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兴明讨虏(中)
吴三桂在西宁卫取得了大捷,紧接着便向汉中方向派出了信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吴三桂所部,则径直向东,一路直奔着兰州重镇而去。
从西宁卫城到兰州府城,不过是四百来里地的路程,吴三桂所部骑兵穿着破破烂烂的盔甲飞奔而去,很快就赶到了兰州府城。
一直以来,吴三桂都是满清坐镇西北的定海神针,如今硕果仅存的一个汉人王爷,哪怕是兵溃如斯,在汉中也掌握着不下四万的前关宁军,在西北地面上称得上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就算是朝廷也不得不供着这位手握重兵的王爷,兰州的官员们又哪敢置其于险境。
既然如此,此番吴三桂亲领着大军仓皇而逃,背后数里地便是追兵的烟尘,兰州府城当即打开城门,请吴三桂入城协防,同时也是要免了见死不救被清廷问责的可能。
然而,吴三桂大军入城之后,很快就以接掌城防为借口控制了城池,随即败给了追击而来的张天福所部,只得举兵东向,在前往遥远的西安府的官道上继续上演着追逐的戏码。
兰州莫名其妙的被叛军攻陷,吴三桂再度仓皇东窜,并且依仗着所部骑兵与渭水的航运能力以着极快的速度向东逃窜。
只是,吴三桂的大军走得快,但却快不过流言蜚语。平西王惨败西宁卫,整个陕西很快就风声鹤唳了起来,各条道路上几乎没过多久就传遍了张天福引漠西蒙古一部入关,在西宁卫大败吴三桂,进而开始席卷陕西的惊天奇闻。
漠西蒙古,主要活动于后世的新疆、中亚、青海以及西藏一带,有准格尔、和硕特、土尔扈特等部存在。
这里面,土尔扈特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西迁,历史上还会来上一把东归,但是于今时却是不可能出现在陕西的。剩下的两部,准格尔雄踞新疆中亚,和硕特则占据青海、西藏,皆是一方霸主,谁也没有胆量保证他们不会趁着大清衰败之际而举兵东进,尤其是准格尔部,更是具备这样的实力。
一片石的剧情再度上演,很多人在听过之后都直说是李自成给张天福托梦示警,吴三桂当年暗算李自成的报应来了,继而将消息越传越广。
消息疯一般的传播开来,从漠西蒙古一部,到漠西蒙古,再到漠西蒙古与漠北、漠南蒙古各部达成联盟,推举一个成吉思汗的后裔为大汗,要杀入汉地,消灭满清和南明,从而实现重建大元帝国的伟业!
道路上的传闻是越传越吓人,仿佛第二天一早就会有百万蒙古铁骑南下了一般。就在这人心惶惶之际,吴三桂的大军从兰州府到巩昌府再到凤翔府,所到之处,呆不了一时半刻就会被“蒙古铁骑”和张天福的大军攻陷,几乎是重现了当年吴三桂领清兵入关时的那般风驰电掣。
“王爷,如此轻而易举的攻城略地,实在是痛快,痛快啊。”
由西向东,一千五百里路,所到之处,所过之城无不是轻而易举的拿下,现在西安就在眼前,那可不光是陕西的省会城市,更是堂堂的六朝古都以及满清如今硕果仅存的驻防八旗陕西西安右翼四旗的驻地,满城里还有两千满蒙八旗和数倍于此的满洲、蒙古的随军军属,可以说是整个大西北最为重要的城池,没有之一!
“是啊,这般轻易,实在是不可复制,只怕是到了西安那边的时候,就未必会再上当了。”
一招鲜,吃遍天,不是不可能,但是谁也是傻子,像他这样的新鲜手法却是存在时效性的,要不是骑兵一路飞奔,要不是他的身份地位迫使着那些官员不得不放他进城,只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果不其然,待吴三桂大军赶到西安城下,陕西巡抚陈极新亲赴城头,婉言拒绝了吴三桂入城的要求。
面对紧闭的大门,吴三桂知道骗局已经无法继续了。现在是陈极新为防生变而采取的保守措施,还是此人已经看穿了他的把戏,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城门不开,他也没有必要等张天福到来后再在城下演上一把,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西安守军是否已经看穿了他的把戏。
“这位陕西巡抚陈极新,本王倒是见过,老朽昏聩,看那面相也不像是个狠角色。别的不说,若是效法一回靖难时的山东布政使铁铉铁鼎石的话,只需置一千斤闸,本王就算是没有被砸死,一旦陷入城中,对上那几千满蒙八旗也是死路一条。”
吴三桂满脸的庆幸,想想此前的一路,危险也并非不可能发生,只是这富贵险中求,再加上各地守军都不多,而且还都是绿营他才会如此托大,现在面对正儿八经的八旗军,既然人家已经关门打烊了,杜绝了被骗的风险,他也只剩下了破门而入这一条路了。
“想当年成祖皇帝也是千斤闸突落,砸到马头才能幸免于难,今番王爷情状相仿,皆是福泽深厚所致,末将以为当为王爷贺。”
“当为王爷贺。”
夏国相一张嘴便把他的岳父与明成祖相比,众将听了也是一片的附和之声。这是乱世,兵强马壮就是资本。现在表面上看着是走向衰败的满清与蒸蒸日上的陈文对峙,其他人都只能浑水摸鱼。但是这乱世一天没有彻底终结,最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也很难预估,他们也未必是全无机会可言的。
现在的这支前关宁军集团,吴三桂以下的部将不是他的亲戚就是追随他多年的亲信,内部凝聚力极强,总比那些大西军那般的军头林立要更有前途一些吧。
恭贺之声过后,吴三桂却还要面临摆在面前的问题。现在既然他只剩下了攻城这条路,那就只有等待主力部队赶到。毕竟,他带来的只有这几千的骑兵,总不能用骑兵攻城吧。更何况,一路骗城而来,也是疲惫不堪,总也需要时间修整一二。
“有道是名不正则言不顺,是时候打出大明的旗号以名正言顺的与鞑子作战了,否则面对八旗军,将士们也未必能发挥全力。更何况,现在不借着明廷的旗号来攻克陕西,从而招揽人心,再继续打着鞑子的旗号,只怕等朝廷的援兵到了,咱们就要只能给人家打下手了。”
早在吴三桂策动李国英调动他的大军去参与针对张天福的会剿之时,吴三桂就已经派人南下向永历朝廷求援。算算日子,明廷那边也该收到消息了,若是现在他还不打出明廷的旗号来招揽人心,彻底控制住陕西的地方政权,那么等明廷的援兵抵达,他这般苦心筹划也就算是彻底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尤其是现在的局势,陈文全取湖广,领兵的主帅很有可能会是那位晋王李定国,以着李定国的威望,他即便是控制了地方政权也未必能压上一头,更别说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吴三桂此前向汉中派出信使,约定时间,如今他的女婿夏国相已经摆平了汉中的那一千汉军旗以及当地的其他绿营武装。根据信使的汇报,此刻正在领大军星夜赶往此间,用不了几日便可抵达。
数日后,在吴三桂的女婿夏国相、早在辽西时就追随左右的心腹重将杨、吴国贵等人的率领下,吴三桂的主力部队如期赶到了西安城下。接下来,张天福所部从武功县赶来与吴三桂合营,大军总算是聚拢到了一起,但是吴三桂的意图也彻底暴露在了城头清军的眼中。
对此,吴三桂没有掩饰的打算,第二天一早吴三桂便登台聚兵,眼看着数万大军就在眼前,胸中的豪情也是油然而生。
“将士们,当年奴酋多尔衮答应本王要为先帝崇祯爷报君父之仇,本王才开关引鞑子平灭闯贼。可是这十几年下来,鞑子剿灭了贼寇,却不肯退回关外,反倒是在关内大肆杀戮我汉家百姓,一如当年暴元南下时那般。”
“这些年,本王为李国翰等逆贼钳制,忍辱偷生,只为有一天能够重见汉家衣冠。如今大明已收复南京,满洲八旗在江南三战三败,奴酋济尔哈朗授首,损兵数以三十万计,旗丁已不足两万,灭族在即。本王与张总兵谋划,诛杀逆贼李国翰,此刻大军已光复陕西大半,正是重新举起大明的旗帜的时候!”
吴三桂以着最大的音量向台下的将士呐喊,待喊道此处,他更是从女婿郭壮图手捧着的托盘了拿起了一把剪刀,伸手捋过了后脑的金钱鼠尾,只是一剪子就将其剪了下去,随即高高举起,示以众人。
所谓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剃发令所致,没了这辫子便是死路一条。眼见着主帅如此,即便是再愚钝的士卒也能看明白吴三桂刚刚所言以及接下来所要做的到底是什么!
剪了辫子,吴三桂当即在台上便脱下了满清赐予他的这一袭土黄色的团龙龙袍,继而露出了内里的汉式内衣。在身边亲兵的帮助下,吴三桂很快就换上了明军军官的军服和甲胄,这是他早已准备好的,更是他很多年前就曾穿过的那个样式。
“将士们,这套衣甲乃是本王出任山海关总兵时先帝所赐,这些年本王一直珍藏在府中,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穿上这衣甲。”
一支数万战兵的清军之中,主帅却换上了明军的军服、甲胄,接下来随着吴三桂将此话说完,平西王的大旗也缓缓倒下,同时另外的一面大旗则被缓缓的立了起来。吴三桂麾下的关宁军识字的不多,但是随着吴三桂的呐喊,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快就明白了新的帅旗上到底写的是个什么。
“本王,原镇宁山海关总兵官,今总统天下水陆大师兴明讨虏大将军,汉中王吴,奉皇明天子密诏,起义兵抗击蛮夷,恢复汉家江山,誓诛奴酋于军前,献首级于孝陵,以慰皇明列祖列宗之在天之灵!”
“万胜!”
“万胜!”
“万胜!”
“……”
汉中王的王位是永历朝廷在几年前册封于吴三桂的,单方面而已,吴三桂并没有接受,如今誓言举兵反清,更是将不肯投降的川陕三边总督李国英和被俘的几个八旗将领拉出来祭旗,这个郡王的爵位正可以拿来邀买人心。
大军在临时的校场上举行了剪辫子的仪式,数万大军,连同那些辅兵都要把辫子剪了,以示与满清势不两立的决心。
相比陈文秉承了隆武帝关于“剃发是难民、留发是顺民”的原则,对普通百姓,甚至是临时召集的辅兵都没有进行强制剪辨,如今江浙百姓的蓄发都是自发的恢复汉家衣冠,是对江浙明军的信任,更是对这个时代汉家衣冠还远没有淡出人们的记忆的明证。而吴三桂这边,普通百姓还涉及不到,但是对那些强征来的辅兵,却是必须与战兵一起把辫子剪了,似乎不这样他就无法放下心来。
数万大军连带着更多的辅兵一起剪辨,场面之壮观,在场的这些新晋明军们左右相望,士气更是昂扬,欢呼之声不绝于耳,不知道的还以为关宁军为此已经准备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
不过,吴三桂虽说是从陈文诛杀洪承畴起就准备了多时,但基本上都不是明面上的,辫子是剪了,旗帜也换了,但是数万套明军军服却是仓促之间无法准备妥当的,眼下也只能是在清军军服、甲胄的基础上,一人在脖子上系一条红巾,以此作为区别。
这样的状况不能持续太久,尤其是西安尚未攻陷的今天,吴三桂更是要为此番举兵反清达成一个阶段性的成果唯有全取陕西,连接四川,引西南明军北上才能拥有与清军对抗的实力。当然,坐观风云了如此长的时间,吴三桂也并非没有杀手锏,只是要等关键时刻才能使用出来。
大军准备停当,吴三桂立刻调派人马,由张天福所部外加王屏藩所部进攻城北的安远门,杨、胡国柱领一部人马进攻城南的永宁门,他则率领数量上与另外两支偏师大致相同的“主力部队”负责进攻城西的安定门,唯独放开了距离西安满城最近,也是城东唯一的城门长乐门,以着围城必阙的兵家铁律来展开对西安府城的围攻。
吴三桂的意图很明显,逼迫陕西西安右翼四旗弃城而逃。这样一来,西安这个省会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而没了城池的保护,这支驻防八旗面对吴三桂的优势骑兵,能够逃回去的也不会有多少。
这对吴三桂而言称得上是最优解,然而,这支八旗军的主帅,坐拥陕西西安右翼四旗的两千满蒙八旗和府城内的驻军以及近日来援的上万陕西绿营,这位昂邦章京并不打算就此逃窜。别的不说,满城里的那两万眷属是百分之百逃不出关宁军的魔爪的,而且吴三桂的排兵布阵也并非没有弱点可言。
“江南的那个姓陈的蛮子本帅或许不是对手,但是就凭吴三桂这厮也敢在满洲大兵面前耀武扬威,反了天了。明日一早,本帅就亲提大军去与吴三桂这个狗奴才决一死战!”
第六十三章 兴明讨虏(下)
昂邦章京能有这等底气,那是因为当年吴三桂敌不过李自成的大顺军,剃了发跑到多尔衮面前摇尾乞怜的时候,恰巧他就是这一幕的见证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除此之外,他在陕西多年,对吴三桂所部的战斗力情况也是有着比较深刻的了解,再加上吴三桂此番围城的用兵不分主次,犯了兵家大忌。不趁着现在给上吴三桂以致命一击的话,等吴三桂反应过来,守城他无法确保城内的汉人会不会借机造反,若是逃脱,光是那两万家眷,他们就再没有什么机会可言了。
报急的信使早已出发,甚至早在西安接到所谓张天福引卫拉特蒙古入关,吴三桂兵败西宁城下的那个谣言之时就已经派出了信使,只是援兵是指望不上的,尤其是北京那边满洲八旗丁口锐减的现状,他们最好的办法还是给吴三桂所部以重击,才能确保西安满城和那些满洲、蒙古老弱妇孺们的安全。
吴三桂大军折腾了一上午,又是誓师,又是剪辫子的,到了下午分兵把住西安府城三面,安营扎寨,攻城就只能等到第二天再说了。
第二天一早,吴三桂的三支军队同时出营,准备开始针对西安府城的进攻。城内的清军早已准备完毕,除了留下府城里的驻军继续守卫城池,同时利用城门牵制南北两面的关宁军以外,两千陕西西安右翼四旗、两千陕西抚标外加上五千没了总督的川陕督标。
这等兵力,比之吴三桂在西门外的本部兵马还是要少上不少,但是各部的清军却并不在意,因为他们是真正满洲大兵参战的清军,就凭着吴三桂那厮也是满洲大兵的对手?
西安西城城下,吴三桂大军准备开始攻城,攻城器械都是此前就准备好的。只是没等他们列阵完毕,西城门率先打开,大队的清军鱼贯而出,很快就在城下列起了阵势。
“川陕督标坐镇中军和左翼,陕西抚标坐镇右翼,陕西西安右翼四旗作为预备队,果然还是让汉人做炮灰,由满洲决定胜负的那老一套啊。”
当年一片石,多尔衮许诺助战,同样是等到他与李自成战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才出兵攻击显露出疲态的大顺军。这本无可厚非,不过当初以及这些年一直是炮灰的角色,如今换了个视角,看别人充当炮灰,吴三桂的感受当即就调转了过来。
“让忠勇营和义勇营上去,正好拿这些满蒙八旗再最后试一试成色。”
清军列阵,吴军这边随着那一面书着“总统天下水陆大师兴明讨虏大将军,汉中王吴”字样的帅旗在掌旗手的运动下于上空挥舞了几番,原本准备攻城的那些部队便开始缓缓退后,将阵后的那两支分别打着忠勇、义勇旗号的营头让了出来。
这两个营号,却并不是两个营头,而是忠勇中、前、后、左、右五营与义勇中、前、后、左、右五营的合称。每个营有千人之众,合起来便是一支万人规模的大军。除了其中有一小部分是陕西兵员以外,其他的都是追随吴三桂最久的那批关宁军老兵。平日里是由吴三桂的女婿夏国相和亲信部将吴国贵二人负责统帅,称得上是吴三桂麾下最为亲近的一支部队。
这些部队平日里在汉中都是按照普通绿营的方法进行操练的,但是吴三桂每隔一段时间会派夏国相或是吴国贵带部分兵员离开汉中一段时间,美其名曰是南下到保宁附近的非清军占领区去打打草谷,其实则是为了避开李国翰的眼线到其他地方进行例行操练,而这个准备多年的杀手锏,到了今天才算是正式派上了用场。
双方列阵完毕,吴三桂麾下的一个大嗓门的部将上前骂阵,张口就是建奴如何,号召那些绿营兵不要做鞑子的炮灰。而清军那边,则报之以君臣之义,对吴三桂背主忘恩的行径唾口大骂。
不过,骂阵也没有持续多久,清军这边急着破敌,唯恐南北城外的关宁军驰援,仅仅是寄希望于打击一下吴三桂所部的士气就宣告开打。
清军列阵而来,城头的火炮却并没有急于开火,因为摆在城头日久,守军很清楚这些火炮到底能打到多远,关宁军尚未进入射程,自也没有必要浪费火药和炮弹。
清军如此,吴三桂所部却并没有客气,好容易从汉中运来的红夷炮,对准了清军的战阵就开始轰击。而那两支名为忠勇、义勇的营头则以营为单位结阵而进,而这两个营头,与清军,乃至是其他关宁军最大的区别就是,这支关宁军的步兵所持的冷兵器只有一种长达一丈五尺的长矛,其他的步兵俱是鸟铳和步弓,别无其他。
清军的步兵出击,骑兵也从两翼杀出,意在骚扰关宁军的战阵。可是清军骑兵杀出,吴三桂这边的前敌指挥,无论是夏国相还是吴国贵却都没有派出骑兵拦截,甚至就连吴三桂也是如此。此时此刻仅仅是以着营为单位组编其的方阵直面着清军的骑兵,这个方阵唯一有些不伦不类的在于四角皆多出一个小阵,而且是纯粹以步弓手组成。
关宁军兵力雄厚,骑兵也是占据数量优势的,哪怕是分别三路也绝不比清军逊色,但是关宁军就这么任由着清军的骑兵冲杀了过来。
大队的骑兵扑面而来,长矛斜指,密集的长矛丛林形成了一条由战阵组成的拒马地带。清军的骑兵面对这等状况并非没有办法,根本不需要军官指挥,这些绿营的骑兵纷纷从弓袋和箭壶里掏出了弓箭,估摸着彼此间的距离就要展开骑射。
然而,随着清军骑兵与关宁军战阵的迅速接近,关宁军这边却率先以步弓展开了对清军骑兵的射击。
步弓的射程远优于骑弓,箭矢如蝗虫般升腾而起,一如暴雨般下落,只是转瞬间就覆盖了清军骑兵。
面对如雨般的箭矢,清军骑兵在战马上闪展腾挪,最不济的也要用盾牌格挡一二,但是其中的一些实在没能避开的却还是免不了被射落坠马。甚至有时是骑兵躲开了,战马却中箭倒地,背上的骑兵也同样免不了坠地的危险。
兵行凶险,即便是军中骄子在战场上也往往要仰赖些运气的成分。不过,关宁军以步弓率先发起射击,这也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甚至是接下来那些站在阵前的鸟铳手但见清军骑兵冲进了射程继而在命令下开火射击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只是,这一次的关宁军,虽说还是老关宁军的底子,但是射击的时间却拿捏的更好一些,凭借着对骑兵冲杀而来时裹挟着的巨大威压的忍耐,他们还是等到了清军骑兵正式进入射程之后才开火射击。
噼里啪啦射击声响起,关宁军的鸟铳手们看也不看的就退入了战阵,长矛组成的丛林被彻底亮了出来。而此时,清军骑射的箭矢与关宁军步弓手的第二轮射击也在天空中交错而过,一边追着鸟铳手们的后背对关宁军的长矛阵进行了一轮扫荡,而另一边则二度致使了部分清军骑兵落马。
清军骑兵的骑射对关宁军的披甲长矛手的杀伤微乎其微,有限的空档也迅速被后续的长矛手补充,清军骑兵不可能去硬撞长矛丛林,在长矛丛林的前方不远处调转了方向,准备再来一次刚刚的骑射。
可也就在这时,从侧翼看去,方阵侧面的两角,那里凸出来的小阵的步弓手们却瞄准了正在转弯的清军骑队,仅仅是一轮射击,便有大队的清军骑兵倒在了转弯的路上。
清军骑兵被战阵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连忙向远处退去。而伴随着清军的仓皇而退,接下来,没有了顾虑的火铳手冲出战阵,手持着佩刀,很快就将那些坠马于阵前的清军骑兵杀光,但首级却没有割取哪怕任何一个,显然是受过严令的。
战阵遭到清军骑兵骚扰,忠勇、义勇两营的方阵被迫停在前进的路上,但却也没有进入到城头火炮的射程之中。
清军的步兵还在继续前进,关宁军的炮弹也开始轰击到了清军的战阵,但却并没有因此而降低太多速度。双方不断的接近,火炮、步弓、鸟铳在两军之间接连开火,彼此的战阵也在炮火、箭矢的洗礼中不断的受损、不断的补充、不断的恢复,终而复始。
双方的对射绝不会这样下去,随着清军进入到足以发起冲锋的距离,关宁军前线各角的小阵退入到方阵之中。与此同时,清军的刀盾兵也发起了冲锋,伴随着投掷,借助于对吴军前排长矛手的杀伤,清军以着最为传统的战术冲向了关宁军的方阵。
清军意在借助于杀伤来破坏战阵的完整,继而从凹陷处破开更大的口子。但是,随着清军冲杀到了近前,关宁军的长矛手将长矛放平,后续的长矛手径直的补充了队列,冲在最前的清军刀盾兵登时便被几条长矛逼得险象环生,甚至是当即被杀死在阵前,竟一如当年陈文的长枪阵对上清军时的那般场景。
这一幕出现在战场之上,清军的攻势当即被关宁军遏制,接下来更是长矛直刺辅以步弓仰射的那等近乎于一边倒的屠戮,此前还信心满满的清军当即就被杀得节节后退,若非是基层军官经验丰富,转而用刀盾兵结阵才减缓了关宁军的进攻节奏,只怕昂邦章京昨天的那番嚣张登时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监视吴三桂的任务,李国翰是最为直接的责任人,昂邦章京对其有着比较全面的了解,但也绝对比不上李国翰。吴三桂的手段,连李国翰都被瞒得一无所知,这位昂邦章京其实也并不算冤枉。只是吴三桂此番展现出的手段,他好像是听什么人提到过类似的东西。
“不对啊,吴三桂这个狗奴才的这个阵,射手有点太多了,不对啊。”
与其猜测的是否一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他首要的任务是破阵,从而实现对吴三桂本部兵马的大量杀伤,这样才能守住西安,否则就算是他真的猜对了,也早已于事无补了。
“全军压上去,杀光这群叛逆!”
