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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维卿     永历四年txt下载     永历四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八章 重逢

    哈布斯堡家族在欧洲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个家族曾经诞生过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奥地利公爵、大公、皇帝,匈牙利国王,波希米亚国王,西班牙国王,葡萄牙国王,墨西哥皇帝以及意大利若干个公国的公爵,乃是欧洲历史上统治疆域最为广阔的一个王室家族。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然而,拥有如此多的王冠,统治着如此幅员辽阔的疆域,这个家族却并没有出过如科西嘉怪物那样战神在世般的君主,也不曾拥有太阳王那般的雄才大略,甚至更不像是沙皇俄国那样处于地广人稀的所在,从而拥有了如此的疆域。

    他们依靠的正是如陈文戏言的那个绰号一般的方法繁殖、联姻、继承,在欧洲那样极端强调血统的世界,称得上是毫无压力,但是在为血统论的夏商周以及九品中正制早已成为历史的中国而言,完全是不可理喻的。

    此来的这位哈布斯堡,是一个对周遭事物充满了好奇心的年轻人,陈文看了看那个标志性的下巴,无不恶趣味的联想到后世那副朱元璋的画像……

    这份恶趣味转瞬即逝,陈文更加关注于此人的来意,哈布斯堡家族现在既是神罗的皇帝,更是西班牙的国王,现在为荷兰人占据的台湾北部原本也是西班牙人的殖民地,现在郑成功与荷兰人之间、与台湾土著之间的矛盾越演越烈,以至于当陈文看到拜帖的名讳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件事。

    只不过,坐下来,随便聊了几句,陈文便放下了这份遐思。这个叫做卡尔*冯*哈布斯堡的年轻人并不是代表哈布斯堡家族而来,而是以私人身份作为探险家来到中国,为的只是亲眼看一看马可波罗UU小说的那个富庶昌明的东方帝国。

    “亲王阁下,在下今天刚刚赶到南京,这座伟大的城市比维也纳、比威尼斯、比巴黎都更加雄壮繁华百倍,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阁下的汉语说的不错,既然来了,也多盘桓几日,南京四十景,各有各的风貌,当会不虚此行。”

    一个下半身堡家族的远支,一个有钱有闲的富二代,一个马可波罗的死忠粉,仅此而已。没有了官方的背景,陈文也放下了心,聊起天来也只当是穷极无聊的消遣。

    “多谢亲王阁下夸奖,在下在澳门呆了几个月,专门学习了汉语才敢来南京的。”

    “澳门?”

    这个地名听来,陈文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到不是害怕神罗和西班牙会干涉中国的事务,不提他们能不能集结几十万大军跨海而来,就算是来了以着现在的江浙明军,这些家伙只怕也落不得什么好。只是他如今的实力摆在这里,一举一动对于周边局势的影响,是否已经影响到了遥远的欧洲,这倒是让他感到好奇的。

    “是的亲王阁下,布加路阁下的盛情款待,在下很是感激。当然,澳门的事情,是那些葡萄牙人与贵国之间的事情,与在下这个冒险家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下半身堡的回答很是得体,既没有标明他对澳门归顺的看法,也再度重申了他是以私人身份来此的事情,家学渊源看来还是有的。

    与澳门无关、与台湾无关,纯粹以私人身份前来,有了这个基础,二人之间的交谈也不复刚才那般互相防备,从卡尔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到他听来的陈文的一些事迹和传闻的释疑,聊着聊着就过去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此刻已是夜里,陈文不方便久留此人,卡尔也明白这个道理,便打算了起身告辞。可是就在此时,卡尔却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向陈文出言问道:“亲王阁下,据在下所知,北方的野蛮人政权此前有过效法我泰西的西班牙方阵的行为,如今据说也在师法泰西的战法,军队战斗力得到了有效的提升。阁下作为东方文明世界最为善战的统帅,是否有信心彻底摧毁掉野蛮人的政权?”

    卡尔有此一问,陈文也报之以笑容。由于传教士的存在,欧洲对中国的了解远胜于中国对欧洲,这个年轻人的身份特殊,使得他知道了一些寻常人不太清楚的东西。

    这些东西很可能是从澳门的葡萄牙人口中得知的,而根据他的情报,澳门的葡萄牙人与北京城的那位汤玛法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欧洲与满清的武器交易之间他们也或多或少的参与其中,只是海上走私,缺乏有力的证据。不过从现在看来,澳门的葡萄牙人可能知道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阁下既然听过孤的过往,也应该知道孤当年在浙江时的如履薄冰。这么说吧,孤在那时候就从来没有对是否能够驱除鞑虏产生过些许怀疑,当年都不会,今时今日,就更加的不会了。”

    陈文信心十足,但也并没有说出太多的东西。卡尔听着这份豪言壮语,也明白他不方便继续问下去,便起身告辞。

    出了齐王府,南京城里的灯火却依旧照耀着大街小巷,卡尔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看着周遭的一切,不时的发出感叹。

    待回到了客栈,卡尔就着油灯的灯光,从行李中翻出了一直以来视若珍宝的那些草稿,开始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他这一天的经历。

    “这个国家的首都现在还在野蛮人的控制之中,作为副都的南京就成了现阶段中国的政治中心。不过,这座城市的主人却并不是此前向教皇陛下求援的那位皇帝陛下,而是皇帝陛下册封的一位战无不胜的统帅,正是这位齐王殿下以一己之力从野蛮人手中收复了多大数个法兰西的失地,是东方文明世界现阶段最负盛名的英雄和中国最大的实权派,甚至更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今天,我来到了这座城市,更有幸的见到了尊贵的齐王殿下,他有着充满了坚毅和自信的目光,英武过人,只要一看到他,就让我想起了伟大的凯撒大帝……”

    “他的知识渊博,谈吐不失风趣,自信心即便是初见的我也能够轻易的感受到。不过作为一位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他仅仅是出身于一个被中国人称之为世袭百户的骑士阶级家庭,没有太说得过去的贵族血统,实在是一种遗憾。”

    “但是根据我的了解,中国人似乎并不太在乎高贵的血统,明帝国的开国皇帝甚至曾经是一个低贱的乞丐,凭借着将一度在欧洲引发巨大恐慌的蒙古人赶出中国的丰功伟绩被臣民们拥立为帝,这位齐王殿下的未来或许也会和他的那位前辈一样……”

    “按照原本的计划,欣赏过了南京的繁华,我应该启程北上,看一看被中国人称之为雄壮的北方大地。但是有了这一次和齐王殿下的会面,我想如果错过了一场代表着文明复兴的针对野蛮人的战争的话,我一定会抱憾终身的。”

    “或许过几日,再行求见的时候,应该向尊贵的齐王殿下表达我愿意神圣罗马帝国的军事观察员旁观即将在最近的一两年内必然将爆发的战事的诉求,但愿齐王殿下能够看在我远隔万里而来的艰辛,暂且遗忘掉我没有能够携带帝国颁发的任命的事情,但愿……”

    卡尔*冯*哈布斯堡行走在南京的大街小巷,畅想着未来能够亲眼旁观江浙明军北伐的盛况的同时,陈文在第二天便启程出发,护送王翊的女儿到宁波完婚。

    送亲的工作,一般都是娘家的男性来完成的,奈何王翊殉国,他还在世的亲戚也都是些远房的亲属,反倒是王翊的女儿这些年一直与王江的母亲住在一起,与大兰山出来的陈文他们关系更为密切。

    随着官制的改革,陈文的工作量也减少了许多,此番王江、孙钰他们还要继续为今年下半年的北伐做着准备工作,也要彻底理清楚各部门的职权,实在没有机会参加婚礼,陈文便自告奋勇,同时也是以亲王的身份为王翊的女儿日后在黄家的地位撑上一回腰。

    送亲队伍启程,自南京出发,奔着杭州而去,再经杭州渡过钱塘江,直抵黄家在余姚的老家。

    一路上,由于时间比较紧张,车驾的速度不慢,但是马车行在官道上,难免磕磕绊绊的,使得一向端庄自持的新娘子也很不舒服。

    “可惜了,南京环城轨道现在还没有计划呢,京杭轨道就更别提了。”

    陈文摇了摇头,也只得是吩咐王家的下人妥善照料,其他的他也是没什么办法。所幸一路上都有事先准备,倒也是安全、省事。不过行在路上,陈文却也冒出了赵匡胤千里送京娘的担忧,唯恐会适得其反。奈何如今已经上了路,反倒是不便改换行程。

    马车一路前行,半个月后,送亲的队伍抵达余姚。王翊的女儿住进了王翊的旧宅,那里早已被余姚县衙妥善修整。而陈文则改住了驿站,一方面是避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的与宁绍的熟识以及前来参加黄宗羲儿子婚礼的士绅交流。

    数日之后,婚期总算是到了正日子,黄家接亲,王翊的女儿才算是进了黄家的门。不过此前作为“娘家人”来送亲的陈文由于亲王的身份,也被黄宗羲请到了黄家观礼,同时也是作为这场婚姻的见证。

    “齐王殿下为报王忠烈公的知遇之恩,亲自护送忠烈公的遗女到余姚完婚,这份知恩图报,实在是天下楷模啊。”

    “谁说不是呢,当年杀害忠烈公的那个叛徒也是齐王殿下从万军从中生擒回来的。忠烈公的遗女也是女中豪杰,手刃杀父仇人,颇有古之遗风啊。”

    “是啊,那一日在下也是有幸观礼,忠烈公的遗女确有乃父之风,不让须眉。就是日后这黄家的家宅里面,嘿嘿,只怕是少不了毋鸡司晨了。”

    “噤声,人家家宅里的事情,你说这个干嘛。”

    行了礼,拜了天地,一对新人入了洞房。外间的酒宴正酣,陈文身份尊贵,坐在黄家的主席之上,与这几年都没有再见的黄宗羲正是比邻而坐。

    “得蒙齐王殿下亲自送亲,实乃我黄家的荣幸。便是完勋在九泉之下有知,想来也是能够含笑的了。”

    “若非是故王经略,我陈文只怕是早在永历四年就已经死在了四明山上,便是不提此事,梨洲先生当年也曾多番冒死赶往金华报之浙江虏师虚实,这一遭,也是应有之义,无需挂怀。”

    提及当年,二人不胜唏嘘。说起来,陈文与黄宗羲之间的关系很是复杂,当年在大兰山上,王翊的那一封书信让冯京第和黄宗羲认定了陈文是心向阉党的,后者还好,起码还涉及不到,前者则是费劲了心力,结果得来了一场惨败,就连黄宗羲也是万万没想到。

    后来随着陈文收复金华,鲁监国朝廷却是被清军赶出了浙江,黄宗羲便开始了奔波于南京、宁波以及金华这三点之间,将他得到一切情报都尽可能的送到陈文军前。

    那时候称得上是陈文与黄宗羲之间关系最为融洽的时候,黄宗羲甚至还替陈文向周家求亲,但是随着陈文对士绅态度的明朗化,陈、黄二人的关系急转直下,很快就降到了冰点,由此才有了黄宗羲复起大兰山的事情。

    奈何,复起大兰山惨遭清军突袭,险些连命都丧在了大兰山上,最后还是陈文亲自领兵救援,他们才能幸免于难。可是到了那个时候,双方的关系也不再是像从前那般对等,黄宗羲等人面对大败满洲八旗的陈文其心理上是处于严重的劣势的,便是转为合作态度其实也多是迫不得已。

    正是因为如此,黄宗羲这几年也是尽可能的不去见陈文,干脆在宁波著书讲学,但是家中经营的茶庄和工坊,也或多或少的与陈文有着关联,此番见了陈文也是颇有些尴尬。

    “前些日子,拜读梨洲先生关于田赋改革的积累莫返之害的文章,余以为很有道理。”

    “辅仁过誉了。”

    陈文与黄宗羲相谈甚欢,甚至重新恢复了以表字相称的旧观,在座的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万泰也抓住了一个空子向黄宗羲使了一个颜色。然而,后者接到了暗示,却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反倒是沉思了片刻,才出口向陈文问道:“辅仁,”

第一百零九章 黄宗羲

    重开科举?

    中国自古以来,人才选拔制度经历了世卿世禄、察举征辟、九品中正、直到隋唐时才确立了一直延续到清末的科举制度。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从隋唐至今,科举制度已有千年的历史,其间有过衰落,无论是唐末五代的武人乱政,还是暴元时针对三、四等汉人的种族歧视,都未有彻底的断绝科举制度的存在。其后的大一统王朝,无论是两宋,还是明清,都是科举制度大行其道的时代。

    究其原因,不仅仅是所谓的传统,更重要的还是科举制度比之此前的人才选拔制度都是有着先进性存在的,其中的公平性对于寒门士子而言乃是敞开了一扇大门,而非是原本那般全部掌控在世家大族的手里。

    不可否认,科举得中者,官绅富户家庭出身的是要占据多数,因为他们有着更多的资源,他们可以聘请名师,可以购置书籍,可以游学各地,通过这些手段来实现对知识的更好吸收,甚至还可以贿赂考官和获取试题,靠着作弊的手段来达成目的。但这并非是科举制度的错误,因为无论到了什么时代,无论换了什么制度,有权有势的人们总会比普通人拥有更多的资源,而获取更多资源的方式也更加多样化,这是根本改变不了的。

    用后世的一句话说来,没有高考,你拿什么去和官二代、富二代比拼,同样的道理,没有科举,寒门士子又有什么资本去和官宦子弟,去和富人家的孩子挤那一条独木桥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起码总比连一个机会都没有要强吧。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取代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这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是具有着跨时代的进步意义,甚至到了明朝末年依旧是如此。

    科举对于士人来说的意义毋庸置疑,无论是优免制度,还是作为步入官场的途径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

    此时此刻,随着黄宗羲把话挑明了,席上的众人无不是一脸期待的望向陈文。而陈文也很清楚,黄宗羲的这句话没有向永历朝廷发问,而是问向了他陈文,不仅仅是立场的试探,本身也是一种站队的表态,此间他们也正在用期寄的目光等待着预期的回报,哪怕只是口头上的承诺。

    “不瞒梨州先生,此事我在启程南下之前,与牧翁,与齐王府的高层官员都进行过讨论。计划是在北伐结束之后,说到底,未能全面收复失地,仅仅在江南半壁进行科举考试,名不正言不顺不说,对北方的士子也是不公平的。”

    “那些北方人不是都降了鞑子了吗?”

    陈文把话说得很明白,更是称得上合情合理,席上众人听了登时便是面露喜色。可也就在他们准备起身向陈文敬酒,进一步拉近彼此间的距离的时候,一声腹诽响起,席上当即就是一静。

    气氛有异,更是万泰请拉了一把,那人连忙起身告罪。这大喜的日子,陈文也没有怪罪,只是心中暗道明朝惯出来的这些士大夫身上的臭毛病看来一时半会儿也不是那么容易扳过来的,便继续与黄宗羲等人饮宴。

    陈文不喜欢明末的士绅,对那些自称遗民,但却鼓励后辈子侄入仕清廷的家伙心存不满;对那些口口声声是为国为民,实则为求扩大自身利益而酿成了如今悲剧的东林党充满着敌意;对那些不顾礼义廉耻,投身清廷的卖国求荣之辈更是深恶痛绝。

    然则,这却并不是堵死这条寒门士子的上进之途的理由。现在江浙明军控制区奉行的文官训练班体制其实同样是科举的一个变种,陈文无法确保如今靠着孙钰个人的操守才能实现的人尽其用的现状会不会随着人类正常的生理周期而遭到破坏,更不打算因为这等事情与儒家士人阶级决裂。更重要的是,他从来不认为科举是像后世所言的那般万恶,真正的毒瘤是八股取士,是考试的内容而非形式。

    科举传承千年,八股不过是明清才有的东西,此前在唐宋之时,考试的内容一直在变化经义、诗赋、策论乃至是明算、明字、明法,其中也有很多具有实用性,完全不似八股那般将士人的思维限制在一个框框之内。

    如今的文官训练班,教授的多是数算、刑名之类的科目,经义什么的反倒是少之又少,更别说是八股了。经过文官训练班考核合格的官员,先要到衙门里实习一段时间,有了足够的知识和经验,缴纳一份合格的策论,到了地方上起码不至于被奸商、劣绅、刁民以及小吏蒙蔽太甚。而陈文打算的,正是通过修改考试内容来实现对儒家士人阶级的改造工作。

    “如果想要国足捧起大力神杯,其实办法很简单,只要在高考时加入一项足球的考试项目,三年之内,足球就得跟兵乓球一样被挂上国球的称号,外国人再也别指望什么冠军了。”

    同样的道理,改造明末士人的空谈成风,就要用考试的内容让他们徜徉在更具实用性的知识的海洋之中,知识浩如烟海,满脑子都在琢磨这些东西,也就没时间空谈了,现在江浙的那些醉心于《科学》杂志的士绅就是例子。

    想到了这句话,陈文的嘴角上撇过了一丝笑意,转瞬即逝。不过身份不同,此间虽是黄家迎娶新妇,但陈文却始终是席间的焦点,刚刚的那丝笑意被很多人捕捉到了,各有各的心思,其中最多的还是如万泰他们这些切实的听到陈文许诺会在北伐之后重开科举,就更是直接将这丝笑意解读为陈文为收取了士心而洋洋自得。这其中,唯有黄宗羲是个例外,因为他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更加了解陈文,仅此而已。

    酒宴结束,客人纷纷告辞,黄宗羲心有忧虑,便请了陈文稍坐,想要将这份忧虑确定或是说解除下来。

    一对新人那边已经就寝,就连听墙根的都已经早早散了。陈文来到黄宗羲的书房,随手翻看着黄宗羲正在写着的那部《明夷待访录》的草稿,直到黄宗羲把客人都送走了,才匆匆赶回,与陈文叙话。

    “实在抱歉,客人刚刚送走。”

    “无妨,梨洲先生的这部新作,我可是期待已久了,如今能够亲眼看见正本,也是一桩快事。”

    《明夷待访录》是黄宗羲思想的结晶,其中提出“天下为主,君为客”的民主思想,认为“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主张以“天下之法”取代皇帝的“一家之法”,从而限制君权,保证人民的基本权利,具有着启蒙意义。

    陈文早年时听说过的那个“黄宗羲定律”便是出自这部著作,只是让陈文有些意外的是,这部著作好像诞生得有些提前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江浙的新政刺激出来的。

    “这还只是初稿,而且也是刚刚有些想法,很多东西还不成熟,辅仁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但请直言。”

    黄宗羲的思想从后世看是有积极意义的,但是身处于这个时代,陈文却并不看好其现实价值。别的不说,如果黄宗羲的思想得以成真,那么受益的绝不会是普通百姓,而是他所代表的儒家士人阶级以着明末士绅的风气,以及整个时代的科学技术水平,只会对国家造成更大的危害。

    不适用于当前时代的先进思想,或许黄宗羲的本意也正是为了达到儒家士人阶级全面统治国家,上欺君、下残民的意图而出现的。不过在这个问题上,陈文不打算与黄宗羲辩驳些什么,黄宗羲从不是那种能够背叛自身阶级的另类,也不是能够听得进去他这个武夫的话的开明人士,那么他就更没有废话的必要了。

    “梨洲先生特意要我留下,不会只是为了这份稿子吧?”

    陈文岔开了这个话题,黄宗羲也是眉头一皱,重新整理了一下措辞之后才向陈文开口问道:“辅仁,你是打算改革科举制度,是吗?”

    黄宗羲此言既出,陈文的心头一惊,他从来就没有低估过这位明末大儒的智商,一个寻常人是绝不会想得出那些理论的,可是此时此刻,黄宗羲竟然已经联想到了他轻易许诺重开科举可能会有所行动,却也着实吓了他一跳。

    常年在刀尖上打拼,陈文吃惊,但却也并不会怕了这么一个读书人,哪怕他还是个身负内家拳的文武双全之辈,也同样如此。

    黄宗羲的目光紧盯着陈文,陈文心中惊诧,面上却丝毫不显,此刻听了黄宗羲的问题,更是微微一笑,慨然应道:“确有这个想法,梨洲先生可有良方教我?”

    陈文如此,黄宗羲面色登时便是一沉,继而言道:“辅仁,科举已厉行千载,如今国家百废待兴,实在经不起动荡了。”

    “动荡?”

    陈文摇了摇头,继而言道:“梨洲先生何出此言,我可没打算废除科举,只是修改一些内容而已。说句明白话,现在的八股,我很不喜欢,但是大明两百多年,考的都是这个,我也没有直接将其废除的打算,总要循序渐进,一点点儿的来。我现在春秋鼎盛,活着看到我想要的结果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一番侃侃而谈,黄宗羲很清楚陈文所言并没有丝毫的欺瞒。有了此前关于重开科举的问询,黄宗羲的心态也在受着持续性的影响,对于陈文的坦白很是感动,但是陈文要动八股取士,却还是让他心中难以接受。

    奈何,以着黄宗羲对陈文的了解,这个当年被他斥之为阉党余孽的武人,不光有着独立的思维,而且更有着将想法贯彻始终的坚定意志,根本不是他能够轻易扭转过来的。眼见于此,他也只得换了个话题,不再提及此事。只是聊着聊着,却很快就再度争执了起来。

    “辅仁,江南士绅确有不法之事,但是暴元残虐,皇明历经两百余年才重新恢复了华夏士人的风骨,总还是要顾及一些才是。”

    “梨洲先生是认为违法者不可惩处?”

    陈文面色不善,黄宗羲也连忙解释道:“非也,非也,惩处还是要惩处的,只是过于酷烈,有损士人风骨,对辅仁的清誉也是一种损害。”

    黄宗羲如此,陈文能够理解,但却并不代表他能听得进去。听着黄宗羲的劝说之词,陈文冷笑道:“不瞒梨洲先生,我陈文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什么清誉。这世上,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奈何我天生就是个做事情的人,若是因为如此而犹豫不决,也不会有今日光复江南半壁的盛况,更不会有未来驱除鞑虏的伟业。”

    “于我看来,江南的士绅实在是太过不像话了。大明养士三百载,养出来的大多是些伪君子,这样的士风是没有任何前途可言的,所以我必须出手将其扭转过来,否则待我百年之后,国家被这等士风拖累,重蹈皇明的覆辙,那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遗憾呢。”

    这些年,陈文由于对王府、卫所、士绅利益的侵蚀,遭受过的辱骂已然无可计数,但是与此同时,那些因为陈文的努力而受益的军户、百姓们也以着更大规模在传颂着他的善举,一句万家生佛从来是少不了的。

    黄宗羲说这些话的目的,陈文焉能不知,只是他虽然崛起于江浙,但是他却从未把江浙的士绅,尤其是那些东林余孽们看作是自身集团的一份子。

    一直以来,陈文依靠的是江浙明军这个军事政治集团,以及他们背后的军功地主阶级和新兴的工厂主,乃至是萌芽阶段的资产阶级,他从来都是这些阶级的代表。可笑很多儒家士人因为陈文对士绅的严厉而将他斥之为黄巢、李自成般的人物,也实在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在陈文看来,儒家士人愿意融入其间,就先要经过文官训练班和华夏复兴会的改造,或是重新确立了阶级属性,否则一样得不到集团内部的认同。事实上,陈文在启程南下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可能会与黄宗羲之间出现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情况,如今看来,却也是一份先见之明。

    交换了几句没有任何营养的废话,陈文便起身告辞。对此,黄宗羲也是无可奈何,只是以着陈文如今的地位、权势,他反倒是要为那些未来改革的潜在反对者们担忧,因为陈文有着更加坚定的决心和狠辣的手段,很多更是前所未有的手段。

    一夜未眠,到了第二天一早,黄百家带着王翊的女儿,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前来向黄宗羲问安。

    晨昏定省是侍奉父母的日常礼节,黄百家是黄宗羲的儿子,自是做得没有丝毫错漏,而王翊的女儿,这些年在王江的母亲、妻子以及孙钰的妻子易青和陈文的妻子周岳颖的教导下也是份外的斯文有礼,持礼甚恭,便是黄宗羲也挑不出丝毫的毛病,直感叹王翊有女如此。

    行过了礼,黄王氏便被她的夫君支走,黄百家则在家中侍女、奴仆退尽之后向黄宗羲问起了昨天的事情。

    “这些事情你无需知道,只需知道,新婚燕尔,但也不可忘了读书。八股要读,文官训练班的那些教材也要读,不光是你,你的两个兄长也是如此。为父是不打算再入科场了,你们要尽快考下个功名才是正途。”

    说过了这番话,黄宗羲心中的郁郁却已经无法散尽。眼见于此,他便摊开了一份稿纸,提笔便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大字行朝录*齐王世家。

    笔落字显,齐王二字跃然纸上,黄宗羲仔细的看了看,却觉得是份外的碍眼,干脆将稿纸团成了一团,随手扔在地上,继而在下一张稿纸上写下了“行朝录,越王世家”这几个大字。

    只不过,这一次,他却还是有些不太满意,但却一时间也拿不下注意来,干脆也不再纠结于这个篇名,直接提笔写起了内容。

    “越王者,陈氏也,讳文,小字辅仁,北直隶天津卫人士。其先祖讳三四……”

    “父亲大人,为何要用越王,那不是孙逆可望矫旨册封的封号吗?”

