明,再加上深受封建迷信思想的蛊惑,这使得陈文对他并不如另外两人那般放心。

    此次交战,最重要的自然是当道的主战场,这里是拦截清军的必由之路,再加上甲乙丙丁这四个哨一直是由吴登科负责,李瑞鑫也有骑兵队需要带领,所以才将侧翼战场独立指挥的任务交在尹钺手中。

    眼下虽然还得不到侧翼战场的具体数据,但是以着极度劣势的兵力歼灭了优势清军,即便不清楚他是否是有意识的利用竹林来强化鸳鸯阵在狭窄地形条件下的优势,陈文对此也感到甚为欣慰。

    此刻清军已经无力回天,剩下的就只是如何扩大战果了。

    “李千总,把你那个本家的将旗给本将取回来!”当前的清军已成溃败之势,遥指着提标左营副将李荣的将旗,陈文立刻向李瑞鑫下达命令。

    “卑职遵命。”说罢,李瑞鑫当即率领着南塘营中军骑兵队的骑兵们翻身上马,策马自溪流边缘处向着清军的将旗狂奔而去。

    “李帅,事不可为,还是快走吧。”

    即便是靠着叔叔是田雄麾下爱将才能在这个年纪就坐到实权千总,甚至领一个守备的兵员,徐磊也绝非是那等没有历经过战阵之人。眼下清军全军覆没只在旦夕之间,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眼见着那些接战的清军大败,耳边则是徐磊的劝说,久经战阵的李荣很清楚此刻已经再无力回天,只是他已经很是不平,至少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的提标左营即便是被对手以如此劣势的兵力击溃,那也应该是清廷的满八旗军,怎么可能会是一群四明山的贼寇呢?

    抛开这些与此刻无关的念头,李荣立刻示意亲兵将将旗砍倒,他很清楚,只要将旗一倒,清军势必更加混乱,也只有这样他这个主帅才能趁乱逃出生天。

    就在李荣指使着亲兵砍倒将旗的当口,依旧在观察敌情的徐磊登时注意到了一个身影,只见那人引领着骑兵,策马奔于滚滚铁流之锋,身侧的清军竟如风行草偃一般,不能成就哪怕丝毫的牵绊。

    “李,李,李瑞鑫!”

    徐磊瞪大了眼睛,极目远眺,试图从这个梦魇中醒来,可是得到的却是再一次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当年同在黄得功军中,徐磊怎么会不认识眼前这个年青一代中最负盛名的勇士,而且他和李家还有一些特殊的纠葛,使得他更加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李荣的将旗将将被砍倒,他的亲兵们尚未来得及制造更大的混乱,就在李荣准备招呼同来的这个贤侄一同逃亡的刹那,只见徐磊竟拔刀砍在了李荣的战马屁股上,接着在大喝了一声“李帅快跑”之后拨马向着道路的北面打马而去。

    李荣的战马在受创之后,登时便嘶鸣着狂奔而走,李荣的战马本是良驹,只是此刻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径直着狂奔了一路,在撞倒数人之后便倒在了地上。

    而此时,李瑞鑫业已率领着明军的骑兵杀到近前,挺着马桨杀死数个上前保护已经被战马压在地上的李荣的几个亲兵后,见李荣已经无法逃脱,立刻转而拨马去追徐磊。

    “你们几个看好了李荣和将旗,那都是咱们骑兵队的军功,其他人去追大队,老子去追那个鞑子武将!”

    徐磊注意到李瑞鑫的同时,李瑞鑫也注意到了徐磊,虽然在黄得功军中年青一代的勇士中徐磊并不算是特别出名的,但是他的叔叔徐信却一个颇为李瑞鑫熟识的武将,尤其是在黄得功战死的那一日,正好是徐信负责守御黄得功军中将校家眷居住的老营……

    就在李瑞鑫策马追击徐磊之时,战场上也响起了“降者免死”的口号,随着清军丢下兵器跪倒在地的军官和士兵越来越多。

    “杀!”

    将被身旁的那个藤牌手震开了兵器的清军捅死之后,安有福眼前再无一个试图抵抗的清军了,虽然跟在他身边的石大牛虽然始终在奋力保护着他,但是这个笨蛋的武艺实在低的可笑,若不是眼前的这个藤牌手一直在奋力厮杀,一瘸一拐的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将这些试图抵抗的清军斩杀殆尽。

    见周围再无试图抵抗的清军,安有福转而注视这个临时的搭档,此人虽然拿着南塘营的兵刃,但是却没有穿着甲胄,长相更是让他觉得面生。

    “这位兄弟,你是哪个哨的?”

    正在清军尸体上擦拭着腰刀的罗永忠闻言登时便是满脸的尴尬。“那个,在下是临时辅兵队的。”

    临时辅兵队?

    不就是那帮溃兵吗!

    听到罗永忠的回答,安有福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了些许不悦之色,且不说辅兵的职责应该是协助火兵救助那些伤病,就说这些人在四明湖之战中贪生怕死,就让一向自诩为勇士的安有福颇为不屑。

    只是看着这一地清军的尸首,安有福的不悦立刻就少了大半,毕竟这里绝大多数都是这个辅兵与他和石大牛一起击杀的,甚至可以说若没有此人他这个伤兵和石大牛这个不同武艺的笨蛋弄不好就被清军反杀,他怎么说也要承此人的情份。

    就在这时,传令兵高声传达着重新整队的军令,安有福立刻在石大牛的搀扶下赶去报道,只是临行时还是转过头对罗永忠表示一下他的谢意。

    “俺叫安有福,是甲哨第四杀手队的,若是有人问你交战之时干什么去了,就是跟俺一起杀鞑子,俺给你作证。”

    说罢,安有福就赶忙着向本队的位置走去,而罗永忠的感激之情也随之追来。“谢谢安老哥,俺这就回去做事。”

    说完这句话,罗永忠连忙向不远处的一个明军伤员跑去,搀扶着他向着阵后的军医那里走去。

    此间战斗已然彻底结束,还在场的清军只要没死的都已经跪地投降,看着那些在四明湖之战时勇悍非常的提标左营兵此刻却灰头土脸的跪地乞求宽恕,罗永忠在快意之余心中不由得涌出了一片伤感。

    若是那一战时陈将军和南塘营也在,该有多好,那么多的忠勇将士就死在了四明湖畔,他们本不应该如此枉死的啊。

    行走在路上,罗永忠被这样的念头弄得眼看着要哭了出来,而在他搀扶下的那个伤了腿的南塘营士兵连忙出言安慰。

    “兄弟,这是大捷啊,咱们南塘营杀了那么许多不要祖宗的二鞑子,也算是给战死在四明湖的那些袍泽们报了一箭之仇,你应该高兴才是。”

    听到这话,罗永忠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个伤兵说的没错,他在这一战中也杀了好几个清军,不枉他坚持留下充当这个辅兵,总算为了那些同袍们报仇雪恨,也可以洗雪掉他溃逃的耻辱。

    “老哥说的是,小弟确实不当作这小女儿状。”

    “无事,无事,人之常情嘛,哈哈。”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就和周围的其他明军一般无二。

    “工兵队的那帮杀才,要不是因为那个陷马坑,鞑子怎么可能伤得到我?要不是看在先前也给鞑子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老子非要找他们理论一番不可。”

    这个南塘营伤兵乃是一个狼筅手,清军崩溃前夕,他冲上去压制清军,结果却一脚踩空,摔倒在了地上,躲闪之下却还是被清军的长枪手扎在腿上,若不是本队的长牌手冲了上来将那清军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只怕已经不幸了。

    只是在罗永忠眼里,虽然知道南塘营都是些没上过阵的新兵,可却都是难得的勇士,否则怎么能够以着极其劣势的兵力击溃素有浙江绿营精锐之称的提标左营。

    眼见着快要走到临时安置伤兵的地方,侧翼的明军也已经携带着斩首和战利品,并且押解着俘虏越过溪流,赶到了主战场。

    “奉将军之令,卑职领鸳鸯阵杀手队戊哨、己哨及中军火器队一至六等六个小队与溪流对岸埋伏,交战之初以弓箭杀伤敌军,此后鞑子越过溪流,卑职领兵与其在竹林交战,侥幸得胜。斩首一百零六,俘获三百一十一,缴获无算,只是尚有数十鞑子逃跑,卑职追之不及,死罪。”

    侧翼战场是最先结束战斗的,所以自然也是最快计算完斩首、俘获和缴获的。听到尹钺的报告,陈文颇为欣喜,立刻拊掌而赞。

    “尹千总以一百七十二人斩首一百零六,俘虏三百余人,可谓大胜,何罪之有?更加令本将欣慰的是,尹千总此战利用地形强化我鸳鸯阵的优势,显然在平日是下了苦功的,日后若能坚持,必成良将!”

    “卑职谢过将军。”

    询问了一番伤亡情况,陈文不由得长舒了口气,一死三伤,斩获超过四百,鸳鸯阵在狭窄地形的恐怖之处显露无疑,清军那边的旗帜上来看都是些提标右营的兵,一样不是什么软柿子,可是在鸳鸯阵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这让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听着尹钺描述战斗细节,陈文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侧翼的明军只有两个哨,面对的却是超过五百的清军,丝毫不敢轻敌冒进,始终保持阵型厮杀。在那样的狭窄地形,鸳鸯阵的威力强大至极,或是十一人、或是五人,或是两人的战斗组合对上单打独斗的清军实在占尽了便宜,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夸张的交换比。

    “怪不得戚继光当年打倭寇时就跟满级神装大号屠新手村似的呢,这阵法在道路狭窄、水网纵横的东南沿海实在变态得紧。”

    夸赞了一番尹钺和那些有功将士,吴登科这边也把伤亡和战果分别计算了出来。

    “禀告将军,卑职奉命领甲乙丙丁四个哨及中军火器队七至十等四个小队在当道迎战鞑子,此战阵亡二十八人,轻重伤员九十四人……”

    竟然这么多!

    虽然早有预料,陈文对此还是颇为惊异,毕竟在第一次交锋中仅仅阵亡两人,受伤的十七人也都是轻伤。此间战斗结束,竟然阵亡了二十八人,也就是说那两轮炮击和最后的冲锋一共死了二十六人,而这还是在使用纵阵降低了三分之二的受打击面的情况,这使得陈文不由得叹了口气。

    火炮,这是这支重建的戚家军必须要面对的问题,所幸在这一战中已经留下了一个好的传统,只希望这个传统能够传承下去吧。

    “……此战斩首四百五十八级,俘虏三百三十五人,彻底击溃尾随而来的鞑子。”

    斩首竟然比俘虏还多,果然杀红眼了,就像他先前那样。对此陈文毫无指摘的**,比仅仅是他当时也是如此的冲进了清军炮兵阵地,即便并非如此,他也不会有任何反感之情。战场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明军被击败,以着清军的作风,只怕此间的五百多将士不会有一个能活下来。

    眼下这不过是主战场的战果,阵后的清军滚滚北逃,骑兵队已经在追击了,估计还会有一些战果,即便不多,也应该会有些。

    “带本将去看看那些阵亡的将士吧。”

    走到停放阵亡将士的地点,陈文当着所有人的面向这些英勇殉国的将士一鞠到底,许久才重新直起身子。

    “若无诸君的慷慨赴死,我南塘营焉能取得此番大捷,不只是包括本将在内的这些袍泽,就算是那些得脱性命的百姓也同样会记住列位英雄。诸君,一路好走!”

    “一路好走!”

    在场的所有的明军齐声高呼,缅怀那些逝去的英灵,就连临时辅兵队的成员们也和其他南塘营的将士们一同高呼。

    “南塘营……”泪流满面的罗永忠喃喃自语,心中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战场北面的道路上,徐磊依旧在策马狂奔试图摆脱李瑞鑫的追击,这一路上他将所有压分量的东西全部扔在了路上,弓袋、箭壶、腰刀、马桨、斗篷……

    但凡是可能降低战马奔跑速度的东西,都被他毫不犹豫的扔了出去,就差在战马上把胡子也刮了,他就可以和满清高层必读兵书《三国演义》中的曹孟德在逃跑技术上一较长短了。只是即便如此,李瑞鑫依旧紧追在后,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突然,骑在马上的徐磊侧目以示,只见一道电光飞来,徐磊下意识的来了一个镫里藏身,只是没想到的是,那把飞来的腰刀分明就是奔着战马而来,一刀就插在了战马的屁股上。就像是徐磊先前暗算李荣时那般,战马在剧痛下嘶鸣咆哮了起来,几下就把徐磊给甩了下去,狂奔一段后便倒在了地上。

    摔得浑身疼痛的徐磊眼见着李瑞鑫已经翻身下马,手持着马桨而来,连忙说道:“李兄,以前的事情皆是小弟的不是,可是岳母大人和倩儿还等着小弟回家呢,你就放过小弟吧。”

    ps:终于写完了,可也还是过了十二点,应该还算是星期六的更新,是吧?

第八十二章 缩影

    摔得浑身疼痛的徐磊眼见着李瑞鑫已经翻身下马,手持着马桨而来,连忙手脚并用的向后倒退,同时说道:“李兄,以前的事情皆是小弟的不是,可是岳母大人和倩儿还等着小弟回家呢,你就放过小弟吧。”

    听到这话,李瑞鑫不由得一愣,片刻之后只见他抛下马桨径直的走到徐磊面前,拽着他的领子一把揪了起来,将其按在了路旁的树上。

    “你说什么?!”

    李瑞鑫个头本就不矮,此间更是揪住了徐磊的领子将其按在树干上。只可怜那徐磊远不及李瑞鑫,此间又被如此制住,双脚已然离地,若不是背后还有根树干可以依靠,弄不好就会被生生的扼死在半空。

    听到李瑞鑫的喝问,看着那副目呲欲裂的容色,徐磊连忙解释开来,只恨爹妈少给他长了几张嘴,唯恐说慢了一点就会被眼前这只吃人大虫嚼个骨碎肉烂。

    原来他口中的岳母大人和倩儿其实就是李瑞鑫的老娘和幼妹,当年黄得功身死,田雄和马得功挟持弘光天子降清,混乱之中李瑞鑫的父亲和长兄尽皆战死,就连他也受了不轻的伤侥幸得脱,可是却与家人失散。伤好之后,李瑞鑫曾经多方寻访,只是那时兵荒马乱,再加上通讯技术落后,最终只落个音讯全无。

    只是李瑞鑫并不知道的是,作为田雄的亲信,那时徐磊的叔叔徐信也跟着降清了,于是乎徐信当时负责的老营就落到了田雄的手里。

    李瑞鑫的长嫂听闻其夫战死便悬梁自尽了,而徐磊当年便对李家的小妹垂涎三尺,只是因为两家在当年围剿流寇时结过仇,所以自然也不可能将她迎娶回家。此番李家的男人殉国的殉国,失踪的失踪,徐磊便将找了个借口李瑞鑫的母亲和小妹弄到了家中,后来见幸存的李瑞鑫始终没有找上门,更是将李家小妹强纳为妾。

    中国古代最不乏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的故事,只可惜徐磊这等骄纵惯了的官二代显然不是这等雅人,再加上妾室的身份。李家小妹两年下来并无所出,便立刻从女神变成了“不下蛋的老母鸡”,在徐家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此间徐磊所说的等着他回家的其实也不过是家中的老妈子和伙房的粗使丫头罢了。

    其实李家小妹的遭遇在当前这个乱世,其实已经不算差的了,虽然所嫁非人,但是至少还有个栖身之所,总好过旁人那般日为奴、夜为妓的日子吧。只不过,当着李瑞鑫的面就是借他八十个胆儿他也绝不敢这么说。

    “李兄是知道的,小弟一向钟情于倩儿,年少轻狂之事且不提了,后来靖国公身死,小弟怕岳母大人和倩儿受苦才接到家中,若不是田雄那狗贼一再声称李兄一家是反对清廷的逆贼,不可为正妻,以小弟对倩儿的情谊,也绝不会为妾室啊……”

    从恩主到狗贼,田雄的身份在徐磊的口中完成了自天到地的转变,到也总好过李荣的下场。

    此番不见音讯多年的李瑞鑫起死回生,着实让他这个当年因为醉酒调戏进香的李家小妹而被李瑞鑫打得几个月下不了床的登徒子吓了个够呛,再加上先前陈文率领军队迎着炮火前进的那一幕,实在给了他太大的震撼,这才会有先前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出卖李荣以求脱身的行径。

    只是此番清军惨败,徐磊不清楚有多少知道他家中情状的人落到了陈文的手中,此间若是乱说一气到时若还是被李瑞鑫带过去,一旦谎言被揭穿,只怕以着李瑞鑫的性子他徐磊就算是痛快的死都不可得了。

    “虽说是妾室,但是在小弟家中也是可以和正妻平分秋色的,衣食富贵从未有过差别,就是岳母大人此间也在家中奉养孝敬,小弟不出征时也是日日前去叩拜,一日不敢或忘……”

    徐磊的话不尽不实,只是死咬着他孝敬李瑞鑫的母亲,且与李家小妹恩爱有加,如此这般只为了让李瑞鑫放他一条生路,可惜李家小妹并无所出,否则一句外甥或是外甥女效果应该会更好。

    “还活着,娘、小妹,你们还活着……”

    得知家人得脱大难的消息,沉浸在一家人有望重聚的喜悦中的李瑞鑫恍惚之间松开了扼制着徐磊的双手,在徐磊双脚重新沾地的刹那他也坐倒在地上。

    此间的李瑞鑫业已全无防备,只是对于徐磊而言李瑞鑫无论是当年还是刚刚所表现出的武勇实在让他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的念头。此刻若是能说服此人当然最好,若是说服不了想必明军那个亡命徒主将也会看在李瑞鑫的面上饶他不死,总好过偷袭失败被李瑞鑫反杀。

    眼见着李瑞鑫已经沉浸在了亲情之中,徐磊立刻把他的意图和盘托出。“李兄,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岳母大人和倩儿还在等着小弟回家,小弟回去后也好把李兄在世的消息告诉她们,日后总会有个相见的时日。若是小弟不能回去,到时候只怕……”

    听到徐磊的话,李瑞鑫也从恍恍惚惚的状态中反应了过来,目光逐渐的深邃了起来。

    与此同时,骑兵队去追击清军的那部份士卒也赶了回来,陈文在检查过他们的斩获之后便开始清点战利品。

    此间南塘营的将士除却那些看押弗朗机炮的之外已经全部归队了,只差李瑞鑫没有回来,不过以着此人的武勇,陈文倒也很是放心。

    到现在为止,此战靠着地形不利于逃跑,南塘营俘虏了近千清军,有战兵,也有辅兵,甚至还有一些提标营的军官,几乎都是参加了战斗的,而最大的收获竟然是那个始终在将旗下指挥,并没有参加战斗的提标左营副将李荣。

    一军主帅被俘,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陈文都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只不过在兴奋之后,他对这个家伙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了——明军在四明湖惨败,以着清军的习惯被俘的人大概都已经不幸了,此刻那支南下的队伍中就有很多一路上始终处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的明军军属,所以这个提标营副将的命运也早已注定了,对于尚没有养成资本家追逐剩余价值习惯的陈文而言,反倒是那些清军携带的辎重诱惑力显得要大得多。

    “你们,把衣服都给老子脱了……”

    清军的辎重车一辆也没有跑掉,里面的棉衣、被褥、火药、箭矢、弹丸等乱七八糟的军需品全都便宜了陈文,赶回来的骑兵还告诉陈文清军还有两门弗朗机炮和一些其他战利品在路上也被俘获了,此间正由着一部分骑兵在押解着那些炮手和辅兵把那些战利品弄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陈文顿时感到庆幸不已,弗朗机炮啊,子母铳的火炮,虽然子铳用完了就要等好久才能继续开炮,不过那几个子铳就够对手喝一壶了。幸亏这东西比较笨重,在他让工兵队制造的“平坦大道”上前进速度极慢,根本追不上急速前进的清军,否则刚刚的炮击明军损失就会更大了。

    这一战结束后,缴获的甲胄兵器已经全部被扔在了清军准备用来装载战利品的空车上,想起李荣送货上门还附赠运输工具的高尚行为,陈文突然觉得这个清军将领似乎也没他想象的那般不是东西。

    虽然这些甲胄多有破损,兵器不少也都有所损坏,但是对于甲胄只能勉强装备鸳鸯阵杀手队一半兵力的南塘营来说还是不无小补。只不过一想起缴获的战利品里面居然没有多少银子的事情,李荣刚刚在陈文的心中建立起的那么一点儿好感立刻就荡然无存了。

    李荣,你特么难道不知道一个提标营兵的斩首要赏十五两银子吗?