步兵接战的同时,清军的骑兵也再度向侧翼进行了一波突袭,伤亡略有降低,但杀伤却也同样是如此,依旧无法对方阵的侧翼造成有效的威胁。
清军的旧式战法在长矛、火铳的方阵面前显得虚弱无力,原本用以决定胜负的八旗军被迫提前出场。战场上,八旗步兵开始从侧翼、从正面拉长、补充战阵,骑兵更是在昂邦章京的亲领下杀向关宁军的右翼。
关宁军在西,右翼在大军南面,八旗骑兵尽出,配合绿营骑兵,声势立刻就不一样了。可是从开战至此,吴三桂的骑兵始终没动,等得却就是这个时候。
有道是暴雨不重朝,这已是清军的最强一击,吴三桂也干脆将全部骑兵都派了过去。关宁军骑兵数量众多,而且一直在养精蓄锐,虽然平均素质上要稍逊八旗军些许,但是凭借着剪辨子之后没了退路和反正恢复汉家衣冠的士气加持,双方在碰撞的爆发过后也愈加的杀得难解难分了起来。
正面的战阵,关宁军处于绝对优势,就算是八旗军投入战场也是无济于事。侧翼八旗军的加入倒是给了关宁军更大的压力,奈何吴三桂所部骑兵数量占优,胜利的天平仅仅是稍微波动了一下就一如开战伊始的那般,向着吴三桂的大军就一头扎了下去。
列阵而战,或者说是近乎于大方面的屠杀,清军坚持了片刻就宣告崩溃。溃兵逃亡,连带着始终无法打开局面的骑兵也只得落荒而逃。
吴三桂在西安城下面对八旗军,大获全胜,这绝对是关宁军有史以来取得的最为辉煌的一次胜利。
接下来,那位被吴三桂评价为老朽昏聩的陕西巡抚看着城外的八旗军向府城逃亡而来,不敢得罪满洲大兵,只得强令着打开了城门,结果一发而不可收拾,溃兵没进来多少,倒是把城门先给丢了。
城门丢失,意味着城池基本上算是宣告易手,因为能够夺回来的例子实在少之又少。到了此间,清军是背城野战失利,关宁军的兵力又是守军的数倍之多,那就更没有什么希望。随着大军杀入西安府城,这座六朝古都就算是与满清说再见了。
大军入城,吴三桂也在西城门那里暂且驻足。大军由西向东杀去,守军再无斗志,不是俯首而降,就是没命的向东逃窜,尤其是满城里的那些八旗眷属,就更是没了娘的孩子,一时间东城门那里哭喊声震天响起,这支驻防八旗彻底没了这些年在汉人面前的耀武耀威,反倒是像一群丧家之犬一般。
吴三桂在西城门坐镇,消息不断的传回,随着大军入城,北门和南门也很快被关宁军突破,三路大军占据城门这一要冲,这三个方向就算是堵死了。很快,就连东门那里也被胡国柱从侧翼包抄,堵住了城内清军的逃生之路。
“尽快清剿城内的溃兵,本王今天就要住进城里面,以振奋陕西民心士气。另外,告诉儿郎们,城内的都是汉家百姓,不可鲁莽操切,满城里有的是金银珠宝,有的是娘们,此番本王便以这满城酬此大功。”
第六十四章 关宁军
屠城对关宁军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吴三桂接下来的计划,还需要西安拥有足够的民生基础,但是满城里的那些满洲人和蒙古人,反倒是一堆隐患,远不如就此将其消灭掉省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王爷,这是不是……”
屠满城,这些年连战连捷的陈文都没有做过,至少称不上是在明面上如此。对此,吴三桂的女婿,也是打理吴军后勤的郭壮图显得有些犹豫。
“贤婿,你须知道,鞑子的真夷丁口稀少,那越王陈文已经将其拉扯成了致命伤,现在正好可以再给他们撒上一把盐,让鞑子更没有恢复起来的可能。”
说到这里,吴三桂叹了口气,继而说道:“况且,咱们想要成事,就必须比那陈文做得更狠。他用那个苦力营折磨鞑子、累死鞑子、用鞑子的命来建造堡垒、整修官道、挖山开矿。是节约民力了,可那些愚夫愚妇和一知半解的腐儒懂个什么,他们要的只是痛快,咱们只要把这满城屠了,他们就只会说咱们与鞑子势不两立,为咱们称颂,这样才能压过陈文一头。若非如此,莫说是更进一步了,只怕就连这些年跟着鞑子的污迹都洗不干净。”
吴三桂如此坦诚,郭壮图在感动之余也是频频点头,连忙回道:“岳父大人所言甚是,小婿听了便有茅塞顿开之感。只是唯恐如此高调,是会激怒虏廷的,到时候咱们就没办法坐收渔人之利了。”
郭壮图显然是还在对满清有着根深蒂固的畏惧,吴三桂摇了摇头,继而对他说道:“哎,贤婿啊,咱们说到底是背叛虏廷,你以为今天不屠满城鞑子就不会来了吗?不,他们现在怕的只是陈文和江浙明军,所以他们一定会过来,而且用不了多久,因为在这上面示弱了,其他地方的官吏会怎么想,漠南、漠北的那些骚鞑子会怎么想,稍微露怯,那就将会是墙倒众人推的局面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贤婿难道忘了,本王在此之前就已经派人去向朝廷求援。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到时候合两军之力,只要再有这么一场大捷,咱们就可以赶在陈文北伐前拿下京城,这才是咱们关宁军唯一的生路。”
吴三桂说到此处,郭壮图登时就反应了过来。现在的局势,满清是最不被看好的,因为汉地的各大势力都想要灭了他们,而蒙古各部则基本上都在做观风色,内有强敌,外无援兵,自身的核心武力数量有太少,现在已经是满清最为艰难的时刻了。
但是,谁灭了满清,这里面却有很多门道可言。原因很简单,明的正统性来源于驱除暴元,满清人口虽然无法与暴元相比,但是破坏却是让所有人深恶痛绝的,乃是完全可以划上等号的。
假使朝廷灭了满清,那么以着江浙明军现如今的庞大实力,尤其是他们占据的地理位置,明廷绝对无法安枕,唯有削藩一途。可是一旦削藩,陈文一族是死路一条,但其他藩镇也会胆寒,到时候天下大乱,明廷被陈文麾下那些暴怒、惊惧的部下们推翻,然后这些人再为谁来继承陈文的位置而分裂,他们这支关宁军集团才会有机会可言。
但若是陈文灭了满清,同样要借着声望的巅峰来改朝换代,否则时间久了,作为臣子的声望肯定还要被皇帝压下去,到时候朝廷还是要灭陈文满门来削藩。可是陈文一旦改朝换代,他自身的集团至少从现在看上去可是极为稳固的,那么他们这些中小藩镇不是被剿灭,就是要落下个被打散的局面,这却是吴三桂所不愿意看到的。
小朝廷和大藩镇,从来没有能够长久的和谐共处。东汉末年汉献帝与曹家是如此,盛唐末年唐昭宗与朱温亦是如此,甚至是暴元衰败之时,龙凤小朝廷与朱元璋一样是如此。
功勋盖世的英雄算什么,功盖天下者不赏,勇略震主者身危,这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到时候,了不得就把这些功勋在史书上抹去,反正吃亏的只是陈文和那些所谓的公理正义而已,都是些无所谓的东西。
“岳父大人,可若是朝廷的援兵没有来得及赶到,那又当如何啊?”
这个问题,吴三桂不是没有想过,他此番运作可是从陈文诛杀洪承畴那时就已经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时间,随着局势的不断变化而变化,甚至当年他还一度想过与陈文在河南回师,并力东进呢。
局势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选择策动张天福时就已然想到了郭壮图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从今天这一战来看,也根本算不得是什么问题。
“贤婿,今天的这一战还看不明白吗?就凭着这个西班牙大方阵,当年陈文可都是差点儿在那个旧阵上碰个头破血流,更何况本王还是专门对其进行了修改,鞑子又有何德何能能奈何得了本王!”
吴三桂需要足够的援兵才能赶在陈文北伐前向东继续进取,否则就需要时间来编练更多的西班牙方阵,这就不稳了。不过,此时此刻,对于西安的满城却并不需要这些,需要的仅仅是对满城进行分区,而后将吴三桂指定的屠城部队放进去就够了。
西安满城始建于顺治六年,乃是沿着府城内的北门大街和东门大街修建起了城墙,东、北两面借用府城城墙,将城内东北部的汉人尽数赶出,由此划为满城。
“满城周二千六百三十丈,为十四里六分零。东西距七百四十五丈,为四里二分零;南北距五百七十五丈,为三里一一分零。”由于南北两城门的实际位置在城墙偏西,而东西两城门的实际位置在城墙偏南,满城占据城内东北,却是比四分之一还是要大上一些的。
如此规模的满城,光是城门就五座之多。东门借用了府城城门的长乐门;南门是满城南墙西段,原来秦王府前用以端履整衣之处,名为端履门;西南方向以城内的鼓楼的东拱门作为城门;西墙偏南处的西华门,原是秦王府外城西外门,修建满城时才外移和易名;而西墙偏北处的新城门,则是因系拓筑满城时辟建。
吴三桂大军攻陷城池,迅速的控制了城墙和城门,满城里的八旗溃兵和没能逃出去的家眷就只能缩在里面。
“众将士听令,蛮夷残害汉家子民,已有数十载,早在辽东时就对辽民大加屠戮,入关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我军如今攻陷西安,有此满城一座,其中俱是蛮夷。今,总统天下水陆大师兴明讨虏大将军,汉中王吴有令,尽屠此城,三日封刀!”
屠城的命令下达,入城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赖以击破八旗军的忠勇、义勇那十个营头。整个满城也同样被分做了十个区域,每个区域一个营头,不偏不倚。
大军进入满城,沿着街巷前往各自的分区,八旗溃兵倒是组织起了些人马,但却根本不当一合之敌,最多是利用地形来突施冷箭,聊胜于无。
八旗军在各地屠城,今番反被屠戮,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关宁军杀入之前,很多满蒙妇人就投缳、跳井,乃至是被家中的男人亲手杀死。待关宁军杀入之后,面对着抵抗,自是奉行着杀无赦的原则,除了那些妇人、幼童可以被拉出去淫辱的,其他的则是一概不留。
西安满城,很快就沦为了人间地狱,哭喊声震天响起,此起彼伏。这些八旗军和他们的家眷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当他们的战无不胜的神话被陈文打破之后,便是吴三桂也会跳出来对他们大加屠戮。
满城之内,关宁军见人就杀,见屋子就闯,夺走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各营更是将那些掳来的妇孺扔进指定的区域,大肆淫辱。
满城城内如此,满城城外其实早在攻城时也少不了对百姓的劫掠和杀伤,但是当满城里的哭号之声传了出来,府城里的百姓们无不驻足,听着这份地狱中才会传出的嘶号,大呼过瘾,恍如天堂的乐曲那般。唯有那些在关宁军破城时被杀伤、被劫掠的幸存者以及被害者的家属们,不知是否该为这些看到陈文打破了满洲八旗战无不胜的神话后才敢阴上一把,平日里更多还是跟着鞑子害民的禽兽们,喝上一声好。
一个下午都是这样,到了晚上,满城内的狂欢还远远没有结束,三日封刀这是吴三桂下达的命令,不过就凭着满城里的那点儿人,估计到了明天就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无非是折磨那些生不如死的满蒙八旗俘虏。只是比起这些年清军屠过城池,却又算的了什么?
历史上,两百多年后的辛亥革命,陕西的满城里也上演过这样的一幕。但是相较之下,其血腥程度却远远不如现在这般不只是关宁军的军纪更差,更重要的是没有了那两百多年的时间,满清对汉人的杀戮就在眼前,而吴三桂所部则更是需要满城的鲜血来洗清他们身上的污点,至少他们认为这样子是可以做到的。
西安府城,原本是有一座秦王府,乃是明太祖朱元璋嫡次子朱就藩时开始营造的,历经两百余年,到了明末曾为李自成的大顺王宫。虽说这跟李自成沾边好像有些不太吉利,但是胜在规格够高,作为吴三桂这个郡王的行辕所在还是远远胜之的。
奈何,当初修建满城,秦王府是划在满城之中的,外墙被拆毁不说,内城也是被改建为八旗军的校场。而现在,屠城还在持续之中,吴三桂自然不可能进到满城里办公,于是便将行辕安排在了川陕三边总督衙门反正李国英这个顽固不化的笨蛋已经被他祭旗了,他也没打算再任命个什么川陕三边总督之类的官职出来。
经过郭壮图调查,陕西巡抚陈极新之所以不允许他入城,其原因在于骗城的把戏已经在中途北上收取凤翔府城的过程中露出了马脚,逃出的清军将吴三桂与张天福勾结的可能上报给了陕西巡抚陈极新。待吴三桂领溃兵而来之时,陈极新既担心吴三桂骗城,又疑心是那个报信的绿营兵扯谎或是猜错,只得紧闭了城门,婉言拒绝了吴三桂入城的请求。
此前,吴三桂在兰州府、巩昌府和凤翔府沿着渭水的这一路府城、县城接连上演骗城的帽子戏法,可谓是无往而不利。但这世上,骗子总有失手的时候,说到底还是要真刀真枪的才能决定胜负,而吴三桂凭借着当年从江西流窜回陕西的那支甘陕绿营还乡团打造出的杀手锏,也确实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此时此刻,吴三桂可谓是信心满满,对于未来充满了憧憬。他现在才只有四十六岁,正值壮年,麾下带甲数万,更是汉地西北最为强大的一股势力,比之后世三藩之乱时已经六十二岁高龄的老朽自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不知道朝廷会给本王一个什么封号,最好是周王,再不济是辽王也行。到时候周、晋、蜀三王制衡越王一家,朝廷应当乐于在这里面玩弄那些大小相制的把戏,皇上愿意,文官们也愿意,所以他们是不会吝惜这个王位的。”
有明一朝,亲王爵位不授异姓,到了南明时,也是孙可望强逼着才打破了这个惯例。相较之下,晋王和蜀王两藩,倒是永历心甘情愿来酬谢救驾大功的,算来倒也是与孙可望有关系,有因才有果嘛。甚至就连陈文的越王和齐王封号,也都与孙可望有关,一个是收复南京的大功,孙可望代为册封的,另一个则是千里勤王,靠着暴打孙可望才拿到手的。
吴三桂反正,对永历朝廷极其有利。首先是北上的道路打通了,其次是川北和陕西、甘肃等地改换了旗号,再次则是有了北伐京城的路线,最后还可以用吴三桂的关宁军配合其他藩镇来制衡实力最强的陈文,一举而多得,一个亲王爵位难道还会吝惜?
“有了亲王的爵位,才能更好的招揽人心,将这西北大地化作我吴三桂的藩国,一如当年的辽西那般。至少不能被李定国压上一头,否则白白为朱家的皇帝和李定国那个贼寇做嫁了衣裳,那还不如自己关起门来称孤道寡,编练出几万西班牙大方阵自家再行东进来得爽利。”
满清在江南被陈文杀得几次大败,实力衰弱幅度极大,吴三桂现在又消灭了这支驻防八旗,形势更是一片大好。而恰恰是有了这么一次胜利,这支关宁军的将领们也是自觉着前途一片光明,此间的庆功酒宴就更显欢快。
吴三桂一杯美酒饮尽,如此的畅快已是许久未曾有过的了。大殿上舞娘翩翩起舞,乐师也在卖力的演奏,歌舞俱是烘托大捷气氛,在场众将也自是推杯换盏,时不时就要起身向吴三桂恭贺一番。
高墙之内,满洲、蒙古家眷的哭号与屠城者的狂笑交织,高墙之外的行辕中则是推杯换盏,轻歌曼舞。就在这喜庆与悲哀交错的时刻,吴三桂的亲兵队长却从大殿外蹿了进来,凑到吴三桂耳畔低声了几句。
“还愣着干什么,摆香案,有请天使。”
天使?
还沉浸在庆功宴气氛之中的众将先是一愣,随即便想起了吴三桂提及过的援兵,随即便跟着吴三桂向大殿外的院落走去。
永历朝廷的使者是一队明军护卫着的太监,衣服是刚刚换好的,但那面上却依旧难掩道路上的风霜。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原镇宁山海关总兵官汉中王吴三桂……”
自吴三桂以下拜倒案前,公鸭嗓子响起,吴三桂也算是坐实了南明臣子的身份。钦命总统陕西、山西、河南、直隶、山东五省水陆兵马援剿总兵官、特赐蟒玉、便宜行事、挂讨虏先锋将军印、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太保兼太子太师、济王吴三桂也宣告出炉。
没有得到周王,也没有得到辽王,但有个亲王的封号就总是好的。除此之外,麾下众将也多有封赏。只是吴三桂在得到这个亲王爵位之后,最关心的却是援兵什么时候抵达,这毕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回禀济王殿下,杂家启程时,蜀王殿下已亲率五万大军,准备经四川行都司北上,现在想来已经在路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仰赖天子洪福,将士用命,本王刚刚在西安大败虏师,歼灭八旗军不下五千。如今正等着朝廷的援军抵达,便可以挥师东进,扫清北地胡腥。能得蜀王殿下相助,正是如虎添翼,虏廷焉有不亡之理?”
来的是刘文秀,而不是李定国,吴三桂不由得松了口气。原因无他,刘文秀曾是他的手下败将,虽然那一战胜得很是惊险,就连他在事后也曾说过平生未曾遇见过如此强悍的对手的话,但是对于如今自信心暴涨的吴三桂来说,刘文秀反倒是更好的选择。
“还请天使回禀陛下,只待蜀王殿下大军抵达陕西,臣吴三桂自当尽起秦陇甲士,为陛下、为大明收复京师!”
第六十五章 反应(上)
此前吴三桂从西宁卫一路骗城而来,乃是依靠着骑兵的机动和渭水的运力,收取的城池也都是渭水沿岸的那些府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如此算来,即便是攻陷了西安,吴三桂的控制区也只有这一路的兰州、巩昌、凤翔、西安以及他此前便控制着的汉中和四川的保宁府,而其他的地区则依旧打着满清的旗号。
接受了册封,吴三桂的大军稍作休整,便展开了针对陕西、甘肃两省的全面收取。大军四出,吴三桂则坐镇西安,大肆任命官员,以尽可能快的完成对这两个省的控制。
吴三桂反正,即便是没有对满城的屠杀,清廷为避免连锁反应也不可能对其置之不理,就像是此前的于七反清一样。
对此,吴三桂的计划是收取甘陕,等到刘文秀的蜀藩大军北上,而对于临近的陕西、河南两省,则继续保持守势,沿着黄河布防。一来是避免进一步的分散兵力,二来则是尽可能的让北京的清军都走上一段时间,更有防止河南清军崩盘后被湖广的江浙明军坐收渔利的风险。
陕西乱起,陈文那边也已然完成了与夔东众将的会商,待到吴三桂攻陷西安,改换了旗号的时候,陈文更是已经预备着从武昌乘船返回南京。
陈文返回武昌后,一边与夔东明军会商恢复四川民生的大计,一边对湖广这一新占领区进行规划。而随着陈文的返回,湖广北面的河南各府县的官吏、绿营也纷纷派来了使者,向陈文大表殷勤,一个个赌咒发誓,只待江浙明军北伐,他们立刻就起兵反清,绝不会浪费陈文哪怕半刻的精神。
已经临近新年,陈文预计着明天一早便乘船返回南京,刚刚南阳府的绿营守将派心腹家丁快马加鞭的送来了一份檄文,说是吴三桂攻陷西安之后发的,向陈文请示当如何应对。
南阳府就在郧阳府、襄阳府的北面,正处于江浙明军的兵锋之下,最近表现得也最是恭顺。不过,陈文扫了两眼便没了兴趣,继续处置剩下的公务,约见湖广的官员,以免耽误到明日的行程。
“徐参政,你的这份报告本王看过了。有道是湖广熟、天下足,湖广一省的屯田事关重大。你此前做的已经很好,继续以长江武昌段和洞庭湖沿岸作为屯田的主要分布地区。继续向汉江和湖广的南部和西部拓展,暂且还不是时候。”
齐王府军屯司郎中,湖广布政使左参政屯田道徐梅文,作为最早从江浙地区调遣而来的官员,他此前在浙江和江西任职时皆在屯田一事上有所建树,所以此番便晋升为屯田道,专司负责湖广地区的屯田事宜。
陈文此前从贵州迁来了大批军户,其中很有不少来到湖广之后提出了转为民户的要求。进一步扩大基本盘是陈文此举的一大原因,根据江西、南直隶、广东等省份的报告显示,各地官府的民屯的存在现在已经成为了备补兵规模涨幅缓慢的第一大因素,因为备补兵分到的军租田只有五亩,而且是租田,不是永业田,而各地官府搞的民屯却是按照年份交税,缴纳五年后便可以归民户所有,自是趋之若鹜。
并非所有人都愿意顶上军户的身份,皇明两百余年军户的地位之低下吓跑了太多人,很多年轻力壮的汉子本有心思从军,依靠军功来获取更多免税的田土来传给后代,免得后代子孙继续被贪官污吏盘剥。奈何这军户的身份,尤其是还有民屯的作为备选,其中选择放弃的就大有人在了。
对此,陈文决定废除各地官府展开民屯的权利。从今而后,只有军屯一条路可走,备补兵分配军租田,同时可以租种民田和其他军田。获得战兵资格,十亩的军田可以使用到退出现役,有了军功,或是在战场上受到无法继续从军的伤痛乃至是战死,则可获得军功田、抚恤田这等永业田。
除了民间买卖,从官方获得田土的途径只剩下了这一条,各地当即便出现了反对的声音。奈何基本盘的扩张已经成为了江浙明军最为重要的事情,反对声再大也无法动摇陈文的意志。更何况,反对的声音,其实也远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大。
“下官明白。”
“你的那份计划,本王看过了,写的很细致。屯田区继续扩大只是时间问题,或许几年后就要涉及到。”
“下官明白,其实现在很多湖广百姓还在观望,想看看官府还会不会继续进行民屯。说到底,皇明的卫所军户的名声太臭了,很多百姓唯恐会耽误到子孙后代。当然,另外也有不少是不想从军的。”
徐梅文所言是现实问题,陈文点了点头,继而回道:“此事,江西、广东等地也多有官员汇报。本王今天放下这句话,徐参政可以告诉百姓,本王也会在邸报上刊登。那就是,从今而始,官府分配民屯彻底取消,唯有军田一途。至于那些不想从军,佃户可以、种植工人可以,现在江浙各地都在兴建工坊,有的是讨生活的路。”
见徐梅文暗暗记下,陈文继而对其说道:“还有一件事,湖广一省地域广阔,本王计划悉湖广一省为湖北、湖南两省,前者以长江、汉江流域,后者则是洞庭湖及其南部地区。”
分省一事,徐梅文已经有所耳闻,但是从陈文口中彻底确认下来却还是第一次。他此前曾细细想过此事,整理了一番措辞,便对陈文说道:“分省一事,下官以为是好事。湖广一省地域过于广阔,省会在东北部,湖广南部就很难触及到。下官负责屯田,此前也曾到南部的府县走访、调查,就算是公文往来也是极为不便。若分为南北,则尽可兼顾。”
“本王也是这么想的,公文传达的时间与掌控力成正比,现在的湖广已不是当年的湖广,大明对其开发了两百多年,已经具备了分省的条件和必要性。”
屯田报告的事情告一段落,陈文预估着明年上半年将会有一次百姓从军的爆发,而他也准备将军队的规模进一步扩大,以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否则就凭现在的军队规模,北伐就算是成功了也无法控制地方。
报告完毕,徐梅文返回布政使司衙门继续办公,陈文也开始了今天最后的约见,也是这一次在湖广约见的最后一批官员。
“根据下官观察,夔东各部,兵力不等、训练不一、但战力却有一点是众将公认的,那就是以临国公所部最为精锐,其他各部均无法与其相比。”
李来亨的部队乃是继承自李过和高一功,乃是大顺军的嫡系精锐的余脉,自是不同寻常。历史上的茅麓山之战,清军调动三省十万大军围剿,也是死伤甚众。只不过,这样的一支精锐,始终缺乏永历朝廷的支持,主政者无论是士绅地主出身的文武官员,还是大西军的孙可望,没有一个人愿意看着忠贞营这支大顺军遗泽做大。
“原来如此。”
夔东明军各部入川已成定局,最先出发的刘体纯、马腾云两部,他们二人还在回返的路上,但是据陈文所知,他们已经传令给了部将,要他们开始先期准备。他们的目的地是重庆府城,二人相交莫逆,决定在一座城里兴建府邸,不过军队的势力范围还是分为了府城南北各县。
他们抵达重庆之后,首要任务便是恢复重庆码头的使用,因为夔东各部乃是沿着长江分布,这样更加利于联络以及陈文的援助物资运送和四川本土商品的出售。而陈文借着援助和协助运输,其实也正好可以弄清楚夔东众将的具体实力如何,只是这些武装,一个个的不是国公就是侯爵,战兵数量上却完全配不起这些爵位,尤其是在陈文看来。
“此事不必强求,只需由着军情司去调查,罗同知你无需插手,把调运、押送和分配物资的事情处理好即可。”
陈文口中的这个罗同知,名叫罗伦,是四川成都府的一个读书人,早年游历离开的家乡,结果他前脚没走几个月,张献忠就杀进了四川,从此流落湖广,靠着做教书先生为生。陈文收复江西,继而展开了对江南的一系列攻势,他辞了工便到江西投奔江浙明军,经过文官训练班和一任县丞的工作经历,如今作为郧阳府的同知,专司负责向夔东明军援助物资的事项。
“下官明白,请大王放心,下官一定全程监督下属,妥善移交援助物资,使众将能够尽快前往四川各地驻扎。”
罗伦没有明言,但他却很清楚,当初做教书先生时,东家与武昌府城的官员有旧,曾提及过夔东众将不是四川明军就是大顺军出身,与西南明军的主力大西军出身的秦藩、晋藩和蜀藩之间都有着不小的矛盾,平日里互相防备,根本不可能协同作战。
罗伦因为是四川本地人士,调派岗位时才将其派到了距离四川最近的郧阳府,现在也正是因为他本地人的身份来负责此等事项。
就其人而言,罗伦觉着他知道此事,陈文想必也不可能不知道,如今有此安排,搭上那么许多的物资和运力,摆明了就是在利用夔东众将来给云贵的大西军下绊子。这是他最愿意看到的事情,原因无他,四川人与大西军之间的仇怨,只怕是一夜不睡也是说不完的。
“对了,把这份檄文给夔东众将送去,让他们也来鉴赏鉴赏。”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将其送到众将的手中。”
约见结束,陈文休息了片刻便去召开此番在湖广的最后一个会议。内容很简单,主要还是军事上严守地方、行政上移植江浙的新政、以及诸如军户屯田、援助夔东明军等重要议题。明天陈文就要返回南京,总要在会议上再强调一番才是。
第二天一早,结束了本地官府所组织的欢送仪式,陈文便乘船返回南京。古人有诗云道:千里江陵一日,从重庆白帝城到荆州府城所在的江陵仅用一天时间,虽是夸张,但也形象的说明了长江水道之便利,尤其是顺流而下。
陈文乘船自武昌码头启程,顺着长江的流向,一路东进,到了腊月二十九的午后,总算是回到了如今江浙明军集团的行政中心南京。
离开了码头,陈文便直接回返府邸。换上了齐王府牌匾的府邸,一如在金华时那般,齐王府分为内外两院,内院是陈文的私宅,外院则是齐王府直属的官厅。不过随着占领区的不断扩大,这还是前年才开始兴建,去年年底才投入使用的官厅就已经有些不敷使用了,是继续扩大,还是将官厅迁址,现在却还没有一个定论。
回到了府邸,陈文没有在官厅和公事房停留,而是直接赶回了内院。与家人阔别将近一年之久,尤其是儿子降生,陈文归心似箭,早就想要回来,奈何针对大西南的布局还需他亲自交涉,一切安排妥当了才能归家。
陈文今日回家,内院早已得了消息,家中用惯了的下人们早就开始准备,等到了陈文下船,亲兵先一步返回,自周岳颖以下更是在大门外迎候。
“恭迎齐王殿下回府。”
门口的一众人行礼如仪,陈文大步上前,搀起了周岳颖,缓缓言道:“娘子辛苦了。”
当年生女儿时,陈文起码在女儿出世时还赶了回来。这一次,陈文一走就是将近一年的时间,甚至孩子出世了都没能赶回来。对此,陈文满怀愧疚。
只是此言一出,周岳颖的双眸登时便涌出了泪水,是回想孕期乃至生产时丈夫不在身边的,还是因陈文的愧疚而感到,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
周遭还有下人,周岳颖连忙拭去了泪水,款款诉说道:“妾身不辛苦,妾身不辛苦。”
眼见着如此,陈文想要安慰一二,却也碍于旁人,只待回了房再行抚慰。这在这时,一声稚气的萌音却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爹爹,抱抱。”
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伸出双手,陈文一把将女儿抱起,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周岳颖也是破涕为笑,甚至还有着些许歉意流露出来,仿佛这一切都早已有了回报,本就不该如此那般。
“我家小馨若长高了,也重了,就是这份惹人喜爱还是没有些许变化,哈哈。”
见陈文将女儿高高抱起,在半空中转了几圈,才又轻轻放下,周岳颖连忙唤来了儿子的奶娘,将刚刚出生不过三个月的儿子抱到了陈文的面前。
比之初见女儿时,出生数月,儿子已是肉嘟嘟的,躺在奶娘的怀中沉沉的睡着。陈文伸出手,摸了摸了儿子的小鼻子,触手柔软的同时却是一声啼哭,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奶娘连忙行礼,抱着孩子哄了起来,陈文却是摇着头笑了起来。眼见于此,周岳颖便吩咐了下人,迎陈文回到府中。直到进入了大殿,才幽幽的说道:“夫君一去便是将近一年的时间,现在儿子还没个名字呢。”
儿子的名字,陈文早就起好了,甚至早在女儿出生前就已经准备下了。周岳颖知道,但是她却不知道陈文会不会改了主意,所以也不敢自作主张,只能迁延至今。
“这个孩子生在了一个旧时代即将结束,新时代即将到来的年月,就叫新华吧,陈新华!”