    黄百家侍立在侧,却显然是摸不清其父的想法。只是听了儿子有此一问,黄宗羲确是冷哼了一声,继而言道:“越王,乃是两蹶名王、光复南京酬功之赏,当时孙逆可望乃是秦王之尊,代天子行国事。而齐王之封,则是此天下枭雄吞噬友军,逼迫天子而得,修史者当秉笔直言,你这小子,懂得什么?”

第一百一十章 困境(上)

    无论是黄宗羲,还是其他士绅,有此一举,也无可厚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如今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偏居西南一隅的永历朝廷别说是收回权柄了,光看四川的夔东众将,自身分崩离析只怕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北方的清廷,那更是陈文的手下败将,活生生的江浙明军赶出了江南半壁,就算是编练新军,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眼下的局势,江浙明军的实力蒸蒸日上,从收复江南至今,几年下来,与其他实力的拉开的距离越来越大,天下谁属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明显的趋势。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在于陈文虽说对士绅严厉了一些,但却还是承认优免政策的。明廷确立的优免政策,清廷入关以来也是承认的。如今前两者都是一副日薄西山的模样,只要陈文承认优免政策,愿意重开科举,士人们哪怕是自家做了遗民,也总要让子侄们考取个功名出来,才能确保家族利益的延续。至于什么投奔满清或是永历朝廷,自家寻死,莫要牵连旁人才好。

    黄百家与王翊的女儿的婚宴上,陈文做出了表态,很快就在江浙士绅之间传扬开来。科举重开,对士人来说乃是天大的好事情,一个个的奔走相告,就等着北伐的那一天到来,甚至更有不少士绅打算结伴到齐王府求见,强烈要求陈文尽快起兵北伐,以“解救北方汉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婚宴过后,陈文在宁波盘桓了两日,参观了陆家、万家等几个当年得到他的扶持的支持者的家族旗下的工坊,其中更是在陆家住上了一天,才启程返回南京。

    陈文此行是送王翊之女完婚,但若论亲厚,却显然是陆家那边更甚。陈文收复宁绍以前,陆宇鼎便不遗余力的为抗清事业捐赠钱粮,陈文收复宁绍之后也没有停下来,是故当陈文决定扶持“民族资本”的时候,陆家获得的支持力度便是宁绍首屈一指的。如今陆家的工坊规模在浙东八府也是名列前茅的,每年生产出来的货物远销日本、琉球乃至是欧洲,几个月前陈文打击江南士绅时陆家也是鼎力相助。

    这样的士绅在陈文看来才能算得上是自己人,而有了像陆家这样的家族的例子,陈文相信,只要政策到位,数十年后,这批东林党余孽逃不过生理周期,江南的士风也会大为改观,就算无法让空谈之风彻底绝迹,也能够一点点的将其削弱到不复为主流声音的程度。

    这条路很漫长,也需要更多的耐心,但这却正是陈文从不缺少的,因为他相信,这是一条比满清那般疯狂屠戮、比明廷那般放任自流的结果都要更加美好的道路。

    齐王府的车驾离开宁波,原路返回宁波。按照陈文的计划,牛首山的训练大营是要走上一遭的,亲眼看看训练进度,也好做出相应的调整。

    陈文还在路上,与此同时,遥远的北京,武卫右军也已经搬出了京城的训练大营,整装齐发的前往天津小站的大营,为天津卫城和大沽口提供掩护和支援。

    大军启程出发,首先是要抵达天津卫城,天津卫城的满清官员一如修建天津机械制造总局时的那般,将卫城圈占区域的百姓尽数赶走,这座卫城在经历了两次圈地之后也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座满城,城里一大半是武卫右军家眷的新家,另一小半则是工坊人员的驻地,除此之外再无一个原本的卫城百姓。

    武卫右军有条不紊的入城,奈何携带家眷,登时就变得乱哄哄成了一团。所幸清廷修建满城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经验还是有的,天津卫城原本的官员协助安排,家眷开始进驻,刘成确定了暂且不会有什么事情之后,便将安置工作交给了协统穆里玛和刚刚被他提拔起的幕僚长李之芳二人负责,他则直奔着天津机械制造总局而去。

    天津机械制造总局位于天津卫城左近的海河之畔,为的是更好的利用天津卫的水力资源,来为那些由汤若望仿制,或是千辛万苦的从泰西、从澳门、从巴达维亚、甚至是从江浙走私过来的水力机械提供足够的动力。

    刘成匆匆而来,进入了高大的围墙,原以为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看清楚了围墙内的世界,却总觉得与他当年看过的金华水力工坊完全不是一回事。

    从外面看上去,二者之间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无非是两片坐落在河畔的厂区,可是进入到其间,脚下是坑坑洼洼、污水横流的地面,泥泞得让刘成都不舍得下马,唯恐会把他的新官服弄脏。策马走在其间,到处都是些穿得破破烂烂的工匠,看上去好像是一具具行尸走肉那般,全无半点儿生气。

    刘成带着戈什哈策马而入,工坊里的监工们立刻用皮鞭和怒喝为他这位尊贵的额驸清出了一条道路。刘成侧眼看去,皮鞭在工匠身上打出了一道道鞭痕,鲜血渗出,可是受伤的工匠却连半句怨言,甚至是半个不满或是怨愤的眼神都不敢显露出来,如同猪羊一般被赶到路旁。待到他这一队人马通过,工坊的区域里又恢复到了刚才的那般杂乱无章,好像是刘成的到来才打乱了他们的“秩序”一般。

    “洗心,别来无恙啊。”

    张道澄是胡全才死前特别向刘成推荐的,算是他们这一党中于实务上最为精擅的一个,比之如今官位最高的兵部汉尚书朱之锡在实务上的能力都要更强。

    此人是洪承畴当年组建南昌幕府是招来的干员,刘成也是依仗非常,甚至张道澄如今的天津机械制造总局协办大臣加工部右侍郎衔的官位也是刘成特别向顺治求来的。

    二人平日关系不错,上一次也是张道澄回京时特别向刘成告知了内幕情况,刘成才有了心理准备,不至因为武器供应不到位而影响到了既定的训练计划以及刘成在武卫右军中的威信。今番抵达天津,刘成第一时间便赶到了此地与张道澄接洽。至于那位总办大臣,不说平日里不愿与这些肮脏低贱的匠户为伍,最近也正巧赶回京城向顺治作汇报,刘成也懒得去看那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

    “哎,无恙是无恙,就是这武器、甲胄总是不能到位,实在影响训练进度。我也是没办法了,才特特的赶来,指望着老兄能够挤出来一些。”

    听到这话,看着刘成那一脸的疲惫和无奈,哪还有当初在京城里与胡全才联手行事时的意气风发。

    如此这般,说来其实也正常。胡全才一死,文官中级别最高的朱之锡接替不了其人的作用,刘成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再加上现如今满清高层明里暗里的对他这个抬旗满洲的汉人的提防,处处不顺手,也是难怪。

    “哎。”

    刘成这副模样,张道澄也是爱莫能助。宁完我虽然不在工坊办公,但是这里面多有他的耳目存在,平日里闷声不语,但产量上是盯得最紧的,他与郝宗福二人说是协办和会办,其实不过是总局里的高级技术官僚,大面上还是宁完我这个辽东老臣掌舵。

    天津厂的产能要优先支应禁卫、拱卫以及武卫中军和武卫右军这些满洲亲贵掌兵的新军,不过,虽说产能方面挤是挤不出来的,但张道澄也并非没有别的办法。

    “洗心,不瞒你说,宁阁老平日里盯得紧,吾是实在没有办法。不过你这番赶来,还是有几个好消息的,权当是望梅止渴。”

    满洲亲贵对他这个汉人的提防,或者说对全部汉人的提防,刘成在京城里就已经感受得很是清楚。

    穆里玛是一回事,京城武库里的刁难也很难说只是来自于工部满尚书对他出谋划策建立天津厂的不满。除此之外,新军各部的人员安排上,不提把与他相熟的李本深、马得功、蔡毓荣等人尽皆分配到了其他新军,只说兵员来源就能轻易看出。

    新军扩编,禁卫军由于陕西平叛时的伤亡也同时进行了调整。根据新的兵员分配原则,新军五部,分为上二军和下三军,上二军顾名思义,便是禁卫军和拱卫军,其中三千六百名满洲长矛手、七千两百名汉军火铳手配以两千满洲骑兵和三千蒙古骑兵,用的大多是组编已久的牛录,战斗力显然也其中最强的。

    相较之下,新军的下三军,武卫中军、左军和右军之中,四千满洲骑兵配上一千蒙古骑兵,步兵全部有汉军八旗和高丽八旗组成,四镇汉军八旗配上一个镇的高丽八旗,新汉军占据绝大多数,再兼高丽八旗归附不过还是这几年的事情,战斗力实在可疑。尤其是他率领的武卫右军,在人员分配上更是其中最为不堪的,也着实让他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此时此刻,他匆匆赶来,也没有报以太大的希望,有了张道澄的这话,他也只得暗叹了口气,对于什么好消息也提不起太大的精神来。

    “其一,朝鲜那边抓来的火器工匠,此前扣在了工部衙门,皇上刚刚下旨,把他们移交给了天津厂,有了这些人,产量是能够有所提升的。”

    这事情,刘成多少是知道的,此前抓了朝鲜工匠,基本上都被各家权贵,尤其是进行灭国之战的多尼和富绶编入了自家的包衣奴才,武器、甲胄工匠身在奴籍,此前也是借给工部衙门,不过顺治和其他亲贵对于他们掌握这些“技术人才”心怀芥蒂,就着工部衙门产量低下的由头才分给了天津厂。说是好事,其实也不过是如张道澄此前所说的那般,仅仅是望梅止渴而已。

    “还有呢?”

    “洗心别急嘛,其二,前些日子,朝鲜那边,有倭国商人前来接洽,贩卖倭国铁炮。第一批已经运到了南高丽,正在向京城转运。”

    张道澄眉飞色舞的说起此事,刘成却是眉头一皱,继而问道:“铁炮?你是说鸟铳吧。”

    “是鸟铳,但是倭国的鸟铳口径也分大小,小的不及工部制造的鸟铳,大的可是比斑鸠脚铳都小不了多少。”

    “那却是好事。”

    亲眼看过了天津厂的内部环境,刘成已经对其产能能够达到江浙明军军工司的水平,也不敢报以太大的信心了。所幸他现在急需的都是火绳枪,日本的铁炮他以前在浙江时也不是没见过,形制上是差不多的,只要这批火绳枪的装药量和弹丸重量能够接近制式的鲁密铳,也总能讲究一二,至少比连破甲都做不到的鸟铳要强吧。

    “这批火器有多少,什么时候能到,走的是哪条路?”

    现如今,渤海的制海权在江浙明军手里,此前袭击运粮船,清军的水师也集结过多艘战船进行过反击,但也不过是去送死罢了。走海上,确实是快,但却始终不怎么安全,哪怕有多艘战船护航也是如此。

    刘成一连串的问题,可见其心急如焚,张道澄微微一笑,连忙说道:“大概有一千把铁炮,走的是辽东,而且这事情还是机密,倭国的商人那般不知道是走通了哪里的门路,说是不出意外的话还会有运来,但是一定要保密,因为浙匪的战舰已经能够威胁到倭国的本土了。”

    “辽东啊,还好。”

    这条路不远,耗费时日,但也总比飘没了强吧。刘成很清楚,武卫右军再不受待见,也是新军一员,日后清廷还指望着能够依靠新军击败陈文,如今的这般,也是优先满洲、压制他这个汉人,但是产量够了,也不可能绕过武卫右军去装备绿营吧,总还是能够给武卫右军列装的。

    一千把火铳,对于需要列装七千两百把火铳以上的装备量的武卫右军,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但是天津厂的产量若是能跟上,再辅以走私,总还是有尽快武装完毕的可能存在的。

    “你来之前我已经算过了。到现在为止,工部的库存、新造以及天津厂建立以来的制造和走私,禁卫军和拱卫军的武器、甲胄早都已经到位了,现在差的不过是武卫三军。这其中,也只有武卫右军的列装程度是最差的,其他两军距离齐装满员都用不了多久了。洗心,莫要着急。”

    张道澄此言说来,刘成也是不住的苦笑,列装完毕是一回事,更重要的还是实弹训练,这就更要涉及到火药和铅弹的产量与库存一事了。清廷组建新军,为的是与江浙明军做那拼死一搏,总要确保库存量。等到他的武卫右军完成列装之后,只怕在实弹训练上还要再受一轮针对。

    所幸的是,总的来说,这已经算是一个好消息了,至少比看不到列装的那一天,一直这么干熬着要强吧。

    武卫右军移镇,刘成也是忙里偷闲的赶过来,得到了这个好消息,刘成便匆匆离去,赶回天津卫城,如今的天津满城去监督军队和家属的安置工作。

    望着刘成远去的背影,张道澄叹了口气,有件事情,他并没有敢与刘成提及,那就是最近从南方过来的走私数量锐减,无论是粮食,还是钢铁,战略物资大幅度下降,而身在此间,他也的到了一些消息,据说是陈文加大力度打击江浙的走私,并且严查泰西商船。

    这个消息无异是一个晴天霹雳,钢铁走私量降低,武器、甲胄的产量必然会受到影响。此时此刻的他无非是奉了宁完我的命令安抚刘成一二,但是想要解决实际问题,彻底堵上新军的装备缺口,恐怕还要几个月的时间,尤其是武卫右军,弄不好是要到六七月份才有初步完成列装的可能。

    “只怕是列装完毕,就算是弹药充足,也不会有太多的时间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困境(下)

    清廷建立天津机械制造总局,除了更好的利用水力机械的产能,其中也不乏着通过设立新机构来解除掉工部衙门的痼疾的目的存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而,刘成此番在天津厂走上这一遭,看到的却是工部衙门的那一套如同传染病一样感染了天津机械制造总局,他想要的如金华军工司水力工坊那般的存在,显然已经是痴人说梦了。

    “官吏奴役工匠,工匠的积极性调动不起来,产量以及生产创新必然会受到影响。可笑这群家伙竟然还在沾沾自喜,殊不知迁址过后之所以产量增加,仅仅是更好的运用了水力资源,使用了更多的水力机械,想要达到军工司的水平,就凭你们,八辈子也别想了!”

    刘成曾是新兵训练营的练兵官,是亲眼见识过江浙明军军工司的生产效率的。当年还没有水力工坊的时候,不过一两府的地盘,上万的大军都能够支应起来,后来有了水力工坊,生产能力更是直接早就了江浙明军的甲坚兵利,以及此后在战场上的绝对碾压。

    新军想要战胜江浙明军,不可能只是依靠骑兵的数量优势和古斯塔夫方阵,武器装备跟得上才会有更大的机会。

    在天津厂里盘桓了一个多时辰,刘成并非没有想过提醒一二,但是直到离开却也没有说出口半句。

    他与张道澄的关系虽然不错,但却并非是如胡全才那般分莫逆之交。而随着胡全才死后,他与朱之锡那批满清朝中有意借机升官的人物、与洪承畴留下的那些南昌幕府成员,都要隔了一层。如果胡全才还活着的话,即便他没有机会到天津厂一观,也有胡全才为他分担,至少不会落到今天这般,连话都只能憋在肚子里的局面。

    更重要的是,武器甲胄,尤其是那些重要的火器和铁甲,生产周期都是少不得的。陈文在水利工坊的尝试,尤其是那些提高工匠积极性的努力,基本上都不是能够立刻就能显现出成效的,总是需要时间才能彰显出作用出来。现在即便说了,张道澄也能够力排众议的执行下去,也提升不了多大的产能,反倒是还不如直接把刀架在工匠们的脖子上,告诉他们不能如期完工就杀他们全家更能刺激到工匠的生产积极性。

    “就指望这些贪官污吏,只怕是那些刺激工匠生产积极性的办法拿出来,也全都得被他们吞个干净,到头来反倒是会让朝廷浪费掉更多的资源。”

    早有预料这条路是不会那么容易的,奈何刘成从未想到,双方的差距从来不只是在明面上,很多隐性的东西无时无刻的不在影响着双方的实力对比,只是他此前没有注意,或者是注意到了但却没有机会将其施展出来罢了。

    眉头深锁的骑在马上,刘成带着戈什哈赶回到了天津卫城。安置工作还在继续,不过新军军法森严,分配的原则也早已定下,抛开刘成和穆里玛的官厅,优先满洲、其次蒙古、再次汉军,城中最差的地段分给高丽八旗的基本原则尚在,倒也不至于闹出太多不愉快出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邺园,今天能够完成安置工作吗?

    回到了官厅,刘成第一时间向李之芳了解离开这段时间的情况。军中事务,再小的都是大事,武卫右军家属安置天津卫城,事关军心就更是天大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赶在这个时候离开,刘成也同样是抱着让穆里玛出头的心思。因为他很清楚,满蒙八旗,他再怎么拉拢也不会与他一条心,必须让汉军八旗对于分配感到不满,分化拉拢的机会才会真的浮现。

    “回总统的话,总的来说,军士以镇为单位分片安置,天津卫城也不小,倒也能够妥善安置。就是汉军各部之中,好像有些不满的声音,不过有高丽八旗做对比,倒也算不上什么。”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汉军旗原本是有绿营作为对比,现在直接在八旗内部比之高丽八旗,而高丽八旗则取代了汉军旗的地位与绿营对比,不满总能削减一些下去。

    李之芳娓娓道来,刘成听过之后,才意识到高丽八旗的问题。不过他也从未打算在这种小事上面做太多文章出来,很多东西早有成算,现在只要按部就班的做下去就好。

    “传令下去,大军修整十日,让将士们有时间将妻女安置妥当了再行南下。若是朝廷怪罪,本帅一身当之。”

    清廷给武卫右军在天津卫城修整的时间是五天,五天的时间,确实也足够完成安置工作。此间刘成大笔一挥,直接多加了五天出来,命令传达下去,天津卫城里也是一片欢声。这其中,唯有穆里玛却是一个十足的异类。

    “额驸,朝廷有令,修整五日便南下小站大营,你凭什么改为十日?!”

    穆里玛怒气冲冲,刘成却也不急,吩咐守在门口的亲兵进来给穆里玛倒了被茶水,才缓缓的解释道:“瓜尔佳大人,一路从京城南下,军中将士还好说,眷属可也是没有休息过一日,比之既定的时日还要早上两天呢。将士和将士们的家眷如此勤于王事,咱们做大帅的,还是要优容则个,多休息三天,让将士们能够彻底安心了,南下才能更好的进行训练和守御,也才能更好的为皇上尽忠。况且,本帅也派了亲兵和探马到小站为大军打前站,不差这一两天的。”

    刘成接过茶杯,亲手递给穆里玛,奈何后者的怒火却丝毫没有因此而消弭,不光没有接过茶杯,反倒是冷哼了一声,扬言此事定会上报朝廷,交由朝廷处断,便气哼哼的离开了刘成的官厅。

    看着穆里玛远去的身影,刘成的嘴角上撇过了一丝笑意,把玩着茶杯,直到笑意最浓的片刻才将茶水一口饮了下去,随即便恢复了平日里的那般神色。

    “蠢货。”

    嘴上未说,心中却已是不屑非常。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倒还不至于,但是大军移镇,又无极紧要的军情,差上个两三日并不是问题。更何况,朝中很是清楚,武卫右军移镇,将士们对于离开京城繁华之地很是不满,若是催促上路,军心势必更加不稳,反倒是不如多修整两日。

    “总统,还是向朝廷解释一二吧。”

    “自是要解释一番,皇上也一定能够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刘成与穆里玛从武卫右军组建开始便是这般,刘成是额驸,穆里玛的兄长也是鳌拜,双方爆发冲突,李之芳很是担忧。相较之下,刘成对此却并非如李之芳那般,他在清廷多年,看得远比李之芳这个下僚更为清楚,不过该上报的还是要上报,免得真的惹了顺治不快,那就得不偿失了。

    刘成书写奏报,明言是为安军心方才多在天津卫城修整数日。奏折送了出去,他便亲自带着戈什哈到各部划分的区域,嘘寒问暖说不上,但是起码的巡视,通过压榨地方官来满足麾下将士们的要求,却还是要做的。各地的驻防八旗也都是如此。

    两天走下来,各部的要求一一达成,天津卫城里的八旗家眷们对刘成多有赞颂之声,就连那些平日里瞧他不起的满洲八旗,对他这个抬旗满洲的汉人也是少了一些成见,多了一些亲近。至于汉军八旗,那就更是如此了。

    无论是上两军,还是下三军,新军各部,汉军旗都是绝对的主力和战阵的中坚。上两军还好,起码满洲和蒙古八旗的兵员加在一起,比汉军八旗还是要稍微多上一些的,到了下三军这边,满洲、蒙古和高丽八旗加在一起也没有汉军八旗多,哪怕至是少了一千多人而已。

    这其中的比例是经过顺治、索尼、鳌拜等人精心计算过的,混编的大军,虽然凝聚力要稍逊一些,但是对于满洲人口削减过甚,人口比例处于劣势的现状,以及牵制汉军旗和汉军旗将领,乃至是如济度、多尼这样的八旗亲贵大王却是有着更加显而易见的作用的。

    刘成对此心知肚明,私人上对穆里玛百般忍让,但是到了公事上,只要理由足够充分,他也从来都是打着奴才要为主子尽心的口号与其据理力争。

    对此,穆里玛很是不满,但是刘成有着足够的理由来说服顺治,就连鳌拜也曾在私下里训斥过他的弟弟,无需事事都要针对,彻底束缚住了刘成的反倒是不利于武卫右军的战斗力形成。

    这段时间以来,刘成拿捏着分寸,对于顺治的底线也更为明确。离了京城,虽然各旗皆有分属,但是上下其手的地方却还是要多上很多,确实比坐困京城要更为得心应手。此番修整一事,刘成收获赞颂的同时,穆里玛在武卫右军的名声在有心人的宣传之下也开始走了下坡路,这正是刘成所希望看到的。

    移镇并非行军,来日方长,总有机会把这个直线条“监军”的军心败坏干净了,那时候他才能有更大的作为。

    “陈文反客为主,在于大兰山明军主力覆没,这个不太好效仿。关键的地方,还是在于利益的输送,有了利益,才能拉拢更多的人,这次压榨地方官就是个很好的经验。但是,我还需要做得更多才行,就怕陈文不会给我太多的时间了。”

    十日后,修整完毕,武卫右军除了留下少量兵马协守卫城以外,大军启程,直奔小站而去。

    天津卫城距离小站镇不过五、六十里地,军需辎重自有本地官府组织民夫运送,大军顺着海河而下,当天夜里就赶到了大营。武卫右军的大营设立在小站与葛沽之间,海河水道、官道都是用的上的,其中有一支小部队更会驻扎在葛沽镇上,监视这一段河道。

    毕竟,武卫右军移镇,并非是为了训练,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协防天津卫城和大沽口,确保京城的东南门户安全。

    移镇工作很快就宣告完成,训练的进度却不可避免的落下了一些。不过集体行军,于军队的凝聚力是有增强的,也算是有得有失。但是常规训练,却还是要抓紧开展起来,说什么也要在江浙明军起兵北伐之前形成战斗他们才会有生机可言。

    “大军移镇,本帅向皇上请了旨,很快会有一个镇的鲁密铳送到,皆是便可操练起来。在此之前,各部还是以队列训练为主,另外本帅要了两个镇编制的鸟铳,各镇可以分批次先把装填操练起来,实弹射击还要再等等。”

    刘成要来的这批鸟铳都是工部衙门武库里的库底子,很多受到岁月侵蚀和保养不利的影响,都存在着炸膛的危险,他干脆也要了一批过来,实弹射击不想,总要让火铳手们更好的熟悉下火器的装填流程。

    这事情,在座的众将尽皆知晓,以前还在暗地里埋怨受了刘成的牵连,此番修整过后,一个愿意为大伙谋福利的大帅是得人心的,这样的声音也少了一些,此番听了刘成所言,也是立刻便转向了训练事宜上面。

    “总统,只有两个镇的鸟铳,如何操练,还要有个定计。”

    第一镇的统带是个辽东出来的陈汉军,此间问到关键之处,刘成点了点头便出言答道:“此事本帅已有定策,两镇的鸟铳,第一镇、第二镇操练第一日,第三镇、第四镇操练第二日,第五镇和第一镇操练第三日,以此类推。”

    火铳操练,火铳手训练装填、长矛手就要训练刺杀和拒马等项目,其他各镇训练的时候,就一起训练队列和阵型,刘成打得算盘很是精细,奈何便是如此,也一样有别样的意见冒出来。

    “总统,咱们武卫右军如何,大伙心知肚明,步兵五镇,前四镇乃是步兵中坚,第五镇的战斗力稍逊,要不还是先紧着咱们前四镇操练,第五镇暂且压后如何?”

