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意如何(下)
武昌府城,大小城门,由北而始,顺时针分别是武胜门、忠孝门、宾阳门、中和门、望山门和保安门,西面濒临长江,亦有汉阳、平湖、文昌三门,共计九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至于被称之为是武昌府城第十座城门的通湘门,则是清末时为了修铁路而开出来的,现在并不存在。
此时此刻,军官口中的小东门,正是名为忠孝门的那座位于府城正东偏北的那座城门。这座城门得名于并祭岳飞和东汉孝子孟宗的忠孝祠,忠孝祠就在小东门外,随着兴国州的降将说服了城门守将,刚刚抵近城下的明军先锋便沿着忠孝门外正街杀进了刚刚打开的城门,入城后便顺着忠孝门正街杀向了城内各处要地。
范文程得到消息的时候并不算晚,正因为不信任绿营兵,汉军八旗的数量又实在太少,范文程派了汉军八旗的军官在城内要点预警,此间正发挥了作用了。
“经略老大人,快走吧。来的不是西贼和夔东贼,是浙匪,真正满洲都不是对手,咱们就只有这点儿人马,能守到今日已经是难得的了。况且现在朝中乏人,老大人经验能力都是上上之选,朝廷是不会怪罪老大人的。”
孙思克还在尽心竭力的劝说,奈何范文程却只是摇了摇头,挥退了那个前来报信的军官后,此间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了才对孙思克低声说道:“皇上让老夫这个奴才留在这里,就是要老夫死在此处。只有老夫死在此处,浙匪的目的达到了才有可能不会在短期内继续向北蚕食;只有老夫死在此处,朝廷里的辽东籍官员才会真正死心塌地的跟着朝廷,再生不出异心!”
范文程的话在孙思克的耳中如惊雷般响起,他是一个王府护卫出身的汉军旗人,顺治八年,刚刚二十三岁的他就已经做到了牛录章京和刑部理事官的位置。出身王府,很多政治斗争的东西都是看得分明的,但阅历上比起范文程这等饱经风霜的人物却还是要差上太多,此间范文程已经看到的东西,他却是知道范文程说出口才算是反应了过来。
辽东籍贯的官员充斥汉军八旗,在满清朝中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范文程、宁完我他们这些辽东旧臣在清初的政治军事版图上有着极重的分量。范文程是他们之中的代表人物,以着江浙明军的历来作风,这样的老牌汉奸是断不会放过的,而范文程的死便可以让其他辽东旧臣和汉军旗彻底死了反正的心思。
孙思克咽了口唾沫,睁大了眼睛,瞪着范文程那张满是苦涩的面庞。奴才就是奴才,主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哪怕是再资深的老奴才,如今也可弃之如敝履,而江浙明军那边没有饶了洪承畴,没有饶了蔡士英,也没有饶了宜永贵、刘清泰和佟国器,那就更不可能饶过了范文程。
“这天下就没有咱们辽东汉人的容身之地了吗?”
自努尔哈赤反明,辽地的汉家百姓便再没了活路。后金在领地上屠城、抢掠,杀富户、杀穷鬼,将交得上五斗米的汉人贬为满洲人的奴隶、将汉家女成批成批的卖给蒙古人,甚至在交易时更是将拔光了衣服,如品评牲畜般评头论足,与欧洲人贩卖黑奴时没有什么两样。
有幸能够逃到东江军占领区的,奴隶的身份是摆脱了,也有了机会去杀鞑子报仇,但更多人和更多时候却还是在忍饥挨饿,甚至是冻饿而死。便是逃进了关内,也往往会受到歧视和排挤,因为沉浸在党争之中的明廷没有办法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解决他们生计,而他们的廉价劳动力更是抢了关内自然经济下的百姓的工作。
孙思克所言,范文程又岂会不知,但是像他这样的高官在汉家复仇的怒火中是断不可能幸免的,与其死了也要断子绝孙,不如顺着满清权贵们的意图走下去,万一满清的垂死挣扎成功了的话,他的子孙后代依旧是有条富贵路。
范文程自知必死,向孙思克坦露心迹,其实也是希望最后再卖孙思克一个人情,由此才好照顾他的儿子们。
孙思克如此,范文程知道时间紧迫,连忙对他说道:“跟着朝廷消灭了浙匪,只有这一条路才是活路。荩臣,你还年轻,未来还大有可为,带着城里的汉军旗快走吧,勿要在此丢了性命。”
眼看范文程如此,孙思克也只得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待到起了身子,只是拱手一拜便转身离开了经略府,匆匆忙忙的向军营赶去。
孙思克离开没有多久,一阵哭爹喊娘之中,明军的骑兵冲进了经略府,而更多的骑兵则将经略府及其周围的大片区域顺势包围了下来,唯恐跑掉了什么重要人物。
“范文程,你这老狗竟然没跑?”