第六十六章 反应(中)
回返府中,陈文沐浴更衣,休息了片刻便继续处置公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工作还有不少,会议、约见,可能一天都不见得能闲下来。不过明天也就是腊月三十了,在除夕夜之前公务总是要处理完毕的,陈文也打算借着过年好好休息几天,为明年永历十二年的到来积蓄更多的气力。
“看来本王的贺信是送到了,这位国姓可也真是会找时候。既然人家都开口了,那就批了,不就是种子、农具什么的吗,卖!”
四月,陈文还在席卷湖广,郑成功从中左所出发,挥师东进,大举进攻台湾。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恢复,尤其是与陈文瓜分了耿继茂的产业,实力恢复了一些,军队的规模也比历史上要稍微大上些许。
只不过,稍微二字,总体兵力没有增加多少,但是战斗的过程却是摧枯拉朽一般。这其中,郑成功用陈文制造和训练的臼炮炮组轰塌荷兰人的堡垒没有出乎陈文的意料,但是在此之前,郑成功与荷兰人野战,却使用了在瓷瓶里装灌火药,点燃引信后投掷的国姓瓶,军情司勾连到的一个军官却是在报告中狠狠的写上了一笔。
“老天爷真要再给国姓爷几十年的寿数,天下谁属还真是未知之数。”
陈文叹了口气,很可惜老天爷在历史上没能让国姓爷再多活些年,不过这一次,永历暂且不会去缅甸,李定国也还在云贵奔波,满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不敢去动郑芝龙,算来算去,当初导致郑成功病故的因素,好像也没剩下什么了。
“要中左所的情报人员查查,延平郡王世子,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太合乎礼教的行为。”
“末将遵命。”
军情司送交了几分机密报告,这些都是要直接送到陈文案前的。陈文细细看过,一一作出了批示,待了结了军情汇报,他便让人将那几个朝鲜的遗老遗少唤来。
之所以称其为遗老遗少,那是因为朝鲜在今年已经被满清正式灭国了。朝鲜皇族李氏家族无一例外的被清廷捉拿进京,清廷在朝鲜,用旗人和汉人充当文官、用从漠南蒙古招来的牧民组建核心的占领军、提高朝鲜的贱民“邦子”的地位,充当民间治安的维护者,借此组建伪军。现如今,已经没有朝鲜这个藩属国家了,有的只是满清的北高丽和南高丽这两个行省而已。
“齐王殿下,天朝于下国,名为藩属,实同父子,当年朝鲜的国号都是太祖高皇帝所赐,显皇帝更是对下国有再造之恩。现在鞑子因下国怀念天朝洪恩浩荡而行灭国之事,还请齐王殿下早日出兵,解救下国百姓于倒悬之苦啊。”
朝鲜的这几位见势不妙干脆直接逃亡日本的遗民,此时此刻在陈文面前哭天抹泪,好一副亡国之民的惨痛。
哭秦庭,这样的戏码当年冯京第在日本也来过一回。这样看来,朝鲜对中国文化还是学的很不错的嘛,别说什么精神、内在之类的东西,起码样子还是作出来了。据说这些日子,这几位仁兄在驿馆和大街上还好,一见到齐王府的官员就立刻变了痛哭流涕,敬业精神也是值得称道的。
“这样吧,各位先把贵国的情况说明一二,本王也好有个了解才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齐王殿下不愧是天朝藩王之首,诛杀奴酋济尔哈朗的盖世名将,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了这句恭维,陈文也笑着摇了摇头,继而对他们说道:“藩王之首,不敢当。本王如今是亲王,领了太师兼太子太傅的荣衔,确是国朝加衔最高的藩臣,不过今上现在最为信重的晋王殿下,所以这句什么藩王之首的话,还是免了,当不得。”
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那个年老的朝鲜前府尹当即便闭上了嘴巴,旁边那个中年牧使咽了口唾沫,连忙将话题引向陈文刚才的问题。
“回禀齐王殿下,鞑子在下国暴行累累,罄竹难书……”
“本王不想听什么暴行,鞑子在中国做的事情本王见多了,不差你们的。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本王还有很多公务,没时间听你们哭诉。现在进入正题,本王听说鞑子在贵国组建高丽八旗,可是如此?”
陈文粗暴的打断了朝鲜官员的话,他是实在没有兴趣跟这些朝鲜人扯闲篇了,朝鲜很多的情况,此前郑奇、小野一郎他们前往朝鲜时遭到了清军和朝鲜伪军水师的进攻,护卫的水兵没能占到太大的便宜,双方杀伤相当,但是却抓了回来一个清军军官,拷问出了不少东西。他现在需要知道的,只是实情,而他也相信这些遗民或多或少在朝鲜本土还是有些门路的。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陈文眉头一皱,中年牧使满头大汗,连擦也不敢擦上一把,进入到正题之中:“回禀齐王殿下,确有此事。下国全国分为京畿、忠清、江原、黄海、全罗、庆尚、平安、咸境等八道,鞑子在这八道之地,将招募来的那些不要祖宗的朝奸打散组编为八旗,其中有一部分已经离开了朝鲜,据说是要去京师的。”
“高丽八旗规模如何?”
“据小人所知,每个牛录两百人,现在各旗各编了十个牛录,两黄旗多一些,各有十五个牛录。”
两黄旗多一些,加一起也不过是三十个牛录,再算上另外六旗,总共是就是九十个牛录。好像不多但是按照每牛录两百人计算的话,那么这也就是一万八千的高丽八旗。
如果再按照军情司的报告计算,满清在最近的一年抓捕了不下三千鱼皮鞑子,招募了五千蒙古人补充蒙古八旗,将不下一万的绿营和包衣,尤其是八旗包衣改编为汉军八旗。这样算来,满清在江南的八旗军兵员损失,起码从数字上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唯独这战斗力,只怕还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缓过来的。
“本王听说,鞑子还在朝鲜开科取士了?”
“回禀齐王殿下,都是些不要祖宗的朝奸。”
“果然如此。”
针对不同区域,满清的统治政策也大有不同,例如蒙古,组建盟旗、推崇黄教、以及臭名昭著的减丁政策,而对汉地则是推崇儒家、开科取士、拉拢地主士大夫来镇压民间反抗,太平天国时期若是没有那些湘军、淮军的团练,只怕是我大清早就被拜上帝教给推翻了。
现在,满清针对朝鲜,用的是“邦子”这等贱民组建的等同于绿营的伪军,在开科取士的同时组建高丽八旗,借此来强化核心武力,一如汉地那般。有此一举,也正是因为朝鲜本就不同于蒙古、西藏,受中国文化影响深刻,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这样吧,具体如何处置,本王还需要时间考虑。各位若是等不急的话,可以前往昆明,面见天子。今天就这样吧,本王若有问题还会再派人去寻各位,各位若是想起了什么也可以交与驿馆的官员。”
朝鲜如今已成满清一臂,是否派出军队在那里做一些文章,陈文还没想好,更需要对朝鲜现今情况的进一步了解,并非急于这一时。不过嘛,有些事情,却是可以借此来提前做做文章的。
“就用这个作为核心论点,让宣教司的笔杆子们好好写写。”
“大王,这是要发到邸报上去的吗?”
“不,把写完的东西刊印个几千份,让郑奇和小野一郎他们把那些东西送到日本,给日本人一个作死的理由。”
派人送走了这伙朝鲜人,陈文继续处置公务,直到晚饭时分才处理完毕。吃过了晚饭,陈文坐在书房里看着《科学》杂志,今年的前几期,他在武昌时都已经看过了,其中不乏着奇思妙想,很有意思。
此刻他手中捧着的乃是永历十一年的最后一期,也是刚刚刊行未久的一期,其中有一篇文章提及新莽时有一种铜制卡尺,由固定尺、固定卡爪、鱼形柄、导槽、导销、组合套、活动尺、活动卡爪、拉手等部分组成,与后世的游标卡尺极其相似,甚至用法和用途上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投稿人自称,他的家中就收藏了一套,并且将图形绘于投稿之上。陈文在杂志上看过,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依稀的想起,以前在网上看过类似的文章,题目好像是类似于“震惊,中国古代高科技产品领先世界千年”之类的样子。当然,那一篇的震惊却不是白白浪费感情,却都是有考古实物的真实事物。
陈文记得,根据现代考古成果和古代文字、图形记述,中国古代多有领先世界的发明创造,秦汉唐宋,乃至是他此时身处的明朝,皆是如此。然而到了清末,中国留给外国人的印象就只剩下了辫子、缠足以及一切与愚昧无知挂钩的词语。
“还好,现在还不晚,游标卡尺已经有人想起了,不知道秦人的轨道会在什么时候被人想起来。我这辈子,大抵是看不见火车问世了,但若是能看见蒸汽机,也不枉走上这一遭。”
“夫君刚刚说什么,妾身没听清楚。”
“没什么,我在琢磨事情,娘子继续教授馨若写字。”
三岁,按陈文想的,小孩子还是要解放天性,要玩的年纪,周岳颖则认为孩子要早早的开始学习,起码识字是要早早开始的,就差说出那等“孩子要赢在起跑线上”的话语,若是真让她知道了,大抵还会引起些共鸣也说不定。
陈文常年征战在外,孩子又都太小,儿女的启蒙是别想了,只得交给周岳颖负责。虽然不太喜欢这么早开始启蒙教育,但是看着女儿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他干脆也让女儿在书房里写写字,鼓励了一番。
只是看着杂志,有感而发,口中轻轻的念叨起了一些事情,却是干扰了到了这母女俩儿。不过,周岳颖看了看时辰,吩咐了女儿将剩下的字写好了就回房睡觉,而她则与陈文又聊了起来。
“夫君,那位山海关总兵,你就真的不想去共襄义举了?”
听着周岳颖的口气,陈文也知道,他的这位正妻对吴三桂也没什么好感。毕竟现在还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大行其道的年代,吴三桂开关把鞑子放了进来,其结果是中国走到了再度亡于鞑虏的悬崖边缘。若不是有陈文力挽狂澜,只怕是现在已经亡国了都说不定。
不过嘛,据陈文所知,士大夫阶级对吴三桂的恶感却不大。很多人都认为李闯损害了儒家士人阶级的利益,而吴三桂开关是为了借兵打李闯,甚至是这些年跟着鞑子作恶也是情有可原。这等感官,大抵也是要等到永历被吴三桂用弓弦勒死之后才会扭转过来的。
“当然,吴三桂想要火中取栗,我去掺和什么,人家在檄文里可是连我半句都没提到,我这无端端的过去凑什么热闹。”
吴三桂的檄文,早在湖广时陈文就已经看过了,当时他还讥讽过被吴三桂祭旗的那个川陕三边总督李国英,说是少了给满洲大兵牵马坠蹬的好奴才。甚至是屠满城,他也能够理解这里面藏着的心思。只是理解归理解,就个人而言,陈文不喜欢吴三桂这个乱世奸雄,于江浙明军的整体利益来看,也没必要因为这次的突发事件而乱了自身原有的节奏。
“夫君,吴三桂可是在西安城下打赢了八旗军的,若是联络了朝廷,引西南大军北上,陛下再来个御驾亲征的话……”
“御驾亲征?娘子,咱们这位天子,只怕是没有这个胆量。为夫进军贵州,若非李定国和刘文秀,一个北上把住门户,一个镇守昆明中枢,只怕是早就弃城而逃了。这等事,他以前做过太多,对他的胆量抱有希望,还不如寄希望于鞑子现在在京师集体自杀来得可能性更大呢。”
“那若是晋王与吴三桂联手东进呢?”
周岳颖的问题说到了点子上,李定国是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军事统帅,这样的人在南明就出过他和郑成功两个人而已,一旦李定国和吴三桂联手,以满清现在的实力,确实是存在问题的。
“娘子,这两份报告看过了吗?”
陈文伸手拿起了案上的两份报告,周岳颖今天一直在辅导女儿识字、写字,哪有功夫看这个啊。眼见着陈文拿了起来,她伸手接过,细细的品读起来,直到第二份看过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看来,晋王能够对结果造成的影响,已经没有妾身想象中的那么巨大了。就怕,晋王会受了吴三桂的一些影响,尤其是吴三桂的那个什么忠勇、义勇的营头。”
两份报告,一份是从西安逃出来的绿营军官逃到河南后告诉河南当地官员,而后经这些“身在大清心在齐王府”的“抗清义士”们的手送到了陈文的案前,而另一份则是军情司北京站的报告,关于满清编练的那支新军的消息。
“这到没什么,军队一旦发展到了这个阶段,很多东西都将是他们承受不起的。现在,为夫更关心的还是,到底是吴三桂从那些东南经标手里学到的二把刀的西班牙方阵厉害一些,还是满清到现在为止都还在保密之中的新军厉害一些。当然,如果是两败俱伤的话,那想必是极好的。”
第六十八章 反应(下)
“原镇宁山海关总兵官,今奉旨总统天下水陆大师兴明讨虏大将军济王吴,檄告天下文武官吏军民等知悉:”
“本镇深叨明朝世爵,统镇山海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一时李逆倡乱,聚众百万,横行天下,旋寇京师。”
“痛哉!毅皇烈后之崩摧。惨矣!东宫定藩乏颠锫。文武瓦解,六宫恣乱,宗庙瞬息丘墟,生灵流离涂炭,臣民侧目,莫可谁何。普天之下,竟无仗义兴师勤王讨贼,伤哉!国远夫偈可言?”
“本镇独居关外,矢尽兵穷,泪干有血,心痛无声,不得已歃血订盟,许虏藩封,暂借夷兵十万,身为前驱,斩将入关,李贼逃遁,痛心君父,重仇冤不共戴,誓必亲擒贼帅,斩首太庙,以谢先帝之灵。幸而贼遁冰消,渠魁授首,正欲择立嗣君,更承宗社封藩,割地以谢夷人。不意狡虏遂再逆天背盟,乘我内虚,雄据燕都,窃我先朝神器,变我中国冠裳,方知拒虎进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误。”
“本镇刺心呕血,追悔无及,将欲反戈北逐,扫荡腥气,奈何虏以孟逆乔芳、李逆国翰等辈钳制,更有十数万虏师在侧,本镇未有全胜之法。姑饮泣忍隐,未敢轻举,以故避居穷壤,养晦待时,选将练兵,密图恢复,枕戈听漏,束马瞻星,磨砺警惕者,盖十四年矣!”
“兹彼夷君无道,奸邪高涨,道义之儒,悉处下僚;斗霄之辈,咸居显职。君昏臣暗,吏酷官贪,水惨山悲,妇号子洋以至彗星流陨,天怨于上,山崩土震,地怨于下,官卖爵,仁怨于朝,苛政横征,民怨于乡,关税重征,商怨于涂,徭役频兴,工怨于肆。”
“本镇仰观俯察,正当伐暴救民,顺天应人之日也。爰率文武臣工,共襄义举,卜取丁酉年九月十二,于汉中起义兵以抗蛮夷,苦战数月,复西安此六朝古都,灭守虏俱十万有余,屠满城以慰枉死者之在天之灵,特此檄告天下。”
“移会总统兵马上将晋王李,总统兵马上将蜀王刘,招讨大将军总统使郑,调集水陆官兵三百六十万员,直捣燕山。长驱潞水,出铜鸵于荆棘,奠玉灼于金汤,义旗一举,响应万方,大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愤。振我神武,剪彼嚣氛,宏启中兴之略,踊跃风雷,建划万全之策,啸歌雨露。”
“倘能洞悉时宜,望风归顺,则草木不损,鸡犬无惊;敢有背顺从逆,恋目前之私恩,忘中原之故主,据险扼隘,抗我王师,即督铁骑,亲征蹈巢覆穴,老稚不留,男女皆诛。”
“若有生儒,精习兵法,夺拔痪谷,不妨献策军前,以佐股肱,自当量材优翟,无靳高爵厚封,起各省官员,果有洁己爱民,清廉素著者,仍留仕所;所催征粮谷,封储仓库,印信册籍,赉解军前。”
“其有未尽事,宜另颁条约,各宜凛遵告诫,毋致血染刀头,本镇幸甚,天下幸甚!”
乾清殿中,朱之锡朗读着吴三桂的讨虏檄文,大殿中俱是咬牙切齿的摩擦声以及时不时挤出的不屑,若非是顺治刚刚已经强调过了不准打断檄文诵念,这些八旗权贵只怕是早早的就跳起来,将其撕成碎片。
“好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好一个卧薪尝胆,好一个背主忘恩的狗奴才!”
顺治一连三个好字出口,权贵们就仿佛是大坝泄洪那般将心中的愤怒倾泻了出来。吴三桂在檄文中一再强调他引清兵入关是为了报所谓的君父仇,随后将他这十几年委身事清的大节有亏都推到了满清对他的提防身上,把他自己洗得跟一朵白莲花似的。
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毕竟每一个背叛者都会找这样那样的理由,当年努尔哈赤不也编出来个七大恨,连叶赫老女的事情都翻了出来。当然,八旗权贵们也不可能为了吴三桂歧视前大顺军而生气。
说到底,最最让这些权贵们气愤的还是,吴三桂靠着骗术席卷陕甘,更是把西安满城给屠了,对于满清本就少的可怜的真夷人口称得上是百上加斤,实非他们所能够容忍的。
“宁与友邦,不与家奴。朕意已决,出动新军,与吴三桂决一死战!”
陕西乱起,最初传到京城的是张天福引漠西蒙古杀入陕西,大败吴三桂和李国翰,吴三桂溃逃、李国翰死于乱军之中。
满清历来强调满蒙一体,对于漠西蒙古的了解远胜于汉地诸侯。现在漠西蒙古有准格尔和和硕特这两部,皆是一方霸主。但问题在于,准格尔雄主巴图尔珲台吉已死,其子僧格在满清与沙俄之间选择与满清亲善,对抗沙俄,按理是不会东向的。而和硕特部的固始汗在去年也已经病故了,现在继承汗位的达延鄂齐尔汗则还在与西藏的五世**争权夺利,就更没有功夫东进了。
然则事态不明,满清实力大减的今天也不敢轻动,只得暂且静观其变,其中也不乏着借吴三桂在汉中的关宁军主力消耗张天福和蒙古铁骑力量的心思,结果谁知道这竟然只是吴三桂设下的骗局。
若是漠西蒙古东进,满清要战,但败了也不至灭族,因为二者之前没有解不开的仇怨,或许蒙古人还会需要他们来协助统治汉地。但如果是汉人翻盘的话,那么他们就将会面临灭族大祸,尤其是吴三桂这等人,急于洗白,就更是心狠手辣了。
消息不断的传来,吴三桂攻陷西安之后,展开了对陕西、甘肃的全面攻势。陕西西安右翼四旗昂邦章京傅喀禅战死于西安城下,川陕三边总督李国英被吴三桂俘杀,陕西巡抚陈极新投降。延绥巡抚冯圣兆、甘肃巡抚佟延年、宁夏巡抚黄图安等还在苦苦支撑,不过以着吴三桂的攻势,这些地区大抵也撑不了多久,恐怕满清的平叛军抵达时,这些地方已经不为清廷所有了。
顺治的圣旨下达,在场之人纷纷领命而去。主帅的人选,自是济度,郑亲王的身份地位以及此前平定于七反清起义的威望,再加上新军总办大臣的职务,乃是主帅的不二人选。副帅方面,一个是鳌拜,另一个则是刘成,协办大臣和会办大臣全部出动,至于京城里正在编练的新军备补兵则暂且告一段落。
离开了紫禁城,济度、鳌拜以及其他新军军官纷纷回返家中,唯有刘成这个挂兵部侍郎衔的会办大臣则是直奔着城外的新军大营而去。
降清已有近三载,到京城也有两年了,甚至是这支新军也编练了一年多的时间。回返到军营,看着营中的一切,皆是他这些年的心血所在,自是万分亲切。
此时此刻,新军的各营还在紧锣密鼓的操练当中,丝毫没有因西北的失利以及京城近期的流言蜚语而波动,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大兰山上,那支还只有几百人的南塘营在接到了四明山联军惨败于四明湖畔之时,似乎也是如此。
“一年多了,总算是成样子了。哼,若非是束手束脚的,这新军照着陈文的办法,早就练出来了,何苦迁延至今。”
话虽如此,但刘成却也仅仅是在心中暗自道来,绝不敢付之于口。说到底,他是会办大臣没错,但是在八旗军中,他也仅仅是一个汉军镶黄旗的梅勒章京,加的那个兵部侍郎的衔就更是不值一文,即便是心中再难再苦,也绝不敢有丝毫的抱怨,尤其是不敢让旁人知道。
刘成在辕门之外下了马,将战马交给了身边的戈什哈就自顾自的走向大校场。远处,长矛手正在结阵练习刺杀、火铳手则在大校场的两侧操练装填实弹射击,平日里也有照着江浙明军那般训练,但是现在局势不明,未免造成意外,也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节约火药和弹丸,近期的火铳手训练就只进行装填和队列,仅此而已。
这支新军之中,长矛手俱是满洲八旗、火铳手则是清一色的汉军八旗,而骑兵则由蒙古八旗包揽,如今正在营外操练。三支八旗军之中,满洲和汉军要结阵配合作战,为此满洲八旗还一度对新战法有所抵触,因为现在新军的战法是以火铳手为主体,汉军的地位提升自是引起满洲的不满。
顺治将这股子反对声强压了下去,但也影响到了新军的进一步扩大没有说的出去的战绩,就只能以新军备补兵的名义训练,再加上武器制造的问题存在,暂时也只有这么一支新军可以出战了。
“还好陈文是要确保了南方的稳定之后才能起兵北伐,否则大清早就完蛋了,说来还真是要感谢明廷和那些西营贼寇,没人扯后腿,我也不会有机会。”
南明内讧频仍,刘成也是参与过曹从龙之乱的,对此是深有感悟。陈文在南方,江浙水网纵横,陈文的战法在具备优势的同时还加上了地利的因素,称得上是无往而不利,但是举兵北伐,没有朱元璋那时的内外环境,也是极为困难的。
现在陈文求稳,满清才有幸存至今的机会,但是每过去一天,距离北伐就近上一天。而就在这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的时候,吴三桂这个野心家却跳了出来,想要火中取栗……
“风险与机遇并存,风险与机遇并存。”
脑海中回过了两遍这话,刘成也完成了对大校场训练的例行巡视。待他返回大营内的居所,李之芳却早已在他的门口等待,看样子也是等到了良久。
“邺园,有什么事吗?”