    李荣,你特么难道不知道提标营的军官在斩首的赏额上是要增加的吗?

    李荣,你特么难道不知道这一战南塘营以少胜多击溃了你的提标左营老子是要给加赏的吗?

    一点儿常识都没有你带的那么多年兵的经验都特么喂狗了是吗?

    如果再加上伤亡的抚恤银子和计划中的那些营兵的新福利,陈文突然发现好像老营银库那些刚刚算是落到他口袋里的银子好像就不太够用了,尤其是在这些银子还要支撑着这支大兰山老营残部生存到明年的情况下,陈文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只恨不得去抽李荣几鞭子泄愤。

    既然大笔的收入中没有什么银子,那么就只能积少成多了,此间陈文就准备冲着这些俘虏和清军的尸首下手,这些清兵虽然一路追来也没有抢多长时间,但是四明湖之战以前和那一战的赏赐应该还有一些,直当是让他们拿钱买命了。

    只不过陈文让那些俘虏脱掉衣服的命令还是遭到了一些反抗,在这些俘虏看来这是陈文准备杀俘的征兆,让他们把衣服脱了就是唯恐他们的血弄脏了衣服。

    即便眼前是南塘营的那些手持着兵刃的士兵,那些俘虏还是选择以着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之类的理由进行消极抵抗,而更多的则是干脆跪地求饶,痛哭流涕。总而言之,这近千俘虏的言行汇成了一句话,不脱,不脱,就不脱!

    对此,陈文只得表示他这个人“劫财不劫色”,现在让他们把衣服脱了只是检查他们身上有没有诸如匕首、小刀、金子、银锭、铜钱、首饰、古董、多炮塔蒸汽坦克、齐柏林飞艇之类的违禁物品。至于他们的脑袋实在太贵,陈文这个“穷逼党”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好话说尽,换来的却依旧是以着沉默的方式进行的消极抵抗。既然如此,陈文登时就翻脸不认人,立刻表示只要不脱衣服的就是明军的敌人,只有死路一条,同时他还拿出了倒数的办法来增加这些俘虏的紧迫感。

    听着数字一点儿一点儿变少,继续选择消极抵制的俘虏也越来越少,甚至陈文才数了一半就都开始脱衣服了。

    “怪不得去给满清当狗腿子啊,就是一个字,贱!”

    吐槽过后,陈文命令没有照顾伤员任务的临时辅兵队在镇抚兵的监视下分检俘虏的财物,衣服还给他们,但凡是有点儿价值的东西全部扔进那几个空的箩筐里。

    发现衣服竟然还还给他们,这些清军俘虏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的乱世,一般雁过拔毛到了这个份上的武将都没有把拿到手的东西还回去的习惯。基于这种常识,他们自觉得小命算是保住了,对于拿走他们身上其他财物的行为也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

    甲胄、兵刃早已装上了大车,随着箩筐一个个被装满,最早完成搜身工作的俘虏已经开始穿上衣服。就在这时,协助监督的张俊拿着件物事跑了过来。

    “将军,这是个啥啊?”

    从看到那东西的第一眼,陈文就被它独特的造型和材质所吸引,只见那物事呈长方体,扁扁的可以放进他以前那件衣服的口袋,或是公文包,几乎不会占用到什么太多的地方。

    颤抖着接过那件物事,陈文感受着自手指而来的触感,那熟悉的感觉立刻唤起了他许久以前的记忆,尤其是注意到那物事的一角有一处显然是掉在地上砸凹了进去的痕迹,更是让他百味杂陈。

    充电宝!

    这块被他当做镇纸卖掉的充电宝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那usb接口的凹槽边缘似乎还有些干透了的血迹,陈文立刻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六月底的一天,在一户农家的家中靠着永字八法客串了一天教书先生后,陈文用这块号称是家传镇纸的充电宝换了一天的干粮,踏上了继续前往大兰山的道路。

    直至今日,他还记得那少年在将这块充电宝拿到手时摩挲它光洁表面时所流露出的喜悦,以及他的父母看着这一切时欣慰的神情。

    那些血迹,应该就是他们的吧!

    “这东西是从哪个杂种的身上搜出来的?!”

第八十三章 问题

    清军俘虏中上到李荣,下到队长的所有军官都被集中在了一起,反绑着双手,再以着一条绳子一个连着一个拴在脖子上,而他们的家丁、亲兵则也被挑拣了出来,以着同样的手法捆绑在了另外几根绳子上。

    按照这个时代的明清两军中的惯例,如果李荣不肯投降,他的亲信军官和亲兵、家丁基本上是不会投降的,所以这些人的命运只有死路一条。

    陈文不打算放过李荣,尤其是从四明山之战明军的溃兵中知道那一战时李荣乃是清军中军的主将,即便不是王升那样导致明军惨败的罪魁祸首,他也需要用这个人的首级去振奋此番没有被清军剿灭的浙东明军的人心,以防止他们在恐惧之下投降满清。

    封建社会一层一层直到皇帝的效忠链陈文多多少少还是有所耳闻的,比如他的这支南塘营,如果他没有尽力的革除那些封建军队的陋习,现在也应该是一支士兵效忠队长、队长效忠哨长、哨长效忠千总、千总再效忠他的局面。

    这样的军队虽然比较有利于一个武将成长为独立的军阀,但是却和民族国家、近现代军队这些陈文始终渴求着,并且视之为救命良方的存在格格不入,也正是他所深恶痛绝的。

    既然李荣已是必死之局,那么这些军官和亲兵、家丁就也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他在命人搜检过后,便将他们分散监管,以防止闹事。

    俘虏中的辅兵,陈文从中挑选了一些看起来对明军畏惧甚深,或是感觉比较老实的出来,让他们拿着鞭子抽过一个刚刚带头闹事的清军军官后,便在临时辅兵队的监督下干起了拉车的勾当,用陈文的话说,想活着就要让他看到你们对于明军的用处。

    得到了这句承诺,这些被挑选出来的辅兵立刻兴高采烈的开始显示他们的用处,即便是被安排拉车也毫无反感之色,而那些没有被挑选出来的辅兵也在得到了有用就能活命的信息后燃起了一丝希望。

    剩下的战兵则是每十人分配到了一条绳子,这些人中不乏有残杀明军和百姓的凶手,只是陈文此间也没那份时间去鉴别,就像刚刚被张俊指认出来的那个清军,他也没有选择直接处死。不过也不代表他们能够逃脱审判,因为陈文已经想出了一个新花样。

    在南塘营长枪白刃的督促下,清军的俘虏顺从的被辅兵和火兵绑好,而那些缴获的战利品也大多完成了装车。当然,明军的阵亡将士也被暂时裹在草席之中放在了了车上,等到了明军的占领区后再行厚葬,而受伤的士兵也都坐在了大车上代步。

    想来还是要再次感谢一番李荣,若不是他报着能从大兰山明军这里捞到好处的念头才带来的这么多空车的话,阵亡将士的尸首和伤兵怎么可能全部装车。

    “李荣赠车马于此”

    于是乎,坚信着付出了就一定要有回报的陈文在那块依旧插在道路旁写着“过线者死,勿谓言之不预也”的牌子旁边为李荣重新立了一块写着这七个墨字的木牌,也算是为他做好事的行为留名于后世了。

    就在陈文为李荣树碑的时候,李瑞鑫也赶了回来,奇怪的是此刻的李瑞鑫并没有骑在马上,反而是和一个清军的军官步行返回,甚至那个军官竟然没有被捆绑起来,只是步行跟在李瑞鑫身后。

    这是什么路数?

    须知道提标左营的副将李荣都是被那些骑兵将其捆绑起来交给陈文的,难道说这个军官地位比李荣还高?他不会是田雄吧。

    “将军,卑职恳请借一步说话。”

    陈文扫了一眼那个清军军官,李瑞鑫的表情很是怪异,行事也不似他平日的风格,显然是和这个清军军官有关。

    满怀着疑惑的陈文和李瑞鑫来到了溪边。只是刚一走到那里,李瑞鑫竟然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磕头。

    “李兄弟,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情起来说。”

    对于李瑞鑫、吴登科这样在他白身时便相熟的人,陈文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一向是以着兄弟相称,就和当初相识时一样。这样做一方面是拉拢人心,而更多的还是出于习惯。

    “将军,卑职恳请将军饶过那个清军军官。”

    陈文知道,李瑞鑫的经历使得他对于那些绿营兵或是汉八旗军的汉奸一向是恨之入骨,在大兰山下的镇子里居住的那段日子甚至还不断出山袭击落单的绿营兵,此间为何会为了那个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高级武将的军官求情?这让陈文颇为诧异。

    将李瑞鑫扶了起来,陈文立刻问道:“李兄弟,你且把事情说清楚了,本将方可决定如何处置此人。”

    听到陈文的问话,李瑞鑫连忙把徐磊对他说过的事情简要的报告给了陈文,只是瞒下了徐磊在路上打听陈文底细的事情。

    听完这个故事,陈文的诧异之情更甚,本来在陈文听过李瑞鑫的过往后便认定了他的家人,尤其是还是三个女子在那样兵荒马乱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生存下来的。只是此间李瑞鑫言辞恳切,显然是相信了那个清军军官的话。

    在陈文的印象里,李瑞鑫为人平日虽有些傲气,但同时也是个颇有主见之人,否则这几年那么多武将的延揽都被他回绝了,最后反倒愿意成为当时还只是白身的他的属下。陈文相信李瑞鑫是不会骗他,也没有必要骗他的,否则直接将这厮在私下放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此间既然还是带了回来,显然是出于忠诚才会做出的选择。

    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尤其是前些天孙钰曾在私下向陈文提及过的那一日追捕褚素先时的细节,这使得陈文很难说出拒绝的话语。

    忠诚,是需要回报的。这个道理陈文在清楚不过了,哪怕是在现代社会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今天他可以为李瑞鑫开一道后门,明天就一定会有人依仗着功劳违抗军令,这也是必然会发生的,尤其是在这样的一场大捷之后。

    军纪,还是人情,陈文的理性相信他一定会选择前者,可是人绝非是冰冷的机械,李瑞鑫长久以来的忠诚和勇敢给了陈文太多的感动,如果因为他的冷漠而导致了李家那双母女死于非命,陈文自觉得他也无法再去面对李瑞鑫了。

    算了,先弄清楚那厮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吧。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瑞鑫被亲人逃出生天的惊喜和随之而来的亲情影响到了判断能力也是很可能存在的事情。虽然这样的情况会使得李瑞鑫更加心伤,但也总好过希望沉淀日久后那突如其来的失望吧。

    “李兄弟,且让那厮过来,本将要看看他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听到这话,李瑞鑫连礼都顾不上行,连忙去把被几个明军看管着的徐磊拽了过来。

    “本将听说,徐千总是李千总的妹夫?”

    此刻的陈文坐在张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个马扎上,脸带笑意的向徐磊问话。如何鉴别一个人是否撒谎在现代有很多种方法,虽然陈文记不得太多,但是在此间也应该够用了,毕竟心理学这个概念在此时尚未被提出,人们鉴别谎言更多靠的还是经验。

    只不过此刻的徐磊却绝不敢去相信陈文那副勾起了笑意的面容,刚刚陈文迎着炮火前进的那一幕实在将他震慑得不轻,这些年徐磊并非没有见识过勇将,远的不说,像黄得功那样在明末以悍勇闻名于世的武将他也曾经亲身追随过,可是在这等狭窄的道路上站在第一排迎着炮火前进的怪物,实在是仅见了。

    此刻的陈文在徐磊的眼中分明是随时可能翻脸不认人的怪物,因为自古以来勇将大多脾气暴躁,黄得功当年连圣旨都敢撕,眼下这个比黄得功更狠的,只怕脾气也会相应的更加喜怒无常,否则怎么可能镇得住他那个武勇过人的“大舅哥”呢?

    “小人见过陈大帅。”说着,徐磊便拜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起头来,比见田雄时都差不了多少。

    只是陈文对于磕头这种礼节一向还是保持着现代人的看法,无论是他给别人磕头,还是别人给他磕头,都会让他感到有些不怎么爽利。于是乎,他也懒得再去寒暄,直截了当的开始询问李家母女的情况。

    陈文对于徐磊的恭敬显得颇为不耐烦,却让徐磊误解为是这个亡命徒即将翻脸的前兆。眼见于此,徐磊立刻把对着李瑞鑫的那套说辞再度拿了出来,开始给陈文讲起了他和李家小妹之间的“爱情故事”。

    陈文万万没有想到,当初他用爱情故事忽悠李瑞鑫,今天却被李瑞鑫的妹夫用爱情故事忽悠了他,倒也算是天道好还了。

    听过了一遍,陈文始终盯着徐磊的眼睛,如果从后世的判断方法来看应该说的都是真话,只是他并不清楚这些话是徐磊回忆自和李瑞鑫的对话,还是回忆自曾经的现实。

    一计不成,陈文再生一计,只听他在徐磊讲完之后,开始翻来覆去的问问题,而且丝毫不给徐磊思考的时间。一个问题问完,下一个问题立刻出口,然后再将先前的问题倒过来问,分明是把电视剧里审讯犯人的那一套拿了出来。

    问了一溜够,徐磊虽然有些地方表现得不是很好,但也让陈文信了他一部分的话,只是在细节上还是让陈文表示怀疑。接下来,陈文又询问了一些李母和李家小妹的一些习惯和特征,以此由着李瑞鑫来鉴别,虽然这些徐磊回答之前大多都要回忆片刻,但也只是出错过一两处,而且错得还不是那种特别离谱的。

    看样子李瑞鑫的老娘和小妹应该是幸免于难了,陈文在为李瑞鑫感到高兴的同时,发现难题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是军纪还是人情,或者说,这厮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眼见着已经找不到什么问题可问了,可是把自己带进死胡同的陈文却依旧无法作出决断,他很清楚这是不能犹豫的,事关李瑞鑫仅有的两位还在世的至亲,犹豫片刻可能都会影响到两人日后的关系,于是乎陈文决定转移话题。

    “徐千总的回答本将还算满意,只是还有一事徐千总可否为本将解惑?”

    前面的对答实在消耗了徐磊不少的精神和脑力,此间得到了陈文这个还算满意的结果,徐磊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只是眼见着胜利在望,他也绝不敢掉以轻心。

    “陈大帅询问小人乃是小人的荣幸,实在当不得解惑二字。”

    “那就请徐千总把四明湖畔的那一战的细节给本将讲个清楚吧,如何?”

    四明湖之战?

    无论是李瑞鑫,还是徐磊,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预料到陈文的思维竟然跳到了这个上面,就连始终在旁边此后的张俊听到这个问题也是一愣。

    只不过,这样的错愕在徐磊的面上不过浮现了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代替这些的却是一副惊恐尤胜先前的神色——四明山联军全军覆没,按照常理,此刻正当是刚刚取得大胜的这个亡命徒将军报复清军的时候,他徐磊难道就会是第一个牺牲品吗?

    徐磊并不敢去求饶,他知道求饶也没有用,唯一能够让陈文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走的方法就是按照要求将四明湖之战的详情讲述清楚,同时再突出一些能够勾起仇恨的目标,而这些目标,徐磊已经想好了,所以他决定把这个吸引仇恨的艰巨任务交给李荣和王升。

    “陈大帅既有闻讯,小人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接下来,徐磊便将四明湖之战的起始、过程和结果详细的讲给了陈文,其中王升通敌、李荣的提标左营主攻、王升临阵倒戈以及中营方守备之死被徐磊给了几个特写镜头,这段娓娓道来的战况讲得比大兰镇上那个偷师学艺的说书先生还要精彩,真不知道这厮在田雄军中当亲兵时是不是就是干这个的。

    只是黄中道和那个方守备的死还是让陈文神伤不已,他与黄中道不过数面之交,黄中道不仅给他讲述了不少这个时代军队的作战方式和战场经验,更有着赠铳之情;而那个方守备,两人之间曾是对手,陈文甚至为了争取南下金华的统兵权而刻意以劣势兵力迎战中营,最后将其击溃,只是让陈文没想到的是,这个姓方的守备最后会在全军崩溃之际毅然选择冲击李荣的将旗,最后更是严词拒绝李荣的招揽而被残忍杀害。

    听到这一切的陈文只觉得呼吸困难,仿佛落入了深潭之中,既看不到浮出水面的希望,也踏不到幽深的潭底。可就在这个时候,徐磊立刻把包袱抖了出来,时间恰到好处。

    “……小人虽然身在虏营之中,却是一日不敢或忘自己汉人的身份。此战刘都督、黄都督等人慷慨殉国,就连王经略也力尽被俘,小人怯懦,不敢营救,却也知会过看守王经略他老人家的军官好生伺候,也算是聊表寸心。”

    王翊没有死?

    这个答案着实把陈文镇住了,不只是陈文,就是李瑞鑫和张俊也无不如此。

    陈文没有上帝视角,他先前对于四明湖之战的了解全部是来源于王秀全报信时的讲述和那些溃兵口供,这些人既然没有被清军抓住,显然是逃得快的,而早已逃跑的他们却又怎么可能会知道王翊最后的下落呢?

    王翊没有死,这个消息确实值得大兰山众们欢欣鼓舞一段时间,只是陈文很清楚,王翊在历史上死得很壮烈,和张煌言、冯京第这些鲁监国系统的文臣一样,他是绝对不可能投降清军的,那么对于王翊来说被俘其实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么,徐磊这个人是放还是不放,以及要不要用李荣来把王翊换回来,这两个问题便成了陈文此刻必须解决的问题!

    ps:过年前,诸事繁杂,再加上新单位的岗前培训和考试,笔者几乎每天都要一早天没亮就出去(雾霾太大,天亮了也看不见),下午天快黑才回来,所以最近无法保证晚八点前更新,只好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更,欠下来的两章等休息时尽量多写点再补。

第八十四章 胜利

    在曾经的历史中,王翊会在大兰山被攻陷后被迫前往舟山向王朝先求援,试图利用清军积聚四明山的时机偷袭杭州。只是等他抵达舟山时,王朝先已经被张名振和阮进谋杀,王朝先的部众也或是投降清军、或是被张名振和阮进瓜分,偷袭杭州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后清军集结宁波,意图进攻舟山,王翊得到消息后连忙赶回四明山试图为舟山明军分担压力。只是等他回到四明山时,看到的却是山中诸将降杀且尽的惨状。于是,迫不得已的王翊才会去奉化一带招兵,并且在北溪被捕。此后更是义不辱身,最终在清军集结完毕后,被残忍杀害于定海【注1】。

    自从陈文的出现,这段历史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偏移,历史上被各个击破的四明山明军各部在此间集结了超过两万的大军,结果却在四明湖一战中全军覆没,不仅原本应该病死于十二月的刘翼明提前战死,就连在永历五年七月被俘的王翊也提前了将近一年被俘。

    四明山明军依旧没有摆脱全军覆没的命运,但是清军也付出了更大的伤亡,如果不算这场四明山殿后战的话,提标营也损失了数百战兵。这些损失会在此后将近一年的休战期中得到补充,可是这场殿后战却导致了浙江提督标营被彻底打断了一条腿,想要彻底恢复实力只怕没有个两三年是不行的了。

    只不过,随着王翊幸存的消息自徐磊口中说出,陈文所面对的问题又多了一个——要不要用李荣去换王翊。

    身为大兰山明军的一员、王翊的部将,这是再应当则份不过的事情了。而从正常情况下,陈文也应该让徐磊去送那份和田雄交换人质的书信,这样就可以两全其美了。

    想到这里,陈文立刻唤来张俊准备笔墨纸砚,以着王翊部将的名义向田雄提出以李荣来交换王翊的要求,并交由徐磊带走。

    眼见着陈文将书信交给徐磊,李瑞鑫立刻拜倒在地,感到得泪流满面。陈文能够理解李瑞鑫的心情,人谁无亲人,将心比心,若是他的亲属处于李瑞鑫家人的境地,他也肯定会希望能够换取一些希望吧,哪怕这个希望很是渺茫。

    “徐千总,你觉得本将的南塘营如何?”