明军杀入,范文程依旧坐在那里。为首的军官赶到,一张嘴就是如此的侮辱,范文程连媳妇被多铎欺辱了都能恍若无事的厚脸皮自然也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倒是这军官的口音,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是辽东汉人?”
“没错,本将李还乡,江浙王师四明师新昌营营官,辽东铁岭人士。不光是本将,咱们江浙王师里还有不少辽东汉人,不是所有辽东汉人都是你这样的汉奸!”
铁岭,李成梁的家族也是铁岭人。范文程长叹了口气,他刚刚用辽东汉人不跟着满清干就没有活路的说辞说服了孙思克,转眼就被另一个辽东汉人教训,也算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
“那就请这位李营官带本官去见你们的那位越王殿下吧,是凌迟,还是五马分尸,老夫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家大王的一句话了。”
“呸,辽东汉人里有你这种货色,真是把列祖列宗的脸都丢光了。”
李还乡也奇怪,当初在南昌,他还在特别行动队,抓了个巡抚蔡士英据说还曾劝降过罗永忠队长。上次他抓了个尚可喜,也是哭着喊着求他看在都是辽东汉人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结果他把尚可喜抓了回去,趁着军功就从骑兵营的副营官的位置上扶了正。现在这个倒好,不跑也不闹,就等着死了,也是汉奸中的新鲜货色。
新鲜货色被押解着离开了此间,陈文却并没有急着处置其人,而是直接扔进了大牢,因为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并不急着处理这个老牌汉奸。
武昌府城不战而下,城内绿营兵投降,汉军八旗逃走了大半,明军只在码头追上个尾巴。不过这武昌府城从军事上却并不是单独存在的,武汉三镇扼守长江与汉江的交汇处,汉阳和汉口尚在对岸,湖广北部更有大片的地域尚在清军之手,只有全取三镇才能把住这一战略要地。
“楼兄弟,长江以北的汉江流域,除了夔东军占据的那些地区外,都要收过来。但我只能给你一个营,剩下的就看你怎么用那些降将了。”
“大帅请放心,一个营足够了,末将一定全取汉江流域,为咱们江浙王师守住此处。”
湖广北部的清军控制区,南到洞庭湖,北则长江、汉江流域。陈文进攻湖广北部是名正言顺,但他此行的目的是勤王,说白了是彻底拔掉孙可望这个敌对势力,但凡是这个拥兵二十万的西南明军势力犹在,陈文就无法安心北伐,所以须得尽快南下才是正途。
“另外,派人到奉节和川东、鄂西各地,邀请文督师与夔东众将来此共商北伐大计。”
陈文攻取武汉的速度太过迅速,莫说是夔东众将了,估计现在郧阳、襄阳一带的清军也都远远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候,正是以快打慢的良机,然则陈文还要大举南下继续威胁孙可望,迫使其放弃对云南的内犯。
也正是因为速度太快,消息往来,文安之和夔东众将即便是前来,也是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这么久,陈文是暂且没有时间在此等候,与其枯坐武汉,不如南下攻略湖广各处,反正孙可望急着内讧,把湖广的军队已然大批的调回贵州,此间的西南明军不过是婴城自守罢了,如此空虚,正是大踏步的进取之时。
攻陷武汉三镇未久,陈文带着余姚师以及丹阳师的大部南下,大踏步的攻略武汉以南地区,并且趁着孙可望还没有回师的这个当口尽快完成与豫章、四明这两个师的汇合。
不比武昌临近九江,从武汉三镇南下与袁州出发的另一支大军汇合,总是要花费大量时间的。不过此时此刻的孙可望,却根本没有各个击破的时间,因为他的那十几万“讨逆”大军如今已经进入到了云南地界,即将与李定国作为主帅,刘文秀作为副帅的平叛军实现接触。
武昌如何,与孙可望无关,甚至就连陈文南下,其实战火一时间也烧不到他的地头。但是,陈文出兵进攻武昌的同时,吴登科也出兵攻占了湖广南部的统治中心长沙府,这对于孙可望而言就是截然不同的了。
历史上,孙可望自贵阳起兵内犯,花了足足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才在云南的曲靖与李定国的平叛军接触上。此番亦是从贵阳誓师,然则湖广方面的告急却是快马加鞭送来的,那速度可是军队行进的几十倍之多。
“长沙丢了?”