“司马,朝廷可有决断了?”
“有了,这两日就要准备妥当。新军全军出征,另外再抽调五千八旗军和宣大督标、山西抚标两部随行。另有一支偏师,由贝勒屯齐率领,不与新军同路。”
自从在胡全才的葬礼上相见,刘成与李之芳相谈甚欢,很快就以着投笔从戎的名义将其安排进了新军。从会办大臣的文书做起,现在已经是刘成幕中的重要幕僚,对其编练新军也是有着不小贡献的,只是上面还有济度和鳌拜盯着,刘成做事情束手束脚,否则早就将李之芳进一步的提拔起来了。
“也是,这事情,拖得越久,就越显朝廷虚弱无力,山西、河南、山东、淮北等地的绿营,以及漠南蒙古各部到时候就要群起而攻之了。”
“说的就是如此,朝廷现在恨不得陕西就在直隶边上,奈何这中间还隔着一个山西,也是无计可施。”
说了句笑谈,刘成神色一凛,继而对李之芳说道:“邺园,这一次你随军走一遭,回来本官就向朝廷举荐。你是有大才的,一个区区的幕僚的格局实在配不上你的才具。”
跟随刘成有年,李之芳以一个失地而夺了功名的犯官一步步的在新军中有了官署的文职,比之他进士的出身,不可谓不艰辛。眼见着刘成说出了这话,李之芳也是感动万分,连忙向刘成表起了忠心。而刘成这边,则也是坦然受之,一切尽在默契之中。
新军准备了五天,总算是能够正式启程出发。其实,与其说是新军准备了五天,不若说是满清的官府以着超水平发挥的速度才总算是把大军所需的第一排骡马、粮草等物备齐,反倒是新军早已完成了准备工作,要等兵部、户部、工部这些衙门磨蹭完了才能启程出发。
“吃皇上的饭!”
“吃皇上的饭!”
“穿皇上的衣!”
“穿皇上的衣!”
“大清在,旗人富贵万代!”
“大清在,旗人富贵万代!”
“大清不再,旗人死无葬身之地!”
“大清不再,旗人死无葬身之地!”
出征仪式,新军以着组建时的口号回应着顺治,随即便以着营为单位缓缓的出了新军大营,沿着官道前往如今已经是乱成一团的陕西。
新军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大营,也将他们的武器装备暴露在了朗朗乾坤之中。离开新军大营后的半日后,新军吃过了午饭继续前进,并没有丝毫等待其他八旗军的打算,反倒是准备以着最快的速度赶往陕西,平定这场关宁军集团掀起的叛乱。
远处的小山上,两个樵夫打扮的男子趴在草丛里。一个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若默记状;而另一个则握着一把望远镜,透过草丛观望着新军的行军队列,以着低到了极致的音量对同伴诉说着所见。
良久之后,新军缓缓驶过,二人趴在地上,倒退着移动到了小山的背面,缓缓的蹲了起来,四下眺望了片刻才消失在了山下的林子之中。
第六十九章 潼关怀古(上)
新军作为平叛军的先锋,也是这支平叛军的主力,沿着官道便出了京师的范围,经保定府、真定府、顺德府、广平府进入河南的彰德府,而后越过卫辉府,在开封府地界渡过黄河,随即转道向西,一路沿着黄河向潼关挺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潼关南依秦岭,有禁沟深谷之险;北有渭、洛,汇黄河抱关而下之要;西有华山之屏障;东面山峰连接,谷深崖绝,中通羊肠小道,仅容一车一骑,人行其间,俯察黄河,险厄峻极。而其地向西,便是陕西腹地的一马平川,作为陕西与中原之间的门户,历来是关中王朝最为重视的关隘,军事意义极其重要。
历朝历代,尤其是秦汉隋唐,多有围绕潼关的战事。到了明末之时,孙传庭与李自成决战潼关,以及李自成与清军在潼关的大战,分别决定了大顺王朝的崛起和败落。
不过,在那之后,战事不再是在关中与中原之间展开,潼关也算是一度免于战火。但是到了今时今日,吴三桂在陕西起兵反清,清军要重新夺回陕西,向世人证明其还有碾平叛军的能力,这里就再度成为了双方争夺的关键之处。
新军作为平叛军主力,一路上无论是直隶还是河南,皆是腹地,战略移动速度很快,甚至已经到了后续跟进的八旗军被越甩越远的地步。新军是按照欧陆战法编练,辅以刘成从陈文那里学来的一些练兵手段,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支八旗军了。
不过,新军的战略移动速度够快,但却快不过屯齐率领的那支偏师。因为这只偏师不仅仅全部是由骑兵和满汉八旗的骑乘步兵组成,更重要的是,他们并没有像新军一样绕过山西,而是从京师直接向西,而后在山西境内强渡黄河,直接出现在了陕西的地面之上。
攻取西安之后,吴三桂就开始了针对甘陕全境的收复工作,首当其冲的就是黄河西岸的地区,因为他要凭借着黄河天险来堵住清军自山西攻入陕西的道路。
然而,黄河长达万里,光是两省之间的晋陕峡谷就有着不下一千五百里的长度,若是处处分兵守御,反倒是会分薄了军队。眼见于此,吴三桂选择了重点防范晋陕峡谷的中南段,而对于北段则是仅仅留有少量的部队以为牵制和预警,将更多的部队放在延安府城一线,以那里作为北面的防御重心。
屯齐所部穿越山西,在晋陕峡谷北段强渡,继而南下骚扰各地,可是距离吴三桂在陕西的统治中心西安却还是相距甚远。但是清军西进,从河南那边也得到了那支打着新军旗号的八旗军正在路上,吴三桂也只得从西面和南面收缩兵力,集中防御西安,而防御西安的关键就在潼关要塞。
对于这支新军,吴三桂早有耳闻,但是这支军队的编制如何、战法如何、乃至是具体兵力如何却都是清廷极力保密的。尤其是在于,这支新军自成立至今,从未参与过军事行动,只是在新军大营里训练,战斗力如何也根本无法估算。
不过这一次,新军出动,其战略移动速度之快,比之江浙明军是大有不如,但是比起其他各势力的军队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快速了。
“这次来的,只怕是个硬茬子啊。”
新军越来越近,吴三桂忧心忡忡,不仅仅在于屯齐在陕北的偏师,那支军队的兵力有限,能不能突破延安防线都是两说着,关键的还是这支新军的战斗,以及他这一次很可能将要面临孤军作战的窘境。
去年冬月,吴三桂收复西安,永历朝廷的宣诏使者当天夜里就赶到了军前,不光是册封了亲王的爵位,关键是通知了吴三桂,蜀王刘文秀的五万大军正在路上,随时都有可能赶到,与吴三桂一同东进。
说是五万,吴三桂估计着也是有三万左右的辅兵存在,但是能够多出两万西南明军劲旅,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补充。然而,吴三桂在西安左等右等,刘文秀和他的大军却仿佛是消失在了四川的无人区之中,莫说是大军抵达,连个音信也没有传来半点儿。
历史上,吴三桂从陕西的汉中南下以进攻云贵,二月出发,三月初抵达保宁府,四月初就赶到了重庆,而没过一个月,到了四月底时就已经攻陷了遵义军民府。吴三桂全程耗时不过两个多月而已,而且还是在“枳棘丛生,箐林密布,虽乡导莫知所从。惟描踪伐木,伐一程木,进一程兵”的恶劣情况之下。
相对而言,刘文秀的大军从四川行都司北上,路途上远了两百里路。按理说,三个月的时间怎么也该到了。可是现在已经是二月了,距离天使出发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刘文秀却始终不见踪影。以至于,吴三桂一度怀疑上次的宣诏使者是陈文派来假扮的,为的就是借他之手来消耗一些满清的有生力量,或者是刘文秀为报当年保宁一战的仇而下手阴他,想要坐收渔人之利。
“王爷,是不是派人去一趟湖广,与齐王殿下说项一二。”
“没用的,陈文不会出兵的。这个人的性子坚毅,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动摇的。现在他雄踞江浙,只要稳稳当当的沿着太祖高皇帝北伐的路线北上,鞑子只能被动应战。何苦越过河南,前往此间这等既不方便军需运输,更不熟悉的地区来援助咱们关宁军呢。”
吴三桂其人精明非常,很多东西都算的仔细,这其实也与他家传有关,毕竟他爹吴襄是个商人出身,精打细算和审时度势是早已融化在血液之中的。
就好像当年,吴三桂引清军入关,为何如此,冲冠一怒为红颜吗,一个妓女出身的侍妾而已,送人都是常见的事情,更别说是为了其人与在北方传檄而定的大顺决裂了。归根到底,那是因为大顺军拷掠士绅的政策,得罪了儒家士大夫,一看就不是个能站稳脚跟的政权,李自成流寇习性太大,也根本不是个能改朝换代的开国之君,反倒是满清那边更有前途。
下注结束,历史上吴三桂也是兢兢业业,甚至为此杀掉了永历,得罪了全天下的复明人士,根本就没有为日后反清而留下一线余地的打算。以至于等到康熙削藩,他迫不得已反弹的时候,有心反清的汉人也大多不愿意出山助他一臂之力,等到变乱突起的那股子劲头过去了,清廷缓过了劲儿,靠着占据天下大半的优势很快就完成了各个击破。
现如今,随着陈文的异军突起,满清行将末路,吴三桂选择重新下注。岂料这注下完了,明廷那边说好了的加码却没有到账,而他却已经下了场,也只得一个人把这盘赌局玩下去,别无他法。
“事已至此,降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咱们能靠的也只有咱们自己。还好本王这段时间没闲着,又编出了十个营的西班牙大方阵,要不然光靠着那十个营怕是还真的未必够用。就是新近编练,日日操练也终究是比不过那些老营头,这次看来还是免不了要靠着忠勇、义勇那十个营了。”
西安一战,吴三桂编练的西班牙方阵奏效,在战场上碾压八旗军和绿营精锐。西法展现成效,吴三桂自然而然的要扩大规模,而陕西、甘肃两省的库存以及满城财富的一部分也足以支撑起关宁军老营头改编西班牙方阵的花销。
现在而言,差的就是训练的时间太短,战法的磨合度低,以及火铳数量太少,依旧要靠着步弓来补充一部分远程杀伤的缺失。
“让胡国柱严加防守潼关,在派一支部队过去,增援潼关。把住了那里,咱们才有继续坚持下去,坐观北方烽烟四起,鞑子疲于奔命的可能。”
吴三桂调遣部队,增援潼关,也将下令将分散各地的部队重新集结于西安,因为此间若是有失,就算是其他地方俱在,各方面的损失也是他承受不起的。
这边在积极准备,新军那边也没有丝毫停留,一路上有沿途官府负责粮草、民夫、营寨,甚至就连饭都是做好了,只等这些八旗大爷们赶到了地方来用饭、休息。但是即便如此,也并不能无视他们战略移动速度之快,大军在腊月底出发,仅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到了二月底的时候就已经赶到了河南府西部的灵宝县,距离潼关也已经不远了。
满清如今的形势,促使着新军不敢有丝毫停留,大军直抵潼关二十里处安营扎寨。新军抵达,战兵需要时间修整,而那些在河南征集来的辅兵则在本地绿营的监视下准备一切,营寨、攻城器械、以及一切的一切,尤其是转运军需粮草,日夜不停,所得却寥寥无几,而那些饥寒而死的民夫则直接被扔进了黄河里,免得滋生瘟疫。
“富绶他们还有多久才能赶到?”
“回王爷的话,显亲王所部已经越过了开封,正在全速赶来。”
“磨磨蹭蹭的。”
得到了这个答案,济度是颇为不满,这支新军是最先出发的不假,但也仅仅是富绶率领那支八旗军早了一天而已,看看现在,差的却已经不再是一天的路程了,而是越差越多。
从京城到潼关,按照他们这般绕过山西的走法来算,也有两千多里地之遥。这个距离,比之京城到南京的距离还要远上个几百里地。也正是因为路程够远,新军和老八旗军之间的战略移动速度的差异就愈加明显。
“在京城的时候,还有一些旗人说酸话,什么新军靡费钱粮,光蹲在军营里操练也不曾上阵,弄不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看来,光是这行军速度和士卒的韧性比之从前就大有提升,西法较之旧式战法确有可取之处,你这奴才也是用了心的。”
“还是皇上福泽加持,王爷领导有方,瓜尔佳大人襄赞得力,奴才就是跑跑腿儿,当不起王爷如此的夸赞。”
“你们这些汉,汉军旗,就是矫情。”
说罢,济度哈哈大笑了起来,显然是对新军直到今天的表现很是满意。满洲八旗被陈文打破了战无不胜的神话,八旗军的损失不只是在兵力上的,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
战战兢兢的过了两年的时间,殚精竭虑的操练新军,如今有了初步的成效,看到了希望,满足感也油然而生。
“不必等富绶他们了,这两天下面的奴才想来也都修整过了,明天一早便出兵攻打潼关,咱们没时间再跟吴三桂耗下去。”
“王爷所言甚是,世人无知,新军在此修整的时间长了,知道的是等待后续部队跟进,不知道的还不得以为是新军怕了吴三桂。”
话虽如此,济度还是派人去催了催富绶的行程。说到底,新军只有一万七千余人,潼关狭窄,不利于大军展开,他们的攻击部队不易于展开,吴三桂在这里能够投入的军队也不可能太多。等到潼关攻陷了,接下来的关中平原,没有足够的军队是很难对吴三桂取得决定性的胜利的,尤其是吴三桂的那些西班牙方阵就明明白白的摆在西安。
当然,进攻西安,首先还是要潼关这座大门踹开。第二天一早,新军出动,向着潼关大举开进。
有明一朝,潼关遭逢战火的次数和烈度都要远低于那些以关中为统治中心的王朝,但是明时的潼关比之前代的规模却要更大,也更为易守难攻。
洪武年间,明廷针对潼关进行了扩建,城墙依山势曲折蜿蜒,东南包括了麒麟山、砚台山和笔架山,西南囊括凤凰山和蝎子山,并将潼河入黄河段囊括进关城之内,使得由南向北流入黄河的潼河穿越潼关城而过。
由此,潼关城的防守能力大大增强。而潼河水其实也是城中的灌溉用水、饮用水,再加上潼关里还有一千多亩地,守军更可以在缺乏补给的情况下长期坚守于此。
清军大军抵达,远远望去,吴三桂的关宁军显然是早有准备,此刻正严阵以待。细细的观察一二,作为会办大臣,刘成便向济度遥指着远处,斩钉截铁的说道:“王爷,奴才以为,欲拔潼关,必先拿下此地!”
第七十章 潼关怀古(中)
明之潼关,城墙周长十二里,东、西、北三面城墙高五丈,而南边的城墙,其最高处竟有十丈30米之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城池设六门,东城门为关门,名曰“金陡”,西城门名“怀远”,又有上南门、下南门、大北门和小北门。其中,东、西、北三门有门楼。后来,又陆续修建了南水关、北水关。隆庆四年,兴建东、西瓮城,并在瓮城上建起门楼。至此,气势宏大的潼关城便已经完全呈现在清军的眼前。
然而,此时此刻,刘成所指之处,却并非是那潼关关城,而是关城外的关宁军结阵的阵地所在。
从辽西的山海关,到陕西的潼关,关宁铁骑终于有了出城与清军主力野战的勇气,实属难得。然则,潼关扩建,乃是明初时的手笔,气势恢宏不假,但那时候的工程手段比之现在也更为匮乏。别的不说,红夷炮出场,城墙能坚持多久谁也没有办法担保。
既然如此,与其等着清军将红夷炮搬到了地方,对着城墙开炮,等到城墙塌了之后再进行巷战,守军也只得出动军队在关前据山列阵。这样一来,守军就可以威胁到适宜清军安置火炮的地点,以免城墙遭到炮击而导致关城易手。
守卫潼关,胡国柱是用了心思的,而这也是刘成投效满清的第一战,此前靠着朱之锡、李之芳他们这些文官、幕僚做了不少的功课,此间眼看着关宁军的布置,脑海中稍加分析便有了一个计划浮现。
刘成指向远处,济度和鳌拜只是稍加看过便明白了他的意图所在,对此也是流露出了认同的目光。
至于原因,很简单。当年清军攻潼关时,也是先在城外击破了据山列阵的大顺军,反复争夺数次,而后待红夷炮就位之后,凭借着更大的杀伤,外加上阿济格渡过黄河,出现在陕北地区,迫于两面夹击的压力李自成才不得不选择了退兵。
刘成的这一举正是要复制满清当年的战略战术,而清军的战略,也是两路进逼,他们只要在潼关取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胜利,配合屯齐,让吴三桂认清了形势,逼迫其撤军退回西安。但是,刘成的话却没有说完,而他的意图也并非是彻底如此。
“奴才以为,还当分兵绕道南面的山麓,完成对潼关的包抄,彻底吞下逆贼吴三桂的这支精锐!”
潼关险峻无错,却不及秦汉之函谷旧关。奈何黄河冲刷、地理变迁,函谷旧关不复当年之险峻而有新关,新关政治意义凸显却军事作用下降,这才凸显出了潼关的重要性。潼关并非函谷旧关那般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周遭尚有他途。只是不拔潼关,关城的大军随时都可以出关,截断粮道,包抄突入关中的大军的后路,皆是兵家所不能容忍的大忌讳,这才有了潼关作为关中门户的地位。
吴三桂在潼关集结了一万两千大军,虽非有忠勇、义勇乃至是新编西班牙方阵的仁勇、孝勇两营,但却大多也都是追随多年的本部兵马。只要将这支关宁军吃掉,吴三桂的实力也就要被结结实实的砍上一刀,于平定叛乱也将会是大有裨益的。
“刘会办,须知道归师勿扼、围城必阙之理。”
“回王爷的话,奴才明白这些道理,但是奴才从前听浙匪陈文讲过,这些道理于新式军队都是用不上的。他这些年围城多次,兵力也没见得比守军多多少。奴才以为,浙匪陈文能做到的,新军一样能做到!”
新军的编练,本身就是以陈文的江浙明军作为假想敌的,因为江浙明军才是满清现在最大的对手,没有之一。刘成如此,显然是对这支新军信心十足。事实上,不只是刘成,济度和鳌拜都是全程主持和参与了新军的编练,无论是理智上,还是感性上,又怎么会有不放心的道理?
只是……
“刘会办,如此行险,若是不成,又当如何?!”
现在,满清已经败不起了,不只是对陈文,是对任何方向任何对手都败不起了,只要一败,全局就会崩坏开来。可正是需要稳妥的时候,刘成却极力怂恿他们行险,若非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只怕是早早的就拔刀相向了。
鳌拜虎目圆睁,刘成则迎着鳌拜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退却。直到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的对这二位满洲主子说道:“如果连吴三桂都打不过,王爷、瓜尔佳大人,咱们还是赶快回京,求皇上带着咱们逃离京城吧。或许在路上,蒙古各部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还会关照一二。”
刘成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济度和鳌拜虽然不满于这个汉军旗人刚刚的表现,但却也很清楚,刘成没有别的什么用心,话说的也没错。他们现在不光是要击败吴三桂,更是要摧枯拉朽的,以着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西北的叛乱,借以震慑四方。刘成的办法虽然行险,但却是如今最为快速的办法。
因为时间,从陈文击败济尔哈朗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是满清最大的敌人!
“你确定这招管用?”
“回王爷的话,奴才算过了日子,一定能够奏效。”
“好,那就姑且听你这奴才一回!”
