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惯例
清廷的战略防御布局,陕西有重建的驻防八旗坐镇,防止陕西义军蜂起,威胁到山西和河南两省的收入和稳定;面对南面的江浙明军,一是淮北的内大臣苏克萨哈统领的淮北绿营,一是河南的河南提督线国安统领的河南绿营;但是真正的核心武力,却还是京城和天津卫的新军,这才是清廷的杀手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今接到消息,陈文的两支新军出发前往江北,北伐在即,陕西的驻防八旗以及绿营无关痛痒,还是要看另外三支重兵集团的表现。但是从一开始,无论是利用淮北和河南的绿营兵来消耗江浙明军的锐气,还是拉长江浙明军的补给线,新军都不可能南下到淮南与陈文的大军决战,因为唯有如此方可最大化的发挥新军的作用以及清廷的骑兵数量优势。
征兆已经呈现,但清廷既然报着的是后发制人的打算,现在却也不急着动员新军南下,但是听过了顺治的圣旨,刘成登时就是一愣,随即便意识到了清廷为何会急匆匆的叫他回来参加这劳什子的御前会议,尤其是他刚刚赶回时看到的顺治脸上的那一丝惊诧。
顺治所言,刘成自然明白这里面的涵义为何。新军五部,南下迎战江浙明军,顺治御驾亲征,设立御营全权指挥,这甚至还是他此前向顺治建议的不光是防止军中无有统一指挥,各部自行其是,更重要的还是防止这几个亲王做大,他们都是爱新觉罗家的亲贵,远比刘成对于皇权的威胁要更大。
刘成算得仔细,更是掐准了顺治的命门。原以为在南下时可以继续充当顺治在新军中的沙子,用来牵制这几个王爷,以确保对武卫右军的掌控,岂料清廷始终没有真的信任过他这个汉人,哪怕是抬旗满洲的上三旗,哪怕是娶了皇太后的干女儿也没用,他们对汉人提防甚至比皇位归属都更要重要!
数年间的竭尽全力,刘成自问没有表现出任何对顺治的威胁,但是大战在即,却被解除了兵权,落个明升暗降的下场,眼前一黑,若非是此前顺治便破例赐了座,只怕已然昏倒在了地上。
世界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间,刘成的脑海中冒出了千百个鱼死网破的想法,尤其是耳中听着,乃至是心中感到的周遭八旗权贵们讥讽的冷笑,暴起突袭,将在场的这些狗鞑子全都砍成肉酱的想法就变得越来越有诱惑力。
然而,转瞬之后,刘成长身而起,继而拜倒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登时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一阵错愕。
“奴才遵旨!”
自顺治下旨而始,他便死死的盯着刘成的表情变化,失态并非没有,但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着实让顺治看不出个所以然出来。若说能力以及这些年为他考虑和做过的贡献,刘成在朝中可谓是响当当的头一号,便是顺治也始终将其视为亲信。然而,汉人就是汉人,顺治虽然心有些许惭愧,但还是没办法对刘成彻底的放下心来。
“额驸之大才,朕甚是依仗。御营涉及协调指挥大计,当用心而为,今日回府,休息两日便入宫与诸位亲贵重臣商议用兵大计。”
“奴才遵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散了朝,刘成面色如常的离开了乾清宫,着实让众人大跌了眼镜。顺治始终没能看出什么端倪出来,便回返慈宁宫,与孝庄商议此事。
“连点儿失望也没有?”
孝庄问及,顺治仔细的回忆了一番,才似是而非的回道:“在儿臣下了旨意的瞬间,好像这奴才眼里有过些许失望之色,但是一晃眼儿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也许是儿臣看错了,也许是因为他起身接旨而没能把后续的神色看清楚了。”
顺治不能确认,孝庄也没办法因此作出判断。事实上,一直以来,对于刘成的任用,满洲权贵们始终多有不满,无论是散秩大臣,还是满洲上三旗的身份,尤其是新军总统的职务,无不是被他们极力反对。顺治原本是打算用刘成在新军中掺沙子的,但是众意汹汹,满清的核心是八旗,尤其是满洲八旗,这些人的意见关乎重大,也只有委屈一二,谁让刘成是个汉人呢。
“说不好是真忠诚,还是虚情假意,但是用汉人的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防着汉人是没有错的。此番额娘要皇帝如此,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咱们爱新觉罗家真正能够依仗的,永远都只是满蒙,汉人是绝不可尽信的,哪怕为此误了事情,也一定要防着汉人做大。”
“儿臣明白。”
努尔哈赤对汉人提防已极,皇太极虽然创立汉军八旗以弱满洲权贵势力,但是对汉军旗也多有打压,从一个乌真超哈到汉军八旗,明面上是不断的扩大,但对于那些手握兵权的汉军旗们却是不断的打压、分化,从来没有停止过。
这样的防备,直到清末都没有停止过,曾国藩、李鸿章、乃至是袁世凯这样人物的崛起,皆是因为内忧外患的不断爆发,清廷不得不依仗汉人来剿灭太平天国、剿灭捻军、抗衡洋人,为的无非是保全满洲一族乃至是爱新觉罗一家一姓的荣光,仅此而已。
此间尚且是满清初起之时,八旗尚未腐朽到两百年后的那般境地,亲贵们尚且有进取之心,以小族临大国,对于汉人的防备之心也最为深重,尤其是份外的看不得汉人爬到他们的头上。
离开了皇宫,刘成骑在马上,任由戈什哈牵着战马回府,脑海中的千般心思让他实在没有办法沉静下来。
这些年来,他追随陈文、参与曹从龙之乱、妄图通过奋勇作战而实现洗白、最后在江浙明军内部的歧视和洪承畴的引诱交织之下降清。
能有这般,全然是因为权力二字。为此他背叛了曾经发誓效忠的主帅、杀死了同病相怜的至交好友、默认了家中那个假鞑子女人对侍妾的杀害,以致夫纲不振、甚至成为了一个人见人厌,就连这些满洲主子也瞧他不起的狗汉奸。
对此,他没有过丝毫悔意。哪怕是听闻了陈文册封监国,距离至尊位只差一步之遥,而他如今却被豁夺了兵权,可当年的那些与他一般、或是军阶还不如他的军官们纷纷受封王爵、国公,也没有因此后悔过。因为他很清楚,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从受了曹从龙引诱开始,他就已经没有退路,想要获得权力,甚至仅仅是想要活下去,就也必须去走这条独木桥,别无他途。
“还有机会,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策马于回府的路上,刘成思来想去,但却始终没个头绪。他很清楚,现在必须找个没人打扰的所在,细细想过,方可找到翻盘的可能。
一路回返府中,那一声“额驸回府了”的唱门,还是曾经的那般熟悉。只是刘成现在根本没有了别的心思,下了马便直奔着书房而去,那里是他能够想到的最为安静的所在。
“额驸总算是回来了,妾身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洗洗风尘,才好用饭。”
二堂前的院子里,孔四贞大大方方的过来,礼数俱全。然而刘成听了这话,却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假鞑子女人早已知道了他要被豁夺兵权的事情,此刻正在等着他,哪怕是这女子的姿容再是俏丽,在刘成眼里也只剩下了恶心二字,尤其是他还要尽心竭力的敷衍好这个假鞑子女人,甚至还要在床上把她喂饱了,像一个男宠那般,就让他更觉得份外的恶心。
“格格先用饭吧,皇上刚刚任命了为夫为御营幕僚长,如今浙匪在淮南有动静了,国事急如星火,为夫实在没心思吃饭,早一日做好谋划,才早一日放心啊。”
在孔四贞的胳膊上一握,刘成挤出个笑容,点了点头,继而便向书房走去。只是错身而过,眼中剩下的也只有厌弃,此前借力于此的些许温存也荡然无存。
回到了书房,刘成打开了地图,这是他当年从金华带出来的,始终秘不示人。地图上清晰的标注着大江大河的走势以及各府的大致位置,尤其是浙江和京津两处最为详细,浙江的江河山川、天津卫的三岔河口,无一不是清晰的标注在地图之上,宛如亲见一般。
凭借着这份地图,他对形势也有着更加深入的了解,只是细细的盘算起来,怎么看却都感觉是他此前为清廷制定的计划太过于完美,将清廷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很难再找到什么可趁之机。
一整夜过去,刘成始终在书房中思量,但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让他从中谋取更多利益的办法。似乎唯有更好的协助清廷打败北伐军,规规矩矩的做一个没有兵权的幕僚,过着被人监视,尤其是被家中的妻室奴仆监视,随时都有可能被弃之如敝履的日子才是他此生的最优解。
对此,刘成绝对无法甘心。紫禁城的雄壮奢华,其代表的皇权更是让他沉醉其间,不能自拔。他从第一步踏进那里的时候就坚信那是他此生最大的诉求,为此他不惜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恍恍惚惚之间,刘成陷入到梦想之中,在他的梦里,倪良许的厉声质问,胡全才的温言鼓励交叉其间,甚至他更是在梦中看到了陈文,看到了那个曾经对他信任非常,那个提拔他独领一军但却被他背叛的统帅,如今陈文距离他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只剩下了一步之遥,而他却越来越远,甚至在陈文的身影消失后,周遭那一声声的汉奸的喝骂更是让他惊醒了过来。
“额驸,皇上有旨,要额驸尽快入宫议事。”
现在?
睡眼稀松的刘成很清楚的记得,顺治是要他在家安心休息几日,这段时间是对他的安抚,也是对他的投闲置散,更是留给那位新任武卫右军总统的遏必隆抵达小站大营用的。可是这话过去还没有六个时辰,连半天都没到就急匆匆的叫他入宫,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匆匆出了府,刘成策马奔向紫禁城。进了乾清宫,亲贵重臣们已经就位,只等他一人而已。只不过,比之昨日,今天再看这些亲贵重臣,一个个的脸色阴沉已极,更加让他确认了大事发生的可能。
“额驸,朕刚刚得到消息,浙匪的先锋已经突破了淮河,苏克萨哈那里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进(上)
消息是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的,而且是密报,此间也只有这乾清宫里面的亲贵重臣知道,为的就是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只不过,这等天塌下来一般的大事,于如今的满清,只怕也未必能够保密多长时间。
“奴才以为,此时还当镇之以静,纳喇大人能守多久就守多久,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朝廷本也没有指望他能在淮北堵住浙匪的攻势,无非是利用时间来削减浙匪的锐气罢了。”
用时间、用空间来换取新军决战时更有利的局面,这是当年创建新军之初,刘成便与顺治定下的战略。这些年打下来,旧式军队早已证明了并非是江浙明军的对手,唯有新军,这支师法欧洲陆军强国瑞典的战法训练出来的半封建半近代化的怪胎才有战而胜之的可能,再配上北方的一马平川以及清廷掌握的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骑兵,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方才是制胜之道。
这个道理,并非是在场的所有亲贵重臣们都已然遗忘,只是苏克萨哈的加急密报呈现于此,其中对未来战局的悲观犹如传染病一般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就连刘成也无法例外,因为淮北的清军恐怕真的如苏克萨哈所言的那般根本拖不了多长的时间。
………………
永历十三年九月初二,陈文亲率青年近卫师抵达扬州,稍作修整,大军便启程奔赴淮安的前进基地。
扬州与淮安之间相隔三百余里,不过运河连接两地,运河上也从不缺那船只和纤夫,大军自南京登船,在扬州进入运河便转由纤夫拉纤而行,却也不会耽误太多行程。只是这支大军还在赶往淮安的路上,此前已经抵达的几个师作为大军先锋便已经渡过了淮河。
黄河自宋时夺泗夺淮直到清末的十九世纪才再行改道,如今的淮河下游河道宽阔,泥沙量大,再辅以清廷这几年的经营,本不利于大军迅速突破。然则再坚固的工事也需得坚定的守军方可坚守,苏克萨哈倒是有心为清廷效死,奈何下面的绿营武将和地方官吏却没有几个与他一心的。
淮安府城西北方向的清河县,这里已经是淮河以北,江浙明军的金华师大军正在越过此间,沿着运河向徐州方向前进。
清河县城外,此城未有北门,大军绕城而走。金华师的指挥东阳郡王尹钺策马而立,目视着大军北上,而在他身旁,除却卫士、参谋,更有清河县本地的绿营将领和地方官员,一身谄媚的侍立在侧。
“王师威武,罪人仰望已久,如今能有幸亲见王师北伐中原,便是登时即死也是心甘了。”
“知县不必说什么死不死的,尔等主动反正,并且抗拒鞑子乱命,俱是有功之臣,待本王禀告监国殿下,自有封赏。”
“多谢王爷。”此言既出,知县见尹钺有些不悦,连忙改口道:“不,多谢郡王殿下,多谢郡王殿下。”
本县的绿营军官之首,乃是一任从山西迁过来的总兵官,眼见着江浙明军的高级将领还算好说话,连忙躬身问道:“郡王殿下,我等久仰监国殿下的赫赫威名,有心拜见……”
“监国殿下日理万机,什么时候见尔等,且等待随军参谋司的安排。”
尹钺打断了清河总兵的问询,后者和那知县等人也是毫无不满,连忙出言附和,并且表示一切等待陈文的安排,绝无二话。
“根据监国殿下之命,尔等文官反正,等待南下至文官训练班接受培训;武将反正,所部军队接受改编,人员等待安排至浙江新式陆军讲武学堂处接受培训,俱是培训过后再行安置,尔等可是清楚?”
“清楚,清楚,此前白将军与我等说过,我等俱是有罪之身,能得监国殿下如此厚遇,一定尽心竭力为监国殿下效力。”
文武官员一阵的点头哈腰,总算是过了这一关。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会启程南下,在南京等待安置。至于他们的官职,则由北伐军随军的文官和随行的地方驻军军官接任,文官直接接掌印信,地方驻军则是带着部分军队监督这些反正绿营来维持新占领区的秩序。
这样一来,陈文就可以避免掉当年郑成功北伐时留用收复地区文武官员而造成的稍有不顺即倒戈相向的局面。这是实力使然,也是经验教训,当年郑成功虽有十余万大军,但其中多是辅兵,战兵还要面对江南江北清军的威胁,尤其是还要设法对南京造成足够大的威胁,所以才会如此,而陈文既然有了足够的实力,也有了这等经验在前,自也没有必要再去犯这等错误。
反正的文武官员随同军官南下前往淮安,清河县则已经为随行的地方驻军控制。清河县的县衙前,新任的清河知县杨小磊站在县衙的大门前,只是一挥手,衙役们便抬着一个个沉重的箱子摆在身前,待箱子打开,银光闪烁登时便引起了一阵惊呼。
“王师北伐,征用民夫,只在本府工作,工钱每日一结,有敢克扣工钱的,包括本官在内,军法绝不留情。”
大军征用民夫,历来都是绝少有给足工钱的,甚至很多连饱饭都不给,几乎是大军一路前进,民夫的尸体就蔓延一路。陈文积蓄多年,再兼打击了江南士绅,家底厚实,大军北上自然是按照惯例发给工钱。
此番北伐,北方征用民夫只负责在该省搬用和运输物资、协助修筑堡寨等工作,大军自有备补兵编练而成的专业辅兵队随行,这些备补兵都是经过当地都督府训练过的,有着一定程度的战斗能力,不至如普通民夫那般。
有了这个保证,尤其是第一天的工钱正常发放,民夫的工作热情大增。能在这兵荒马乱的战争期间得到一份工作,养活家人,终究是一件好事,中国更是从来不缺勤劳聪明的百姓,待到数日后,青年近卫师护卫陈文抵达此城之时,城里城外已经满是四里八乡前来兜售各种农产品的老百姓了,而那些民夫也在码头、仓库、军营、堡寨以及官道和运河之上操劳。
青年近卫师一路赶来,全程都是坐在船上,由纤夫拉着在运河上向北进发。坐在船上,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船舱里待命,丁俊杰他们这些士卒与其他各队一样,只有少数时间才能登上甲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抵达清水县,青年近卫师下船,接下来的路程要开始步行前进,运河的运力要更多的向物资方面倾泻,毕竟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如此规模的大战,物资钱粮实在难以计数。
下了船,他们便以队为单位向城西的大营走去。码头之上,早已为明军和官府征募的民夫占据,不过只要离开了军管的界限,便是本地百姓的地盘了。
一筐筐的青菜、一篓篓的鸡蛋、至于那些粗糙的手工艺制品,诸如荷包、木雕之类更是比比皆是。更有甚者,还有几个和尚道士在兜售开过光的平安符,并且一口咬定,只要带着他们的平安符,就一定能够得到佛祖或是老君的庇佑,鞑子的箭矢、子弹都要绕着走,说得那叫一个邪乎。
对于这等,巡逻的军法官和监军官们是不会理会的,但若是有什么勾搭将士入教、什么信无生老母就能得弥勒佛庇佑的,军法官直接将他们抓起来投入大牢,连解释都不会给上半句。
“丁兄弟,你见多识广,怎么军法官不管和尚道士,却要抓信什么老母的,还有信弥勒佛的,他们都是干嘛的?”
相处时间长,队里面的众人对于其他人也都有一定了解。丁俊杰早年在童子军学堂就是“学霸”一级的人物,平日里在外打工,见闻也比常人来得更多一些。
此刻袍泽问及,丁俊杰便开口回答道:“这个其实很简单,我听说,运河沿岸,尤其是纤夫之中,多有信那罗教的。这个罗教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听人说过,罗教信无生老母,白莲亦是信无生老母和弥勒佛,据说就连那闻香教好像也和这罗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朝廷一向视其为邪教的。”
“原来如此。”
罗教或许还有些不太听闻过,但是白莲教和闻香教都是曾造反过的,官府对于他们的盘查很是严格,便是升斗小民也都是听说过的。甚至他们还听说过,江浙明军招募兵员,但凡是信教的都不要。
“更何况,他们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引军中将士入教,若是这些家伙日后造反了,信教的将士是听他们的,还是听上司的?”
明末江浙,但凡是农民起义,大多是有着明确的阶级诉求。江浙明军的将士绝大多数都是南方人士,对于这些民间宗教或是听过,却也少有真正去信的。尤其是军中对于这些民间宗教的态度,就更是对其避而远之。
“我听说,还有那等逼着别人去入教的呢。”
李由之低声一语,周遭的几个听了登时便是一惊,随即丁俊杰前面的苏靖之便一口唾沫呸了出去。
“我祖母、我娘都是信佛的,可从没有人逼着她们去信,乃是她们真心实意的相信只要行善积德,佛祖、菩萨就会保佑良善,这都是导人向善的。若是还要逼着别人入教,动不动就要造反的,那不是邪教又是什么,朝廷就该把那些欺骗百姓渔利的家伙都抓起来砍头。”
“谁说不是呢。”
列队行进,不过是窃窃私语。丁俊杰一边听着袍泽们的议论,一边看着周遭的百姓,那些在路旁兜售农副产品的本地百姓几乎无不是破衣烂衫,仅仅是勉强遮掩身体,其中很多甚至破烂到大片大片的露出皮肉。
这样的状况,在江浙,尤其是在他的家金华府那里已经是绝少有的了,江浙大地现在各处百姓的生产热情高涨,农田里、工坊里、城市之中,处处都是人力短缺,只要肯卖力气,富贵不敢说,饱食总还是有的。
下船之后,周遭变卖货物者有之,更有插标卖首之人,不胜枚举。行到东门,丁俊杰正看见一个监军官在一个卖女儿的汉子身前说些什么,及到近处才算是听个清楚。
“瞧你也是个有把子气力的汉子,有功夫在这里卖儿卖女,看不见衙门征募民夫?”
“这位军爷,小人不是没看见,也不是没听见,可衙门就真的能给工钱,到最后还不是白干活啊。”
“给不给不会自己去问问那些干了活的,况且咱们是江浙王师,不和以前的朝廷还有鞑子的衙门一样,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的。你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就直当某没说。”
监军官说罢便冷笑着摇头远去,倒是那汉子,看了看监军官的背影,再回头看了看自己女儿写满了不愿的小脸儿,咬了咬牙,把女儿头上插的草标一扯,继而奔着西面的码头大步走去。
“监国殿下当年在童子军学堂里讲过,仓禀足则知礼仪、衣食足则知荣辱,若是吏治不善,**遍地,老百姓被压榨得吃不上饭,又何谈礼义廉耻这四个字呢。”
看着淮北的此间,再回想起浙江的老家,那里的百姓大多能吃上饭、吃饱饭,卖儿卖女之人,若非是特殊情况,基本上都会被人所鄙视,就连教坊司里也都是犯官和俘虏的女眷,少有人把儿女往那里推去。
“若无监国殿下,当年我等便死在了四明山上;若无监国殿下,这些年我等也不过是衣食不保的贱民而已。监国殿下创立的保障军户福祉的制度,所以军户子弟的从军热情也是最高的除了对于军功田土的渴求,其中也未必没有报恩的心思,而一旦知道了礼义廉耻,对于夷夏之防就更加能够理解,这就是文明的力量。”
想到这里,丁俊杰突然对他们这些没有上过阵的新兵有了更大的信心。其实这等信心,丁俊杰他们仰望的存在,陈文也并非是没有,甚至这更是青年近卫师建立的原因之一。
当然,此时此刻,陈文并没有这个新兵的感悟,他的心思皆在北伐一事上面,不说别的,只是这大军主力,光是战兵和随行的地方驻军就有不下十二万之众,虽然各支军队的行止皆在随军参谋司的掌握之中,陈文却依旧免不了要盯着沙盘,听着各部的回报,看着前线、后方的报告,方可将全局掌控在手。
“监国殿下,金华师和江都师已经越过了宿迁,正在向邳州前进。邳州守军已经向我部输诚,不出意外的话,四到六天之内大军就可以抵达徐州城下。”
“嗯,告诉尹钺和黄锦程,不可轻敌冒进,注意鞑子的骑兵。”
“卑职遵命。”
“禀告监国殿下,伏波侯杨开所部舰队已经在鹰游山登陆。”
“大兰师和丹阳师现在在什么地方?”
“回监国殿下的话,刚刚传回消息,他们已经越过新坝,正在向海州开进。”
“很好,告诉杨开,收取海州之后,继续向山东进发。”
海州一地,便是后世的连云港,那里将会是计划中的舰队北上的转运码头。此番三路进兵,陈文将东西两路的军队分别交给了张自盛和安有福,他只统领作为主力的中路军沿着淮北、山东的路线向京城进发。他相信,清军一定会在他进军的路上等着他,不过他也不急,因为等到东西两路全部展开之后,那时候才是清廷死路一条的时候。
第一百二十五章 前进(中)
徐州地处南直隶、山东、河南三省交界之处,更是传统意义上的扬州、青州和豫州的交汇之所,是故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清廷由于将绝大多数的资源都投入到新军的扩编之上,不可能早淮北建立起如明廷在辽东那般的堡垒群,更别说是棱堡,所以更多的还是打算依靠河流、山势以及人工沟壑和绿营兵来消磨北伐军的锐气,甚至都没有打算能够守上多久。
然而,江浙明军在此前几年表现出来的惊人战斗力配合军情司的策反攻势,先锋部队自越过淮河以来在淮北地面上便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当地绿营、协防绿营及地方官吏无不闻风而降,如今作为第一批进入淮北地面的前锋部队,金华师和江都师正在大踏步的杀向,不,是走向徐州重镇。
清廷负责淮北军务的方面大员,领侍卫内大臣苏克萨哈出身正白旗,原本是是多尔衮兄弟的手下,后来靠着多尔衮死后的反戈一击,从而得到了顺治的信任,后来更是在顺治死后成为了四大辅政大臣之一,也是唯一一个非两黄旗出身的辅政大臣。
身在徐州,苏克萨哈统领淮北近四万的绿营兵,麾下只有两千八旗军,还是满洲、蒙古、汉军和高丽这四支八旗混编而成的,平日里无非是充当监军和威慑而已,维持地方和作战的任务还是要靠绿营兵为之。
江浙明军越过淮河,各府县的绿营便纷纷归降,这等状况苏克萨哈并非没有预料,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般的彻底,仿佛淮北的绿营将领们早已是约定好了那般。
徐州是南直隶的最北端,也是淮北地区的最北端,苏克萨哈在此掌控全局,原本靠着恩威并施,淮北绿营的众将也算是被整治的服服帖帖,可是现在看来,全部都是装的,在这些表演艺术家们的卓越演技面前,他就和一个傻子没什么区别。
“纳喇大人,浙匪的行进速度实在太快了,刚刚接到消息,他们在昨天已经拿下了宿迁,照着这个速度,用不了几天就要兵临徐州城下了。”
作为副手的固山额真并非与他同样来自于正白旗,甚至连镶白旗也不是,但是到了如今的局面,二人绝对称得上是同病相怜,因为他们都是清廷留在淮北地区的炮灰,没有谁能够例外。
“可恨这些绿营汉狗不肯用命,一个个的望风而降,等新军杀败了浙匪,定要叫他们好看。”
话虽如此,可苏克萨哈却也知道,他在此地的任务并不仅仅是用来在北伐军越过淮河后向清廷报警的,而是要设法拖延北伐军的进攻势头,消磨其锐气,也是为新军争取更多的时间。如今绿营纷纷倒戈相向,他能够信任的也只有这支八旗军而已,奈何兵力实在太少,连给江浙明军前锋部队塞牙缝都不够,想要完成任务实在是难上加难。
“纳喇大人,还记得当年朝廷做过的那个最坏的打算吗,黄河就在边上,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看那些浙匪还能从黄河上飞过去不成?”