这两年,孙可望在长沙是住过一段时间的,在那里也更方便对江西施加压力。长沙的秦王府气势恢宏,奢华之上不下于贵阳的秦王府,更在昆明秦王府之上。由于内犯的缘故,积蓄的财货大多都运回了贵阳,孙可望对于湖广那边可能会在这期间丢些地盘也有着一定程度上的心理准备,但是陈文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旦他与李定国陷入苦战,到时候弄不好就会变成秦、晋、蜀三王被陈文一锅烩了,那可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贵阳一定有陈文那厮的细作,彻查,一定要查出来!”
孙可望也是气糊涂了,双方此前都剑拔弩张过,互派细作再正常不过的了,说是贵阳有陈文的细作,难道他在江西和浙江就没有细作吗,只是这能力上的事情,实在不好说,况且陈文的监察司始终在严密审查领地内的一切动向,他在情报上还是有些过于原始了,否则也不会让李定国那么轻易的就把永历给接走了呢。
现在调查细作,其实也有些过时了,吴登科进攻长沙时打出的旗号是奉越王之令来勤王讨逆的,肯定是要杀进贵州来和他来一个了断。永历八年时豫章师在袁州府憋的火儿现在是要发出来的,他却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一个选择出来才有可能幸存,否则落到了遭受两面夹击的地步,大势也就彻底没了。
“国主,还是与朝廷议和吧。您与晋王、蜀王怎么说都是老大王的义子,兄弟之间,就算是有些不和,终究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可那陈文是个什么东西,他祖上是世袭百户,世袭了两百多年,他又是浙东的官军出身,跟咱们不是一路的,断不可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白文选慷慨陈词,但在孙可望的眼里,李定国、刘文秀这些反对他称帝的家伙比起陈文来却是更为可恨。
然则,现如今陈文占据了将近五个省的地盘,已经是南明各藩镇之中的最强者了。无论是阶级成分上看,还是与双方进行议和的成功率上看,白文选的办法确实才是此番的解决之道。
“那就派人给李定国送信吧,咱们秦王府现在确实没有两面作战的实力。”
孙可望有此思虑,李定国那边亦是如此,比之孙可望与陈文之间的矛盾还是孙可望挑起来的,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永历朝廷与陈文之间的矛盾更为巨大,双方就两广的归属而产生的矛盾根本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况且,如今陈文的实力最强,天知道其人会不会是另一个孙可望呢。
一如历史上清军趁孙可望调兵准备内犯云南之际攻陷了辰州而孙李之间出现了短暂复合的迹象那般,陈文杀入湖广,对西营三王的威胁瞬间就压过了他们彼此间的矛盾。孙可望与李定国、刘文秀进行了一番关于“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悔”的交流后,李定国和刘文秀的平叛军向昆明撤退,没了眼前的威胁,孙可望的大军也以着最快的速度向湖广方向回师。
陈文在贵阳的细作将这一切以着最快的速度传回到了陈文军前,不过此时此刻,已是四月之初,陈文与吴登科在常德府城的城头之上,两支大军更是早已完成了会师,正驻扎在此间进行必要的休整。
“下一站就是辰州了,那里是贵州的门户,孙可望这磨磨蹭蹭的,我都不知道是该不该把这城夺下来。”
陈文的调侃,吴登科却并没有接这个茬,他长期在赣西驻扎,对西南明军自然是更为熟悉。眼下江浙明军主力会师,但是比之孙可望却还是处于劣势。不过他对此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反倒是更为关心一些其他的事情。
“大帅,常德即下,贵州指日可待,接下来就是云南了。这时候,今上正在那晋王的羽翼之下,咱们江浙王师一旦与其产生交集,该当如何自处?”