济度下定了决心,继而命令鳌拜率领两个镇的新军以及部分骑兵取道潼关南面的道路,向潼关的西面移动,以形成两面夹击的效果。而他,则与刘成亲率着另外三个镇的步兵以及其他骑兵,从正面向潼关发起进攻。
命令下达,一级级的传达下去,鳌拜带着那支军队缓缓离开,而济度和刘成也没有闲着,派出了一个营头的步兵从正面进攻,另有两支小规模的骑兵进行侧击,仅此而已。
不是济度和刘成不想再加派军队,只是这地形受限,大军不方便展开,他们派出去的军队比之守军在城外的部队是少数,但若是想要不干扰到后续的攻势,暂时却也只能如此。
新军一个营头,只有五百四十战兵,其中长矛手一百八十人,火铳手三百六十人。这样的比例,在中国称得上是前所未有的,就算是陈文的江浙明军也是按照戚继光在北方守边时的那等肉搏兵种与火铳手一比一的比例组编军队,但是这支新军却在耶稣会的传教士的帮助下,率先打破了这个比例。
一个营的新军缓缓向前,长矛手在中,火铳手则分布于两侧,以每六人一列的线型队列向着关宁军的战阵缓步走去。
按照常理,步兵列阵,接战前是投射兵种在前消耗,肉搏兵种在后准备,而接战后则是反过来,让肉搏兵种在前进攻防御,而投射兵种在在后抛射,以实现最大程度的杀伤。结阵前进时就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可是新军的兵种排列却与两者截然不同,一列六人,一行九十人,只有中间是肉搏兵种,两侧却是投射兵种,看上去好像是火铳手在保护长矛手一样,完全不可理喻。
战场狭窄,城头上的胡国柱更是想要弄清楚了,这支传说中的新军到底是如何战斗的。对此,城外关宁军没有轻动,因为他们早已注意到了清军的骑兵正在从两侧迂回。关城的东门大开,关宁铁骑出击,直奔着清军迂回的骑兵而去。
骑战率先爆发,骑射与肉搏、游斗与砍杀,关宁军不知为何抛弃了招牌一般的三眼铳,新军这边也因为蒙古八旗的抵触而依旧在使用着骑弓。箭矢在双方的头顶上划过了抛物线,继而铺天盖地的落下,而随着落下的同时,一把把长短兵器也向着飞奔而来的敌人挥舞起来。
侧翼交锋,战场的中央,关宁军的火炮也率先开火。炮弹呼啸而至,新军的这个营头却没有丝毫触动,依旧是以着刚刚的速度缓缓向前,每一个士兵的步伐甚至都好像是如模子刻出来的那般整齐划一。
随着新军的不断推进,炮弹也开始在新军的战阵中爆开血花,但是出现了损伤,也不过是后排的步兵跟进,补上缺口,整个战阵依旧在缓缓的向前移动。
虽然只有五百多的步兵,但是这份威压却扑面而来,让身在关城之上的胡国柱感到有些呼吸不太顺畅。关宁军的炮火算不上猛烈不假,但是几轮炮击下来,新军的伤亡却好像是当没有发生过一样。
距离不断的拉近,新军的队列,只有在中途如拉屎一般遗落了三个炮组在原地开始装填,队列却依旧在缓步前进。直到百步开外的距离,这支新军却突然停了下来,就在关宁军阵前步弓手连番射击的箭雨之下,新军左右两翼的火铳手大步上前,随即在六列化作三列的过程中将队列延展开来。
“该死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胡国柱话音未落,新军的火炮在压抑了这许久的时间后也迸发出了怒火,只有区区的三枚炮弹,但却只有一枚落到了阵前,另外两枚却都直接打进了关宁军的队列之中。
火炮如此倒也罢了,与此同时,新军的三列转换完毕,伴随着一声令下,装填以着极快的速度展开。转瞬之后,随着关城上帅旗的摆动,关宁军的队列开始缓缓而来。可是没等这支关宁军走上几步,清军那边已然装填完毕,一根根火铳直挺挺的对准了远处的关宁军队列,只听那砰的一阵爆响,最前排的射手只在那一声令下便没有丝毫犹豫的便扳动了扳机。
砰的这一阵枪响,硝烟与火花一同喷出了铳***出的弹丸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倾泻在了关宁军最前排的士卒们的身上,登时便倒下了一片。
痛苦的哀嚎响起,这样一轮的齐射下来,损伤也更为众多。关宁军多是老卒,即便没有选进编练西班牙方阵的营头,类似的场面也是见得多了。战阵只是稍一停顿便继续前进,面对投射兵种只有尽快进入到肉搏战才能对其形成有效的遏制,尤其是像新军这样长矛阵单薄的战阵,更需如此。
关宁军继续向前,阵后的辅兵自会料理伤员,但是没走两步,第二轮的齐射的再度响起,最前排的士卒们当即便再度倒下了一片。
新军的火铳用的是这两年打造出来的鲁密铳,这种兵器属于轻型火绳枪,但射程和威力上要优于鸟铳,江浙明军装备已久,后来有了斑鸠脚铳也没有彻底更换,射速上的优势是江浙明军和新军都无法割舍的。
新军的火器制造和收购,仰赖着欧洲、澳门以及北京的传教士。从欧洲进口火铳,正常价格利润率太低,海商不愿承受;海商的心理价位到了,如此规模,满清的财政则无法承受。两厢如此,唯有在从澳门收购的同时由工部自行制造,为求数量也只有制造这等容易上手、工匠熟练度更高的火铳了。
鲁密铳比之鸟铳的射程要更远,威力也要更大,关宁军士卒们身披的棉甲化解了一定程度的动能,很多人因此而免于被当场射杀,但是受伤的依旧不少,哪怕是因为火绳枪需要彼此间留有一定距离而导致了齐射密度的降低。
两轮齐射下来,关宁军的阵型开始出现了些许混乱,勇者欲加快速度,怯者欲放慢脚步,伤亡显然已经开始影响到军队的士气中间还有不短的距离,射击还在继续,天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抵近到阵前,天知道被射杀的人里面到底会不会有那个自己。
“鞑子的长矛手少,继续前进,进入距离之后冲上去砍死那些火铳手。”
本营的游击在阵中大声疾呼,士气总算是恢复了一二。接下来,新军那边的第三轮齐射如约而至,关宁军在抛下部分死伤的同时也继续向前迈进。可也就在这时,一如第一轮与第二轮,第二轮与第三轮之间的间隔,新军的第四轮齐射再度响起,关宁军的最前排再度被打倒了一片。
这么四轮射击下来,关宁军损失的兵员其实并没有达到那等不可想象的地步,说到底还是因为密度太低,距离太远,以至于不少火铳都射空了,无法达成更为有效的规模效应。可也正是这几轮打下来,这支关宁军只能靠着步弓手的仰射和命中完全比不过对手的火炮射击来找回场子,阵型的浮动也愈加的大了起来。
接下来,新一轮的射击再度响起,关宁军依旧在默默的前进着。直到抵近至既定的距离,随着一声令下,阵中的刀盾兵便呐喊着冲了出去,将手中的标枪、飞斧纷纷投向了不过三四十步的那片硝烟之中。
惨叫声如期响起,然而却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多,那么大。但是,对于这支关宁军而言,他们现在已经没有精神去管这许多了,第二轮、第三轮,投射完毕,长枪手和刀盾兵呐喊着冲进了渐渐散去的硝烟之中。
只不过,冲上去的瞬间,他们看到的却是一片熠熠生辉的长矛丛林,以及组成这片丛林的那些身披着江浙明军制式的重装扎甲的满洲铁甲步兵。
第七十一章 潼关怀古(下)
战斗在进入肉搏战之后没有多长时间就宣告了结束,关宁军大败而逃,新军用火铳齐射送了送这些对手,也没有妄图通过骑兵抢夺城门的方式来继续扩大战果,而是继续保持着对潼关的压力,直到鳌拜的那支新军绕到了潼关背后才收兵回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新军的首战直接给了守将胡国柱一记势大力沉的闷棍,兵员损失较之守军数量是微乎其微,但是士气打击却着实不轻。
入夜时分,告急的信鸽腾空而起,飞向西安的关宁军大营,同时也将这一战他们是如何被新军吊打的细节带向了吴三桂的济王府。
当天夜里,关宁军借助于地形的熟悉,派出两支军队分别向济度和鳌拜的那两座大营发起夜袭。尤其是鳌拜的那一座大营,兴建时间较短,也更为仓促,兵法说的自古偷营,九胜一败,说的就是这种新近设立的营盘,自然也更是胡国柱的攻击重点。
岂料,鳌拜对此早有预料,两个镇的新军根本没有休息,轻而易举的就打了胡国柱的一个措手不及。
第二天一早,鳌拜将关宁军夜袭部队的俘虏拉到关前斩首示众,打击了一番士气之后便返回大营修整。而潼关之内的关宁军在接下来的几天也没有选择出击,被动的守在城内。所幸,新军也同样没有发起进攻,一切都仿佛是停滞了那般。
这样的沉寂不可能始终持续下去,关内有千亩良田,有河流穿城而过,有大量的粮草积蓄其间,但却总有吃完的那一天。而对于清军这边,则更是没有拖下去的理由,恰如刘成所言的那般,他们需要的是一场摧枯拉朽般的胜利,在这里每迁延一日,对满清的威望都将是一定程度上的打击,而且拖得越久这份打击就来得愈加剧烈。
数日后,新军大举出动,不过这一次,他们却并没有携带着那些攻城器械,而是拖着一门门看上去就威力巨大的火炮向着此前已经划定的炮兵阵地而去。
潼关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其建筑风格更本就是为了更好的防范冷兵器攻城。清军若是攻下潼关,直薄关城并非难事,但想要将其攻陷,却远没有那么简单,甚至很可能会出现损兵折将、迁延时日但最终却依旧无法将其攻破的结局。
自古而今,这等事从不少见。不过到了今时今日,火器发展到了现在的水平,这等纯粹以防范冷兵器攻城而修筑的关城在火炮面前就要显得脆弱多了,否则胡国柱此前也不会派出步兵在关门之外据山列阵。
清军的炮队抵达,二十门大口径的红夷炮,这个数量,就算是与清军入关前攻大凌河时相比也要相去良多,但是除了这些红夷炮之外,清军还携带着三门臼炮。去年托欧洲海商运来,是花了大价钱的,也是满清全部的臼炮库存,本是为了大军南下时碰上江浙明军的棱堡而准备的,现在却用在了潼关的身上。
新军没有这等重炮的编制,同时也是为了防止这些火炮拖慢了新军的行军,始终是由富绶所部的八旗军负责护送,一路上更是少不了要依靠河流,直到现在才运到了军前。其挤占的运力,更是将富绶的大军也都拖在了后面。
红夷炮队在新军的护卫下向着预备好的炮兵阵地前进,臼炮则依旧留在阵后。新军没有专业的工兵,这些炮兵阵地都是刘成在新兵训练营时学来的,半月的斜坡护墙可以完美吸收掉对方炮弹的动能,降低杀伤,江浙明军这些年也一直在使用,而且还在不断的改进,刘成这些天派辅兵修筑的不过只是最早的那种规格,但是对付远处的潼关却也足够了。
潼关居高临下,但是其城墙动辄五丈、十丈的高度,却并不适合大口径火炮的安置。并非是害怕火炮过重会压垮城墙,但大口径火炮发射时的巨大动能能够将炮弹推出去里许到数里之远,过高的城墙是万万无法承受的,甚至根本不用炮轰,只需城上守军开上几炮,城墙的墙体很可能就会自行震裂,乃至是出现垮塌。
此时此刻,眼见着新军正在护卫炮队进入预定阵地,城头上不能安置大口径火炮,而小口径的火炮又完全打不到那里,胡国柱只得再度打开城门,派出了大批的军队去进攻清军的炮兵阵地。
守军坐拥雄城却不得不出城去与前几日于野战击溃过他们的对手厮杀,因为他们很清楚,只有毁了那些火炮这座雄关才有继续撑下去的可能。然而,胡国柱的思路很清楚,但刘成却也是早有准备。
大队的新军早已是在炮兵阵地前严阵以待,长矛手在后,火铳手在前,仅仅是列阵于炮兵阵地之前,但却仿佛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一般。
关宁军大举出动,步兵尚在关门外集结列阵的时候,大队的骑兵已然冲了过来。面对这支关宁铁骑,新军的骑兵也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双方在战场上缠斗开来,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好容易,匆忙出关的关宁军步兵完成了列阵,开始向炮兵阵地赶来。可也就在这时,新军的红夷炮利用这段时间却已然完成了装填,在第一声巨大的轰鸣响起,炮弹接二连三的从一门门红夷炮中射出。
炮弹在天空中以着难以想象的速度划过了一道道不甚明显的轨迹,几乎是炮声响起的下一个瞬间,站立在潼关城墙上的胡国柱就已然能够感受到了脚下的震动。
“进攻,让城外的那些家伙加快速度!”
潼关是陕西的大门,现在清军已经开始拆锁,不赶紧把开锁工具破坏掉了,那么他们在城内的这支守军,莫说是守住关城了,就算是等来吴三桂的援军只怕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帅旗前压,关宁军加快了速度杀向新军的炮兵阵地。刘成远远的眺望着,关宁军的动向尽数暴露在望远镜之中,比之探马来得都要迅速,都要清晰。眼见着这支关宁军中的一些特别之处,刘成却是冷冷一笑,继而对济度说道:“王爷,叛贼已经出全力了。”
“是啊,可是新军现在还远没有出力呢。”
相视着的大笑声响起的同时,红夷炮经过了几分钟的复位、清渣、装填、瞄准等一系列的步骤,也终于结束了准备工作,继而随着炮长的命令下达,新一轮的打击再度体现在潼关的城墙之上。
满清的炮兵,操炮、瞄准技术上本是凭借着经验,本非强项。刘成降清之后,尤其是开始编练新军,在瞄准技术上又重新请了耶稣会的传教士进行传授,有了长足的进步。此时此刻,第一轮试射结束,第二轮的炮击便有更多的炮弹轰在了潼关的城墙之上,命中处的部分墙砖已然出现了松动、碎裂的迹象,差的只是数量而已。
炮击再度响起,关宁军出场的部队加快速度,向着严阵以待的新军杀来。红夷炮射程占优,双方的距离也远比几天前要远,饶是关宁军加速前进,也是红夷炮射击几轮过后才抵近到一百二十步的距离。
再向前,进入了百步的距离就是鲁密铳的射程,经过了前几天的那一战,关宁军也已然看明白了对手武器的射程。是故,待军队到了此间,便立刻调整了阵型,以手持着从城里拆下来的门板的辅兵作为最前排,只待着重新整队结束便继续向新军前进。
关宁军的应对手段如斯,新军却没有半分的触动,依旧保持着火铳手在前的队列。待到关宁军步入百步的距离,一排排的齐射再度展开,只是这一次打在门板上,其效果却要远逊于上次。
这些门板都是从城里的百姓家拆下来的,厚度不一,但是有了这一层防护,铅弹的动能就会降低不少,有的甚至根本无法将其射穿,更别说是对人体造成杀伤了。
第一排的射击,其杀伤微乎其微,最明显的效果就是关宁军前排的辅兵在遭到射击的同时步伐上慢了半拍,稍作停顿之后在后面军官们的呵斥下才重新鼓起勇气继续前进。
对此,新军这边却没有因此而慢了动作,刘成在训练新军火铳手时仿照陈文的办法,严禁火铳手观测射击结果,射击结束就立刻进入下一阶段的战术动作,不可有丝毫的停滞。
操练了一年多的时间,此刻的新军一如江浙明军那般,射击结束,第一排的火铳手看也不看,转身就向第三排的后面走去,与此同时,第二排和第三排也大步向前,紧接着第二排的火铳手就在命令之下扳动了扳机。
关宁军靠着门板不断的向前推进,只是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部分铅弹不是对未能保护到的部位造成了更多的杀伤,就是穿透门板继而打在辅兵的身上,门板阵渐渐的开始遭到破坏,伤亡也开始直线攀升。
不过对于这支关宁军而言,比之前几天与新军交锋的那个营头相比,已可称得上是万幸。顶着火铳射击,这支关宁军以着极小的代价便抵近到了适合冲锋的距离,继而随着刀盾兵冲锋投掷的开始,两军也迅速的进入到了肉搏战阶段。
然而,一旦进入肉搏战阶段,此前还可以降低部分杀伤的门板阵对上新军的铁甲步兵就全然没有了作用,长矛虽然未必能刺穿门板,但是那些挡不到的地方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长矛的集火目标。
走上如此远,门板自然是须得两个辅兵一起抬着才行。门板本来就笨重,如此一来,辅兵就更没有挡下那些刻意的刺杀的可能了。
门板阵瞬间被破,后面的刀盾兵和长枪手也迅速被新军的肉搏步兵压制,新军凭借着铁甲步兵再一次压制住了关宁军的攻势。
“杀!”
密集的长矛手不断的撺刺,弃铳抽刀的火铳手也熟练的蹲在了长矛的羽翼之下,向着关宁军发起猛攻。一边倒的态势,关宁军依旧是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随着伤亡的不断攀升,士气也渐渐的跌落到低谷,没过太长时间就溃败而归。
这一次,新军也不再是以火铳射击来送行,而是结阵压了上去,将关宁军逼得节节溃败,很快就连骑兵也被裹挟着向关城方向而去。
两军交锋的同时,红夷炮的接连射击在不断的洗礼着城墙之中,但是射击次数过多,炮管过热也使得清军不得不暂缓射击,以进行冷却。然而,随着新军发起反攻,那几门臼炮也随着新军的推进而抵近到了适合展开炮击的位置。
漫长的准备开始,这几门臼炮的炮组全部是耶稣会找来的欧洲炮手训练的,时间不短,但是装填速度,以及瞄准等方面却还差得太多。刘成在新兵训练营时,陈文就开始训练臼炮炮组,但却是秘密进行,刘成对此也是一无所知。不过这一次,潼关守军出城野战再度惨败,城墙太高,上面也没有足以威胁到这些臼炮的火炮,也是由着他们慢慢准备,只待着将城墙轰塌的那一瞬间。
不知过去了多久,红夷炮的冷却已然结束,重新恢复了射击,这几门臼炮才算是彻底准备完毕,继而向潼关的城墙展开了轰击。
巨大的炮弹腾空而起,飞速下落,第一轮的三枚炮弹无一例外的打在了关前的斜坡上。没有对城墙造成破坏,但是那份震动即便是刚刚被红夷炮直接轰在墙体上的时候也不遑多让。
臼炮再度哑火,潼关的大门洞开,骑兵冲出。奈何,在新军面前,却也只是一些前来送死的货色,不光没有完成破坏臼炮的任务,更是很快就被新军的骑兵配合步兵杀散,仓皇的向着其他城门退去。
接下来,臼炮复位、清渣、装填,也重新调整了角度,第二轮的炮击开始,三枚炮弹虽然只有一枚命中了城墙,但却一举将城墙轰开了一个口子出来。
随着这个口子的出现,已经饱受了红夷炮轰击良久的城墙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城砖、墙体不断的碎裂,伴随着那一段城墙的不断下沉,碎块崩飞、烟尘腾空。接下来,这一声声的细碎的破裂很快就交织在了一起,继而化作了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第七十二章 渭水之南,优胜劣汰(上)
明之潼关,乃是历代潼关中占地最大的一个。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自明初时潼关建卫,直至今日,关城的扩建,城内的千亩良田也被民户商铺圈占了不少。这座陕西连通中原的门户,亦是商旅往来的要冲之地,城内商铺林立,商旅不绝,承平时之繁华不似关隘、卫城,反倒是与内地要冲之地的那些往来如织的县城相仿佛。
城墙被轰塌,待硝烟散尽,大队的新军结阵突入豁口,几乎没费什么气力就夺取了豁口的控制权。
接下来,新军把住豁口,虽地形狭窄,但却并不妨碍其鱼贯而入。关内的关宁军在战前就已经被胡国柱提醒过,此番反正不比其他,什么满清必欲除之方可震慑地方之类的话倒也只是对军官说了,可诸如他们屠了满城的事情却是对所有士卒都言及到的。
屠满城,满清是绝对无法容忍的,没了退路,即便是城墙塌陷,新军把住了缺口,胜负看上去已成定局,这支关宁军也没有立刻选择弃甲归降,至少在胡国柱死前还在城中与新军进行着艰苦卓绝的巷战。
然而,新军在战斗力上呈现碾压性的优势,鱼贯而入的新军列阵前进,面对城中大道两旁不时的明枪暗箭,在不断分兵展开的同时也不断的向着潼关的指挥中心,也就是胡国柱设在卫指挥使衙门的指挥部推进。
新军结阵前进,胡国柱也是极力组织部队反扑,但是双方的战斗力差距太大,很快新军就突破了衙门的大门,而胡国柱在重新夺回城池无望的情况下,眼看着新军杀入官厅,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用佩剑抹了脖子。
城中有组织的抵抗随着胡国柱这位主帅的死而宣告终结,成批的关宁军在看到了胡国柱的首级之后便垂头丧气的放下了武器,乞求清军的宽恕。靠近南城的部分关宁军则逃了出去,只是面对城外的新军游骑有多少能够逃出生天就很难说了。除此之外,尚有小半的关宁军和陕西义军在城内进行着绝望的抵抗。这些人大抵是抱着投降也未必有活路,或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心思与清军在城内继续搏杀,而他们也是胡国柱死后守军中能够有尊严的死去的那一批。
守城的关宁军总计有九千之众,外加上三千吴三桂新近招揽的陕西义军,除了战死和极少数逃脱掉的,剩下的大半尽数被新军俘获。
城中的抵抗被彻底荡平之后,新军用长矛将已然押出了城的俘虏驱赶到了黄河之畔,将这些已然放下了武器的关宁军一步步的推进奔腾的黄河。
“背叛朝廷,屠了满城,还想活命,真是可笑至极。”
眼前是关宁军在长矛的不断前推之下不断后退,每一秒过去都会有不少关宁军被赶落进黄河的滚滚奔流之中,在那份浑浊中起起伏伏,最后彻底消失在那一片从黄土高坡上冲刷下来的土黄色之中。
渐渐的,新军似乎对关宁军的落水速度有些不太耐烦了,干脆加快了速度,但凡是后退稍慢的都会直接捅死在河滩上,直到将最后的那几个普通百姓打扮的汉子捅死在当场才算是告一段落。
长矛直刺,新军熟练的扭动枪杆,一下子就从最后的那个义军的腹中带出了些粉红色的肠子。义军捂着创口,双腿却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缓缓的跪倒在地,伴随着口中涌出的鲜血,意识也愈加的模糊起来。
“早知如此,还不如趁着有武器时换上几个鞑子的性命,也好过这般啊。”
义军倒下,新军上前给每一个死在河滩上的俘虏再补了一下子。意犹未尽的看过了这一幕惨剧,济度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刘成,对于这里也失去了兴致,转而向潼关方向而去。
解决了守军,新军全军进入潼关,我大清镇压抗清运动,在作战结束后最为常见的奖励和威慑手段也正式上演。
潼关之屠!
十三年前的弘光元年正月,豫亲王多铎率领八旗军及恭顺王孔有德所部攻陷潼关,将投降的顺巫山伯马世耀所部七千大顺军尽数屠杀。十三年后的今天,郑亲王济度则带着领侍卫内大臣鳌拜和汉军镶黄旗梅勒章京总理新军编练衙门会办大臣兵部左侍郎刘成在潼关再度进行了一次屠杀。
这一次,在解决掉守军之后,济度以潼关百姓附逆为由,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潼关百姓在明时有的是本地百姓,有的则是洪武年间潼关建卫时迁来的江淮人士,在此繁衍生息了两百余年。但无论是民户,还是军户,在清军眼里都只是屠戮的对象,用来发泄**和借此震慑其他人的对象,仅此而已。
屠城进行了一夜复一日,新军与后续的八旗军联络上了,便留下一个营头在潼关暂时驻守,大军则继续向西,前往华阴县,以待吴三桂大军。
事实上,数日前,吴三桂在西安接到飞鸽传书就已经动员大军东进。原本按照吴三桂的计划,以胡国柱率军守卫潼关,杨负责延安一线的防务,而他则亲率这二十个营的西班牙方阵坐镇西安。
延安一线,杨所部主守势,只要拦住屯齐的偏师即可。而吴三桂所部则是要留在西安,一方面是凭借潼关之险来消耗济度所部的清军主力的锐气,待其师老兵疲再行出击,一鼓作气的击退这支神秘的新军;而另一方面,吴三桂手里的这个二十个营头,忠勇、义勇编练多年,但是身边有李国翰盯着,每年实际训练的时间也是很多,算上最近的这几个月,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有一年的时间,至于仁勇、孝勇那十个营头就更别提了,自是要抓紧一切时间进行训练。
这二十个营头,除了甘陕绿营还乡团的那些前东南经标,吴三桂挑选的都是从辽西就跟着他的老部下。比之胡国柱所部的那九千关宁军中还掺杂了原本唐通的那三、四千人马不同,这是他麾下真正的铁杆嫡系,也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关宁军。
如此精锐,身经百战,将士们也都是见过血的,差的只是关于西班牙方阵的训练时间而已。吴三桂本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的通过训练来提升部队的对于阵法的熟练度以及各兵种、各部队之间的磨合度,只可惜这支新军却根本没有让他如愿。
接到消息,吴三桂便意识到了新军的强大,潼关恐怕是未必能坚持多久。眼见于此,他便亲率大军沿着渭水东进,可是等他的前锋部队抵达渭南县的时候,新军已然攻陷了潼关,可他对此却一无所知。
然而,渭水多沙,在明时其水运能力已经大幅度下降,官方除了明初时有过一次漕运外,无论是赈济灾民,还是向西北边军支应粮饷,采取的都是陆路运输,渭水之上的水运也仅限于民船往来而已。
吴三桂此前随清军前往西宁,征用了不少民船,接下来借助于民船之力完成了攻略渭水沿岸府县的帽子戏法。此后民船集中于西安,但问题在于,从西宁到西安,他麾下军队不过万人规模,而且还是借助于战马、牛车、驴车这样的畜力才得以完成。此番东进潼关解围,麾下数万大军,船只就只能尽可能的优先先锋部队和辎重,其他军队依旧要分批陆路行军。
西安府城的东门,大队的关宁军正在缓缓出城。由于屠了满城,西安府城里的百姓对于这支反正明军的感观还算不错,再加上唯恐其战败会殃及到府城的百姓,此番也是多有在路旁送行,为其鼓劲儿的。
“这是最后一批了,二十个营的西班牙方阵,若干骑兵和旧式战法的关宁军,加一起不下三万大军,吴三桂是拼老命了。”
“如此最好,他若不拼命,鞑子的新军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只怕还很难看得全面呢。”
沿着东门大街的一处二层酒楼里,两个打扮寻常的小商贾对坐而饮,看似是故友重逢,多有喜色,但是那两对招子却无不是在打量着正在东门大街上缓缓向城门移动的吴三桂大军。
吴三桂的这最后一批军队出了城,二人的酒也恰到好处的喝完了,会了钞,便摇摇晃晃的下了楼,在酒楼的门外依依惜别,随即分道扬镳。
只不过,数日后这两个小商贩的身影又出现了渭南县城不远的乡下,却是一个行脚商人和一个寻常路人的打扮,看样子却仅仅是同路而行罢了。二人在一处山神庙里歇脚,这里距离渭南县城不远,那里有大规模的动静都是可以依稀看到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抵达没有两个时辰,又有两个山中猎户打扮的汉子也赶到了此处。
“潼关已经丢了,逃出来的一个守军军官说是鞑子用了一种短粗的火炮,轰开了城墙。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臼炮。”
“看来新军比咱们想象中的花样要多,十有**是刘成那个叛徒的手笔。”
“不管是谁的手笔,鞑子现在已经不同于当年了,这次必须看清楚了。不光是新军,吴三桂的部队也要看清楚了。毕竟,现在咱们也无法判断出到底哪家更厉害一些。”
“是啊,这次怕是少不了要冒些风险。”
山神庙中窃窃私语过后,这几大位就再度分开,各自按着计划去做准备。行脚商人是陕西本地人,在渭南是有关系的,透过这些关系,他很快就确认了吴三桂大军进驻渭南县的实情。得知了如此部署的原委之后,他便回返到了山神庙,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与此同时,有了屠城的震慑,外加上重兵云集的潼关也没能守住,华阴县的守军在得到消息后转而向渭南方向逃亡,华阴县不战而下,新军大军便暂且驻扎于此。
华阴县位于华山以北,新军到了这里就算是进入到了关中平原,向西到西安,除了一些河流以外就再无地利屏障了。此间与吴三桂大军驻扎的渭南县,相隔不过百多里地而已,吴三桂抵达渭南的同时,新军也已经拿下了华阴,双方就干脆在这百里间的距离展开了对峙,一边派出骑兵骚扰对方,一边则继续等待后续部队的跟进。说到底,这场仗,哪一边也输不起,因为输了就将会是万劫不复。
“显亲王,卢崇峻那个奴才什么时候能到?”