    话音方落,刘成用余光扫了一眼穆里玛,只见其人与其他满洲、蒙古八旗的将领一般,虽是诧异,但却也多是看热闹的心思,便放下了对穆里玛指使这个汉军旗武将的可能的疑心。

    武卫右军的前四镇是汉军旗编制,长矛手如此,火铳手亦是如此,而第五镇则是高丽八旗组编的部队,此前在京城的大营里操练,高丽八旗的战斗力孱弱就已经是八旗内部公认的了,地位上就更是别提了,此间被汉军旗武将直接挑明了,那个高丽八旗的梅勒章京也仅仅是面露不忿,但是出言反驳却还是万万不敢的。

    刘成扫视一周,心中不由得暗叹。新军扩编,但是时间尚短,磨合到禁卫军那般的水平无异是还远远不够的。

    武卫右军如此,其他各部亦是如此,满洲看不起其他各部、蒙古看不起汉军和高丽,而汉军也同样瞧不起高丽,这个问题是他在江浙明军时从未碰到过的,甚至在禁卫军的时候,因为禁卫军的士卒都是从剿灭于七起义的八旗军中挑拣出来的,有过配合作战的经历,这份隔阂就会少上太多,完全不似现在这般。

    “李统带所指,确是如今困扰大军战斗力提升的一大弊病。不过,本帅作为武卫右军的总统,奉皇上之命统领大军,总要兼顾才好。第五镇也是咱们武卫右军的一份子,若是在战场上表现不佳,丢的也是咱们武卫右军的脸面。所以,鸟铳训练还是按照本帅的办法执行,不过等鲁密铳到了,优先装备第一镇。咱们除了训练,还要确保小站的粮食生产,以剿灭本地叛军代替训练,只怕也是少不了的。”

    刘成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维护了自身的权位,收获了高丽八旗的感激,同时还兼顾了汉军旗的颜面。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在于,大军有了维护本地安全的作战任务,生发之处就会多上很多,此间不光是汉军旗,就连满洲八旗和蒙古八旗的将领也无不是心有所动。

    “妈的,四个族群放在一起,真是有够受的了。但愿陈文能够晚一些北伐,总要给我彻底控制这支大军以足够的时间才好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新生

    对于刘成而言,移镇小站让他获得了更多的自主权,对于军队的掌控力也有了加强的可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是他希望看到的,只是能够做到多少,尤其是在南方的烈火即将席卷而来的今天,便是要听天由命了。

    事实上,刘成能够做到多少,既在于清廷对武卫右军的掌控力度,也在于刘成自身的能力,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取决于陈文,因为陈文手里握着对清廷和刘成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时间!

    离开了宁波,陈文踏上了返回南京的路途。来的时候,陈文护送王翊的女儿,路上免不了要缓缓而行,待到陈文启程返回之时,没了女眷,陈文带着卫队在官道上策马而行,一天走上来时双程的路途也是轻而易举的。

    渡过了钱塘江,陈文没有停留,直奔着牛首山的大营而去。牛首山大营是军事禁区,周边有不下三个营的江浙明军驻扎,营地周围更有大批的卫兵牵着军犬巡视。除非大军直薄,小队的探子别说是窥伺一二了,就算是踏足进了巡视范围,都要被捉拿到衙门里审讯个清楚,更别想弄清楚其中的秘密了。

    如此的军机重地,其实内里面的训练内容却完全配不上如此高规格的保密级别,至少从表面上看去,这话是没有一星半点儿的错谬。

    丁俊杰进入大营训练已经大半年了,平日里的训练科目无非是队列行进训练、队列转化训练、武器训练以及江浙明军特有的训练科目,比如纵队抗压训练、比如列阵对抗、再比如军纪军法宣讲,无非就是这些罢了。

    训练场上,丁俊杰他们这一队步兵右手托着枪托,将火铳倚在肩上,迈着步子缓缓向前,看上去呆板且毫无生气可言。

    “第一排第六个,腿抬那么高干嘛,不怕扯了裆是吗?”

    训练官的怒喝响起,丁俊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抬腿动作。他在金华的新兵训练营里也是待过的,列队行进也是会的,却从没有像在这里一样,还有人专门教授怎么走路的,实在是无话可说。

    丁俊杰的头微微下低,黑眼球随之向下望去,越过鼻子、嘴巴乃至是身上的军服,很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腿抬起的幅度好像并没有过高,才算是舒了口气。

    他的训练经验丰富,自审的动作微乎其微,奈何如此轻微的动作,却并没有能够逃过训练官的眼睛,接下来的一声斥责立刻便因他而起。

    “丁俊杰,你是第一排第五个,看什么看。全都给老子听清楚了,目瞪前方,直视着你们的敌人,继续前进!”

    “呃,第五个……”

    听到训练官的话,丁俊杰才突然意识到,昨天下午,他们队的一个步兵因为耐不住这长期而枯燥的训练,与训练官顶撞了两句便被清退了出去。北伐是不要想了,甚至现在也回不了家,而是被暂时安置在一个专门收容这等新兵的营地,怎么说也要等到北伐结束后他们才能离开那里。

    道理,丁俊杰曾听他去世已久的父亲讲过,陈文在大兰山上训练那支南塘营的时候,便对所有人讲过,军中讲的是一个令行禁止,一个士卒不能立刻对命令做出正确的反应,很可能就会害死身边的袍泽,所以任何不能服从命令的士兵都要受到惩罚。

    惩罚的力度不同,于不同时期也有区别。丁俊杰很清楚的记得,他的父亲提到过南塘营甲哨鸳鸯阵第四杀手队,也就是他父亲在世时效力的那个队里面,就有过一个长枪手和一个火兵很不听话,总会有一些个别的动作,所以常常被拉去鞭笞。

    不过嘛,这两个战兵最终却是在那场大战中活了下来,现在一个是一个师级单位的最高指挥官,另一个则是号称全军之胆的南塘营的一个局的局总。现在想来,还是那时候兵源匮乏,否则若是现在这般,只怕早就被轰出营了,还能攀上那个受罚排行榜?

    “时代不一样了啊。”

    心思飞到了别处,所幸这等如机械一般的行止,只要听从命令即可,甚至都完全不需要占用任何思维空间,只要让身体适应了节奏,耳朵支起来能够听到命令就够了,他也没有闹出什么洋相出来。

    “立定!”

    “向右,看齐!”

    “向前,看!”

    “稍息!”

    “立正!”

    “向后,转!”

    命令下达,丁俊杰与他身处的这一队士卒无二,机械性的停了下来。接下来,随着这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丁俊杰他们也是如同机械一般的完成了相应的动作。

    “今天的队列行进训练还有多长时间啊?”

    这个问题,丁俊杰每天的不同时刻都在向心里发问,却从不敢付诸于口,因为军法森严,他可不想去吃鞭笞。

    其实,从军以来,他每天都过得很是充实,奈何这等训练实在枯燥到了家。尤其是最初的时候,训练官在地上划线,每一步都要踩在线上,还要与队列保持一致的行进速度,他更是不止一次的在内心深处呐喊过“走路还要人教啊”之类的牢骚,但是为了能够随军北伐,也还是不厌其烦的坚持了下来,甚至还为此进行过加练,现在想想也不过是走得更加齐了,好像仅此而已。

    迈着一般无二的步子,丁俊杰他们又走向了刚才走来的地方。左近有一队士卒经过,他们不似丁俊杰这群士卒那般,枪上肩、步同距,而是背着火铳的肩带,一个接着一个的列着纵队向远处的靶场走去。

    丁俊杰知道,这些士卒与他们不同,都是军中的老兵,就连肩上扛着的火铳也与他们用的有一定程度上的区别不光是射程更远,好像就连精准度也要更高一些,只可惜他没有亲手摸过,实在不知道这里面的差距几何。

    不过,就他个人而言,肩上的火铳已经很好了。他父亲在世时是个镗钯手,从未摸过火铳,甚至即便是摸过,那也远远比不上现在的他。

    那时候军中的火铳都是鸟铳,不是来自于缴获,就是大兰山营造司的火铳工匠制造出来的,大小都有一定区别。哪像是现在的火铳,不光是大小一般无二,甚至连火绳都没有。据那个总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射击训练官的话说:“少了好几个装填步骤,战场上就能比带火绳的多打好几枪,老子当年要是有这个,给个媳妇都不换,哪像你们这些笨蛋,身在福中不知福。”

    身上的燧发火铳,抗在身上有些重,不过实弹射击训练的时候,好像比以前在金华新兵训练营里用过的鲁密铳的射程还要远上一些。就是那个后坐力,也要大上不少,不过与那等射击还需要支架的斑鸠脚铳相比,却还是要小上不少的。

    今天的训练,从上午到下午全都是队列,丁俊杰他们也是彻底无语了。记得午休的时候,此刻队列位置就在身后的黄大壮就在宿舍里发过牢骚,这个人如其名的汉子最是不喜欢如此枯燥的训练,甚至丁俊杰一度以为会把牢骚发到训练官那里的会是他。不过现在看来,这厮的性子也全无他初入营时感觉的那般冲动。

    如今已是四月,当空的太阳照着,汗水随着行进的动作滴在身上、地上。所幸这还没进伏,江浙明军号称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只要不是休假和作战,都要在营中训练,从来没有例外过的,更没有任何人能够例外。

    时间一点点的推移,良久过后,训练完毕的号声响起,丁俊杰刚要长舒一口气,但是看了训练官和那个临时队官老黄的面色,他也没敢如何,继续板着一张脸,等待解散的命令。

    然而,解散的命令没有等来,反倒是大校场上聚兵的击鼓声响起,周遭的各队听到命令连忙重新整队,向大校场而去,而他们亦是如此。

    “今天的训练结束,诸君辛苦了。本官有一件事要宣布……”

    点兵台上,大营的总训练官拿着铁皮喇叭大声喊道,台下的将士们也是闻声应了句“为华夏崛起而操练”。

    应和之中,丁俊杰身旁的苏靖之压低了声音接了句“又有事情要宣布,还让不让人吃晚饭了”,另一个叫做李由之的袍泽紧接了一句“就是”,可话却刚说出个“就”字,便看到了老黄瞪了他们一眼,连忙闭上了嘴巴。

    台上的总训练官此前是军训司的主事,牛首山大营启动才调过来的。丁俊杰知道,这位公事房坐久了的文职军官从前在大兰山上的时候是南塘营的一个火器队队长,以枪法如神闻名军中,曾经在陈文面前以一把鸟铳击毙了远处围墙上的一支飞鸟,很是有名。不过也许是坐公事房太久了,官僚气太重,动不动就要集合全军讲话,实在是让他们这些士卒厌烦得紧。

    “大兰山时候的队长,我爹活着时候的那个队长,现在已经是臭名昭著的大汉奸了。这么一比的话,这位总训练官好像就没有那么讨人厌了。”

    想到这里,丁俊杰便集中了精神去听那总训练官的训话,前面还是平日里的那些官话,实在没有什么营养可言,不过说到了最后,一句“齐王殿下明天会专程赶来视察训练进度”的话语说出,台下登时便是嗡的一片震惊响起。

    “齐王殿下啊!”

    丁俊杰很清楚,陈文自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更兼分地授田,厚养军士,在军中的威信无以复加,甚至他们平日里休息的时候,也曾讨论过会否更进一步的可能,结果更是全员赞同。

    军中如此,他这一队的士卒里也很有几个是以着知识青年身份从军的民户,而非他这样的军户子弟。在民间,陈文严肃吏治、厉行新政,尤其是前不久还大力打击了害民的江浙奸商、劣绅,民心归附,亦是早有天下之望。

    此时此刻,一旦听说了陈文要来视察,台下的将士们便是兴奋不已,哪怕此番视察也并非是初次前来,也一样是免不了如此一番,便是拿总训练官也是稍等了片刻才勒令大军肃静,给足了他们宣泄的空间。

    “瞧瞧你们刚才的样子,还有点儿样子没有?你们是武人,是咱们江浙王师的一员,就要有王师的样子,上司讲话,叽叽喳喳个没完,便是大帅看了也要挠头,实在给咱们牛首山训练大营丢了颜面。”

    呵斥一番,总训练官继而大声言道:“明日大帅前来视察,尔等照旧操练,拿出平日里的精气神来,让大帅瞧瞧咱们这大半年来的训练成果。”

    “卑职遵命!”

    山崩一般的齐声回答,随后总训练官便下达了解散的命令。不过,解散归解散,他们也是要回到宿舍,稍加洗漱一番,吃了晚饭之后才会正式解散。在此之前,虽不在训练之中,但却依旧要有着军中的秩序,这可不只是在训练营如此,便是到了军中亦是如此。

    列队离开了训练区,直到进入了本队宿舍的大门,兴奋才再度得以宣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无非是齐王殿下如何如何,他们的父兄当年在追随陈文的就是,就连那几个民户出身的袍泽也有一个发表过其人扒着门缝亲眼看过陈文破城时砍杀清军的英姿。

    对此,丁俊杰也是兴奋不已,他的父亲是最早的那批南塘营老兵的事情,大半年的时间,队里面都很清楚,他更是对此引以为傲。不过,这群人中总有一个沉默的,平日里少言寡语也就罢了,今番丁俊杰明明看到了那份兴奋,可是很快却又化作了一声叹息,继续保持沉默,实在让他感到很是诧异。

    “牛兄弟,怎么了?”

    “没,没事。”

    与他同样来自于金华新兵训练营,但是丁俊杰却从未见过的牛忠还是平日里那般,别人问什么,只要不是军令所指,便从来都是躲躲闪闪,不愿与人交流。

    这个平日里被大伙私下称之为哑巴的年轻人有着健壮的体格,面相上也甚是憨厚,丁俊杰第一眼看到他,便仿佛是见到了一个熟识那般,说不出的亲切,平日里除了临时队官黄成铭以外,也就是他愿意与这个八竿子打不出个屁的袍泽多说两句。

    “牛老哥,你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我,我……”

    牛忠来回来去的几个我字,最后却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眼见如此,丁俊杰也知强人所难实在不好,便熄了心思。可是此番不同于平日里,牛忠却一把拽住了丁俊杰的胳膊,将他从不愿道出的身世倾诉了出来。

    “丁兄弟,我知道你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同在金华新兵训练营你却没有见过我。今天我便说明白了吧,我是在金华新兵训练营接受的初级训练,但是我娘很快就托了我爹在世时的袍泽的关系安排到了义乌县的驻军。”

    在世的时候,听到这话,丁俊杰立刻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与牛忠如此亲厚,原来他们是有着同样的身世经历的他们的父亲都是战死沙场。可是,当牛忠将后面的话说完,他却登时便愣在了当场。

    “我爹当年与丁叔父一样,都是在大兰山上便开始追随的大王,也许他们互相之间相识也是说不定的。只是和丁叔父那般战死在四明山殿后战不同,我爹是个败军之将,没能完成大王交托的任务不说,整支部队也都被鞑子歼灭在天台山中。”

    “啊?”

    牛忠的回答,着实让丁俊杰听了个一愣,江浙明军连战连捷,除了骑兵冲突,好像没有吃过什么大亏,更别说是全军覆没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了。但是随着他的记忆展开,却很快就想起了当年的一件过往,那个已经被他蔑称为“狗汉奸”的刘叔父那次帮他爹迁坟的时候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惊变

    永历五年,陈文率部奔袭金华,从而开启了江浙明军在一次次的反围剿中逐渐壮大,最终取得了战略主动权,从而光复了江南半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一年,陈文亲率的部队不过只有一个第一局以及骑兵、工兵和部分随行人员,主力部队则是要奉命掩护老营迁徙。如此行险,老营当是万无一失,然而老营是抵达了金华府,但是当时大兰山明军的名义主帅,前浙江巡抚王江却不知所踪。直到后来才得到了消息,说是王江被四明山的大叛徒王升擒获,王江随行的巡抚卫队以及吴登科他们留下的那支南塘营小部队也连带着全军覆没。

    这件事情在当时轰动一时,毕竟王升是个什么货色,四明山出来的或多或少都是知道一些的。南塘营当时能够击败李荣、赶走马进宝和张国勋、聚歼浙江抚标,却败给了这样的角色,实在让人大跌眼镜,同时对那一战的指挥官牛平安也是大加贬斥,甚至就连牛家的遗孀遗孤平日里也少不了被旁人冷言冷语。

    “大王对我家恩重如山,宽恕我爹败军之罪,不光是军功田土和抚恤从优,甚至还用家传的宝贝换回了尸身。正是因为这样,我就越是觉得我家对大王不住,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用实际行动来洗刷掉这个耻辱,但是在此之前,我实在是没有颜面去见他老人家。”

    从永历六年消息传来至今,已经过去了七年的时间。有道是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几乎江浙明军的每一次胜利,他们家都会被“鞭尸”一轮,牛家在这七年里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甚至牛忠的弟弟牛孝就是因此对江浙明军心生反感,才会置备补兵征召于不顾,宁可到城里的客栈做个小二也不愿从军。倒是牛忠却一心想着拼死获取功劳,以求日后能够为他的父亲证名。

    本队的袍泽们早已去食堂用饭了,宿舍中始终只有他们二人,心防的闸门一旦打开,倾诉的**就会将心中的一切都尽数倒了出来。

    牛忠娓娓道来,隆重的葬礼、军中的照顾、父亲老战友的帮助、寡母的殷殷教导,一切的温馨与败军之将的恶名、旁人歧视的目光、寡母的愁眉不展以及弟弟的自暴自弃交织在了一起,根本无法将其梳理开来,因为这些早已如乱麻一般彻底无法解开了。

    类似的情愫,丁俊杰的少年时代也并非没有,父亲阵亡,寡母省吃俭用的将他拉扯大,哪怕是家中有抚恤田,为了他日后能够过得更加宽裕也要节省下每一分开销,但是只要是与他有关,吃穿用度,都尽可能给予最好的。

    然而,比之牛平安,他除了军中的抚恤和疼他爱他的母亲以外,他的父亲的袍泽,安有福对他们家多有照顾,石大牛一家也是多有关照,便是在永康乡下、在金华城里、在童子军学堂的那些乡邻、同窗也都会满怀敬意的称他为忠良之后。而这些,却是同样的烈士后代牛忠所少有过的,甚至还要时时刻刻的面对那些恶意的讥讽,只因为他的父亲打了一个败仗。

    “牛老哥,你错了。”

    说过了那些往事,牛忠再度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丁俊杰整理清楚了思绪,才打破了此间的寂静。

    “大王爱兵如子,不吝家传宝物也要换回麾下将士的尸身,以供安葬。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大王当年为什么要如此隆重的安葬令尊和那些阵亡将士,为什么要抚恤从优,依小弟愚见,大王从没有怪过令尊,令尊用生命践行了他在那面飞虎旗下许过的誓言,与其他烈士没有什么不同。”

    “真的是这样吗?”

    丁俊杰的劝解唤起了牛忠心中的希望,这样的想法他并非没有过,可是长久以来,不断的面对那样的压力,对此早已是充满了否定,以至于即便是此时丁俊杰如此掰开了揉碎了的劝解,却也同样是无法将其固有的观念扭转过来。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二人在宿舍里幽幽的聊了许久,直到同队的袍泽们已然吃过了晚饭,甚至听过了监军官讲古,回来拿洗漱用具,准备洗漱过后就熄灯休息了,他们才意识到原来连饭还有吃。

    奈何,军中自有一定之规,除了执行任务,像他们这样在营中训练的,伙房是没有给他们再备一份“宵夜”的道理,只得忍着饥饿去洗漱干净,指望着睡着了便不会再饿了。

    丁俊杰纾解了牛忠的心结,虽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是无论对他,还是对牛忠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二人身体虽然饥饿疲惫,但是心中却已然轻松了许多,谈不上说说笑笑,但却也比平日里的话要多出许多。

    待他们洗漱回来,众人已然上床入睡,他们两个轻手轻脚的踱到床前,看到的却是两个馒头外加上一张油纸包着的菜肉就摆在丁俊杰的床头柜上。

    “赶紧吃,吃完别忘了把纸扔了,让夜里查房的镇抚兵看见咱们又得出去挨鞭子了。”

    “就是,都吃了,这可是苏兄弟第一次做贼,你们两个销赃时麻利点。”

    “李由之,你这厮小声点儿,让镇抚兵听见了我就说是你干的。”

    宿舍里,每个人都躺在床上,没有半点儿移动,但是说笑声传来,却给了这间已然熄灯的宿舍以别样的温馨,哪怕现在早已不再是那数九寒天。

    当天夜里,陈文就已然抵达了牛首山训练大营,不过他也并没有影响将士们的休息时间,直到第二天才露了面,亲自视察操练。

    操练分为不同科目,陈文也没有执行抽查,而是花了整天的时间检阅大军。从队列行进、阵型转换到武器训练、抗压训练,乃至是抽签的有防具对抗演习,折腾了一个白天,总体上还算是满意。

    到了晚上,陈文与将士们一同观赏了一场宣教司文工团的演出,这次不是此前排过的“倾城之恋”、“四明山五百勇士”,也不是后来的那些,而是一个新剧。

    这出戏讲的是清军入关,在直隶大肆圈地,一村村的汉人投充为奴,其中主角更是经历了自家的土地被清军强行圈地、一家人从自耕农变成了奴隶、兄长抵制圈地被杀、聘妻被圈地的鞑子侮辱而投井自杀、邻居南逃死于逃奴法、家里交不上租子而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最后愤而南下投奔王师抗清的故事。

    这其中,涉及到了剃发、易服、圈地、投充、逃奴等诸般恶法,借着剧情的发展将满清在直隶做下的恶事娓娓道来,凸出了一个反清的必要性。

    “我等今天不反抗,直隶的悲剧就会在其他地方重演,别的不说,杭州、南京等地满城就是个例子,一切都是迟早的事情!”

    主角南下淮南,加入了刚刚收复那里的江浙明军,便是用这句话作为全剧的收尾。陈文对于这部戏很有感触,一直以来他便自称是从直隶南下的,但是对于真正的圈地、投充却还是缺少足够的认识,但是看过了这部戏,他相信,不管是他,军中的将士以及民间的百姓也都能够对此有了一个真切的认识。

    看过了这部戏,营中的将士们更是群情激愤。所幸,演员这个职业已经被人们所熟悉,没有再出现演鞑子和绿营兵的演员被观众殴打的事情,但是故事所传达的信息却还是直抵到了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陈文在大营住了一夜,第二天便启程返回南京。视察牛首山大营,检查训练进度是最必要的事情,因为今年下半年的北伐计划已经酝酿了多年,陈文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甚至可以说,若非是背后存在着有可能出来拖后腿的猪队友的话,他早就起兵北伐了,也不会迁延到了今天,让满清真的展开了新军的扩编工作。

    视察结束,陈文总体上对训练进度还是很满意的,各项训练科目的检查结果都还不错,至少他看到的确实如此。当然,有着监军司和军法司存在,陈文也不怕军训司能够在这里只手遮天,此番看到的应该是比较真切的结果,至少与平均值相距不会太多。

    陈文离开了大营,大营里的训练强度也会进一步加强,以求在夏天完成训练任务之后能够有着最佳的状态来进入到北伐之中。

    当天下午,陈文便策马赶回了南京的齐王府,巡视了一番,一切运转自如,整个江浙明军的控制区,几个省的地盘,政务、司法、军务各个方面都会在这里完成汇总和处置,陈文离开的这段时间看来新建的各司已经磨合出了一些成绩,估计夏天的时候应该可以彻底磨合完毕。

    各司的总长,他们都是在江浙明军崛起过程中贡献了莫大心血的高级官员,当年不过是一支占着一个府的地盘,甚至是仅仅只有几百人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殚精竭虑,后来更是合作多年,直到陈文开始打出浙江才暂时分开,如今又在一起工作,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基础,事半而功倍。

    “黄家的那个儿子如何,可配得上小妹?”