固山额真提及的事情,苏克萨哈自然记得。当初济尔哈朗惨败溧阳,顺治曾一度悲观到了要退回辽东,虽然此事在八旗的联手之下未能成行,但是南方的威胁巨大,他们也不是没有计划过利用一些特殊手段,比如说掘开黄河,以水为兵来阻拦江浙明军的攻势。
但是后来随着江浙明军在淮河一线停下了进攻的步伐,而清廷在丢失江南之后对于淮北的粮食也存在着巨大的依赖,此事才算是作罢,此刻固山额真提及,却也登时便引起了苏克萨哈的兴趣。
黄河夺泗夺淮,不似后世那般进入山东地界,而是过徐州,入淮安府,汇入淮河之后沿着淮河的河道入海。这般状况,至今已有近五百年之久,黄河裹挟泥沙,沿岸不断的加固堤坝,地上河的现象已成,平日里便是水患连绵,明时国家要在此倾注莫大的精力,若是能够以水代兵,莫说是拖延时日,弄不好还能借此消灭掉不少江浙明军。
洪水滔天,那是天地之威,非人力所能抗衡的,明末的时候明军也并非没有用此法来对付过农民军,称不上是什么新鲜事。只是从何处着手,如何调派人力,这些东西都是需要细化下来的,尤其是他们手里并没有太多的人力资源,想要成事还是须得借助于绿营之力方能成事。
奈何,绿营不可信,如今已是他们这些八旗军的共识,苏克萨哈犹豫再三,也没有敢去惊动绿营,只得与固山额真进行商讨,计划出动八旗军到徐州下游去裹挟百姓来开掘堤坝。
说干就干,不过未免惊动到绿营,苏克萨哈与那固山额真还是决定关闭城门前后再行分批从各门出城,每批的数量不过一两百人,也不至于引起太大的骚动。当然,苏克萨哈还是要继续坐镇徐州城的,省得定海神针没了,那些徐州绿营和协防的绿营就要闹着反水了。
依照计划,城内的八旗军分批次出城,如分流的溪水般在城南十里处重新汇聚。而绿营兵方面,那些总副参游的绿营将领们则纷纷被苏克萨哈传到行辕开会,开会商讨“如何迎战江浙明军”的事宜。
顾名思义,开会是苏克萨哈用以降低那些有心反正的绿营将领对此横加干涉的可能和时间的。而他也相信,只要把黄河的堤坝掘开个口子,以着陈文的性子,这些绿营将领估计也未必再敢反正过去,只能与满清算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苏克萨哈的计划顺利执行,与此同时,徐州总兵在城内的大营的中军大帐中,一个去年才进入徐州总兵亲兵队,相貌俊秀得被不少清军视之为是徐州总兵养的相公的亲信家丁却诡异的正在此间主持军议,而更加诡异的却是,在此受教的军官们无不是一脸的谄媚,就差跪在这个家丁面前舔鞋底子了。
“各位既然有心反正,追随监国齐王殿下,日后入了我江浙王师,以前的那些臭毛病就都给戒了。这不是本官在危言耸听,尔等想必也知道,我江浙王师军法森严,便是监国齐王殿下当年也曾受过鞭笞之刑。军法、条例,在诸君之上,亦在我陈文之上。当年监国齐王殿下就是这么说的,这些年也是这么做的。”
“不过尔等也须明白,只要遵守军法、条例,你们也不会担心受到什么歧视。王师之中,亦有降将出身的将领,雍国公马信、汾国公胡来觐,下面的侯爵、伯爵乃至是营官、局总不胜枚举。此番收复徐州,江都师旗下仪真营的营官康时升就是江西降将,如今亦是随军北伐。”
家丁站在总兵的座前颐指气使,下面的绿营军官们也一个个的支起了耳朵,面上写满了受教二字,只盼着家丁能够多讲一些江浙明军内部的规矩。
听到此处,上首那个加副将衔管中营游击事的军官拱手一礼,继而恭恭敬敬的问道:“白将军的教诲,我等铭记在心。只等王师抵达徐州,咱们把差事交了,就立刻解散家丁亲兵队,到讲武学堂去受教。日后也是鞠躬尽瘁,誓死效忠监国齐王殿下,绝不敢有二话。”
江浙明军的规矩多,这是天下闻名的事情,军法、条例为数不少,不过照着这位白将军所言的那般,只要能够记住几个原则,并且能够遵照原则行事,就干犯不到军法和条例。
至于降将的身份,江浙明军的高级武将基本上都是跟着陈文从大兰山一路杀出来的,但却也不乏降将,四明山镇阵斩定海总兵张杰的胡来觐,松江府大败苏松总兵梁化凤的马信,都是降将出身,也没有受到什么不公正待遇,与这位军情司的长官说得没什么不同。
这边表着忠心,一个亲兵却走了进来,凑到家丁耳畔嘟囔了几句。众将听不到说的是什么,但是看到那家丁面色一变,心中却也是噔的一跳。
“各位不用害怕,王师照旧在前来徐州的路上。不过嘛,这城里的鞑子不太安分,据说是想要掘开黄河的堤坝来拖延我江浙王师的行程。本官想着,既然各位有心反正,何不在此时立下些功劳出来?”
家丁说罢,扫视一番,众将听过了这番话却无不是脸色煞白。片刻之后,家丁的眉毛皱起,那个中营副将连忙躬身一礼,继而向家丁解释起来,同时也打探起了具体的情况。
副将如此,家丁也没有如何,干脆将情况一一说来。听过之后,这些军官才弄明白,合着这时候苏克萨哈开会原来就是在提防他们这些绿营武将。只是一听要直接与八旗军对敌,却无不是吓得战战兢兢,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根据守门的各部报告,鞑子分了六批,每批两百人,分别从各门而出,由那固山额真带队。现在城里头只有八百个鞑子,而且大多是新汉军和高丽邦子。怎么,各位既要为监国齐王殿下效死,连假鞑子都不敢杀,此前种种,合着是在欺我白景赫不成?!”
作为军情司最老资格的军官,白景赫经验丰富已极,对于这些绿营将领,深知道他们的心思如何。此刻厉声喝问,众将登时便是汗如雨下,更有甚者则是直接拜倒在地,口称死罪,但却并不敢接下白景赫下达的任务。
“一群软骨头的废物,要是有哪怕一个局的王师在,老子还犯得着用你们这些家伙不成?”
心中如此,白景赫干脆也不说话,面上冰寒,整个大帐仿佛都降低了几度。片刻之后,那个副将咽了口唾沫,继而又是一礼,随即才咬着牙应和道:“白将军有令,末将绝无二话,只恐我家大帅安危。”
“正是,正是,我等亦是如此,亦是如此。”
众将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纷纷表明了若非顾及身在行辕开会的徐州总兵的安危早就跟着白景赫去杀鞑子的态度。众将如此,白景赫却也是摇头一笑,继而对众将言道:“尔等以为,既然苏克萨哈今天才定下的计策,本官现在就已经得悉了,那么赵总兵的安全还需要尔等操心吗?”
听到这话,众将猛然想起此事,登时便是一身冷汗。江浙明军能够从苏克萨哈的行辕里获知如此机密,军情司在那里面不是有潜伏人员,就是策反了什么人,一旦想到就连苏克萨哈的行辕里都有江浙明军的人,汗水登时便是哗哗的往下流淌。
“末将等谨遵白将军号令。”
徐州本地有绿营不下万人之众,光是这府城里面就有不下四千,其中一半是徐州总兵的直属部下,剩下的两千分属两个副将,其中的一个也被白景赫策反,满打满算,这徐州府城里苏克萨哈也就只有八百八旗军和一千绿营,仅此而已。
这边行动起来,那边的会议还没有结束。苏克萨哈还在大谈新军的战斗力强悍,清廷必然能够翻盘云云,只是没过一个时辰,便有守门的兵丁来报,大批的绿营正直奔着行辕而来。
“兵变?”
思虑及此,苏克萨哈当即便向那一个总兵和两个副将看去,看到的却也是三张不可思议的神情,唯独是其中的恐惧,却还是让他心中暗自惊诧。
“来人,保护好这几位将军。”
软禁不需要理由,苏克萨哈下了命令,便派人去八旗军的军营调兵,同时勒令行辕卫队以及府中包衣奴才谨守门户,等待援兵。
苏克萨哈的布置合情合理,奈何这支绿营也是有心算无心,直接从城上调来了一门佛郎机炮,直接便将行辕大门轰开。
“活捉苏克萨哈!”
“杀鞑子啊!”
大队的绿营兵冲入行辕,更是分出了一部堵截八旗援兵,城内喊杀声四起,超过三千绿营兵与八百八旗军混战在行辕及其周遭的区域,一时间也是难舍难分,但是等到最后一支绿营赶到,直接对八旗军大开杀戒,战况也彻底变作了一边倒的境地。
“怎么样,鞑子也是人生爹妈养的,不比尔等多三头六臂吧。”
“白将军所言甚是,还是白将军指挥若定,有王师撑腰,我等也算是再世为人了。”
苏克萨哈被俘,城内八旗被一扫而空。白景赫没有犹豫,干脆策动了徐州本地的绿营兵,直接出城向城外的八旗军杀去不求击败,只要干扰他们,让他们没机会掘开堤坝即可。
三天后,金华师的先锋抵达,城外的八旗军在绿营的骚扰和明军的攻击下向山东方向溃逃。徐州的城池交接完毕,金华师和江都师稍作休整,继续向山东地面进发。而再过了几天,陈文亲率青年近卫师抵达,被一众徐州绿营武将五花大绑着抬来的苏克萨哈已经饿得眼冒金星,见到陈文连句话都说不利搜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黄河,本王就放了你。当然,只要你能从这儿游到对岸就行。”
此言说罢,陈文一挥手,得了命令的徐州绿营武将们便有志一同的吆喝着号子,直接将解了绳索的苏克萨哈从堤坝上扔了下去。
黄河水滚滚向南,涛声震天,苏克萨哈在河上划过了一道抛物线后便掉进了浊流之中。起初,堤坝上的众人还能依稀看到苏克萨哈在河中挣扎,但是没过一小会儿,那留着金钱鼠尾的挣扎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这道翻滚的昏黄之中,再也找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前进(下)(第一更)
江浙明军的豫章师和永嘉师、金华师和江都师、丹阳师和大兰师分别从皖北、运河以及沿海三个区域齐头并进,清廷的淮北防线在短短的半月之间便土崩瓦解,数以四万计的淮北绿营面对处于数量绝对优势的江浙明军北伐部队,可谓是闻风而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收复淮南以来,江浙明军准备三年有余,一旦发动,便是雷霆之威。如此顺遂,其中多有军情司对淮北绿营和官吏的策反,依仗着江浙明军的强大实力和过往战绩,淮北地区缺乏足够八旗军控制的绿营们纷纷倒戈相向。说到底,这就和他们当年降清时的思路没什么区别敌人过于强大,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其中,就这么简单。
“我部横扫淮北,如今先锋已经进入山东地界,此番北伐,确是要比预计之中的更加顺遂。”
江浙明军早年在实力处于下风的时候尚且能够连战连捷,如今整体实力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尤其是这几年与尚耿二藩的藩兵、与秦藩的大西军之间的战斗往往都是碾压式的战斗,军中不可避免的存在着乐观,甚至是膨胀的情绪。
此番北伐,与淮北地界哪怕是一次小规模的战斗也无,就算是在徐州的那次冲突也是被策反绿营与八旗军之间的战斗,江浙明军无有一兵一卒的伤亡,形势称得上是一片大好。
麾下的众将和参谋们一片乐观,陈文也是微微一笑,继而言道:“虏廷的命门在于他们的核心人口数量太过稀少,有限的人力资源只能全部倾注于新军之上,就算如此其中还少不了这几年新入旗的货色。于淮北,此间虽是北伐军的必经之路,但却依旧无法提供更多的八旗军来进行牵制,唯有利用绿营作为炮灰一途。可是绿营原本就大多是降了鞑子的旧明军,他们既然能够剃发降清,自然也能够倒戈相向。虏廷的淮北防线看似可笑,其实关键还是核心人口的问题导致战略布局受到制约所致。”
陈文说到这里,作为随军参谋司谋划科的科长,张恭彦便代表了众人向陈文问道:“那么按照监国殿下的意思,接下来的进军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易了?”
“是的,鞑子可以放弃淮北,甚至可以放弃山东。以着他们的核心人口数量,唯有新军击破我北伐军主力,方能借此翻盘。否则的话,这些地方就算是没有丢得那么快,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了。有人,才有未来可言。”
………………
中路军在淮北的高歌猛进,甚至开始了对山东的蚕食,三路北伐的另一路,由九江郡王张自盛率领闽中师和苗国公侯国远率领的庐陵师分别自襄阳和黄州出发,进攻河南地界。
河南南部的南阳府和汝阳府早已与江浙明军安通款曲多年,两部兵不血刃的收取了府城和沿途的县城。
当陈文抵达徐州重镇,沿着运河和沿海两条路线继续北上的大军进入山东地界之时,西路军的两支主力刚刚在汝宁府北部的上蔡县完成集结,计划由此经郾城、许州一线北上开封府城。只要收复了开封,与皖北的明军协力拿下归德府,西路军依靠对这四个府的府县的实际占领来压缩清军优势骑兵穿插河南、皖北道路的目的就算是达到。
至于河南的西北部,乃至是陕西和山西,完全可以等待中路军击破清军主力之后再行缓缓图之,估计到时候传檄而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然而,两个师的部队兵力不少,加一起也有两千余骑,但是这么大的区域,面对河南提督线国安所部由清廷特别组编的五千骑兵,配合河南北部的绿营骑兵,根本不是这支西路军能够应付过来的。
攻取这两个府的过程中,虽有当地绿营反正,但却还是遭到了几次小规模的袭扰。如今大军合流,准备北上开封,根据探马报告,清军的骑兵数量也越来越多,列阵而战倒是不怕,奈何粮道关乎重大,这两个府也有为数不少的县城尚未收复,当地绿营也没有全部归附,若是与这些清军骑兵合流,必成祸患。
“线国安这个狗汉奸,某听军情司的人讲,这厮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前番将说客送交虏廷,现在又全心全意的骚扰咱们,简直比真鞑子对虏廷还要忠心。”
比之张自盛,侯国远所部遭到的袭扰次数远远胜之,对于这个定南藩的旧将可谓是深恶痛绝。
眼见着西路军的副帅如此,张自盛作为主帅,也只得出言安抚道:“袭扰咱们,总比他们到淮北捣乱要强。咱们西路军本来就是偏师,按照计划拿下河南的南部和东部,压缩鞑子骑兵的行动空间,为中路军北上创造更好的条件就够了。现在战略目标已经达成了一半,剩下的还有吴帅配合,总还是有机会的。”
“张帅说的是,末将也只是发句牢骚罢了。”
侯国远叹了口气,但是那副愁眉不展却还是没有因此而得到缓解:“您来之前,末将刚刚得到消息,军情司在河南府和开封府的人查探到,自北伐开始,鞑子已经从陕西回调了驻防八旗,从漠南蒙古招募了大批蒙古鞑子,其中有一部分便是要在河南给咱们捣乱的。”
从河南北部送来消息,虽说还是一个省的地界,但此间并非是江浙明军的地盘,再加上路途之类的因素,情报本就是有着延迟性的。消息刚刚送到不久,可弄不好现在这些清军的援兵就已经进入到河南地界了,等他们北上前往开封的时候正好碰上。
骑兵数量始终并不占优,这是江浙明军一贯以来便存在的问题。江浙并非是优良的养马地,也不出产战马,就南方而言,滇马也更加适合山地作战,其肩高面对蒙古马实在是不小的劣势。
此番北伐,江浙明军集中了大量的优质战马来编练老年近卫师,参与北伐的十个师也都是齐装满员,就连地方驻军也编练了一些骑兵部队来配合维持北方新占领区的秩序,奈何比之背靠蒙古大草原的满清而言,光靠缴获和购买,也实在不是可能比拟得了的。
侯国远提到的事情,张自盛刚刚赶到,还在熟悉情况,但是听了这番话,张自盛的眉头也不由得为之一皱。
他的年纪不小了,是江浙明军这个军事政治集团中年纪最长的武将。在江西奋战多年,后来跟了陈文,才算是真正看到了将鞑子赶出中国的希望。为了这个希望,也为了完成揭总督、傅侍郎、洪兄弟、曹兄弟、李兄弟这些战死在江西的好友们的愿望,如今愿望成真就在眼前,奈何清廷也并非是完完全全的劣势,以至于就连张自盛也是心中焦急。
“咱们难,监国殿下那里更难,那里才是鞑子的主力所在,淮北还好,山东和直隶的鞑子骑兵只怕是为数不少啊。”
二人说着,便凑到了沙盘前,根据情报去商量接下来的行动时间、路线以及其他的一应事态,只是这河南地界,称得上一马平川,大片的平原地区对于骑兵而言实在是极佳的作战地域,全然不似江浙那般的山林密布、水网纵横,对于江浙明军这支惯常在南方作战的军队而言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尤其是对他们来说更是如此。
闽中师刚刚抵达,还需要时间修整,张自盛和侯国远召集了两师的参谋,筹划良多,奈何手里的筹码就这么多,江浙明军的火器化日渐增高,除了粮草还要运输大量的火药,一旦遭逢袭扰,若不能妥善应对,更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损失,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
军令如山,虽然西路军只是在大致的战略方向上自行其是,但是也须得配合淮北的北伐军主力,只得硬着头皮出兵。
大军出了上蔡县,经西平、过郾城、等到走到临颍的时候已经遭逢了数次袭扰,前进速度被拖慢了许多。尤其是进了开封府地界,打着河南提标旗号的清军骑兵就始终在左近徘徊,时不时的就要过来干扰一二。然则西路军的骑兵数量有限,分散开来更显捉襟见肘,想要将其驱逐更是不可想象。
“今天就走了不到三十里地,这么磨蹭,从进了金华府之后就没有过。”
袭扰拖慢了行军速度,而且随着大军深入河南腹地,遭到的清军骑兵袭扰就越加频繁。就结果而言,伤不得根本,但是军队的行军速度大幅度降低,尤其是粮道的安全更是牵扯着这支西路军的大半的精力。
“鞑子的骑兵越来越多,到了明天,二十里能否保证都很难说。现在就两条路,其一就是原地待命,等待南阳府和汝宁府的官府、驻军布置完成,军需仓储基地前移;另一条就是携带足够的军需粮草,大军直奔着开封府杀过去,有什么事情拿下开封再说。”
张自盛的两个计划,说到底都不是很现实。前者严重的拖慢了行程,正是鞑子所愿意看到的,更加不利于中路军的前进;后者则需要储备足够的军需粮草,而且数量越多就越需要大军保护,更何况这也根本不能解决不断受到干扰以至于拖慢行程的问题,甚至就连拿下开封之后也一样如此。
临颍县到开封府城,两地相隔不下两百五六十里地,其间还要渡过多条河流,如果大军以二十里每天的速度前进,也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甚至是一个月的时间。而大半个月之后,迟迟不能拿下开封和归德,皖北的明军的前进步伐只怕也是要受到影响的。
二人正犯愁着,一个传令兵赶来,带着一个年纪轻轻却是一身蟒袍玉带的武将而来。这个年轻武将,张自盛和侯国远都没有见过,但是随着传令兵的介绍,张自盛却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甚至依稀的看到了稍微摆脱此番困境的希望。
“临国公没有带军队过来吗?”
张自盛是郡王,更是西路军的主帅,论年纪甚至比之李来亨过世多年的义父李过都不差什么。此间张自盛有此一问,临国公李来亨连忙拱手回道:“回禀张帅,末将奉监国殿下之命,率领本部骑兵前来效命,奈何路途遥远,麾下将士尚在汝宁府修整,不日便会抵达军前。”
陈文接受了监国的册封,便给了那些到南京表忠心的藩镇们两条命令,其一是各守信地,严禁进入他人防区;其二则是有意参加北伐者,可帅本部精锐到军前效力。
李来亨的镇守之地在四川的叙州府,匆匆赶来,能够赶在四川众将的最前面还是众将对于李来亨所部战斗力的信任,满心满意的想要借此来打一个开门红,日后也好在新朝立足。李来亨率部赶来,所部俱是骑兵,此前沿着长江顺流而下,抵达武昌之后北上,人还好,战马总是需要些时日的,否则上了阵,状态不好也影响战斗力不是。
“既然如此,咱们就在此修整几日,等临国公的部下赶到再行北上。”
“这?”
行程已经耽误,侯国远对于张自盛的提议颇有些犹豫,不过张自盛对此却是信心满满:“磨刀不误砍柴工,老夫信得过临国公的部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前进(完)(第二更)
数日后,西路军按照计划继续向着开封进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过了临颍县,便是许州,那里便是曹操迎汉献帝的那个许都。大军抵近,但想要抵达许州,却还是要渡过一条石梁河,一路上历次渡河,军队都少不了被清军骑兵袭扰,而这一次守军并没有像此前那般闻风而降,反倒是继续坚守。
西路军唯恐前后失据,只得以着更加稳妥的方法渡河,但是如此境地,也正是清军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自也不会轻易放过。
石梁河南岸,明军按部就班的在河上修建浮桥,并且涉水渡过一些部队在浮桥的另一端列阵迎敌。这条河,其实算不得有多宽,奈何对岸已有清军骑兵游弋,这边更有大批的清军骑兵正在不断的聚合,求稳也是在所难免。
南岸远处的一处土丘上,河南提督线国安正在用望远镜遥望着远处明军渡河。尾随多日,亲自带队袭扰更是从这支明军进入开封府地界就已经开始了,此番于他而言,正是最好的破敌时机。
“侯爷,这里面不会有诈吧,此前在临颍的时候,好像随后赶到了一支骑兵。”
线国安原本是三等伯爵,随着清廷的一系列失败以及线国安从武昌逃回后的表现,再加上清廷需要这位宿将来坐镇河南,三等伯就变成了一等侯,而出于对三顺王下场的恐惧,线国安也更是卖力的为清廷效力,尤其是他的老将主的独女已经是皇太后的干女儿的情况,更是不敢做出任何悖逆清廷的举动,唯恐会牵连到孔有德仅存的骨血。
追随孔有德多年,线国安既是自身的汉奸的同时,也是从辽东战场一路杀到今天的宿将,麾下军官所指,他自是知道,但是仅仅一支五六百人,而且看样子还是些破衣烂衫的杂牌部队的骑兵而已,就让他放弃眼前的良机,却也是不太可能的。
权衡一二,线国安还是决定来一票大的。这支江浙明军携带了大批的地方驻军,他们抵达一县,便屯助于此,若是真的让这支大军抵达开封的话,他们的机动能力和机动幅度都要受到限制,甚至更有可能会被优势明军蚕食、乃至是聚歼。
到了那时候,即便他们能够摆脱限制,可是麾下清一色的骑兵部队,长期暴露在乡间和野外,缺乏城市作为依托,光靠着乡间的掳掠也很难支撑太久,长期的劫掠也会导致军队缺乏足够的时间来作战、袭扰,危险性更是大幅度增加。
“用兵没有不冒险的,回家奶孩子倒是不冒险,可那是娘们的活儿,汉子做不得。现在咱们骑兵多,但整体实力上却依旧是劣势,不光是咱们,朝廷也一样是劣势。不管怎样,总要试上一试,否则任由浙匪这样下去,咱们又如何做得到牵制二字?”