新军首战告捷,济度在满清朝中的权位又更甚,还是此番进军陕西平叛的主帅,富绶是显亲王兼督领后续部队的副帅身份,但是在济度面前也不敢造次。
济度口中的那个卢崇峻,乃是汉军镶黄旗旗人,现任的宣大总督。此番的后续部队之中,富绶的五千八旗军,此外就是山西绿营中的督标和抚标的人马,加一起也有两万六千出头的战兵。比之吴三桂,是处于劣势的,但是仓促之间清廷却也只能暂且调集这些部队,毕竟还是要确保能够对各地保持威慑力量的。
“不出意外,明天督标的先锋就能赶到。”
“很好。”
济度点了点头,向在场的鳌拜、刘成以及富绶等人指着地图言道:“根据细作回报,吴三桂那厮除了西安的留守部队以外,已经是尽起大军而来。他手里的那十个名为忠勇、义勇的营头,就是此前在西安击败傅喀禅那奴才的精锐。据刘会办根据溃兵的报告确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正是洪承畴那奴才当年编练的东南经标的翻版。”
东南经标,这支编练以来仅仅进行了一次广信府会战就被江浙明军彻底除名的部队,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事实上,若非是刘成在乾清宫的慷慨陈词,在场的权贵们也根本意识不到这支军队曾经一度处于胜利的边缘。
江浙明军打破了八旗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如今江浙明军集团也是最有可能掀翻满清的汉地势力,新军从建立伊始就是以江浙明军作为假想敌存在,此番吴三桂竟然使用的是西班牙方阵,在场的众将也是无不动容。
“刘会办,本王爷记得,你当年说过,西班牙方阵是有命门的。”
“回王爷的话,奴才以为,西班牙方阵并非不可战胜。这方面,浙匪有浙匪的办法,咱们新军一样有咱们新军的办法。”
第七十三章 渭水之南,优胜劣汰(中)
满清的新军,如今仅此一支,总兵力在一万七千之众,但是其中的步兵却也只有一万零八百,另有五千骑兵和诸如军官、旗鼓手、传令兵、军官们的亲兵等单位存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比之吴三桂,二十个营,高达两万之巨的西班牙方阵,而且还仅仅是步兵,兵力上实在处于劣势。
刘成有此信心,济度和鳌拜还好,富绶就要差上许多。他是这几天才赶到的,听闻了潼关一战的战况,以及潼关守军的战法,对于新军的战斗力的认识有所提高,但却也远远没有乐观到能够以一敌二而击败西班牙方阵的地步。
富绶将信将疑,可济度是平叛军的主帅,鳌拜和刘成都是顺治的亲信,他一个统领五千八旗军外加四千绿营兵的副帅在没有万全把握的情况下也不敢下什么断言。说到底,论军事经验,莫说是这三大位了,就算是如今统领陕北偏师的屯齐,也要比他丰富太多。
“郑亲王,朝廷经不起任何一次败仗了,还当仔细筹划方可出兵与逆贼吴三桂决战。”
“显亲王这是老成谋国之见,道理是对的,只是现在的情势,还是尽早解决掉吴三桂,才能为朝廷争取更多的时间出来啊。”
鳌拜此言一出,引来的却只有叹息,当年的那个有着席卷天下之势的满清已经不复存在了,地盘上还有半个中国,但却也不过是在北方苟延残喘,否则就以着吴三桂的性子,也不会这么急匆匆的跳出来,想要火中取栗。
现在,所有的地方势力,无论是漠北、漠南乃至漠西蒙古的各部,还是汉地各省的绿营总兵、副将、参将、游击甚至是各级文官,无不是在观望着这一战的胜负。吴三桂若是败了还好,这些地方势力就依旧还是满清的臣子;可若是新军败了,哪怕只是在陕西迁延日久,只怕各地都会烽烟四起,不等陈文北伐满清就先要陷入到万劫不复的绝境之中。
潼关一战的胜利,并没有使满清转危为安,仅仅是微微的续了一波命而已。想要在陈文北伐前谋求一个安稳的内部环境,首先就要解决掉陕西的叛乱,只有消灭了吴三桂的关宁军集团,才有未来可言。
济度、刘成等人筹划数日,也等来了那些绿营兵,大军随即沿着渭水西进。百里的距离,不过是数日而已,新军抵近华州,吴三桂那边在渭南却还没有彻底就位,守军无力抵抗便放弃了此地。
华州前据华山,后临泾渭,左控潼关,右阻蓝田关,历为关中军事重地。吴三桂放弃了华州,既是为了更好的就近遮蔽西安,也摆明了是要与新军在渭南决战。对此,新军方面也是心知肚明,尤其是陕北那支屯齐的偏师暂时无法打开局面的形势下,他们也必须靠着自身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吴三桂的主力部队。
双方有了这个默契,游骑就开始了在这几十里地之间更为频繁的爆发冲突,探马这片区域当中,互相试探着对手的实力,也尽可能的搞清楚对方的底细。直到数日之后,吴三桂这边准备完毕,新军那边的山西绿营也控制住了从潼关到这一线的城池,确保了粮道的安全,这两支大军才展开了最后的决战。
渭南县城始建于隋大业九年,此后历朝皆有扩建,明时更是确定了城墙周长七里三百二十四步的范围,如此才有了七里城的说法。
渭南县城在隆庆年间的那次最大规模的扩建之后,一度为时人称之为是“雄伟险固,屹然关中之巨防也”,其城墙高有三丈,墙基宽四仗,顶宽两丈,并用砖包砌城垛。东门称“望华”、西门称“襟”、南门称“抱丰”、北门称“带渭”,有宽为一丈五尺的护城河环绕,角楼、敌台等更是俱全。
不过,潼关那等险峻坚固的所在都未曾能够守住,吴三桂对于城池攻防上一直是弱项的清军能够在这短暂的一两年内就有了如此的进步,亦是忌惮非常。正因为如此,吴三桂也没有妄图寄希望于依靠守城战来挫败清军的锐气,再行反击取胜。再者说了,一旦进入到巷战阶段,他的西班牙方阵也会变得毫无效用,唯有野战得胜才是胜利之途,别无他法。
渭南县,顾名思义,即在渭水之南,新军沿着渭水由东向西,缓缓而行,从渭水与南面山区之间的夹缝通过,抵近到城外十里已是豁然开朗。这片区域乃是典型的关中平原,没有地形的险阻,正是大规模会战的好地方。
新军抵近至此,吴三桂也毫不示弱,在经过了小规模的骑兵试探之后,大军自城内鱼贯而出,很快就摆出了决战的阵型。
吴三桂方面,两万西班牙方阵是他的核心武力,出于对新军已表现出的战斗力的忌惮,吴三桂没有丝毫保留,这二十个营头在渭南县城以东一字排开;相较之下,新军这边的阵型就要单薄许多,一万的新军方阵,两个镇在中军,两个镇在左翼,另外的一个镇则与部分富绶带来的老式八旗军一起负责大军的右翼。
双方不约而同的将骑兵放在了阵后作为预备队,总计不下八千的关宁铁骑和陕西义军骑兵,对上的则是五千新军骑兵和两千满蒙八旗的骑兵。
眼见着清军与其抱着同样的心思,吴三桂看了看了自家的西班牙方阵,兵力上的优势毋庸置疑,甚至就连射手的比例也远高于对手,就算是新军的战法可能会造成更大的伤亡,但是对于胜利,他却还是满怀着信心,一如决定起兵反清的那时。
三里之外,身在济度的帅旗之下,刘成哪怕是会办大臣的身份也没有权利去独立指挥作战。因为新军五镇,每一镇的总兵官都是满洲八旗的梅勒章京,他一个汉军旗的梅勒章京在满清的传统上是没有资格指挥新军作战的。
此时此刻,作为济度的副手,他也充当着江浙明军意义上的那种参谋官的任务,细细筹划,拾遗补缺才是他的任务所在。
从吴三桂开始列阵伊始,刘成便注意到了这支西班牙方阵的不同之处。他以前看过档案,也与胡全才、李本深等人了解过,洪承畴编练的西班牙方阵的火铳手、长矛手的比例是一比一,与江浙明军无二,但是吴三桂的这支军队,射手比例要高上很多,就是这射手之中多是步弓手,而非火铳手,才显得更为奇怪。
“王爷,逆贼看来是凑不出那么多鸟铳。”
“哼。”听到这话,透过望远镜遥望着远处的济度也是冷冷一哼,随即与刘成说道:“朝廷这两年编练新军,武备上都是颇为费力,就凭吴三桂,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谅他也凑不出那么多火铳出来。只是……”
说到这里,济度却显得有些犹豫。眼见于此,刘成自是明白济度所想。新军步兵只有一万零八百,三分之二是火铳手,也就只有七千两百人,而吴三桂那边,两万大军,根据他们的观察以及探马的回报,火铳和步弓加一起,怎么看怎么像是得有四分之三的士卒是射手,那可就是足足一万五千的射手,两倍有余,差距实在良多。
“王爷,还请对新军有足够的信心,咱们是朝廷的王师,吴三桂则是叛贼,以正讨逆,自可无往而不利。”
刘成此言既出,济度也是不由得点了点头。并非是什么以正讨逆,他是不信这一套的,出身决定如此,但是对于新军,他这个总办大臣哪怕只是统管全局,于实务上的了解程度远逊于鳌拜和刘成这两个奴才,但却也还是有着足够的信心的。
“不用跟吴三桂废话了,全军出击,一举荡平叛军。”
“奴才遵命。”
吴三桂在檄文中讲的明白,清军这边也都是八旗军,双方没有那些什么劝降的废话,遭遇过后只待稍作休整便向对方展开了攻击。
身在渭南,吴三桂没有那么漫长的粮道,也有的是与清军耗下去的时间,大军在渭南城东列阵,一切准备就绪,只待着新军来攻。
对于吴三桂的心思,济度、鳌拜和刘成等人尽皆明了,济度的帅旗摆动,左翼的鳌拜,右翼的富绶遥相呼应,新军与八旗军齐头并进,以着前后不过六人纵深的单薄战阵向着足足有二十人纵深之厚重的西班牙方阵而去。
吴三桂的大军不动如山,以着营为单位列阵于前,其厚重的方阵宛如山峦一般,挡在了新军与吴三桂的帅旗之间。
远远看去,新军列阵而来,吴三桂对于新军的单薄是有着预料的,这都是胡国柱用命换来的经验。
新军的阵型一如潼关之下的那般,抛开两翼侧面的用以掩护的起步,以营为单位,长矛手在中,火铳手在两侧,只是让吴三桂感到非常之别扭的是,这支新军的每一个镇的四个营头都不是并排列阵前进的,而是一个营在前,三个营在后,尤其在于在前面的那个营头也并非是与其他营头那般,而是长矛手方阵在前,火铳手方阵在后,更是插入到了两个营头之中。
前面的那个营头凸出了两个方阵的纵深,这让吴三桂看得是份外的不舒服,因为这样一来,炮兵观测距离就会受到影响,而骑兵的正面骚扰也很难在这份交叉火力的攻击下起到太好的效果。
“这刘成不就是陈文手底下一个不得志的小军官吗,哪来的这么多的花样啊?”
吴三桂不甚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并非是他在京城的探子不用心,而是清廷对新军的保密工作做得太过到位了,就连江浙明军军情司的北京站都捞不到太详细的情况,那就更别说是他了。
眼见着新军列阵向前,吴三桂虽有疑惑,但却也不敢有丝毫的迟疑。新军进入到红夷炮的射程之内,吴三桂便下达了开炮的命令,清军的数量虽少,但是战场上能够尽可能多的在肉搏战之前杀伤对手,进入到肉搏战阶段才能更好的完成突破。
红夷炮率先开火,巨大的轰鸣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炮弹在天空中划过了一道道的抛物线,以着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速度轰在新军的阵前,激起了一片又一片的黄土泥沙。
第一炮过后,红夷炮开始复位、清渣,以便于重新装填。这是需要时间的,而新军这边在炮弹轰击地面的巨大震动之中却没有丝毫的触动,依旧是以着训练时的速度结阵向前,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新军继续前进,吴三桂这边却还要等待红夷炮的装填,哑火了几分钟的功夫,新军与关宁军的西班牙方阵之间也是愈加的近了,只是到了这个距离,关宁军的其他攻击手段却还是远远触及不到。
“本王就不信了,他们就真的不怕。”
第二轮射击响起,炮弹呼啸而去,大多不是轰在了阵前,就是落在了阵后,前凸的营头影响到了炮兵的观测,但却也有几枚炮弹却是结结实实的轰进了新军的战阵之中。
炮弹所到之处,瞬间就是一片的人仰马翻,笔直而立的长矛丛林被这天火流星般的存在砸出了凹陷,排列整齐的火铳方阵更是如此。火炮这种武器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绝非是人力所能够抵挡得了的,甚至莫说是人力,就算是最为巨大的陆上生物大象又能如何。
然而,新军遭逢炮击,以人体之躯固然不能抵挡这份威力,但是新军的战阵却宛如是一个软体怪兽那般,只是稍加蠕动,随着后排的士卒补上队列,战阵就重新恢复到原本的那般刀削斧劈,至少从关宁军这边看去依旧是炮击前的那般。
新军挑选的都是留守京城的八旗军中的精锐,皆是身经百战的老卒,更远的不提了,一年多以前也曾在山东围剿过于七义军。再加上长达一年多将近两年的训练期,更是备受顺治的厚望,自是不同寻常,甚至已经有了几分江浙明军的气象。
大军继续向前,越过了稀疏且间断过久的红夷炮的炮击,小口径的铜在射程上虽不占优,但胜在数量更多,炮击的频率更为密集,打在新军的战阵之中也总算是有了些许的反应。
然而,面对炮击,新军依旧在缓缓前进。直到一百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前凸的那个营头不变,后排的三个营头的长矛手方阵停止前进,火铳手方阵上前,以着无论是老八旗军还是关宁军都无法想象的速度完成了阵型的转换。软体怪兽仅仅是再度蠕动了一番就将长矛的尖刺收起,露出了喷射火星的獠牙,直指着吴三桂的西班牙方阵。
第七十四章 渭水之南,优胜劣汰(下)
阵型转换速度,这与军队对阵法的熟练程度,军官士卒乃至是各部队之间的磨合程度都有着直接的关系,更是与军队的精锐程度有着极大的关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吴三桂风闻,江浙明军的阵型转换速度之快,当年在四明山就给过浙江提标一记沉重的闷棍,鸳鸯阵从大三才阵到小三才阵,兵种配合无间,到了后来更是在多次与清军交锋之中临阵变换阵型,加速了清军的崩溃。
新军如此,吴三桂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的这二十个营,即便是早前编练的那十个营头在阵型转速度上也没办法与这支新军相比。双方在训练时间上的差距是难以逾越的鸿沟,现在他能够指望的就是军队的兵力差距以及战法的不同。可是此刻看去,他这二十个西班牙方阵,拥有着不下一万五千射手,看上去却好像还不如对面的那七千两百个火铳手来得更多!
新军完成了阵型的转换,五个镇,二十个营头,抛开前凸的营头,足足十五个营的火铳手,五千七百六十支鲁密铳,分三排列阵于前,后两排还手持着火铳站在那里,而第一排则齐刷刷的将火铳指向了吴三桂的西班牙方阵。
“放!”
身披清军制式棉甲的军官的腰刀猛的一个下劈,直指远处的关宁军方阵。扳机扣动,铳口喷射着硝烟和火星,伴随着后坐力,如雨幕般的射击转瞬间就覆盖了关宁的西班牙方阵。
转瞬之间,百步之外那砰砰的爆响便化作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鲁密铳不足以贯穿,所以伤亡也都是在最前面的那两排。眼见着前排受创,各营的军官连忙组织后排的士卒补充上去。一如新军那般,软体怪兽只是稍微蠕动了一番就重新恢复了阵型了完整,而且看上去这厚重的方阵所受到的影响更可谓是微乎其微,甚至是肉眼所不可及的。
但是,第一排射击完毕,十几秒的时间而已,第二排的射击响起,吴三桂的西班牙方阵刚刚重整了阵型,却再一次遭到了新军齐射的创伤。
被动挨打是不可能的,前沿的指挥官下令,方阵的步弓手开始还击。抛射距离不够,前排的步弓手拉弓直射。只是眼看着新军在这个距离射击,吴三桂重新蓄发没多久的头上登时就冒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水胡国柱说过,这支新军的火铳射程更远,与步弓相仿佛,但是照着这么看,他的这个西班牙方阵的步弓手是不少,但是与新军这么对射下去,却也只有死路一条。
“压上去,进入鸟铳的射击范围之后再行射击。”
总体数量占优往往没有任何用处,既然是对射,能够对对手造成杀伤的有效射击才是关键。吴三桂从明末开始已经打了几十年的仗,做了几十年的大帅了,久历战阵,这点儿道理还是明白的。
随着吴三桂的一声令下,西班牙方阵开始缓缓的向东移动了起来。怪兽起身,踏着缓慢而沉重的步子,向着对手的方向而去。
齐射依旧还在继续着,新军完成了前三轮的射击后,射击频率开始放缓,但吴三桂却总觉得他的这些方阵距离彻底摆脱被动挨打的处境却还是要很久的时间。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西班牙方阵的移动速度实在太慢了,尤其是比起新军,磨磨蹭蹭的就跟一只乌龟没什么两样。
所幸的是,乌龟也有乌龟的好处,生生的挨了一路的几轮射击,抵近到六十步左右的范围之内,方阵靠着厚重的特点,兵员损失远没有达到塌方式的程度就还可以继续保持阵型。
方阵抵近到了这个距离,阵型转换,长矛手依旧居中,四角的小阵亦是不变,唯有鸟铳手列于正面的两个角阵之间,从而完成了从移动堡垒到射手角阵射手队列射手角阵的阵型转换。
吴三桂的部将也俱是宿将,他们利用新军的射击间隙完成了阵型的转换,鸟铳手和步弓手们将鸟铳、步弓指向远处的新军,几乎是与新军的新一轮射击的同时,关宁军这边也爆发出了挤压已久的怒吼。
鸟铳的扳机扳动,硝烟、火星,铅弹一如着对面的鲁密铳那般从铳**出,转瞬间就扫过了新军的队列。鸟铳如此,步弓的箭矢也是紧随其后,无论直射还是抛射,密密麻麻的箭雨也在转瞬间就覆盖了新军的战阵。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哪边也无法切实的观测到这种差距,吴三桂能够通过往来不绝的传令兵的口中得到他这边前排的士卒遭受了新军的齐射,死伤与此前没有什么区别。对于新军那边,就只能靠揣测了。
不过,他的射手比新军更多,哪怕大多是步弓手,但是数量上的优势份外明显,新军的伤亡肯定也不在少数。尤其是没过多一会儿的功夫,夏国相统领的义勇营那边传来了消息,对面的清军的状况似乎并不怎么好,阵型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轻微的骚动。
义勇五营,乃是吴三桂以当年的那支甘陕绿营还乡团为主干编练起来的部队,说到对于西班牙方阵的熟练程度,便是同期开始编练,也更为得他看重的忠勇营比之也是要相差不少。说到底,甘陕绿营还乡团是东南经标被打散之后抱团回乡的甘陕绿营精锐,别的不说,最起码比关宁军早接触和训练西班牙方阵一年的时间,以他们作为主体编练自是事半而功倍。
正因为这义勇五营最为精锐,吴三桂在排兵布阵时直接将他们放在了大军的左翼。那里濒临渭水,本不是利于破阵后反卷更多溃兵的所在,但是关宁军的左翼的对面正是清军的右翼,那里是富绶率领的使用老式战法的八旗军,而非是被胡国柱称之为劲敌的新军,至少不全是!
这般的对射,以满蒙八旗组成,使用步弓射击的八旗军那边显然是有些不太适应,义勇营出现伤亡,无非是后队的士卒补上,将伤员拉入阵中。但是八旗军那边,没有盾车,没有前进,仅仅是这么与数量占优的对手对射下去,伤亡对于军心士气的波动显然是要比关宁军这边要稍微大上一些,而且程度越来越大。
“继续观望,现在还不是压上去的时候。”
诚如吴三桂所言,现在确实还不是压上去的时候。按照旧式战法,无论如何变阵,原则上都是射手在接战前造成更多的杀伤,以便于在进入到肉搏战之后能够更快速的打垮对手。射手是辅助存在的,关键还是要看肉搏战。但是接触西班牙方阵之后,吴三桂总觉得好像这些新式战法是越来越倾向于依靠火器造成更多的杀伤,肉搏战仅仅是用以一锤定音,仅此而已。
正因为如此,吴三桂的编练方阵的时候,选择了增加射手的比例。现在看来,效果似乎还不错,就只是还需要坚持更多的时间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射始终没有停止下来,几乎是每隔一定的时间他们就会向硝烟的方向进行一轮射击,而硝烟的对面也会如约对他们射来一阵弹幕。
可是,越是如此,吴三桂的压力就越是沉重。对面是个什么情况,几乎是完完全全的笼罩在己方和对方制造的硝烟中,根本看不清楚。而他这边,原本是靠着阵型厚重,不断的调整阵型来保持对清军的杀伤,可是几轮射击过后,吴三桂才注意到,他的方阵好像也没有占到太大的兵力优势西班牙方阵如同移动堡垒一般,从天空俯视甚至有些老式棱堡的模样,四面皆敌亦可从容应对,可若是只有正面对敌,后面的两个角阵就完完全全的成了摆设。
方阵范围不小,而且一字摆开,后面的角阵就算是全压上来也没有地方列阵。近半的射手哪怕是轮换也换不上去,只能干看着,没了原本寄予厚望的数量优势,再看己方的伤亡就自然而然的变得愈加的无法容忍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伤亡不断的累积,只是这等泰西战法间的战争吴三桂也曾为尝试过,只得摸着石头过河。所幸的是,片刻之后,清军的中军和左翼的射击已然停了下来,而右翼那边的老式八旗军,阵型甚至已经出现了不稳的迹象了。
“全军压上去,打垮了这支鞑子,杀进京城,泼天的富贵,本王与将士们共享之!”