    “配得上也好,配不上也罢,王经略当年和黄梨洲定下的婚约,咱们是说的不算的。再者说了,黄家的家教还算不错,只要别把东林党棍的那套也传承下去,我也不在乎日后看在王经略的面上提携一二。当然,要是还是那套的话,我也没那个闲工夫。”

    陈文此行,首要的便是送亲,回到府中,王江的妻子和孙钰的妻子都在府中,正与周岳颖闲谈,周岳颖替陈文更衣的功夫,忙里偷闲的问了一句,陈文也随口做出了回答。夫妻一体,陈文自也没必要掩饰他对黄宗羲的反感。

    周岳颖不知道陈文在黄家如何,就连陈文一时间也不会知道黄宗羲已经开始写起了行朝录,不过修史一事,他也不急,而且只要是权柄在手,他也不怕黄宗羲敢如历史上黑马士英那般明目张胆的黑他,因为他从来不是只死老虎。

    擦了擦风尘,换了身衣服,三家早就是通家之好,陈文与王江、孙钰二人的妻子闲聊了两句婚礼的事情便回到公事房继续办公。

    “大王,这是北京站送来的最新消息,旅顺那边的偏师已经起了作用,鞑子分出了武卫右军协防天津卫城和大沽口,显然是唯恐王师由那里登陆,直插京城。”

    制海权在手,欺负满清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陈文很清楚,清廷在北方不是没有水师,只是北方的水师本就比南方要少,南方战事频仍,北方水师更是削弱良多,现在还要死守各处港口,兼顾朝鲜海运,被一支偏师骑着脸打,也是全然是无可奈何的。

    “孤还以为他们怎么也得集结水师去打上一回试试呢,可惜了赵迁的工兵专业技术。”

    说笑着,陈文翻开了情报,刘成的名字以及武卫右军新的驻地跃然纸上,现在还只是清廷决定的消息,但是他却并不怀疑这个地点会发生偏转,因为那里确实是个兼顾防务同时还能连带着训练的好地方,尤其是清廷已然开始了恢复明末的小站稻生产的今时今日。

    此事罢了,监察司的内部情报也纷纷报了上来。首先便是张俊负责的特科,三号人物收到了新的威胁后,立马就老实了起来,由此陈文也更加确认了其人的身份这世上是绝对没有比他更忌惮永历的人了,就算是顺治也绝对到不了这个程度。

    相比此事,剩下的就都是些要求陈文尽快起兵北伐的声音。士绅们得到了陈文会在北伐结束后重开科举的消息,各地都有大批的士绅公开议论北伐的时间,并且多有表示愿意襄赞军需的。

    普通士绅如此,那些江浙的工厂主们就要复杂得多了,南方的市场正在趋向饱和,普通百姓的数量很多,但是消费能力有限,如今朝鲜也被满清占领,其中的一些人已经有了等待北伐之后向北方倾销工业制成品的想法,其中陈文扶持过的那个徽州商人王孚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甚至已经将书信送到了王府,只是陈文还没有时间去拆看。

    相较之下,军户的心思就要简单很多。北伐收复失地,陈文就会分出更多的军功田土,战兵家庭是最为积极的。备补兵方面,一边羡慕战兵家庭的免税田,一边死盯着扩军的力度,生怕赶不上这场富贵,也是一种煎熬。

    这其中,只有民户是无所谓的,倒是其中有一些人开始担忧起了北方的廉价劳动力会冲击到本地就业市场,以至于导致他们的工资待遇下降的问题,但是这等思绪却也仅仅还是处于萌芽阶段,至少没有个专家教授什么的出来分析一波。

    总体的形势一片大好,民间舆论方向积极,北伐的粮草辎重、船只牲畜等各方面的准备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军队方面,牛首山大营的两个师一级部队的新战法还在紧锣密鼓的训练,其他各师的战法改良幅度稍小,成军时间更长,其中已经有一个师通过了军训司的检查,全部完成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放下了监察司的报告,陈文倚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同时也在思虑着是否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只是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随着军情司的总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那副久已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流露着兴奋、担忧等一系列复杂表情,陈文便知道了他所等待的那个时间节点大抵是到了。

    然而,接过报告,陈文的眉头却是凑得越来越近,全篇看过,最终发出了一声由衷的叹息,唯独是那叹息中包含的情愫实在是复杂得让人难以分辨。

    “我等的时间节点到了,结果大致如预期那般。可是这份结果中的一些东西却并不是我想看到的,至少不全是。”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王内讧(上)

    永历十二年腊月底,正当陈文与江南士绅进行着以千万两白银作为基础单位的经济战的同时,四川行都司的蜀王府中,蜀王刘文秀却还在为麾下大军的军饷问题而挠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从前岁出兵北上援助吴三桂未成,刘文秀便开始了在川南的屯田工作。打着明廷旗号的各藩镇如今已经控制了天下半壁,但是其中的大半都是在江浙明军的手中,也都是江浙明军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相较之下,当年一旦出滇抗清便连奏凯歌的西营系统明军,如今却在历次内斗之中陷入颓势。

    如今抛开已经形同独立的江浙明军和远在闽南、台湾,与行在缺乏海路、陆路联系的福建明军这两部以外,永历朝廷名下的地盘不小,几乎涵盖着中国大西南的全部地区。

    然而,西南四省,云南、贵州和广西三省说好听了就是经济欠发达地区,四川倒是自古以来便是经济发达的所在,可是到了现在,反倒还不如这三省毕竟,没有人,又何谈经济一说。

    经济欠发达也就罢了,这四个省的地盘,土司多如牛毛,明军系统也是繁杂已极,财政一向是困扰明廷的大问题。

    事实上,孙可望持国的那些年还好,那位西营盟主起码还能镇得住那些大小军头,行政能力上也是当世数得上号的。靠着这几个省的地盘,甚至只有云贵两省的时候便可以支应十几万大军在湖广、广西和四川三线出击,那也是西营系统明军最为辉煌的岁月。后来陈文策动闽粤巨变,不战而取湖广南部,再加上广西的西部,孙可望更是建立起了仅仅秦藩一个系统便坐拥十五六万的大军。

    然而,等到孙可望内犯,陈文大举勤王过后,西营系统明军控制的地区仅仅少了一个残破的湖广南部,但是即便加上李定国从广东带来的那五万大军,也已经锐减到了十万出头的军队,永历朝廷居然出现了财政的严重赤字,甚至到了根本无法支应的各部的地步。而刘文秀麾下的这支没能完成援救关宁军的部队,便更是要设法在川南自行解决一部分粮草的问题。

    “父王,孩儿无能,没能带回军饷和粮草。”

    刘文秀麾下的这支大军共计五万,其中战兵两万、辅兵三万。这一年的时间,刘文秀用这三万辅兵在四川行都司开垦了大片大片的屯田,甚至农忙时连战兵也要下田,总算是恢复了些许旧观。

    但是,这还仅仅是第一年,土地的肥力不足、杂草的清理工作也还需要持续进行、再兼军屯不能调动辅兵的劳动积极性,能够收获的粮食实在比不了承平时熟田的产量。可是无论到了那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的道理还是要讲的,尤其是这等重劳力,军粮消耗的速度很快,积蓄少之又少,此间临近年关,只得向朝廷支取钱粮,以备过年之用。

    按道理说,明年的夏收应该就可以实现自给自足,并且还能有余力供应朝廷一些。刘文秀看着川南的屯田,也是颇为欣喜,正待着过年时加赏麾下将士,可是派了他的儿子回昆明去要加赏,结果这位蜀王世子刘震却是空手而归,也实在让刘文秀大跌眼镜。

    “怎么回事?”

    刘文秀眉毛倒竖,显然是气愤不已。这也难怪,他是亲王,同时也是领兵一方的大帅,更是立下过救驾大功的功臣,他的儿子带着奏疏回昆明要粮饷,结果却是如此,若是不气那才叫奇怪了。

    刘文秀这般,刘震也是气愤不已,随即便向他的父亲说道:“孩儿奉父王之命直奔行在,面见圣上,圣上看过奏疏之后便一口应允了下来,责成户部办理移交手续。”

    刘震说来,刘文秀也是心中一宽,起码永历那边应该还是记得他的功劳的。奈何,粮饷没有要来也是事实,他甚至已经依稀的听见了刘震口中即将冒出的那句“可是”来了。

    “可是,圣上批复过后,却被户部给事中驳回,理由是户部的库房里已经没有那么多粮饷了。然后圣上传了内阁的马首辅和户部的龚尚书过来,得到的答案也是昆明的国库里不足以支应此番加赏。”

    “啊?”

    永历朝廷的财政问题巨大,这是刘文秀深知的,用他麾下的大将威宁伯高承恩的话说,陈文掏空了贵州的库房和军屯基础,王自奇、王尚礼二人掠走了昆明的大量仓储,李定国又完全没有孙可望那般的敛财手段,再加上军队的如许规模,就算朝廷里的文官能够清廉如水,也是不够用,更别说那些家伙怕是也管不住他们的手爪子。

    文官贪腐的问题是高承恩的猜测,毕竟没有证据,更抓不到个先行,但是前面的那些问题却是现实存在的。永历朝廷的岁入比之孙可望持国时大为缩水,花的地方虽说也少了,但是生发方面下降的幅度更大,财政不吃紧那才叫奇怪了。

    “孩儿听龚尚书说,贺九义、王自奇和王尚礼三人已经截流了南宁、柳州两府的税赋,李叔父向圣上建议出兵讨伐,但是圣上不同意。”

    李定国的脾气,王尚礼和王自奇先是掠了昆明的大量仓储,现如今又截流税款,能忍下来就奇怪了。可是永历却不敢轻举妄动,原因刘文秀也很清楚,因为柳州和南宁以东就是江浙明军重兵驻防的桂林、梧州,万一开了战把陈文也牵扯进来,到时候恐怕就不是截流税款这等“小事”了。

    “圣上听了这话,便要削减皇宫开销,甚至还要变卖宫里的器物,但是马首辅不同意。后来下面的官员提出各官捐些银子出来,昆明坊间又开始传说朝廷穷困,要杀富户来过充当军饷,闹得人心惶惶,天天都有人逃出城,孩儿就没敢再提钱粮的事情,只得空手而归了。”

    “你做得对,确实不能再要了。”

    刘文秀深知,这事情马吉翔做的没错,确实不能变卖宫里的器物,刘震没有继续在昆明待下去也是对的,昆明如今是行在,闹到了这个份上他作为亲王实在不能再继续添乱了。但是,这里面很可能还是有人在作祟,只是到底是谁,刘文秀想不出来,也不愿意去想,尤其是唯恐想来想去最后联想到了那些他不愿相信的人的头上。

    “父王,那加赏怎么办呢?”

    这是现实问题,刘文秀深锁眉头,仔细的想了想,便对刘震说道:“加赏的数额减少一些下来,先用预备着明年收获前的库存用着。如果是到时候军饷军粮不足,咱家中还有十几万两的窖金,能支应一日是一日吧,总不能再给圣上添麻烦了。”

    刘文秀叹了口气,却也没有什么办法,父子二人对坐无策,自然只能暂且这般。接下来,聊了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刘震突然想起了件事情,便将其告知与了刘文秀。

    “父王,孩儿在昆明时听闻,李叔父在贵州称随其入滇的旧部为晋兵,原本效力于孙伯父麾下的为秦兵,不光是称呼有异,驻防地区有别,就连军饷粮草上也不能一视同仁,很多叔伯对李叔父都很是不满。”

    陈文撤出贵州之后,李定国负责贵州,刘文秀原本负责云南防务,后来随着吴三桂反正而驻扎川南,云南的事情就由朝廷全权负责,也是永历重掌权柄的象征。

    四川这边,夔东众将得了江浙的援助,已经分驻川东、川西各府,积极恢复生产,但是于他却是百般防备,就差没有明刀明枪的开战了。而贵州那边,李定国的担子更重,毕竟贵州曾经是西营系统明军的粮仓,现在军屯军户被陈文掏空了,恢复生产是大事。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到了这个地步,李定国居然还玩起了派系之分。

    “这时候,更要团结众将,一致对外。咱们都是西营出来的,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怎么还能这般乱来啊。”

    李定国在此之前就以党附孙可望的罪名对狄三品、王会、张光翠等将进行了削爵处分,现在狄三品就在刘文秀的军中听用,平日里对李定国颇有微词。如果就是这样也就算了,李定国在初步恢复贵州期间,更是将孙可望的亲信张虎、关有才等将处死,王自奇、贺九义他们如今这般行事,也并非是全无由头。

    听了儿子的描述,刘文秀对李定国的处置失当亦是颇为不满,但是等到刘震将后面的见闻说来,他才发觉好像他的这般不满其实也不过是个铺垫而已。

    “孩儿听艾世兄提及,前些时候文督师被朝廷罢免,其实是马首辅联合了朝中众臣所为,据说是马首辅唯恐文督师在朝会抢了他的内阁首辅大臣的宝座,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川鄂督师文安之因为夔东众将接受江浙援助的事情而被御史们群起围攻,刘文秀知道这是马吉翔的手笔,原本也没有多想,甚至还因为夔东众将堵塞北上道路的事情而隐隐对文安之的“无能”不满。可是此刻听了刘震从艾能奇的儿子艾承业口中得到的信息,却分明是一场文官集团内部的政治斗争,内阁首辅马吉翔是锦衣卫出身,不光不是庶吉士,连文官都不是,这种理由并非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刘文秀立刻有联想到了新任的川鄂督师毛登寿,这位封疆大吏到了夔东之后,莫说是像文安之那般节制众将,已然是令不出奉节城门,现在一个堂堂的督师反倒是还没有江浙明军负责四川物资援助的湖北布政使司参议罗伦要说话管用,如此无能实在让他又回想起了文安之的好处来。

    现如今文安之已经被罢免,不得不回夷陵老家。政治斗争无可厚非,只是刘文秀并不能够理解,永历对马吉翔殊无信任可言,为什么会因此而罢免掉一个老臣,甚至连回京辩解的机会都不肯给,实在是匪夷所思。

    “孩儿听艾世兄说,马首辅原本就是靠着阿谀李世叔才得脱的性命,后来李世叔看他做事勤谨,便让他入阁办事。等到李世叔坐镇贵州,马首辅仰仗着李世叔在朝中拉帮结派、打击异己,才坐上了内阁首辅大臣的位置。”

    话听到这里,刘文秀哪还不明白这里面的事情。永历深恨马吉翔和庞天寿二人,便让李定国派了靳统武去杀他们,庞天寿畏罪自杀,马吉翔却靠着三寸不烂得脱了性命,可是这等人若是没有后台的话,永历也不可能放任他如此。

    想到这里,刘文秀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此前加赏的事情必定是马吉翔在从中作梗,他依附于李定国,在朝中拉着李定国的虎皮行事,在钱粮上肯定要紧着李定国的嫡系部队。如今李定国在搞派系之分,那就更是火上浇油,“秦兵”受到歧视,迟早会是一场大乱,贺九义、王自奇、王尚礼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前兆!

    “不行,绝对不能放任这等奸邪继续祸乱朝政下去,否则朝廷迟早要让他们败光了不可。”

    解决办法,刘文秀并非没有,此前早有谋划,奈何移驾事关重大,总要准备妥当才能启动。可是如今看来,四川的经济逐渐被江浙控制,朝中更有奸佞为祸,已然是再也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

    “父王,要不要与李叔父说明。”

    移驾四川,以君臣大义和皇明两百余年的积威来促使夔东众将归附,刘震很清楚这是进取的最佳方案,但是其中却免不了产生忧虑。

    “不必了,李定国是晋王,为父也是蜀王,当年在老大王帐下的时候身份更是相当。我刘文秀,没有做事情还要向他李定国请示的必要!”

    下定了决心,刘文秀便开始向着这方面准备。不过年关将近,加赏一事刘文秀还需要妥善安排,等到了年后才派了刘震再度回返昆明,奏请移驾。

    刘震匆匆而去,匆匆而归,刘文秀接到的消息是永历对于移驾四川的提议很是赞同,命令刘文秀做好先期准备的同时命礼部择吉日启程。

    如此重大的事情突然就定了下来,甚至连商讨都没有叫上马吉翔这个内阁首辅大臣。朝廷和后宫开始准备的同时,马吉翔的府上,他的弟弟马雄飞、女婿杨在焦急的赶来,清退了左右之后便满头大汗的向马吉翔说道:“兄长,蜀王这是冲咱们来的!”

    “是啊,岳父大人。今上移驾四川,到了蜀王的地头,咱们说话就不管用了,甚至连性命都未必保得住了。”

    相较之下,马吉翔虽是满脸的阴郁,但却要气定神闲许多。此刻见弟弟和女婿这般,马吉翔当即便压低了声音,厉声喝道:“急什么急,有老夫在,移驾的事情,没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王内讧(中)

    昆明与建昌之间相距八百多里,刘文秀接到圣旨,便带着他的儿子刘震以及部将狄三品带着一队精锐骑兵直奔昆明而去,广昌侯高承恩坐镇建昌,并且准备迎驾的相关事宜,临时的行宫就设在刘文秀的蜀王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根据刘震的描述,刘文秀已经认定了马吉翔在朝中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此番亲自接驾,为的就是防止马吉翔以首辅的身份阻拦,因为他也很清楚,马吉翔一定能够给明白,当永历朝廷离开了昆明,进入到刘文秀控制的川南之后,离老虎远了,狐狸在其他动物面前的威慑力就会急转直下。

    刘文秀自出了腊月底开始对此事正式立项,出了正月派出他的儿子赶回昆明,来来回回,到了永历十三年的二月底,带着所部精骑的刘文秀便已经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昆明城。

    “蜀王殿下。”

    “马首辅。”

    抵达昆明,刘文秀便留了狄三喜带兵在城西门外扎营,以免骚扰昆明百姓以及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进了城,刘文秀父子带着王府亲兵直奔皇宫,结果在皇宫的大门处正碰上刚刚从宫里出来的内阁首辅大臣马吉翔。

    刘文秀赶来,所为何事,不问自明,然而马吉翔却毫无惊慌之色,面露笑容的与刘家父子打招呼,寒暄一二,交换了一些毫无营养的客套话,才告辞返家。

    马吉翔乃是锦衣卫出身,靠着阿谀宦官才得以快速升迁,说到心理素质、说到溜须拍马的功夫,真正的太监都比他不得,否则也不会出现当年靳统武诛杀他与庞天寿,结果庞天寿畏罪自杀,他却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得靳统武不光没有杀他,反倒是还为其向李定国说项,甚至就连追随李定国多年的文官幕僚金维新等人也无不以马吉翔这个新附之徒马首是瞻,由此可见一斑。

    宫门外的谈笑风生,刘家父子深知马吉翔这等人物最是一个不会将心中的情绪表露出来,没有再做他想,便匆匆忙忙的进了宫。

    刘文秀是蜀王,如今南明王朝仅有的三个异姓亲王之一,手握重兵,宫里面也都知道天子准备移驾四川,安抚夔东众将的事情,父子二人便直接跟着宫中的太监进了大殿,早已得到消息的永历也正在那里等他们父子。

    “臣,刘文秀,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

    刘文秀父子起身,永历也是心生感慨。历来移驾,都是被逼无奈之下,身后不是清军,就是孙可望的大军。不过这一次,他却是想要为了祖宗基业再努力一把,用刘文秀在奏疏中表达的那般“圣驾至四川,凭皇明两百余载厚恩,当可引四川众将幡然悔悟,并力北进。由此,出山陕,入直隶,平灭北虏,收取京师,方可保全江山社稷不替。”

    就像当年秦末大乱,先入咸阳者王之,虽然此间未曾有过约定,但是现在摆明了就是谁先灭了满清,收取京城,谁就拥有了问鼎天下的资格。此前吴三桂反正时,永历便仔细想过大军北上陕西,继而走李自成的旧路东进的可行性,如今虽然没了吴三桂,但是道理还是有的。

    “朕已命礼部择取吉日,就在三日后,爱卿来的正是时候。”

    “国事如斯,臣敢不殚精竭虑。”

    如今的半壁江山,分明是江浙明军一手打出来的,刘文秀也知道这样对陈文以及陈文的部下是不公平的,但这世上又何曾有过公平可言,若是真有,他也不至于当上流寇,过上这等腥风血雨的日子。

    拥立是滔天之功,更是滔天大祸,西营选择了永历,他和李定国更是为此不惜与孙可望翻脸,既是忠诚,更是要保全他们以及追随他们的人们的福祉,就像陈文同样要保全齐王府和这些年追随其人收复江南半壁江山的那些将士们的福祉是一个道理,没有半点儿不同。

    做大事,选个好日子,自古而今都是极为重要的。此间刘文秀有心,永历有意,差的无非是三日后的吉时。

    既然如此,商定了一些实际内容,刘文秀也将接下来的战略计划说与了永历,君臣二人有了默契,后面的战略才好布局。待到商讨告一段落,永历赐了御宴,吃过之后刘家父子才回返他们在昆明的那座蜀王府。

    “父王,毛督师无能如斯,为何还要援引其人入朝?”

    在殿上,刘震虽然听不太明白君臣二人之间的哑谜,但是刘文秀家教甚严,刘震也自知不便问询,直到回到府中,身边再无旁人,他才将那些他听不甚懂的东西问与刘文秀。

    “这事情很简单,毛督师与马吉翔那厮不和,当年马吉翔依附刘承胤,就是毛督师坏了他赐爵的好事。这次文督师被罢免,圣上表面上是摄于此事可能是马吉翔得了你李叔父的心思才会如此卖力弹劾。可是前脚罢免了文督师,后脚就把毛督师派了过去,圣上与夔东众将之间就不会被别人插上一脚。”

    天家驾驭群臣之法,无需手把手的传授,以着永历的智慧,这里面的门道还是能够看得明白的,当然不容他人染指川鄂督师的官位。

    刘震听过了这话,当即就明白了这份天家的阴微心思。自古伴君如伴虎,永历怯懦,不似中兴之主,但却也并非是傻子。回想起移驾昆明之初,永历便任命了黔国公沐天波统领禁军,再想起这般事情,额头上的汗水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那为何还要请文督师回朝,若非文督师不能控夔东众将,父王早就领兵北上,哪还有今日这般麻烦?”

    对于刘震的这些问题,刘文秀早有准备,一直以来,他便知道他的这个儿子与孙可望的儿子孙征淇、李定国的儿子李嗣兴和艾能奇的儿子艾承业一样,才具上远远无法和他们的父辈相比。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的儿子是不会改变的,日后承袭蜀王爵位的也只会是他的这个儿子,自然是尽可能的传授更多的知识,借此来弥补才具上的差距。

    “毛督师回朝,是要用来抗衡马吉翔的。他终究是得了你李叔父信任的,为父没有必要,也不能把他逼上绝路,只要有人能够在朝中牵制即可。而文督师那边,则还是要负责统领夔东众将的,圣上此前能够派毛督师节制众将,为父也不便直接并吞,有文督师在,才好协力杀入陕西。”

    刘文秀报的心思便是如此,唯有李定国那边,刘文秀一方面是欣赏其用兵的才具,一方面又恐事权不一,唯有暂且让李定国继续坐镇贵州。

    父子二人谈了良久,儿子得到了经验,做父亲的也收获了喜悦。一夜无话,到了接下来的两天,刘文秀日日进宫陛见,与永历交流移驾以及接下来大致战略的想法,很快便到了出发的吉日。

    移驾四川,宫中准备多日,况且多年奔波,本也没有多到能够影响行程的规模。到了吉日,永历便与礼部的官员准备移驾的典礼,可是吉时还没到来,城门那边却率先来了消息,说是晋王李定国带着一队精骑回了昆明。

    “爱卿缘何回返昆明,可是贵州那边有异?”

    永历没好意思问李定国是不是收拾不了贵州的烂摊子,被人赶了回来贵州的军头、土司们还好,若是陈文再度杀入贵州,把李定国赶回了昆明,到了那时也许退避藩国才是安全的。

    这等心思一经出现,转瞬间就被永历否定了下来,此前没有贵州那边告急的报告传来,若是大军来袭,从辰州杀到贵阳,总要一段时间,他是没有理由不知道的。

    此间说出这话,永历也是有着出言试探李定国的来意,岂料李定国一张口,却直接将他听愣在了当场。

    “臣此番回来,乃是身体不适,请求陛下免了臣的兵权的。”

    ………………

    “你到底想干什么?!”

    经李定国这么一闹,移驾的事情也被迫推迟,待到李定国单独奏对过后,移驾的事情也彻底被否定了下来。

    永历移驾,刘文秀本不方便在城内,以免落个挟持天子的名声。奈何他身处城西的军营,对于从北门入城的李定国一无所知,等他得到消息的时候,移驾的事情已经彻底泡汤了。

    刘文秀知道这段时间隔绝消息的少不了马吉翔这个奸佞,但是说服永历的是李定国,刘文秀进宫见永历已经放弃了移驾的打算,便直奔着李定国的晋王府而来,一见面二人就不可避免的吵了起来。

    “你还好意思问我?”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你告诉我,当年你我二人迎天子入昆明的时候,相约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针锋相对,可是当李定国问到这话,刘文秀当即便是一愣,随即开口回道:“当时你我二人相约,同心共保今上,不可再做那孙可望。你的言下之意是说,我刘文秀此番恭迎天子移驾四川,安抚四川众将是要做孙可望不成!”