这是个关键性的问题,尤其是对于长期处于实际独立状态的江浙明军而言,更是如此。所幸,该当如何,其实陈文早已就有了成算,到了这个地步也正是该与吴登科这样的亲信透露一二了。
“自崇祯朝流寇蜂起而今,已近三十载。民心厌乱,天心亦是如此,方有如今鞑虏式微,汉家收复半壁江山的局面。奈何,功盖天下者不赏,勇略震主者身危,历史使然,明初勋贵们的下场更是历历在目,我们不得不为子孙后代的福祉多想一些。”
“自古以来,天下有德有力者居之。我江浙王师崛起浙东,如今已是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局面,更曾多次击败八旗军,不可谓无力。招抚流民、轻薄役、严肃吏治,使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更是诛杀害民、卖国之叛贼,不可谓无德。然则,如今建奴未灭,再兼遵奉明室多年,断然谋逆,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实在不可取。”
说到这里,陈文话锋一转,伴着夕阳的余晖,铿锵有力的将心中酝酿已久的肺腑之言尽数吐露了出来。
“建奴自万历年间而始,残害中国百姓已有数十载之久,入关之后更是大肆屠戮中国百姓,直接间接亡于建奴之手者,仅仅是可查的已有不下数千万之巨,实乃华夏文明之生死大敌。我等既以明臣之身起兵抗清,自当效法太祖高皇帝,以驱除鞑虏为己志。说句明白话,唯有灭清者,方可为天下之主,一如太祖高皇帝驱逐暴元那般!”
第四十八章 卷平岗(上)
从正月底自江西出兵开始,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陈文亲率的北路军就扫荡了黄州、武昌等府县,席卷武汉三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接下来,兵分两路,楼继业带着一个营的战兵以及这一路下来的降将降兵开始扫荡汉江流域。有着降将劝降和担保,同时有着一个营的江浙明军作为底气,沿途的各府县绿营无不望风披靡。很快,汉阳府、德安府、安陆府乃至襄阳府和郧阳府等地无不闻风而降。
满清当年入关之后,能够以着极快的速度席卷天下,皆是积威所致,促使明军、顺军大量降清,充当其南下、西进的马前卒。如今江浙明军三次击败满洲八旗,更是斩了济尔哈朗这样的满清硕果仅存的老牌名将,此消彼长之下,这份恐惧感很快就在广大的绿营兵之中蔓延开来。
楼继业西进之顺利,一如江浙明军两蹶名王之后的一系列军事行动那般顺遂。与此同时,陈文也没有闲着,先是派出了安有福统帅余姚师南下,而后等到后续跟进的地方驻军控制武汉三镇,他也带着丹阳师的大部去杀向湖广南部地区。
安有福率先出兵,大军指向安陆府的南部和荆州府的中、东部,随后转而南下,打出了勤王讨逆的旗号,经岳州府的西部,进取尚在西南明军控制中的常德府城。余姚师攻略洞庭湖西部,陈文则帅军南下,经传檄而定的武昌府南部和岳州府东部前往长沙。
早在陈文进攻武汉三镇之际,吴登科就已经攻陷了长沙府,比之预期的速度要慢上一些,说到底还是西南明军的守城部队远比早已丧胆的绿营兵要有着更强的作战意志。不过攻陷长沙之后,临近的府县便再没有可当一战的兵力了,豫章师和随后跟进的四明师在收取了宝庆府之后,也帅军北上去与陈文、安有福汇合。