    接到书信的那一刻,徐磊绷紧了许久的神经仿佛一下子就得到了放松,可是听到陈文这句问话时,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立刻紧绷了起来。

    “陈大帅智计超群、武勇过人,陈大帅的这个营头也是难得的精锐,小人思量着就算是真鞑子来了也未必是南塘营的对手。”

    听到这话,陈文只是摇了摇头,他对恭维的话语本就没什么兴趣,此番勾起徐磊回答也不过是为了他后面的话做些铺垫而已。

    “一群新兵蛋子而已,徐千总过誉了。”陈文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继而说道:“只不过这战场之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同样的道理,清廷说到底都是些鞑子,自辽事起,建奴作乱已经几十年了,一个胡族在作乱之初的冲劲儿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虽然此时他们已经占据了中国十之**的土地,但是就凭着他们的丁口数量,这鹿死谁手,只怕还犹未可知呢?徐千总是聪明人,还是好自珍重吧。”

    听完陈文的话,徐磊立刻换上了一副如醍醐灌顶般的神情,口中的言辞也是什么“恨不得此刻就投效陈大帅麾下,只是奈何家中亲眷都在清军的占领区,所以暂时只能忍辱负重”云云。

    对于徐磊的这些屁话,陈文是哪怕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会相信。

    此间清军依旧势大,即便是这四明山地区现在也被清军占领了。虽然这次殿后战陈文也确实把浙江提督标营打残了,但是和清军比较实力,浙东明军的劣势依旧过于明显。

    不过,陈文说出此番话,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让徐磊善待李家母女罢了,因为陈文根本不信徐磊所说的那些“爱情故事”,此刻不过是碍于人还在对方的手上,他才会选择妥协。而这对徐磊而言实在是惠而不费,所以他相信徐磊知道如何选择,毕竟他手中的这支南塘营的战斗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千恩万谢的接受了陈文赠送的一匹缴获的战马,徐磊便踏上了信使的道路,只是这个信使却丝毫没有打算把信送过去。

    虽然徐磊出手砍伤李荣战马时,正值着清军兵溃之际,滚滚北逃的人群怕是也未必有人会注意到他的行为,只是身处当局者的李荣和他的亲兵显然都注意到了这一切,毕竟那时他们就在当场。所以徐磊很清楚,李荣一旦回去,那么他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一路上旁敲侧击的打探,虽然李瑞鑫对于陈文和南塘营的事情守口如瓶,但是对于清军的惨状却没有过多深思,以至于徐磊很清楚李荣被俘的同时,他的那些亲兵几乎都已经战死了。基于这个考虑,他才敢赌一把陈文到底知不知道李荣被俘的真相,而此刻也确实被他赌赢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陈文在放走了徐磊后,他便向继续南下的老营派出了报捷的使者。与此同时,南塘营对阵亡将士、伤员、缴获、斩首的装车也基本完结了。

    此战南塘营以不到五百战兵迎战五倍于己的清军,斩首五百九十二,俘虏近千,甚至包括清军主帅提标左营副将李荣都被卖队友的徐大千总送到了陈文的囚车里。相对的,己方的损失不过是阵亡三十一人,轻重伤九十八人而已。

    战果不可谓不丰厚,只是这一战也暴露出了很多的问题。而这些问题之中,首先便是配置。

    此战清军可谓车马炮全齐,骑兵、炮兵都有,可是南塘营并无炮兵,而骑兵的数量和质量也要比对手低得太多。

    只是被陈文从头到尾这一路上的“道路整修”工作限制得太过厉害,虎蹲炮虽然跟上队列,但是那两门弗朗机炮则被落在了后面,至于阵前的那片陷马坑,也使得清军的骑兵在这一战中全无作用。

    可这也就是在这样的地形下才会如此,日后在其他地形,清军一旦将骑兵的机动优势发挥出来,那时战况就会截然不同了。

    火炮此战倒是缴获了一批,数门虎蹲炮、两门弗朗机炮,数量不多,可对于南塘营来说实在是雪中送炭。只是炮手还需要重新训练,至少陈文可不打算用提标营的废物炮手加入他心爱的南塘营。

    至于战马,还是不提这个伤心的问题了,清军的骑兵始终处于后队,军溃之际这些骑兵一溜烟儿就都跑没了,也只有李荣和一些来不及逃跑的军官以及他们的亲兵的战马被留了下来,数量实在少得可怜。

    兵种配置之外,兵器也是个大问题,鸳鸯阵杀手队的效果依旧为陈文所满足,只是此战南塘营的中军火器队由于大兰山鸟铳的产能,依旧只编练了两个队的鸟铳手,而剩下的八个队则还在使用弓箭,这使得他们在攻击那些披着双甲的提标营兵时显得格外的有心无力。

    虽然浙江的天气也就这个时候才可能披两层甲胄,但是谁知道下次交战时会不会还是这样的时候,总不能每次都指望着弓箭手射清军的脸吧,所以火器还是要解决的。

    接下来便是训练,不仅仅是反炮兵训练需要抬上日程,就连平日已经三令五申过的鸳鸯阵士兵攻击结束后必须返回队列以保证阵型完整的事情在这一战中也出现了普遍性的违反,只是既然已经取胜,陈文并不打算再行苛责,可是更加严格的训练显然势在必行。

    此外,这一战南塘营几乎没有个队的士卒都有所损伤,其他各队不提,鸳鸯阵杀手队是一个极其需要配合的阵型,不是是个人加进去就可以立马形成战斗力的。每次人员的替换都会导致一段时间内战斗力的下降。

    现在的问题在于,此间他面对的敌手和戚继光时代大有不同,虽然只有几十年的时间,但是火炮已经成为了正规军的常规兵器,这等无视甲胄、盾牌的兵器对于在纯粹冷兵器交锋中无往不利的鸳鸯阵来说威胁实在不小,陈文可以靠着纵阵来减少受打击面,但是一旦被炮弹命中,长牌和藤牌也不会比一张纸的防护性更好。

    损伤就意味着战斗力下降,而鸳鸯阵的战场愈合能力又不怎么强,这个胜在精巧的阵法也恰恰是过于精巧而导致了其在面对火炮时的无力,或者是提升战场愈合能力,或者是在主阵地使用其他战阵来应对,再或者就是学着戚继光把车炮营、马营、辎重营折腾出来和步兵营相配合,否则日后和清军在平原地形交战时就会吃很大的亏。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临阵的指挥问题,这个问题对于陈文而言乃是所有问题中的重中之重,也正是因为战场经验的差距,今次才险些被李荣翻盘。所幸解决的办法陈文早已想到,只是如何才能做好还需要在摸索中前行。

    总而言之,这一战陈文主要胜在了对地形的掌控和清军作战方式的了解,更重要的还是鸳鸯阵的阵法和自身的勇气。相对而言,李荣则输在了轻敌这一点上,在不了解对手详细情况下贸然急行军进攻,结果被南塘营一顿乱拳打死在地。

    只是这一战后,如此规模的伤亡势必会使得清军,起码田雄的提标营对于南塘营产生不小防备心理,以后怕是再不会有这样好的打闷棍的机会了。

    不过胜了就是胜了,以五百兵殿后迎战两千五百余清军,己方阵亡三十余人,伤不及百人,而清军被斩首接近六百,俘虏更是近千。

    虽然斩首中很有一些来自于占领战场的明军按照惯例把清军无法逃脱的伤兵,但在《日内瓦公约》横空出世之前,这也是极正常的事情,毕竟绝少有人愿意去给刚刚还是以命相搏的敌人浪费时间和伤药,与其让他们哀嚎着死去,补刀反而是更加人道的选择。

    此间已是大捷,无论是出于激励将士更加努力的训练的考量,还是刚刚从徐磊口中得到的绍兴绿营已经前往新昌解围的消息,都应该再度振奋一番士气。

    “南塘营的将士们。”陈文策马立于人群中央。“四明湖一战,王师遭叛徒出卖,全军覆没,我部奉命掩护百姓撤退。可是鞑子意欲剿灭我大兰山王师之心不死,竟派出绝对优势的兵力,由沾满了我四明山王师鲜血的刽子手,提标左营副将李荣带领,前来追杀我大兰山王师余部。”

    “为掩护百姓撤离,本将决意殿后,于当道列阵迎战鞑子。此战之中,上赖祖宗神明庇佑,汉家英灵指引,下靠各位将士用命,奋力厮杀,更有迎着鞑子炮火前进之壮举,我部方能取胜。”说着,陈文环顾一礼。

    “此战,我南塘营以不足五百兵击溃五倍于己的鞑子,斩首五百九十二级,俘虏九百一十九人,缴获无算,更是生擒了鞑子主帅提标左营副将李荣,并救回了上百名为鞑子所掳的汉家姊妹。”

    “诸君,我等今日的奋战不仅仅为身后的百姓赢得了生机,更是为那些战死于四明湖畔的忠勇将士们报仇雪恨!”说道这里,陈文深吸了口气,继而以着更大的声音释放出了他心中压抑已久的情感。

    “为生者伸冤,为亡者雪恨,杀贼护民,重建太平。我南塘营——威武!”

    “威武!”

    “威武!”

    “威武!”

    “……”

    当场阵亡的虽然不多,但是轻重伤员超过了这支军队参战人员的百分之二十,而他们赢得的却是斩首超过己方兵力,俘虏更是接近两倍的辉煌战果。

    长达三个多月的付出得到了回报,这一战中喷溅而出的汗水与热血也没有白流。此间,每一个南塘营的士卒尽皆举起手中的兵器振臂高呼,就连那些躺在大车上休息的伤兵们也在同伴的搀扶下来做起来高呼这胜利的口号。

    一时间,四明山南部的天空中,胜利者的豪言壮语以及对未来的希望,直冲云霄!

    注1:这里的定海其实是现在的宁波镇海,并不是舟山的定海。宁波镇海在明朝时是叫做的定海的,只是南明时期由于舟山几度被明军占据,所以清廷将舟山一地改为定海,而宁波的定海则改为镇海,为的是从名字上讨个吉利。

    ps:原定计划,本章和下一章是整整四章的内容,昨天晚上这一章已经写完,只是临到发的时候笔者还是把它删除重写了。这场战役到现在早已完结了,这一卷的故事也算是讲完了,下一卷即将开始了,有些东西没必要写得多,显得过于啰嗦。

    ps:这是昨天的一章,今天开始元旦休息,下午出去见个朋友,晚上争取早点回来,12点前应该还有一章。

第八十五章 曙光

    永历四年十一月初六,夜。

    撤离四明山的百姓在王翊、褚九如和孙钰等大兰山官员的指挥下继续南下,此间已至深夜,再加上南下新昌的信使迟迟未归,这支撤离四明山的大队人马并不敢举火前行,只得在这片即将出山的山谷里休息。

    向新昌方向派出的探马还没有回来,而北面的陈文和南塘营也没有消息,这使得整支队伍的气氛压抑异常,只是在大兰山官吏的监督下,再加上自陈文率众殿后开始就满心不忿的那两个哨的南塘营鸳鸯阵杀手队在侧,这支撤离四明山的百姓大队方可以继续维持秩序,不至于四散逃亡或是乱成一团。

    自安排完宿营的事务,孙钰便站在进入这片山谷时的入口等待着南塘营凯旋的消息,一动亦不曾动过。此时南塘营依旧音讯全无,其他本来和他一起等候消息的官吏早已经回去和王江商议一旦南塘营覆没,日后当如何行止的事情,只有孙钰已然站在这里,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南塘营覆灭,他眼中应劫而生的星君陈文会死在这路上。

    看着自己的丈夫犹如望夫石一般站在那里,送去的饭也还在那块大石上没有触碰过,易氏叹了口气,走到近前将斗篷披在了孙钰的身上。

    这几日她本就不是很舒服,就连月事也停了,只是清军在身后追赶,易氏不欲让她的丈夫忧心,也没有哪个心思去找郎中,直到此番停下休息,才到一个相熟的郎中那里把了把脉,只是得到的消息却是让她喜忧参半。

    “相公,陈家叔叔他们还没有消息吗?”

    将斗篷褪下来重新披在易氏的身上,孙钰摇了摇头,满脸的忧色不言而喻。

    “相公,妾身……”易氏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话说了出口。“妾身好像又有了。”

    听到这话,本来已经重新转过身凝视着北面道路的孙钰先是一愣,随即连忙转过身,向易氏问道:“娘子,可找过郎中?”

    见易氏娇羞着点头应是,孙钰内心中满满的担忧立刻被喜悦冲散,也把平日那副持礼甚恭的形象抛诸脑后,在这冬日的星光下一把将他的妻子拥入怀中。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古人对于血脉传承的执着远远不是现代人可以比拟的,只是孙钰和易氏少年夫妻,历经患难,一向是恩爱有加,甚至在易氏流产后曾经有意让陪嫁的丫鬟为妾的举动也被孙钰所阻。这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按照惯例,陪嫁丫鬟一般都会成为家主的妾室,鲜有特例。

    易氏少小便极讨家人欢喜,向来聪慧敏感,她如何不知孙钰此举的含义,只是这般深情之下,使得她对于不能尽快为孙家绵延子嗣感到份外的焦急。只是此番虽然再度有孕,可却在这个当口,使得易氏在欣喜之余不由得忧心忡忡。

    将妻子拥在怀中,孙钰内心的情绪也逐渐被她的妻子所感染。狂喜过后,几个时辰前陈文率领南塘营为百姓殿后的事实再一次把他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之中。

    易氏有孕本是好事,只是北面南塘营胜负未知,胜了自然无事,若是败了只怕这些百姓都很难幸免,他孙钰早已报着为民请命的决心,甚至连陈文的书信他都打算交给一个相熟的官员代送,可是到了那时有孕在身的易氏却又如何逃脱劫难?

    对未来感到有心无力的孙钰只得抱紧易氏,试图在这寒冷的冬夜中为他的妻子和未来的孩儿遮蔽一些冷风,增添一些暖意,而这也是此刻的他唯一能做的。

    突然,这寂静的冬夜被一阵自北向南、自远而近的马蹄铁敲击地面的声响所击碎,站在山口,孙钰和易氏听得最为真切,而随着这声音越来越近,更多本就辗转反侧的百姓也纷纷起身,惶恐的看着北面。

    孙钰知道,陈文先前有约定,无论胜负,南塘营都会留下信使在阵后,在局面明了时赶来报信,以决定这些百姓的行止。按照约定,若是南塘营得胜,便等待其归队后继续南下;若是不幸败了,则迅速遣散百姓,能逃多远逃多远,尽可能少的被清军屠杀。

    是胜是负,消息即将到来,凝望着北方的孙钰双手早已握紧,就连本就不长的指甲也都彻底没入了手掌的皮肉中。唯有他的妻子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试图为她那个满心国家百姓的丈夫分担一些压力。

    北来的信使一路狂飙,他接到的任务乃是最快将消息告知南面的百姓,眼见着远处那片临时营地的点点篝火之光,那信使更是打马而行,丝毫没有理会这对冬夜里的小夫妻,只是在飞奔而过的刹那将消息喊了出去。

    “大捷!陈将军领南塘营击溃追击而来的鞑子,斩首六百,俘虏一千,缴获无算,大捷!”

    大捷?

    大捷!

    斩首六百、俘虏一千、缴获无算。这样说来,清军被彻底击溃了!

    信使快马加鞭的向南飞奔,直到临近了最外层的篝火才翻身下马,只是那捷报却远比他的速度还要快,几乎只是以人传人的方式便极快的传遍了这片营地,就连那些还在商议日后如何行事的大兰山官吏们也纷纷跑了出来,闻讯捷报的细节。

    一时间,即便篝火还是那些篝火,可是整个山谷却被那些闻听到捷报喜讯的百姓们所感染,变得温暖了起来。

    山口的路旁,孙钰和易氏依旧紧紧相拥,只是此刻的他们已再没有了先前的那般紧张和忧色。幸福,或许已经不远了,就像是陈文曾经用过的那句俚语一般。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

    得知了提标营加紧步伐追击的目的竟然会是王江和王翊的女儿后,陈文激励了一番士气,便率军南下追赶大队,甚至到了夜里也毫无顾忌的举火前进,反正南塘营的士兵有换着乘坐休息的车辆,全程走路的只有那些俘虏罢了。

    直到天色蒙蒙亮,前队的骑兵才传来与营地的大兰山官吏勾连完毕的消息。

    百姓安然无恙,营地秩序井然,陈文长舒了口气,追击而来的提标营一部已经被击溃了,杭州驻防八旗还不知道被游击战折腾成什么样子,既然营地没有遭到袭击,显然是绍兴绿营还没有发现这队南下新昌撤离四明山的百姓。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一切,还大有可为!

    通报了即将抵达营地的消息,南塘营的军官和士兵们纷纷从大车上下来,做了几个平日里伸展筋骨的动作,也好提提精神,只有那些伤兵还躺在大车上,因为受伤导致了他们的身体较之常人要虚弱得多,此间必须要继续休息,以更好的养伤。

    踏着雾霭的晨曦,南塘营自远处的拐口鱼贯而出,不远处便是山口,此间已满是前来迎接的百姓。眼见于此,南塘营的将士们更是抖擞精神,即便一夜未眠,也不能丢了得胜之师的威风不是。

    不远处便是云集了百姓的山口,南塘营踏着轻快的步伐前进,很快便来到了近前。见大兰山的官吏们正在等候,尤其是大病初愈的王江正在为首的位置,陈文立刻翻身下马,单膝拜倒在地,向这位大兰山明军的主事之人汇报战果。

    “禀报王副宪,昨日下午,末将领南塘营当道列阵截击鞑子。上赖监国殿下福泽,下靠将士用命,侥幸击溃鞑子提标左营及提标右营一部。斩首五百九十二,俘虏九百一十九,生擒提标左营副将李荣以下军官十二人,缴获无算。”

    “好!”

    捷报的细节王江在信使到来的第一刻便已知晓,只是亲耳听到陈文的汇报,王江还是难掩激动的神情。大兰山明军这两年算是发展得不错,几次战事也是有声有色,鲜有败绩,只是斩首和俘虏如此之多的大捷却从没有过,甚至最大的一次也不及此次的数分之一,更何况这还是在四明湖畔的那一场惨败的背景下,显得更为难能可贵。

    只是看到这样的一场大捷,王江的心中再度被羞愧充满,当初陈文被那些明军将领排挤时,他出于大局考虑劝说王翊不让南塘营参战,若是当时他能够强硬一些,劝说王翊不去理会那些明军将领的话,结局很可能就不会那样了。

    一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却害死那么多将士,尤其是多年的老友王翊也未能幸免,王江的心中就仿佛如刀割一般。

    眼见着王江再度流露出羞愧难当的神色,陈文连忙上前低声将王翊力尽被俘的消息告诉了王江。

    行在路上,陈文好容易抽出功夫审问了一番李荣,可得到的答案却是李荣被徐磊暗算才被明军俘获,一想到他居然还让徐磊回去送信给田雄,准备以李荣来交换王翊的事情,陈文就气不打一处来。

    忙中出错,这第一次交战虽然赢了,但是初出茅庐的他却因为经验尚浅,以及手下的这支军队组织结构的不完整而出现了这样大的失误。只是此间最好还是把事情和王江说明白为好,省得落下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同时也好再想想什么别的办法把王翊救出来。

    听到王翊还活着的消息,王江的精神果然为之一振,立刻招呼着南塘营的将士们去和家人团聚,而伤兵也被老营的官吏带到已经准备好的营帐,并组织营地的郎中为其妥善治疗。只是就在这时,百姓之中却传来了一声呼喊,还是让场面为之一静。

    “陈将军公侯万代!”只见一个老者带着他的儿子拜倒在地,诉说着他一家对陈文的感恩之情和诚挚的祝福。

    那个老者陈文没有注意过,但是他的儿子却是临时辅兵队的一员,好像姓罗还是姓什么的。只是就在陈文前去搀扶那位老者时,更多的祝福也随之而来。

    “陈将军公侯万代!”

    “陈将军公侯万代!”

    “陈将军公侯万代!”