部下深知,线国安是不会降过去的,既然如此,也只得尽力转圜,唯独能够多些指望的就是在河南战场上多牵制些江浙明军的部队,为新军创造更加有利的条件,仅此而已。
麾下众将不再出言相劝,线国安也拿着望远镜观察着明军渡河部队的动向。这支江浙明军是西路军的主力部队,两个师配上不下五千的地方驻军,骑兵是少,只有两千多人,加上后来的那批也不过是三千骑左右,比之他集结的四千骑依旧是劣势,奈何步炮骑工混编的编制,单单只有骑兵的他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只得继续观望下去,等待更好的机会。
河上浮桥连起三条,那个打着庐陵师的营头先是渡过了一批先头部队,在河对岸列阵以待许州绿营,随后一个骑兵营渡过,三个战兵营更是紧随其后,其秩序井然,渡河速度之快着实让线国安的额头上汗水密布。
“这支浙匪,怕也是不好攻啊。”
西路军以着线国安难以想象的速度渡过河,随着河对岸的明军数量越来越多,许州的守军也不再似刚才那般上前骚扰,反倒是越退越远,畏缩之意隔着大老远线国安就可以嗅到。
片刻之后,庐陵师的骑兵渡过了河,步兵也紧随其后,与此同时,另一支由重兵保护的部队却独立占据了一条浮桥,反倒是其中的一个步兵营转而在退到了侧翼掩护。
线国安注意到这支部队,当即就忍不下去了,他很清楚,那些短粗的巨炮就是那种名为臼炮的破城利器,清廷也曾花了大价钱走私过几门,此前炮组随新军去过陕西,甚至轰然了潼关的城墙。一旦这些武器渡过了河,明军就可以向许州发动攻城战,届时许州守军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他的计划也会因此而彻底泡汤。
“动手吧。”
步骑混编的江浙明军虽然骑兵很少,但是步兵战阵之坚韧也是世所闻名的。河南提标五千骑兵,线国安聚集了不下四千余骑,但若是说将其彻底击败,他也是不敢作此妄想的。但是,只要能够牵制住这支尚未渡河的部队,烧毁掉后队的部分粮草军需,这支北伐军偏师的行动能力必然会受损,再加上优势骑兵对粮道的袭扰,就可以进一步的限制偏师的行进,由此便可达成既定的战略目标。
海螺号声响起,线国安亲率的一个千骑的营头向江浙明军的方向靠近,片刻之后,随着更多的海螺号声依次向着远方响起,更多的骑兵出现在了天际之间,并且以着最快的速度与线国安所部靠拢过来。
由于骑兵数量受限,明军的预警范围始终受到压制,不过清军既然开始集结人马,摆明了是要动手,而江浙明军这边的闽中师也立刻就摆出了防御的阵型,将后队的军需粮草包裹了起来。
半渡而击,打得就是一个首尾不能相顾,此间西路军摆出防御阵型,但却依旧没有停下渡河战兵营没有,炮队也没有,甚至就连部分军需粮草也在有计划的向对岸运输。
线国安很清楚,这支明军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打掉一路敌军,避免在预警范围过小的情况下始终暴露在前后两支敌人的夹击之中。此番布置,摆明了是对许州采取攻势,对线国安所部采取守势,只要拿下了城池,就有了依托,到时候即便是数万大军包围,也能更好的坚持下去,更何况现在线国安也集结不了那么多人马出来。
线国安是宿将,只要稍加观察,凭着经验就能猜到对手的大致意图所在。然而,这等意图也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明军一步步的在河南利用县城建立据点,区区数千骑兵,面对坚固的城池,每座城池里多则上千,少则数百的守军配合城内组织起来的百姓,尤其是清军屠城的坏名声,对此是完全奈何不了的。更何况,据点连绵不断,不光是粮道的安全性提高,他们也同样受到了更大的限制,现在张自盛摆明了就是要在他眼前如此做来,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趁着大队骑兵集结的功夫,线国安细细的观察了片刻,更是透过斥候们的一双双眼睛,他很快就定下了攻击目标。待到集结完毕,重新蓄养了些许马力,袭扰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大队的清军骑兵呼啸而出,看似是呼啸而上,全无章法可言,但是在老于兵事之人眼中,却完全是主次分明,主攻、侧击面面俱到,甚至观察久了,张自盛也可以看明白其中的攻击重心到底是在何处。
“临国公,这次就看贵部的了。”
“张帅请放心,末将自当竭尽全力。”
李来亨拱手一礼便从中军大旗的土坡处离开,直奔所部兵马而去。在此摆出防御姿态的闽中师这几年驻防广东,直到战法调整才轮番调度到了湖南。
此时此刻,江浙明军的空心方阵摆了出来,只是根据新的战法和编制,长矛手的比例减小,前排的长矛阵显得有些单薄,但是后队的火铳手们却一个个的开始装填,随即将套着铳剑的火铳对准了崩腾而来的黄沙。
线国安的帅旗位于大军以西,背面是河,闽中师的布防也是依河而立,侧重于西。相较之下,东面是最为薄弱的,而且根据线国安麾下斥候的探查,东面的步兵还好,但骑兵似乎要比其他方向的明军骑兵要来得散漫一些,并不似江浙明军那般招牌式的严整。
李来亨赶来,他的部下们还在摸着身上崭新的军服,尤其是胸腹部凸起的骑兵板甲和一体成型且用螺栓固定可以抬起放下面甲的头盔,更是让他们爱不释手,一个个的渍渍称奇,甚至就连李来亨赶到之时,也是无不感慨。
与其他闯营不同,李来亨所部是承袭自李自成的妻弟高一功和侄子李过的人马,都是闯营最核心的武力。这些年困在夔东,军势日颓,若非是陈文的援助展开,只怕连现在的实力也未能有了。
来之前,李来亨便倾一军之力,给这支所部精锐以最好的甲胄、武器和战马,甚至其中还有近两百余人是袁宗第和刘体纯临时调拨的,俱是闯营余部精锐。可是等到了湖北,尤其是追上这支西路军以来,他才发现他视若珍宝的那些扎甲、锁子甲和皮甲全然是一堆破烂,此间麾下换上了江浙明军的制式骑兵板甲,就更是显得精神奕奕。
远处的清军骑兵越来越近,看上去似乎不下千骑,李来亨策马向前,所部骑兵也紧随其后,很快就在步兵的空心方阵前列出了三排横阵。
这般布置,并不符合江浙明军惯常的方阵在前,骑兵寻机突击的战法,但是既然张自盛给了李来亨对所部骑兵的自主权,骑兵背后的步兵也只得配合进行阵型的调整。
滚滚的黄沙之中,河南提标的部队越来越近,这支中营是线国安所部最为精锐的人马,俱是定南藩兵组成,战斗力远胜于普通绿营,更是得到了四百余骑左营人马的支援,兵力更为雄壮。
此番以此间作为主攻方向,抛开这里的明军骑兵看上去要弱一些之外,更重要的是根据斥候回报,明军军需粮草中的火药似乎就在这些步兵方阵的背后等待渡河。
此间既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所在,当以防御为核心要务,提标中营袭来,看到的却是明军骑兵在阵前列阵,加总兵衔管中营游击事的这员定藩旧将眼见于此,只得让所部兵马在更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蓄养些马力再行发动攻击。
骑兵机动能力强,此番布置未免遭到对手突袭也是正理,可是这边刚刚开始修整,明军那边却率先动了。
骑兵列成三排,只是跑起来就变得有些混乱,但是李来亨却也不急,他们并没有急着发起冲锋,而是前进到一定距离之后才停了下来,重新恢复三排的列阵。
骑兵作战,马力为先,对手摆明了就是在抓这个时间节点,中营总兵却也不急,干脆镇之以静,等待对手的后招。
他是有这个资本,除去所部精锐以外,他麾下一千四百余骑,比之对手那只有五六百骑更具数量优势。况且骑兵乃是离合之兵,此间对手直愣愣的策马杀来,看上去甚是呆板,尤其是当下一幕出现,更是让他怀疑起这支骑兵的指挥官根本就不懂骑兵如何使用。
李来亨所部重新恢复了三排列阵,随即第一排便策马杀出,但是后两排却并没有紧随其后,只是任由着第一排冲了上去,竟完全是一副看戏的模样。
明军处处透着诡异,但中营总兵却也不急,分出了三百本部骑兵迎战,他便勒令其他部队继续蓄养马力比之明军,他和他的部下们是从远处赶到线国安将旗下汇合,修整片刻就绕了过来,战马自然要更加疲惫。此刻派出三百骑兵迎战明军第一排的那两百骑,已经是高看了一眼,奈何等到这两支骑兵接上了战,他才发现好像他派出的骑兵似乎还是少了。
中营的三百余骑杀出,策马骑射,箭矢抛向远处的明军骑队的同时,明军也以着同样的手法予以还击。
待到一箭射完,弓收弓袋、箭归箭壶,随身的骑枪、马刀以及各种各样他们用惯了的兵刃在手,径直的扑向远处与他们没有两样的对手。
三百骑对两百骑,清军声势占优,以着更大的范围,如乌云压顶一般向对手笼罩而来。转瞬之后,骑兵交错,带队的清军守备一剑砍去,却被那个灵活的明军闪开。
剑锋划过之时,正是对准了那个明军的脖颈,但是那个明军却能在转瞬之间就强强让过了剑锋,绝非是什么新兵。
明军骑兵躲过了这一击,几乎是与此同时,右侧的另一个清军一枪刺来,长枪刺中小腹的甲胄。
一边躲闪长剑的劈砍,一边明军骑兵还做出了一个扭动身体以此来侧身避让长枪直刺的动作,这份转瞬之间的反应,如此冷静的避让对手的攻击,但凡是明眼人就能看出这绝对是久经战阵的老兵。
而到了下一瞬间,直刺的长枪却并没能将其洞穿,仅仅是在上面划过了一道夺目的花火之后就被这身半身骑兵板甲凸起两侧的斜坡卸去了力道。
长枪几近刺空,正是力出未收之时,可是没等他收回长枪再刺,人头却已经高高飞起,再没了机会。
战场相搏,生死只在一瞬之间,明军骑兵如此冷静,反应迅速的同时合理规避掉了劈砍和直刺的角度,再配合身上的甲胄坚固以及更加合理的设计,仅仅在这一瞬间就在两人夹攻之下反杀一人,身上最多是甲胄破损了一些,竟没有受到哪怕是半点儿杀伤。
这等精锐,绝对是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然而这等现象竟绝非是个例,这支骑队的每一个将士,不是以着各种各样的方式规避攻击,趁机反杀对手,就是以着更加迅猛的攻击率先将眼前的清军击杀,其素质竟更胜这支定藩余部。
碰撞过后,双方在战场上留下了或多或少的尸体和落马的伤兵,清军骑兵开始减速转弯,从另一个角度继续发起攻击。
初次碰撞,清军就吃了一个小亏,岂料这对明军的骑术更胜一筹,对于战马的速度掌握得更好,远比清军更快的完成转弯,继而冲了上去。与此同时,第二排的骑兵策马杀出,与翻身而战的第一排登时就形成了一个夹角。
明军的第二排一动,中营总兵便意识到了不妙。奈何清军冲锋,碰撞过后距离明军的骑阵也是更近,待他挥动全军冲击之时,已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队本就更加精锐的明军骑兵对那支清军展开了夹击。
不过,这两支骑兵却并没有恋战,占了便宜之后,伴随着中营主力来援,他们便脱身而出,连同着第三排的明军骑兵径直着向明军的步兵方阵逃去。
尾随杀来的清军足足有一千余骑,连同着前一队受创的清军策马追击,但却并不敢追得太急,仅仅是设法杀掉那些有可能掉队的明军骑兵。中营总兵看得仔细,明军的步兵方阵的长枪林已经竖起,硬碰硬是绝计打不赢的,唯有逼得那些明军骑兵退入阵中,方可找寻破绽,设法一击命中。
如其所料,这支刚刚还表现出了极佳的战斗素养的明军骑兵毫不犹豫的退进了阵中,清军骑兵尾随而至,也没有直接去撞那长枪林,而是再度上演了骑射的老把戏,只是效果微乎其微。
然而,正待这支清军骑兵的队伍正在展开转弯的同时,那支退入阵中的明军骑兵却从另外的三个口子杀出,直奔着这支刚刚完成转弯,不仅背向明军方阵且马速大减的清军骑兵杀了过来,登时就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帅旗之下,张自盛和闽中师的参谋们用望远镜遥望着东面的战场,李来亨所部骑兵表现出的战斗力以及与江浙明军方阵之间的配合着实让他们瞠目结舌。片刻之后,张自盛由衷的叹了口气,继而喃喃自语道:“这就是三堵墙啊,果然是名不虚传。”
所谓三堵墙,既是闯军的一种骑兵战法,亦是闯军的一支骑兵精锐部队。从明末北方的尸山血海里杀出来,此前也曾在一片石让吴三桂吃尽了苦头,甚至还一度在陕北让阿济格进退失据,当年金声桓、王得仁反正,张自盛听王得仁提及过闯军的三堵墙,如今一看,果是不负盛名。
此间的三堵墙,其中还有一些李来亨根据实际情况进行的微调,但是清军的优势骑兵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中,伤亡不断增加,东面战场显然已经不用再去担忧了。
眼见于此,放下了心的张自盛也没有犹豫,干脆将闽中师下属的骑兵营派出,方向便是西面的清军骑兵。
“是时候给线国安这个家伙放放血了,免得这厮小瞧了咱们江浙王师!”
东面的战场上上演着骑战的同时,西面和南面则完全是清军骑兵的独角戏。骑兵冲锋、骑射、转弯、整队、随即便是再度发起冲锋,完完全全是拿明军的方阵当做靶子来射。
不过,明军的方阵也并非是好惹的,火铳在长矛的保护下展开射击,长矛手们则更是穿着板甲的甲胄,头上放下了面甲,每次清军冲锋都占不到什么太大的便宜,有时候反倒是损失更多的人马。
随着张自盛的命令下达,大队的明军骑兵从西面的一个个空心方阵之间的空子冲出,仅仅是在阵前稍加整队,便径直的冲向线国安的帅旗方向。看那势头,似乎根本就没想过回头的事情。
明军骑兵出动,线国安登时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此间,但是此间的明军骑兵甚是怪异,骑兵的速度不快,也没有什么阵型可言,一个个的左手擎着缰绳,右手持着一种比鸟铳要短、比手铳却要长上不少的火铳,枪口向上,就这么直愣愣的向着清军冲去。
江浙明军总会有些新鲜的战法冒出来,其中有的效果一般,但也有更多的在战场上展现了极佳的效果。而每一次作为背景板的皆是清军,让清廷也不得不关注于此,尤其是在济尔哈朗死后。
线国安麾下的众将看着眼前的一切,总觉得哪里有些眼熟的样子,但却仿佛是话在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所幸的是,他们的主帅对此却是深有感悟,但见了眼前的这一幕,登时就联想起了将近三十年前在登州城下的那一幕。
“该死的,这些浙匪怎么学起了关宁军来了?!”
此话说出口的同时,这支骑兵也与刚刚完成了一轮齐射,在远处重新调整阵型的清军骑兵对上。
清军骑兵在长枪林面前讨不到便宜,此间见了明军骑兵出动,登时就冲了过去。大队的清军骑兵持着骑弓,紧盯着双方的距离,时刻准备着向明军的骑兵发起射击。然而,明军的骑兵却远在骑弓的射程之外就放平了手上的火铳,随即便是一阵枪响,明军的骑兵从硝烟中越众而出的同时,清军骑兵中冲在最前面的那些军中猛士也纷纷迎来了这迎头痛击。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这时代的火铳射击,射击精度本就是问题,况且还在马上,清军受创者寥寥无几。可是这一幕发生,清军骑兵登时就是一愣,接下来,随着完成了射击的明军将火铳塞进了铳袋,一个个拔出了马刀,马速陡然而起,径直的便冲杀了过来,又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措手不及。
一边还在持弓准备骑射,一边已经提了马速拔刀杀来,前者本就失了先机,此刻仓皇应战,登时就被这些明军杀了个人仰马翻。
远处的帅旗之下,众将已经意识到了骑兵颓势尽显,无不请求线国安派出作为预备队的部队参战,以此来挽回颓势。
奈何,线国安双眉紧锁,随即却是摇了摇头,继而出言否定道:“咱们不是来与浙匪决一死战的,而且现在这势头,也根本打不赢了。别忘了咱们的任务,鸣金收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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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迎战
许州一战,河南提标遭逢重创,被西路军追杀二十里方能摆脱追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经此一役,线国安收敛溃兵、整顿人马、等待援兵,总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舔舐伤口。在这期间,对于西路军主力的骚扰力度大幅度降低,最多也只能是在粮道上下一些微乎其微的功夫,能够牵扯的精力更是随着西南明军精锐骑队不断的进入河南战场而不断的下降。
线国安兵败,无不是看在了许州守军的眼里,张自盛兵不血刃的拿下许州之后,大军大踏步的向着开封进发。
出了许州,经长葛、过尉氏,数日后便抵达开封城下。接下来,大军用臼炮轰塌了开封城墙,大军鱼贯而入,既定目标便是得以初步达成。而接下来,扫荡豫东南,在此站稳脚跟,无论是进去山陕,还是侧翼皖北,有了府县城池作为据点,配合上陆续抵达的那些来自于闯营、西营,崇祯朝时就在河南打滚的精锐骑兵,线国安能够做得也就愈加的微乎其微起来。
北伐军在淮北和皖北高歌猛进,在河南虽说是进度慢了一些,但却依旧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进。
清军在淮北、在淮南的全无招架之功,甚至连招架的打算也无,消息不断的送回清廷,乾清宫的大殿里,气氛日渐阴沉。不过,比之早朝时那些汉臣的惶惶不可终日,真正能够接触到核心统治层的亲贵重臣们,其心思却无不是操切而又不得不抑制,怎是一个矛盾了得。
十月初二,开封落入明军之手的消息传来,连同着此前线国安兵败许州的消息联系在一起,河南那一线对于运河一线的牵制之用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根据此前的奏报,这支北伐军的主力部队,在收取徐州之后,也迅速的攻入山东地界,虽说是不似在淮北时那般的一战未打便可收取大片失地,但是指望着山东绿营能够坚持多久,也是痴人说梦,其中更是多有在城上见了北伐军便开门投降的。算起来,比之闻敌则溃,已经算是高上一个档次的了。
“兖州中部和东部陷落,浙匪虽说是没有继续向北和向西,但是曲阜不战而降,孔家的那帮墙头草据说已经去迎陈逆去祭祀孔庙去了。”
北伐军中路军在淮北如入无人之境,进入山东以来也没有遭逢什么值得一提的阻挠。前些日子传来消息,曲阜的孔家北宗在江浙明军攻取兖州府城之后,便如当年面对闯军和清军时那般选择了开门迎降,清廷册封的衍圣公孔兴燮更是亲自到陈文军前相请,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陈文在曲阜祭孔的大戏就已然上演了。
多尼一脸的冰寒,对于孔家这样的家族深恶痛绝,但却也没什么办法。现在曲阜在陈文之手不说,就算是能够击破北伐军,重新攻占曲阜,清廷如果不想和儒家士人阶级撕破脸的话,就依旧要供着这些惹人厌的家伙,谁让人家祖宗在两千多年前创立了儒家学说。
至圣先师,那是说着玩的?
在蒙古用联姻、册封、编旗等手段,在汉地就要用汉人的办法来统治,这是清廷一直以来贯彻的统治方法。可越是对于这些墙头草没奈何,他们就越是怒火中烧,一把火烧了曲阜,把孔家南北两宗杀个精光的想法就越是在他们的心头肆意生长。只可惜,以着当年的暴元尚且不敢如此,就凭他们也只得按下这等想法,甚至连付诸于口都不敢去做。
以小族临大国,满清的核心人口本就少得可怜,想要维系统治就更是不敢如此决裂。以着御营幕僚长的身份坐在大殿之上,刘成瞅着这些满洲亲贵们的脸色,亦是觉得好笑,不过当初兵权在手他尚且不能如何,眼下就更是要摆出一副忠臣良佐的模样出来。
“王爷,据奴才所知,陈逆当年在衢州尊奉孔家南宗,其实对孔家南宗奉我大清为正统的行为也很是不满,无非是在争夺和稳定士心罢了。我大清为前朝崇祯帝报君父仇,继承明室正统,乃是天下正朔。于孔家,还是要优容则个,至少不能让陈逆那个乱臣贼子比下去啊。”
清廷当年打的是为崇祯报仇的旗号入关,凭借着对厉行拷掠,被儒家士人视为生死大敌的闯贼的攻杀才初步有了北方的士心。后来承认优免,祭祀孔庙,召开科举考试,但凡是拉拢儒家士人阶级的手段,从来都是样样俱到。
刘成此言说罢,多尼默然不语,殿上的几个如朱之锡这样的汉臣无不为之赞叹,尤其是龙椅上的顺治,更是恨不得给刘成大大的褒奖。
然而,能够奈何孔家,也是须得在新军挫败北伐军的基础之上才有可能的。现在的形势,对清廷是愈加的不利。
淮北、河南不提,那两地本就是清廷可以轻易放弃的,如今能够在河南牵扯一部分明军军力,已是不容易了。山东位于淮北与直隶之间,明军沿着运河前进,但是到了兖州之后,却并没有继续北上东昌府,也没有进取省会济南,而是转到东进,杀入了青州府地界。
山东一省,登州、莱州和青州三府在半岛上由东而西一字排开。前些时日报告,北伐军的一支舰队在攻取了淮北的海州之后,很快又拿下了山东的灵山卫和浮山前所,摆明是要利用制海权来在沿海地区建立一连串的据点。其中深意,着实让他们深感惶恐。
中路军进入青州府地界,清廷暂时还没有受到青州府城失陷的消息,但他们也不敢报什么希望。只是就这么一步步的被北伐军扼死,却也实在有够憋屈,哪怕战略上早有成法,如今不过是尚在执行之中,也并非所有人都能继续忍耐下去。
通报了山东的战况,亲贵重臣们无不是眉头深锁,陈文这个人一向是稳扎稳打,从不轻敌冒进,这样的性子实在是难以找到太大的破绽。
然而就在众人陷入思索之时,显亲王富绶却朗声言道:“皇上,浙匪如此,便是打算在拿下青州之后进而将登莱掌握在手,从而压缩掉我大清优势骑兵从运河以东对其进行骚扰的可能。浙匪满心是要确保粮道安全,战略上无可厚非,但是从咱们大清来看,各旗的田产遍布直隶,若是任由浙匪进入直隶,只恐各旗人心不稳,会影响到新军战力啊。”
满清圈地,集中在直隶一省,如果说现如今京城是清廷的核心所在,天津卫是工业中心,那么直隶一省就是心腹之地,富绶所言,也并非是空穴来风,至少清廷定下的在直隶决战的计划很多八旗亲贵都不甚满意。
“皇侄的意思是?”
“在山东与浙匪决战!”