大军在常德府完成了集结,这是早已计划好的,孙可望迫不及待的内讧,抽空了湖广的兵员,才使得陈文能够如此迅速的攻城略地。
不过时至今日,湖广一省也并非全部收取。鄂西的土司们纷纷向陈文表达了善意,对他们而言,只要确保封建利益,确保他们在当地的土皇帝的地位,元也好,明也好,清也好,随便什么人当权都能获得他们的善意,甚至可以随军出征、率部勤王,只要别改土归流和侵犯土司对土民的特权就行。
其他的地方,湖广最南端的郴州府、永州府、靖州府以及衡阳府的南部和广西的桂林府等地,守军自保有余,进攻不足,只能坐困当地而已,吴登科和马信便没有理会他们,而是选择了尽快北上与陈文汇合,以迎孙可望大军。
常德府以西的辰州府乃是贵州的门户要地,孙可望当年拼尽全力也要在他想象中的尼堪击溃李定国之前把辰州府拿下,为的就是确保贵州的安堵。结果孙可望攻陷了辰州府,李定国也取得了衡阳大捷,但是孙可望此前就埋下的炸弹爆炸了,冯双礼等人没有与李定国汇合,致使屯齐率领大军逃出了李定国计划的包围圈,从而才有了岔路口之战,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辰州府的重要性如斯,孙可望可以不守宝庆、不守郴州、不守永州、甚至不守常德,但是辰州却一定要守,其重要性甚至高过了长沙府。
短短的一个半月,大军分兵数路,扫荡湖广一省的中部和北部,如今已经在常德府完成了集结。根据情报显示,孙可望也在马不停蹄的向辰州赶来,如今已经回返到了贵阳府的地界。
贵州一向是被孙可望视之为禁脔,但是出了常德府,一旦进入辰州府地界也就进入到了山区,陈文相较孙可望在兵力上是处于劣势的,是杀入辰州与其决战,还是在此静待孙可望的到来,却也是一个选择。
“辰州沿着沅水顺流而下便是常德,我军不能坐等孙可望前来,万一他若是仅以辰州为底线的话,我军再想进军,就势必要穿越大片的山区。但如果能在孙可望赶来之前拿下辰州,那么我军完全可以在辰州府南部的河谷、盆地与其决战,更好的发挥我军的兵种配置优势。”
“那就继续进攻吧,咱们尽快解决了这里的龌龊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没时间跟孙可望那厮耗下去。”
大军在湖广大地上风卷残云了一番,如今在常德也仅仅是修整了数日就继续向辰州进发。不过相比在湖广平原上“飙车”的江浙明军,孙可望的日子就难过得多了,他从云南与贵州的边境撤军,返回贵阳,而后在赶往辰州。大军此前去云南就已经奔波了一个多月了,现在又要跑更远的路,而且随着告急文书的不断送达,这支十万以上规模的大军也只能在贵州的山道上拼命行进。
五月十二,孙可望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跋涉,总算是赶到了贵州与湖广的边界,接下来的道路便可以利用到河流作为部分运力,从而稍微轻装简行的赶往辰州。
奈何,辰州现在赶过去也是援救不得了,一个月的时间,陈文早已攻陷了辰州府,大军甚至已经在辰州南部的沅州一带集结,正等着孙可望这个对手赶来。
陈文打出的旗号是勤王讨逆,讨的自然是孙可望这个逆。不过在他们看来,其实就是来抢地盘的,甚至还很有可能将他们的未尽之事做下去,而陈文也确实有这个实力。