    “……”

    每当陈文尝试着将拜倒在地的百姓搀扶起来,就会有更多的百姓拜倒在地,表达着他们对于这个为保护他们而不惜推锋争死的武将的祝福。见实在无法将所有人扶起,陈文只得环顾一礼,聊表谢意。而就在这时,他和孙钰的视线也重合在了一起。

    “辅仁,吾便知道你一定能够击溃鞑子。”

    “那你还不把那封书信还给我?”

    由于那时明军惨败的消息传来,陈文出于挑拣大兰山官吏中的不坚定分子的考量,并没有把计划告知一向不善作伪的孙钰,致使两人之间产生了些隔阂。

    只是先前孙钰被褚素先劫持为李瑞鑫所救时,李瑞鑫表明了是陈文的意思,再加上在清军追杀而至时,陈文毅然领兵殿后,为百姓争取生机,这使得孙钰心中那些许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此刻,陈文哈哈一笑,而孙钰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丝笑意,却比他上一次如此时要自然了许多。

    明朝小鲜肉儿那一丝笑意的背后,十一月初七的第一缕阳关也自山间的缝隙中洒满这个山谷。也就在这时,南下新昌的信使却传来了发现绍兴绿营进驻北漳镇的消息。

    北漳镇一带是这支撤离四明山南下新昌的百姓队伍的必经之路,而且既然这支清军的主力已经到了北漳镇,那么新昌的明军不是败了,就是撤离了,显然不可能还在那里。

    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陈文大声喝道:“休息两个时辰,继续南下,迎战绍兴绿营!”

    永历四年十一月初八,陈文率领南塘营在北漳镇以北迎战绍兴绿营,以提标左营的副将旗和斩首将其吓退,追杀一天,俘虏百余人,缴获大批军资。

    数日后,南塘营出现在新昌县城城外,陈文在城下当众审讯清军降卒,将那些双手沾满了四明山明军和百姓鲜血的清军军官和士卒全部斩首,随后将其他降卒安置在城外的军营之中,便消失在了那些满心以为南塘营会蚁附攻城的新昌守军的视线中。

    ps:跨年夜,车不好坐,回来晚了,一直写到现在才写完,结果还是写超了,明天应该是第一卷的最后一章。

    ps:元旦快乐,祝诸君在这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第八十六章 余波

    就在陈文追杀那些被所谓“四明湖一战提标营全军覆没,田雄、于奋起仅以身免,李荣被俘”,再配上提标营的各级军官旗帜和斩首所组成的诈术吓退绍兴绿营时,刘大却还在这深冬的四明山中继续着他的求生之路。

    作为一个老兵,军溃的事情他也经过过几次,所以每次出征前他都会贴身携带一些干粮,以防止逃亡的路上找不到吃食,或是在出征的路上粮草不济,此间正好用上。

    只是自梁弄镇出发前,刘大满心以为着不过是追杀些残兵败将罢了,所以就没有准备太多,结果经过了这两天的消耗,到了今天早上已经彻底吃完了,后面的日子只怕不好挨了,尤其是在这深冬的季节里。

    一想到这里刘大就满心的气愤,那样的强兵怎么可以直愣愣的往上撞呢,如果不是直愣愣的被撞个头破血流他又怎么可能落到如斯的地步。此刻的他全然不记得先前在心中赞颂上官用虎蹲炮破阵的事情,直把那些怨愤全部发泄到了不知生死的上官身上。

    只不过光是这样聊以**也抵不得饱,虽然凭借着丰富的逃跑经验,他才能在这冬日撑到现在,但是这一路上的百姓早已被清军杀光掠净了,又能到何处去搜刮些食物呢。

    此间已是下午,肚子也开始表达不满了,刘大勒了下裤腰带,心想着进这片林子前好像看到过林子西侧有条不大的溪流,既然没有吃食,那就多喝点水先顶着好了。

    三步并作两步的向西走去,就在即将走出这片林子时,一声马嘶瞬间止住了他的脚步。

    逃亡之路,总有不同,若是在偶有村庄百姓,且能在野外找得到充饥的吃食的季节,自当还是抱团而行,毕竟人多力量大嘛。可若是在这样的时节,且还是大军刚刚过境的道路,一个人都未必能找到吃食,与他人同行岂不更是早死,那时即便不是饿死,只怕也会在睡梦中被同伴煮熟了下肚,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刘大趴在地上,仆仆前行,直到爬行到了一块大石后面,才从侧面向传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只见远处的小溪旁,一匹鞍具缰绳齐全的战马立在溪边,而在它的上游一两米的距离,赫然是一个清军的军官正在低头喝水。

    这一路行来,刘大看过不少在军溃之后狂奔不止已至吐血而死的路倒尸,在逃出明军步兵搜索范围后,刘大便缓步行进,再加上身上有些吃食才能支撑到现在。那个清军军官背对着刘大,看背影不甚眼熟,只是那战马上的包裹鼓鼓囊囊的好像是吃食的样子。

    想到这里,刘大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见他慢慢的拔出腰刀,唯恐发出过大的声响,随即向着那清军军官爬去……

    数日后,徐磊已经踏上了大兰镇到四明山镇之间的大道,也是他和李荣先前追杀大兰山明军余部时进入山道前的路。

    刚从陈文的手下接了送信任务逃走时,徐磊只是像往日那般前行,不敢跑马过快而至战马脱力倒毙,也不敢下马前进浪费自身体力。走了一段后,徐磊觉得陈文大抵是不太可能派人追上来了,才将那封书信撕了个粉碎,还专门挖了个坑埋了起来,才放心大胆的继续前进。

    突然,大抵是一两百米外的一个山口出行来一队人马,远远的看去,装束似乎也是披甲的武人,只是因为带着头盔的缘故看不清楚头上是不是也留着金钱鼠尾。

    就在这时,那队人马显然也注意到了徐磊,只见他们立刻打马而来。

    眼见于此,徐磊却无法策马奔逃,并非是他身后还一个步行的累赘,全然是因为他胯下的这匹战马几日下来不得休息,已经快要精疲力竭了,即便是跑也定然逃不掉的。而此时,他身后的那个累赘全持着刀盾跑到他的身前,做护卫状。

    “还算忠心。”

    徐磊点了点头,若不是李瑞鑫怕他迷路饿死多准备了些吃食,他就靠着提标营中军参将徐信的侄子和他那个破千总官衔,还真不一定制得住这个左营的溃兵。不过在许诺会为他在中营谋个差事后,这汉子倒也恭顺,一路上牵马坠蹬什么的显然已经适应了临时亲兵的身份,此间更是护卫在前,看来倒也不必将他弄死。

    只不过徐磊并不知道,此刻的刘大虽然没有看到那一行人是否留在金钱鼠尾,但是那些战马侧面挂着的首级可都是束发的汉人,此时不出来表现一下,更待何时?

    “可是,徐千总?”

    只见着来人丛中一个满脸油光、膘肥体壮的武将越众而出,拱手向徐磊问道。

    “王将军?”

    来人正是王升,此刻的徐磊心头不免一沉,先前在路上他和李荣没少难为这个降将,此间碰上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只不过,此刻的王升全然没有提起这个念头,眼前的这个清军军官在分道扬镳前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此间却只带着一个连马匹都没有的亲兵前行,灰头土脸,就连衣甲也都满是灰泥,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逃难归来的。

    逃难?

    这怎么可能?

    提标营出动了提标左营几乎全部人马和提标右营一部,光战兵就千余人,还有一千五百的辅兵随行,那南塘营却分明只有五六百人的规模,虽然鸳鸯阵很霸道,但是骑兵和射手却连给清军提鞋都不配,再加上他先前还告诉李荣陈文用的是鸳鸯阵,即便防止再度被那陈文打脸,他只说是听冯京第说的大概如此,但是这样知己知彼也能输?!

    “徐千总,李帅呢?”

    听到这话,徐磊的神经立刻便是一紧,怎么办?实话实说还是蒙混过关,他本就颇有些急智,无论是出卖李荣,还是蒙骗李瑞鑫和陈文时都表现的很是出色,此间稍一想想便立刻得出了答案。

    “王将军,李帅,李帅已经战死了,提标左营全军覆没,就连吾带去的兵也被溃军冲散。”

    “啊?”

    不只是王升,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如果眼前这人不是提标营的军官,还是田雄的亲信军官的话,几乎所有人都会认定此间碰上的不过是个疯子罢了。

    “竟然……,这,这么可能?”

    差点儿把心中所揣测着的“竟然真的败了”的实话说出口,好在王升反应也不慢,立刻改成了“这怎么可能”,只是心中的震撼可不是那么容易改得了的。

    回想起当初的那次大兰山明军内部校场比试,南塘营的鸳鸯阵表现出来的强悍实力,实在把王升吓了个不轻,否则一向惜命的他怎么会弄险闹出那么大动静降清,为的不就是在把陈文这个威胁排除掉的同时给自己卖个好价钱吗?

    在王升的谋划下,南塘营没有能够参加四明湖之战,四明山联军也在他恰到好处的临阵倒戈之下全军覆没,一个好价钱已经卖出,剩下的只是附带的威胁——陈文和那支南塘营了。

    行在追击大兰山明军余孽的路上,虽然王升被李荣随便找了个理由指使走,但是他却还是把他所知道的南塘营的底细告诉了李荣。当然,为了防止再度被打脸,王升也只是借口冯京第如是说,而且也没有把戚继光的事情提出来,毕竟他也很是讨厌这个李荣。在王升心里面,最好还是李荣和陈文两败俱伤那才叫大快人心。

    在周围的山里,凭借着对于各家义军的熟识,王升很是端了几个明军的寨子,为了讨好田雄,他更是把除了可以发卖的妇孺留下外,其他的人全部杀死,眼下战马侧面挂着和后面大车上放着的就是那些邀功请赏的首级。

    可是,谁知道初战告捷的清军绿营精锐提标营竟然会败,两千五百多人啊,只算战兵也有一千多,竟然会被一支不到六百人的残兵败将打了个全军覆没,就连主帅也失陷当场,这到底是闹哪样啊?

    “王将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身所受,吾也是断不敢相信这一切的……”

    接下来,徐磊便把战斗的经过向王升诉说了一番,只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在了李荣轻敌之上,还捎带脚的提了句李荣在战场说了句什么听谁说的“鸳鸯戏水阵”的事情。

    鸳鸯戏水阵?

    听到这话,王升刹那间汗毛倒竖,怎是一个惊字了得。

    这到底是李荣的原话还是徐磊编造出来的,如果是李荣的原话,那显然是那厮在发现事不可为时便立刻打算把黑锅甩在他王升的身上,可是徐磊怎么敢当着他的面说出口呢?眼前只有两个人,可是他自己这边怎么说也有几十个追随多年的老兄弟,徐磊就不怕他王升选择杀人灭口吗?

    不对。

    眼前的这厮绝对不是有恃无恐那么简单,他的叔叔是田雄的亲信军官徐信不假,可是这样的一场大败,李荣身死的情况下责任肯定是由徐磊来抗。当然,还有同行的王升,一个降将岂不是更好的替罪羊吗?

    原来如此啊。

    王升立刻明白了徐磊的意思,看来只有一起让已经身死了的李荣来被这个黑锅,他们才有可能幸免。只是王升不比徐磊那般有跟脚,想要脱罪只怕还要拿出点儿更大的功劳才行。

    “徐千总,末将手里有一桩富贵,不知道阁下可有兴趣……”

    ………………

    永历四年十一月十七,大兰山。

    身处在敌军的老巢,田雄的心中满满的自得,此次作战目标已经达成,虽然金砺那边磨磨蹭蹭的直到昨天才派来信使,表示大兰山他就不去了,安心以四明山镇为中心扫荡明军,但是大局已定,这四明山的抗清势力已经基本上被碾碎,明年便可以安心的进攻舟山了。

    这一天,田雄已经迫不及待了,因为功劳越大,日后便更有机会抬旗,绿营的提督,说到底还是个汉人,这大清的天下哪有大清皇帝的奴才——旗人那般威风。

    “那老不死的还不肯说吗?”

    见属下的亲兵点头应是,田雄立刻摆了摆手,示意继续用刑。只是这一次就不只是鞭打那么简单了,非得切下来点什么不可。

    田雄口中的“那老不死的”乃是山下村子那个给陈文送过几次螃蟹的村长,此番撤离四明山,他并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留在村子里看守祖坟,说白了就是给清军一个发泄的目标,以保存村中各家世代安葬先人的坟地。

    只是被清军抓住,哪怕是想求个速死只怕也是不可得了。

    “大帅,右营徐千总和那姓王的降将回来了。”

    “哦?”

    只有他们两个吗?

    心存疑惑的田雄立刻让亲兵把那两人带进来,只是普一见面,徐磊和王升二人便立刻跪倒在地,口称死罪。

    询问之下,徐磊便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的讲述了一遍。只是对于细节略作了些修改,诸如李荣随便找了个理由支走王升的事情变成了派遣王升去抓捕冯京第、诸如李荣加速行军追赶明军也变成了为了争功急行军去强攻南塘营的鸳鸯阵,甚至不肯派出骑兵绕路截杀,等等等等。

    总而言之,李荣轻敌,致使大败,王升被支走,而徐磊的百般劝谏无果。黑锅李荣来背,他们不能说全无责任,但是战败的罪责也不该他们来抗。

    “卑职苦劝李帅,那支大兰山贼寇用的乃是戚继光的鸳鸯阵,那阵不好破的,可是李帅怎么也不肯听从,直接派出大队人马强攻,结果大败而归;此后卑职提议等待那两门弗朗机炮,以炮火轰击贼寇阵型,可是李帅急于进攻,便只让携带的虎蹲炮开火,结果愣是被贼寇强行突破了战阵……”

    看着拜倒在地的两人,老于军务的田雄怎会不知军中贪功诿过之事,可是李荣已经死了,提标左营也全军覆没了,王升死不死无所谓,徐磊是他的亲兵出身,又是中军参将徐信的亲侄子,他的父亲便是在战场上为了保护田雄才战死的,这让田雄如何是好。

    “末将奉李帅军令前去捉拿伪明兵部侍郎冯京第,路遇大兰山贼寇毛明山所部试图掩护冯京第逃窜。末将无能,几次冲杀皆不能胜,幸亏徐千总赶到,合军与贼寇血战,侥幸得胜,斩首甚多,更是生擒了逆贼冯京第,只是让那毛明山逃脱,万死。”

    冯京第?

    听到这个名字田雄立刻站了起来,出兵前浙闽总督陈锦给他和金砺下了名单,其中此次作战除去消灭四明山地区的抗清势力,最重要的便是将王翊、王江和冯京第这三个鲁监国朝廷任命的高官抓获。王翊此刻已经在他手中,王江虽然跑了,但是冯京第若是能够入手,绝对又是大功一件。

    “将冯京第提上来。”

    只不过,见到冯京第的那一刹那,还是让田雄不由得皱了皱眉毛。此刻的冯京第已经病入膏肓,可是即便如此却依旧强撑着站在那里,坐也不肯,跪也不肯,除了咳嗽便是骂不绝口,竟然比那王翊还要死硬。

    田雄摆了摆手,便示意亲兵将其带下去看管。只是站在一旁的王升在看着冯京第被拖走时,脑海中还是浮现起了他和徐磊登上鹤顶山抓捕冯京第时,这个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且一向自作聪明到了愚蠢地步的文弱书生还是一语道破了他心中所想。

    “你这狗贼做了那么许多,不就是害怕那个阉党余孽吗?本官就在天上看着,看着你这狗贼是如何死在那个阉党余孽的手上!”

    两次大功,王升自觉得在清军这边也算是应该会有一片容身之地了,只是走在出营的路上,他还是把一向跟在他身边的亲信叫了过来。

    “去找个读书识字的,再去买几本戚继光的兵书,本帅也要试试这个鸳鸯阵到底能不能像那个姓陈的手中一样摧坚破敌。”

    ………………

    《行朝录,越王本纪》

    越王姓陈,讳文,字辅仁,祖籍杭州府新城县,世袭天津右卫百户。其祖上……

    监国五年,越王受人之托往大兰山报之以清军围剿之情报,兵部左侍郎王翊见王姿容甚伟,谈吐如名士,且深通兵法,心中甚喜,欲以王为军中赞画,王不允。

    后,王为翊之忠直所感,慨然受命。王天纵英才,旬月间练就强兵,试之以校场,大兰山本部精锐竟溃不成军,时人为之奇也。

    九月,虏帅田雄与金砺为攻行在而谋取大兰山,闻王之威名,心甚畏之。遂阴使兵部侍郎冯京第部将王升离间王与四明山各部王师。各部为升之谣言蛊惑,皆进谗言于翊,不愿与王同列战阵。

    十月十七,四明湖畔,王师与虏帅田雄之提督标营遭遇,奋力血战,杀伤相当,岂料升临阵倒戈,全军覆没,翊力尽被俘,翊之部将黄中道、刘翼明等慷慨殉国。数日后,翊之亲兵携遗命归大兰山,王受命掩护百姓撤退,以免遭虏之屠戮。

    十一月初六,虏提标左营副将李荣引两千五百精兵,尾随而行,至北漳镇以北一山口追上王师。为掩护百姓撤退,王以劣势之军慨然殿后,身先士卒,血战一日,终击溃北来之敌,生擒李荣,虏上将徐磊、王升仅以身免。

    监国六年二月,监国闻王之勇略,赐尚方剑,挂征虏将军印,欲以郡主许之……

    ……

    ……若王翊在,何至于此。

    是故,劫数天定,非人力所能及也。

    (第一卷穿越者完)

写在卷尾的话:我、南明以及永历四年

    昨天晚上,当写下了“第一卷,穿越者,完”这七个字的时候,笔者的心中如释重负。

    从2014年的夏天决定写小说,笔者花了一年的时间查阅资料、选择出场的时间和地点、构思大纲、设计剧情,即便是开始动笔之后,依旧几乎每天都在继续查阅资料,唯恐在历史细节上误导读者。

    一年多的时间,通过查阅资料,笔者对于以前只是一知半解的军事历史知识也增进了不少了解,最后在三个不同的故事大纲中选择了这个难度最大的地狱模式作为开荒副本,直到把第一卷的剧情全部设计完毕才敢动笔。

    只不过,动笔之后,问题也随之而来。

    首先,便是码字速度,笔者06年时曾经写过一本小说,5万字直接太监,因为笔者写到那的时候突然发现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即兴动笔,没有大纲,也没有主线,故事剧情随写随忘,此后的这些年便再没有动过笔,最多是给喜欢的小说写一些或长或短的书评,仅此而已。

    现在看来,笔者很庆幸人生中有那一段的经历,不只是从失败中吸取教训,而且那时笔者也喜欢泡论坛或是在写手群里聊大天。当时正在写《僵尸医生》的高楼大厦大神曾经告诉过笔者,写网文码字速度最为重要,扑街不可怕,每天一万字,连续写一年,很多感觉就都出来,这期间犯的错误也会显露出来,从而在后面的写作中得到避免。

    从动笔开始,笔者每天都在给自己定任务,从一天一千字开始,一千五、两千、两千五……以此类推,直到现在的任务已经到了一天任事没有的情况下七千五百字的任务线,虽然从来没有完成过,但是速度也比动笔之初快了很多,至少在现下每天前往新单位做完岗前培训,再坐一两个小时车回家也能勉强保证更新,嗯,勉强保证更新(迟到的应该也是更新吧)。

    只不过,从八月份开始动笔到现在,笔者的社交活动也越来越少,宅的程度也越来越高,朋友聚会能推就推,推不了也是晚去早走,好多年终于有个心动的妹纸也没有时间去进一步了解追求,家里催搞对象结婚的事情也全部无视,甚至连酒都基本上戒了(想戒酒,写网文,oy)。

    即便如此,笔者对于写出的文字始终不甚满意,至少和预期相差良多。第一次写如此长的小说,很多东西也是边学边写,第一卷整整四十万字写完,笔者曾经一度怀疑过,毕竟直到现在成绩已然很差。

    但是,笔者既然说过,只要还有一位读者,笔者就会把这个故事写完,就一定会写完。人无信不立,虽然笔者聚会经常性迟到吧,不过这个事情还是可以稳稳的。

    速度勉强可以跟上更新了,第二个问题也出现了,那就是遣词造句方面的粗糙,笔者决定无耻的给自己找一个理由,那就是第一次写那么长的小说,对于粉嫩嫩的新人而言是很难避免的,尤其是笔者这等没有从事过文字工作也并非科班出身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这个理由笔者觉得可以点赞了,但是就这样下去了吗?不可能!