富绶此言说出了在场不少满洲亲贵重臣的心声,他们对于刘成这个汉狗制定的计划早有不满,只是威胁尚未到达眼前,谁也不愿去做这出头的橼子。可是如今江浙明军的长矛、铳剑距离他们的胸膛是越来越近了,坐视直隶圈地受到侵扰,却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够容忍的,而富绶不过是他们的代表而已。
这话一出,当即就得到了不少亲贵们的响应,一个个不是倡言旗田受损,就是主张让江浙明军进入直隶后会影响到清廷的威信,出兵山东决战,哪怕是在山东北部决战的呼声愈加高涨起来。
顺治对此有些犹疑,看向索尼,这个赫舍里氏似乎还在权衡利弊,再看向鳌拜,这位满洲第一勇士便直接出言反驳道:“直隶决战,尽可能的拉长浙匪的粮道,利用蒙古骑兵对其进行骚扰,从而给新军以最佳的进攻时机。这是御前会议定下的战略,如今也始终在厉行此法,苏克萨哈和线国安这两个奴才无能,可朝令夕改,对朝廷也是绝无好处的!”
鳌拜瓮声瓮气的说来,气势一如既往,于兵事上有着更多经验的济度、多尼、屯齐以及刘成等人无不是出言附和。
济度和多尼是新军总统,还是旗主王爷,便是屯齐也是多罗郡王,正儿八经的爱新觉罗家的自家人,可是一见刘成出言,富绶当即便指着刘成的鼻子喝骂道:“八旗乃是大清根本,你这个汉狗有什么资格多言?!”
富绶拿刘成下刀,一方面是欺他汉人抬旗的尴尬身份,另一方面更是陕西平叛时的旧怨发作。岂料富绶一旦出口,刘成的眉宇间闪过了一丝轻蔑,随即龙椅上的另一声斥责便后发先至,直接将富绶和附和富绶的那些亲贵的嘴巴堵了个严实。
“显亲王,不说额驸是正儿八经的满洲刘佳氏旗人,只是汉人,我大清一向是满汉一体,如今为朝廷誓死效力的也不乏汉人中的忠臣孝子,就算是你统领的武卫左军之中也少不了汉军旗。朕不想再听见什么汉狗的称呼,你可明白?!”
顺治厉声喝道,富绶虽是不满,奈何皇帝的身份摆在那里,提及新军,在场的亲贵们也没有再愿意为其声援的,一时间孤立无援,他也只得出言告罪。只是这么一阵折腾下来,出兵山东的声音就登时小了不少。
君臣二人配合默契,称得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顺治收获了汉臣们的感激涕零,刘成也扮演了忠臣良佐的戏份,此间更是压住了八旗亲贵的反对声浪,可谓是一举多得。
富绶的气势被压了下去,坐在一旁的济度便就着话题继续说道:“大军出兵山东,若是按照原本的计划,也并非不能稍作修改。但是现在浙匪控制了旅顺口,水师还在大肆攻略山东沿海良港,照本王爷看来,似有效仿毛文龙故技之意。说句不好听的,等到他们控制了登州,若是那时候大军南下山东,浙匪浮海而来,突袭大沽口,天津卫不保,京城震动不说,武备只怕也耗用不了多久。”
济度此言,并非没有可能,陈文用兵习惯于稳扎稳打是一回事,但是利用水师机动,与陆师联合作战,也并非没有过先例。天津卫城是京城的南大门,更是天津机械制造总局的所在地,事关重大,绝对称得上是满清如今治下第二大重要城池,仅仅是次于京城而已。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天津卫城实在必保,大军南下山东,距离过远,一旦前后失据便是万劫不复。济度一锤定音,结束了出兵山东决战的讨论,但是对于机械制造总局设在天津卫,不少亲贵就免不了对刘成、朱之锡这些主张之人出口抱怨,并且一口咬定这是刘成和朱之锡这两个奴才的错误,才导致了如今的困境,若非是顺治将责任担了下来,只怕是这番口诛笔伐也少不了让他们这些人受到些斥责和惩戒。
御前会议结束,刘成和朱之锡并肩而行,一个是额驸兼御营幕僚长,一个是兵部汉尚书,但在宫中却仅仅是一同向外走去,哪怕是半句话也未曾说到。
直至到了朱之锡家中,在书房中坐定,朱之锡才出言抱怨道:“建立机械制造总局,水力机械为主,可北方不似江浙,水力本就贫瘠。当时选址,也是考虑到天津卫水力资源丰富,且是高丽两省物资运抵京城的必经之路,乃是最优之选。如今倒好,那些亲贵们倒把黑锅扣在了咱们头上,着实可恶。”
朱之锡所言,亦是刘成所想,只是他的位置,承受满人对汉人的歧视更甚,早已习惯。不过朱之锡有此想法,他也是乐见其成的,不过话却不好如此接下去,只得出言宽慰道:“还好皇上是知道咱们尽心做事,是向着咱们的,要不少不了被他们惩戒一二。”
刘成这话,朱之锡是承认,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可,可是转瞬之后,愁眉再显,却显得更胜刚才那般。
“洗心,我听说皇四子夭折,皇贵妃的身子就一直不好,皇上又是个情种,只怕,只怕,哎。”
此等不忍言之事,朱之锡最后也没有说出口来。听到这话,刘成也仿佛是受到了感染,继而叹息道:“咱们这些尽心竭力为朝廷续命的汉臣,早已被那些亲贵们视作是眼中钉肉中刺。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怕真的有那么一天,咱们是落不了好的,莫说是保全首领,只怕是连父母妻儿都免不了受连累的。”
刘成此话一场,朱之锡无不动容,只是话虽如此,他这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但是危机感在心中生根发芽,却是刘成最愿意看到的事情。
北京城里面各色人等怀着各样心思,奈何江浙明军的北伐大军却并没有任何停留,每一日都在前进。
青州府城光复,登莱两府也迅速遭到了明军的攻略,清廷在山东的舰船被迫退往大沽口,结果在登州以北的庙岛海峡再度遭到了明军旅顺分舰队的打击。罗杰杨号战舰如巨无霸一般碾压清廷的水师沙船,山东水师能够逃出生天者寥寥无几,甚至就连登州城也在战斗结束后向这支分舰队敞开了城门。
三府先后落入明军之手,一如富绶预料的那般,中路军在确保了山东半岛的安全之后,迅速的对济南府展开了攻势。
南部的泰安州、新泰、莱芜等县,中部的济南府城,北部的李之芳的老家武定州等地,立刻就成了中路军的进攻对象。
对此,清廷已经不能继续等下去了,新军要南下破敌,但也要兼顾京津两城,现在大军云集京城,天津卫那里只有一支武卫右军,南下到天津卫,堵住这座南大门,便成了当前的必要。
此番迎战,顺治御驾亲征,虽然指挥上还要依仗鳌拜、刘成以及新军各部的总统、协调这些人,充其量也就是个象征,但是将新军拧成一股绳,同时也防止那些亲贵王爷做大的必要性依旧存在,顺治也只得勉为其难。
永历十三年十月十四,禁卫军的大营外,顺治一身甲胄,与一众朝廷官员和新军将帅立于点兵台上。
兵部汉尚书朱之锡大声诵读檄文,彪炳清廷的正统地位,炫耀八旗军的赫赫武功以及新军的强大战斗力,继而大谈击败北伐军后的丰厚功赏,称得上是面面俱到。奈何南风凛冽,几度吹得顺治睁不开眼,直到朱之锡的檄文诵读完毕,顺治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出兵,迎战浙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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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知己知彼
禁卫军、拱卫军、武卫中军和武卫左军簇拥着顺治,浩浩荡荡的出了京城,奔着京城的南大门天津卫城而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比从前,此番顺治是御驾亲征。朝中,由皇太后垂帘听政,领侍卫内大臣索尼辅政,同时还要与朝中其他官员一起负责大军出征的后勤供应。
南下大军,新军五部之中,禁卫军总统和硕郑亲王济度、拱卫军总统和硕信亲王多尼、武卫中军总统多罗郡王屯齐、武卫左军总统和硕显亲王富绶、武卫右军总统领侍卫内大臣遏必隆分统各军。御营负责统一指挥这五支新军以及清廷从漠南蒙古招募来的蒙古骑兵,其中御营幕僚长刘成负责赞画军务,领侍卫内大臣鳌拜则负责统领顺治的御前侍卫和漠南蒙古盟旗的骑兵。
从济尔哈朗兵败溧阳以来,新军是清廷唯一的指望,此前陕西平叛,新军表现出了强悍的战斗力也着实让清廷缓了口气,信心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由此才有了扩编新军的举动。如今陈文北伐,正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之际,自是全师而下,决一死战。
武卫右军早已移镇天津卫的小站镇,四支新军联袂出发,先是向东抵达通州,而后沿着运河南下,数日后便抵达天津卫城。
根据御营幕僚长刘成的沙盘推演,预估着陈文亲领的江浙明军北伐军主力会沿着运河北上。按照现阶段的情报显示,虽说在皖北、在沿海也有明军齐头并进,但是陈文的身影始终是沿着运河而行,直到进入山东地界后才脱离了运河的路线,转道兖州。
进入兖州,其实也是为了曲阜的孔庙,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了。清廷自顺治以下将心比心,若北伐的是他们也会在那里改道,先去一趟曲阜,向儒家士人阶级表明立场,是极为重要的。而接下来,有着制海权的江浙明军优先扫荡山东半岛的青州、莱州和登州三府,更是附和陈文稳扎稳打的性格。
正因为如此,新军急匆匆的抵达天津卫城,护翼京津的同时也把住了运河的道路。
一路上,顺治穿着戎装,策马而行,很是体验了一番统领千军万马的感觉。抵达天津卫城后,也是日日亲至新军各部巡视,振作之意、亲军之念,做得那是一个行云流水,任谁也不敢相信这就是几年前哭着喊着要逃回辽东的那个无能之君。
到达天津卫,行程告一段落,接下来按照计划是要在此等待陈文北上,其间利用蒙古骑兵在山东西部、北部以及直隶的南部对北伐军以及粮道进行袭扰,尽可能的削弱北伐军主力的战斗力,为新军争取更大的优势。
此番谋划,刘成甚至就连决战地点都已经琢磨好了,依照拉长明军补给线的原则,就在天津卫与北伐军决一死战。至于具体的地点,城内有武卫右军的家眷,自然不能离此过近,也不能距此过远,城南的八里台就是一个好地方。那里不比后世,还是块尚未得到充足开发的土地,其实出了天津卫城的南门就是一片荒野,其中还有大片的芦苇地和沼泽地,八里台那片高出周遭一些的平坦地形在手,对于守势的新军来说亦是不小的优势。
由此筹谋,剩下的就是骚扰和等待。只是对于清廷而言,等待不可能是无限期的,如今淮北全面丢失,河南和山东也没了大半,再加上制海权的问题,朝鲜的物资已经很难再运过来了。
从江浙明军杀入青州府开始,清廷就已经进入到了全面吃老本的阶段,新军耗用、八旗的铁杆庄稼、朝廷文武的俸禄以及其他开销全部要由国库和内务府来出。以着清廷的家底儿,以及这几年的杀猪宰羊,撑上个数月半载应该还不是太大的问题。奈何比之江浙明军,就要差上太多。
顺治和刘成他们都知道,其实八旗亲贵重臣们的家中,怕是少有比不过那些江南士绅富商的。人家在江南偷税漏税、跑海做生意,还要辛辛苦苦的考科举、攀附权贵、结交其他士绅,费劲了心思才能攒下来的家当,自然是没办法和杀人夺财、**掳掠的八旗们相比,劫掠的积蓄加起来弄不好比江浙明军集团的库存还要厚实。
奈何,顺治深知八旗是清廷的根本,权贵们家里的钱粮,莫说是强征了,连鼓动捐献些许他都不敢,唯恐会落得崇祯般的下场,也只得苦苦撑着。
所幸撑到了今天,已是即将决战的时刻,顺治知道自身家底儿有多少,见了从进入天津三卫地界后便随侍左右的宁完我,也唯有嘉许鼓励一番。
当然,他也知道,刘成看宁完我很不顺眼,不光是武卫右军的武备补充序列排在最后的事情,更大的原因在于遏必隆取而代之过后,宁完我就拿刀子逼着工匠们加班加点的生产,只有了很短的时间就把武卫右军的武备缺额抹平了哪怕还是万国牌的,起码那些濒临报废的货色,已经不复现于新军之中。
山东的消息还在不断传来,江浙明军扫荡济南府,府城里的巡抚、提督倒是想死守些时日,奈何下面的官吏将校可没有这份心思,直接绑了死硬的巡抚和提督就开门迎了北伐军。
“论实力,朝廷从失了江南以来,就是处在劣势之中。弱势的一方,总是更加艰难一些,当年老汗和先帝在世时,尤其是老汗的时候,咱们几乎是每战必胜,可还是只能被限制于辽东一隅之地。若非是关内大乱,崇祯胡乱用人,咱们只要败上一次就是万劫不复。”
“郑亲王所言甚是,现在朝廷起码还有直隶,还有山西和陕西,还有辽东和南北高丽,更有漠南蒙古的作为依仗,总比当年要强的。此番只要是新军得胜,总还是有机会翻盘的。”
各地的战况通过骑兵从各处送抵御营,军议的内容便是不断的在沙盘和地图上推演。这是刘成当年在金华时学来的,虽说还很粗糙,需要注意的方面、需要运用的科学技术大多是一无所知,即便是运用到的也多是在京城里与那些耶稣会修士学来的,但比起清廷原始的推演,却还是更胜良多。
论土地面积,清廷如今依旧是优势的一方,但说到人口、经济总量、动员能力、库存以及军队数量等方面,就完全无法与江浙明军相比了。济度与多尼一唱一和,也是稍加安慰,不过依仗新军的道理还是对的,迅速平定吴三桂叛乱时新军表现出的战斗力更是让他们对于这等欧陆战法满怀信心,尤其是这还是欧陆如今最为强大的战法。
然而,他们的对手,江浙明军从来不是好相与的。当年洪承畴编练西班牙方阵,用的也是甘陕绿营的精锐部队,结果左手跳弹射击、右手掷弹兵突击,陈文一战就将东南经标打回了原型,就连棱堡在他面前都是纸糊的一般。如今即便有了莫大的信心,也同样会为此而担忧。
“线国安那个奴才送来折子,说是浙匪的骑兵用了两种战法,一个鳌拜见过,说是闯贼的三堵墙,而另一个则是关宁军的战法,他们的火铳比三眼铳的射程强过太多,甚至比骑弓打得都远。一阵射击过后就直接扑上来肉搏,很是打了线国安一个措手不及。”
江浙明军的战法千奇百怪,而且总是在不断的进化,淮北和河南的存在,对于清廷而言也是对北伐军战法的试探,有了准备才好作出相对的应对。
顺治把话题提出来,三堵墙还在其次,毕竟那只是闯贼余部的作为,关键还是火铳骑兵。既然如此,负责骑兵的鳌拜便对其言道:“皇上,奴才以为,火铳骑兵没什么大不了的。线国安那个奴才不过是吃了对此没有准备的亏,现在知道了,调整一下即可。”
“鳌拜说的没错,关宁军咱们八旗又不是没打过,游骑凑近了骗三眼铳开火,或者直接冲上去肉搏,骑在马上射箭的命中都受影响,更别说是火铳了,没什么可怕的。”
鳌拜如此,屯齐亦是如此,顺治瞥向刘成,后者对此也表示了认同,便放下了心来。当然,江浙明军不是关宁军,没有那么好欺,但是战法的原理没变,应对上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说过了骑兵,又谈及步兵。江浙明军一向是以步兵方阵闻名于世,清廷从永历四年开始就一直吃亏,亏到现在已经是灭族大祸就在眼前的局面,自是不可不防。
不过根据线国安的汇报,西路军的两个师的步兵依旧是以空心方阵御敌,长矛手的比例据说是下降了,但是比之新军也不占优势,更何况古斯塔夫方阵也从来不只是火器比例更高了那么简单,关键还是在于对火器的利用率上。
“现在唯一值得担忧的就是浙匪的燧发火铳,他们的射速应该比新军要快,不过问题也有,就是发火率上面不稳。朕问过汤玛法,泰西那边据说早有燧发火铳,但是因为造价昂贵、发火率过低、对于军队战斗力的提升甚至还不如成行的火绳火铳等好几个问题而未能得到普及。现在就算是泰西的军队,也都是新军这般的火绳火铳。除非下雨,新军应该不会吃亏。”
说到下雨,参加军议的众人纷纷是会心一笑。下雨的时候,火铳的发火率由于空气潮湿会受到不小的影响,弓箭更是要注意弓体受潮。对于如今的北伐军和新军来说,除非突然下雨,否则双方都是会默契的高挂免战牌的。更何况,这是在北方,如今已经快进冬月了,指望下雨,还不如指望下雪来得实际一些。
俗话说的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清廷很清楚,陕西平叛,新军展现了实力,也暴露了一些东西出来,只是不知道陈文到底能够吃透多少而已。相对的,江浙明军这几年作战,用的还是旧有战法,可是根据情报显示,似乎战法的改良也没有停下。
由于监察司的存在,他们对于改良的了解微乎其微,如今靠着线国安那场战败,倒是也看出了些端倪。分析过后,清廷依旧是赢在一手骑兵数量优势和一手新军的战法,有了这个认识,也算是稍微放下一些心来,需要做的无非是等待而已。
军议进行了一上午,下午新军还要继续操练,顺治也要巡视武卫右军。这些天走下来,感觉这五支新军最强的还是禁卫军,其次的却不是另外三支随他南下的新军,反倒是武卫右军,由此可见刘成还是很有能力。
估摸着暂且没有什么事情了,顺治准备散了军议,再与鳌拜和刘成再行商议一下,便去用饭。岂料散会的话刚刚说出,一份加急奏报送到,顺治看过之后,脸色登时就是一片惨白。仿佛,这天已经塌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章 奇兵(上)
北伐战起,中路军在山东高歌猛进,西路军在河南稳扎稳打,清廷已经不可避免的率领着新军离开京城,迎战陈文亲领的那十万长矛、火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比之关内那等动辄便是数万人的规模,关外之地,江浙明军早前已然收复了前东江军左协的驻地旅顺。虽说是兵力较少,但却也未有因此而裹足不前,甚至早在大军越过淮河之际就已经出了旅顺口,大踏步的扫荡辽东的南四卫之地。
有明一朝,辽东都指挥使司在建制上属于隔海相望的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囊括二十五个卫外加两州之地。
明初之时,辽东曾为府县建制,后考虑到军事作用,方改为卫所建制,屯兵屯田,堡垒相望。从地理上来看,辽东都指挥使司主要分为几块区域,山海关以东到辽河以西的广宁诸卫是一块,辽河以东的铁岭、沈阳、定辽诸卫是一块,而辽南的金复盖海四卫又是一块。
辽南四卫,最北是海州,即是后世的海城,已深入辽河平原。南向的盖州、复州和金州三卫,则尚在辽东半岛的区域,由铅山侯赵迁统领的辽东偏师驻扎的旅顺口,在明时便是金州中左所。
北伐展开以来,坐镇旅顺的提督辽东军务总兵官赵迁便命令所部的水师指挥郑奇率水师截断旅顺到登州一线的航道,进一步的压榨清廷的物资储备。与此同时,被命名为旅顺营的战兵营也由营官李还乡率领,开始展开针对南四卫的扫荡。
旅顺属于金州卫地界,从地理上看,金州卫城所处的金州地峡于旅顺亦是锁钥之势,其最短的距离只有不过十公里而已。
从毛文龙远征辽东开始,占据旅顺,北面只要控制了金州地峡,旅顺就会变得更加安全,甚至成为腹地,而后金对此亦是明了,所以每当东江作协进去金州卫城,后金军便会尽可能的发对一轮攻势,以防东江镇在南四卫站稳脚跟。
然则,占据旅顺以来,这支辽东偏师的最重要任务便是截断航道,为求稳妥,并没有对辽南地区展开太大规模的攻势。不过等到这时候,清廷未免驻防旗人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已然放弃了金州和复州两卫,仅仅是留下了两队哨骑监视周边区域罢了。
李还乡率军出了旅顺,兵分两路,一路北上夺取南关、金州一线,另一路则是经长生岛、渡复州湾,过羊官堡,直抵复州城下。
两路齐头并进,金州清军一见明军抵近,便毫不犹豫的弃城而走,称得上是轻而易举。而进军复州的那一路,由李还乡亲自率领,其结果亦是与金州一般无二。
不战而下两卫之地,旅顺营士气高涨,不过辽东人烟稀少,辽南更是如此,收取了复州,留下少量部队作为驻军,李还乡便率军登船,北上向攻取盖州。
这一遭,由于是傍晚抵达连云岛,大军在此下船,等待天明之后用小船渡过那段海峡,再行攻略盖州。旅顺营在连云岛扎营之际,派出了一支骑兵到盖州打探情况,结果这支骑兵被盖州守军发现。奈何人心惶惶,一如当年东江军左协副将张盘进攻金州那般,守军在发现这支骑兵之后,不知城外敌兵几何,竟然吓得弃城而逃。
第二天,李还乡率军抵达盖州卫城。城池已经被那队骑兵拿下,从抓到的掉队者的口中,他们也知道此番能够如此顺利的真相。
清廷在辽东驻防的旗人本就不多,一座卫城往往不过是一两个牛录而已。江南丧失,前后数万的八旗军被杀,其中虽说多是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但是对于不过五六万旗丁的满洲八旗来说,损失上万,就是将近两成的男丁消失。后来靠着抓捕鱼皮鞑子补充了三四千旗丁,但也远远没有缓过劲儿来,等到新军扩编,就更是不断的从辽东抽调牛录。
现如今,辽东的牛录不乏蒙古八旗,而且数量上也是少之又少,金州、复州放弃,盖州也不过是一个牛录而已,哪敢与旅顺的江浙明军抗衡。
“海州有多少鞑子?”
“两,两个牛录。”
眼前的蒙古八旗军官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不下两千的江浙明军浩浩荡荡的进入盖州卫城。曾几何时,清廷也是核心兵力十数万,拥兵不下六十万的大国。
可是到了现在,绿营已经可以完全无视了,不是投降预备队,就是战斗力低下的货色,甚至几乎全部都是二者兼而有之。而八旗军的实力,经过了这几年的恢复,其实也仅仅是稍微缓过口气来,现在清廷将所有人力、物力资源都投诸到新军之上,连辽东的旧地都不守了,分明就是孤注一掷的表现。
这等情状,李还乡也能够理解,清廷是没有退路可言的,此间如此倒也不必太过意外。看着这个蒙古八旗俘虏,李还乡仔细的算了算,盖州一个牛录,逃亡的方向也应该是海州,那就算是三个牛录,六百没有经过新军训练的旧式八旗军,比之旅顺营实在不是一个等级线的。
“辽阳有多少鞑子?”