当然,即便不提这些有的没的,孙可望平白无故的丢了湖广南部,两军已然交兵那就不可能再有什么和平可言。更何况,迁延日久,云南那边的李定国和刘文秀是个什么心思也还很不好说,所以还是要尽可能快的与这支兵力不过只有他们三分之一的江浙明军进行决战,只要解决掉了这支江浙明军的主力,未来还是大有可为的。
修整了数日,秦藩大军便大举东进。此时此刻,江浙明军在沅州已经驻扎了些时日,可谓是养精蓄锐已久,秦藩大军所到之处,更有无数的骑兵窥伺,甚至就连战场也都是陈文计算好的。
江浙明军在战略上以快打慢,依靠着超越时代的行军速度更是抢占了先机,孙可望劳师动众的前往云南,而后又匆匆忙忙的赶回来,军士的疲乏也并非是这几日的时间就能够全部缓过来的。不过,众将一致对外,军心上也是有利的,更何况他也并非没有杀手锏。
随着大军的不断推进,江浙明军的骑兵不断的向东压缩,直到距离沅州州城向西二十余里处下寨,连营三十六座之多。至于之所以选在这里,乃是因为江浙明军的主力正在沅州州城。
沅州州城,正在水的自西北向东南与自西南向东北的拐角处,兼有自北向东西两个方向的护城河存在,地利上对守军是颇为有利的。这座城池是北宋新党宰相魏国公章镇压辰州、沅州骚乱时的手笔,为镇压叛乱而建,自然是坚固非常。后来历朝,更是多有修缮和加高、加固,到了乾隆六年时甚至已经达到了周长5000多米、高10米、厚5米,修炮眼736个的规模。
孙可望很清楚,陈文选择在此处安营扎寨,正是因为这座有着“滇黔门户、全楚咽喉”之称的所在乃是连通贵州和湖广两地的大门。抢先一步占据此间,孙可望就会如同被人掐着咽喉,继而在窒息中慢慢死亡。
“陈文那厮狡诈多智,凶猛异常,他带来的那几个部将也都是有名有姓的宿将,就连八旗军都屡败于其手。这次对于咱们秦王府乃是生死攸关的一战,所幸陈文托大,只带了四万多战兵就敢到咱们的地头上与咱们决战,这次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孙可望竭尽全力的想要振奋士气,这一战也确实如他所言的那般生死攸关,毕竟以着他现在的处境,正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时候,一旦有个行差踏错,想要借着追究他此前软禁天子、谋划篡位来上位的家伙绝不会在少数。
至于由此带来的连锁反应,无论是李定国、刘文秀,还是永历、夔东众将,亦或是他的这些部将,到时候他都已经完蛋了,就更顾不上其他的了。
“国主所言甚是,此乃前所未有的强敌,更当竭尽全力才是。”
白文选大声附和,他本人对内犯是有抵触情绪的,但是与江浙明军交战却是毫无心理压力。而孙可望此番也是以他为中军主将,负责调控全军。
有了白文选起了这个头,众将也是纷纷出言附和。不比内犯,没有忠君思想掣肘,“西营”出身的秦藩大军上下都是卯足了劲儿来与江浙明军这支“捞过界”的“官军”来决一雌雄,看看到底是哪家更为强大。
“众将如此,孤心中甚慰。既然如此,那就分派任务。明日出游骑继续试探陈文的虚实,不出意外的话,后天一早出兵与其决战。届时,白文选主中军、马进忠负责左翼、冯双礼负责右翼,孤亲领驾前军作为尔等后盾。另外,武大定、张胜,你二人选七千铁骑绕道后路,夺取沅州州城!”
“末将等谨遵国主号令!”