    笔者的性子属于那种要不不做,下定决心做了就要做到最好,也正是因为这样,笔者混在职场的这些年一直被同事们看做是外星人,有时间宁可去多跑个单子也决不去拍领导马屁,最后的结局就是现在这样,多年下来一事无成(现实中不要学笔者酱紫的深井冰哦)。

    不过,写历史小说是笔者的梦想,或者说是对于一个双子座人格分裂型写手,历史小说是写作和历史这两件最爱的事情融为一体的必然梦想。

    一整天的时间,笔者重读了一遍第一卷的文字,违和的地方、有词欠缺考虑的地方皆有,修改的话时间暂时还不允许,第二卷开始尽力避免,争取越写越好(此处应有萌萌哒表情一枚)。

    最后是节奏,笔者在网上对着那些网文写作指南学习的时候,这个词的出现量很大。节奏,笔者能够感觉到什么时候该写什么,但是如果和想要写的故事或是写作目的出现矛盾,笔者还是选择了后者,就像是四明湖之战时那样,笔者在第一卷的写作目的就是要将笔者在读史书时看到的南明,初步的展现在诸君的眼前,而不是为了爽而爽。

    这样做很痛苦,尤其是在成绩不好的情况下,最初笔者告诉自己,合理性高的历史文要慢热,后来笔者告诉自己扑了就扑了,只当是积累经验,最后,笔者告诉自己,大不了再当一次外星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幸,四明湖之战写完,读者大大们都能够理解笔者的意图,没有出现什么掉收藏或是被喷的情况,看来外星人还是很不少的嘛。

    非常感谢诸君的理解,谢谢。

    最后聊聊剧情。

    第一卷长达四十万字,之所以取名为穿越者,其实更多是主角陈文在南明时代的大背景下性格的一系列蜕变过程。

    从最初试图前往福建在郑成功的羽翼下寻求庇护,到在身边的古人影响下选择留在浙江改写四明山抗清的历史,主角从相对软弱逐渐走向坚强。

    只是,这其实也只是完成了一部分而已。笔者相信,经历影响性格,性格决定命运。那么,关键就在于,主角身处的时代——南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官方一些的说法,就是民族矛盾之类了。笔者通读南明的历史,满眼是内斗二字,明军的无数次反攻防御作战都是输给了猪一样的队友。

    满清的残暴,八旗军、绿营兵战斗力的强悍,文官领兵制度的愚蠢,为了党争而党争的官僚,友军之间的互不信任,贪污**的老生常谈,心怀叵测者与清军的私通款曲以及太多太多的原因,它们直接将那些有心力挽狂澜的英雄们彻底淹没。

    主角想要取得胜利,就必须解决这些问题,以及其他还没有暴露出来的问题,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主角仅仅依靠着一支军队是不可能在内陆与满清争雄的,而这也是这本书后面所要写到的东西。

    从决定留在浙江开始,主角为了改写这段历史,奋力前行,无论是治军演武,还是制定计划,他竭尽全力的做好每一件事,甚至不惜以身试法或是得罪一些小人。而结果,正是这些小人的一些举动,彻底把本已经改写的历史重新推回了它曾经的轨道之上。

    除去清军,第一卷出现过两个反派人物,一个是王升,而另一是褚素先。王升在历史上的行为笔者先前在正文里写到过,褚素先的记载相对更短——会褚九如从弟素先,乘翊小败,劫饷金北去,众心摇散。

    王升的命运被彻底改变,而褚素先却依旧行走在原来的轨迹之上,只不过他却再没有挟金潜逃去当富家翁的好运了,也算是天道好还。

    从疾风,到劲草,主角开始彻底融入这个时代,这段被排挤而导致大败的经历,使得主角开始对其他抗清势力产生怀疑的情绪,就像当年的那位亲眼看着父亲背叛对他有恩的君主,在忠孝难两全的抉择下最终再无法信任其他势力,只得寻求独立发展的郑成功一样,主角也会走上这样的一条路,只不过他对满清来说更加恐怖。

    当然,合作还是会有的,至少主角和郑成功、张煌言、钱谦益等人之间会有极深的交集,而其他的历史人物也会对主角产生一些新的影响,因为恢复汉家衣冠文明是他们的共同目标。

    第二卷,主角会逐渐摆脱从署武将的身份,对清军占领区发动一系列的攻势,最后会在一场双方车马炮全齐的大战中结束,而根据推演,这期间东南清军的主要注意力还在舟山,毕竟鲁监国的号召力和实力都不是盖的,主角会利用历史知识和改良版的体制来在后面的故事中和满清展开对抗。

    笔者在群里说过,这本小说的后续发展远远没有现在展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主角的对手满清可是比历史的那些粗线条的蛮族更加狡诈的存在。

    即便永历四年左右的时候满清早期的很多宿将都已经死了,可是这个政权已经建立起来了,它的动员能力和学习能力一点儿也不弱。等到满清被主角打完一两轮的闷棍,他们就会反应过来,所以接下来主角面对的挑战依旧大得惊人。

    第一卷写完了,感谢百白破、古韵未央、永恒炽天使、福广海疆万千山水走够够、fugudoku、路过你咬我、0此情不关风月0、o阿举、大摆钟、46、迷失森林吖、孤帆遇、花满城66、龍晋枫、豫州山人各位读者大大的打赏,同时感谢寻的就是仙和szq618二位的评价票和打赏。以及xchinese、纯冰糖001、秋辞和秋帆三位读者大大的签到。还有很多发过书评,或是在默默支持笔者的读者大大们。是你们让笔者知道自己并非一个人孤独的前行。

    当然,还有这些天在论坛上为笔者和这本小说做宣传和评价的各位读者大大,非常感谢,最近的收藏涨幅比拿推荐时还大(苦笑中),笔者今天晚上会好好研究下那些帖子上的建议,力争把后面写好。

    感谢长久以来诸君的支持,《第二卷,星星之火》,燎原在即,敬请期待。

第一章 寄托

    永历五年三月初三,上巳节。

    “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在这个轩辕黄帝的诞辰之日,往年的上巳节官府都是要庆祝一番的,哪怕是这等残明末世,民间也会自行主办,以纪念这位华夏的人文初祖。只是此时的平冈却是一副准备撤离的逃难景象,丝毫没有过节的气氛。

    四明山的平冈本不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即便在后世,提到平冈人们想到的更多还是广东的平冈,而非是这四明山的平冈。只是在后世的一些史书中,它却因为一个人曾经驻军于此而为人所知,那个人是张煌言。

    “五君子翻墙之役”后,张煌言前往上虞县平冈结寨以图兴复。张煌言立寨平冈期间,虽兵不过三百,势力孤弱,却能且耕且屯,即能使百姓安枕,更是多次配合王翊的军事行动,全然没有因为势单力薄而自守一地,这倒是与张煌言的性子相符。

    永历四年夏,张煌言受鲁监国之召入卫舟山,便将这平冈和麾下的将士交给了另一位在平冈结寨的明军将领,陈天枢。数月后,陈天枢奉命与刘翼明、俞国望围攻新昌,此地才交由左近的明军将领王虎协守。

    只是此间平冈大寨中,为首之人却并非是王虎,而是数月前参加了四明湖之战的陈天枢。

    永历四年十月十七,四明湖之战。陈天枢领骑兵与提标营中军骑兵队对决沙场,明军骑兵虽不及清军精锐,在兵力上却过之。凭籍着人数的优势,陈天枢带领的明军骑兵逐渐扳回了交战之初的劣势,转而试图将清军压倒。

    可就在那时,明军的左翼却突然崩溃,甚至以着极快的速度反卷中军。陈天枢见事不可为,便试图领骑兵前往救援王翊,只是此间他所指挥的骑兵大多不是他的本部人马。转身容易,想要杀回已经进入崩溃状态的明军中却是千难万难。

    溃败之际,人心多是求生之念,能远远逃离自当是尽快逃离,又有几人会与陈天枢一念绕如此远的距离在乱军之中救援王翊呢。被大队骑兵裹挟着逃亡,身上本已受了伤,再加上清军的骑兵始终追赶,陈天枢被迫撤离了战场。

    只是这一次的逃亡,却使得他本不是很重的创伤在心痛欲绝的作用下很快就出现了恶化,此间更是只剩下了不到半条命。

    “大帅怎么样了?”

    这时,只见一个汉人装束的汉子和一个留着金钱鼠尾的汉子联袂自门外走了进来,向临时代掌庶务的陈国宝闻讯道。

    陈国宝虽然和陈天枢同姓,却并非是陈天枢的部下。此人乃是刘翼明的亲将,恩同父子,本来因为得罪了王朝先而暂归家中,后来四明湖之战,刘翼明便把他找了回来,领本部骑兵听从陈天枢的调遣。而此刻的他,也是因为那场溃败中被裹挟逃亡才会在陈天枢的寨中代掌庶务。

    陈国宝摇了摇头,继而说道:“前些天听了那消息精神好了些,这些日子也只是勉力维持着,这两日又有些反复。”说完这话,他转而问道:“你们二人可查到消息了?”

    见眼前的二人点头应是,陈国宝立刻说道:“那我等还是快去禀报陈帅吧,晚了只怕……哎。”

    陈国宝不像把油尽灯枯这个词说出来,可是任谁也无法保证陈天枢能够撑多久,此间他已经再没有去先行把事情搞清楚的念头了,即便是失望也只有在路上嘱咐他们几句了。

    三人一路同行,径直的前往大寨后陈天枢的居所,遣退了仆人后,三人便来到陈天枢的床前,一同行礼。

    此刻的陈天枢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每每传出如拉风箱般的呼吸声,,瘦骨嶙峋之下再不是当初的那个龙精虎猛的四明山悍将了。

    “如何?”

    见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那两个属下一同回来,陈天枢费力的从风箱里挤出了两个字。

    这时,只见那个留着金钱鼠尾的汉子上前回答道:“回禀大帅,卑职与我那妻兄打探过,提标左营确实败了,活着逃回去的极少,就连李荣那狗贼也被杀了。被斩首了多少不知道,其他鞑子估计也都冻死饿死在了路上。”

    听到这话,陈天枢猛的咳了两下,在众人的一通忙活下才总算是把气喘匀,只是急切之间却也无法说出什么了。

    “卑职一路向新昌打探,沿途的百姓越说越邪乎,什么天兵天将下凡的段子都出来了。就连幸存下来的各部王师也都言语不详,但却都知道鞑子确实是败了的事情。直到接近北漳镇时,卑职才打探清楚,根本不是什么天兵天将,击溃提标营的是大兰山的南塘营指挥陈将军,而且还是两场大捷!”

    说道这里,那汉子不由得眉飞色舞起来,将他打探到的消息绘声绘色的说给在场的众人。在他的感染之下,陈国宝和另外那个前往余姚打探消息的汉子也逐渐的褪去忧色,变得兴奋了起来。就连躺在床上的陈天枢的面色也好看了一些,将这几个月的病色褪去了一些。

    “陈将军在击溃绍兴绿营后,便押着那些俘虏前往新昌县城,在新昌城下当众审讯,把那些不要祖宗的败类一个个的审问了遍,全部按照《大明律》量刑,将参与屠杀王师和百姓的狗贼全部拉到城下斩首。”

    “好!”

    道出了这句话,陈天枢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就连面色也红润了许多。只是在其他的三个人眼里,这只怕已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刻了。

    陈天枢自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便赶忙把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王经略果然没有看错人,一支三个月的新兵营,就能击溃鞑子的绿营精锐,日后必能光复我大明江山,只可惜了……”

    说到这里,陈天枢的目光立刻尖利了起来,继而咬牙切齿的问道:“可查到是哪个狗贼串联了各部,阻止陈将军参战?”

    那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那个前往新昌的汉子便率先开口。“卑职询问过了幸存的各部,他们几乎都没有参战,并不知道此事,只是在路上碰上了一个同乡,他在故沈将军帐下,据他说九月时王升那个狗贼曾经面见过沈将军。”

    接着,那个自余姚归来的汉子也对此表示了赞同。“卑职怕被人认出来,没敢进城,可是听说王升那个狗贼跟着田雄回了余姚,好像还很受礼遇似的。”

    “果然是他,这个混蛋……”

    说着,陈天枢一口气没喘匀,再度咳嗽了起来。众人又是赶紧拍背,才把那口堵在嗓子眼的痰拍了出来,只是那痰上的血色却是没敢让陈天枢看见。

    喘了几口大气,陈天枢便再度开口。“陈将军先前分析,鞑子谋取四明山之地,为的乃是舟山行在。若是此番不能胜,今年肯定还要来;可若是王师败绩,今年肯定会进攻行在。鞑子去年吃了这么大的亏,就连这四明山西南的王师都没敢出兵围剿,今年肯定还会再来,以确保后方的安全。”

    “去年有王经略在,各部实力也是鼎盛之时,才敢与鞑子决一死战。眼下王经略被俘,冯侍郎身死,王副宪不知所踪,再无人联络各部出兵了。其实即便他们还在,以现在所剩无几的力量,也绝不敢再去和鞑子挣个长短。”

    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大段话,陈天枢只得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今年最晚八月,鞑子一定会出兵再次围剿四明山各部王师,我部在此前的那一战中损兵折将,已无力与其周旋。本帅决定,明日出发,前往天台山投奔新昌伯!”

    “大帅,您的身体?”

    陈天枢只是摇了摇头,刚才所说的话实在不少,过于耗费心力。良久之后,只见陈天枢的胳膊奋力的支撑的床板试图坐起来,只是以他的身体状况却很难成行。最后还是在陈国宝的搀扶下勉力的坐了起来,只是坐起之后,陈天枢的喝问也随之到来。

    “尔等还记得当年我们自家乡起兵时在乡亲们的坟冢前所立下的誓言吗?大声告诉本帅!”

    那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随即异口同声的说道:“卑职记得,杀光鞑子,光复本乡,为枉死的父老们报仇雪恨!”

    “很好!”此刻陈天枢的体力已是几乎耗尽,只是话未说完,他也断不能躺下。

    “本帅死后,你二人便听从陈将军号令。”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陈天枢转而对他口中的陈将军说道:“国宝兄弟,王经略不在了,刘大帅也不在了,但是王副宪还在,陈文将军也还在,大兰山王师没有亡,你可记下?!”

    “末将遵命!”

    “本帅会在天上看着你们的!”

    说完这话,陈天枢如释重负,再度躺倒在床上,带着笑意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既然已经不能活着看到王师收复两京的那一天,那就叫我在天上看见吧。若是转世投胎前,尔等还不能杀尽鞑子,等我,十八年后,我陈天枢还是一条好汉!”

    ps:本来后面还有一段,不过不敢在这章发出来了,笔者读完之后差点儿一口气没喘过来,虐不可怕,后面那段鲁监国朝的现实实在气人,可是不在前面写就跟不上主角的进度了,挪后一点儿好啦。

第二章 捷报

    与此同时,山海阻隔的彼岸,鲁监国的行在舟山,上巳节的典礼已经结束。鲁监国朝的重臣们回到了大殿继续商议国事,只是比起正月十五之时,却少了那么几个人。

    春节之时,多尔衮的死讯传来,鲁监国朝的君臣们很是欢欣鼓舞了一番,毕竟这个为祸多年的蛮夷之酋还是逃不过天命,这让这些有心恢复汉家天下的君臣们无不振奋不已。

    决心振作了一番后,舟山上再度爆发了一次内乱,这一次的内斗双方在一年前还是联手对抗黄斌卿的盟友,可是到了现在却是你死我活的大敌。至于振作什么的,等内斗完了再说。

    黄斌卿死后,平西伯王朝先不满于鲁监国专信于定西侯张名振,散布黄斌卿之死张名振为主谋之事。此时的舟山黄斌卿旧部甚多,张名振与荡胡伯阮进唯恐变乱,决定先发制人,于永历五年二月的一个早上遣锐卒袭杀,终将王朝先杀死。此后,张名振和阮进更是把黄斌卿之死的责任全部推到了王朝先的身上,总算是为这一公案暂时做了个了结。

    只不过,黄斌卿之死的责任由已死的王朝先背了,张名振和阮进表示皆大欢喜,可是“背锅侠”王朝先的部众对此却无法满意。

    于是乎,王朝先的部将张济明、吕廷纪愤愤不平,逾墙坠城,夺得船只驶往宁波向满清的定海总兵张杰投降,告知以舟山虚实,并且愿意为清军充当向导。

    王朝先死了,他的部将也逃了,事实已经造成,便无法改变,此间的鲁监国君臣还在讨论即将到来的战事。

    陈文通过历史记载知晓清军进攻四明山的意图乃是舟山,身在舟山的鲁监国君臣也并不笨,他们也很清楚清军的目的所在。只是那时张名振、阮进、王朝先等人吞并黄斌卿的势力还有些消化不良,实在不宜出兵,再加上张名振和王翊一向不睦,更不可能冒着舟山生乱的风险去援助了。

    只不过,四明山的陷落却意味着舟山的孤立无援。前些日子四明湖之战的消息已经传来,王翊力尽被俘,其他明军也在这一战和此后清军的围剿中几近灭绝。四明山抗清基地已经陷落了,今年清军一定会集结大军进攻舟山,此间的鲁监国君臣便在讨论应对的策略。

    “鞑子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要渡海才能到达行在,如果从距离来看主力肯定在宁波,臣以为只要击溃鞑子舟师便能守住行在,进而收复宁波。”

    作为武班之首,张名振的回答首先给战略定下一个基调。这个策略听起来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废话,可却也符合此时明清两军的现状,算是一技之长克敌之短的良策。只是就在这时,一个宦官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向坐在龙椅上的鲁监国报告刚到的消息。

    “禀报监国殿下,户部主事、都察院右副督御史王江的信使请求觐见。”

    王江?

    去年十月,四明湖之战,王翊兵败被俘,大兰山老营陷落。此间竟然会有王江的信使,难道前些日子传来的清军兵败的消息是真的?

    怀揣着满心的疑惑,鲁监国便让那宦官将信使召来,以求为他和在场的臣属们解答这些疑问。

    “微臣王秀全拜见监国殿下。”说着,挂着千总衔的前经略亲兵队长向鲁监国朱以海稽首行礼。

    行过礼,在得到起身的示意后,王秀全便站了起来,向鲁监国表明来意。

    作为王翊的经略府亲兵队长,王秀全上一次来舟山还是陪同王翊觐见鲁监国,只是时隔不到一年的光景,大兰山明军损失大半,就连王翊也战败被俘,这使得王秀全心中满是悲叹之情。只是,此间他作为王江的信使,来此却是以大兰山明军余部的信使身份,向鲁监国朝廷汇报四明湖之战的细节和四明山殿后战的捷报的。

    “监国五年十月,四明山各部王师集结梁弄镇,准备按照游击将军陈文制定的方略,先行进攻鞑子浙江提督田雄所领的提标营,再行南下会同四明山南部王师迎战杭州驻防八旗……”

    王江的奏章由于篇幅的问题并不能把所有的战斗细节书写清楚,所以在呈送上王江的奏章后,王秀全便在鲁监国的示意下将整场战事的来龙去脉详加讲述给在场的鲁监国君臣。

    作为四明湖之战的亲历者,他目睹了明军彻底崩溃前的几乎全部景象,后来陈文击溃了提标左营,从那些俘虏的口中也得知了此后的事态,所以此刻由他来讲述也显得很是直观。

    “……很多依旧选择继续战斗下去的将士或是向鞑子发起决死反击,或是聚集在经略的旗下,直至亲身保卫经略的任总兵殉国,自王师崩溃起就始终在敲击战鼓鼓舞士气的王经略拔出佩剑,在砍伤数人之后力尽被俘。”

    “哎。”

    听到这里,鲁监国不由得叹了口气。四明湖之战惨败的消息在一个多月前已经传到了舟山行在,只是由于四明山明军的头面人物不是被俘,就是战死,亦或者不知所踪,所以具体细节并不明了。

    只是让鲁监国君臣没想到的是,明军在这一场战事中前期其实并非全无获胜的希望,无论是那份意料之外的情报,还是由此制定的各个击破的计划,以及那支横空出世的南塘营,明军获胜的希望其实很大。

    没想到的是,这场本来有希望成为一场大捷的战事最后竟然是被冯京第的一个部将,一个他们从未听说过的小人物将战局彻底扭转,清军才会如此轻易的取胜,尤其是在冯京第殉国的消息已经传来的今天,实在让在场的鲁监国朝君臣们叹息不已。

    “微臣本欲同死,只是经略有命,着王副宪与陈游击掩护百姓撤退……”

    接下来,王秀全便将后面的事情娓娓道来。只是他并没有去提及陈文试探大兰山官吏的事情,这是王江先前吩咐的,毕竟一个疑心重的臣子不大可能讨鲁监国的欢喜,一个猜忌同僚的官员也会引起朝中其他臣僚的反感,哪怕这是在那个危在旦夕的时刻的无奈之举。

    “……十一月初六,鞑子见王师即将出山,便加快行进速度追赶。陈将军知已无法顺利撤出四明山,便毅然领兵殿后。此战提标营战兵一千余人,辅兵一千五百余人,为首的便是提标左营副将李荣那狗贼,而陈将军为防止鞑子游骑绕路袭击百姓,更是将本来不及六百兵的南塘营分出一百余兵卒继续掩护百姓……”

    即便没有被允许参加这一场战斗,王秀全还是从王江、陈文以及南塘营那些军官士兵的口中得知了战斗细节。当然,陈文的说法比较谦虚,而南塘营的那些将士们可是撒开了吹,一点儿也不打草稿,反正他们也确确实实的以少胜多,任谁也不能说他们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的不是。

    王秀全在描述时,采取了中和的方式,也算是比较接近于事实了。只是在鲁监国君臣的耳中,却分明是一个勇悍异常的武夫迎着炮火前进鼓舞士气,最终把吓傻了的清军击溃的故事,鸳鸯阵神马的完全被边缘化了,只有张名振还勉强询问了两句,见王秀全根本不懂也就作罢了。

    “……斩首五百九十二级,俘虏九百一十九人,生擒提标左营副将李荣以下将校一十二人,王师大捷!”