此言既出,在场的军官、幕僚,连同着那个蒙古俘虏都是一惊。辽阳是辽东都指挥使司、辽东镇以及定辽中、左、前、后四卫和东宁卫的所在地,乃是明廷在辽东一地的统治核心。其地处辽河平原腹地,一度是清廷的旧都,向来是重兵驻守的所在,李还乡突然问及此处,已经超过了赵迁制定的收复南四卫的计划,但是辽东如此空虚,除了军法官和监军官皱起了眉头,其他军官和参谋无不是盯紧了那个蒙古俘虏,想要从他口中切实的得到情报。
“这个,奴才,奴才真不知道啊。”
一个蒙古八旗的下级军官,能够知道海州卫的情况已经不容易了,辽阳距此甚远,不知道也是正常现象。
只不过,辽阳的诱惑力十足,而且既然空虚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只怕也未必能有几个牛录。
各官无不是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待到片刻之后,反倒是时时刻刻的以着杀回老家为念的李还乡率先镇定了下来,着人将俘虏押了下去,才与众将言道:“海州空虚,我部既以收复南四卫为目标,断不能就此放过。至于辽阳,先拿下海州在说。当然,鞑子在辽东的空虚,必须尽快回报赵帅。”
“末将等遵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奇兵(下)
旅顺营大踏步的北上海州卫,传令兵也将南四卫空虚的报告送回到旅顺口的辽东偏师基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等情况,本就是有所预料的,奈何辽东地广人稀已极,始终难以得到更为详细的情报。如今连下三卫,辽东清军的空虚也彻底暴露了出来,却也着实让赵迁的眉头为之一皱。
“鞑子是拼尽全力了,暴雨不重朝啊。”
清廷集中全部力量与江浙明军主力决战,才有了他们在辽东战场上的轻而易举。决战尚未打响,但是他们这支偏师能够做的已经不多了,要不要冒险拿下辽阳,也确实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回去告诉李还乡,抵达海州之后,视情况而定,本帅信得过他的嗅觉,但是旅顺方面,除了计划中的补充以外,本帅近期也给不了他太多的额外支援。”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就像陈文没办法遥控指挥他们一般,他也没办法遥控指挥五六百里地之外的李还乡,大范围作战,权力下放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军队反应迟钝,还想要处处占有,不断的打胜仗,那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旅顺营是这支辽东偏师的战兵主力,旅顺还有守军,另外抓获的包衣和民夫之中也有可以作为补充兵协守堡垒的,于旅顺营的支援并非不能成行。奈何此时此刻,另一支军队正在旅顺口暂且修整,补充的优先级更高,赵迁也就爱莫能助了。
旅顺港中,不断有舰船入港,此前堡垒进行加固,赵迁也对港口进行了改造,自郑奇南下登州以来,港口中更是空空荡荡,可是到了现在,却分明是一副不敷使用的架势,实在让他的面上有些不太挂得住。
“劳烦赵帅用心了,我部兵马只是在此稍作休整,船上的伤病全部要移交贵部妥善照顾,另外舰船有破损的,修缮是其一,若有实在无法抵达目的地的,还望赵帅调拨些船只,以免耽误了大军进兵。”
说话之人甚是客气,不过论军阶、论爵位、论差遣却都是在赵迁之上,能有如此,更多的还是在于资历当年赵迁在大兰山上做队长的时候,这位国公爷还是个小兵,连伍长都不是,军中最讲资历,自是要客气一二。
“安帅奉监国殿下之命,本帅自是全力配合,还请放心。”
“多谢赵帅。”
蔡国公、余姚师指挥安有福负责统领由余姚师和特别行动队组成的北伐东路军,这支东路军比之中路军和西路军出发的都要更早,但是一路从浙东的台州浮海而来,避过了太多的耳目,直至今日才抵达旅顺,亦是殊为不易。
二人行过礼,便登上了堡墙监督港口的船只、人员调派。安有福所领军令,赵迁仅仅是看过了那份让他全力协助的命令,就没有再多嘴,而安有福也没有谈及此次进兵的目的地,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
港口中进入的船只越来越多,泊位有限,人员上也是优先那些伤员和病患,他们将会在旅顺堡得到军医的妥善照料,其他士卒则是轮流下船修整,等待出发的命令。
“潘总工长,如何?”
安有福与这个船工头子以前就认识,此人本就是兰溪人士,从永历六年组建水营时便在水营做事,从修小木船开始,到北上旅顺时已经是能够作为建造大海船的总工长,在此间负责带领其他船工维修和制造海船以供大军使用,亦是方面之任。
潘学忠带着旅顺堡和随船来的船工、木匠们经过了半日的初步检查,对于船只的大体状况有了一个简单的了解。维修的计划还在制定之中,他作为船匠首领自然要先行与安有福和赵迁这两位大帅进行汇报方可行动。
“还算不错,这批船大多是新造的,需要修缮的地方不多。因为航行时间短,船蛆也算不得太多,至少还远没到破坏船体结构的地步。下官以为,妥善修理,把船底的那些东西都清理了,船还是能够长久使用的。”
船行海上,总有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吸附在船底,这些东西不光会降低船速,更会造成船只的损坏,其中如船蛆便是直接以木材为食,在风帆木船时代,这种蛀船蛤科的软体贝类生物向来是船员们最为厌恶的东西,因为很多海难的发生就是因为这些东西如白蚁之于堤坝那般将偌大的海船蚀得千疮百孔,以致分崩离析。
船蛆破坏力十足,防治的方法甚多,但是对于十七世纪中叶的今天,无论是欧陆,还是中国,都是颇为费时费力的事情,而且效果大多不甚如意。
当然,大海万里,偏离了航向,或是食物准备不足,亦或是流落荒岛,这种生物也往往会变成那些饥饿的海员们的食物。这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潘学忠自然也懒得与陆师中人提及,但是海军将领和水兵们却是大多知道的,因为到了必要的时候,这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潘学忠提及,安有福却是摇了摇头,继而对其说道:“本帅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修整最多三天就必须启程出发。至于船的情况,知道潘总工长爱船如命,但是军令如山,能够抵达目的地,就算是到了目的地后海船自行解体,只要能把兵运到地方就足够了!”
从接到检查的命令,潘学忠便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此刻听了这话,也是叹了口气。一如安有福所言的那般,航海是他的梦想,对于船只,尤其是他负责打造的更是视作亲生的一般。此间安有福有此一言,虽说既然都到了旅顺,接下来的航程也不至于船只自行毁坏,但是航行了那么久的船也不做保养,实在让他心里不甚舒服。
然则,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兰溪埠头上的那个船工学徒,久在军中,于军国事也是能够说出个一二的,自然明白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此间既然有令下达,他也连忙组织人手进行最快速的保养,免得真让安有福说着了,来个船毁人亡,那就不美了。
潘学忠匆匆返回港口,改建过后,船坞也是有的,由他带领着船工开始对舰船进行保养。安有福率领的东路军在此修整三天的功夫,而他们估计也是要忙上三天以上,少不了十二个时辰两班倒的忙碌。
港口内外,舰船进进出出,船上的将士、港口的守军和一应人员更是多得无以计数,但是江浙明军军法森严,各官各司其职,更有参谋统筹、调度,却也是秩序井然。
伤病下船修养,士卒上岸修整,安有福这边与赵迁协调好了彼此的职责,便投入到了参谋作业之中。待到三天过后,大军修整完毕,准备启程出发之际,此前一直负责管束日本、朝鲜来的工匠和民夫的小野一郎却匆匆赶来,强烈要求随军参战,但却立刻就遭到了安有福的严词回绝。
这几日,小野一郎一直带着那些日本和朝鲜的工匠、民夫们做事,没日没夜的监督他们,此间赶来,也是顶着一对熊猫眼。
听见安有福出言拒绝,小野一郎登时便是怒目而视,但是安有福却连个回答都没有给他,直接带着卫兵向港口大步走去。
“赵帅,卑职自问归附王师以来,一向是勤谨恭顺,上司交代的事情绝无二话,从来都是加倍努力的完成。安帅就算不同意卑职请战,怎的连句理由也说?”
眼前的这个穿汉服、说汉话、连姓名都已经改做了汉姓,只等着批复送达就可以正式摆脱鞑官儿的身份的汉子,此刻赶来,身上只待着一把祖传的武士刀,正是一副如其所言的那般,是为了杀鞑子,入汉籍才投效军前的。
这个部下的委屈,赵迁听在耳中,他此前表示了只要安有福同意他也不会出言反对,但是现在看过了安有福的表现,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事情原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可言!
“你既是我江浙王师的军官,自当明白,我江浙王师向来是以军法森严著称于世。我部这些年从一支五六百人的小部队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不仅仅是阵法,更多的还是在于军法、条例、制度和信仰将将士们凝结成一个坚不可摧的整体,从而击碎了那些看似不可战胜的敌人。”
“东路军虽是北伐偏师,但却是秘密行动,自然没有临时补充编制外人员的可能。你的任务是管理朝鲜和日本来的工匠和民夫,协助本帅进取辽南,不是作为志愿兵出战。安帅做的没错,他确实没有必要回答于你。”
赵迁言罢,也向港口走去,安有福率军启程,他要相送一二,更是要起到监督和坐镇旅顺港的职责所在。
擦肩而过,小野一郎愣愣的站在原地,回味着赵迁刚刚说到的那些。细细思虑,从他在日本受募随军开始,到今时今日,身在军中,确实也感受到了如其所言般的氛围。
小野一郎记得,陈文对军中做出过训示,其中便有一句关于制度的着实让他难以忘怀,那话现在想来,也正如安有福和赵迁所作的那般无二。
“我江浙王师能够连战连捷,靠的是每一个将士都能够遵照军法、条例行事,按照命令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令行禁止,大军方可为一整体。至于像《三国演义》、《水浒传》里描写的那种精妙智斗,不过是文人的臆想罢了。我军需要的是每一个人都服从于制度,按照科学的方法训练、谋划、准备、作战,便足以战胜任何敌人!”
远处的港口,一艘艘海船扬帆,他们出了旅顺港,顺着海风的方向向着正西的方向航行。
小野一郎呆呆的站在那里片刻,口中来回来去的无非是这段训示。很快,他的眼中一亮,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便头也不回的奔着旅顺堡而去。
片刻之后,堡内的朝鲜、日本的工匠、民夫们面前,小野一郎接过了副手的手中那份赵迁在今天一早下达的命令,对这些异国的劳动力言道:“根据赵提督将令,今日工作任务完成,明日起休息两日。两日之后,继续扩建旅顺港。”
………………
赵迁亲自坐镇的旅顺位于辽东南部,李还乡率领的旅顺营则已经深入辽河平原,甚至海州已经近在眼前。
辽东一地,无论是辽南,还是辽河平原,总脱不开一个关外二字。关外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所指,但是在明时则是专治山海关以东的辽东都司和奴儿干都司这两块明廷实际控制和羁縻的土地。
既有关外,自有雄关,长城最东端的山海关一如其名,北为山、南为海,凭借着关城、长城、东西罗城、南北翼城以及卫城、哨城等一系列的防御体系死死的卡住了这条辽西走廊进入关内的道路,乃是明时最为重要的一座关隘。
山海有失则京城不保,是故在明时,山海关一向是重兵把守的所在,甚至到了甲申之时,山海关尚有三万关宁军驻守。不过等到了清朝,入关后关外的威胁顿时消失,对漠南蒙古各部的政策也从明时的军事防御,转为了政治拉拢,凭借着联姻、册封、宗教和思想的各种手段将其驯服,山海关的军事作用就逐步淡化,甚至到了后来连这座雄关的维护也基本停了下来。
清军入关不到十六年的光景,这座雄关的损坏也不至太甚。只是山海关既然已是腹地,清廷在此的驻军原本就无法与明廷相比,而随着新军的扩编,驻防此地的旗营也在不断的削弱,到了今时今日,甚至已经无法维持整个山海关的防御体系的地步。
有此局面,人力资源紧张是其一,心理上对于这座雄关的信任亦是清廷的底气,因为八旗军再过强悍,也没能正面攻陷这座天下雄关,还是靠着汉奸开关方可一窥,而顺治此前一度打算退回关内,后来为八旗所阻,调用山海关驻防八旗就更成了政治上的表态和需要。
永历十三年十月二十一,新军抵达天津卫已有两三日的功夫,而安有福统领的东路军亦是早已驶离旅顺好几天的时间。
由于清廷厉行关禁,辽西的军屯也大量的荒弃,再加上寒冬将至,如今这关城之外,荒草萋萋,入了夜间,在风吹着猎猎作响,更是吹得关上的守军一个个的缩在城门楼子里面,外间的城墙上唯有按着时辰巡逻的旗丁在低声着唾骂防守多事,放着这般地处腹心之地的关隘还要例行巡夜,不肯体恤下面的将士。
临近南翼城的一段城墙上,巡逻的士卒擎着火把通过,他们的目标只有远处温暖的城门楼子,别无他处,自然也没那个闲心去看上一看城下的那片黑到了本就看不见什么的荒地。
上面的巡卒走过,城下的昏暗似乎是出现了一些蠕动的迹象,并且不断的向着城墙抵近。良久之后,随着另一队的巡卒经过,蠕动先是暂停,随后干脆也不再蠕动,而是直接在城下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做着什么鬼蜮勾当。
城下的一处树后,身穿夜行衣的甘苍持弓搭箭,与一众分散在各处的弓箭手凝视着城头上的动静。此间是山海关的南侧,城高不过七米,比之中部那十来米高的城墙,他在树下可以看得更为清楚,也可以更好的给其他黑影预警。
良久之后,又是一队巡卒路过,城下的蠕动再度停止。不过这一次,巡卒的火把却有一根停了下来,甘苍死死的盯着远处,箭矢更是对准了那根火把旁的人影,时刻准备着熄灭这个巡卒的生命之火。
所幸的是,没过多一会儿,那个巡卒便拔起了火把去追赶其他同伴。眼见这个巡卒在城头上撒完了尿,甘苍放下了些心,那些抵近城下不远的黑影也迅速的行动起来,并且在转瞬之后便完成了器械的安装。
下面的那些黑影,一如甘苍那般皆是特别行动队的队员,待器械安装完毕,随着一声狐叫声轻起,他们便拼命的转动一个把手,随后双手一送,器械前端的一个连着绳索的铁钩便飞上了城墙,并且轻而易举的钩住了城上的女墙。
在十几台便携式扭力弩机的作用下,十几个绳索钩好,下面的特别行动队也没有犹豫,甘苍带着弓箭手继续监视城头动静,作为队长的罗永忠则身先士卒,抓住了一根绳索便如猴子般灵巧的攀爬而上。
在黑夜中,这些特别行动队的队员如同鬼魅一般,踩着城墙便攀了上去。登上城墙之后,这些队员并没有等待,而是在罗永忠的带领下猫着腰,贴着女墙直奔着远处的南翼城而去。
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城下高达五百人的特别行动队便陆陆续续的登上了城头,赶在两队巡卒的间隙便完成了登城的任务。
当殿后的甘苍上城时,罗永忠已经带着最先登城的那一队悄无声息的清理掉了途径之处有限的几个倒霉蛋,并且潜到了城门楼子附近。
他亲自带领的这一队人,皆是特别行动队自组建以来的老兵,手段、配合俱是一时之选。随着罗永忠的一个手势摆出,靠近几处窗子的队员纷纷舔了舔手指,捅出了一个小孔,接着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吹管式的物件,向着内里吹去。
片刻之后,这等根据方以智的《物理小识》中记载,而后又添加了曼陀罗粉末等药物制成的迷药发挥效用,内里已现酣然之声。
罗永忠右手一抬,偏门前的那个队员立刻便将匕首插入了门缝之中,随后向上抬去,只是在滞停处稍作扭动,门栓在偏门被打开的同时便轻而易举的被写了下去。
门开的瞬间,罗永忠右手一个下劈的动作,队员们便鱼贯而入。城门楼子的第一层,但凡是昏睡的目标,捂住嘴巴,一刀划在颈子上面,手段精熟非常。待他们解决了第一层的清军,上面的人数已是极少,而且夜色已深,他们便蹑手蹑脚的登了上去,只留下一个为首的军官,其他人皆是一个死字。
城门楼子是城墙上的防御中心,这面城墙上的清军多在此处避风和休息,解决了此处,其他的清军亦有后续的特别行动队突袭。罗永忠将那个军官按在了地上,折射着湛蓝光芒的淬毒匕首直接插在了军官眼前的地板上。
“南翼城、关城和东罗城的布防如何,老实点儿的话,本将或许可以给你留条狗命?”
字正腔圆的满洲话听来,军官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这伙人马到底是干什么的。奈何被反绑着双手,身后的一个特别行动队的队员更是一脚踩在他的脖子上,让他的声音难以做到大喊起来。甚至此时此刻,城门楼子里面已经没有了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清军活人,便是真的喊出了也未必有清军能够听到。
“汉狗,呸!”
“不老实啊。”
军官吐字不清的汉话说出,罗永忠摇了摇头,继而拔起了那把匕首。与此同时,军官身后的队员捏着他的脖子,直接拽起。手一松,可是没等军官喊出口,随着脑袋在队员的手中一个突然的扭动,军官便如同是一个破口袋那般,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再没有了呼吸。
“得不到确认,就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咱们是大军先锋,夺下这座天下雄关,咱们特别行动队也更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功!”
罗永忠下达了命令,特别行动队立刻便行动了起来。按照此前军情司搜集到的情报,这支并不比守军少上太多的特别行动队毫不犹豫的对南翼城的八旗军展开了突袭和暗杀行动。
良久之后,各队的任务纷纷达成,汇总到罗永忠处,天色已经不再如此前突袭城门楼子的时候那般昏暗,甚至在海的方向,已经有了些许的光浮现。
“这么半天没有动静,关城那边应该意识到不对了。放旗花,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片刻之后,山海关的南翼城的城头上一枚旗花飞上了天空,绚烂的花朵呈现在了数里外的那些盼望已久的人们的眼中。
很快,铁蹄踏破辽西的寂静。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异族破口而入,劫掠关内良善百姓的吼声,而是汉家的复仇烈焰誓要将建奴消灭在长城之内的呐喊!
………………
没有出乎意料,字数有点儿多,大决战前的最后一幕。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逆转未来(一)
先下南翼城,再拔东罗城,后破关城,进而全取山海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清军在此间本就只有三千兵马,其中还多是新组建的牛录,面对全师而来的余姚师,外加上长于特种作战的特别行动队,光靠着坚城,没有足够的军队也难以发挥其防御强度。待到顺治接到消息的时候,山海关已经彻底落入东路军的手中。
这座雄关,于如今的清廷而言,乃是一旦战败后的生命通道入口如果就连新军都不是对手的话,漠南蒙古各部也自然不会顾及什么满蒙一家的情分,想过要从漠南逃亡是想也别想的。唯有辽西走廊,才能让他们更为安全的撤回到辽东,至于能够苟延残喘多久,那就不是现在去想的了。
军情飞马传来,御营登时就爆发了一轮争论,是回师夺回山海关,确保后路安枕,还是南下山东决战,尽可能快的击退北伐军主力,确实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至于继续在此坐以待毙,则根本没有人提及,现在的战略局势确实也已经没有人能够坐得住了。
御营的大帐中,以富绶为代表的回师派和以济度为首的南下决战派争执不休,富绶等人的理由除了山海关截断清廷自直隶撤回辽东的通路以外,更是提出了东路军偏师有可能会对京城造成威胁和东路军孤军深入,将其歼灭便可以在打击北伐军士气的同时削弱江浙明军的实力等理由。
对此,济度等人虽说是也有些担忧京城的家眷,但是江浙明军已经开始了对济南府的扫荡,随时都有可能杀进直隶,到时候天津卫城的安全亦是丝毫不逊于退路的大事。
双方争论不休,谁也不肯放弃自身的观点。此情此景,看在顺治的眼中,却让他想起了当年没有亲政的时候,多尔衮、多铎、阿济格、济尔哈朗、豪格那批八旗老牌统帅们的风范,相较之下,现在的这批亲贵,在能力和眼光上比起从辽东一步步崛起的那两代人,相距良多。
不过,那时候的八旗军,靠的还是旧有的战法,必然将会在大势下淘汰,济尔哈朗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想到此间,顺治便看向了站在沙盘前一动不动的刘成。这个奴才自降清以来,给过他太多的惊喜,也帮助满清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如今局面,若非此人,只怕还会险恶万分,只怕也更不会有翻盘的实力和机会。
更重要的是,刘成是江浙明军出来的,对于陈文和陈文麾下的核心将领以及江浙明军的规律有着远胜于他们的了解,此间面对如此局面,自然也更要刘成的谏言方能释疑。
“额驸以为,现今当如何破局?”
顺治此言一出,大帐中的亲贵重臣们无不停下了争执,将目光投诸于刘成的身上。与顺治所想无异,他们也同样意识到了刘成的这一“长处”,纷纷寄希望于其人能够支持己方的战略。
听到顺治此问,刘成转过身,行了一礼,便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以为,各位亲贵所言,皆有道理。”
这等模棱两可的说辞,并非是刘成惯常的那般。不过没让众人等候多久,甚至还没让一些人反应过来,接下来的那句“但是”就从刘成的口中蹦了出来。
“但是,朝廷势弱,如今又被浙匪实现战略包抄,总要两相其害取其轻,方可摆脱如今困境。”
说罢,刘成将顺治以及这一众亲贵请到了沙盘前,拿起了指挥棒便向他们讲解了起来:“众所周知,浙匪大军北上,光是战兵就不下十五万之众。如今咱们也看了明白,其人分兵三路,河南和辽东俱是偏师,其作用无非是进取中原之地和包抄朝廷后路,真正的主力从来都是陈逆亲率的这支中路军。”
众人的视线跟着指挥棒来到淮北,随后又跟着声音的主人继续延伸向北:“两路偏师,乃是为主力进军以辅翼的,暂且可以不提。陈逆亲率大军扫荡淮北,而后杀入山东,但是在进入山东之后,其行军速度远逊于在淮北地界的时候。”
“究其原因,浙匪对山东地面的渗透不及前者是其一,绿营并非一味地闻风而降,浙匪哪怕不需要攻城,也起码要出动足够的军队到目标出走上一遭方可拿下城池。再加上朝廷从漠南各部调来的骑兵,他们始终在对浙匪进行袭扰,亦是降低了其推进速度的主要原因。”
刘成所言,俱是事实。清廷从漠南蒙古各部招募和调遣了大批骑兵,就在直隶的南部和山东北部游弋,对山东的西部和北部以及河南东北部都构成了不小的威胁。
袭扰县城、屠戮乡间、攻击运河纤夫、甚至是突袭小股军队,蒙古骑兵在平原地带行进如风,对于骑兵数量较少的江浙明军来说必然会牵扯到不小的精力。但是平原虽是平原,山东地界的河流却从未少过,江浙明军的推进速度下降的同时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反倒是更加积极的收取山东府县,将控制线一步步的向北推进。
“浙匪初入山东之时,仅仅是拿下了兖州中部的府城和济宁州就停下了北上的脚步,转而向东收取青州、登州和莱州三府。其用意显然是依仗水师拥有绝对优势来制造腹地。接下来,浙匪在进攻济南府的同时也在向东平州进发,现在看来自是要划运河和大清河为界来扩大占领区。”
“这些地方,由于河流的存在,蒙古骑兵渗透的力度会大幅度下降。刚刚得到的消息,浙匪已经有计划的沿着东昌府、临清州、武县、德州一路推进,他们已经打通了运河,驱逐了运河以东的官军。接下来的日子,陈逆自可以沿着运河推进,蒙古人能够给予的骚扰会越来越低,形势对朝廷也会越来越不妙。”
这些想法,正是刘成刚刚按照沙盘推演出来的。陈文进入山东之后,又玩起了步步推进的老节奏,如今活动在山东的清军骑兵已经基本上都被驱逐到运河以西,甚至就连一些运河以西的县城也已经落入江浙明军手中。现在陈文大可以沿着运河推进,安全、便捷,一如当年的朱元璋那般。
江浙明军集团的总体实力占优,这样蚕食下去,先撑不下去的永远只会是清廷。尤其是现在,陈文攻占了山东大部,截断了辽南与山东之间进入渤海的航道,更是展开了对辽南的攻势以及袭取了山海关重地,辽东和南北高丽的交通断绝,清廷已经得不到这两处以及淮北、山东和河南的供给,双方的实力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直到清廷吃光了库存。那时候,新军的战斗力也会大幅度下滑,他们就更没了翻盘的可能。
“现在,浙匪夺取山海关,表面上是想要截断朝廷退回辽东的安全通道,其实际上则是陈文在逼着朝廷南下决战,借此来进一步缩短补给线。”
这话说出口,在场的权贵们登时便是一愣,但是没等刘成揭开谜底,如鳌拜这样军事经验丰富的重臣,亦或是对于清廷和蒙古各部关系有着一定了解的亲贵们便很快就明白了刘成所指。
现如今,漠西蒙古远在天边,漠北蒙古与清廷貌合神离,漠南蒙古各部倒是因为姻亲和积威的关系还在全力协助清廷,但若是山海关失陷,辽东的大片土地为江浙明军收取的消息传扬开来,清廷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漠南蒙古各部视作为死人。到了那时,蒙古八旗或许还不至于立刻分崩离析,可清廷招来的那些蒙古人只怕登时就会化作鸟兽散了。
“据奴才所知,陈文性子坚韧不假,但也并非是那等智计卓绝之辈。但是他建立了用众智,靠着合理推演来指挥作战的参谋司,即便是诸葛在世只怕也未必能比一群参谋推演出来的结果更加有效。他摆明了已经算计到了这一步,而且很清楚,靠着实力的差距他就可以逼着朝廷这么做,而这对朝廷来说也才是真正的最优解,没有之一!”