沅州州城现在是陈文的大营所在,粮草皆屯集于此,两军决战,陈文自然是要越过水的,届时后路大营被夺,军心必受影响,秦藩大军的胜算便会再上一层。
孙可望算得清楚,更在于盘踞多年的他们对此间地理环境的了解程度远胜于初来乍到的江浙明军的自信心。
第二天,秦藩大军的骑兵四出,与江浙明军在水西岸展开了大范围的骑战。秦藩兵力雄厚,称得上是倾国之兵而来,骑兵的数量实在不少,比之江浙明军的骑兵乃是有着数量上的绝对优势的。
然而,经过了与满洲、蒙古、汉军八旗以及那些精于骑射的北方绿营的常年征战,骑兵战斗力的提升速度虽说是比不上步兵,但却也早已今非昔比。水西岸,明明是江浙明军的骑兵数量要少得多,但却始终在压着秦藩的骑兵打。
“看来岔路口带来的损失不轻啊。”
水东岸的沅州州城里,陈文站在一处小楼上拿着望远镜遥望远处的战场。他记得,从前西营的骑兵在各路流寇中也算是出挑的,虽说时间长了,生老病死,再加上伤残和战损,但也总会有新生力量的加入。可是现在,这骑兵的单兵素质,看上去好像几年前的江浙明军那样,无论是个人武艺、骑术,还是骑兵之间的配合,都显得颇为生疏和僵硬,看上去有些像是心理素质上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影响所致。
“大帅所言甚是,看来四年前的伤口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愈合如初啊。”
岔路口之战发生在永历七年,至今已有四年的光景了。这期间,李定国倒是在两广地区大战小战的很是打过一些,但是秦藩除了那次对柳州的不成功的突袭外,大战就只打过一次常德,还是以失败告终。兵力上甚至比此前还要更多一些,但是新兵却无法与西营老兵和那些改编的明军老兵相比,战斗力体现到了骑兵上面,下降是不可避免的。
相较之下,江浙明军这几年从没有停止过与清军的作战,南方绿营、北方绿营、汉军八旗、蒙古八旗、乃至是满洲八旗,从来没有停止过,光是满洲八旗就交锋过三次,长期与战斗力强劲的对手作战,而且还能屡屡取胜,再加上操典的存在使得更为合理的训练能够普及化。此消彼长之下,自然是要比如今的秦藩骑兵更为善战了。
“骑兵如斯,那咱们便无需在此处继续看下去了。让前面的斥候查探清楚些,关键还是要看看孙可望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才是正经的。”
第四十九章 卷平岗(中)
战法一事,有明一朝,内地大体相同,最多也就是毛葫芦兵、少林僧兵之流显得有些另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便是到了南明,明清两军在战法上也是如此,直到出了陈文这个有些不太喜欢随大流儿的家伙……
但是在西南的那几个省,因为环境的迥异却孕育出了更多不同于内地的战法。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四川石柱土司的白杆兵,这支山地步兵在明清战争中屡立功勋,乃是天下闻名的强兵,多次为明廷征调到辽东和内地的战场去对抗后金和流寇。
西营在崇祯朝是作乱于内地,但是到了南明时已然进入到西南,尤其是张献忠死后,他的四个义子更是带兵杀进了云南。可以说,现在的这支西营,其实际上是起于云南的一支以着西南战法为主的军事集团,李定国如此,孙可望亦是如此。
既然双方都不是按着常规来的,战前的试探就成了必然,孙可望在试探陈文,陈文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孙可望。
“杀!”
一刀劈下,一个秦藩的骑兵未来得及招架就被斩落马下。连杀两人,左近已经没了秦藩的骑兵,王行知长舒了口气,看了一眼刚刚被砍到的臂甲,似乎也仅仅是受力处的甲叶有些凹陷,刚刚那一下子胳膊也没觉得受力太重,说到底还是这甲叶确实够厚。
身为余姚师直属骑兵队的一个斥候队长,他并非是哪路军队的夜不收出身,不过他的父亲当年倒是东江镇的夜不收,他的本事倒都是跟他父亲学来的。不过这夜不收也没当太长的年头,几年之后随着毛文龙的死,东江镇的混乱日复一日,他们一帮乡亲便夺了船逃到了山东,后来在运河上讨生活,直到陈文收复了运河最南端的杭州才赶来投军。
此刻,连杀了这两个骑兵,武艺是一回事,此前在福建、广东也上过阵,心理上受到的波动较小。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甲坚兵利,厚实甲叶的半身甲,配上水力锻锤敲出来的腰刀,胯下的蒙古马肩高虽然差强人意,但是比起那两个秦藩骑兵骑的滇马却还是多少沾了些便宜。
战场上瞬息万变,王行知扫视了一番左近,他那一队的斥候大多解决了掉了纠缠上来的对手,其中的一个还抓了个舌头,此刻正将那个被打晕了的那个秦藩军官拽上马。
斥候在战场上,轻骑狗斗,通过杀伤来打击对手的士气是副业,真正的主业则是作为大军的眼睛,探明对手的虚实才是第一要务。
眼见于此,王行知打了个手势,他那队的斥候分出大半去护送那个舌头返回,而他则带着另外的几个人脱离了战场,绕过了这片区域后尽可能的去探查一些更为靠后的营寨。
骑兵飞奔而去,风驰电掣中却也总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意图,继而追了上去。边打边看,好容易解决掉一批人马,却又有更多的骑兵杀来。王行知知道他们这是太过于深入了,便掏出了望远镜,赶在此刻的空档向远处的营寨望去。
所幸的是,此番也算是让他赶着了,望远镜中正有一硕大无匹的物体在缓缓移动,被他瞧了一个正着。
“撤!”