    “我辈为贪官污吏所逼,因而造反,将朝廷社稷倾覆,实我等有负于国家,国家无负于我等。即今上是烈皇帝嫡派之弟,不若同心共保,倘得藉滇黔以恢复中原,那时封妻荫子,荣归故里,也得个青史留芳。如只跟秦王胡乱作为,虽称王称公,到底不得归正。但我辈今日以秦王为董卓,恐董卓之后又换一个曹操。”

    当年的誓约历历在目,李定国摆明了是已然认定了刘文秀此举就是要效仿孙可望,将天子控制在手中。

    这实与他们此前约定的刘文秀兵出四川收取山陕、李定国坐镇贵州以防陈文、天子坐镇云南掌控全局的布置有所违背,但是刘文秀自问从无此意,更兼深恨马吉翔在朝中打着李定国的旗号把持朝政,当即便向李定国脱口而出。

    然而,听到这话,李定国却是一阵冷笑,显然认同了刘文秀所指,更是喝问道:“你若心中无私,如此大事,为何不先行与我商量?”

    “礼乐征伐出于天子,你是晋王,我是蜀王,皆有方面之任,我自奏请天子,为何要先请示于你?”

    “不顾誓约,还要强词夺理,我看你分明就是想做孙可望第二!”

    ………………

    “退狼进虎,晋王必败国。”

    争吵过后,依旧没有个结果,发出了这句泄愤之词,刘文秀也没有回返四川行都司,干脆便住在蜀王府中,整个人也日趋消极,“凡大朝日始上朝一走,常朝日俱不去”,“将一切兵马事务悉交护卫陈建料理,亦不出府”,不久后便发病卧床不起,永历和李定国都曾去探望,再三宽慰,派医调治,奈何心病无药医,至三月二十六病重身故。

    临终之时,刘文秀上遗表云:“……国势日危,请入蜀以就十三家之兵。臣有窖金一十六万,可以充饷。臣之妻子族属皆当执鞭弭以从王事。然后出营陕、洛,庶几转败为功。此臣区区之心,死而犹视者也。”

    刘文秀病故,军情司昆明站深知此事之重大只怕唯有永历突然驾崩方能比拟,在第一时间便使用了最高级别的军情汇报,为防锦衣卫耳目,更是在第一时间撤出了昆明。

    消息以着最快的速度传到南京,军情司为确保消息能够传递到,更是在每一站都派出不下五只信鸽传递密码,以防出现意外。陈文接到消息的时候,已是四月中旬,看过了滇中晋蜀两藩内斗的消息,陈文长叹了口气,因为这既是他愿意看到的,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尤其是刘文秀的死,最是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一直以来,陈文的计划便是利用李定国不善理政的弱点,分化西营系统明军的势力。制造财政压力是一点,李定国在历史上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划分“秦兵”、“晋兵”,还是对孙可望内犯期间下面的众将的功罪大申赏罚,都是极其不利于内部团结的行为,陈文要做的只是观其自败即可,根本无需去做任何事情。

    在陈文的计划之中,只要等到李定国自己把西营的人心败坏干净了,西营众将离心,再不能并力一处,那么他就可以彻底安心北伐,无需再为身后担忧虽然陈文也不愿意相信李定国会对他掀起内战,但是他必须为那些追随他奋战至今的人们负责,也只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期间,李定国如其所料的那般干出了他在历史上干过的那些事情,西营内部的原孙可望麾下的众将已然是离心离德,其中表现得最为激烈的贺九义、王尚礼、王自奇三将更是截流了南宁和柳州的税赋,摆明了是与李定国势不两立。

    云贵两省的财政经过陈文搜刮贵州仓储、迁移屯田军户以及王尚礼、王自奇二人的意外出走,经过了这不到两年的时间,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入不敷出,李定国更是火上浇油的在划分派系的同时对非嫡系人马进行了削减军饷军粮的行径。

    云贵的西营系统已然是一盘散沙,差的只是楼台轰然倒塌的那一天,奈何刘文秀却死了,哪怕其人的死法与历史上一般无二,但是由于原因不同,却是让陈文始料未及。

    历史上,三王内讧是南明最后一次大规模内斗,前后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自立派的孙可望与扶明派的李定国、刘文秀这三王爆发内战,结果是孙可望降清,秦藩大军归附明廷。原本二人若是能够处置妥当,并且协力共进的话,前景未必一片黑暗,毕竟李定国的军事才能实在是当时明廷最大的杀手锏。

    奈何,二人不光是没有能够实现合作,甚至孙可望刚刚降清,刘文秀有意请永历移驾贵阳,就遭到了李定国的“病退”要挟,后来更是将刘文秀投闲置散,才导致了刘文秀的郁郁而终,而这便是三王内讧的第二阶段。

    三王内讧的结果,原本实现了对孙可望遗产继承的南明朝廷因为李定国的一系列昏聩行事,直接到了西营系统的离心离德,等到清军集结力量大举入滇的时候,光是凭着孙可望的劝降书,清军便几乎是不战而下了几乎全部的大西南那些出自秦藩和蜀藩的武将以及孙可望提拔起来的文官受够了李定国的歧视和排挤,纷纷倒向清军,其中有一部分军队更是成了吴三桂的忠勇、义勇十营,参加了后来的三藩之乱,忠勇营的大将马宝更是当时吴三桂麾下最为善战的将领,屡败清军。

    刘文秀的所作所为,于理虽合,于情却要稍作商榷,而李定国这个人,用后世的话说,天赋点全部点在军事上面,政治能力比起前瞻后顾的孙可望都要可怜。

    用时人的话说:“可望善治国,定国能用兵。使其同心协力,西南之功或未有艾,而乃彼此相攻,卒至摧败。”奈何孙可望与李定国无法协力也就罢了,就连刘文秀这个相约盟誓的队友,李定国都不能相容,实在天欲亡明。

    天命如何,陈文不愿妄自揣度,但是这位晋王李定国,在后世很多人眼中是个不断的被诸如孙可望、郑成功这样的队友,乃至是下属坑的民族英雄,其实在南明的历史上既是受害者,也同时扮演者猪队友的角色。

    究其原因,其实仔细想想很是简单,不同的政治军事势力有着各自不同的利益诉求。

    李定国进攻新会,邀请郑成功助战,郑成功拖拖拉拉的直到李定国兵败才抵达,而且还派的只是部将前往。说到底,福建明军当时面临的处境驱使着他们做出如此决断孙可望和李定国之间的矛盾、钱谦益主导的楸枰三局、张名振分兵进入长江、借着与清廷之间的假议和来恢复实力,对于广东自然也就分心乏术了。

    同样的道理,自立派和扶明派的内斗导致了孙可望内犯,无论是历史上刘文秀经营贵州与李定国坐镇云南,还是如今刘文秀经营四川与李定国坐镇贵州其实也都是一样的道理,向何处出兵便是利益所向,前秦藩众将与晋藩众将之间也同样有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再加上李定国那让人叹息的政治能力,三王内讧的下半段也就不出意外了。

    民族英雄的定义,更重要的在于气节,而非成败。郑成功在台湾郁郁而终、李定国在云南宁死荒缴、张煌言则在杭州宁死不屈,他们虽然失败了,但是却并不能因此否定他们民族英雄的地位。

    不当以成败论英雄!

    时至今日,西南的各路明军已经走上了土崩瓦解的道路。然而,随着陈文击败孙可望,在三王内讧之中插了一手,西营离心重演的同时,很多东西却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刘文秀病故的第二天,狄三品率部逃亡四川行都司。接下来,刘文秀的死讯在西南大地上传开,很快就在一个又一个的有心人的传播下演变成了永历坐视刘文秀被李定国幽禁而死。一时间西南大地人心惶惶,而身在南京的陈文也很快就接到了西营众将的第一份大礼。

    “末将王自奇、王尚礼、贺九义,愿献土广西,听奉节制,伏请齐王殿下率王师入滇,讨伐祸国奸佞!”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王内讧(下)

    “这是要把我拉下水的节奏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夔国公王自奇、保国公王尚礼、广国公贺九义,三人原本都是孙可望派驻留守昆明,坐镇云南的心腹大将。

    三王内讧的第一阶段,李定国和刘文秀先是把贺九义派到了广西镇守南宁府,一方面是防备陈文对广西的蚕食,另一方面便是防备孙可望内犯的话其人会变成内应。同样的道理,另外的二人在这期间虽不好驱逐,但却也是由刘文秀亲自在昆明震慑。结果等到陈文大败孙可望,逼着永历朝廷将其处死,二王便带兵逃出了昆明,这两年也一直与受到猜忌的贺九义一起割据广西的中部和南部。

    三人号称是要献土广西与陈文,以换取陈文进攻云南,但事实上他们控制的府县不过也只有南宁和柳州两个府而已。相较之下,永历朝廷始终控制着广西西部,陈文也占据着北部的桂林和东部的梧州、浔州等地,反倒是就数他们的地盘最小。

    不过,有了这些地头蛇带路,广西三分天下的局势势必将不再复存,更有这些秦藩精锐作为马前卒,踏平云南也更为轻易。从利益的角度,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

    “他们把我陈文想得太简单了。”

    冷笑了一声,陈文便派人寻了张俊。张俊虽然级别不高,但是其人作为陈文的第一任亲兵队长的身份摆着,这事情也最为合适。

    “我有一件大事需要你去做,不过是需要冒生命危险的。”

    “愿为大帅效死!”

    张俊回答的很是干脆利落,陈文也没有再行多言,直接领了他回到王府的内宅。

    齐王府的内院,远比当年的越王府内院要大上许多,陈家人丁日趋增多,下人也响应的增加,原本的占地面积就不敷使用了,所以在将两江总督衙门改建为齐王府的时候,负责的官员也特地扩大了占地面积,甚至比陈文计划的还要大上几分。

    陈文带着张俊进了内院,直奔着藏而去,那里是陈文收藏书籍的所在,同时张俊也是知道,藏里有一间密室,是陈文放置机密物件的所在。

    到了藏,二人步入其间,陈文进入密室没多会儿便拿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随手便交给了张俊。

    这个锦盒张俊见过,甚至还是他亲手交给陈文的。此间虽说不好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否还是原本的东西,但是陈文既然把这东西拿了出来,那么也就意味着这张桌子,即将要被陈文掀翻了过来。

    “把这个东西带到昆明,送交给今上。”

    ………………

    陈文以着最快的速度收到消息,奈何距离过远,路途上花费时间良多。相较之下,临近云南的各方势力则是早已得知,最先做出反应的便是广西的王自奇三人他们本是孙可望心腹,与李定国最是无法相容,此前已经掠了昆明仓储,又开始截流地方税款,如今就连刘文秀也死了,他们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自然是以着最快的速度向陈文输诚。

    广西如此,李定国离开不过月余的贵州,坐镇贵州东部的庆阳王冯双礼与坐镇贵州西部的巩昌王白文选也秘密的寻了贵州中部的一处据点相会。

    “蜀王殿下已经被晋王逼死了,他连蜀王都敢逼死,咱们只怕也是迟早的事情。”

    “此事不是传闻的那样,蜀王殿下是病故的,病故前还能上朝,也并非是被晋王殿下软禁。”

    “毓公,就算不是软禁而死,天子原本已经肯定了蜀王殿下的建议,准备起驾四川,还不是晋王相逼,才匆匆做罢。若非如此,蜀王殿下何故会病重难医?”

    白文选虽然曾是孙可望的亲信,但是与李定国关系不错,此前李定国划分“秦兵”、“晋兵”的时候,他虽不能幸免,但是在军需上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刁难。可是冯双礼不光是孙可望的铁杆,李、刘之间也是与后者更为和睦,再加上这些年与李定国有隙,甚至有过兵戎相见,如今遭到排挤,对于这位晋王殿下早已心怀不满。

    然而,白文选也知道,冯双礼说的没错,刘文秀之死,虽说不是李定国亲手干的,但是心病无药可医,酿成这心病的祸根却是李定国种下的,所以李定国必须承担一份责任。

    “当年同为老大王麾下的四大王子,如今更是同为皇明的亲王之尊,蜀王殿下比他晋王少了什么。那厮全无容人之量,平日里倒行逆施也就罢了,如今他连蜀王殿下都敢如此,你我这般,只怕也是迟早的事情。说不好,等他缓过劲儿来,收拾了王自奇、王尚礼他们,就得轮到咱们!”

    “这……”

    冯双礼说罢了这些,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白文选,后者原本是并不担忧他在李定国麾下的处境,可是被冯双礼这般说来,心中也是不由得忐忑了起来。

    大西四大王子,艾能奇早亡,孙可望被陈文逼死,如今刘文秀也郁郁而终,硕果仅存的李定国却全然得不到西营众将的拥护,反倒是人人畏于会落得刘文秀,甚至是孙可望那般的下场。说到底,李定国长于军事,疏于政治,行事上多有不利于团结之处,如今这般也是在所难免的。

    房中沉寂良久,能够听到的无非是两个郡王沉重的呼吸。冯双礼既然约了白文选前来,便是要得出个结果,此刻白文选却依旧是犹豫不决,渐渐地,早已下了决心的冯双礼也开始急躁了起来,而白文选自也能够感受到这份焦急和担忧。

    “你打算如何?”

    话问出口,白文选连忙补充道:“放心,就算我无法认同,也绝不说出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不必如此,毓公,我请你过来,便是信得过你,我冯双礼待兄弟如何,你应该知道,这般是在羞辱于我。”

    此言既出,白文选面有愧色,倒是冯双礼并没有因为不悦而拂袖而去,却是直截了当的与白文选说道:“这个朝廷,就指望着晋王这般行事,亡国是迟早的事情,我冯双礼可不想坐以待毙。”

    “你难不成还打算起兵内犯不成?”

    “我还没疯呢!”

    面对白文选的质疑,冯双礼当头棒喝,继而强压着怒火言道:“我知道,论用兵,我给李定国提鞋都不配,我更没有想过取而代之,我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野心。但是,这样下去,李定国迟早会对咱们下手,我也绝不会让他得逞。”

    听到这里,白文选当即便明白了冯双礼的打算,先是一惊,登时便厉声喝问道:“你莫不是想要去投齐王,别忘了,秦王殿下就是被他逼死的,他能放过你这个秦王府铁杆?”

    “毓公,你错了,齐王是逼着朝廷处死了秦王,可是你以为若是秦王殿下败给了晋王,晋王就不会杀他吗?当年那一败,人家是堂堂正正的击败了咱们,而且还是以少胜多,没有什么不服气的。更何况,齐王仁厚,至少没听过齐王逼死自家兄弟,最多也就是拿那些狗士绅开刀,我诚心诚意的投奔于他,他若是连我都放不过,也不会有如今的格局。比起晋王,我更看好齐王殿下。”

    冯双礼如此,白文选再度陷入到沉默之中。房间里,白文选的天人交战,冯双礼却好像是把心中所想都倒了出来,反倒是轻松了许多,只是坐在那里,继续等待着白文选的回答。

    “晋王殿下待我不薄,若是伤及晋王殿下性命,不要指望我会同意。”

    “我只是想要请齐王殿下入滇,主持大局,并非是想要晋王的性命。只要他肯交出兵权,不至在威胁到我等即可。”

    这个答案,白文选听过之后,也是一阵苦笑。江浙明军的战斗力,他是万万抵挡不住的,如今再有了冯双礼这个内鬼,那就更是别想了。

    “好吧,到时候我会尽力劝说晋王殿下。”

    ………………

    西南大地,云南、贵州、广西三省,西南明军基本上都是出自西营一系,如今西营派系林立,分崩离析在即,人人无不在寻求一个存身的所在,反倒是在四川,原本被西营集体排挤的夔东众将如今却是稳坐钓鱼台,笑看西营内讧。

    夔东众将,从跟脚和派系上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前闯军,另一部分则是前川军。如今在四川一省,也是显而易见,川西的三谭和刘、杨二帅乃是四川明军硕果仅存下来的,而川东那些藩镇,则基本上都是闯军的余部,一向被明廷视之为贼寇,既要用着,也要防着,好不尴尬。

    四川的西部,自刘文秀身死的消息传来,四川明军纷纷跑到江浙明军的货栈去购置鞭炮,买不起鞭炮的也要想方设法的弄些爆竹过来,仿佛是过年一般庆祝这个“西贼贼首”的死讯。

    上一个得到这般待遇的,算来算去还是多尔衮,就连孙可望都没有达到这般地步。说到底,西营入川,导致四川大乱,四川本地人对他们是恨得牙根痒痒。刘文秀作为西营崛起以来负责四川方面征伐的主帅,对四川本地明军也是多有屠戮和并吞,很多原本还在积极抗清的四川明军宁可降清也绝不肯与刘文秀合作,由此可见一斑。

    西营与四川人的血海深仇,根本不是一句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如今之四川,川军能够与闯军和睦相处,也是全靠西营这个流寇同行衬托所致,甚至即便是川东的闯军到了川西地面上,看到这一幕也没有感到任何奇怪的,弄不好还有与他们一同庆祝一二。

    川西如此,川东的重庆府城,刘体纯的国公府中,如今却是集齐了川东的前闯军藩镇。在此集会,无非是此间距离最东面的袁宗第和最西面的李来亨都还算适中,倒也并非是怕让那个毛登寿毛督师知道。

    西营双王内讧,夔东众将得到消息,也是弹冠相庆。不提大顺和大西那些年的矛盾,就说西营崛起以来,他们受到的那些排挤和敌视,就要让这些人感到快意。至于刘文秀死前的遗表,若是文安之还在,他们或许还会捏着鼻子与西营合作一下试试,如今文安之都已经被罢免回乡了,他们自然也更是全当做是笑话一般了。

    “今天把诸君请来,为的不过是一件事情,如今西营大乱在即,咱们也该有个方略才是。”

    “还能如何,看热闹呗。”

    “就是,学着那些川军,看西贼互砍,死一个少一个,还要怎样,难不成咱们还多管闲事,过去调停一下不成?”

    此时此刻,永历十三年,早已不再是清军大兵压境,李定国面对西营各部纷纷降清,永历更是弃国南狩的绝境下选择在磨盘山设伏,与清军决一死战的那个时代。

    满清的巨大阴影,如今已经被陈文驱散,至少在南方是这么回事。尤其是吴三桂反正之后,四川周围再无强敌,没有了亡国灭种的巨大压力,主要矛盾一无,闯军与西营之间的次要矛盾也就上升为主要矛盾,自也是无可厚非。

    “调停,谁有那个闲工夫。只不过,我听马进忠说,如今西营各部都在四下串联,准备引齐王大军入滇,咱们怕是也快到了站队的时候了。”

    刘体纯此言既出,在场的众人登时便是一愣,随即进入到了沉默之中。与西营的联明抗清一般,闯营各部也是在首领死后选择了与同族的明王朝联手对抗满清异族,但是不比西营,他们开始为南明效力的时候南明实力还很强大,他们虽然更为能战,但是受到的排挤却从来没有少过,到了如今,心思也更要复杂许多。

    眼见着场面沉寂了下来,作为主持者的刘体纯只得开口言道:“齐王用心,咱们在武昌的时候都是应该看到的了,咱们大顺的天子已经不在了,以后是跟着朱家,还是跟着陈家,咱们最好尽快有个决断。”

    刘体纯把话挑明了,平日里便是愣头青的郝永忠便站了起来,大声喝道:“这还用说吗?咱们闯营在朱家人的眼里就是扰乱天下的贼寇,崇祯老儿自己上吊的,也是算在了咱们的头上,这些年被他们排挤的还不够吗,还要等朱家君临天下,到时候把咱们拉到那个歪脖子树底下剐了的时候才后悔吗?”

    闯营联明抗清,郝永忠便被何腾蛟用来排挤众将,郝永忠当时觉得何腾蛟对他不薄,便事事听从,连出兵偷袭起兵反清的陈友龙的事情都做了,可是最后永历朝廷却把黑锅都背在了他的身上,若非是这些老兄弟不计前嫌,容他在夔东栖身,只怕早就被那些文官害死了。

    说到对明廷的不信任,郝永忠便第一个做出了反应。众人眼看着如此,思来想去,却觉得这却是这个混人一辈子说出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话,附和声纷纷响起。

    “众位叔伯,咱们当年追随闯王求活,还不是被那些贪官污吏逼迫的。打鞑子,咱们是汉人,我李来亨没什么好说的,但若是让我从朱家和陈家两个选一个的话,我是绝对不会选朱家的!”

    ………………

    在广西、在贵州、在四川,秦藩、蜀藩、川军、闯军各部无不活动了起来,位于昆明的永历朝廷对此并非一无所知。

    西南明军,占据四个省的地盘,各系统明军加在一起,即便光算战兵,也有将近二十万大军。比之满清,比之江浙明军,看上去似乎不过是个小块头而已,但若真是能够并力一处,却也是一股极强的势力,尤其是他们还有着如李定国这般的盖世名将的情况下。

    然而,如今各部分崩离析,永历在宫中每日听着李定国、朝臣乃至是锦衣卫不断送来的消息,心中日渐冰冷,便是早朝也愈加的没有心思。

    “皇上,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已经无计可施了,无非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而已。”

    西南明军纷纷动了改换门庭的心思,永历既不可能把李定国抬出去来满足他们,更不可能让李定国挥军各处,去讨伐这些潜在的乱臣贼子,南明朝廷的覆灭已经板上钉钉了,再强的名将也改变不了,因为他的敌人已经不再是可以通过夷夏之防来抗衡的满清,而是同为汉人,且一手引领了对满清的大反攻的陈文!

    “臣妾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皇后但请直言。”

    “臣妾算来,煊儿也不小了,齐王殿下的长女如今也已四五岁年纪,若是两家联姻,或许能够保全皇家一二。”

    皇后的打算,便是册封陈文的女儿陈馨若为太子妃。这样一来,朱家和陈家就是姻亲的关系,即便不能阻止陈文改朝换代,至少朱家还是能够得以保全的,尤其是听闻陈文对他的女儿甚为宠爱,总不会把女儿推到火坑里去吧。

    如此想来,却也附和情理,奈何听了这话,永历却是摇了摇头,继而对皇后言道:“朕听闻齐王惧内,与那隋文帝一般,只怕就算是让女儿守寡一生,他也不会放过咱们一家的。”

    这般典故,皇后并非没有听过,只是真的想到此处,原以为已然是有了一线生机的未来,却又再度暗淡了下来。

    夫妻二人相顾无言,泪水自是难免,不过今番却是没过多会儿,管事的太监便打断了这对天下最为尊贵的男女的相拥而泣。

    “皇爷,齐王殿下的使者已经到城外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名正而言顺

    六月底,西南的巨变正在持续发酵之中,朝廷已然无计可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陈文的使者,恰恰赶在这个时候抵达,永历登时就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眼见于此,永历连忙派了一个身边伺候的宦官传旨晋王府,要李定国立刻赶来,同时嘱咐另一个太监,让陈文的使者暂且到偏殿休息片刻。

    李定国接到圣旨,匆匆忙忙的从府中赶来。待他抵达之时,张俊已然在偏殿等待好一会儿了,永历既不愿意在没有李定国这根支柱在场的情况下召见,也不愿在陈文的人面前露怯,只得吩咐了太监传授使者以面君的礼仪,勉强撑到了李定国抵达,君臣二人商讨了一二才请了使者入殿面君。

    “臣,扬州镇总兵官,左军都督府同知都督,齐王府监察司特科主事张俊,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扬州镇总兵和左军都督府同知都督皆是明廷任命,虽然张俊从未奉行过这等官职的职责,甚至在江浙明军的地盘上五军都督府也早已是有名无实,但是面见天子,这等面子还是要给朝廷的。可是既便如此,张俊也没有把他在齐王府的职务漏掉,自是摆明了立场。

    “平身。”

    张俊强调齐王府监察司特科主事的身份,以着兵部衙门的履历,永历也知道,这个扬州镇的总兵其实是陈文的第一任亲兵队长,最是心腹不过的人物。

    与李定国对视了一眼,永历示意张俊免礼,随即便向其人介绍身在大殿之中的李定国,而张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甚至对这位当世名将连半点儿兴趣也无。行礼如仪,便将注意力转向了永历身上,其目的性显而易见。

    “卿,此来何事?”