听到这里,看着沙盘上的那一面面象征着军队部署的小旗,联想起清廷的库存,以及那些蒙古人的嘴脸,在场的亲贵,甚至包括顺治也无不是额头冒汗,仿佛是身处于三伏天一般。
死死的盯着指挥棒所指的区域,片刻之后,富绶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山海关的浙匪怎么办?”
提到此处,刘成叹了口气,继而解释道:“山海关的浙匪首领是蔡国公安有福,麾下余姚师是正儿八经的老牌部队,连带着下面的各营头都是陈逆攻入江西之前就组建的。安有福其人,曾在奴才的麾下作战。奴才深知其人性子,乃是陈逆的死忠。说其来降是不要想了,其实就算能说服他也没用,陈逆的监军官、军法官都不是吃素的,更别说余姚师的军法官林忠孝与安有福以前在大兰山时就有过节,现在就算是冰释前嫌只怕也未必能尿进一个壶里面。”
江浙明军的秘闻,刘成是如数家珍,以前听来不过是当做奇闻而已,可是现在听起来,却没有一个亲贵重臣不觉得,这才是真正关键的情报,刘成对于清廷的重要性在他们心中也是陡然而起,这个御营幕僚长更是实至名归、人尽其用。
“不过,倒也不必担心,安有福不是个好脾气,但是对陈逆的命令一向是坚决执行。依着陈逆的性子,山海关的偏师其作用是截断辽西走廊和震动漠南蒙古各部,是不会在新军背后突袭京城的。更何况,山海关与京城之间相隔不下六百里,就凭一个一万多人的余姚师是绝不会孤军深入的。要知道,新军五部,拥兵八万之众,光是骑兵加一起就是余姚师的两倍多,陈逆和安逆都不是傻子。”
说到此间,亲贵们突然意识到了他们的强大,但是余姚师不来是一回事,他们也不可能去重夺山海关。不说夺得回来与否,若是真的回师山海关,江浙明军沿着运河北上,先夺天津卫的机械制造总局,再屠京城的八旗家眷,清廷又何苦准备那么长的时间,早几年直接带着家眷跑回奴儿干都司,没准现在已经适应了辽东老林子里的野人生活了呢。
经过了刘成的分析,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唯有南下决战这一条路可走。被人牵着鼻子走,怎么都是不舒服的,尤其是在战略层次,奈何陈强清弱的局面早成,实力更强的一方总有着更多的手段来占据更大的主动权,清廷也只能见招拆招而已。
既然如此,清廷也没有继续犹豫,必须赶在山海关沦陷的消息传开之前与江浙明军决战,只得沿着运河全师南下。
天津卫顺着运河南下,先过静海县,再过青县,等到大军抵达沧州的时候,已是五天之后。这里距离天津卫城有两百里之遥,距离京城更是有五百里地之远。新军在此修整一番,便准备继续南下。只是没等他们动身,山东那边的消息传来,说是北伐军的主力已经越过了德州,先锋更是已经在刘成的老丈人当年发动兵变的吴桥以北,正在奔着新军的方向而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逆转未来(二)
短短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北伐军的战略意图展开,清廷的实际控制区不仅被大量的鲸吞蚕食,更是被一刀分作了两段,再难呼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此,清廷选择了唯一的出路,新军在天津卫集结后便大军南下,如今更是已经抵达沧州地界。
清廷做出此等决断,诚如刘成分析的那般,正是陈文计划之中的事情。对此,陈文相信当他的战略布局展开,清廷立刻就会意识到只有南下决战才是破局唯一的可能。
这一点,即便没有刘成在,清廷之中也并非没有老于兵事之人。不过有了刘成,清廷的反应速度应该会更快一些并非刘成的才智远胜清廷的那些亲贵重臣,只因为刘成对于江浙明军和陈文更加了解,知己知彼,比照其他清廷重臣而言这就是莫大的优势。
根据刘成叛逃后军情司以及后来的监察司的报告,陈文相信,刘成在新兵训练营充当训练官期间,没少学习相关的军事知识,甚至组建参谋司才开始的测绘、沙盘和地图推演等军事技能,他也能窥伺到一些皮毛。
更重要的是,原本刘成在大兰山时就是队长一级的军官,到了天台山和初入金华府期间,其人更是陈文着重培养过的那批军官中的一个,从他那里学到过不少的东西。这些年,军情司北京站送回的关于刘成的情报中,也印证了这一点。
这个敌人,就如同是他的学生一般,只是这个学生有着更大的野心,或许不光是陈文,就连清廷也很有可能会是这份野心的绊脚石,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便会将其搬开,乃至是碾碎。
“想要改变历史,就要做好被偏离了轨道的历史车轮碾成齑粉的心理准备。只可惜,到了今天的这个份上,我,就是大势所趋!”
接到清军抵达沧州后便停下了脚步的军情,陈文没有犹豫,挥动中路军主力继续沿着运河向北推进。
大军通过德州,接下来便是吴桥县。这里地属直隶河间府景州,素以杂技闻名,于甲申殉国的崇祯朝东阁大学士范景文便是吴桥人,曾在笔记中记录下了明末时吴桥杂技的盛况。不过,此间于明末,更有名的还是一群辽东军人在此发动了一场兵变,明廷试图通过学习西方军事技术来强军的梦想也在这场兵变和朝中党争以及主事之人的愚蠢之下化作泡影。
吴桥县处于运河初入河间府的南端,与最北端的天津卫相隔不下四百里之遥。不过到了此时,清廷的新军已在正处于二者之间的沧州,北伐军无需推进那么远的距离,只要走上一半就可以与清廷决一雌雄,无疑的也缩短了补给线的长度。
过了吴桥县,先经东光县,后至南皮县,北伐军的骑兵虽然处于劣势,但是清廷的新军始终坐镇沧州以待北伐军,单纯以骑兵很难阻止北伐军推进,仅仅是减缓了些许行进速度而已。不过四天的光景,大军就已经越过了南皮县,与清廷新军对峙于沧州城南。
清廷早先一步进驻沧州,左近的百姓不是被拉了夫子,就是逃到了他处,周遭早已是一片人烟罕至。北伐军抵达,根据情报汇总而成的参谋作业也开始进行,这是决战前夜的最后一轮参谋作业,所有人都提起了万分的精神,唯恐会漏掉什么有用的东西。
“根据探马汇报,鞑子新军五部全军出动,其中武卫右军的总统变更为领侍卫内大臣遏必隆,其他与此前得到的情报没有任何变化。另外,还有数支骑兵抵达,从装束和武器上看,应该是漠南的蒙古鞑子。两厢加在一起,”
新军的编制是依照古斯塔夫方阵的要求组建而成,步兵一万零八百人,骑兵则是为求发挥清廷骑兵数量的优势,分为五营,每营千骑。再算上炮兵、军官以及其他人员,加在一起就有不下一万六千之众。
清廷此番,已是倾其全力,五支新军加上几支漠南蒙古骑兵,大军不下九万之众,其中光是骑兵就有三万四千,其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鞑子号称百万之师,水分不小,不过光说骑兵,这一人双马,乃至是一人三马的阔气劲儿,要是加在一起,水分倒是还能缩下去不少。”
清军的骑兵数量,于江浙明军而言始终是难以比拟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背靠蒙古大草原,便是汉地的传统养马地也都在清廷手中,比之依靠缴获和购买组建骑兵部队的江浙明军来说,确实是最大的一份优势所在。
“等灭了鞑子,收复了北方和辽东,咱们的战马数量也会得到提升的。”
对于胜利,江浙明军可谓是信心十足,多年来的披荆斩棘,从寄居于天台山一隅,到如今光复大半天下,也还没到十年的时间。大军连战连捷,清廷的甘陕绿营和八旗军都曾是手下败将,现在实力更胜从前,若是说现在对胜利与否还会有疑虑的话,那才叫奇怪。
召集了众将,陈文示意随军参谋司的张恭彦将参谋作业的结论以及初步的计划用沙盘讲解与众将:“根据情报显示,鞑子驻扎沧州已有数日,新军始终维持运河到沧县一带的战线。按照推演,那里很可能就是鞑子设定的战场所在。”
沧县既是古沧州治所的所在地,乃是到了明朝才迁到了现在的长芦镇。那里在沧州城东南,而沧州以西便是京杭大运河的南运河段,新军维系这么一大段的战线,其目的便是堵截江浙明军北上的通路。
北伐是江浙明军的此战的目的,京城便是其中最重要的目标,新军的任务则是拦截和击溃,到了这个战略层面之上,随着三路北伐的战略布局展开,双方的战略意图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了。
“鞑子兵力展开,但是等到决战的时候,势必将会收缩一部分,因为鞑子的总兵力没有王师来得更多,战线展开,光靠骑兵是不够的。”
指挥棒划过了运河到沧县的这一条直线,张恭彦没有再多说这方面的事情,便讲起了参谋司的推演结果:“鞑子新军五部,根据情报显示,最强的还是由那支老新军组建改建而成的禁卫军,他们是鞑子的杀手锏,不是作为全军的预备队,就将会以破阵的锋矢出现,其中后者的可能性超过八成以上。不过,禁卫军的位置应该不会在临近运河的西线。”
临近运河,由于可以用于骑兵展开和游斗的地域更小,地利上更利于防守。清廷骑兵数量占优,既然要以禁卫军作为锋矢,就更要以没有地利阻碍的平原地带为前进阵地。这个道理,甚至不光是对骑兵数量占优的一方,对于江浙明军来说也是同样,此前的几年里陈文也曾依照过这等地利环境进行过作战部队的布置。
“另外的四部新军,根据军情司北京站的报告以及参谋司的分析结果,拱卫军、武卫中军和武卫左军的训练进度最为合理,火器训练的时间也是最长的。至于武卫右军,同样不可小觑。这支军队的队列训练时间最长,火器训练的时间受到武器装备的影响存在,算是最少的,只有另外三只新军的一半而已。但是这支军队自移镇天津以来,在乡间杀过不少人,士卒很多都是见过血的,这个比例是比那三支新军是明显占优的。”
武卫右军,在场的所有军官都知道,那是叛将刘成曾经领过的那支新军,从在京城训练,到移镇天津卫,再到打着扫荡抗清义军的名义屠戮乡间,都是刘成的手笔。虽然这支新军的待遇是最差的,但是有了刘成的存在,总还是被高看一眼,哪怕现在武卫右军的总统已经不是刘成了也同样不能否认掉其人造成的影响。
当初清廷在江南数次大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八旗老兵损失甚众。这些年,清廷从湖广调回,从辽东抽调,但是既要维持那么大规模的新军,又要确保老兵的比例,实在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现在的新军之中,除了禁卫军以外,其他的四支新军有原本的包衣,有现在高丽八旗,都有着不少没有见过血的新兵。而对于士卒来说,杀过人、见过血与否,对心理上是不容忽视的。
“武卫右军很可能会是这四支新军中第二强的一支,但是鞑子未必会看得到。原因嘛,很简单。鞑子瞧不起刘成,连带着也会对武卫右军的实力有所忽视。况且,武卫右军的士卒杀过人的更多是一回事,可终究不是在战场上杀的,上了阵会是什么样子,谁都很难保证。所以这支军队是最有可能列阵于靠近运河一线的。”
作战,总要扬长避短,这里面涉及到武将的一向基本素质,便是预判。现在的江浙明军,预判是要学习,但也是更为科学的学习方法,再加上专门负责谋划的参谋司存在,很多东西就会在一项又一项的数据之下看得更加明白。
“鞑子的另外三支新军,战斗力差距不会很大。我司根据监国殿下的意志和情报汇总,制定计划如下:”
“我军以豫章师、大兰师、永嘉师三部坐镇中军,三师指挥分领各部,豫章师总统吴登科总领中军指挥;以金华师、四明师两部坐镇右翼,金华师总统尹钺总领右翼指挥;以青年近卫师坐镇左翼,青年近卫师指挥马信总领左翼指挥。丹阳师及老年近卫师作为预备队,由监国殿下亲领。”
陈文此番北伐,老一代的师一级单位尽数出征,其中闽中师和庐陵师扫荡河南战场,余姚师奔袭山海关,江都师坐镇山东的同时蚕食直隶南部的大名、广平等府。原本的占领区则全部由地方驻军配合襄阳师、江陵师、长沙师等七个新建的师一级单位镇守。
这样一来,陈文在沧州一线的主力达到了六个老一代的师一级单位和两个新组建的师一级单位,总兵力达到了九万三千之众,除了骑兵数量依旧处于劣势以外,总体上比之清军要多出一些。
不过,老一代的师一级单位和新组建的师一级单位的战法不同,战阵宽度亦是不同,青年近卫师坐镇的左翼虽然只有右翼一半的兵马,但是战阵宽度却不差多少,牺牲的无非是纵深而已。
随即参谋司根据陈文的意志和情报制定计划,众将问询,亦是一一解答。待到军议结束,众将对于各自的任务有了一个准备,便回到营中,一级级的安排下去,以待明日决战。
与其他各师不同,青年近卫师独自坐镇左翼,虽说是临近运河,更利防守,但是压力同样不小。
马信回营,召见局一级的军官传达命令,每一营的作战任务细化开来,各营只要负责好本部的任务即可。同样的道理,待到传达结束,各营的营官亦是回到驻地,向麾下各局的局总细化任务。
青年近卫师的大营之中,丁俊杰他们那一队人马没有值夜任务,用过了晚饭早已在帐中休息。只不过,明日即将决战,众人或是兴奋,或是忧心,除了在成军时脱掉了代理二字的队长黄成铭已然是鼾声大作以外,无不是辗转反侧,说什么也说不着觉。
熄灯时分已过,按例,睡不着的也不能说话。这是条例,到了战时亦是军法,江浙明军军法森严是闻名于世的,他们或多或少都是识得字的,比之那些普通士卒就更是清楚。
大战在即,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一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衣不掩体、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他们不惜卖儿卖女,为的不过是活下去罢了。当大军北上,以工代赈在执掌了府县权柄的江浙明军集团的文官们的操持下,那些百姓也大多得到了活下去的途径。
可是,运河沿岸的那些府县,例如号称是“繁华压两京,富庶甲齐郡”和“天下第一码头”的临清州之流,那些清军入关前还繁花似锦,人口皆在百万计的运河名城,现在一个个的却已然破落得没了样子,以至于在丁俊杰看来,她们甚至还不如偏僻于浙东山区的永康县城来得繁华,至少在那里,不至是遍地的狼藉和满城的乞丐,让人看了只觉得破败二字,联想不到一星半点儿与美好挂钩的词汇。
相较之下,扬州已经收复三载,人口也在逐步恢复,比起临清州这样的城市,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满清对那座城市造成的破坏,却也绝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恢复如初的。
破坏永远比建设来得容易,他们此番随军北伐,正是要为了那些枉死者复仇,为幸存下来的人们争取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而这一切,就要用清廷的血来书就。
耳畔是黄成铭的鼾声,脑海中回忆着这一切,渐渐的,帐内的鼾声越来越多,想是随着夜深人静,越来越多的袍泽进入梦乡。没过一会儿,丁俊杰也幡然入睡,帐内再没了辗转反侧的动静,黄成铭睁开眼睛,扫视了一番,才长舒了口气,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下。
这一夜,与此前的几个晚上一般,清军出动探马进行袭扰,江浙明军亦是对此作出必要的应对,双方谁也没能达到目的,但也没有吃上什么亏。到了第二天一早,大军按照平日里的时辰用过早饭,便踏着晨露出营,向着彼此心照不宣的战场而去。
大军展开,步步推进,探马在中间地带上搏杀、撕斗,竭尽全力的将对手的情况看在眼中,更是竭尽全力的在拦截中将情报送回到主帅的军前。
北伐军的骑兵数量不占优,不过随着大军的不断推进,临战的情报也愈加的多了起来。新军布阵,一如参谋司计算的那般,武卫右军坐镇临近运河的右翼,禁卫军镇守平原地带的左翼,厚重的中军则交给了武卫中军和武卫左军。
由此布阵,清廷摆明了是不想付出太大的伤亡,试图从左翼击溃江浙明军,从而借助于骑兵的数量优势来加速北伐军的崩溃。这是最为稳妥的战术,也是最符合清廷如今情况的战术。
武卫右军的大旗在清军右翼迎风招展,看到这里,陈文的嘴角撇过了一丝冷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光是要靠知,更要有着科学而合理的分析。
陈文当年组建参谋司的目的就是这个,到了今时今日,有了肉眼可见的成效,清军的布置凭借着推演便能得出,在“算”之一字上已经附和了《孙子兵法》开篇的真谛。那么剩下的,就是真正的战斗。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逆转未来(三)
顺治的御营在沧州停留多日,山海关失陷的消息,尚且是秘而不发,获悉这等消息的寥寥无几,无非是那些最高层的亲贵重臣而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是,这样紧要的情况,能够保密多长时间,却也是很难保证的。一旦走漏了消息,漠南蒙古的援兵必然离心,甚至连带着那些八旗军的军心也必然将会为之动摇。
这是如今清廷最不愿意看到的,但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就好像是当年东江镇尚未式微、林丹汗也没有远窜的辽东,后金军屡战屡胜,但是在任何一个战略方向都很难停留太长时间,否则核心占领区就将会遭到攻击。同样的道理,当时的后金军也绝不可以在任何一场大型会战中失败,因为一旦失败就将会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实力差距,于当年如此,于今时今日亦是如此。现在的清廷完全没有耗下去的打算,这对他们太过不利,唯有速战速决,解决了北伐军的主力,大军南下的同时派遣一支新军回援京城,方可确保安全。
拖久了,谁也不能保证刘成口中的那个安跛子会不会腿脚突然快了起来,出兵袭取京城。若真如此,到了那时候,京城即便一时未下,但是对于军心的打击却是难以估量的。无论是进退失据,还是在慌乱中决战,新军的胜算都会大打折扣,远不如尽快与北伐军决一死战。
正因为如此,新军沿着运河大举南下,行军速度不可谓不快。本打算是在山东与北伐军决战的,谁知道陈文竟然也出兵北上,正是想到了一块。清廷不知道陈文为何会选择进入直隶,而非是在山东等待,但是既然如此,清廷也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的打算。遵从着这一原则,轻骑的骚扰都做得不甚用心,唯恐会将时间拖到秘密保守不下去的时候。
此间北伐军主力抵达沧州战场,清廷高层无不是长舒了口气,待他们发觉陈文的排兵布阵之后,更是在弹冠相庆之余,无不对这般的布阵产生了莫大的疑虑。
抵达沧州,顺治便住进了府衙。大战将起,御营有总领指挥之责,顺治既是御驾亲征,亦有坐镇军前以稳定军心之用。此时此刻,御营前移到了沧州城南的一处镇子,前面是列阵的四支新军,镇子周遭则是作为预备队的拱卫军和蒙古骑兵。立于城内的最高处,拿着望远镜遥望南面,耳畔更是探马不断送回的情报,这份忧虑便更甚了起来。
“没有长矛手,居然还敢摆在侧翼,难道陈逆就不怕朝廷的骑兵吗?”
高台上,刘成在沙盘上用旗帜摆出了双方的布阵。陈文的布置,于中军和右翼皆是中规中矩,但是在左翼,青年近卫师连个一个长矛手都没有,何以拒马,看上去确是个不小的漏洞。
“这肯定是个陷阱,陈逆用兵的风格是以力压人,布阵上也在尽量的确保阵型的稳固。这般布置,绝对有问题!”
从永历四年至今,清廷与陈文交锋了将近十年的光景。最初的时候,他们对江浙明军不甚看重,毕竟那时候西营风头正劲,可是等到洪承畴身死,而后岳乐和济尔哈朗亦被诛杀,原本的蔑视就迅速的转换为恐惧。
恐惧的眼中,看什么都好像是有着阴谋诡计一般。这本无可厚非,便是刘成也不太能看明白这里面的问题,只得继续在沙盘上进行推演,试图从中找出问题的关键。
“这支浙匪全是火铳,必定是陈逆的主攻方向,照本王看来,派出骑兵骚扰,牵扯住了,等待其他各部破敌即可。浙匪其他的部队的编制没有太大的变化,比那西班牙方阵强不了多少出去。”
富绶的满不在乎,但其他人却绝不敢像他这般。虽说从新军依靠古斯塔夫方阵击败吴三桂以来,他们就已经意识到了火器在未来战争中的重要性,但是像陈文这般连一星半点儿长矛手都不带的,却也是从不敢去想的。此间这一个个的没有理会富绶所言,全部盯紧了刘成面前的沙盘,试图从中看出陈文的真实意图所在。
然而,刘成原本也不是参谋司出身的,更是没有进过讲武学堂的参谋科,能够了解到这些全凭旧时的关系和在新兵训练营里的侧面了解。演算方面,本就是弱项,不过是比这些只能凭借经验来揣测的家伙们要强上一些罢了。此间在沙盘上推演了好一会儿,得到的结论却依旧无法让他个人满意,至少他依旧看不出陈文这般弄险到底所为何事。
“武卫右军的阵地,距离运河还有两三里地的距离。这个距离不算远,但也不算近,至少大规模的骑兵想要绕过去还是要废些手脚的。”
摇了摇头,刘成也不太能够弄明白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陷阱,但是出动骑兵骚扰是对的。这是清廷的优势,但是在没有确定陈文的杀手锏到底会是什么的情况下,刘成也不敢将更多的力量投诸上去。
有了这个谋划,众将也算是稍微安下了心。北伐军还在步步推进,双方的探马还在二者之间游斗,但是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列阵的距离确定,距离整装进攻的位置已然不远。
“众位爱卿,且回返本军坐镇,剩下的事情,自有额驸和鳌拜从旁协助。”
顺治御驾亲征,即是大军主帅,不过指挥大权还是要在刘成和鳌拜的手中,他们都是宿将,前者对江浙明军的了解程度最深,后者则是百战余生的老牌战将,通力合作,总比大伙各行其是要强上许多。
济度等人告退,鳌拜见众人策马远去,才向刘成问道:“额驸以为,武卫右军能否扛得住浙匪青年近卫师的攻势?”
武卫右军原本是刘成负责编练的,虽说现在兵权在遏必隆手中,但是刘成对于这支新军应当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此时此刻,鳌拜问及,顺治也将目光投诸了过来,刘成叹了口气,继而回答道:“武卫右军的火铳实弹射击训练是最晚展开的,不过火铳不比弓箭,成型速度比较快,凭着此前长期的队列训练,应该也不差其他新军多少。只是陈文想来不按常理出牌,他总是有着稀奇古怪的东西拿出来,奴才也很难想象到,他会不会折腾出类似于掷弹兵之类足以在战场上一锤定音的东西。”
掷弹兵,清廷原本在平定吴三桂叛乱前也不曾训练,后来顺治倒是用前锋营组建了一支,规模甚小,但也聊胜于无。这支部队是顺治的杀手锏,轻易不敢让旁人知晓,唯恐会让陈文侦知,此间听了刘成用此作比,亦是心有余悸。
“那该如何处置?”