    “真是猛将啊!”

    鲁监国闭上眼睛,脑补了一番陈文站在全军的最前面,在清军炮火的不间断洗礼下犹如天兵天将下凡般毫无畏惧之色,最终孤身杀尽了清军的阵型之中的场景,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臣恭喜殿下又得一员猛将。”

    “为大明贺,为殿下贺,陈将军勇猛如斯,开平王转世也不过如是吧。”

    “……”

    鲁监国发出了赞叹,内阁大学士张肯堂和兵科给事中董志宁立刻向鲁监国祝贺。

    本来四明湖之战,明军惨败,浙江抗清事业遭受了极大的失败,舟山行在也势必遭受攻击,身为内阁大学士张肯堂很是忧心。此番四明山殿后战,陈文竟然能够以五百兵大败两千五百清军,实在是振奋人心,尤其这个武将还是文官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果安抚得当,日后也可以分一分张名振这些勋臣的势力,不至以后闹出武人乱政的事情。

    相比之下,董志宁乃是宁波六狂生之一,又是五君子翻墙之役起事的一员,他和王翊、王江、冯京第等人都是好友。陈文乃是王翊的部将出身,自然要更加亲近一些。

    接下来,其他的大臣也向鲁监国发出了祝贺之辞,就连一向与王翊不睦的张名振也颇为感叹陈文的勇武,毕竟在这样一场惨败的背景之下,如此辉煌的大捷势必会鼓舞浙东明军的人心,也好为此后的战事做准备。

    自多尔衮身亡的消息传来,鲁监国在默认了王朝先为张名振和阮进谋杀以及四明湖之战惨败的连番噩耗后,总算听到了一件能够让他由衷欣喜的事情。在接受了一番臣子的祝贺后,他便提出了封赏的事情,这是应有之意,虽然钱财的赏赐现在的鲁监国朝廷拿不出来,但是爵位和官职总还是有的,而这也是他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

    看着臣子们商议此事,鲁监国又向王秀全询问了一些陈文的性格、事迹以及出身等事,在得知陈文的祖上乃是岐阳王李文忠的部将,鲁监国向张肯堂、张名振等文武重臣咨询了一番,便命身边的宦官传召另外两个此刻未在殿上的大臣。

    到那两个大臣进殿后,建议鲁监国传召此二人的张名振立刻问道:“二位李将军,当年岐阳王在世时,麾下是否有一位叫作陈三四的部将?”

    ps:最气人的部分删了,笔者也不喜欢看内斗的部分,可这却是南明的日常,所以简略的写了几句。此外,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陈文借李文忠的名义给别人洗脑,这次算是把自己扔进去了。

    ps:刚刚写完,最近回来得晚,很难保证八点前更新,见谅。

第三章 困局

    数日后,鲁监国的钦差便与王秀全一起回返。而此时,天台山上大兰山明军余部的临时营地中,被某个鲁监国朝廷的大臣誉为“高皇帝护佑鲁监国”才降下的猛将——陈文,则正在忍受着大兰山明军的另一位猛将——后营指挥毛明山一波又一波的唾沫星子。

    “陈将军,你让那个姓徐的送信,这么许久了也不见那田雄回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接到陈文的书信,毛明山便率部掩护百姓撤退,只是他既不如陈文那般巧舌如簧,又没有大兰山老营的官吏们全力配合,只得强行将百姓带走。

    本来自四明山镇出发时包括后营在内有接近四千人,一路下来,没有遭遇过大股清军,可是不仅没有增加,反而还少了已近一半,就连后营的营兵也逃亡三分之一有余。这除了毛明山这支南下的队伍缺乏系统的管理外,和他此番强行征发百姓也有一定的关系。

    陈文自大兰山出发,沿途又带走了不少百姓,抵达天台山时已经达到了**千人,毛明山抵达后,又带来了两千多人。

    大兰山明军此番带出来一万余四明山百姓,这些人算是从永历四年清军围剿四明山抗清基地的刀口下救了出来,可是生计也成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这些百姓都是人,没有饭吃会被饿死,他们此番逃亡无法携带多少余粮,甚至他们本就没有多少余粮可以携带,此间已经过去几个月了,粮食大多已经吃完,很多百姓每天都在寻找野地里的吃食以求果腹,如果不是大兰山老营在开粥场赈济,只怕饿死人的事情也未必不会发生。

    虽然已经安排了一部分百姓开荒,又找天台山的明军统帅新昌伯俞国望要了些赞助,但是从老营带来的粮草还是在这样的赈济工作中不断的消耗着,甚至已经影响到了陈文新一轮的扩军计划。

    大兰山明军已经没有根据地了,眼下寄居的天台山也开垦不出多少田地养活这些百姓。此间,陈文正在和王江研究对策,毕竟这样下去只会把这支幸存下来的明军余部彻底拖垮。可也就在这时,毛明山却来到了营帐,再度提出了营救王翊的问题。

    “我等要不要再去跟鞑子联络一番,或者搞清楚王经略被关押的地点,也好营救。”

    营救?

    听到这个词,陈文不由得叹了口气。自从知道被徐磊那个漏网之鱼蒙骗后,陈文就发现他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他先前的计划是以田雄的爱将李荣来交换被俘的王翊,再加上李瑞鑫母亲和幼妹的问题,所以他才让徐磊去送信,也算是一举两得。可在继续南下的路上,却从李荣的口中得知了此人被俘的真相,于是乎陈文本来还在为此沾沾自喜的计划竟然直接把他套了进去。

    陈文觉得哪怕用膝盖也能想清楚,王翊这般地位的大明官员,虽然不知道关在哪里,但清军肯定是要重兵把守的;徐磊回去后,李家母女也肯定是被监视,甚至是被秘密关押了起来。

    陈文自问也丝毫不觉得他和他的手下们有《水浒传》里梁山好汉的能为,不只是劫囚车、大牢,甚至大闹东京汴梁城、私会宋徽宗小三儿、偷入皇宫那般神通广大,就算是带着几个军官去杭州他都不敢保证能活着进城。

    如此一来,想要营救王翊,明军唯一的方法就是拿李荣这个身份接近的清军军官交换,而交换与否的主动权却还在田雄的手里;如果田雄同意交换,释放了李荣,徐磊就是必死无疑;徐磊一死,李家母女的下场也就不言而喻了……

    用李荣去换王翊,李瑞鑫那边怎么办?

    不用李荣去换王翊,王翊怎么办?

    绕了一圈,陈文发现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逃过良心的谴责。于是,在见到王江后,陈文便偷偷的把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给了王江,试图从这个一向多谋的大兰山明军统帅王翊的副手口中得到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

    可是在王江听完这一切后,眼中在得知王翊没有殉国而浮现出的希望也随之破灭,此后也没有再去提及此事,而其他大兰山官吏怀疑徐磊可能死在路上以至于那份信没有送到,应该再次联系清军时,王江也只是以沉默面对。

    耳听着毛明山的质问,他很清楚毛明山乃是王翊自小卒简拔至大帅的,此人对于王翊的忠诚并不是陈文这种出生在不讲究什么忠孝仁义的时代的现代人能够比拟的。

    只是王翊的生死,他和王江已经无能为力了,可是这些救出来的百姓还得活下去,陈文便只得再次祭出了惯用的伎俩,以图将毛明山敷衍过去,好继续商议这些还有机会获得解决的问题。

    “毛帅,是否用王经略来换回李荣,对于鞑子而言也是大事,哪会那么容易决定的。就算我等不再考虑交换一途,营救也是要先获知王经略被关押在何地啊,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决定下来啊?”

    见陈文再次准备拿老招数敷衍于他,毛明山立刻勃然大怒。“陈将军,某前日问你,你是这般说法,昨日问你,你还是这般说法,今日问你,你又是这般说法,到底王经略你还打不打算救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即便这个问题主要还是由王江来头疼,可是陈文却很清楚,永历四年的历史改变甚少,绝对不足以改变今年清军围攻舟山的计划,舟山一战明军虽然是输在了意外之上,但是这个意外却几乎不可能避免。

    如此一来,今年便是陈文最后的机会,也是浙江抗清运动的最后机会,如果不能迅速占据一块根据地来发展壮大,那么就只剩下躲在深山里瑟瑟发抖和滚去福建投郑成功这两条路了。

    想要发展壮大就必须向清军占领区发动进攻,可若是因为出兵而导致百姓饿死在天台山,无论是出于个人的良知,还是和南塘营成军以来护卫百姓的宗旨,这都是陈文所无法接受的。眼下的局势已经让他心急如焚,哪有心思继续安抚毛明山的情绪?

    “毛帅,末将再说一遍,换不换不是末将说了算,阁下若是有疑问应该去问田雄那狗贼。至于关押的地点,末将已经派人去查了,山高路远,末将不是神仙,算不出来什么时候能查出来。而且就算是查出来,如果情势不允许,末将也不会犯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去救人,王经略建立这支大兰山王师是为了收复失地,不是为了像梁山贼寇那般劫囚车!”

    陈文拍案而起,与毛明山怒目相对,两人之间火药味十足,就连双方的亲兵都冲了进来,试图保护各自的将主。

    眼见于此,王江连忙起身做和事老,把双方的亲兵轰出去后,左安抚陈文两句,右安抚毛明山两句,总算把陈文劝说得重新坐下。可是毛明山却一向是个火爆脾气,此间既然陈文已经表明了不会浪费精力去营救王翊,他转身就走,只是一句怒意满满的话语也随着走出房门的刹那传到了陈文和王江的耳中。

    “你们不去救,某自己去救!”

    “他愿意去就让他去,副宪无须理会。”

    王江在听到毛明山的话时,本欲追出去劝阻的,可是陈文却一把将其拉了回来,也只得继续研究粮草的事情。

    陈文和毛明山之间关系本是极好,在大兰山时不提,先后来到天台山后也是互相配合着才把百姓安顿好。只是王翊的被俘却导致了两人此次的冲突,其实如果陈文并非知道这段历史,他或许也会像毛明山那样去行险营救王翊,可也正是知道这些迫在眉睫的现实,他才只得将光复失地放在第一位,毕竟如果不去改变,未来数百年的苦难就会如他所知的那样到来,他所做的一切也就彻底白费了。

    毛明山走后,陈文和王江商议了良久,也没有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用粮库中有限的粮草来平衡扩军和赈济这两件大兰山明军的当前大事。于是乎,陈文便只得转身告辞,回去处理先前交托孙钰帮忙调查的事务。

    出了王江的居所,陈文直奔临时老营的库房而去。天台山的临时营地是从俞国望手中接手的,当年王翊被抚标营追杀,投靠俞国望时便在此扎营,渡过难关,此番俞国望便再度把这片营地交给王江和陈文,也算是一种传承。

    只是长久以来极少修缮,整个营区显得颇为简陋,来到此地数个月,王江以着以工代赈的方式才将这片营区重新整修完毕。当然,有些事情,却绝不是整顿就可以不再出现那么简单的。

    “孙主事,可查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贪墨军需和缴获了吗?”

    看着军需官齐秀峰以及他身后的那群小吏、库丁,在数月前斩首褚素先后,陈文再度杀心大起。

第四章 弊案

    四明山殿后战,南塘营缴获颇丰。

    从武器甲胄而言,两门弗朗机炮,六门虎蹲炮,虽然在各自的类型中都不是什么大口径的货色,但是对于南塘营这等根本就没有火炮的军队而言,还是非常好的一个开始。

    清军虎蹲炮的炮手在战斗中被斩杀一空,弗朗机炮的炮手则是还没来得及进入战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所以他们很幸运的活了下来。只不过陈文在对这些炮手问话后,便彻底放弃了招揽的念头,这些炮手都是有家室的,甚至还有上有老下有小的,陈文不可能把他们留下,也不可能将他们杀死。

    不过,对于已经开始习惯于雁过拔毛的陈文来说,完全没有白白放走这些技术兵种的道理。

    在新昌县的路上,陈文便告知这些炮手他们可以离开,只不过必须把操炮技术以及这两门佛郎机炮的火药用量等数据传授给南塘营新编的中军炮兵队的炮手。

    对于陈文那个不留下技术,就别指望回家的口号,听过了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清军表示了十万分的拥护。这个时代的火炮由于铸造技术的缘故,每门炮的射程、火药用量等数据都不一样,所以火炮的炮组都是固定的,历史上就有前线征调火炮的同时点明征调炮组的记录。

    火炮已经在明军手里了,带回去肯定是不可能了,那么这些数据也就完全没用了,虽然明军使用这些火炮的攻击目标肯定是清军,但也是那些披甲步兵先挨揍,这些火炮的口径都不大,估计也打不到他们这些炮手。

    那么,为什么不用这些没用的东西换取回返家乡的生机呢?

    清军的炮手们觉得用屁股想都能把这些利害关系想清楚,尤其是在陈文在新昌城下信守诺言释放了那些没有什么劣迹的清军,并且开出了每人三两银子酬劳后,这些清军毫不犹豫的把弗朗机炮使用方法和数据全部传授给了明军的炮兵,甚至还有一个多才多艺的清军表示虎蹲炮他也会用。验证了技术后,这个颇有些商业头脑的清军又独自领到了十两银子的酬劳,从而在人生的起跑线上领先了其他同僚一大步。

    除去陈文最关注的火炮外,甲胄也是古代军队的稀罕物。

    此次交战,清军由于道路的原因逃亡不易,所以被陈文斩首和俘虏甚多,再加上时值深冬,不少清军的锐士都披了两层甲,光布面甲【注1】就缴获了八百余套,虽然大多在战斗中受成了一定的损坏,甚至还有不少明显缺工少料,但是老营的工匠们却表示这都不叫事儿。

    仔细一想却也正常,大兰山明军这几年鲜有败绩,缴获了不少清军的甲胄,其中损坏和劣质的不在少数。这些工匠常年的修补甲胄,估计比单独制造的手艺要强上不少了。

    除此之外,皮甲、锁子甲、扎甲和李荣那套山文铠加在一起也有两百余套,一样交给了老营的工匠们进行修补。

    缴获中有甲胄,自然也有兵刃,就像矛和盾必然同在的道理一样。

    从兵器的类别方面来说,此次的缴获也很是符合这个时代兵贵杂的传统,可以说是什么都有。

    其中最多的还要说是长枪、刀牌和弓箭这三样普及率最高的兵器。长枪自不必说,七八尺的长度,明清两军的步兵都差不多,弓箭方面也差不多,只有刀牌形制上不大相同。

    南塘营所用的刀牌分两种,一种是长牌,而另一种则是藤牌。这两种牌是戚继光在南方抗倭时鸳鸯阵的标配,而清军则全部是由圆牌组成,有木质的,有包铁皮的,也有纯铁的大盾牌,主要还是根据个人的喜好来决定的。

    此番缴获的兵刃数量极多,清军战兵的武器几乎全部扔在战场上,辅兵的也差不多如此,最可爱的还是李荣,这厮竟然还带了一些备用的。

    对于这样老于军务、讲究有备无患的对手,陈文也投桃报李的表示一下他的敬仰之情——在得知缴获数量后,他立刻下令在李荣那份稀汤寡水的牢饭里加了一根肉丝,权当是对于其不辞辛苦送货上门的精神的一种回报吧。

    在将其中比较好的拿来换装后,剩下的武器陈文准备留下一部分用来扩军,而那些根本用不上的东西和质量比较差的,他准备卖给天台山的明军。对此,俞国望和金汤等几个明军将领都表现出来浓厚的兴趣,所以陈文约了他们在明天进行武器商品交易会。

    至于最后一部分缴获,便是从清军身上和装载战利品的大车上搜刮来的财物。虽然除了那块充电宝外再没有找到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但是从铜钱,到金银锭子,再到布匹丝绸,以及价值参差不齐的首饰古玩,还是让陈文发了一笔不小的财。而问题,也出现在了这批战利品上。

    由于当前的清军已经被彻底击溃,而提标营加速的原因竟然是绍兴绿营已经抵达新昌,所以陈文在将这些战利品搜刮出来后,便随意的堆放在了装载战利品的几个大车上,由镇抚兵看管行进。

    一路上,无论是陈文,还是南塘营的军需官齐秀峰,亦或是老营的官吏,任谁也没有时间分类、整理这些东西。于是乎,直到抵达天台上与俞国望汇合后,才由齐秀峰带着几个小吏进行分类、整理,并评估其价值。

    在刚刚抵达驻地的那段混乱时期,齐秀峰忙了一天一夜才把这些东西分类、入册完毕,随后也顾不上睡觉就赶去和老营武库的官吏一起去计算那些武器装具的数量。所有东西都忙完了,顶着一对熊猫眼的齐秀峰便回去休息了,可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手下的几个小吏便勾结了一个负责看守的伍长合伙修改了账册,将其中一小部分战利品贪墨了出去。

    由于他们贪墨的数量不是很大,涉事的人也极少,再加上那段时期的混乱,无论是陈文,还是负责造册的齐秀峰对那些战利品的具体情况都记不太清楚了。本来这件事应该就会这么过去了,可是谁想到时隔几个月却出现了一个意外。

    陈文的部下大多出身贫苦,很多人都是光棍一条,此次四明湖殿后战明军以少胜多,再加上斩首和战功的赏赐,算在一起颇为丰厚。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是没有媳妇哪来的孩子呢?拿到这些赏额之后,不少的将士都选择了拿来娶媳妇。这本是人之常情,娶妻嫁汉这等事,说到底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若是所嫁非人、或是所娶非人的话,很可能就不只是鸡飞狗跳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那个负责看守的伍长在那段时期成了亲,本来成亲没多久便有了身孕,也是件可喜可贺之事。有孕在身总不好行那周公之礼,可是这个镇抚兵又耐不住寂寞,没过多久便又去勾搭一个寡妇,甚至把他偷出来的一个价值不菲的簪子送给了那个寡妇。

    那寡妇本是个招摇之人,得了这么个簪子自然要戴出去显摆一番,可是这一来二去的却被那伍长的妻子发现了,于是乎便闹将起来了,从而被有心人发现了这簪子来历不明的事情。

    由于犯事者乃是军中的伍长,陈文本以为只是私藏战利品的事情,于是乎此事他便让刚刚闲下来的顾守礼去处理了,可是一经审讯才知道是一桩贪污弊案,而且还涉及到军需管理的问题和老营派来协助的小吏。眼见于此,陈文便把此事转交给孙钰严查,此刻也应该有个答案了。

    “孙主事,可查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贪墨军需和缴获了吗?”