    向李定国行了一礼,张俊转过头在看去,虽未直视,但却依旧能够看清楚眼前的这位天子。

    仔细看去,大殿的龙椅上端坐之人可谓是相貌堂堂,望之深符帝王之相,便是张俊的心头也为之一震,不过,长久以来接触的都是机枢密要,张俊知道的远比其他人要多得多,此刻虽然惊异于这份天子气象,但是一旦想起这位被陈文戏称为长腿天子的皇帝从登基以来的那一次次闻敌即逃,敬畏之心也登时便化作了鄙夷。

    “平白长了副帝王之相。”

    心中如此想来,面上却还是那般恭敬。永历既有此问,张俊便依照着礼数,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回禀陛下,臣奉我家大王之命,有一物特送来与陛下一观。”

    此言既出,永历却是眉头一皱,陈文赶在这个节骨眼送来的东西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如缩头乌龟般干脆不看,却也失了帝王气度。

    既然如此,永历也只得让身边伺候的太监去接过张俊手中的锦盒。可是锦盒接了过来,送到御案之前,那太监唯恐其中有暗器或是毒物,准备打开盒子检查一二,却立刻就被张俊所阻。

    “陛下,臣来之前,我家大王曾经嘱咐过,这锦盒里面的东西事关重大,最好还是陛下亲自查看。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只怕会对天家不利。”

    张俊此举,甚是无礼,李定国当即便是怒目而视。可是没等李定国出言呵斥,永历挥退了那个太监,继而对李定国言道:“爱卿,既是齐王殿下的好意,朕还是如其所言,亲自查看为上。”

    陈文如今的权势,却是犯不着暗害永历,尤其是不可能在事态必然会脱离掌控的情况下如此。永历胆小不假,但却并不是傻子,此间虽说是依旧战战兢兢的接过锦盒,可是照样没有假手于人,直接将锦盒的盖子打开。

    锦盒之中,并没有毒物、机关,有的不过是两件明摆浮搁的物事一封硬皮金装明黄缎面的折子和一面金牌,仅此而已。

    然而,永历看到这两件东西,头上的汗水登时便冒了出来。这两件物事他在桂王府的时候也是有的,不过与手中的却大有不同,反倒是与他的儿子,永历朝太子朱慈煊的那套如同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般,差的不过是上面的字迹而已。

    金牌摆在上首,永历却并没有将其拿起,反倒是先翻开了那份折子,仿佛是铸就的金牌还不如那份用朱砂写来的折子来得更为真切。

    “朱慈,生母田贵妃,崇祯六年……”

    开头不过寥寥数语,却登时便让永历惊得双手一抖,折子也随之掉落在了御案之上。

    “陛下?”

    “朕没事,别过来!”

    永历抬起手,喝止住了李定国和那个太监,随即便颤抖着双手,再度拿起了那份折子,细细看起了后面的字样。

    “……交东厂、锦衣卫及田贵妃各存一份,依例存档。”

    折子看到最后,上面的字迹不多,但却无不如滇中的大山般沉重的压在了永历的心头。山峰的阴影遮蔽着永历的视线,眼前一黑,永历随即便坐倒在了龙椅之上。但是有着刚才的喝阻,李定国和那太监也不敢上前,只得是一个关切的看着这位懦弱的天子,一个向送上锦盒的张俊怒目而视,仿佛这样就能对张俊代表着的陈文和江浙明军集团造成实质的杀伤一般。

    “朕,没事,没事。”

    良久之后,永历总算是缓了过来,可是泪水却已然在眼眶子里打转。强忍着痛哭失声的**,永历轻咳了一声,便开口言道:“爱卿暂且退下,朕还要仔细查看一会儿。”

    闻言,虽然奇怪了这么快就从“卿”变成了“爱卿”,张俊也没有丝毫迟疑,连忙便要行礼退下。可也就在这时,龙椅上的永历却直接将在场的数人尽数吓了一跳。

    “朕,说的是晋王!”

    “啊?”

    听到这话,李定国当即便是一愣,继而便向永历试探道:“陛下?”

    “这事情爱卿已经帮不到朕了,还是有朕亲自来解决吧。”

    “可是……”

    眼见着李定国对此显得还有些迟疑,永历当即便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晋王是要看着朕哭出来吗?!”

    泪水已然是喷薄而出,看到这一幕,李定国连忙拜倒在地,口称不敢,继而退出了大殿。与此同时,那个太监也被永历挥退,大殿上剩下的也只有坐在龙椅上的永历和站在大殿中的张俊这二人而已。

    空荡荡的大殿中,昏暗而沉寂,如此空间之中,有的无非是至尊位上的掩面而泣。良久之后,哭泣声渐渐的消退了下来,始终低头看着地砖的张俊听见永历整理妆容的声音,才缓缓的抬起头来。

    “朕没记错的话,玉牒和金牌的主人应该是永王,是也不是?”

    永历出口相询,张俊抬手便是一礼,继而回道:“陛下圣明,正是烈皇四皇子。”

    “他,现在在南京?”

    “不,永王殿下如今在金华。”

    君臣一问一答,永历也稍微松了口气。他们所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后世赫赫有名的朱三太子案的男一号,崇祯皇帝的第四子朱慈。

    甲申之变,朱慈为李自成俘获,待到李自成兵败一片石,逃离北京时也带着他一同逃亡。结果等到李自成再次失败,朱慈流落民间,为一王姓乡绅收留,改名为王士元。

    五年后,王姓乡绅病故,王家不敢再收留其人,朱慈就再度流落民间,后来干脆到了江南当起了和尚,直到余姚的一个胡姓乡绅发现其人气质不凡且满腹诗书,劝其入赘家中,这段流亡的生活才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历史上,朱慈身处满清对明朝宗室大杀特杀的时代,却做不到谨言慎行,几次泄露身份,最后在七十五岁高龄时被康熙凌迟处死,全家上下不是自杀就是被处斩,没有一个能够幸免的。

    朱慈入赘余姚胡家之时,陈文才刚刚在浙西站稳了脚跟,正在面对着洪承畴的巨大威胁。接下来,陈文击败洪承畴,迅速崛起,很快就想起了这位朱三太子好像是入赘在绍兴,便派了张俊去亲自找寻,总算是不负所望。

    然而,这位朱三太子也不是一个闲的住的人物,随着陈文的实力越来越强,始终在张俊的监视之下的朱慈冒出了公开身份的打算,结果与他的岳父商议时被派到胡家的情报人员发觉,从而才被张俊上报给陈文,以及接下来陈文派张俊将胡家一家人软禁了起来的事情,而监察司特科的监控名单中的三号人物,就是这位实为皇四子的“朱三太子”。

    如今的朱慈不过是一个无拳无勇,被监察司特科软禁的人物而已,但是对于永历来说,他却是这世上最为可怕的存在,因为他的身份代表的不是别的,正是永历作为天子的根本正统性!

    所谓正统,先是父死子继,而后才能轮到兄终弟及。明朝丢了北京时的皇帝是崇祯,几个儿子不是死了就是失踪。接下来的南明,弘光比之潞王更具正统性乃是因为他是崇祯的堂兄,虽然轮不上兄终弟及,但是也更没有侄子传位给堂叔的道理,后来的伪太子案,也同样是由此才有了爆发的法理依据。

    至于在后面的鲁王、隆武、绍武,正统性就更加单薄了,因为福藩、潞藩和桂藩起码还与崇祯有着共同的祖先万历,而他们则是要往朱元璋那上面数了。

    血统如斯,永历即位比之鲁王和绍武就更要具有正统性,也最具崇祯之后的天下共主的资格。可是这份最具正统性的前提却是崇祯绝嗣,否则兄终弟及就要让位给父死子继。由此,朱慈的突然出现,对于永历来说自然是最为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陈文此举,无非是要告诉永历,他自始至终都是有着掀翻牌桌的资本和权利,而且还是名正言顺的如此行事。作为天子,永历连反驳的权利也没有,世人也更不可能为了他这么一个崇祯的堂弟去否认崇祯的儿子的正统性。

    陈文是为了顾全抗清大局,还是为了将其留在最后作为杀手锏,永历不得而知,但是这份耐心,却是让他不得不甘拜下风的。

    “朕的这位侄子,还好吗?”

    “回禀陛下,永王殿下如今吃得好,睡得着,如今妻室子嗣皆有,就是老想去南京拜见我家大王。”

    张俊的话,摆明了就是在威胁永历,然而西南分崩离析的今天,大势如此,再加上他的性子,也说不出丝毫反驳的言语出来。

    大殿中沉寂了片刻,永历叹了口气,才对张俊问道:“齐王殿下要朕做什么,可以给朕什么?”

    君臣之义不复存在,永历能够为一家人做的无非是**裸的交易,仅此而已。龙椅上,天子的颓废,传统的教育让张俊的心中油然而起了一丝愧疚之情,但是一旦联想到陈文,那个他发誓效忠的主帅,这等愧疚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也无非就是**裸的交易而已了。

    “监国!”

    这两个字听在耳中,永历当即就明白了陈文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如今的陈文,于江南半壁已经是无冕之王,权利遍布东南,西南明军的解体,最后的受益者也绝对会是其人,至少光是永历听闻的,就已经有好几家藩镇准备,甚至已经向陈文表明了要改换门庭的心思。

    现在陈文差的无非是一个皇帝的宝座,但是这个人实在太过求稳了,看清了灭清者方可谓天下共主的实质便始终不移的贯彻下去,即便是面对如许诱惑也毫不动心,实在是全无丝毫破绽可言。

    “战场上,以一敌二,甚至是以一敌五都敢带头冲锋,大局上却能够如此不骄不躁,齐王才具,胜朕百倍,朕没有什么不服气的。”

    叹了口气,永历感觉这辈子叹过的气好像都没有今天这一天来得更多,甚至就连当年被孙可望软禁在安龙的时候也完全无法相比。待回头,永历深吸了口气,便对张俊说道:“朕可以答应你家大王,朕现在只想知道,你家大王可以给朕什么?”

    任务完成了一半,张俊松了口气,回答道:“回禀陛下,我家大王许诺,可以给陛下两条路选择。其一,封建南洋,地点就在云南南面的缅甸,我家大王预测,缅甸在两三年之内就会闹出乱子,我家大王愿意支应一批钱粮,帮助陛下击败缅甸人的军队。”

    “那另一个呢?”

    “仿前宋代周的旧例,奉陛下及陛下子孙为国宾,永享富贵。我家大王说了,陛下和太子都不是做的了中兴之君的性子,一个太平王爷,富贵荣华的一辈子,反倒是更适合陛下。当然,选择权在陛下手里,我家大王绝无逼迫之意,仅仅是一个建议而已。”

    陈文不愿杀他,这是永历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可是悲哀太过沉重,沉重的“朕明白了,但是朕需要时间考虑。”

    “陛下有的是时间考虑,我家大王并不急着要答案,只要陛下先把监国任命的圣旨下达了,剩下的等北伐结束之后再说都可以。”

    ………………

    圣旨下达,张俊启程离开,李定国满腔悲愤的步入大殿,大声的向永历表示,他愿意亲自出兵,与陈文决一死战。

    “爱卿,天命已经不再了。”

    “陛下,兵荒马乱,永王怎么会那么凑巧的逃到浙江,就逃到了他的眼皮底下,您不觉得这很可能就是一个圈套吗?”

    眼看着这个流寇出身的亲王如此,永历却是摇头苦笑,他很清楚,这位亲王在用兵之道上,如今只有陈文能够与其相抗衡,但是论起政治,就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朕不是没想过,但是爱卿你觉得,他就算是直接派人来找朕要找个监国之位,朕又敢不给他吗?”

    确实是不需要多此一举,李定国当即便陷入到沉默之中。君臣二人相顾无言,直到夜已深了,李定国起身告辞,准备回府的时候,永历才幽幽的说了一句,只是不知道这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李定国听的,亦或是说给其他什么人听的。

    “这般,至少比天下落到鞑子手里要强。他是汉人,也将是汉家之主,应该会摒弃皇明的那些糟粕,留下那些好的东西,将华夏文明继续发扬光大,应该是这样吧。若是如此,朕也算是对列祖列宗有一个说法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预备

    张俊离开昆明,消息却以着比他的行程更快上几倍的速度传播开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总理两京一十三省军政事,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九锡,太师兼太子太师,假黄钺,监国齐王。

    有明一朝,皇帝统兵出征,便有过以太子或是皇帝的弟弟暂时代掌国事的例子。到了南明的时候,监国已然成了亲王称帝前的一个台阶。弘光、隆武、永历,哪怕只有很多的时间,也总是免不了这一步。

    永历的圣旨中将一切他认为能够加上的礼遇全部加了进去,唯恐陈文会因为少了些什么而产生不满。

    圣旨下达,张俊就以着最快的速度通过军情司的密报体系向南京传递,而其他各势力也纷纷看清了风色,继而行动了起来。一封封请求节制的表态从西南各地向着南京送达,待到了八月的时候,成群结队的使者已经将南京的驿馆装得是一个人满为患了。

    “贵州的庆阳王冯双礼、巩昌王白文选表示愿意听候监国殿下节制。”

    “川东的临国公李来亨、皖国公刘体纯、靖国公袁宗第、益国公郝永忠、兴平侯党守素、桐城侯马腾云、宜都侯塔天宝和岐侯贺珍联名向监国殿下问安,希望能够在监国殿下的率领下北伐中原,驱除鞑虏。”

    “遵义军民府、赤水卫的汉阳王马进忠、叙国公马惟兴、淮国公马宝、公安侯李如碧、宜川伯高启隆等藩镇请求殿下节制。”

    马进忠、马惟兴和马宝三人并称南明三马,皆是南明时期的宿将,尤其是马宝,其人及所部后来被吴三桂收编为忠勇营总兵,在三藩之乱中屡破清军。

    “四川行都司的广昌侯高承恩、德安伯狄三品等将伏请监国殿下节制川南王师。”

    “他们改口的速度蛮快的嘛。”

    陈文微微一笑,幕僚随即回道:“今上下诏册封,他们自然也能明白这里面的事情,不敢给殿下添麻烦。”

    原本,高承恩和狄三品是请求陈文出兵入滇主持大局的,可是等到陈文派了使者入滇,随即永历下达了册封陈文为监国的诏命,深知陈文与永历之间肯定是达成了妥协,永历愿意给予陈文监国的名义,再强逼下去弄不好反倒会让陈文觉得碍眼,立刻就改了口风。不过,私底下他们派来的使者还是表达了对李定国的不满,怎么说他们原本也是听从刘文秀节制的,本也无可厚非。

    “广西的夔国公王自奇、保国公王尚礼、广国公贺九义的使者已经在驿馆等候传召多日,三位国公表示愿意接收改编,到浙江新式陆军讲武学堂去学习。”

    “嗯,他们倒是有心了。”

    比之接受节制,这些人显然是想得更加明白,他们想要用兵权来作为进入江浙明军集团的代价,而不是继续死死的握着兵权不放。说到底,他们是孙可望的铁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还有劫掠昆明库存和截流税款的前科,自然要以着更加谦恭的态度来面对陈文。

    “川西的仁寿侯谭诣、新津侯谭弘和成都总兵刘耀、副将杨有才及曹昌祚、陈安国、赵友鄢等将表示愿意仿九江郡王当年的旧例接受我江浙王师改编。”

    改朝换代的趋势基本已经确定,无论北伐是胜是败,天下已经与明廷无关了,无非是北清和南“齐”之间的事情。如今势头,陈文的胜算看上去也更大,届时新朝确立,依旧死抱着旧有兵权不放的,必然会被视为外人,这才是西南众将中很多人不想看到的事情。

    “涪侯呢?”

    “回监国殿下的话,仁寿侯的使者说涪侯还在犹豫,他们正在竭力规劝,绝不使其给如今的大好形势添乱。”

    川军三谭,本为同宗兄弟,谭文的资历最深,对明廷的忠诚度也更高。相较之下,谭诣和谭弘于历史上在第二次围困重庆的战斗中率部倒戈,更是击杀了不肯降清的谭文。

    他们口中的不给大好形势添乱,于陈文看来,十有**又是想要暗算他们的这个兄长。如果这的是这样的话,即便震慑了其他的忠明派,于陈文看来反倒是更为给他添堵的行径。

    “告诉仁寿侯的使者,万县三谭,本王早有耳闻,能够兄弟齐心,协力抗击鞑子,本王甚为羡慕。”

    陈文相信,谭诣和谭弘不是傻子,应该能听明白他的意思。大明立国两百多年,哪怕是再不得人心,也总会有人怀念。说句不中听的,明逐暴元,很多被元朝斥之为下九流的儒生还在怀念他们在元朝时的日子呢。

    人心,利益,原因有很多,陈文不打算强求,大势在手,汉家儿郎能少死一个是一个,尤其是这些奋力抗击满清多年的英雄,他们应该有一个更好的结局,最是不应该死在内斗之中。

    “对了,南漳伯那里如何了?”

    南漳伯王光兴,陕西流寇出身,后来受了招安,做了明廷的武将。早在闯军各部向他表忠心之前,王光兴就已经派人来与陈文商讨接受改编的事情。不过王光兴和四川的明军最近的两年除了恢复四川各地以外,更是派了部分兵员暂时交给王光兴统领,去找川东、鄂西的土司们的麻烦,为的便是掠夺人口以充实四川。

    陈文有打算在未来改土归流,但是又暂且不打算把土司们都逼反了,所以干脆就让王光兴继续打着明廷旗号,这样他们就算要找也只能去找永历,根本找不到陈文的身上。

    “回监国殿下的话,南漳伯还在与施州卫的土司们交锋。”

    “让他暂且停下来,北伐在即,本王有份功劳分给他,叫他整顿一支精锐部队出来随军出征。”

    有了监国的身份,这些土司有事情就要来找陈文诉苦了,陈文既没有功夫逼他们造反,更没工夫理会他们,干脆让王光兴先暂停一下,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八月中旬,各藩镇的使者来得七七八八了,陈文将他们召集在一起,下达了各藩镇各守信地,若是有意随军北伐的,可以派出或是带领一支精锐的小部队随军的命令。

    陈文的用意很是简单,一方面是作为拉拢,另一方面也是让这些“军事观察团”亲眼见识见识江浙明军的战斗力,为日后改编西南各部明军做准备。

    会议结束,使者们纷纷告辞,以着最快的速度返回各自主帅的驻扎所在。陈文这边,完成了这里的会议还要去主持他处的会议,忙得不可开交,而此时,却是正看到张煌言正在公事房饿门口等候。

    “苍水,有事?”

    “监国殿下……”

    “在我的公事房里,没有别人,还是叫辅仁吧。”说到这里,陈文的嘴角微微翘起,继而言道:“除非,你是为了公事来找我的,我想不是吧。”

    陈文洞悉人心,张煌言也是一叹,朝夕相处,互相之间太过了解,尤其是陈文这等人物,更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打算。

    “今日之事,既是公事,也是私事。”说到这里,张煌言叹了口气,继而向陈文问道:“辅仁,如今众意汹汹,晋王已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你打算如何对之以晋王,可否与我一言。”

    “哦,原来是此事啊。”

    陈文点了点头,继而对张煌言说道:“北伐之前,我不会与晋王有什么交集。北伐之后,晋王若是愿意入朝,我愿拜晋王为安东大都护,掌朝鲜驻军;若是不愿,晋王可坐镇云南,在世之时,我绝不强逼。苍水,以为如何?”

    “辅仁有心了。”

    李定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而威胁的来源不光是他卓绝的军事才能,更是其人在西营系统明军之中是拥有着不小的影响力的。如今刘文秀的死,以及李定国的处置失当,西南明军分崩离析的势头已成,更兼了大时代下改换门庭的事情在其中,李定国的影响力大幅度下降,但若是李定国不肯就范,总是一个不小的威胁,可陈文却能够如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等等,安东大都护,朝鲜驻军?辅仁,你不打算帮朝鲜复国吗?”

    “为什么要帮他们复国,等他们实力恢复了再来蚕食辽东的边地吗?”

    陈文没好意思说留着朝鲜的那些“好处”,比如长白山是他们的、孔子是他们的、屈原是他们的、连粽子节都是他们的,日后弄不好连陈文都是他们的,这些话实在不好与张煌言说来。但是,有明一朝,朝鲜但凡强盛一些,总要蚕食些边地,哪怕最后还是要原木原样的吐出来,也总是改不了这份臭毛病。

    “好吧。”

    圣旨很快就要抵达,陈文监国的身份确立,国事便由其做主,张煌言也说不上什么。至于日后,那就更别提了。所幸的是,张煌言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闲谈了几句便回返提刑司衙门办公,而陈文这边也没有再去琢磨这些事情,则是抓紧了时间再休息一会儿,为下一个会议积累些精神下来。

    数日后,张俊匆匆赶回,带回了册封监国的圣旨,陈文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他现阶段需要的名义和职权。

    官制改革已经进行多时,陈文得到了监国的身份,便在第一时间下达了进一步完成官制改革的政令。

    “总理两京一十三省军政事,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九锡,太师兼太子太师,假黄钺,监国齐王有令:”

    “自即日起,齐王府下属审官、度支、营造、宣教、陆军和海军六司升格为部,总长改称尚书、次长改称侍郎。另设礼部,以前礼部尚书钱谦益充之,全权负责礼部事宜,不得侵夺其他各部职权。”

    “提点刑狱司名称不变,首席提刑官品级与各部尚书等同。参谋、监军、军法、军训、军需、军工、军情、监察各司不变,各司总长享侍郎品级、待遇。另,设立理藩院、大理寺等各司衙门,各司其职。”

    “授,礼部尚书钱谦益,建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审官部尚书孙钰,东阁大学士,内阁次辅;度支部尚书王江,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营造部尚书顾守礼,谨身殿大学士;宣教部尚书周敬亭……”

    “……遵天子诏令,以监国齐王总理两京一十三省军政事,位在内阁之上。”

    中央官制彻底改革完毕,陈文建立起了一套表面上看上去与明式内阁及六部九卿制没什么太大差别的官制体系,但这却也将会是陈文日后展开进一步改革的底子。当然,现在却也无需着急,等到北伐结束,他最不缺的也将会是时间,有生之年,总能将官制调整到最有利于未来的模样。

    政令下达,原本已经打着齐王府下属各司名义的内阁及各部衙门纷纷出炉,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中央朝廷,拥有了管理天下的权利。

    首辅大臣选择由钱谦益担任,一来是还了钱谦益这些年大力支持的情分,但更重要的还是借此来缓解与儒家士人阶级之间的矛盾。起码,在解决满清之前,陈文不打算在横生枝节,为此他甚至连税赋改革计划都不可避免的拖后了,一个名义上的首辅大臣官位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钱谦益对此也很是清楚,他负责的礼部的职权早已被宣教司侵夺了不少,不过以耄耋之龄为一首辅,更将会是一新朝开国首辅,自也是于愿足矣。

    经过了几年的打拼和准备,福建明军深入台湾,永历朝廷财政崩溃,西南各路明军分崩离析,东南士绅也被制服,哪怕是暂时性的,但是对于陈文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从收复南京至今,陈文便是为了北伐在做准备,首要的便是稳定南方,现在布局彻底完成,并且达到了应有的成效,南方已经不存在于北伐期间能够对其构成威胁的势力,北伐也自然而然提到议事日程之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成军

    关于北伐,陈文准备多年,如今算是有了一个稳定的后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如当年的朱元璋那般,陈文积蓄多年,如今兵强马壮,实力冠绝中国大地,此间有了监国的名分,比之陈文原本计划中的那般收获还要巨大。

    完成了中央官制的调整,这些新晋的阁老、尚书们的第一个联席会议便是关于北伐的,陈文已经等待了多时,等待着彻底消灭满清的那一天已经太长时间了。

    “如今已是八月下旬,天气开始转凉,无需担忧瘟疫、蚊虫等问题,正是起兵北伐的好时候。有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武备准备如何?后续跟进储备如何?”