顺治关心则乱,语气焦急,让鳌拜和刘成不由得心中暗叹。这个不曾上过阵的满清皇帝,肯御驾亲征,已属不易,指望他能如何,实在是强人所难,二人一为御营骑兵指挥,一为御营幕僚长,身上的担子尤为沉重。
“皇上,奴才以为,朝廷对浙匪的底牌不甚清楚,浙匪对新军的了解只怕也很是有限。待到浙匪发动进攻,让遏必隆派出骑兵试探一二,总会看出些门道来。”
鳌拜说罢,刘成也是点了点头,清军的优势一在新军的古斯塔夫方阵称雄泰西,二在骑兵数量更多,他们的兵力不及这支北伐军主力,核心人口数量更是少之又少,不敢轻易损耗,不过小规模的试探总还是要做的。
“那就依爱卿所言。”
清军谋划已定,各部亦是在既定阵地上做着最后的休整,两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探马邀击、撕斗得也愈加的激烈。待到北伐军进入依照清军战阵距离而定下的前进阵地,大军也以着最快的速度进行最后的修整工作。
大军阵中,陈文遥望着麾下的将士们,探马还在为大军提供遮蔽,士卒们已经开始在军官们的指挥下披甲修整。
根据探马报告,新军的长矛手用的皆是江浙明军旧式的那种重型扎甲,不过这等铠甲在江浙明军这边已经二线部队的装备,北伐军的步兵俱是身披板甲,自身金属坚固不下前者,甲胄的弧度可以更好的规避和偏转杀伤,对于冷兵器攻击的保护效果自是更佳。
长矛手身披着由护胸、护裆、护臂、护腿的全身板甲,穿着铁手套、脚踏铁靴、头戴头盔与面甲一体的头盔,端是一个武装到了牙齿。相较之下,火铳手由于操作需要,又兼有长矛手护卫,只穿一领半身甲,防护就要差上许多。
不过,火铳手原本也不是用于防御的,陈文为北伐军的火铳手列装了清一色的燧发火铳,步兵火铳手使用的甲型和乙型火铳,火铳骑兵使用的丙型火铳,后者更是在河南战场上大展神威,很是打了线国安一个措手不及,从而摆脱了当时困境。
准备三年,陈文编练了更大规模的军队,靠着军工产业带动起来的工业化体系,军队的装备更是得到了大幅度的迈进。这是技术积累和工业化孕育出的累累硕果,陈文坚信着这条道路的正确性,从一穷二白的时候便投诸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进去,到了现在,正是要让满清品尝一下真正的近代军队的威力。
披甲完成,士卒稍作休整便起身列阵。此前借了钱谦益东南文宗领袖的妙笔书就了一份北伐檄文,不过到了这个时候,陈文却对此毫无兴趣,干脆策马到大军阵前,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大声呼喝道:
“九年前,孤在大兰山下曾与众人言及: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今时此间,鞑子最后的依仗就在眼前,正是明天理、正人心的时候。既如此,孤唯有一令,此战不需要任何一个俘虏,杀光他们,诸君当用鞑子的血来洗刷汉家这数十年来的屈辱和仇恨!”
那句话,乃是陈文当年在孙家的小院里讲朱元璋的故事时讲过的,此刻的战阵之中,吴登科和尹钺二人俱是亲耳听着听着陈文说到,当时亦是无不振奋,可是在那时,在那个满清占据天下大半的黑暗时代,任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真的等到了这一天,真的!
陈文大声呼喝,各部的监军官们也纷纷重复。转瞬之后,万胜的呐喊已充斥于天地之间,甚至到了后来士卒们连监军官们重复的呐喊都已经听不清楚,仅仅是被这群情激昂所感染而已。
待到战鼓敲响,虎吼声中,中军两翼的明军齐头并进,紧握着手中的武器杀向远处的清军战阵。
大军发起进攻,老一代的各师依旧是列阵纵阵前进,倒是青年近卫师却是以二十人的队为单位,横着列作两排,踏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径直的向着远处的武卫右军走去。
这支秘密训练的部队从头到脚都透着与其他部队的不同,甚至就算是翻遍了全世界,也没有一支军队是与这支青年近卫师一般的。当大军前进之际,早前便接到了命令的遏必隆干脆也派出了一个营头的武卫右军的本部骑兵出动,从清军右翼与中军之前的通道中杀出,直奔着这支没有哪怕一杆长矛的方阵步兵而来。
青年近卫师没有长矛手编制,清军出动骑兵杀来,可大军并没有因此有丝毫的停滞,仅仅是如法炮制的以后队从明军左翼与中军之间的通道杀出了一个营头的火铳骑兵,直接对武卫右军的骑兵施以拦截。
新军骑兵先动,但北伐军这边也丝毫不慢。带队的骑兵营营官沈家宝带着部下斜拉拉的从通道中冲出,专为骑兵研发的丙型火铳早已是装填完毕,铳口对着天空,骑兵们也不急着加速,如扇面般展开,很快就形成了一张面向清军骑兵的网子,堵在了清军骑兵袭扰青年近卫师前进道理的当面。
沈家宝这一营骑兵,并非是青年近卫师的编制,而是中军的大兰师麾下的平冈营,他们的阵型一旦展开,便径直的向清军包裹而去。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尤其是骑兵,战马风驰电掣,清军全速而来更是眼看着很快就要一头扎进了平冈营的包围网中。可是就在这时,缓速而来的第一排骑兵见清军进入射程,火铳放平,对准了远处的清军就是一阵射击。
燧发前装滑膛枪,更是在马上射击,精度甚是可怜,被射中落马的清军骑兵寥寥无几,损失微乎其微。
不过,对于这支火铳骑兵来说,射击从来不过是开胃菜,此刻不需要沈家宝的带领,射击完毕的骑兵们自觉的双腿夹紧马腹,左手持缰,右手将火铳塞回枪袋,拔出了马刀便是陡然加速,直愣愣的冲杀了上去。倒是那些没有射击的后排骑兵,却依旧缓速而行,并没有如同前面的骑兵那般。
北伐军的火铳骑兵在河南战场上出过风头,新军早有对策,冲过来的新军骑兵见对手手持火铳,便直接将弓矢塞回了弓袋、箭壶,抽出马刀杀来。
这等战法,说实在的对于这些满蒙骑兵来说甚是不习惯,没有骑射便直接进入肉搏战,总好像差了些什么,尤其是在于这等习惯的禁止还是执行没有多长时间,就更是如此了。
不过,蒙古人本就是长在马背上,策马搏杀是基本功,满洲人虽说是渔猎、农耕兼而有之,但是骑战也是长项,更何况他们本就是新军的骑兵,训练有年,再不适应也能做到令行禁止。
没有如河南战场上那般被突然加速的北伐军骑兵杀个措手不及,不过沈家宝却也没有在乎,眼见着一个清军军官向着他冲来,一刀就直劈了过去,登时就是一阵火花四溅。
战马交错,沈家宝没有犹豫,收了刀,又是砍向了另一个清军策马冲来的清军骑兵。这一次,清军骑兵的反应稍微慢了些许,马刀擦着清军骑兵的刀锋而过,一刀就将那个骑兵的头盔上高高竖起的盔缨给砍了下去。
“奶奶的,差一点儿就把那厮的脑袋削成两半了。”
心思转瞬而过,沈家宝也没有丝毫迟疑,继续向着冲杀过来的清军骑兵杀去。
随他而来的这支骑兵只有这个营头的一半,很快就没入到了清军的骑队之中。不过也正在清军骑兵冲杀过来,正待返身追杀之时,后面那队没有开火的骑兵却在这时对他们展开了射击,随即便拔刀冲杀了过去……
远处,两个分属于北伐军和新军的骑兵营厮杀成了一团,遏必隆派骑兵袭扰为沈家宝所部拦截,青年近卫师也继续向着武卫右军的方向,踏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向前推进。
片刻之后,那边的厮杀依旧没有停止。可是北伐军的中军两翼,每个师一级的单位的最前列的一支四百人的部队有志一同的加速向前,并且很快就分散开来,以着散兵线继续前进。
步兵无阵不战,这是兵家铁律,北伐军突生变故,新军那边从各军的总统到御营的鳌拜、刘成之流,皆是一愣。
然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些步兵却纷纷立于两军阵前,火铳持平,对准了三百米以外的新军队列就是一阵射击。
“一百丈开外,这不可能!”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逆转未来(四)
明时一百丈的距离,换做后世便是三百米开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此时此刻,丁俊杰他们那一队此刻正在青年近卫师的第一排,再前面,便是那些呈散兵线前进的火铳手。
就在丁俊杰看向武卫右军的视线之内,廖毅然握着手中的乙型火铳,轻抚着铳身,随即抬平火铳,视线从缺口到准星再到远处几乎已经看得不甚清楚的目标,扣动扳机,只听到那砰然一声,后坐力从木制的枪托传递到肩膀的同时,火星和硝烟紧随着铅弹射出的轨迹喷薄而出。
硝烟遮蔽视线,但廖毅然也没有将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放在射击效果之上。这是火铳手操典中规定的,长期的训练早已融入血液,几乎是射击完成的一瞬间,廖毅然便开始了重新装填,中间全然没有任何空档可言。
撕开定装药包,颗粒化火药滚入铳口,稍加压实,廖毅然便从子弹袋中拿出了一枚圆头柱壳,尾端嵌着一个木塞的铅弹,将其放入了内部有着一条条螺旋延伸着膛线的枪管,用推杆稍稍推动,便直抵火药的前端,没有丝毫的阻滞感。
定装药包和颗粒化黑火药都是江浙明军早已使用的技术,甚至对于枪用火药和炮用火药的配比都进行过专门的研究和推广。廖毅然手中的火铳,从西方的概念来算,已经不再是如鸟铳、鲁密铳、斑鸠脚铳这些在中国战场上出现过的火铳那般的前装滑膛枪,而是内划膛线,在射击过程中通过旋转使子弹有更佳精度的前装线膛枪。
这等武器,在两百年前的欧洲就已经出现,但是由于其制造难度更高,价格更佳昂贵,以及确保装填安全就要牺牲气密性和威力、确保气密性和威力就要面临使用锤子敲击推杆来硬塞入子弹导致的装填安全和武器易损等诸多问题。
直到四百年后的十九世纪,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数年后才随着一种名为米尼弹的子弹的问世才真正得以普及开来。而廖毅然刚刚装填进去的那枚子弹,便是军工司按照陈文的要求制造的提前了近两百年的米尼弹!
米尼弹由于是较软的金属制造,尾部镶嵌有软木塞,当膛内火药被点燃,软木塞受压开始挤压铅弹尾端,促使明显小于枪管的铅弹尾端膨胀,塞满枪管,从而实现了装填安全和气密性的兼顾。
前装线膛枪与米尼弹的结合,使得原本前装滑膛枪时代的一百多米的步枪有效射击距离一步直接提升到了惊人的五百米。而且到了这个距离还能够确保射击精度。这在世界军事史上,已经是前装枪的巅峰之作!
乙型火铳,用的便是这两种不甚高明,但却直到几百年后才通过结合运用而绽放辉煌的技术。此间不过是三百多米的距离,廖毅然一枪射出,远处的武卫右军战阵登时便有一人应声而倒。
这个距离,在这个时代,是要口径达到一定程度的火炮才能够造成实际杀伤,便是江浙明军曾经装备过的重型火绳枪斑鸠脚铳,其理论射程是可以达到这个距离,但是用于战场,更要看能够击破甲胄的有效射程,也不过是一百五十米左右,仅仅是此间的一半而已!
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武卫右军的最前排便接二连三的出现士卒被这等超远距离的射击当场射杀的场面。
皮鞭飞舞,下层军官极力镇压,再加上他们面前这支散兵线的明军不过三四百人而已,再抛开那些“脱靶”的子弹,能够造成的杀伤对于这么一支万人规模的战阵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这样的距离,干挨打不能还手,饶是武卫右军军阵严整,也少不了轻微的骚动。
廖毅然他们这些人闲庭信步般的在毫无干扰的战场上前进、装填、射击,不过在战场上也只有他们这些在军中被称之为猎兵的射手才可以装备乙型火铳。因为拉膛线于江浙明军的军工司来说还是个容错率较低的技术,残次率不匪,技术成熟率也比较低,米尼弹的制造也同样远比普通铅弹更为复杂,暂且还不能像是甲型的燧发前装滑膛枪和丙型的骑兵用燧发前装滑膛枪那般快速装备部队。
不过有了他们的骚扰,无论是中军的武卫中军和武卫左军,还是两翼的禁卫军、武卫右军,清军的阵线都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骚动,其中如武卫左军更是有前排的火铳手试图开枪还击而立刻便遭到了军官的鞭笞。
这么远的距离,底层清军的骚动,高层的清军将帅们更是在不可置信的一片哗然之中,纷纷选择了出动更多的骑兵去清除那些如廖毅然般的北伐军猎兵。
不可否认,这是最佳的解决办法,在火铳和轻型火炮无法触及的范围,唯有如此方可应对。至少,不能就这么被动挨打下去吧!
更多的骑兵从战阵的通道中涌出,与此同时,北伐军这边亦是骑兵四出,毫不犹豫的对清军骑兵部队展开拦截。
偌大的战场上,双方的骑兵再度上演起厮杀游斗的戏码。奈何,清军骑兵总数本就是北伐军的两倍之多,饶是北伐军将除却老年近卫师和监国齐王府卫队以外的全部骑兵都派了出去,在数量上依旧是处于劣势之中。
越来越多的清军骑兵摆脱拦截,他们没有试图通过数量优势来给予北伐军骑兵以更大的杀伤,因为当他们出动之时,各条战线的猎兵们也纷纷的将目标放在了他们的身上。
一枪射去,远处的一个清军骑兵军官径直的从战马上摔了下去,登时就被另一个清军的战马蹄子踩烂了脑袋。
猎兵在战阵前呈散兵线自由射击,比之清军列阵而战的步兵,骑兵的威胁更大,此刻自然也更是要协助骑兵们展开对这些鞑子骑兵的杀伤,唯有那些实在够不到的,才会继续向清军的战阵倾泻子弹。
打完了这一枪,廖毅然毫不犹豫的便开始了重新装填。燧发前装线膛枪使用米尼弹,装填速度比之燧发前装滑膛枪也慢不了多少,几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然而,廖毅然这边装填,那个刚刚踩烂了自家将主首领的清军骑兵以及周遭的两个清军骑兵却拼死杀出了明军拦截网,策马直奔着廖毅然杀来。
火铳还在装填,廖毅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双眼紧盯着手上的装填动作,间或望向远处,清军这三个骑兵却是距离他越来越近,饶是装填速度已入臻化,可手上的动作再快去也比不得战马的风驰电掣。
火药已经压实,下一步当时将米尼弹放入铳口,用推杆压实,随即举枪、瞄准、射击。然而清军来得实在太快,快到了以着他平日里最快的速度也绝计完不成装填。更何况,三个清军骑兵,而他却只有一发子弹,是说什么也绝对无法在马蹄踏过之前完成对他们的击杀的。
眼见于此,廖毅然直接将火铳扔向了左面数米开外,拔出了腰间佩戴的戚刀,死死的盯着飞奔而来的那三个清军骑兵,分明是一副要以一敌三的架势。
突然,一声枪响,带头的那个清军骑兵应声而倒。廖毅然知道,这散兵线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是五人一伍,分布排列,互相之间虽不能背靠背、肩并肩的御敌搏杀,但是火力交叉却也足以让他们并非是孤军作战,刚刚的那一枪就是在他不远处的那个猎兵的杰作。
以一敌三变成了以一敌二,形势依旧不容乐观,尤其是在于这两个清军还是骑兵,转眼间就已经杀到了廖毅然的面前。
两匹战马一左一右,手持马刀的骑兵在左,右手刀直劈而来,而那擎着骑枪的骑兵在右,亦是骑枪向左直刺,无不是奔着他的要害而来。
第一个清军被同伍的袍泽射杀,他连头都没有回过,只是死盯着这两个清军。从军多年,作战经验丰富,此刻瞅准了战马冲来,一个垫步便是跃向了那个骑枪清军的战马方向。
碰撞,没有如期发生,廖毅然在腾空而起的瞬间便曲腿滚了过去。军服擦着战马的铁蹄而过,骑枪更是在左,没有任何刺到他的机会。廖毅然一朝得脱性命,滚了几圈,卸去了力量,一旦站起身来,便直接将戚刀掷向了拿着骑枪的清军骑兵。
下一秒,戚刀插在了清军骑兵的后背,身体软软的塌下了战马,登时便是死了个通透。唯有那个持刀骑兵还在策马减速,以便于转弯再战。
承蒙火铳手操典养成的习惯,射击结束,绝不优先观察是否命中,而是要以着最快的速度展开下一次攻击。廖毅然投出了戚刀,低头便捡起了刚刚扔到此间的火铳。
装填的时间还是不够,而且经过这么一震,枪管里的火药也都震散了,更需重新装填。饶是那清军骑兵需要时间转身再战,也是万万不可能就此射杀此人的。
眼见于此,廖毅然抄起了火铳,火铳前端早已套上的套筒式铳剑的寒芒指向那个策马转身的清军,一个军中再标准不过的用以单兵对抗骑兵的铳剑术起手姿势便摆了出来。
战马冲杀而来,躲过马头,铳剑直刺骑兵小腹。战场上,处处都是以命搏命的所在,自然也少不了此间。不过这一次,没等那骑兵冲杀过来,随着一声枪响,清军骑兵扑倒在战马上,随即滚鞍落马,硕大的伤口正在后心之处,然红了身上的白面儿镶着红边儿的衣甲,眼看着就是不活了。
身在战场,哪怕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也绝不可有半分松懈。廖毅然环顾四周,正有一队骑兵向着远处的那几个猎兵杀去。
压实火药、放入米尼弹、压实子弹、举枪、瞄准、射击,端是一个一气呵成。而那个被他射中的倒霉蛋,战马的脑浆子如雾气般喷薄而出,偌大的身子直接就将其压在了马下,丝毫动弹不得。
在江浙明军的兵种划分,猎兵是与掷弹兵一样唯有百战老卒方能胜任的兵种,他们历经多次血战,经验、心态、反应、作战技能都不是新兵所能够比拟的,甚至就连如今的清廷,这样的老兵也是少之又少,早已是恨不得当宝贝一样放在身边,等到决定胜负手的时候再放出来来个致命一击。
猎兵在战场上一举一动,陈文多有看在眼里,当初创建这一兵种,就是为了在骑兵数量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可以更好的对新军的战阵进行袭扰。此时此刻,袭扰的目的达到了,更是逼着清军出动了更多的骑兵出来,现在清廷的底牌已经不多了,而他的底牌还远远没有亮出来呢。
双方的骑兵在两军阵前追搏厮杀,然而,随着北伐军战阵的节节推进,留给他们的恐惧也而越来越狭窄。
长枪丛林如同是压路机一般碾了过来,两军的骑兵谁也不愿意碰死在上面。骑兵们纷纷摆脱了对手,从通道中回返阵后,两军之间,很快就只剩下了那些死尸以及伤兵的痛苦哀嚎和战马的悲鸣。
新军严守阵线,北伐军节节推进,占据战场主动,清军的伤兵一旦落入明军手中,便是一个死路一条,此间但凡是能够攀上战马逃离的,都在竭尽全力的去做,只为那一条生路而已。奈何明军的速度不慢,更有猎兵在前,能够逃回去的寥寥无几,双方在这一阶段的伤亡对新军也越来越不利起来。
江浙明军的强大是满洲八旗用两个和硕亲王外加上万个真夷旗丁的性命佐证过的,这第一轮的交锋,清军损伤更重,但也大多是由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承担下来的,满洲八旗并未上阵,从数量上于大军也不过是皮毛而已。
新军的战阵坚若磐石,北伐军的阵线步步紧逼,待到一百二三十米的时候,北伐军的方阵却停下了脚步。下一秒,号令下达,阵型突变,原本被长矛手护卫在后的火铳手与前队调换位置,竟然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了新军的射程之外,一个挨着一个,举平了火铳对着新军的战阵就是一阵齐射。
“该死的,又是这手!”
确实是老套路,陈文当年也不是没有用鲁密铳的射程优势欺负过清军的鸟铳,现在清军列装了鸟铳,江浙明军的军工司又研发出了射程和威力更胜一筹的甲型火铳,打的就一个落后就要挨打的天地至理!
北伐军先手射击,奈何这等距离,本就是甲型火铳的有效射程边缘,再加上前装滑膛枪的精准度本就不高,以及激发率的问题不能保证射击的一定性,齐射声势浩大,但实际杀伤却并不理想。
不过,却也并非是所有方位都是如此,古斯塔夫方阵列阵之际前凸出来的营头,他们距离枪口更近,遭到的射击更是呈几何倍增加,只在这一瞬间过后,原本如刀切豆腐般整齐的战阵就变得狼牙狗啃了起来,突如其来的伤亡更是让战阵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震动,尤其是最前面的那些长矛手方阵。
火铳射程占优,这件事情陈文从来没有在战场上显露过,就算是在河南战场,北伐军的火铳手们也是放近了再打。而放近了再打,又如何看得清楚射程究竟能有多少。
这样被动挨打下去肯定不行,不需要刘成谋划,不需要鳌拜谏言,更不要顺治的命令,新军三线四部,不约而同的下达了前进的命令。
现在的战争,既然是要发挥火器的威力,那就要为火器部队提供更佳的射击条件。这是至理,他们无有不知。但是北伐军那边,在显露过射程之后,却并没有继续射击,反倒是停了下来,开始装填弹药,似乎准备等新军凑近了再一决雌雄。
“浙匪的火铳不比新军少,朕可只有一支前锋营的掷弹兵,这可如何是好?”