    见陈文已然回来,孙钰便把调查结果告知陈文。“陈将军,下官已经调查过了,此事乃是这几个小吏串通当时负责看守战利品的那名伍长所为,齐军需官并未参与此事。”

    并未参与此事吗?

    听到这话,陈文不由得叹了口气,贪腐之事古来有之,直至后世都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只要人有贪念,便会利用非法手段谋取钱财,这是无法杜绝的。既然无法杜绝,便要想方设法的减少这一类事件的发生。如何减少,陈文的思量还是从制度上加强监督的力度,从而提高贪腐的成本,唯有如此才能减少此类时间的发生。

    只是此时的陈文却完全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也没有权限去建立相应的制度,所以他才会选择齐秀峰这个白纸一般的读书人作为军需官,其实也只不过是寄期望于道德的无奈之举。

    此番齐秀峰没有参与此事,到也算是陈文侥幸没有看错人,可是监管不力的责任齐秀峰却是难辞其咎。只是就在这时,一个愤怒声音的声音却在陈文的耳边响起。

    “将军,按照军法,本营缴获全部归公,不得私存,战后按照军功赏赐,私存之人便是强夺他人军功赏赐,当斩首示众!此次犯事之人乃是利用职权偷窃战利品,卑职以为应当同此例惩罚。”

    说话之人乃是齐秀峰,陈文在听到声音的同时便转过头看向这个任职半年有余且一向尽忠职守的军需官。长久以来的辛勤努力所建立起来的声誉毁于一旦,这份言语间的愤怒不问自明,只是当陈文以为这不过是泄愤之语时,这个愤怒的声音再度响起。

    “卑职身为军需官,犯事之人乃是卑职的下属,所侵吞的财产也在卑职的职权范围之内,卑职确有监管不力之责,甘当同罚!”

    同罚?

    斩首示众吗?

    齐秀峰说话的当口,只见着顾守礼偷偷向后拉了齐秀峰一把,似乎是想让他收回诚意。可是齐秀峰却蛮横的甩开了为顾守礼所拉着的袖子,继续讲话说完。

    陈文摇了摇头,以死明志,他并不需要,关键还是要在建立起有效的监管制度前把这些军需看好,这才是当前的重中之重。齐秀峰应得的惩罚不至于此,但也不能不罚。

    “此次犯事之人有老营的官吏,惩罚一事本将会与王副宪商议后再行实施。至于齐军需官,暂时革职,本营军需储备由孙主事代理,剩下的事情明日一早再行处置。”

    注1:布面甲是一种复合甲,在明朝中后期和清朝时盛行,取代了扎甲的地位,成为士卒的标配甲胄。原因很简单,第一是因为它易于制造且造价低廉,第二则是因为它能够抵御早期火器的攻击。当然,从便于偷工减料的方面来看,布面甲也达到了甲胄发展史的巅峰。

    ps:第一卷时每天更新一向是4000+,第二卷这几章全是3000+,如何补笔者再想想。当然,去年欠下的几章中还有两章没有补上,忙过这段的,见谅。

第五章 交易

    第二天一早,王江和陈文便联名下达了处罚决定。

    老营的那几个小吏,斩首示众,妻子没入官府为奴;监守自盗的伍长,革除军职,斩首示众,鉴于其背叛妻室在先,其妻室判回本家,腹中子嗣不得使用其姓氏;军需官齐秀峰,监管不力,杖责五十,罚俸三个月,革去军需官职务。

    本着惩治贪腐这个共同的目的,王江和陈文共同商议决定了这一应的处罚决定,老营的小吏和那个监守自盗的伍长处罚本着严厉二字的原则,为的乃是为他人戒。

    本来王江准备将那个伍长的妻子一样没入官府为奴的,但是陈文却表示了反对,怎么说那女子也是个孕妇,这使得他怎么也下不去手。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送会娘家,只是那伍长的子嗣无论男女也不会再使用他的姓氏,算是让他从名义上断子绝孙了,至少在古人看来姓氏不能传承下去和断子绝孙也没什么区别。

    至于齐秀峰,他本身虽然没有参与这场贪污弊案,但是作为军需官是要负监管不力的责任的。杖责、罚俸外加革职,看起来要轻上很多,可是光杖责那一项大抵就能要了这个文弱书生的半条命,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行刑的同时,俞国望等人也相约着来到了大兰山明军的临时营地。

    其实他们各自的驻地距离并不是很近,与这片临时营地也远近不一。只是如四明山一带奉王翊为盟主一般,天台山的明军同样奉实力最强、处事也最为公道的新昌伯俞国望为盟主。此番陈文兜售清军武器,正赶上这些明军将领在俞国望的驻地商讨局势的对策,倒也招引到了更多的客户。

    两厢见过礼后,陈文并没有急着请这些客户吃饭,也没有直接带他们去检验商品,而是把他们带到了一间收藏特殊战利品的房间。

    此次前来的明军将领有七八人之多,除了扎营于不远处镇子上的俞国望以外,陈文只见过当年和俞国望一起举兵反清,后来分立一营的金汤,其他的天台山明军将领他一个也没见过。

    既然没有见过,那么首先就要把品牌的公信力建立起来,如此方能事半功倍。于是乎,陈文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存放缴获清军旗帜的房间。本来专门设置这么一个房间的目的是用来给即将入营的新兵洗脑的,眼下倒是正好让这些客户加强一下对于陈文这个二道贩子的信任。

    进了屋,一码的绿色旗帜立刻映入了这些明军将领的眼帘。从浙江提督标营副将管左营游击事李荣,到浙江提督标营左营参将宋华,再到那些零零散散的守备、千总、把总的旗帜,整整挂了一屋子。

    一眼望去,整间屋子在打开门的刹那就被绿色所渲染,这些绿色的来源全部出于浙江绿营精锐的提督标营,着实把这些此前还半信半疑的挂印将军和总兵们唬个不轻。等到他们在看向陈文的时候,目光中的敬畏之情已经再无法掩盖,甚至到了席间都在向陈文这个挂游击衔的守备频频示好。

    其实这也很是正常,浙东的明军中,四明山一带的明军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需要常年面对绍兴、宁波两地绿营,偶尔还要面对清军提标营、抚标营之类的小规模围剿,所以在战斗力上要普遍优于天台山的明军,毕竟这里的作战机会要少很多。

    天台山一带最强的明军当属新昌伯俞国望的部队,俞国望兵力过万,曾经伏击战胜过提标营的小规模围剿部队,在这里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精锐了。

    可也是这支军队,于永历三年围攻天台县的战斗中,在有内应的情况下,竟然会被清军协守的守备徐守贤击溃,伤亡数百,无功而返。去年围攻新昌时由于刘翼明和陈天枢奉命回返大兰山,也没有如历史上那般攻克新昌,其战斗力可见一斑。

    是故,眼下既有这般强力的盟友,他们自然是要和陈文搞好关系,以图日后能够守望相助。

    由于下午的武器商品交易会,中午的欢迎宴上陈文没有备太多酒水,只是即便如此,当下午的武器商品交易会开始时,还是把这些明军将领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酒虽未足饭已饱,休息了片刻陈文便带着这些明军将领来到了武库,此间准备出售的武器、装具已经在空地上摆放整齐,而布匹和奢侈品则摆放在桌子上,任由这些明军将领选购。

    这个时代的军队在武器装备选择上遵循这“兵贵杂”的理念,这个理论是戚继光提出来的,他的鸳鸯阵以及此后的多兵种联合作战的各营也遵循着这个理论,为的乃是能够应对战场的变化。这种理论用在强调互相配合的鸳鸯阵极为可行,戚继光凭借着这些在嘉靖、隆庆、万历三朝花式吊打倭寇和蒙古人。

    可是用在这个时代明清两军普遍使用的战阵,对于武将的能力、下级军官的反应和士兵的素质就显得要求过高了。所以这个时代的军队一般都会以长枪和刀盾兵作为主力,辅以使用其他兵器的士兵作为协助,以求达到殊途同归的效果。

    由于提标营依旧遵循着这种理论,是故被明军缴获的兵器夸张一点儿的话,可以说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什么带尖儿,带刺儿的,带棱的,带刃的,带绒绳的,带锁链儿的,带倒齿钩的,带峨嵋刺儿的,十八般兵刃,样样皆有。

    对于其中的那些比较个性十足的武器,不明觉厉的陈文直接将它们定义为《封神演义》、《隋唐演义》等这个时代坊间盛行的话本中,士兵用来cospaly的需要,谁让他也弄不明白这些在战阵中有什么用呢?

    武器商品交易会还在进行,陈文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此地——同为明军的盟友,面对面的杀价实在不合适,所以他让顾守礼来办理此事,而他则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出来博取一些好感,以及应付一些比较难缠的客户。

    很快,一个明军的将领便选购完了他所需要的长枪和刀盾,至于其他的兵器暂时还没有想法,当然也是由于囊中羞涩的缘故,只好选择这些。只是当他准备去谈价时,看着正在摆弄算盘的顾守礼,登时便满头是汗。

    陈文知道不方便面对面的杀价,这个明军将领也不傻,既然留下了随军主簿,那显然是准备痛宰了。只是他的实力不强,也没有多少银钱,所以根本就没准备购置多少,再加上这些出自提标营士兵的武器做工远比他们土造的精良许多,也只得硬着头皮挨宰了。

    战战兢兢的走过去,本以为将是一场艰难的杀价之旅,谁知道顾守礼一张嘴却是列出了可以用来交换这些武器装具的表单。除去银钱外,粮食、菜蔬、鸡鸭鹅等禽类、猪牛羊马驴骡等畜类全部可以用以交换,就连火铳和木炭、硝石、硫磺等用来制造火药的材料也可以。

    听过之后,这明军将领立刻信心倍增,银钱他没多少,为数不多的火铳他也不打算拿出来交换,可是其他却有很多。在这个还没有反人类概念的时代,这明军将领觉得能够多换到些好兵器,就算是自己和手下人每天少吃顿饭也是极其划算的。

    扫听了交换价格后,思量着多买应该可以多砍掉一些价钱,那明军将领便信心满满的跑了回去,唯恐其他人将他先前犹豫不决是不是要买的东西抢走……

    之所以如此,陈文主要还是出于应对这场大兰山明军的经济危机的考虑。虽然已经有不少的百姓惦念着家中的田地,打算要回到四明山,但是陈文很清楚历史上今年清军在进攻舟山前对四明山再度进行了一次围剿,他们此间回去几乎是必死无疑。

    眼见于此,陈文便说服了王江,以大兰山老营的名义通知百姓,想要回去可以,只是要等到今年年底才行,因为清军今年会围攻舟山,四明山一带并不安全。

    只是这样一来,经济压力就始终得不到缓解,扩军和接下来的进攻计划就无法进行,所以他也只能如此行事。当然,最坏的打算陈文也考虑过,那就是拿同行的富户开刀,而这样做的后果却是他不愿看到的。

    良久之后,陈文才慢悠悠的赶回来。此间大多数的明军将领都已经完成了选购,只是此刻的他们并没有继续欣赏他们购买的物事,而是围观一个明军将领向顾守礼杀价。

    “怎么回事?”

    听到陈文的询问,顾守礼连忙起身行礼,接着便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个明白。与他杀价的这个明军将领叫做董克慎,驻军台州府仙居县境内,此番他购置的货物比较多,路途也不近,所以总想多杀一些价钱下来,一来二去反倒成了这些明军杀价的领头羊。

    陈文知道他说的乃是实情,在现代运费也是要计算在成本之内的,人生地不熟的陈文肯定不会派人运送,那么给这些客户适当的降价也是必然的选择。

    只不过,若只是他一个人单独在此也就罢了,所有人都在看着此事的结果,陈文一旦给他降价,其他人也势必会要求享受同等待遇。陈文思量了一番,决定拿出一个折衷方案来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董帅觉得路途遥远,运费是个大问题,那么不如这样,末将将董帅购置的货物交给新昌伯来运送,双方约定一个都能接受的地点交割。至于新昌伯这边,末将还有一笔大买卖要谈,到时可以做一些让步,作为回报,如何?”

    ps:这是昨天的那章,吃完饭开始写今天的。

    ps:第二卷不会像上一卷节奏那么慢了,估计还有几章就能铺垫完,然后开始收复失地。

第六章 变革

    “既然董帅觉得路途遥远,运费是个大问题,那么不如这样,末将将董帅购置的货物交给新昌伯来运送,双方约定一个都能接受的地点交割。至于新昌伯这边,末将还有一笔大买卖要谈,到时可以做一些让步,作为回报,如何?”

    一句如何,陈文问的却是两个人的意见。董克慎先前始终咬着路途的问题,为的就是能够将损耗降低,尤其是他准备用来交易的很多都是粮食以及制造火药的材料,这些东西很容易会因为道路的颠簸而造成损耗,所以他更加迫切的希望陈文把价格压下来。

    此间陈文提出的建议是由俞国望来运输,这样他那个路途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至于交接地点,俞国望为人宽厚,想必也不会让他吃亏的。

    一段路程被分为两段,充当物流的俞国望便成了关键。

    陈文之所以选择俞国望来承担这项任务,并非是出于欺负老实人的考量。俞国望在天台山一带的明军中势力最强,也最具威望,由他负责其他人也能够服气;俞国望的部下都是台州本地人,大多都是出自远离海边的几个县的,道路地形更加熟悉;最后一点,陈文确实有一笔大买卖想要和俞国望做,而陈文手中也有俞国望很渴望得到的东西。

    陈文先前在席上时和俞国望聊过几句买卖的事情,所以俞国望很清楚陈文所说的大买卖是什么,于是乎他也只得把这件事情一口应了下来。

    俞国望答应了此事,董克慎的理由也就没有了支撑点,领头羊一去,其他人也不打算再为这点小事去惹陈文的不快,毕竟这里面还有个日后守望相助的念头存在。

    不过作为盟友,陈文也不打算太过分,签了契后,陈文又赠送给他们一些兵器作为见面礼。其实本来他是想送布匹、首饰或是古玩、字画这些正常人类送礼的礼品,结果谁知道这些东西已经都被他们换走了,那也就只有送些非正常人类的礼品了。

    交易已经达成,陈文不觉得他们会反悔,毕竟提标营的兵器品质在那里摆着,而他们用来交换的只是些粮食、牲畜、禽类或是材料。再者说了,双方的货品不是直接送到陈文营中,就是约定地点交割,他丝毫不相信这些明军将领敢黑他一手。

    晚上还有一顿酒宴,这些明军将领则被安排去休息片刻。利用这段时间,陈文需要和俞国望谈谈那笔大买卖的问题。

    “新昌伯,您是知道的,末将此番大捷,缴获除了这些兵器外,还有不少甲胄。不瞒您说,末将准备扩大编制,所以打算以甲胄和您交换火铳。”

    和那些粮食、鸡鸭、原材料不同,火器和甲胄在这个时代都是军国之器,所以才被陈文称之为大买卖。

    四明山殿后战,陈文在击溃清军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些存在的问题。除去临阵指挥这个暂时还属于不可抗拒性的问题外,南塘营的编制显然和他们所要面对的对手存在着不小的不合拍。

    首先是骑兵,那一战双方的骑兵其实都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明军阵前密密麻麻的陷马坑,道路狭窄,而且还不方便绕路,这些影响骑兵使用的原因特殊性过强,一旦与清军在平原交战,缺乏骑兵的南塘营就会变得难以应对。

    这个问题陈文还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毕竟其他明军也不可能把骑兵或是战马赠送给他,而学郑成功去编练铁人军,他又没那么土豪,所以只能先忍着了。

    然后是炮兵,在战场上,南塘营将清军的虎蹲炮手一扫而空,不过使用的技术却还是被一个清军的弗朗机炮手传授给了南塘营中军炮兵队的炮手们。若是再加上那两门弗朗机炮,南塘营一共拥有两门弗朗机炮和六门虎蹲炮,有这些东西在,就不会像上次那般被人占尽了便宜。

    最后便是火器队,四明山殿后的那一战,陈文拿出了黄中道赠送的鸟铳作为加赏,以求激励士气,结果被一个叫冯彪的弓箭手拔了头筹。这个弓箭手之所以能够领先于众人,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每一箭都是对准了清军的面门而去,这使得他的射击不至于被清军的甲胄甚至双甲挡下。

    可问题在于,不可能每次交战都有这么好的地形给陈文利用,正常情况下步弓手在轻重步兵突击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让他们在毫无阻隔的地形凑上前去射击清军的脸显然是让他们自杀。

    相较之下,这个时代的布面甲虽然有着一定的防弹功效,但是偷工减料的原因使得大多数的布面甲依旧扛不住鸟铳的攻击。当然,这里的鸟铳也得足工足料打造而成的,偷工减料的别说是打人了,不炸膛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但是,南塘营的中军火器队自成立起就始终只有两个小队的鸟铳,这与大兰山老营的鸟铳产能有着直接的关系,而这几个月下来,那个鸟铳铸造师傅也不过是又造了十来根鸟铳,完全跟不上军队的扩编速度。

    至于缴获就更不要提了,明朝中后期,南方军队喜欢用鸟铳,而北方军队则推崇三眼铳。田雄在降清前是黄得功麾下八总兵之一,他的提标营也是源于黄得功的中军,黄得功的军队属于北方边军。这样一来,就导致了陈文这一战的缴获中只有有限的十几支三眼铳,还被他分配给了更适合使用这种火器的骑兵,而鸟铳则一根没有。

    和大兰山明军不同,俞国望手里却有几个不知道哪寻来的鸟铳铸造师傅,所以他的军队有不少鸟铳可用。

    而此番,陈文缴获了八百余套布面甲,已经超出了他的编制,而且浙江的天气也不允许士卒全年都披甲战斗,所以他打算拿出一小部分用来和编练了不少火铳手的俞国望来作交换。

    “陈将军需要多少支鸟铳?”

    “两百支!”

    这个数字着实把俞国望吓了一跳,一张口就是两百支鸟铳,虽然就算是拿出来交换也不至于影响到他麾下的鸟铳手们的使用,但是这个数字也绝对占了存货中不小的比例,这使得他有些犹豫了起来。

    只是俞国望并不知道,陈文所计划的编制改革,其中一点就是结合戚继光在北方守边时步兵营的编制。简单而言,便是每一个鸳鸯阵杀手队配一个小队的火器队,为的是提高整支军队的远程杀伤能力,就连使用时的阵型他都已经和麾下的几个军官研究过了,差的只是鸟铳手的数量。

    陈文口中的两百支,听起来确实不少,可这也不过是两百人的编制。编制改革后,他们和鸳鸯阵杀手队会组成一个四百人的小部队,作为战场的中坚。而其他部队却依旧只能按照老编制组建,这也是无奈之举。

    “陈将军准备用多少具甲胄交换?”

    “两百套布面甲。”

    这个交换数量从陈文口中说出,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毕竟这两者在造价上高下立判,只是陈文依旧报着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想法才提出了这个交换数量。此刻的他心中却始终在打滚,唯恐俞国望一怒之下愤而离去,这样他的编制改革就很难进行了。

    只见俞国望犹豫了片刻,竟然直接回了句“可以”。陈文听后先是一愣,反而更加不好意思了起来。

    “新昌伯若是觉得不够可以提出来,末将并非是要占您便宜的意思,只是这个做生意……”

    这时,俞国望摇了摇头,继而打断了陈文的解释。“陈将军无须多言,老夫既然说了,那肯定会信守诺言。只不过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陈将军能够答应。”

    不情之请?

    听到这话,陈文有些不明所以,这里面还有什么事儿吗?只是俞国望既然痛快的答应了陈文交换鸟铳的事情,他也不好犹豫什么。

    “新昌伯但说无妨,末将自当尽力而为。”

    俞国望想了想,随即向陈文问道:“老夫起兵已有数年,编练了这支上万人的大军,为的便是收复失地,上报天子,下救黎民。可是这些年过去,却始终是败多胜少。前年围攻天台县不说了,去年在虎山所老夫的部下就比刘帅和陈帅的兵差上很多,陈将军晓畅兵法,练兵有方,可否为老夫解惑?”