    孙钰是度支部尚书,管的钱粮一事,见陈文问及,便开口答道:“回禀监国殿下,大军支用三月粮草、草料、银钱等一系列储备已囤积扬州库房,后续支用,南京各库尚够支用半年之数,各省仓储也可筹划抽调,当可足用。”

    夏税征收完毕,再加上存粮,确实足够大军支用,就算是战事拖到了永历十四年,今年的秋税也能让大军继续作战到明年夏税征收完毕。

    当然,按照陈文的计划和预估,战事不可能迁延太久,满清的核心人口数量太少,库存更是无法与坐拥江浙、湖广的江浙明军相比,这场战事不出意外的话当会在北伐展开后半年之内完结。

    “武器、甲胄以及一应我军工司负责生产之军需,已全部装备部队,北伐备用武备也已完成转交,后续生产尚在继续,绝不会耽误到计划中后续使用,也不会拖延到扩大生产的进度。”

    军工司总长徐毅说罢,军需司的总长也表示了对于度支部和军工司的认同,并且表示所有转交军需已经完成入库,保证大军用度。

    “很好。”

    比起当年打一战就要准备上一年半载的那般捉襟见肘,现在的阔绰确实是让各部司衙门轻松太多。但是,搜集的难处没了,大军用度之巨大使得库存、转运等方面的难度直线提升。不同时期面对的难处不同,所幸这些官员都是久经考验的,江浙明军多年来的军需储备和转运工作从来没有拖过太大的后腿,至少从来没有因为储备不善和转运跟不上而拖了后腿。

    军需筹备方面,联席会议上交了底,与会众人也都有了足够的底气。接下来,陈文便点了军情司的名。

    “根据我司调查,虏师如今主要分作三部,首要的便是分别命名为禁卫军、拱卫军、武卫中军、武卫左军和武卫右军的这五支新军,前四部驻扎京城,武卫右军驻扎天津卫之小站协防大沽口,乃是我军最主要的敌人。”

    满清新军,在座之人即便是刚刚加入其间的钱谦益和主管提刑司对于军务不甚清楚的张煌言也都是知道。新军编练三载,前两年只有一支禁卫军,但是靠着这支禁卫军,清廷轻而易举的平息了吴三桂反正,吴三桂的脑袋早已被准格尔部的僧格珲台吉送到了京城,如今就挂在朝阳门的大门上,已经都一年的时间了,早已是风干得半点儿水分也无了。

    禁卫军战斗力不俗,其使用的古斯塔夫方阵据说也是欧陆如今作为先进的战法,打起此前曾一度让江浙明军损失远胜历次作战的西班牙方阵来也是如砍瓜切菜一般。不光是在欧洲,此前吴三桂也用首级证明了这等战法的强悍。

    另外的四支新军,训练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比之禁卫军,其战斗力肯定是有逊色的,不过具体战力如何,现在还很难说,毕竟没有切实可信的战绩作为对比,负责搜集情报的军情司和负责分析情报的参谋司两方面也都不好下断言。

    “其次,淮北之地,虏以正白旗出身的内大臣苏克萨哈统两千由汉军、蒙古和高丽八旗组成的八旗军,连同淮北、山东的绿营,组成第一道防线。这些部队,其战斗力水平一般,士气也比较低落,当非我军一合之敌。唯独是鞑子在淮北大肆组织民夫挖掘壕沟,但却并没有丝毫固守的打算。”

    “再次,虏廷以前定南王府提督线国安为河南提督,统定南藩余部及河南绿营镇守当地,防备我军在湖广的部队。”

    比之作为主力的新军,满清在淮北和河南的军队数量要更少,各部的战斗力也更弱,尤其是那些还算能战的绿营兵全部都摆在了最前线,显然是打算用这些汉奸部队来消耗江浙明军的锐气。

    清廷在河南的布防只是以城池作为据点,毕竟河南地处平原地带,一马平川,清军很难据险而守。而淮北那边,虽然也是平原地带,但是按照朱元璋北伐的路线来看的话,清军显然是把那里作为了防御的重心,可是他们把资源都投注在了新军之上,没有足够的钱粮来修筑足以拖延江浙明军锐气的棱堡防御群,只能以绿营兵和沿途的千沟万壑来作为拖延。

    “除此之外,虏廷在陕西还有两千驻防八旗,在山西和直隶两省还有不下五万的绿营兵,在朝鲜和辽东还有不低于三万的军队坐镇当地,还有漠南蒙古鞑子应该也会给予他们一定程度上的支持。”

    满清入关之后,以着摧枯拉朽般的声势鲸吞了天下大半,这也是南明几度反清**都没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背景之一。无他,实力差距过大,清廷的控制力更强,以着南明的那些松散的藩镇想要翻盘实在是难上加难。

    这些年,陈文历经苦战,总算是光复了江南半壁,但是满清依旧占据着北方大地,更是背靠着朝鲜和漠南蒙古各部,实力依旧不可小觑,而这也正是陈文一定要等到稳定南方完毕之后再行北伐的最重要原因。

    “按照计划,我军将出动十五到二十万左右的大军北上,孤将亲自作为淮南一路的主帅。届时,中枢及旧有占领区的一应事务就要摆脱给诸君了。”

    “吾等定不负监国殿下所托。”

    会议结束,准备工作继续,陈文的监国之位落到实处,参与北伐的大军也要提前到出发基地集结,等待进攻的命令。

    陈文将这个几个省的事务交给了内阁,即将收复的新区域也将有大批的官员抵达,但是在北伐期间,军管为上,陈文等不起各地的新任父母官们彻底掌控了当地的情况。战争期间,一切以效率为上。

    结束了会议,陈文便启程南下,牛首山大营的那两支参训部队已经操练完毕,就差一场检验和一个成军仪式。

    数日后,已近九月,牛首山大营内的两支参训部队在大校场上集结,陈文站在点兵台上,仅仅是点了点头,那支由老兵组成的部队退下,丁俊杰他们所在的那个由“知识青年”组成的部队便开始了操演。

    操演的内容无甚花哨,以队为单位,踏着相同距离的步子前进、后退以及转换队形,如臂使指,看上去平平无奇,不过不可否认,确实比不少的营头走得还要整齐,整齐的甚至难以想象。

    部队转换队形,以队为单位,以哨为单位,以局为单位,乃至是以这支部队作为一个整体,队列的整齐程度甚至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陈文相信,即便是岳王、戚帅复生,也操练不出来这样一支军队来,因为他们的战法用不到整齐到了这个份上的队列。

    “开始吧。”

    陈文下达了命令,新兵部队抽到的那个局的部队由西向东迈着整齐的步子前进,甚至连整队都不需要,各部队走得整齐划一,如同是一个模子刻出来那般。

    片刻之后,西面的炮兵阵地向大校场开火,一枚枚炮弹呼啸而至,在方阵的前方不过十来步的地方落地。

    这是此前操演过的,甚至还出过一枚炮弹落在了人群之中的惨剧,但是训练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反倒是以着更为苛刻的方式继续进行着。

    丁俊杰所在的队正在全局中部的第一排,感受着炮弹从头顶上飞过,重重的落在不远处。丁俊杰和其他人一样,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奈何平日里的军法布勒,以及监军官的反复宣讲,哪怕是心中恐惧,但却依旧迈着步子继续向前,没有哪怕半点儿动摇。

    “立定!”

    炮击结束,大校场上的铁皮喇叭响起,丁俊杰所在的局已经位于全军的最右端。听到命令,整个局的每一个人如条件反射一般停了下来,待听到接下来的命令,亦是和机器人一般,转身,站好,目视着远处的点兵台。

    “操演完毕。”

    没有解散的口令,全军毫无松懈,笔直的站姿如同一颗颗白杨树似的矗立于校场之上。陈文在台上对他们的操演做出了评价,更是说了一些振奋人心的话语,但是离得太远,丁俊杰他们已然听得不甚清楚。但是,随着点兵台上的授旗仪式开始,此番也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

    点兵台上,两员顶盔束甲的大将分别从陈文手上接过了一面大旗,远处老兵部队的那一面丁俊杰看不到,但是他们的这一面,随着那员大将高举着旗帜而来,他们很快就将其看得分明,对于这支没有一个彻头彻尾的文盲的部队的士卒们而言,更是能够认得出这上面写得到底是什么,以及这面旗帜所代表的一切。

    走进的大将不是别人,正是这支部队的主帅诚国公马信。这位降将出身的江浙明军大帅深得陈文信重,此前统领有南塘营在内的四明师这样的部队,如今高举的那面上着蟠龙的旗帜,更是代表了这支部队的重要性。

    “青年近卫师!”

    丁俊杰抬头仰望,旗帜在天空中飘扬,蟠龙前伸着前爪,一如当年他的父亲在大兰山上仰望着的那面绣着插翅猛虎的大旗,也势必将会是充满着光荣和梦想。

    “爹,孩儿也会和您一样,在这面大旗下为了汉家天下而战!”

    ………………

    成军仪式结束,陈文回返南京,刚刚宣告成军的青年近卫师和老年近卫师的将士们却也在进行着最后的休整,等待明日的到来以及明日一早启程前往南京的命令。

    即将离开这座训练和生活了一年的大营,众人也是有些依依不舍,但是想到即将开始的北伐,这等伤感也迅速被吹散。

    “这次北伐,当是彻底消灭鞑子为任务,功赏绝对是少不了的。”

    李由之开了一个头,众人也纷纷应到。江浙明军成军以来,功赏都是按照对手强弱以及具体战况来分级的,级别最高,也是功赏最为丰厚的便是溧阳大捷,鞑子的一个和硕亲王被俘,大批的八旗军被杀、被俘,斩首数也是有史以来最为巨大的一次,比之玉山大捷都不差分毫。这一次北伐,必是要直捣狼穴,扫尽海内胡腥,那就更是少不了的了。

    “这一战,估计是要对上鞑子的新军的,那估计会是一块硬骨头,尔等还是要以着最饱满的状态参战,断不可有丝毫懈怠和轻视。”

    黄成铭的临时队长的临时二字已经被去除,正式作为他手下这群小子的直接长官,一年多的相处,他与这些对未来满怀着憧憬的年轻人有了深厚的感情。看着他们,就好像是看着当年的自己,记得当初他也是抱着跟随陈文将鞑子彻底赶出中国才会出来投军的。如今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就更是不希望这些年轻人会因为轻敌而枉送了性命,毕竟战争可从来不是说着玩的。

    奈何,忠言逆耳,对于这些年轻人而言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思早已放在了功赏之上,再加上江浙明军的交换比一向是相当好看,牺牲的总是少数,此间除了牛忠还有些沉默寡言以外,其他人却早已是想到了北伐结束之后如何使用这些功赏。

    “这回分地,绝对少不了,不过按照惯例,大概多是北方的土地。”

    “北方比不了咱们南方,产量受限,不过有合作社,有种植园,也用不着咱们关系这些,只要把手续办好了,每年收租子和分红就行了,甚至连去都不用过去。”

    “正是如此。”

    说到这里,几个家中有军功田、抚恤田的士兵纷纷讲起了他们所在的合租社和种植园的收益,引起了其他人连连惊叹。

    江浙明军的福利政策很是优厚,比之明时等同于贱民的军户完全是不一样的。众人还在憧憬着未来,丁俊杰看向了依旧没有说话的牛忠,继而对他问道:“牛老哥,等北伐结束,你的愿望也应该满足了,准备做些什么?”

    自从上次敞开心扉之后,二人已是无话不谈的好友,见丁俊杰问道,牛忠便开口回到:“还能怎样,回家种地呗,我爹的抚恤田不少的。你呢?”

第一百二十章 出征

    江浙明军奉行军功授田制,经过了这些年发展,军户分地,其中拥有军功田和抚恤田的将士们已经从明时的贱民演变为了军功地主,他们是陈文最大的支持者团体,追随着陈文一步步的光复了江南半壁,也理所当然的得到最为优厚的待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军户免除丁税、军功田和抚恤田免除田税,备补兵的军租田也只有两成的租税。军租田要生产粮食是不可改变的,但是军功田和抚恤田都是可以用来种植经济作物的。

    如今用于军户数量较多的种植合作社和雇佣种植工人较多的种植园制度下,军户可以用土地入股,收获分成,同时作为种植工人还可以再收到一份工资和奖金,而这些银钱更是可以存在光复票号里吃息钱,生产热情自然是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种植出来的经济作物,可以通过工坊加工,远销海外,而票号里的存银也在向得到扶持的海商、工厂主们提供贷款,江浙明军集团更是以齐王府的名义不断的组织船队与周边国家进行海贸。

    由此,周边国家的特产不断的涌入中国,极大的丰富和提高了物质条件,而水力工坊制造出来的工业制成品更是换来了大批的白银和其他原材料,工业化的进程也在不断的得到提升。

    百姓从工业化的过程中受益,其中获利做多的便是工厂主和拥有军功田和抚恤田的军户。作为工厂主是要拥有足够的资金、人脉以及其他至关重要的方面存在,并非是人人都能如此的,但是从军一事的门槛就要低上太多。只要能够获得军功,甚至是阵亡、伤残的抚恤,家庭的生活条件就能够得到质的改变,这也使得很多百姓对于从军可谓是趋之若鹜。

    不可否认,他们是这其中的幸运儿,军功距离他们远比其他刚刚从军的将士们更近。然而,战争绝非儿戏,满清的新军也绝非是那些旧式的军队,今天的成军授旗以及从这座牛首山大营启程奔赴北伐战场,还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

    休息半日,收拾行装,第二天便启程出发。出发序列,老年近卫军在前,青年近卫军在后,二者的目的地也不一样,一个直奔镇江,从那里乘船前往扬州,而后者则是要走一趟南京,在南京渡过长江,奔赴前线。

    牛首山大营距离南京很近,当天下午,大军抵达南京的聚宝门外,闻讯赶来的百姓早已将此间到仪凤门码头的道路挤得人满为患,若非是衙役和本地驻军维持秩序,只怕军队的行程都要被他们拖延一二。

    南京以及周边的士绅百姓翘首以待,青年近卫师自视线的极点出现,逐渐的延伸而来。队列由远及近,最前列的便是青年近卫师的蟠龙大旗,继续向后看去,一队持着腰鼓、胡琴、箫笛、唢呐等乐器的军乐队紧随其后。

    行军的队列,丁俊杰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踏在南京坚硬的青石板路上,激起的共振仿佛是整个大地也在随之颤抖,周遭人们的心跳更是不可避免的伴随着脚步而颤动。

    及到近处,共振愈加的大了,南京的士绅百姓们第一次看到这支在距离他们不远的牛首山大营训练了一年有余的将士们。听着那一步步走来,青年近卫师的将士们宛如是一个模子刻出来那般,以着统一的步伐、统一的动作向着南京走来。待到大旗越过了最远处的百姓,高亢而激昂的战歌声更是随之响起,以着同样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于每一个人的心中。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建奴不顾身!”

    青年近卫军大步前进,战歌伴随着军乐的节奏,伴随着脚步的拍子没有丝毫的错乱。石小牛与一众南京大学堂的同窗翘首而立于人群之中,目瞪口呆着望着、听着这一切的发生。

    遥想当年,童子军学堂毕业,他也并非没有冒出过从军的念头。但是他们石家已经出了一个中级军官和一个烈士,父母之命不可违背,他便凭着成绩进入到了南京大学堂的质测系物理科就学,从此更是迷上了这门学问。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看着这支军队中那一张张青涩的面容,回想起他已有近两年未见的好友丁俊杰,那一股子从军的冲动却再度在胸中萌发。哪怕是并未能在这些将士们之中寻到他的同窗好友,这股子热血沸腾,也已然让他激动得不能自已。

    “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

    昂然含笑赴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

    气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长矢射天狼。

    四明一载复金陵,淮闽粤鄂次第平,

    破波楼船出浙海,蔽野铁甲扑燕京!”

    石小牛为此在人群中找到丁俊杰的身影,但是丁俊杰的母亲却已然在道路的另一侧看到了她的儿子,泪水登时便涌上面庞。

    从她的儿子决定从军那天起,她便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支持。原因无他,丁俊杰的父亲就是到南塘营投军,最终战死在了四明山上。这些年来,虽说军中抚恤从未短缺,她丈夫的袍泽们也多有照顾,但是留下这孤儿寡母,每到夜深人静,她便总会想起丁俊杰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以至于流泪到天明。

    家中有抚恤田产,每年都有不少的分红,她也从未闲过哪怕一日,为的就是能让她的儿子日后过得更好,为丁家延续香火。

    耐不住从小就听话懂事的儿子的泣血恳求,鬼使神差的同意了从军的请求,这几年来,她日日都在担忧,担忧着有一天丁俊杰真的要上战场了。

    然而,到了今天,她也终于明白了丈夫休沐时讲过的那些为国为民的大道理,明白了她的儿子之所以要亲手终结满清的民族压迫的原因所在。

    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国家贫弱,百姓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瞧得起,天下为鞑子窃取,那么汉人就是连奴才都不如的贱民,哪会有好日子可言。而想要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将已经形成的事实重新扭转过来,唯有用汉家儿郎的热血来实现这些年抛头颅洒热血追溯着陈文历经苦战而恢复这江南半壁的将士们如此,她的丈夫和儿子亦是如此!

    “一夜捣碎建奴穴,滚滚浑河水尽赤。

    长白山头扬汉旗,辽阳宫中醉胡姬。

    归来夹道万人看,朵朵鲜花掷马前,

    门楣生辉笑白发,闾里欢腾骄红颜。”

    人群之中,丁家娘子的呼喊声被同样群情激昂的围观者们所淹没。然而,同样激昂的战歌却丝毫没有被影响分毫,甚至伴随着这周遭的伴奏声愈加的雄壮。

    丁俊杰走在队列之中,长达一年的训练,每一步的距离都已经形成了习惯,军靴踏在青石板上,清脆的震动更是让他挺直了腰杆,胸中的昂扬更是难以抑制。

    “国史明标第一功,华夏从此号长雄,

    尚留余威惩不义,要使环球人类同沐大汉风!”

    ………………

    南京城外的青年近卫师依次穿过城南的聚宝门,他们在向着仪凤门码头前进的同时,也要经过南京监国齐王府的大门前。在那里,陈文将会带着监国齐王府卫队加入到队列之中,向着江北进发。

    作为大军统帅,陈文尚有片刻告别妻儿子女的时间。此时此刻,监国齐王府的内院里,王府的侍女、家丁们已然退下,留下了此间与这对江南半壁最为尊贵的男女。

    初见之时,隔着马车的帘子的对视;曹从龙之乱,男扮女装赶到军前报信;再见之时,在孙家的院子里已是惊为天人;到了兰若寺中的解答,直至今日,陈文与周岳颖已经成亲数载,儿女一双,甚至在陈文接到册封监国的前几天,周岳颖也再度确定有孕。

    一路走来,曾经的那个若是在后世一定会被陈文称之为矫情的姑娘早已褪去了青涩和幼稚,陈文的那些积淀数百年而成的知识让她受益匪浅,也更加崇拜着面前的这位将半壁江山从鞑子手中拯救出来,也将她从迷茫与困顿之中解救出来的英雄。而她的英雄,曾经或许也是因为她有着这一份近似于现代人的困扰而对她动心,但是到了现在,却也早已脱胎换骨,爱上了现在的这个她,这个更加纯粹的她。

    王府大殿门口,陈文将周岳颖拥入怀中,呼吸着发间的香甜。而周岳颖亦是在陈文的怀中,感受着身体乃至是灵魂的温度。

    周岳颖的身旁,陈馨若领着弟弟的小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父母,目光中有着不解,也有着明了,甚至还有着一丝丝的羡慕,只是她自己也未必能够理解。倒是她的弟弟,早已被众人尊称为监国齐王府世子的小屁孩子,还在吸溜着鼻涕,迷茫于此刻的沉寂。

    直到良久之后,陈文松开怀抱,周岳颖才连忙重新整理陈文的甲胄玉带。

    “照顾好馨若和新华,还有腹中的孩儿,等我回来。”

    “妾身恭祝夫君旗开得胜,驱除鞑虏,光复汉家江山!”

    “孩儿恭祝父王旗开得胜,驱除鞑虏,光复汉家江山!”

    周岳颖纳了一福,陈文的长女陈馨若和长子陈新华则拜倒在地,恭送陈文出征。

    妻子女儿行礼,陈文转过身去,一抖身上的披风,大步向前。内院的大门洞开,跨过了门槛,内阁自首辅大臣钱谦益以下早已尽数在此等候,就连张煌言也没有例外。

    “臣等恭送监国殿下出征,恭祝监国殿下旗开得胜,驱除鞑虏,光复汉家江山!”

    不比妻女,陈文双手搀起了已然满头白发的钱谦益,继而向众人道了一句免礼,才对钱谦益言道:“牧翁,孤出征期间,朝中庶务便有劳您多费心了。”

    陈文对钱谦益向来是礼数周全,不提此人在那些年的水太冷、头皮痒的段子,陈文来到这个时代,看到的更多是这位老人尽心竭力的为抗清大业奋斗的身影。便是他,也在这其中获益良多。

    事实上,对于钱谦益而言,一开始也并未很是看重陈文,在他看来,楸枰三局,其关键还是西南的西营大军,其次则是他的弟子郑成功的水师截断长江,陈文最多是起到牵制江南清军的作用,仅此而已。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南明军,孙李内讧、刘文秀因保宁之败而被投闲置散,郑成功虽说得蒙陈文分担走了浙江和江南的军事压力,但是随着靖南王府移镇也很快便进入到了对峙阶段。

    反倒是陈文,先是破衢州,除浙闽总督陈锦;其次解四省会剿,破老牌汉奸石廷柱及八千汉军八旗;再次击四明山,救黄宗羲等人于危难,并且于四明湖畔大败达素,剐浙江提督田雄,以慰第一次四明湖之战的殉国者们的在天之灵;复次于玉山击破东南经标,继而攻陷广信府,在收复江西,促成闽粤巨变的同时处死了大汉奸洪承畴;最后更是来了一把两蹶名王,将满清最后一位在辽东时便已是旗主的亲贵大王郑亲王济尔哈朗和新生代最负盛名的王爷岳乐击杀,献祭于孝陵。

    这一路走来,陈文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打出了一片天地,给了天下人以驱除满清夷狄之希望。而他亲眼看着这一路行来,也很明智的选择了无条件与陈文合作,甚至被那些东林余孽蔑称为是陈文豢养的老狗也在所不惜。而这么长久以来的支持,也让他得到了内阁首辅大臣的官位,总算是坐上了他从崇祯朝便梦寐以求的宝座。如今的钱谦益,早已重新束发,穿上了汉家官服,也算是于愿足矣。

    “监国殿下放心,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话还是免了,待孤光复汉家旧地,我等还要设法恢复民生,届时也少不了牧翁的大才。”

    越过了钱谦益,便是两个内阁次辅,审官部的尚书孙钰和度支部的尚书王江,他们是从大兰山便作为陈文的支持者的,尤其是孙钰,一路走来,亦步亦趋,更是从未有过丝毫的动摇,哪怕是在曹从龙之乱中为乱军用刀架在脖子上也是坚定不移。

    对于他们,乃至是在后面的那些追随他多年的官员,陈文无需多言,仅仅是点了点头,他们便能明白陈文的心意。

    通过了这些官员的人群,陈文继续前行,一路直行,监国齐王府的正门吱呀呀的打开,待他走出去的时候,监国齐王府卫队已然跨上了战马,青年近卫师的先头部队也已经赶到了广场前的大道。

    “出兵!”

    陈文翻身一跃,跨上了那匹缴获自济尔哈朗的北地名驹。雄健的战马骄傲着昂着头,没有因为陈文的体重和沉重的盔甲而有丝毫的反应,继而在陈文的驱驰之下向着远处仪凤门码头而去。

    “万胜!”

    “万胜!”

    “万胜!”

    “……”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盖世名将走在最前方,忠诚的监国齐王府卫队紧随其后,整齐划一的青年近卫师高唱着战歌,追随着他们的领袖奔赴北伐战场,也走向那彻底改写历史的瞬间。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心

    永历十三年九月初一,陈文亲率青年近卫师渡过长江,向既定的集结地扬州进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则,在南京参谋司制定的集结序列之中,自牛首山训练大营出发的老年近卫师和青年近卫师并非是第一个抵达扬州的部队,但却是进攻号角的吹响者,因为这两支部队乃是陈文面对新军的最大底牌。

    “禀告监国殿下,金华师和江都师已经在淮安府的前进基地完成集结,永嘉师也已经做好了渡过淮河的准备……”

    原本驻扎在淮南的这三个师是对于淮北最为熟悉的部队,他们的探马屡屡渡过淮河探查,对于淮河以北有着更为清晰的认识。当然,有着沙盘和地图的存在,随军参谋司也能够对淮北的情况有一个足够的认识,但是此乃北伐之始,由这些部队出战也是最为稳妥的。

    “丹阳师、大兰师和四明师正在赶往前进基地的路上。另外,豫章等师正在赶来扬州的路上,预计半月之内即可达到。”

    等待永历朝廷的消息的同时,陈文也在对北伐进行着准备,甚至可以说,从收复淮南以来,陈文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了北伐做准备,而这些也仅仅是最后的准备罢了。

    “此战,我江浙王师兵分三路,孤亲领之淮南一线乃是重中之重,大军云集至此,不日即将出兵北伐,诸君严守职责,将错误降低到最低,虏廷岂可当我王师之一击?”