高台之上,顺治紧握着望远镜,目视前方,手上已是满满的汗水。战斗至此,新军一直被北伐军牵着鼻子走,顺治已显慌乱,刘成只得放下推演,开口向顺治安抚道:“皇上请放心,新军各部还有葡萄弹,新军的炮不少,到时候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刘成镇定如初,奈何顺治虽然倚重其人,又深知此人对江浙明军最是了解,但是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他还是免不得要看看鳌拜的意见。
只不过,此时此刻,鳌拜的注意力却并没有在这上面,闻听这对主奴对话,却是疑虑重重的言道:“不对,陈逆的这套招式还没打完呢。快看,浙匪左翼的那支青年近卫师,他们还在继续前进!”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逆转未来(五)
这样的距离,新军装备的鲁密铳并非打不到北伐军的战阵,但是子弹出了枪管过后的能量衰减,以着鲁密铳的射程和威力,到了这个距离就已经不再具备破甲的能力了,能够对北伐军的杀伤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是几乎可以完全忽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这么样一直被动挨打下去,自然不行。新军被北伐军的火铳射程逼得没办法再坚守阵线下去,只得齐头并进,借此靠着双腿来为火铳提供足够的射击距离。
新军向前,北伐军也没有保持连绵射击,而是在重新装填完毕便继续前进,仿佛刚才的那一轮射击就是要逼迫新军脱离既定的阵线,加速与其汇合一般。
新军稍微调整了阵型,前排换做了清一色的火铳手,此间大步向前的同时,更有一个个炮组推动着那一门门的三磅炮紧随着战阵前进。
没了火铳射击的声音,战场上登时就被两军队列推进的脚步声占据,低沉而压抑。
双方步步向前,从一百二三十米的距离开始靠近,一百米、九十米、八十米、七十米,走了一小半的距离出来。直到这个距离,北伐军再度站定,随即那如暴雨般的射击再度响起。
只是到了此时,却不再是刚刚那般的一轮齐射,而是将火铳手分作三排,轮流向新军的战阵展开连绵不断的射击。
七十米,这个距离对于甲型火铳来说,其命中率要远远高于刚才的那轮射击,破甲的效果也更好。
此时此刻,但凡是被甲型火铳射中的新军火铳手,哪怕是身穿着仿照江浙明军旧时用以装备火铳手的那等半身甲,也很难抵挡住这等火器的射击,甚至就算是能够抗住射击,其巨大的动能也会让受到半身甲保护的新军火铳手如同是被一把锤子狠狠锤过一般,无不是死死的捂住受创之处,一时半刻的也无法缓过劲儿来。
枪声响起的间隔微乎其微,新军这边几乎每分钟都会有士卒被射中倒地。但是这个距离,对于鲁密铳来说,射杀无甲兵是非常富裕的,但是想要洞穿铁甲,却是万万达不到的。
射程的劣势,使得新军不得不在这连绵不断的射击中继续前进。每一次射击,都会有队列中的新军倒地不起,底层的军官们已经是纷纷拔刀在手,怒骂和鞭笞随时随地的向那些新军士卒们的身上招呼。
承蒙刘成从江浙明军那边带来的严苛训练,长期在皮鞭和军法之下,新军越是恐惧就越是下意识的服从命令。这支军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支封建军队,而是已经进化为半封建半近代化军队。
这其中,训练最久,也历经过大战的禁卫军,士卒们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大脑似乎已经不具备自主思维能力,仅仅受到命令的支配,周遭情况的影响在皮鞭和军法的驱使之下,已然多有充耳不闻的情状。乍看去,竟仿佛是半封建半奴隶制的满清真的练出了一支近代军队。
欧陆陆军强国瑞典的战法,辅以江浙明军的训练操典,在严酷的军法和持续不断的关于危机感的培养和洗脑之下,新军突破了政体的局限,达到了后世北洋新军都没有能够触及到的坚韧。
没有近代民族国家的土壤,没有近代化的体系,这一切也不过是一个异数而已,是根本不可能复制的。
甚至,此时此刻的禁卫军与其他新军相比已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军队,而当这等危机感消失,清廷也不可能光靠着皮鞭就能让这种近代军队彻底根植于半封建半奴隶制的土壤之中。但是于此时此刻的新军,哪怕只是一次性的产品,但其中的威胁也依旧是丝毫不容小觑。
北伐军连绵不断的射击,新军的中军和左翼,生生扛着射击列队前进。从七十米开始,大步前进了二十米的距离,这两线的新军已经有不少于三千士卒被北伐军射杀、射伤。但是进入了这个距离,鲁密铳的威力便足以击破正常的甲胄,新军亦是在稍微调整了一下队列后,便毫不犹豫的对北伐军展开了还击。
三排火铳手按照他们对抗吴三桂时那般排列,军官一声令下,压抑已久齐射登时响起。
鲁密铳砰砰的枪声交织在了一起,远处的北伐军的射击立刻便是为之一顿。
然而,北伐军的半身甲不同于新军的重型扎甲,而是采用了板甲的结构,以着一整块铁板冷锻出需要的弧度,再行加工。
论铁甲厚度,双方一般无二,但是板甲不同于扎甲那般还需要人体承担一部分能量,几何弧度实现了对能量的偏移。新军此轮齐射,破甲率竟远远不如操演,而且那些但凡是被击中,甲胄却没能被击破的北伐军将士,也完全不似同等情况的新军那般如受重击,丝毫不影响接下来的战斗。
硝烟弥漫,新军的火铳手依照着火铳手操典的规定,没有一个人去观察战果,清一色的在射击完毕后立刻就转入到重新装填的过程之中。而北伐军那边,比之对面的那些偷师学艺出来的家伙一般,更是严格的遵守操典作战,仅仅是在伤亡初现的瞬间少有忙乱,但也在转瞬间就恢复了常态。
战争到了现在这个时代,火器杀伤,肉搏战决定胜负已经成了欧洲战场上最常见的场面。至少在此时此刻的中国战场上,亦是如此。
接下来,新军这边的齐射也渐渐的改变为绵延不断的射击,北伐军那边亦是如此。而双方也毫不犹豫的将所部的那些小口径火炮推了上来,持续不断的射击和炮击成为了中军和清军左翼、明军右翼的东线战场的主旋律。
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军官士卒倒下,双方都在这般消耗战中等待着对手的阵型出现动摇的瞬间,这般单调沉闷的对射,却恰恰是这个时代最能发挥武器效用的战法。
这等场面之中,唯独是那些北伐军猎兵,显得有些碍眼,他们透过三点一线的精确瞄准,纷纷将射杀对象定位在了新军的中下层军官以及炮兵的身上,而更加无耻的是,这些人全无列阵射击的风度,不是蹲着就是趴着,甚至还有借助于战马尸骸充当掩体的,与他们此前呈散兵线射击却也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双方的中军以及东线战场上的对射展开,不久前在北伐军进入一百二十米的距离时便已经为鳌拜所关注的那片更加临近运河的西线战场上,却完全是另一番的景象。
北伐军进入一百二十米的范围,中军和右翼的北伐军停下脚步射击,待新军推进再行前进进入到更加容易造成实际杀伤的距离。这是战前既定的战术,但是,左翼的青年近卫师却并没有如此,而是继续向前推进。
步兵无阵不战,步兵战阵最怕的便是发生断裂,因为一旦发生断裂,就会给予对手以实现分割和各个击破的机会。
然而,此刻的青年近卫师,在中军停下射击的时候,却选择了继续前进,犯了兵家的忌讳。不过随着北伐军中军和右翼部队的继续推进,左翼前凸的幅度也并非很大,勉强也可以算得上齐头并进。但是等到北伐军再度停下来向新军展开射击之后,一动一静,阵型拉开的幅度就越来越大,
中军和东线战场的北伐军射击响起,新军被迫推进,武卫右军唯恐阵型断裂,亦是如此。如此一来,双方的距离拉近速度大幅度提升。
就这样,一支是因为原本是由汉人统兵而备受歧视的新军,而另一支则是连一支长矛都没有装备的奇葩部队,两支各自军中的异类不断的靠近。待到中军和东线战场上的对射响起,双方的距离不光是已经进入到了鲁密铳的有效射程范围内,甚至只剩下短短的四十米左右而已。
“立定!”
承袭自同一部操典,武卫右军的士卒们在听到了军官的命令后便齐刷刷的站定了下来。接下来,“举铳”、“瞄准”的命令依次响起,伴随着最后的一声“射击”,武卫右军的战阵前,硝烟弥漫,子弹更是只在转瞬间的功夫就如同雨点一般扫过了青年近卫师最前排的战阵。
短短四十米的距离,丁俊杰已经可以看到了对面新军的大致模样。当对面的新军停下脚步,依照命令举起火铳,丁俊杰很清楚下一幕会是什么,胸口登时便被恐惧所占据。
但是,长久的训练,与依照同一部操典训练出来的新军一般,丁俊杰越是害怕,身体就越是对命令有着更好的服从,仿佛是不由自主一般。随着砰砰的射击声响起,眼中能够看到的不只有远处喷薄而出的硝烟,更有着那一颗颗的子弹划过的轨迹,将心中的恐惧不断的加深。
“啊!”
中弹的惨叫声响起,丁俊杰只觉得左肩被撞了一下,眼角的余光便看到队列中站在他左面的李由之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这个平日里在队中最爱说笑的年轻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倒下了,双腿已经机械化的迈步前进,丁俊杰就连余光中最后的画面里也没能看到他是怎么倒下的,被射中了哪里,是受伤倒地,还是当场毙命。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够看到的,便是李由之身后的黄大壮大步上前,毫不犹豫的补上了李由之留下的空位,仅此而已。
伤亡突如其来的呈现在眼前,猛然间意识到战争的残酷,尤其是已经联想到了对面的新军肯定实在硝烟背后继续装填,等到下一轮的射击,就越是会心生惶恐。
但是身体已经被恐惧支配,长久的训练已经在他的身心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越是恐惧,就越是会联想起军法和皮鞭的恐怖之处,身体也就越是会如同机械一般听从上司的命令。此时此刻,莫说是逃跑了,就算是停下也绝不可能。
“青年近卫师,继续前进!”
下级军官们的呐喊此起彼伏,旁人还差着,耳中听到右边不远处的黄成铭的喊声,长达一年的训练期间的直属上司的印象愈加深刻,身体对命令的执行就更是瞬间就进入到了习惯化的程度。
前排的缺口已经被后排补上,青年近卫师的士卒们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继续向前推进。然而,武卫右军位于硝烟背后,装填速度丝毫不受影响,只在片刻之后,第二轮的射击便在硝烟彻底飞散的同时再度展开,将鲜血与硝烟的幕布重新拉上。
“啊!”
噗噗的中弹声响起,就又是一片惨叫。暗自祈祷了片刻,不长眼的子弹没有落到他的身上,但却直接将刚刚还在鼓舞士气的队长黄成铭击毙当场。
第一个立刻意识到被命中的在他左面,第二个虽然不是紧贴着他,但却是常年相处的队长。恐惧袭来,这一次没了直属上司的束缚,动作也开始僵硬了起来。可也就在这时,远远没等到他的身体彻底不受控制,本队队列位置于黄成铭左边的前什什长苏靖之大喝了一声,松动瞬间被压了下去。
“队长负伤,我是前什什长苏靖之,按照战场条例,我将代理队长职责。青年近卫师,继续前进!”
苏靖之的呐喊声响起,丁俊杰能够很清晰的感到左近袍泽们的士气重新振作。但是转瞬之后,新军的炮兵开始了第一轮射击,黑色的轨迹飞过,队里面数一数二的壮汉黄大壮连同着他身后的那个袍泽登时就如同是两片破口袋一般软倒在了地上,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
炮弹不比子弹,**凡胎是断然抵挡不住的。下一轮的炮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响起,但是估摸着时间和距离,或许再走不了几步,新军的下一轮射击就会再度奏响。
身边已经倒下了数个袍泽,丁俊杰心中的恐惧更甚,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有一枚子弹或是炮弹就会打在他的身上,如同那几个袍泽一般打死在这片距离家乡数千里之遥的北方大地上。
亡父的音容笑貌,寡母的殷殷期待,师长的谆谆教导,同窗们的相亲友爱,袍泽们的同仇敌忾,画面不断的浮现在他的眼前,更是不断的撕扯着他的内心。所幸的是,待到下一秒,军乐声响起,迷茫和矛盾登时便烟消云散。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军乐奏响,丁俊杰下意识的跟着节奏,口中轻哼起了这朗朗上口的军歌。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口中轻哼,耳畔却已传来了袍泽们熟悉的嗓音。歌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原本还有些嘈杂,但是随着军乐的持续,也越加的变得整齐划一起来,一如他们脚下的步子那般,在地平线上踏出了令人震撼的共鸣。
熟悉的旋律驱散了恐惧,所有的思绪纷纷化作勇气驱使着丁俊杰和他的袍泽们奋勇向前。武卫右军的射击再度响起,但是胸中充满了勇气,身边更有无数的袍泽同心同志。信仰与集体的力量互相加持,黑色的炮弹、银色的铅弹、在这激昂的战歌之中,已经成了完全可以视之为无物的存在。
高唱着战歌,青年近卫师大步向前。不断有前队的士卒倒下,但却也不断有后队的士卒毫不犹豫的补上缺口,力保前排的队列完整无缺。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又是向前走了两步,丁俊杰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正在继续装填的新军士卒的眼白以及眉目间充斥着的恐惧和震撼。
就在这时,立定的命令下达,丁俊杰以及他的那些袍泽们立刻站定,昂首挺胸的注视着对面区区十**米处的那些新军士卒,仿佛是在讥笑着这些敌人,白白打了这么半天,还是让他们站在了这里,站在了这个可以更加快速将他们杀个精光的所在!
“举铳!”
“瞄准!”
“射击!”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逆转未来(六)
军中有个说法,想要百发百中,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到敌人已经站在了你的面前,当你甚至可以清晰的闻到他嘴巴里的臭味的时候,那一枪打出去,是绝计没有打不中的道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同样精准度的情况下,距离越近的命中率就越高,对于滑膛枪、对于线膛枪都是同样的道理。而当双方的距离达到了这个份上,莫说是打不中了,新军身上的甲胄都已经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了。只要是展开射击,伤亡的数量比之此前之前只会如山峰突起一般呈爆炸性增长。
站定瞄准的命令下达,与同什袍泽肩并肩站在第一排的丁俊杰举枪瞄准,他身后的牛忠的火铳亦是从他与接替了黄大壮的那个袍泽的两颈之间探出,青年近卫师最前排的各队没有任何花哨的队形调整,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将枪口对准了十几米外的武卫右军。
火铳齐刷刷的抬平,无论是长度,还是密度,都丝毫不逊于对面的清军。冰冷的枪口直指区区十**米外的清军阵型,复仇的怒火更是将药池里的火药点燃。
“射击!”
清脆的枪声响彻西线战场,硝烟覆盖战阵的同时,对面的武卫右军如同是被镰刀割倒的麦子一般,第一排的士卒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杀了个精光,连带着第二排的士卒也是成批成批的被打倒在地。
遍地的尸骸和伤员,短短的一瞬间,武卫右军伤亡不低于两千之众,原本如刀砍斧削般严整的阵型已经不仅仅是狼牙狗啃那般,而是直接被一口吞下了超过五分之一的兵员!
如此密度的齐射,硝烟喷薄而出,丁俊杰能够听到的唯有惨叫而已,清军的惨状是根本看不到的,但是想也是能够联想到的。
然而,军令却从没有给予他和他的袍泽们以任何思考的时间,第一轮射击完毕,下蹲的命令就接踵而至。接下来,与他们相隔数米的后一队队列大步向前,直接站在了他们的身后。随着命令的下达,新一轮的齐射便如法炮制般的展开!
“射击!”
又是一轮抵近齐射,刚刚付出了五分之一伤亡的武卫右军战阵再遭重创,虽说是由于阵型已然千疮百孔,杀伤效果比不得前次,但是造成的实际杀伤同样不匪,例如丁俊杰他们正对着的武卫右军的阵型中部,连后排的长矛手也受到了不小的创伤。
铁硬铅软,然则巨大的动能加持,铅弹毫不费力的洞穿铁甲,甲叶背后保护的不过是血肉之躯,一旦铁甲都打穿,**就更是只剩下了喷溅血肉的份了。
第一次抵近射击,战阵的第一排被一扫而空,第二排遭逢重创,到了第三排亦是有些许的人员伤亡。到了这第二次抵近射击,第二排的军官士卒被彻底清理干净,连带着第三排也只剩下了几个颤抖得无以为继的可怜虫,而再后排的长矛手,饶是重型扎甲在身,比之普通扎甲更为厚实的甲叶也完全扛不住如此距离、如此火力的打击。
一次在远远的打死几十个,慢慢消耗到两千有余的伤亡,这与一次性干掉两千余人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上的。到了这个份上,武卫右军的幸存者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满地的尸骸,耳畔已全然是伤者的苦痛哀嚎,军令再听不进去半句。
第一次丁俊杰他们那些第一线的各队的抵近齐射与第二线的抵近齐射间隔微乎其微,射击完毕,伴随着命令下达,第一线的各队也不复保持着下蹲的姿势,而是双手握着没有装填的火铳,整齐划一的站了起来,等待下一个命令。
“青年近卫师,前进!”
左手持着铳管,右手握着枪托的前部,三棱的铳剑早已套在了火铳之上,伴随着战鼓声敲响,丁俊杰和他的袍泽们虎吼了一声,便大踏步的向着不到二十米的武卫右军残部列阵杀去!
二十米的距离,对于已经不需要严格甚至是刻意的保持着步子的丁俊杰们不过是转眼就能杀到的距离。
然而,没等他们抵近那些已经被吓傻了的清军的时候,武卫右军最右侧的第五镇却率先反应了过来。
只是一阵写满了恐惧的惊声尖叫,一向被刘成视之为武卫右军中战斗力最为差劲的这支有高丽八旗组建起来的第五镇便不负众望的轰然溃散,连给第五镇的各级军官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半秒。甚至在率先溃逃的人群中,更是没有少了军官们的身影,他们如同是一群受了惊的兔子一般仓皇而逃,已经彻彻底底的将新军的残酷训练和严苛军法抛在了九霄云外。
高丽八旗恢复了前辈以及后世子孙们面对汉家铁甲时那等闻风而溃的传统,然则一镇溃,其他各镇的战阵中,恐惧也只在一瞬间就如同传染病一般蔓延开来,整个武卫右军的步兵方阵在短短的一两分钟之内就损失了小半的将士后,也不可避免的进入到了崩溃的阶段。
只不过,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像是第五镇那般立刻就做出反应,短短的二十米不到的距离,大部分的清军没等转过身去,就已经被冲杀上来的青年近卫师追上。
“杀!”
丁俊杰前腿弓、后腿曲,火铳直刺,三棱的铳剑便刺破了面前这个身披半身甲的新军火铳手的小腹。随即便是一扭、一带,尚未反应过来的火铳手不可置信的看着甲叶洞穿之处,鲜血与碎肉喷溅而出。待到双手松开火铳,想要捂住腹部的时候,口中已然涌出了血液,紧接着双腿一软,便重重的扑倒在了地上。
“这是黄队官的那份!”
抽出了火铳,丁俊杰踩着这个新军火铳手的尸体便到了另一个刚刚反应过来的新军的近前。又是一个直刺,铳剑从两片甲叶的缝隙插入,随后又是一扭、一带,又一个新军的生命就这么进入了飞速流逝的结局。
“这是李由之的那份!”
两军列阵而战,一旦一方崩溃,那边会是一边倒的局面。论及战斗力,武卫右军虽无法与禁卫军相提并论,但也并不会比其他三支新军差上多少,甚至其中的一些方面,武卫右军还要更胜一筹,比如队列的严整、比如士卒杀人时的心理素质、比如对功赏的渴望,还要稍微强上一些出去。
然则,突然间损失了如许多的士卒,伤亡忍耐力的那根弦直接就被拉断了,放在其他各路新军也绝不会好到哪去。
新军右翼的武卫右军在两轮抵近齐射过后便突然崩溃,就连阵后的骑兵也被溃兵冲乱了建制。镇子的高台之上,大清皇帝爱新觉罗*顺治、满清第一勇士领侍卫内大臣瓜尔佳*鳌拜和散秩大臣御营幕僚长刘佳*成这三个清军最高一级的指挥层亦是被望远镜中这样难以置信的场面所震慑。
不过转瞬之后,从皇太极那时候便冲锋陷阵的鳌拜率先反应了过来,二话没说就冲下了高台。片刻之后,更是带着作为预备队的部分蒙古骑兵一窝蜂的奔着大军崩溃的右翼冲去。
高台上,顺治放下了望远镜,一屁股便坐倒在了地上。身边伺候的太监竭尽全力的将其拽了起来,可重新坐到了龙椅上的顺治却已然彻底呆在了那里,任由太监们呼唤却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反应。
战机转瞬即逝,尤其是已经有一支新军发生了崩溃的当下,更是不容有丝毫的迟疑。此刻顺治已经被陈文师法龙虾兵在排队枪毙时代招牌式的战法的威力所彻底震慑,鳌拜不在,先斩后奏已经是势在必行,他也只得对那些还在发呆的传令兵们下达了一个又一个命令,以尽可能的缓解颓势。
鳌拜已经带着部分蒙古骑兵去救场了,刘成很清楚,鳌拜还是留给了他几千蒙古骑兵用来作为预备队的。这些部队现在还不能动,至少不能放在大军的右翼,那里相隔一两里地便是运河,投入太多的轻骑兵也不会取得太好的效果,反倒是因为太过于扎堆而丧失了游斗的空间。
把这些蒙古骑兵放在手中,随时准备向左翼的禁卫军方向投送,刘成指挥不动顺治的那几个唤作前锋营、骁骑营的禁军,哪怕是散秩大臣也没有任何用,便直接下令给拱卫军的总统多尼,勒令他以着最快的速度增援右翼。至少要撑到其他战线将败局扭转过来,以及武卫右军的溃兵得以重新收敛和重新投入战场。
多尼是正蓝旗旗主,和硕豫亲王的身份,较之刘成这么个汉人抬旗的额驸是尊贵万分的,甚至连比较的资格刘成都不曾有。不过多尼也是如今满清亲贵中有着足够经验的统兵大帅青黄不接之中稍微还算不错的,自然也能明白清军在右翼的那一瞬间过后已经站在了全军崩溃的边缘,至少不会像富绶那般。
果不其然,刘成的命令下达,拱卫军便展开了向武卫右军方向的推进,其中多尼更是亲自率领着本部的骑兵追着鳌拜的脚步而去。
武卫右军的崩溃已经不是遏必隆能够挽回得了的了,不过有了拱卫军和鳌拜的骑兵堵上缺口,总也能够再撑上一时半刻。清军的布置,原本就是要以左翼的禁卫军击破北伐军右翼,从而利用骑兵数量占优的优势把雪球滚起来,从而完成对北伐军的击溃,甚至是歼灭。
大军右翼的崩溃太过突然,中军和左翼还在与北伐军对射,尚且没能分出个高下。奈何现在已经没有了耗下去的时间,刘成只得调动起了他能够调动的最后一支有着一锤定音能力的部队。
“让红夷炮队向前推进,给老子轰击禁卫军当前的浙匪,立刻!”
欧陆提倡野战炮使用小口径火炮,为的就是便于跟上行军和队列推进,新军师法的瑞典更是这一战法的最有力倡导者,所以新军之中没有哪怕一门的大口径火炮,而是清一色的三磅炮,此间已然全部投入到战场之上了。
不过,此次大战,清廷也并非全无准备,红夷炮和臼炮可以更快的突破城防,对于击破北伐军后对南下途中不肯降顺的城池的攻击也会更加便捷。如今臼炮全在京城,未来也是优先用于夺回山海关的,不过红夷炮却还是带了十门出来,正好用在此处。
命令下达,没等传令兵接令,刘成似乎已经看到了红夷炮抛射轰击北伐军右翼,加快其崩溃进程的场面。
突然,刘成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有一物正在飞速靠近他的脖子,便立刻低下了脑袋。下一秒,刘成抬起头来,脑后的金钱鼠尾已经被拦腰砍断,辫发散乱开来,而当他满怀戒备的转过身去,看到的却是顺治手持着宝剑,正怒不可遏的注视着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狗奴才,这就是你练出来的新军,接战即溃,必是你这汉狗的手脚。来人呐,把这条汉狗给朕拉出去砍了!”
顺治一声令下,高塔上的那两个侍卫便直接拔刀冲来。御前不得带刀,刘成更是不能例外。此间面对两个大内侍卫杀来,他即不解释,也不去找寻什么替代品,只是瞅准了二人冲过来的路线,猛的冲进了一人的怀中,单手握住了那侍卫握着佩刀的右手,那胳膊便如同是并非自己的一般,任由着刘成控制着佩刀崩飞了另一个侍卫劈头盖脸砍来的佩刀。
电光火石之间,刘成以一敌二,不由分说的便化解了此刻的杀招。崩飞的佩刀飞上天空,随即落下时正好插在了顺治的面前,登时就将这个蛮夷之君吓得一屁股坐在了高台的地板之上。
“有刺客,护驾!”
反应过来的太监操着公鸭嗓子尖叫出声,刘成登时便是一声“闭嘴”的怒喝响起,太监软倒在地上,裤裆之处瞬间就是一片水渍流淌开来。
刘成松开了那侍卫的手,粗粝的大手此刻已然微微扭曲了形状,黑紫的手印明明白白的印在上面,显然是被刘成这么一抓便给抓到骨折,甚至就连那把佩刀在刘成松手的瞬间也掉落在地上。
论武艺,刘成在江浙明军中只服气李瑞鑫一人,这些年下来,他也是从没有一日停过武艺的打磨,就算是现在的李瑞鑫由于长期统领万军,疏于在个人技艺上的打磨,说到单打独斗起来也未必是他对手了。
刚刚的那一幕,于他而言,更是在万分危急之中的超常发挥,根本是不可复制的,但是能够以一己之力击败两个武艺超群的大内侍卫,甚至宛若是杀鸡一般,也确是尤为难得,以至于在场众人当即就被震在了当场,竟丝毫不逊于刚刚青年近卫师的那全力一击。
然而,气势压倒全场的刘成却并没有威风下去,而是退后了两步,对着顺治便拜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才出言解释道:“皇上,奴才死不足惜,但是此刻不过是一军崩溃,皇上难道就不想取胜了吗?”
刘成此言既出,刚刚气昏了头的顺治登时便反应了过来。不说刚才那全力一击,只说江浙明军的强大,没有刘成这个熟知内情的存在,他们也是万万不可能取胜的。
诚如刘成所指的那般,现在仅仅是右翼崩溃,鳌拜带队驰援,刘成也已经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应对。此刻胜负尚未确定,顺治的面上变幻了几个颜色,也很快就开始为他的孟浪向刘成表示了歉意,并且一再声名他刚刚是心智受到蒙蔽的无心之举,希望刘成能够不计前嫌,继续为清廷效力云云。
顺治的疯狂与恢复镇定一样来得突然,刘成也表示了理解,君臣“重归于好”,他便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重新抄起了望远镜,细细观察片刻,又重新到沙盘前展开了推演。
“皇上,马上就要到决定胜负的时刻了,红夷炮队和前锋营的掷弹兵必须立刻派到左翼。若是不能在右翼的崩溃开始席卷到中军之前击破禁卫军当前浙匪,那么朝廷就再没有取胜的希望可言了。”
“额驸所言甚是,准卿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