硝烟背后是个什么情况,吴三桂依旧看不清楚,但是战机转瞬即逝,他也不可能坐等下去。
现在新军不再继续与其对射,干挨着更是不可能的,让满洲铁甲步兵为汉军挡枪那就更是做梦。此时此刻,八旗军的阵型已然是有些不稳了,这边的新军大抵也是快要承受不下去了。兵力优势显露了出来,至少吴三桂的部队还能继续承受。
到了现在这个份上,只要压上去将清军摧垮,就是一场大捷。否则的话,让拥有大量马匹的清军逃脱,打而不死,死而不僵,谁知道日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状况。
帅旗摆动,各营遥相呼应,关宁军停止了射击,变幻了阵型便大步的向着清军的方向前进。
射击停止,硝烟缓缓散去,大军前进更是加快了他们从硝烟中超脱而出。只是看清楚了远处的新军,吴三桂的眉头还是不由得一皱。因为新军阵前的死尸数量远没有他预料中的那么多,而且现在已经换做是满洲八旗组成的铁甲长矛手在前,汉军旗的火铳手已然退到了阵后,看样子似乎并不是刚刚完成的。
这不是什么好事,起码已经开始偏离了他的预料,但是遥望北方的清军右翼,那里的旧式八旗军看上去还是那般的不稳。而根据他对八旗军的了解,这也根本没有作伪的可能。
“告诉夏国相,扑上去,打垮了那支鞑子,首功就是他的!”
昔田忌赛马,孙膑用上驷克中驷,用中驷克下驷,方有胜算。但是战场之上,二比一是不够的。吴三桂现在用的是他麾下战斗力最强的义勇营去对付清军最弱的旧式八旗军,虽然不是绿营,但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唯有以着最快的速度打垮清军一部,反卷溃兵方可取得大胜,否则这么耗下去,鹿死谁手就犹未可知了。
清军那边如此,但是吴三桂也没有犹豫的时间,更没有让大军停下来等候下一步指使的时间。大军继续前进,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六十步的距离没有多一会儿就走完了一半的路程,而到了这个距离,一般情况下也是旧式战法中刀盾兵投掷标枪以准备发起冲锋的距离。
没有出乎吴三桂的预料,清军右翼的八旗军已然按耐不住了,伴随着步弓的抛射,大队的刀盾兵反倒是冲了上来。
标枪划过这短短的距离,插在了前排的关宁军的身上,但是当八旗军冲上来的时候,伤者已然被拉到了阵中,后排的士卒亦是随即补上,长矛的丛林登时就将冲在最前面的八旗军扎成了肉串。
撺刺、扭转、拔出,战术动作一气呵成,一如当年在江西南昌的东南经标大营的那般。义勇营仅仅是用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打掉了八旗军的锐气,接下来,方阵缓缓前进,沉重而有力的步子更是将眼前的一切碾在脚下,曾经煊赫一时,号称是十七世纪最强野蛮人的八旗军在西班牙方阵面前连招架的气力都没有半分,更别说是还手了。
义勇营的关宁军在战场的最北方,渭水之畔与八旗军进入到肉搏战阶段,可与其说是战斗,却还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至少在战场的这一块区域,战斗与屠杀之间没有任何区别可言。
右翼临近河滩,所以骑兵不多,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富绶也只得在向济度求援的情况下把骑兵派了出去。但是,西班牙方阵如同是移动的堡垒那般,面向四面八方,没有任何防御死角,这些八旗铁骑除了迫使最靠近河滩的义勇左营放缓了前进速度以外,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作用,也仅仅是起效了片刻而已。当吴三桂分到左翼的骑兵杀出,配合义勇营对八旗骑兵形成了夹击之势的时候,号称“骑射无双”的满蒙八旗也很快就陷入到了一边倒的绝境之中,与那些八旗步兵没有任何区别。
上驷对下驷,仅仅是稍一接触便已然呈现出了碾压之态,或许再有个一时半刻的功夫,待这支满蒙八旗彻底被义勇营摧垮,吴三桂预期中的反卷溃兵也就会呈现在此间。可也就在这时,中军和左翼的新军在双方临近不足三十步的距离竟突然间就转换了阵型。
长矛手原地不动,新军的炮手从各营的间隔中推出了一门门小口径的火炮,而火铳手更是从两两之间的间隙前出。
待三排火铳手越过长矛手,第一排的火铳手原地半蹲在地,第二排的火铳手集体向右跨出一步,弯下腰去,而第三排的火铳手则原地不动,仅仅是站直了身子。
“举铳!”
前排的新军军官齐声呐喊,三排的新军火铳手齐刷刷的举起了火铳。
“打开火门盖!”
火门盖打开,三排的新军火铳手纷纷将手指抚在了扳机之上。只需食指用力,夹着火绳的龙头落下,即可点燃药池里的火药。
“瞄准!”
三排的新军火铳手,三个高度,中间的第二排已错开了身位,几千双眼睛顺着各自的枪杆直直的望向已然不甚远了的那些关宁军。至于什么缺口、准星,什么三点一线在这个距离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可言。
“放!”
………………
新军的战法,从组建开始就在保密,其实看到最近的章节,也有一些读者大大想必是看出来了。谜底嘛,明天揭晓。至于这两天关于新军的战斗力是不是有些夸张了的议题,明天也会有一个答案,站在这个时代军事思想顶端的齐王殿下会为元老院的各位元老解答明白。
第七十五章 独赢
火绳枪,由于火绳的存在,为防止误伤以及引燃他人的火绳、火药,列阵时都是要间隔一小段距离,这与刀盾兵列阵进攻时需要间隔一定距离以便于挥舞兵器在道理上是相通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新军列阵于前,原本的三排轮换射击,也是间隔一定距离。这使得弹幕的密度显得有些稀疏,再加上前装滑膛枪自身的射击精度、后座力等问题的存在,一阵齐射声势不小,杀伤却颇为有限,其中有不少的铅弹从铳**出之后就不知道偏到了什么地方。
但是此时此刻,新军通过高低起伏和左右交错,实现了更为密集的站位。枪声响起,数千支火铳几乎是同时开火,枪声的分贝倍增,但却根本无法掩盖各营间隙的那些小口径火炮的咆哮。
伴随着那一声令下,铅弹如瓢泼的暴雨一般倾巢而出,火炮中的那些被耶稣会修士称之为葡萄弹的炮弹在射出炮口之后登时便分解成了若干个更小的炮弹,密集的弹雨夹杂着钢铁铸就的冰雹,顷刻间便将关宁军的战阵覆盖。
仅仅是这一瞬间,关宁军的西班牙方阵当即就被削平了一排,后面的几排在如此密集的火铳射击,尤其是葡萄弹的扫射之下也是多有死伤。
这般厚重的阵型,细水长流的伤亡并不显眼,身边俱是袍泽,密密麻麻的更是看不清状况,士卒对伤亡的忍耐能力也会有所增加。可一旦是出现了塌陷式的伤亡,后排的士卒眼睁睁的看着身前或是身旁的袍泽成批次的被敌军杀死,恐惧也会在瞬间放大出数倍,乃至是数十倍出来,一如当年陈文在玉山以跳弹射击和掷弹兵对东南经标的那般狂轰滥炸那般。
如此的一轮射击过后,此前还在迈着坚定的步子,以着势不可挡的势头向着新军前进的忠勇、仁勇、孝勇的那十五个营头再也迈不动脚步了。前排出现了大量伤亡,后排的士卒眼看着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杀死如许多的袍泽,心中的恐惧陡然而起,莫说是前进了,就连补充队列都已然是做不到了。
各营头的军官在如此这般的杀伤面前也多是吓了一跳,可也就在他们先后反应过来,督促、呵斥乃至是鞭笞着士卒继续补充队列前进的时候,新军那边,火铳手收枪站好,第二排也回到了第一排的身后。接下来,后队的长矛手挺矛向前,稍一调整便结成了密集的站位,一个挨着一个的大步向关宁军的西班牙方阵杀来。
区区三十步的距离,新军的长矛手大踏步的杀来,关宁军的中军和右翼的各个方阵却依旧在大量伤亡过后的混乱之中。底层军官心急火燎的组织士卒恢复阵型,可伤亡到了这个份上,勇者进,怯者退,却也是无法避免的了。
仓促之间,大多数方阵尚未恢复前排的阵型就与新军的长矛手接上了战,面对这些满洲铁甲长矛手,披着布面甲的关宁军当即就被数量远比他们要少的新军所压制。只可惜,多出来的那些却也从不上去,二十人的纵深使得他们中的大多数只能在后面观望成败,其他的什么也做不到。
新近组建的仁勇、孝勇十营无不是如此,忠勇营那边到是还能勉强稳住阵线,甚至有几个营头在接战前还组织了步弓手和鸟铳手对新军进行了一轮近距离射击。可总体上的局势,却还是被新军压制,至少就算是忠勇营这边也完全没有能够翻盘的迹象。
新军与吴三桂的这十五个营头还在奋力搏杀,等待彻底压倒对手的那一瞬间。可是此时此刻,战场的北部,吴三桂左翼的义勇营与富绶的旧式八旗军却早已是杀得难解难分,在这毫无还手之力的节节溃败之中,富绶干脆把显亲王的大旗竖在了阵后。
这一战对于满清而言是必须得胜的,否则的话,颓势暴露在有心人的眼里,汉地的督抚提镇,漠南、漠北的蒙古各部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跳出来。
富绶很清楚这个道理,几次随顺治去新军视察,对于新军的口号也是深信不疑。清初的上升势头还在,八旗的腐化程度也很低,比之后世那些只会买官卖官,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的八旗王爷们,富绶虽然军事经验较少,但是这股子悍勇却还没有彻底褪去。
旗主王爷把帅旗立在了阵后,更是站在大旗帜下鼓舞士气,这支旧式战法的八旗军深受鼓舞,还在勉励着支撑着,但却也只不过是还吊着最后的一口气罢了。
战场上,最北面的关宁军左翼占优,已经将清军整体的战阵压得出现了不小的扭曲,只待时间推移,造成更多的杀伤便可以彻底压垮这头骆驼。但是在中军和右翼的关宁军却已然被新军压得抬不起头来,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也撑不下去了。
战况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看的就是那边先行崩溃。乍看上去,吴三桂的大军两线受压,只有一线占优,但事实上,这个二比一里面,吴三桂占优的左翼优势过大,完完全全是一边倒的战况,而受压的那两路起码还在勉力支撑,只是不知道能支撑多久而已。
求援的使者一个接着一个的赶来,济度望着新军坐镇的中军和左翼,再看看富绶那边的右翼,豆大的汗珠子顺着头盔护颊的内侧就往脖梗子里面流,甚至就连面上也多有汗水顺着那张一如乃父的大长脸往下去流淌。
内心燥热如炉火一般炙烤着,济度一如对面的吴三桂那般殷切期寄着己方占据压倒性优势的位置能够尽快击溃当面的敌人。只是比起吴三桂,济度却还是要嫩上太多,因为吴三桂已经想要设法破此困局了。
渭南县城的方向,关宁军的骑兵倾巢而出,向着战场的南面冲来,摆明了是要绕过己方的方阵来攻击新军的左翼。
数千的关宁铁骑,马蹄踏处,激起了漫天的烟尘,在这晴朗的天空下显得份外乍眼。济度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一点,面上闪过了一丝慌乱,随即便大声命令新军的骑兵前去迎战,勿使左翼新军遭受关宁军步骑配合的攻击。
新军的骑兵滚滚而去,济度的眼睛也始终跟着他们,唯恐其有所闪失一般。济度的表现,无不看在刘成的眼里。对此,刘成的面上却也不露声色,对于济度调动作为预备队的骑兵去迎战关宁铁骑同样没有表示出丝毫的异议。看清楚了济度的神色,刘成便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清军的右翼那边。
求援的使者再度赶来,富绶那边的八旗骑兵也已经落了下风,遭受干扰的幅度下降,义勇营的关宁军对八旗军的攻击更是猛烈了起来,甚至就连被分到右翼的新军第五镇也已经开始受到了波及。
富绶那边显然是已经濒临崩溃的零界点了,可是现在,济度这边骑兵尽出,剩下的不过是新军的那些随军单位,想要派出足够的援兵也已然是痴人说梦了。
这一瞬间,济度对于刚刚急匆匆的将所有骑兵都派出去支援左翼战场的行为突生悔意。可也就在此时,沉默了良久的刘成却出言说道:“王爷,奴才以为,还是让第三镇和第四镇早做准备吧。”
刘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济度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了战前的计划,咽了口唾沫,继而回道:“那第五镇怎么办?”
“王爷,现在咱们已经无兵可派了,右翼方面也行将崩溃,现在设法保住中军和左翼,还有赢下这一战的可能……”
“够了,本王爷知道了。”
富绶的那支八旗军与新军的战斗力存在差距,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在战前排兵布阵的时候将他们放在右翼那里临近渭水,骑兵不宜展开,无形的减少了那里受到攻击的力度。原以为让富绶在右翼把住战线,等待着新军破敌即可,岂料那边的八旗军在西班牙方阵之下竟然如此不堪,现在也只有尽可能的拖到中军和左翼击溃当面对手方有取胜的希望。
命令下达,中军的第三镇和第四镇开始放缓攻势,那些钻到长枪林下的火铳手们也有各有部分退了回来,收起腰刀,重新抄起了火铳。只是到了此时此刻,右翼的其他八旗军已经被义勇五营压得节节败退,战线都已经出现了弯曲,差的只是崩断的那一瞬间。
战场北段的战局已经到了如此局面,不断的前进、直刺、在前进的关宁军在此间意气风发,但是在战场的中段和南端却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中段还好,忠勇五营这样的老营头坐镇于此,吴三桂的军阵以步兵作为核心,断不可能容着清军实现中路突破。但是在南段,仁勇五营配上部分孝勇营毕竟组建时间太短,此时此刻,面对鳌拜的凶猛攻势却同样是到了崩溃的零界点。
长矛对刺,新军训练将近两年,对于这种兵器早已是练得如同他们此前用过的刀盾、长枪那般得心应手。相较之下,关宁军的这些营头刚刚就是仓促迎敌,阵型都还没有恢复,被动挨打之下,即便是对刺往往也是要同时面对两三根长矛,伤亡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面。
不断的有长矛手被新军捅死捅死在原地,如此密集的阵型,后面的长矛手往往还没有做好战斗准备,做好战术动作就已经迎来了正面或是侧面的攻击。
从天空中俯视而下,就仿佛是一张张小型的多米诺骨牌被不断的推倒。很快,随着伤亡的加剧,后排的关宁军也再也抑制不住对于死亡的恐惧,由无数张小型骨牌所组成的巨型骨牌也转瞬间就被新军的长矛推倒,继而带动着更多的方阵崩溃。
“败了!”
仓皇的尖叫在战场的最南端响起,大军崩溃如山峦倒塌一般势不可挡,受到震动的不只是临近的西班牙方阵,就连那些正在与八旗骑兵鏖战的关宁铁骑也在轻微的波动之后开始土崩瓦解。
新军的骑兵在持续攻击那些尚未来得及逃窜的关宁铁骑的同时,也分出了部分骑兵配合新军的步兵开始驱逐溃兵,反卷更多的方阵。一个又一个的西班牙方阵在溃兵和新军的夹击之下宣告崩溃,化作更多的溃兵,吴三桂败局已定,可是就在这时,战场的最北端,义勇五营也完成了对八旗军的击溃,开始反卷新军第五镇的阵型。
转瞬之间,第五镇在溃兵和西班牙方阵的夹击之下向着中军方向节节溃退,大军崩溃在两军的右翼同时上演,只是怎么看都好像是吴三桂那边要败得更快一些,因为忠勇五营在独立面对的新军第三镇和第四镇时已然是只能勉力支撑。而新军这边虽然阵型更为单薄,但是进攻的势头尚在,己方右翼的第五镇此前也在竭力的进攻,等到第五镇被反卷,当面的关宁军配合进攻之时却已经晚了对手片刻。
微小的时间差,新军已然是有了更大的胜算,可是在战场上,哪怕是百分之九十九的胜算也有被那百分之一掀翻的可能,更别说是现在这般了。但是,当清军右翼的溃兵开始抵近中军,当他们面前的那一排排火铳手端平了鲁密铳瞄准,当喝阻溃兵向偏离战阵的方向未果,那一排排火铳齐声发出了更加巨大而密集的喝阻声之时,关宁军的败亡便成为了定局。
………………
新军为防止溃兵冲垮中军,以火铳齐射促使溃兵转向。与此同时,新军左翼席卷关宁军的中军,吴三桂带着亲信和亲兵弃军逃亡,义勇五营在其他关宁军被击破,新军中军射杀了一批己方溃兵之后,身处于渭水之畔,无处可逃的他们也很快就沦落到了其他关宁军那般的下场。
战斗宣告结束,渭南县的守军也弃城而逃,新军的骑兵还在追击吴三桂以及那些溃逃的关宁铁骑,左翼的指挥协办大臣鳌拜则率军入城,开始控制城防,以便于大军入城休整。
战场上,到处都是新军在押解着溃兵,解除掉他们的武器,将其驱赶到特定的区域。相较之下,更多的辅兵则是在打扫战场,将清军的战死者抬走,将清军的伤兵送去伤病所,将关宁军的死者的衣甲、财物全部扒下来,连同那些遗落在战场的缴获一起装车。至于关宁军的伤者,则完全没有人理会他们痛苦的哀嚎。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吴三桂当年在明军时就是天下闻名的大帅,如今王爷以少胜多,获此大捷,足见王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堪称咱们大清的第一名将啊。”
闻听这话,济度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待那份狂喜和兴奋稍退,才对刘成说道:“你这奴才也是尽心尽力了的,本王爷回京,一定向皇上奏请,给你这奴才加官进爵,抬旗满洲也不是不可能的,哈哈。”
看着眼前的战场,平叛军的主帅、新军的总办大臣和硕郑亲王济度以及他在平叛军和新军的双料副手会办大臣刘成相视一笑,继而后者又进一步的排起了前者的马屁。
刘成滔滔不绝,济度则是眉开眼笑,可是还没等这位“第一名将”过足了瘾,一个不开眼的军官却匆匆赶来汇报了一件让济度和刘成都笑不出来的事情。
“王爷,显亲王那边正在鞭打第四镇的军官。”
“显亲王,王师大获全胜,值此大捷你却在鞭打有功将士,是在干什么!”
济度和刘成匆匆赶来,看到的却是富绶已经将几个新军第四镇的军官鞭打的遍地鳞伤。这几个军官分别来自于满洲的正红和镶红两旗,不是他的奴才,也不是富绶的奴才,但却是他的部下,也等同于是他的半个奴才,心生不满,自是要出言喝止。
“郑亲王,奴才放铳打主子,这是个什么规矩。小侄给叔父面子,没宰了他们,可不给他们涨涨记性,日后还不得反了天了!”
这话说出来,济度和刘成登时就明白了富绶的怨气何来。右翼溃败,中军以火铳射击迫使其偏转方向,以免冲垮阵型。但是,富绶当时也在溃兵之中,看他现在的模样,身上的衣甲破了好几个口子,连头盔都不见了踪影,就连辫子也有些散乱,显然是没少吃苦,能有这般也就不奇怪了。
“王爷,当时的情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右翼也不只有王爷的人马,新军的第五镇也在……”
济度愕然无语,刘成出言相劝,可是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富绶抬手就是一鞭子,直接抽在了刘成的脸上。
“主子和主子说话,有你这个奴才插嘴的份?!”
刘成是新军的会办大臣,顺治的亲信,济度的副手,不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的事情,命令也是极度下达的,此刻刘成替他说话反遭富绶鞭打,济度当即便向富绶喝道:“显亲王,你的火气也发泄完了吧。”
济度是大军的主帅,同时也是富绶的叔叔,济度表示出了不满,富绶也不再敢硬顶。不过富绶的话说的没错,主子说话奴才是不能插嘴的,轻微呵斥了刘成两句,便给了一个统计缴获的差事,便将其人从此间支开。
富绶是旗主王爷,可是鞭打别的旗的奴才,还有对主帅的正确决定有怨愤的存在,这事情还是要交给交给议政王大臣会议去商讨处罚的。
刘成离开了此间,脸上的鞭痕已然肿起,更是火辣辣的疼。不过,走到了远处,面上没有表情,心里面刘成却早已是乐开了花,这份痛楚反倒是让他更好的将笑意绷在心里。
“一场大捷下来,反倒是死了那么多的满洲八旗。等新军扩编的时候,看你们这些鞑子还怎么维持满洲八旗对汉军八旗的压制。”
………………
写着写着,联系后面的剧情对这段剧情进行了调整和添加,剧情篇幅超出了预计,实在抱歉,谜底明天揭晓,万分抱歉。
第七十六章 解答
经此一战,清军大获全胜,吴三桂是还没有落网,但是其主力部队覆没,这场平叛战事也算是基本抵定了下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可是这一战下来,新军近乎于碾压性的战果的同时,右翼那些使用旧式战法的八旗军却是损失惨重,甚至连带着新军的第五镇也受了不小的连累。
右翼的八旗军俱是来自于满蒙,新军的第五镇则和其他各镇一样,满洲铁甲长矛手配上汉军鲁密铳射手。右翼溃败,交战时的伤亡、溃逃时被关宁军造成的杀伤,再加上新军迫使溃兵转向时的那一阵射击,乍看上去是满洲、蒙古和汉军都损失不小,但是受创最重的却还是满洲八旗。
而且,他们各自的人口基数差距甚远,蒙古不提,可以从漠南、漠北招募,汉军旗不说汉人有多少,就是包衣奴才当年就从辽东带来了二十几万之多,就凭着满洲的那点儿男丁,这场大捷下来,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次惨败了。
看着辅兵搬走一具具右翼八旗军的尸体,刘成下了马,不厌其烦的帮这些八旗军合上眼睛,口口声声的忠勇将士,听得周围的新军和普通八旗军乃至是辅兵无不感慨这位刘会办爱兵如子,实在是大将之材。
“破西班牙方阵,要说还是陈文的办法最是简答粗暴。不过嘛,跳弹射击,我只在训练营里听说过原理,没有传授给新军的炮兵也是很正常的。至于掷弹兵,那是那个耶稣会修士说泰西没有这么奇葩的兵种,索尼也认为满洲不善火器且太过危险,而汉军则不够勇敢才没有组编的,要怪还是怪索尼那个滑头去吧。”
心中狂笑,面上却是一副悲天悯人,刘成这几年跪舔满清权贵的日子过多了,演技的提升也是与日俱增。
击败西班牙方阵,无论是在江浙明军那边,还是在欧洲,都是以着强化火力输出为核心思想。陈文的办法比较讨巧,跳弹射击来造成大量杀伤,进入肉搏战之后,待到方阵接近崩溃的零界点时再用掷弹兵来敲定战局,当年若非是洪承畴注意到了前排的方阵受创严重而临时调整阵型,江浙明军的伤亡也会大幅度降低。
新军在这方面原本是有陈文为师,可是刘成却并没有把本事全部拿出来。这份藏私,原本是抱着独立掌兵之后借此强化本部兵马的私心,结果满清靠着新军的新战法战胜了关宁军的那个二把刀的西班牙方阵,可是这份无心插柳,不光是让清军的损失倍增,更是狠狠的阴了满洲八旗一把。
“是不是因为屠了满城,唯恐会被清军泄愤,关宁军的战斗意志得到了增强。哎,真险啊,这群废物八旗军,害得老子差点儿就玩脱了。”
原本刘成对新军的战斗力是有着绝对的信心的,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碰上猪一样的队友,再强的战斗力也未必能抵得过拖后腿的力量。
缴获的具体数字是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统计出来,刘成知道济度派他过来无非是让他少出现在富绶的眼前,以免引发更多的冲突。在战场上转了转,做足了姿态,刘成才匆匆的赶去城内临时存放缴获的地方。
李之芳作为刘成的幕僚和新军的文书,正在此间进行统计工作,见刘成前来,李之芳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连忙上前行礼。
这一战,刘成的功劳不会小,新军也肯定是要保举出更多的官职出来。一来是酬功,二来是扩编,这都是少不了的,此前刘成还许诺给要保举李之芳此番击破吴三桂大军,平叛之事,大局已定,李之芳也是由衷的感到欣喜,也愈加的勤谨。
叙了叙话,见周围没人,李之芳轻声与刘成提及刚才看见鳌拜,这位满洲第一勇士看着八旗军的尸首时在那里唉声叹气。
莫说是李之芳没见过,就算是刘成也是连听都没听说过鳌拜那个火爆脾气是会唉声叹气的。不过嘛,这里面的事情,二人都是心有七窍的,又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以及意味着的事情。而此时,李之芳刻意的将此事告知刘成,其用意就更是不言自明。
“邺园,好好做,本官此前许给你的,断无不能兑现之理。”
“学生谢司马提携。”
聊了两句,李之芳就再度投入到统计缴获的工作之中去了,倒是刘成,在缴获的库房里转了转,尤其是关宁军的那些武器,对他仿佛有着比之金银玉帛还要大的魅力。
“这长矛可以直接给新军使用,步弓和鸟铳还是算了,注定要被淘汰……”
新军大获全胜,但也将八旗军的旧式战法爆的体无完肤。满洲不同于蒙古,骑射是小道,下马步战,上马骚扰追击,这才是满洲的传统战法。可是现在,满洲八旗在结阵步战之中被西班牙方阵碾压,若非新军登场,亡国或许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但是仅仅就靠着这么一支新军却还是远远不够的,此前朝中有传统、财政等方面的阻力,现在到了这个份上,扩编已成为定局。
在这支新军之中,刘成是会办大臣,名义上的第三号人物,但实际上也就是个练兵的负责人和战时的参谋长,没有权利统兵作战。新军唯有扩编,他才能掌控兵权,而这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如今的局面,虽然还远没有回返京城,但是刘成却已然开始了扩编的筹谋。不过嘛,他也知道,路是一步一步的走出来的,这两年的顺风顺水也没有让他放松警惕,今天的这一鞭子就是一个教训。
“富绶,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手握天下大权,定将汝凌迟碎剐,以解今日之耻。”
狰狞压过了痛苦,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可是没等拿到大致的缴获数据,一个新军的骑兵军官就策马赶回了城中。
“回刘会办的话,刚才在大军来时的路上发现了几个窥伺战场的细作,这是从他们身上扒下来的,正准备拿给王爷。”
军官是蒙古正黄旗出身,阶级比刘成低,只是个牛录章京,但是满蒙一体,对于汉军旗也不是很瞧得起。不过刘成在新军已有两年,还是负责训练的高官,长年累月下来也是有些威信,这个军官不疑有他便对刘成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明白。
岂料,看到军官递过来的东西,刘成当即就是一愣,一把抢了过来。细细端详着,手上抚摸着那物件的金属纹理,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一个几个细作,生擒几人,杀死几人,可有逃脱,快说!”