    解惑?

    就这么简单吗?

    陈文曾经听王翊他们提及过俞国望所部的编制情况和历来的战绩,来到天台山后也参观过俞国望的军队。总的而言,他的鸟铳手练得确实精锐,就连南塘营的中军火器队都没有他练得好。

    可是俞国望的这支军队有一个最大的弊病,那就是他只重视鸟铳手,完全忽视了肉搏步兵的作用,这是明显脱离了时代的行为。

    在机枪和速射炮出现前,肉搏战才是战场的主旋律。在技术没有到那个水平的明末,想要以鸟铳手决定胜负是完全不可能的,这样打仗要是能赢就奇怪了。

    陈文斟酌了下措辞,便对俞国望说道:“新昌伯既然由此一问,末将自当如实相告,只是有些东西可能末将说的不对,还望新昌伯见谅。”

    “无妨,无妨,陈将军但请直言。”

    “悊皇帝时,帝师孙阁老奉命经略辽东。这期间,孙阁老除了修建堡垒外,还编练了大批的关宁军……”

    孙承宗编练关宁军期间,其思路就是既然肉搏战不好打赢,那么就干脆以火器致胜。为此孙承宗给关宁军的车炮营提供了大量的火炮,为的便是试图在肉搏战开始前用火炮将清军击退,从而取得胜利。

    这种思路属于典型的文官领兵不切实际的想法,是完全不可取的。历史上关宁军的车炮营鲜有战绩,甚至经常性的被清军在射程外引诱开火,完全是给对手送装备的军队,怎是一个坑字了得。

    相较之下,陈文之所以加强火器的编制,则完全是因为他先前的编制远程支援能力太差的缘故,根本不可一概论之。

    “……依末将愚见,现在的火器还不足以承担战场上的主力杀伤,想要克敌制胜,还是要设法编练一支能打能抗的肉搏步兵,而这样您的鸟铳手们也可以更加安全的射击,为全军提供远程火力支援。”

    “原来是这样。”俞国望沉思了片刻,继而对陈文说道:“陈将军可否帮老夫训练士卒?”

    ps:终于写完了,困得不要不要了。

第七章 脚步

    “陈将军可否帮老夫训练士卒?”

    听到这话,陈文第一个反应是俞国望想要招揽他,可是转念一想,却根本不可能是这样。

    早前陈文在大兰山上曾经听王翊、王江等人提及过俞国望,俞国望为人宽厚,气量恢宏,有容人之量。刘翼明初驻守东坑时,俞国望部下“裨将某持尺书道王翊军,不候令,止;刘翼明杖而遣之。诘旦,国望亲来谢。其文而有礼乃如此。”【注1】

    眼下王翊虽然被俘,但是王江尚在,以着俞国望的性格是不可能对陈文提出延揽的请求的。即便他有此念,也不可能不知道那场四明山殿后战的大捷意味着什么,所以陈文对于他来说只能是盟友,绝不可能出言招揽为部下。

    既然俞国望不可能出言招揽,那么此言便是希望陈文训练军队了。如此,要不要答应呢?

    答应的话,一来可以促成这笔交易,而且以着俞国望的性格,陈文帮他训练军队肯定也会有所报答,这些也是处在困境之中的大兰山明军所急需的;另一方面,在训练军队的过程中,陈文可以对俞国望的军队施加影响,同时拉近彼此的关系,进而结成更加坚定的盟友关系。

    好处看起来不少,可是,永历五年三月的今天,如此行事真的存在意义吗?

    永历五年六月十二,浙江提督田雄自杭州出发与定海总兵张杰会合,再度围剿四明山的同时为渡海进攻舟山准备船只。

    永历五年七月十三,杭州驻防八旗固山额真平南将军金砺、固山额真刘之源由杭州出发,经绍兴、宁波前往定海。同月十九,浙闽总督陈锦自衢州出发,经台州、宁波抵达定海。

    除此之外,清廷以金华总兵马进宝为南路总统,领水路兵由台州北上;吴松水师总兵王燝帅军南下,预定于八月二十日三路会攻舟山……

    四明山明军虽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被各个击破,但是四明湖畔的那一战,明军全军覆没,被俘的大概估计无法幸免,逃出来的人也未必能够躲过清军接下来的围剿。

    即便有陈文在四明山南部的那场大捷,甚至就连提标营都被彻底打残,可是四明山明军已经所剩无几,而清军的兵力优势却依然明显。舟山之战后,对于浙东明军而言,这种优势就会更加明显……

    舟山之战的关键在于横水洋的那一战,手下只有几百旱鸭子的陈文自问无能为力。既然如此,那么对于他,亦或者说是对于整个浙江抗清大局而言,如果陈文不能赶在清军攻陷舟山前拿下一两个府作为根据地,那么也就没有以后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最少三个月,最多也不过是六个月,陈文必须占据一块足以养活五千到一万的战兵,以及若干辅兵的根据地,而现在南塘营的扩编却不过才刚刚开始……

    时间既然已经如此紧迫,那么他又怎么可能抽得出时间去给俞国望训练军队呢?

    就在陈文犹豫如何婉转一些拒绝俞国望时,俞国望似乎也看出了陈文的犹豫,若是其他事情,以他的性子也绝不会让别人为难,只是四明山明军覆没,天台山明军压力骤然增大的今天,也容不得他再谦让什么了。

    “陈将军若是肯答应,这两百布面甲老夫不要了,另外再加上一百支鸟铳以及若干火药作为酬谢,还望陈将军能够应允。”说着,俞国望起身便是一礼。

    甲胄都不要了?

    白给三百支鸟铳,外加火药?

    这特么这是遇到土豪了啊!

    陈文并不知道,凭借着四明山殿后战的辉煌大胜,他在知晓这场大捷的明军眼中已经有了一代名将的影子。

    毕竟这些年他们即便是击溃过提标营之类的清军绿营精锐,也都是以优势兵力对清军小部队交战的取胜,像陈文那样力抗五倍于己的清军,还能把对手打了个落花流水的事情,即便是做梦他们也无法想象的。

    可是陈文和他的南塘营却做到了,不只做到了,就连清军的主帅李荣都被生擒活拿,那可是提标营的副将啊,在绿营中仅次于提督、总兵的大将,就这样被陈文抓住,连逃跑都没来得及,这使得他们对于南塘营的实力脑补出了一个更加恐怖的印象。

    虎山所的那一战后,俞国望就考虑在清军围剿四明山后延请刘翼明或是陈天枢帮他训练一段时间军队,因为那一战虽然他的军队作为主力,但是真正击溃当地清军并攻占虎山所的功臣却是陈天枢的骑兵营和刘翼明的大兰山明军左右二营,这使得他对于本部兵马的实力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比较。

    只是虎山所那一战后,陈天枢和刘翼明便奉命赶回大兰山了,此后的四明湖之战明军惨败,也把他的希望打碎了。

    可也就在这时,陈文和他的南塘营却横空出世了,四明山殿后战,以五百兵击溃两千五百清军,生擒主帅李荣,时隔一日再度迎战绍兴绿营主力,更是以着新胜之师的雄风将其吓退。如此能战的明军实在少见得紧,这使得俞国望对于延请陈文帮助其练兵的念头也更加炽热了起来。

    至于那三百支鸟铳,虽然也是一笔不小的家当,可是在俞国望看来,这笔投资若是能换来军队战斗力的提升,也是值得的,尤其在训练军队的人选是陈文这样的“知名品牌”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可是这时,陈文的想法却和俞国望截然不同。他很清楚俞国望为什么要找他练兵,无非是南塘营这个成军不过三个月的新营头力克提标营的表现过于惊艳,可是陈文帮俞国望练兵就一定能够出成效吗?

    陈文很清楚他的这支军队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建军伊始,他以着重建戚家军的名义组建这支军队,通过不断的洗脑和军法条例的执行来构建起一支强军的认同感。可他却很清楚,这里面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些。

    成军之时,陈文规定所有军饷、军需和赏赐全部由军需官直接交到领取人的手中,以避免军官侵吞军饷、军需和赏赐,使得他们没有了吃空饷、喝兵血的经济基础。而这样一来,再加上直接听命于陈文的镇抚兵的存在,就连军官欺压士卒的可能都被尽可能的杜绝了。

    南塘营在组建之时就在奋力的将封建军队的尾巴割下去,为的便是造就出一支新式陆军,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近代甚至是现代军队。

    直到今天,南塘营复制戚家军的工作已经完成得相当不错了,这支军队乃是军纪严明的大兰山明军的第六个战兵营,本身就有着很好的基础,这段时间陈文的高标准严要求,也使得南塘营能够在驻军城镇和南下的途中做到秋毫不犯。

    若是再加上这场以着掩护百姓撤退为目的的殿后战的大捷,一支即便是近代军队也未必能够拥有的信仰已经开始扎根于这支成军不过三个月的新军之中,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而陈文也会竭尽全力的把它始终的贯彻下去。

    可是,俞国望的那支军队是一支什么军队,这一点陈文即便只是参观过一次,却也多少知道一些。

    俞国望的军队从兵种上以鸟铳手为作战的主力,这个时代最为重要的肉搏步兵反而成了附庸,这是很不正常的。而最让陈文感到不爽的,便是这支军队还是那种吃空饷、喝兵血的旧式军队模式,这样的军队就算是全部装备毛瑟1888也不可能是使用冷兵器冲锋的近代军队的对手。这使得依靠革除封建军队恶习来强化军队战斗力的陈文对此也感到实在无从下手。

    只不过,俞国望的加注却使得陈文显得更加的犹豫不决了——答应,三百支鸟铳白给;不答应,陈文觉得他也不好意思再跟俞国望谈那个甲胄换鸟铳的交易了。

    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顾守礼的及时出现使得陈文暂且摆脱了这份苦恼。

    “将军,酒宴已经准备好了,各位大帅已经入席了,就等您和新昌伯了。”

    原来已经谈了这么久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眼见于此,陈文立刻向俞国望表示,希望给他几天时间考虑,而俞国望对此也表示了理解,毕竟这是大事,考虑考虑也是应该的。

    酒宴之上,除却俞国望以外,其他人的交易都早已签了契约,这些明军将领纷纷表示会在未来的一个月内完成交易。于是乎,陈文也把当年在酒桌上配客户的那一套拿了出来,总算是宾主尽欢了。

    入夜,老营的宴会已经结束,陈文和那些明军将领纷纷回到房间休息。而就在这时,老营数里地外,驻扎着大兰山明军后营的营盘内,毛明山的副将叶世荣的营帐却依旧灯火通明。

    “叶帅,毛大帅已经走了,我等真的要按照那封信上写的去投陈游击吗?”

    叶世荣思虑了片刻,将在座的众人招到身前,低声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注1:语出自《续明纪事本末》。此外,笔者记得还有其他的几本年代更早的书也有类似的记载,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先把这段注上好啦。

第八章 选择

    第二天一早,陈文顶着宿醉爬起来准备继续考虑俞国望的问题时,王江却派人过来,要陈文此刻便去见他。

    怀揣着疑惑,陈文便和那小吏去寻王江,只是进了屋子,却发现还有其他人在。

    “叶副将?”

    见陈文进来,那群人自为首的叶世荣以下竟率先向陈文这个至今还只是个挂有即将军衔的守备行礼,这让陈文突然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匆匆的回过礼,陈文便在王江的解释下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当听到毛明山竟然离开了天台山的时候,还是惊了他一个目瞪口呆。

    “毛帅什么时候离开的?”

    听到陈文的问话,那叶世荣立刻上前一步,对陈文说道:“回禀陈将军,应该是前天晚上,毛帅的亲兵昨天一早去送早饭时毛帅便不在了,只留下这封书信。”

    说着,叶世荣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一眼看去,但见信封并没有封上,只是不知道这是先前就如此的,还是后来被人拆开的。

    接过书信的刹那,陈文打眼扫了一下在场的几个人,叶世荣和后营的那个几个军官看陈文的目光颇有些畏惧,而王江却在叹息,感觉上应该是已经看过了这封书信。

    抽出信瓤,熟悉的字体立刻浮现在了陈文的眼前。

    “陈兄亲启,见信如晤……”

    毛明山乃是武夫出身,写字也是当上了大帅之后才开始学的,所以用词造句上颇有些直白,不似这个时代的文人那般引经据典。只是那刚劲的笔触,还是让陈文一眼认出了他的字体。

    一字一句看过,书信的内容并不复杂,毛明山从回顾他与陈文的交往开始,到他此行的目的和必要性,最后将后营的将士全部托付给陈文,希望陈文能够像对待南塘营的本部那样将这些将士带好。

    陈文很清楚,王翊对毛明山有简拔之恩,这是这个忠直的武将所肯定会去试图报答的。前日陈文和毛明山的言语冲突后,他便打算过几日待毛明山的火气消了再行劝说,甚至连借口他都已经想好了。王翊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可是王翊的女儿还在大兰山老营接受着保护,保护她的平安,进而完成王翊的女儿和黄宗羲之子的因缘,这也是一种报恩的途径嘛。

    只不过,陈文却万万没有想到的,言辞冲突的当天夜里,毛明山就离开了天台山,甚至可以说很可能他从老营的临时营地离开后,回到了后营的营盘便开始收拾细软,想来在那一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如何行事。

    只是营救王翊,谈何容易?

    从历史的记载中,陈文相信王翊是不可能投降满清的,而此时还没有他的死讯,那么王翊的结局很可能会如历史上那般。这是陈文所不愿看到的,可是对此他也无能为力,至少陈文不认为他能够在数万清军云集的定海将王翊从刑场上救下,如果他真有如此大的能为,也不会出现王翊被俘的事情吧。

    所以陈文觉得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的完成王翊收复失地的志向,以及护卫百姓的遗愿,这才是他此间需要去做,也只能去做的事情。

    可是在毛明山的眼中却并非如此,无论情势如何发展,王翊对他的恩德是他始终铭记在心的,此间王翊被俘,那么他就必须竭尽全力的将王翊救出来。若是事有不待,他也会将王翊的遗体带回来,安葬在王翊所护卫过的这片土地之上,这才是对王翊最大的告慰。

    字里行间,充斥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悲壮情怀,毛明山对于营救王翊一事的使命感使得陈文始终处于极端的压抑之中,尤其是到了将部下交托给他的那一段,陈文只觉得几乎要窒息了一般。

    毛明山的那份必死之心,彻底将陈文为不去营救王翊而编织的借口击打得碎裂开来,而这些碎片在落下的刹那,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道道的伤口。这些伤口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步结痂、脱落、直至愈合,但是疤痕却会永远的留在心底,直至饮尽了那一碗孟婆汤为止。

    陈文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将其呼出,才恢复了些许的理性。既然毛明山给他留下了书信,那也一定给王江和后营主事之人留下书信交托后事,这是应有之意。于是乎,陈文便向王江和叶世荣讨要信件,而此二人也确实怀揣着毛明山给他们的留书。

    毛明山写给王江的书信与写给陈文的大体表达了一个意思,只是其中更多的是对王江的歉意,不告而别的歉意、无法在其麾下效命的歉意,等等等等。

    至于写给叶世荣的书信,却满是对于陈文的赞扬之词,并且严令他们听从陈文的号令。只不过,此刻已经逐渐重新恢复了理性的陈文对于这些人会否听命于毛明山的遗命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各位想来已有成算了吧?”

    此言一出,王江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了过来,继而对叶世荣等人怒目相视。而叶世荣等人看向陈文的目光之中,那份恐惧更是浓重了不知多少倍。

    “末将,末将等只是像看看毛帅会否回心转意。”

    胡说八道!

    毛明山是前天晚上离开的,书信则是昨天早晨被发现的,那么这一天他们干什么去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看着陈文愈加锋利的目光,为首的叶世荣也只得咬着牙把他们在昨夜商议好的托词说出。

    “末将等商议后,打算等毛帅回来,还望陈将军恕罪。”

    一个副将请一个守备恕罪,这不只是因为陈文因为那场大捷而必然会获得的封赏,更多的还是基于他们对南塘营这支部队的恐惧,尤其是在毛明山已有遗命,而他们选择拒不执行的情况下,陈文有着绝对正当的理由强行将其改编,这才是他们最为畏惧的。

    只是此刻的陈文心中却满是冷笑,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说好听的叫有志气,说不好听的就是鼠目寸光。毛明山走后,后营的这些军官立刻失去了约束,抱着手中的权利不放,唯恐归陈文统领会失去这些,哪怕只是暂时的失去,所以他们会如此行事。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陈文的军队也是如这个时代的旧式军队一般,兵为将有、大小相制,吃空饷喝兵血以养家丁的话,拥有一定独立性的他们大抵也不会如此吧。

    可是南塘营却绝非如此,而他们一旦成为陈文的直属部下,也势必会如南塘营的军官一般受到约束。这才是他们不希望成为陈文这个“准名将”的部下最大的原因。

    看着这些依旧在强撑着的军官,陈文摇了摇头,这些人不想成为他的部下,他也不想要后营那不到四百的老兵油子。

    就像当初王翊属意陈文领中营军务时被他拒绝时一样,陈文没有任何兴趣去改造一支纯粹的封建军队,他宁可去重新编练新兵营,也不会去带那些所谓的老兵,因为想要割除一支纯粹的封建军队的尾巴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而这个代价却是此刻的陈文所无法承担的。

    假设他们愿意成为陈文的部下,那么就是硬着头皮他也会尽可能的去完成毛明山的遗愿,既然这些人此刻与他的想法一拍即合,陈文也打算再顾及毛明山的恳求。正常给几个月的军饷和军需,他就要去向满清的占领区发起进攻了,到时候分道扬镳即可。至于他们能不能在这个乱世中生存下去,那也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怨不得别人。

    “尔等既然决定了等毛帅回来,那么就回营吧,本将对你们只有一句话要说,约束好部下,不要丢了大兰山王师的传统!”

    “末将等谨遵陈将军教诲,不敢有一日或忘。”

    听到陈文的决定,叶世荣等人不由得长舒了口气,连忙迎合了起来,唯恐陈文改变主意。

    这些人走后,陈文只用了一句强扭的瓜不甜便堵住了王江的嘴,随后便向他辞行,准备去帮助俞国望练兵。

    本来陈文对于彻底改造一支封建军队还抱有很大的疑虑,是否前去帮助俞国望练兵也始终充满了怀疑之情,只不过此刻发生的这一切却使得他转变了一些固有的思维。

    谁说练兵就一定要练成南塘营那样?

    只要能够提升一些战斗力不就可以了吗?

    封建军队的尾巴不割就不割了,反正以后也不是他在指挥,就算他割除掉了,俞国望就能始终的贯彻下去?

    既然如此,那么办法就非常简单了。

    随俞国望来到他的老营,陈文便要求所有军官和士卒在校场集合,彻底检查了一遍吃空饷的情况,情势不容乐观,若只是吃空饷也就罢了,更可气的是这些军官养出来的亲兵、家丁在战斗能力上也实在不怎么样,真不知道是他们根本不会练呢,还是没有吃到位。

    眼见于此,回到俞国望的房间后,陈文直言不讳的挑明这支天台山明军根本不可能编练得如南塘营那般,无论是建制,还是战斗力,都无法达到,并且摆明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便是吃空饷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俞国望则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眼见于此,陈文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打稿纸,将其推到了俞国望的面前,而这就是他用以强化这支明军战斗力的应对之策。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354/ 第一时间欣赏永历四年最新章节! 作者:张维卿所写的《永历四年》为转载作品,永历四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永历四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永历四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永历四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永历四年介绍:
永历四年九月,清军为彻底击败盘踞于舟山群岛的鲁监国系统明军,先期围剿与其势同犄角的四明山反清武装。是役,清军在击溃当地明军主力后进行了血腥的洗山的行动。 自此之后,一度由于满清的民族压迫而人口激增的四明山地区再也无力组织起大规模的反清武装,而四明山的陷落也直接导致了一年后的舟山之战中鲁监国系统明军的孤立无援,以及浙江反清大局的彻底败坏。 永历四年七月,穿越者陈文意外的出现在此地,在这片抗倭名将戚继光曾经护翼过的土地上以重建戚家军的名义重新开启几十年前被强行打断的中国军事近代化之路。 自此之后,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拯救斯民,重建华夏文明! 书友群:519264778永历四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历四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历四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