    “末将等谨遵监国殿下令谕。”

    北伐战争正式拉开序幕,陈文反倒是没了此前的各种忐忑。能够做的已经都做到位了,甚至在出发前几天,郑泰也闻讯而来,转交了二十艘大海船作为福建明军的支援,同时以私人名义捐赠了二十万两白银的军费。

    舰船的转让,此前陈文进军泉州时与郑成功有约,郑成功表示可以出动福建水师参战。奈何如今郑成功还在与荷兰人以及大肚王国的土著们争夺台湾的统治权,水师难以轻动,却也无可厚非。至于郑泰的捐赠,倒更像是郑泰在郑成功北伐失败后产生了对未来的怀疑,所以转而下注于此,一如历史上郑泰在南京之战到郑成功病故这短短的三年功夫就私下向日本转移了四十余万两白银那般。

    西营的秦藩、蜀藩各部,四川的川军和大顺军余部,如今的郑泰,人心如此,就算是永历、李定国和郑成功未必真的能够甘心,他们也已经没有阻止陈文的力量了。

    当然,北伐的日期,其实陈文还可以拖后一些,比如明年的春天,南方将士受到气温的影响也会减少一些;比如后年年初,顺治历史上就是死在了那个时候。甚至无论是否是真的病死了,到了那个时候,制海权在手,满清也将会被削弱得无以为继。弄不好,在那之前满清就已经耗不下去了,派出新军南下到淮南与江浙明军决一死战,那样在更为熟悉的地区作战,军事上的胜算也会更大一些。

    但是,气可鼓,不可泄。陈文早已决定了在这段时间北伐,大军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且,到了明年他在金华进行的第一批善后大借款和征虏大借款就要到达还款期限,接下来的几年的财政压力都会更大上一些,早早完成北伐便可以降低一些财政压力,哪怕对于如今的江浙明军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更何况,陈文在大兰山上定下的规矩,从军服役十年,明年秋天和后年春天就是大兰山上的第一批和天台山上的将士退出现役的期限,哪怕是这些人早已都是军中的将校,不可能出现大量的退伍现象,陈文也不打算为此干扰到正常的节奏。因为光复北方数省之后,大量的吸纳北方籍贯的士卒,包括西营、闯营的人马也是势在必行的,那时候掌控全国的齐王府也不应该是纯粹由南方人组成的了,她代表的将会是整个中国。

    “永历十三年,今年是历史上郑成功北伐失败的那一年,同样崛起于东南,我将逆转未来!”

    陈文的目光遥望北方大地的同时,天津卫小站的武卫右军大营之中,刘成同样在遥望着南方的大地,并非是思乡之念,只缘秋日渐寒,南方的风声愈加凛冽,哪怕是还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他也已经嗅到了一些风色出来。

    最近的几个月里,武卫右军的武器装备先后列装完毕,实弹射击训练也正式启动了大半个月了。只不过,武器送抵,其中的火铳实在差强人意。

    倒不是武器质量上有问题,清廷的屠刀在手,天津机械制造总局的工匠们虽然劳动积极性底下,但也不敢在这上面出幺蛾子。

    武卫右军是新军五军中的最后一军,也是唯一一支主帅并非满洲亲贵的新军。平日里,武卫右军便因为刘成这个汉人抬旗的奴才而备受歧视,武器甲胄的列装计划都是排在最后的。奈何武器来源繁杂,实在是对战斗力颇有影响。

    新军使用的鲁密铳,清军此前在辽东战场和入关后的福建、广东有过缴获,其中还能使用的大多都进了库房等生锈,因为鲁密铳比之鸟铳的规模数量实在差距甚大,清廷也没有太多的资源投注于此。但是等到新军组建,那些还能用的鲁密铳便成了禁卫军的训练器械,而随着清廷开始投入资源去大规模制造鲁密铳并且列装禁卫军的时候,这些濒临报废的武器才又重新关进了库房。

    江浙明军厉行打击走私,清廷从南方获得的物资登时就被砍掉了大半,虽然偶有走私船只前来,但是物资数量稀少不说,其中还多是南方的奢侈品,于军国毫无裨益。如今武器装备生产速度赶不上训练进度的事实存在,天津厂也是竭尽全力的紧着拱卫军以及武卫中军和武卫左军,至于武卫右军,那批封存起来的破烂便被过来暂时使用了。

    这些即将报废的武器,刘成连实弹射击都不敢使用,只能让士卒们拿着那些老爷货去操练装填。

    抛开这些大多不能用于实战的,上次张道澄提到的日本铁炮倒也送来不少,迄今为止,一个镇就此完成了装备。质量上还不错,看得出是精工良匠打造的,很可能是日本人自用的武器,就是纯手工打造,大小形制几乎没有两把是一样的,士卒使用起来很受影响。

    见过了江浙明军军工司的标准化武器,这些东西让刘成实在是别扭。然则天津厂虽然也是在尽可能的进行标准化,但是生产速度优先,实在是让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从老古董里挑出来的一些达到质量标准的老式鲁密铳、从日本购买来的铁炮、从南方和澳门乃至是泰西走私来的火绳枪、天津厂里汉人工匠和朝鲜工匠打造出来的制式武器,如今的武卫右军虽说是列装完毕,但是这“万国牌”的武器,总让刘成感觉他带着的是一群等待清廷施舍的乞丐,而非是一支响当当的新军。

    “堂堂占据着半壁江山的北朝大国,如今连新军的武器都没办法统一,真特么就是个笑话。”

    无奈归无奈,刘成却也知道,有此待遇也只有他率领的这支武卫右军,其他四个支新军都是清一色的天津造,他这个汉人的身份就算是抬旗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永远只是个被人瞧不起的奴才,仅此而已。

    回到大帐,估算着武器的更新换代速度,刘成便是一个劲儿的挠头,奈何心中焦急,但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如之奈何。

    过了好半天,刘成干脆也不继续跟这些东西较真了,出了大帐,干脆到营中巡视各镇训练,起码看着这些士卒的武器熟练越来越高,队列越来越整齐,付出有了回报,心里面也要好受许多。

    武卫右军前四镇是汉军旗组成,占据着大校场和各镇的小校场,第五镇是高丽八旗组成,其中有些人连汉话都不会说,也听不懂,全靠军官接受汉话军令再用朝鲜话来给部下们下令,很是别扭。

    刘成先奔着第五镇去转了转,第五镇的统带金正仁原本就是个邦子贱民,在朝鲜时靠着带头降清帮着清军杀朝鲜人一步步提拔起来的,在高丽八旗里也是个狠角色。不过第五镇在武卫右军之中的战斗力,于刘成这样的明眼人看来却是最为差劲的,甚至比不少绿营精锐都要差,倒是欺负老百姓的本事不小,连满蒙八旗和老牌汉奸都全然比不上,也算是一朵奇葩。

    这些高丽八旗在直隶圈了地,也都是有产者,和其他八旗军一样,附和陈文以前讲过的那个有恒昌恒业者有恒心的道理。只是每日看来,好像长进都比汉军八旗要差上不少,日积月累下来,差得就更要多了。

    或许,人种有问题吧。

    摇了摇头,刘成与金正仁训了几句话,要他加强对部下训练的督促,便转头回返大校场去巡视第一镇的部队。

    走在路上,刘成始终在想着金华的新兵训练营。新军为了尽快的形成战斗力,首先便在凝聚力上下手,分别训练,而不是组建训练大营,减少了磨合时间,但却也导致训练效果参差不齐,也是有得有失。

    “任重而道远啊。”

    刘成叹着气,远处的大营营门方向,一众人马正回返大营。

    刘成知道,这群将士是第三镇的人马,自从驻扎此间,他就借着打击乡间义军的旗号对天津卫城周边进行劫掠。

    小站的屯田历来受到骚扰是事实,天津卫乡间多有小股义军活动也是事实,刘成要做的就是给他觉得还算肥的倒霉蛋一个密谋反清的罪名,然后派军队去“剿灭”,缴获方面除了分与部下,便是贿赂朝中官员和上缴内务府,总要把事情做得周全了才能长久不是。

    “今天的收获如何?”

    刘成笑眯眯的说来,那个带队的武将连忙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数,对刘成也是一脸的尊敬,甚至是谄媚。

    “托总统的福,缴获颇丰,这口肥羊原来在前朝时是走过海的,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油。”说到这里,武将已是满脸的淫笑,看样子除了油水,还有些额外的收获。不过此人也不敢在刘成面前提女色上的事情。刘成是额驸,家里的母老虎虽说是也是个汉人抬旗的,但是却是皇太后的干女儿,架势一点儿也不让真格格。

    前些日子他们就听说了,母老虎过门,刘成府里侍妾就被沉了井。虽说这满女入门,汉女就得去死是常事,但是一个亲爹战死、部将星散的落架凤凰都敢对刘成这个正得势的红奴才如此,那个刘总统和皇上是同靴兄弟的传闻,弄不好还真是真的。

    当然,刘总统顶子的颜色可能不太好看,可是对手下人却从来是厚道非常的。只要是听话,刘成总有办法让他们得到额外的生发,现在武卫右军的五镇人马里面,绝少有说刘成不好的,甚至更有不少像他这样的反倒是觉得刘成比那些满洲主子更加合他们心思的。

    “总统的那份,末将已经叫人准备妥当了,一会儿就送到大帐,请总统鉴赏。”

    “嗯。”

    对于武将的态度,刘成很是满意。于他而言,这就是军心归附,现在还仅仅是在天津卫的乡下这样的穷地方,等日后打败了陈文,到了南方少不得学一学那马进宝的手段,钱财还不是哗哗的往头上砸的?

    等到了那时候,只怕就算是清廷想要截了他们的财路,这些尝惯了甜头的家伙们也未必不敢对清廷调转枪头。尤其是平日里还要被那些满洲人和蒙古人分走大半的缴获,矛盾的爆发便是迟早的事情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就是这个道理!

    “缴获分给将士们作为酬劳的,叫将士们妥善存放,不要再闹出那等偷鸡摸狗的龌龊事,本总统看得闹心。至于俘获的女子,尔等留下的也不可入营。乱了军法,到时候本总统也不好向皇上说情。”

    “末将遵命,请总统放心,末将一定安排妥当,不让总统为难。”

    缴获大半是要上交和分润的,汉军旗的武将都是当初跟着满蒙八旗抢多了的,这方面都是有见识的,做不出那小门小户扣扣索索的事情。几次下来,刘成早已放心,吩咐了李之芳妥善安排好上缴和分润的事情,他便继续巡视各镇的训练情况。

    出去劫掠,是刘成的一种奖励机制,想要获得机会,就要听话,而听话的标准,就现在而言便是训练的成绩。这一点,便是穆里玛也是无话可说的,因为新军的训练成效直接关乎着族群的存亡,一些汉人地主受损,总好过新军训练效果不足以应对江浙明军吧。

    想到这里,尤其是最近的顺风顺水,刘成的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了些许笑意。然则南方的大山依旧压在他的心头,心中忧虑,这份欣喜也没能让他的心情转好太多。而且随着入夜时分的一骑快马入营,南方那座名为陈文的大山更是登时便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御前会议

    接到圣旨,刘成便向本军的协统穆里玛和幕僚长李之芳交托了军务,连夜赶回京城,参加乾清宫的御前会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济尔哈朗战败的那天起,刘成就清楚的认识到,每过去一天,距离陈文北伐就要近上一天。这个认识,不光是刘成有,清廷的亲贵高官们都很清楚,所以他们在得到了刘成的倡议后便有志一同的攻略朝鲜、组编新军、兴办天津机械制造总局。

    一应举措做下来,清廷收获了对吴三桂反正的迅速镇压,着实的续了一波命,但是南方的威胁日渐增大,尤其是细作和走私商人传来的消息,情况始终让他们不容乐观。

    这几年,陈文先后吞并了刘清泰、耿继茂、郝尚久、尚可喜、范文程以及孙可望在湖广南部的大片地盘,占领区扩大了一倍以上。

    实力提升,从地图上最是明显,而且最可怕的还是,去年陈文在苏州打击江南士绅的手段,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动辄价值几千万两白银的货物,短短的大半个月的时间而已,说用来就用来,直接把江南士绅的肚皮撑爆了。刘成很清楚的记得,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从顺治到几个旗主王爷,再到那些八旗权贵和朝中重臣,哪一个不是惊得半晌没缓过劲儿来。

    南方的敌人越来越强大,清廷能够寄希望的无非是新军一途,所有的资源都要倾注其上,为的就是等陈文北伐时好利用北方的地形和新军的战斗力来给江浙明军来一把团灭,唯有消灭了江浙明军的北伐主力,他们才会再度拥有并吞江南的可能,一切才能迎刃而解。

    心思满满的都是江浙明军北伐的身影,刘成快马加鞭,更是不分昼夜的赶回京城,唯恐会耽误一分一毫的时间。

    京城与天津卫小站之间相隔三百余里,刘成只用了三天不到的时间就匆匆的赶了回来,速度之快,就连顺治也是为之一惊,继而便赞赏起了刘成忠心为国的情操起来。

    “皇上过誉了,没有大清,没有皇上,就没有奴才的今天。奴才敢不尽心竭力,以报皇上的知遇之恩。”

    刘成伏在乾清宫的地上,说着这些表忠心的话语,顺治坐在龙椅上,对此很是满意。刘成如今是以额驸的身份领新军一部的亲贵重臣,尤其是其人更是江浙明军那边叛降过来的,清廷针对南方的一切决断都要,也必须征求其人的意见才能放心,否则胜算总要降低太多。

    如今刘成比预期的提前赶回,顺治也连忙召集了御前会议。很快,朝中各旗的旗主王爷、权贵重臣竞相抵达,顺治给各旗的旗主王爷备了座位,同时也给刘成这个额驸留了个座位,登时也是人人侧目。

    “各位王爷在爱卿赶来之前已经得到了通报了,爱卿看过这份奏报,朕这里还有最新的报告,正好拿出来议上一议。”

    报告的内容有二,其一便是陈文有望被册封监国,这个消息传开,也被清廷潜伏在南京的探子获知,辗转传递出来;而其二则是江浙明军向扬州和淮安这两处集结基地和前进基地的粮草囤积量增加,淮河南北的探马出击频率增加。

    这两个事情,其意味着什么,几乎是不问自明现在就连清廷也是知道,明王朝已经去日无多了,陈文既然接受了监国的桂冠,但却没有急着称帝,显然是要拿满清的尸身作为登上至尊位的垫脚石,北伐恐怕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准备阶段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拖着疲乏的身子进殿,直到这封奏折到手,刘成只觉得是登时便精神百倍,疲倦随之消逝不见。细细的看过了这份奏折,刘成也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随即便恭恭敬敬的将奏折还给了在旁等待的吴良辅,继而向顺治和在场的亲贵们说起了他的看法。

    刘成的看法与他们此前商议的没什么两样,甚至可以说是更细致一些,因为比起他们,刘成对于江浙明军的动员机制更为了解,陈文对于这些东西绝少有隐瞒的习惯,此人几乎都是明目张胆的准备妥当,从来不畏惧于对手的人数更多也要与其展开会战,从战术上的胜利来实现战略上的扭转。

    “……从四明山殿后战,甚至可以说是从陈逆为王逆策划第一次四明湖之战的时候,他便对主力会战有着特殊的兴趣。历次作战,陈逆绝少有避免主力会战的时候,常常是直接带着军队扑上去与对手决一雌雄。”

    “以前在天台山上,陈逆与奴才以及其他军官讲课的时候提到过。越是弱小就越是会选择游击战,避免主力会战,妄图靠着积少成多的方法来实现实力的强化;相对的,越是强大的一方就越是倾向于主力会战,一战定胜负,才能够尽可能大的实现对胜利果实的消化。而陈逆虽然历来都是兵力较少的一方,但是他坚信他训练出来的军队更加强大,所以他才会如此选择。其人狂妄是真,但才具也是时所罕有的。”

    能力之外的才叫狂妄,能力之内的则是艺高人胆大,刘成的分析,给足了清廷的亲贵们面子,因为这些家伙的亲朋友好多有是陈文的手下败将,甚至其中更有不少人直接就被陈文阵斩于江浙大地。

    刘成说罢,一众的亲贵重臣若有所思。待到片刻之后,顺治才将新的奏折拿出来,着兵部汉尚书朱之锡当堂诵读与众人。

    “……现已确认,浙匪牛首山大营参训的乃是两支新近组建的贼兵,一曰老年近卫师,一曰青年近卫师。两部于九月初一已启程出发,目标江北……”

    “老年近卫师?这是个什么东西,别是浙匪找了一群老头儿来打仗的吧。”

    富绶的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这位迄今为止也不过是参与了灭国朝鲜和平叛吴三桂两战,且表现平平的王爷能够亲领一支新军,全然是满清人才凋零已极与富绶的旗主王爷身份两厢皆在所致,并非是此人真的有多么强的能力。

    笑话说完,大殿中默然无语,弄得富绶很是下不来台。眼见于此,顺治只得开口言道,就着这个话题把话引下去,总好过彻底的冷场。

    “朕以为,这老年近卫师,十有**是浙匪老兵组成的。”

    “皇上所言甚是,当是浙匪中的积年老匪组编而成,旗帜上都用了蟠龙,定是那浙匪陈逆的杀手锏。”

    富绶平日里便与他们这些平定吴三桂叛乱的主帅副帅们不和,但皇上主子说话了,奴才总不能不给这个面子。此间屯齐把话茬接了过来,随即便看向依旧若有所思的刘成,等待着这位“专家”来给大伙儿答疑解惑。

    “额驸?”

    “奴才在。”

    “你以为如何?”

    刘成的思索是顺治看在眼里的,此间问及,后者也只得起身回道:“奴才以为,皇上所言甚是,必是那浙匪麾下的老卒组成。奴才记得,当年浙匪陈逆就有一支直属部队,后来扩编为近卫营,如今的近卫师当是同样的道理。”

    有了旧事在前,一切就显得合情合理,众人也是心悦诚服。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也不能理解,陈文其实是一百多年后的一位欧陆战神的粉丝,只不过他的这两支部队是同时组建的,无法按照组建时间来区分先后,再加上组建的目的、追求的效果都截然不同,所以才会取了这么一个怪里怪气的名字出来。

    刘成对此稍加解释,便不再提及,转而向顺治言道:“奴才以为,这两支军队的名号确是可以作为区分,但也须得注意其编制、武器、战法这些方面。陈逆既然专门安排了一个守卫森严到了根本没办法渗透进去的训练大营,那么这两支军队必然将会是他的杀手锏!”

    此言既出,在座众人登时便将目光投诸到了朱之锡的身上。朱之锡刚刚被富绶打断,如今目光汇聚,他也连忙接着念了下去。

    “……老年近卫师为骑兵编制,武器以马刀、骑枪为主,其他因距离过远,未能尽数得悉,后续继续跟进。青年近卫师主要为步兵编制,兼有少量骑兵,步兵俱为火铳手,无有长矛手存在。另,青年近卫师携带之火铳,无有火绳,甚为奇怪。”

    有了这个说辞,在座众人也就确定了下来骑兵乃是这个时代的战争之王,如满清军中,虽说战马数量很多,军中也多以下马步战、上马追击为主,但是骑兵俱是军中骄子。别的不说,那些巴牙喇兵从来都是以骑兵为主要战斗方式的。

    既然老年近卫师是骑兵编制,那么老兵组编也就没什么好争论的了。江浙没有适合的养马地,骑兵当然是由老兵组成,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只是说到青年近卫师的奇怪之处,却并不似前者那般了然了。

    “没有长矛手,何以拒马,就靠那些,那些铳剑是吗?”

    “还有那个,连火绳都没有的火铳,怎么打火,是不是探子看见的时候,上面没装火绳吧。”

    “八成如此,没上阵,夹什么火绳。”

    “……”

    亲贵重臣们你一言我一语,问题层出不穷,但最后却也都落在了刘成的身上。只是到了这一次,刘成就已然不再仅仅是若有所思了,而是真真切切的将恐惧传播开来。

    “那东西就是没有火绳的,它叫燧发火铳,是一种不需要火绳便可以击发的火铳。浙匪研发多年,军中早有使用,只是生产速度受限,残品率高,成本也远高于普通火铳,甚至一把燧发火铳的价格能够购置三把普通火铳,所以一直没有普及,只是留给少量精锐部队使用。如今看来,这大概就是他的杀手锏了。”

    刘成说了一溜够,大多数的亲贵重臣还不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济度作为禁卫军的总统,原本那个新军编练衙门的总理大臣,对于武器还是有一定认识的。没有火绳,直接激发,意味着装填和发射的步骤要少上好几步,射速必然会得到提升。

    “不用火绳,一定能击发吗?”

    富绶不可置信,但却也无意间的说到了点子上。刘成就着这个问题,便向众人解释道:“燧发火铳是用复杂的扳机配合火石击发火星子来点燃火药,浙匪使用的是颗粒化火药,威力更大,但是击发不能确保一定。这是问题,至少奴才在浙江的时候是这样,只是现在还是如此与否,就不好说了。”

    “陈逆如此,大抵是想要借此来发挥火铳的威力。这个思路和咱们新军师法泰西的战法与之西班牙方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只是他太过对铳剑放心了,这怕是一把双刃剑,就看谁用得更好了。”

    由表及里,由武器的使用,鳌拜很快就意识到了战法的不同。新军组建,他可以说是满清亲贵重臣中除去刘成以外最为了解战法本质的,古斯塔夫方阵能够淘汰西班牙方阵,就是因为她可以更好的发挥火铳的威力。

    根据汤若望的说法,如今的欧陆大地,列国俱是师法瑞典。古斯塔夫二世这位北欧雄狮的变革早已为欧陆效仿,战场上也都是这般战法对决,乃是如今世界最为先进,威力也最为巨大的战阵。

    师法泰西,最初的西班牙方阵为陈文所破,但江浙明军的伤亡也是历次最高的。泰西战法对于江浙明军的战法有他山之石之效,所以清廷才会选择古斯塔夫方阵。而事实也证明了,这等当世最为强悍的战法确实威力巨大,吴三桂就是最好的证明。

    满清学习泰西战法,如刘成、鳌拜乃至是济度这样的人物,能够理解战法的核心思想,已是殊为不易。如今根据他们的经验,意识到了双刃剑的可能,心中有了成算,恐惧也就不似刚才那般巨大了。

    “这铳剑,当是火铳手自卫的兵器,朕以为还是给新军准备为好,有备无患。”

    “皇上,奴才见过浙匪的套筒式铳剑,是要改造火铳才可使用,以着天津厂如今的产能实在没办法赶上进度。奴才觉着,不如插上一根枪头,当也可以奏效。”

    新军此前未火铳手准备的自卫兵器与陈文那时一般无二,俱是给步兵配上一把腰刀。但是现在既然陈文的军队有了,他们给新军准备着,也诚如顺治所言的那般有备无患。

    不过刘成此番谏言,除了事实如此,这里面也是有着私心存在的。他的武卫右军武器还没有彻底完成换装,还是万国牌的,为此浪费产能第一个吃亏的就是他,但枪头则只要有一群木匠即可。

    铳剑的生产决定下来,刘成也是暗自叹了口气。如今的天津厂的状况,他是亲眼所见的。这些年说是师法欧陆,事实上也只有在战法以及天文等无关紧要的方面触及,欧洲的制度与清廷的奴隶制不符,也没有像历史上那般表现出跨时代的优越性,他们在制度上的改良,尤其是以天津厂为首的新政上面,更多的还是在向陈文学习。

    只是学来学去,但却始终只能学个表面。别的不说,以着天津厂的资源,若是有军工司那般,甚至是一半的效率,这么长的时间,武器也早就应该完成生产了,更不至现在这般临时抱佛脚。

    事已至此,刘成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边的情报通报结束,御前会议决定静待其变。有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便宣告结束。只是没等刘成起身告辞,顺治却说出一句让他差点儿晕倒在地的话出来。

    “大战在即,朕决定,任命额驸为御营幕僚长,协助朕指挥新军迎战浙匪。至于武卫右军,暂且交由内大臣遏必隆统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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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354/ 第一时间欣赏永历四年最新章节! 作者:张维卿所写的《永历四年》为转载作品,永历四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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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介绍:
永历四年九月,清军为彻底击败盘踞于舟山群岛的鲁监国系统明军,先期围剿与其势同犄角的四明山反清武装。是役,清军在击溃当地明军主力后进行了血腥的洗山的行动。 自此之后,一度由于满清的民族压迫而人口激增的四明山地区再也无力组织起大规模的反清武装,而四明山的陷落也直接导致了一年后的舟山之战中鲁监国系统明军的孤立无援,以及浙江反清大局的彻底败坏。 永历四年七月,穿越者陈文意外的出现在此地,在这片抗倭名将戚继光曾经护翼过的土地上以重建戚家军的名义重新开启几十年前被强行打断的中国军事近代化之路。 自此之后,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拯救斯民,重建华夏文明! 书友群:519264778永历四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历四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历四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