刘成如此激动,被一个汉军旗呵斥,军官心头暗怒,但是刘成的积威尚在,他也不敢发作,只是看向那把名为望远镜的物事,不由得流露出了些许的疑惑出来。
“回刘会办的话,咱们一共发现四人,分别向各处逃跑,射杀两人,还有一个自知无法逃脱便自行了断了性命,唯有一人负了伤,但却还没有抓到。”
能够充当细作的,无不是机敏之人,能够击杀三人,打伤一人已经不差了,尤其是在大战刚刚结束未久,正是心力俱疲之时那就更为难得了。岂料,军官的回答不光是没有得到了刘成的夸奖,反倒是使其勃然大怒了起来。
“蠢货!这东西是金华的军工司工坊里制造出来的,那些人是浙匪,是陈文派来的窥伺新军虚实的。你们竟然还让他们跑了一个,混蛋!”
………………
接下来的几天,新军的探马四出,可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负伤逃亡的细作,最终不了了之。
这个导致了刘成勃然大怒的细作带着伤,翻山越岭,费劲了千辛万苦总算是逃回到了湖广的郧阳府。随后乘船东进,连夜赶往南京,抵达南京之时,饶是他身强力壮,在船上也有军情司在湖广的派员照料,也已经熬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古斯塔夫方阵,怪不得清廷要如此严密的防止情报外泄啊。”
西班牙方阵自出现而始,在欧陆大地横行了一个半世纪之久,将欧洲的那些中古时期的旧战法全部清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但是,这种方阵诞生于重骑兵横行的年代,过于强调防护,甚至以牺牲火器杀伤能力为代价,由此才有了后来的莫里斯方阵以及在莫里斯方阵的基础上打造而出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古斯塔夫方阵。
四个军情司的派员,两个是北京站一路追踪而去的,另外的两个则是西安站的派员,负伤逃回的那个更是曾经的东南经标,因为作为俘虏协助作战时立功才被吸纳进江浙明军。
这四个情报人员在不同的位置观测,岂料凑到一起进行交流没过多会儿,便有一队溃兵引来了新军的骑兵,他们才因此而暴露。但是四个人交流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就是将情报送回,结果四散而逃,死三伤一,但却也把这一战的过程如实的记录了下来。
吴三桂使用的西班牙方阵,是在东南经标使用的那个版本上进行改良过的,但是改良受到武器装备的限制,吴三桂无法提供更多的火铳,只能以步弓代替,无形的降低了占据全阵百分之七十五的火器部队的杀伤能力。
这等的残缺面对旧式战法时依旧是碾压,因为方阵的核心思想和战法没有改变,但是遇到新军就彻底暴露了出来。
新军通过耶稣会的传教士学来了瑞典雄狮古斯塔夫二世赖以横行欧陆,将近代军队的战法代入到线性战术体系的古斯塔夫方阵。如今欧陆最为先进的战法,在三十年战争中大放异彩,西班牙方阵也迅速被其淘汰,渭南一战不过是这一进程的复刻罢了。
陈文在书房之中,根据军情司历次送回来的关于新军的情报进行汇总,在稿纸上写写画画,双方在那一战中的战法也逐渐呈现在了陈文的UU小说。
“果然还是实际的火力利用率占优的更强啊。”
照着稿纸上两军的布置,陈文换了张纸,仅仅是做了一道数学题就搞清楚了这里面的问题。不过恍然大悟过来,陈文抬起头再看到的却是周岳颖和陈馨若这母女俩不解的目光,似乎是不太明白陈文到底从桌子上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文字、图形中看出了些什么。
“娘子且拿去看看,闺女来让爹爹抱抱。”
女儿被陈文抱起,放在了大腿上,那一双灵动的眸子却在瞄着陈文的稿纸,一副欲求甚解的小模样。
陈文的这个长女,求知欲极其旺盛,对于知识的接收能力也让陈文欣喜若狂,倒是她的母亲对此却显得有些忧虑,好像是唯恐女儿会重蹈她的覆辙那般。
比起周岳颖的胡思乱想,陈文却没有想太多的东西,平日里公务繁忙,休息的间歇陈文也会教一教女儿写字、数算,养育养育,既要养,也要育,知识和思想的传承,虽然按照这个时代的传统也是要教给儿子,而非女儿,但是比起还在牙牙学语的儿子,女儿的聪慧已经露出了苗头。
“来,闺女,爹爹出道数算题,解出来有奖励的哦。”
“爹爹只管出题,女儿一定认真解答。”
“好,好,乖女儿听题喽。”
抱着女儿,陈文哈哈大笑,继而对这个还不到四岁的小姑娘说道:“假设有两支军队,第一支军队……”
“夫君,馨若是女儿,说那些刀兵之事干什么嘛。”
周岳颖有些不满,陈文也连忙改换了题目。不过嘛,换汤不换药,无非是将士兵改换成了银钱而已。
“假设爹爹和你娘各有一万两银子,爹爹许诺给馨若其中的四分之三做嫁妆,而你娘则许诺给馨若其中的三分之二做嫁妆,但是爹爹许诺的银子里有一半存在光复票号里吃息钱,而你娘的那三分之二则全在手里面。馨若告诉爹爹,是爹爹给馨若的嫁妆多呢,还是你娘给的多呢?”
嫁妆是什么,小闺女好像还不太明白。然而,嘟着小嘴想了想,陈馨若很快就做出了回答:“爹爹给的多。”
“啊?”
这个回答让陈文登时便是一愣,就连周岳颖也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皱着眉头看向女儿。
“为什么?”
“因为娘亲说爹爹言必行,行必果的大英雄,绝无虚言。馨若想着,既然爹爹许诺了,就一定会给馨若,吃不到息钱也不会在乎的。”
原以为女儿是算不出在瞎猜,岂料会有这么个回答,抬头看向周岳颖时,后者也是羞涩一闪即逝,随即轻轻的点了点女儿的小脑袋。
“这丫头,小小年纪就这么伶牙俐齿,这可不是妾身教出来的。”
哈哈笑过,陈文继而向陈馨若问道:“若是爹爹一定要吃到息钱呢?”
“那就是娘亲给的多了,爹爹真抠门。”
“差了多少?”
“爹爹给馨若的只有娘亲给馨若的一半而已,还不抠门。”
得到了这个答案,陈文和周岳颖看向对方的眼中分明写着的都是震惊二字。一个不到四岁的小闺女会五位数混合运算,这好像有些不太正常。眼见于此,陈文试探性的问及是怎么算出来,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更让他无法安坐。
“馨若没有当那是银子,只当是娘亲每天教授给馨若的字。假设娘亲早上说要教授馨若十个字,上午教完其中的四分之三,结果刚教了一半,大舅妈就过来串门子待了一天,那么今天馨若就只学到了三个字,外加第四个字的几画而已。但若是娘亲上午教完了三分之二,吃过了午饭大舅妈才过来串门子,那么馨若就学到了六个字,还富裕几画。这样算来,前者不是就只有后者的一半吗?”
举一反三,陈文对他的这个女儿的智商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但也正如陈馨若计算的那般,渭南一战,吴三桂的西班牙方阵列阵之后,新军的骑兵从侧翼也无法对其造成威胁。可是这等长矛手居中,火铳手在四角的方阵,如果仅仅是遭逢一侧的进攻,那么另外的两个角阵就只能处于闲置的状态。
如此一来,吴三桂虽然坐拥两万大军,即便是抛开义勇五营要设法击破富绶带来的八旗军,也应该有一万五千大军,11250名射手,但实际上,能够在第一线与新军对射的,其实也只有这个数字的一半,五千多人而已。而新军那边,7200名的射手总量全部在第一线进行轮换射击,光是数量就高下立判,而这还没有去计算双方的武器、防具上的优劣对比。
“吴三桂的实际参战射手数量不如人,而且这里面还大量的掺杂着步弓手,这西班牙方阵的火力本身就收到压制,更别说是这么玩了。再算上射程上鲁密铳比之鸟铳占优,重型扎甲和布面甲对鸟铳都存在防护能力,更别说新军还玩出了三排同时齐射和小口径火炮加装葡萄弹的花样,吴三桂输的一点儿也不冤枉。甚至可以说,若非是屠了满城使得那些关宁军没了退路,吴三桂只怕早就被新军打得满地找牙了,能撑到清军右翼崩溃可真是个奇迹啊。”
间简单单的数学题,得到的却是一个残酷的答案,而从新军在战场上的表现来看,这支新军的战斗意志只怕是决不低于清末的北洋新军。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北洋新军的训练方法来自于欧洲,是陆军强国德国的教习训练出来的;而这支新军,其训练方法同样来自于欧洲,乃是这个时代的欧洲陆军强国瑞典的战法,另外还掺杂了刘成从陈文那里学到的很多近现代军队的训练方法。
但是,北洋新军的士兵当兵是为了吃饷,吃袁大帅的饭所以为袁大帅打仗;而这支新军则有着极大的紧迫感,他们都是旗人,有铁杆庄稼在内的大量福利,而且还高人一等,可是满清现在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满清一旦亡国,他们的利益无法保全不说,旗人的身份也使得他们必然会遭到汉家王朝的复仇,这是事关自身和家人的福祉的大事,再加上北京站那边传来的刘成对新军进行的洗脑,比如那个每天必喊的口号……
假设,北洋新军和这支八旗新军使用同样的兵器,不说战法适不适合当前的武器技术水平,单说这战斗意志和对伤亡的忍耐能力,前者只怕是会被后者完爆的。
这毕竟还是清初,八旗军的腐化程度还比较低,满清的上升期也是被陈文强行打断的,再加上近现代军队的训练方法和横行欧陆的古斯塔夫方阵,才有了新军这样的怪兽,甚至就连陈文当年在网上的历史小说里也不曾看到过如此强悍的八旗军。
“夫君,鞑子的新军就真的强到了这个地步吗?”
听到有此一问,陈文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周岳颖和陈馨若母女期寄的目光,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这支新军确实是难得的精锐,但无论是虏廷,还是刘成,亦或是吴三桂,他们对于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
第七十七章 伟力(上)
新军有新军的强大之处,但是新军也有着新军必然的弊病所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陈文对于耍些阴谋诡计来削弱新军兴致缺缺,他坚信的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唯有最大化的实现江浙明军的强大,才是彻底消灭满清的必由之路。
吴三桂在渭南遭逢惨败的消息陆陆续续的传来,新军大获全胜,继而不战而下西安,吴三桂带着残兵败将仓皇而逃,一时间也不知所踪。但是,为了安抚参战八旗军的军心、替陕西西安右翼四旗复仇以及震慑陕西地面的汉人,清军先后在渭南县和西安府城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屠杀。
渭南县城里的百姓尽数被杀,生还者不过是个位数字;西安府城稍微还好一些,由于距离够远,再加上满城被屠,府城里的百姓对于清军的报复有了一个预估,所以在吴三桂出征后就大量逃亡乡间,等到惨败的消息传回,更是倾城而出,以至于清军只能靠着屠杀周边乡镇的百姓以及一把大火焚毁了这座历史名城来泄愤。
从陕西到南京,相隔数千里之遥,抛开军情司的汇报,最快的还是河南的一些地方文武。只不过,比之此前吴三桂反正和更早的时候,专程派人前来送信的文武官员已经很是少了一批了大抵是新军的强悍战斗力把他们吓到了,已经不太敢把宝全部压在陈文这边了。
“这群狗娘养的墙头草,迟早收拾了他们。”
话一出口,郑奇便意识到了有些失言,连忙拜倒,口称死罪。陈文对此倒也不以为意,一句带过就转到了今天他将郑奇和小野一郎这二人传来的原因上面。
“朝鲜那边详情,可是调查清楚了?”
“回大王的话,已然调查清楚。”
“那就说说吧。”
这时代没有无线电,没有网络,更没有什么影音资料,消息靠着人们口口相传,真实性随着经过越多人的口舌往往就变得越加的偏离真相。陈文倒是不怕那几个朝鲜流亡官员胡说八道,因为任他们怎么说,陈文都是要先弄明白真实情况再作决断的。
“回大王的话,末将奉命前往日本和朝鲜打探情况,朝鲜现在确实已经被鞑子灭国了,而且朝鲜国内也没有爆发太激烈的起义,有限的一些也都是小打小闹,根本不成气候。去年有过两次,鞑子甚至连那些驻防大城市的驻军都没有派去,只让那些邦子就镇压了下来。”
“果然如此啊。”
那一次召见过后,那几个朝鲜流亡官员也求见过几次,报上了一些与他们有联络的义军的情况,并且表示一旦王师开进朝鲜,这些朝鲜义士可以成为王师助力云云。
这些家伙一次次在齐王府里慷慨陈词,说的有来道去的,可惜陈文是连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会相信的。
壬辰战争,不是明军越过鸭绿江,朝鲜早就被日本灭国了,抵抗的也不是没有,但却绝大多数都是些废物,唯独出了个李舜臣,倒是被后世的那个半岛民族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甚至就连对朝鲜有再造之恩的明军也被他们极力丑化,因为不这样做根本没办法凸显出他们的那位英雄在壬辰战争中的卑微作用。
就算是后世,日本殖民朝鲜,朝鲜人的抗日烈度也低得可笑,反倒是更加踊跃的加入日军。像是那几个朝鲜官员所说的什么各地已然烽火四起,鞑子在朝鲜损失惨重,差的只是王师的致命一击云云,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陈文是不会相信。
当然,设身处地,亡国之臣竭力救亡,哪怕是利用欺骗的手段来求取到大国的助力,这本无可厚非,但是他又不是朝鲜人,自然还是要顾着江浙明军自身的利益,总是要分得清轻重缓急才是。
“末将前往朝鲜,小野则在日本搜集在日朝鲜人的情报。现在得到的情报汇总表明,鞑子在完成对朝鲜的灭国之战后,很快就建立起了对朝鲜的统治。”
“早期,鞑子借着反清拥明的罪名,杀了一大批朝鲜朝臣,将宗室也都押到了京城,威吓住了文武两班的余下之人,没了领头的,朝鲜人也就闹不起来了。接下来的日子,靠着给招募来的蒙古驻军和邦子分地,以及组建所谓高丽八旗和开科取士,朝鲜一国就轻而易举的变成了鞑子的两个行省,根本没费什么气力。”
所谓邦子,即是朝鲜的贱民阶级,中国明清以来乃至后世的那个高丽棒子的蔑称也是从朝鲜向中国派出的使者的那些贱民仆从身上来的。
对于朝鲜人是个什么尿性,陈文早有预料,听了郑奇的粗略讲述,他对朝鲜的现状也有了一个基本上的了解。细节的东西在情报汇总里有,陈文在召见他们前来之前也详细的看过了,有几个问题却还是要向他们做出问询的。
“本王看过报告,鞑子在朝鲜没有竭泽而渔,反倒是用了类似于汉地的统治方式。本王记得那个朝鲜官员说过,朝鲜一年的岁入只有二十万石,鞑子这么统治,如何补充江南丢失后的漕粮断绝问题?”
八旗从满清入关之后就已然是趴在华夏这棵参天大树上吸食营养的蛀虫,现在满清对八旗的优待还没有后世那么夸张,但是漕粮断绝,八旗军的粮草也会成为问题。满清此前进攻朝鲜,为的就是重新获取一片产粮区。奈何江南区可不是江南,就凭这点儿岁入,满清还没有竭泽而渔,实在是奇怪得紧。
“回大王的话,朝鲜的粮食产量其实没有那么少,都是那些东西两班的文武大肆兼并普通百姓的土地,而他们有不缴纳税赋,才落到这般田地。鞑子在攻破汉城之后,狠狠的杀了一批文武两班的官员,把他们的家产和土地都没收了,土地除了分给驻军和邦子以外,还分给了不少的无土平民,让他们自行屯田,收入的具体数字还不清楚,但是两百万石左右还是有的。”
岁入二十万石这个数字,这对于朝鲜这么一个千万人口级别,全国不下两百万平方公里领土的国家而言,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要知道,同时代的明朝,一个中等的府也有十几二十几万石粮食的岁入,而且这还是在明朝那么奇葩的税收制度之下产生的。
事实上,根据日本人在壬辰战争时的计算显示,朝鲜的岁入应该是八百万到一千两百万石之间。这个数字,夸大是肯定的,但是和那个二十万石的差距也实在太大了。而这里面的差距,就来自于朝鲜的文武两班。
“鞑子收上税来,是要供应京城的八旗军的。按照你们的报告上显示,那些粮食其中的一部分用以供应驻军,大部分则取道海路,用朝鲜的粮船运往天津,再行转陆路运往京城,可是如此?”
陈文的问题问在了点子上,郑奇也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回大王的话,正是如此。末将以为,当设法拦截鞑子粮船,就算是无法缴获,将其击沉或是焚毁当也可以削弱鞑子的实力。”
有此一问,陈文要的就是这句话。不过嘛,具体的东西,陈文还需要拿到联席会议上进行会商,现在却也不是着急的时候。
点了点头,陈文不再继续与郑奇问及朝鲜的事情,而是转向了小野一郎,问起了此前他让船队给日本送去的那些东西。
“回大王的话,卑职亲自带着东西去见了天皇和幕府将军,也将其交给了长州、萨摩等各藩的大名,他们对上面的东西都比较感兴趣,其中萨摩藩在私下与卑职表示,如果幕府横加干涉的话,可以在琉球展开合作。”
“琉球?这狐狸尾巴不藏着了?”
说出了这话,陈文也哈哈大笑了起来。继而又问及了小野一郎准备入汉籍的事情,表示此番事了就会同意他的申请,又是引来了一番千恩万谢。
对于朝鲜和日本,陈文有了计划,但却还需要更大的力量才能实行。不过这份力量其实已然存在于江浙明军,差的只是如何展开而已。
接到新军击败吴三桂的消息没几天,陈文便启程出发,赶往南京上游的太平府。那里的马鞍山铁矿早已开始了挖掘,如今更是已然形成了规模,江浙明军军工司工坊搬迁之后,所使用的铁料也都是在那里的炼铁工坊生产出来的,此前陈文曾多次前往视察,不过这一次却是有着更新鲜的东西。
“大王,这就是《科学》杂志上刊登的那个轨道。”
看到了游标卡尺,陈文干脆以当年与李渔相交时用过的那个鲁迅的笔名向《科学》杂志投稿,只说是在河南的山区里看到过,据当地乡民说是秦人制造用来运输货物的。
此时此刻,呈现在陈文的眼前的正是一条从远处的矿洞绵延而来的铁轨,上面正有一只健骡拉着几车的铁矿石向远处的炼铁工坊的库房驶去。
坚实的夯土地基上是较软的枕木,枕木上面则是两道铁轨并排而来。光看那几车铁矿石,怎么也该是一两只牛才能拉得动的,可是现在一只骡子都够了,谁说非要有了火车才能用上铁轨。
“本王也看过杂志上的文章,说是铁轨上摩擦力较小,所以能够拉很多货物。”
“大王博学多闻,下官钦佩。”
苦瓜脸排起了马屁,陈文也笑着摇了摇头,继而对这位军工司的主事说道:“这东西成本如何,损坏率还过得去吗?”
“回大王的话,损坏是常有的,主要是铁轨的用料,硬度和韧度上现在还在继续实验。不过,这东西确实是派上了大用场,平常都是那些矿工靠着人力背出矿洞的,现在矿洞可以挖的大一些,光靠着这一条轨道就能节省很多人力,矿山的产量也直线攀升。”
马鞍山的矿场里面,多有各种各样的机械,虽然挖矿的矿工还都是那些被俘的八旗和绿营,尤其是前者更是消耗的对象,但是陈文关心的是产量,为了确保产量矿场的管理方军工司也投入了大量的机械,如今看上去也是颇为喜人。
铁矿产量倍增,炼铁工坊也大量使用了从明时现有技术和欧洲传来的技术。陈文对此了解不多,也将以前在网上看过的那个排气口和进气口并排以提前加热空气的办法拿了出来,此外照着以前的惯例,炼铁炼钢都要使用焦炭以确保质量。新技术和旧传统交织,如今的炼铁工坊也享受到了技术的福利,钢铁产量也在逐步提升。
“不出意外的话,到了明年,这里的钢铁产量就可以支应其他方面了,光是一个军工司工坊已经吃不下这么大的产量了。”
产量倍增,徐毅这个主管官员可谓是深有感触。当年他接手军工司工坊的时候,那还是个金华府城里的用高墙围起来的作坊群,后来由于大量使用水力机械,工坊搬到了城外,但是生产能力提高了,他也陷入到了每天为原料发愁的境地。记得那时候,有能力从鞑子占领区运来原料的商人,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甚至就连当地的地方官也是如此。可是再看看现在,原材料的产量已经超出了用度,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下官这些日子琢磨了,等钢铁产量继续攀升,或许可以考虑在南京城里修一条环城轨道,这样无论是百姓,还是驻军在城内也都要方便许多。”
南京城面积甚大,从一地到另一地,哪怕都是在城内也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在路途上面。徐毅的提议引起了陈文的思索,环城铁路提前上马,虽然有些超前了,甚至可以说能有这份创意显然是徐毅已经发愁产能过剩的问题,但这总是好事,不是吗?
“这个提议有些意思,慢慢来,还是先顾着既有的各个方面,产量富裕到了那个地步,莫说是南京环城轨道,就算是从南京修到杭州也不是不可能的。”
陈文的这话着实的吓了徐毅一跳,两地之间不下五百里,这得多少铁轨。但是在陈文看来,清末第一条中国人自主修建的京张铁路也有四百里的长度,詹公在清末的环境之下还修建起了这么一条铁路出来,等到“宁杭轨道”上马,大抵也已是天下抵定的时候了,一条五百里长的铁路好像也不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