观察到了一些情报,就要尽快的撤回去将情报送还,否则若是把命丢在了此间,那看到的再多对大军也是没有用的。
自孙可望的大营到水之间的这二十余里地的区域,两军的骑兵奋力搏杀,尽可能的打探到一些能够对接下来的决战有用的情报。陈文这边有几支骑队深入了一些,靠着望远镜也看到了一些东西,而孙可望那边,陈文不知道其到底观察到了些什么,不过隔着这条水,能看到的也是寥寥无几。
孙可望两线作战,缓兵的云南方面会不会趁他杀向此间时在背后捅他一刀,孙可望觉着如果是他的话肯定是会这么做的,所以对尽快与陈文决战是颇为焦急的。
奈何,第二天一早,此间就下起了小雨,陈文那边靠着笠盔和火门盖倒是还能保证一定程度上的火器开火率,但是孙可望的火器不光是费劲,弓箭手更是不可能在这等天气里出战,只得等到了雨停后在第三天才组织起大军进攻。
临近正午,秦藩骑兵四处,大军随后缓缓出营,向着沅州州城的方向杀来。既然此间是陈文的屯粮重地,自也没有让孙可望渡过水将其围困的可能,随着斥候将秦藩大军倾巢而来的消息送回,江浙明军也以着最快的速度越过了水,开始按照此前制定的关于秦藩大军主动来攻时的计划与其逐步靠近。
骑兵的交锋随着两支大军的距离越来越近而愈加的激烈起来,很快,两支大军便实现了接触,大军开始披甲列阵,为真正的决战做准备。
此间地域,南北皆是山区,东面是水,西面也并非皆是坦途,但是对于双方而言,这却是最佳的会战地点。
战场上,讨逆和勤王的旗帜不断逼近,双方接近到一定距离便开始披甲列阵。这是应有之义,不过这一次,陈文却并不打算继续依仗射程优势来逼迫对手发起进攻,而后再通过防守反击的方法来击败对手。
“进攻吧,没必要跟孙可望这样的废物浪费时间。”
帅旗前压,各部纷纷以将旗做出了回应。中军的豫章师、左翼的四明师、右翼的余姚师在回应过后,整个战阵也开始缓缓的向西面的秦藩大军前进。
江浙明军刚刚完成披甲就向他们发动总攻,这份急切着实让孙可望以及他的亲信们感到无法理喻。然则,江浙明军出招,孙可望也只能接着,不过他与陈文不同,比起防守反击,他的军队的兵种配置反倒更适合展开对攻,看看到底谁的矛更为锋利一些。
两军迫不及待的向对手发起进攻,江浙明军这边是一如既往的纵阵,各队之间间隔着距离,既是攻击,那么也需在接战之前变换阵型。不过对于江浙明军的那等训练强度,这却并非是什么难事。反倒是秦藩那边,因兵力雄厚而导致了阵型厚重的战阵却始终是密密麻麻的,尤其是那些战象的存在更是使得步兵的战阵更为拥挤了起来。
“果然是战象啊,就知道孙可望这厮会把这宝贝拿出来的。”
说着,陈文冷冷一笑,随即倒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那份冰冷也很快就散了。
“记得当年在大兰山上,赵迁那厮还问过本王战象的腿有多粗。那厮大抵是嫌坑人陷马什么的不过瘾,想要玩把大的,可惜这次却忘了把他带来,真是可惜了。”
陈文面露轻松的说道,身边的卫队长陈富贵倒是依旧紧绷着那张大脸,目不斜视的看向远方。连个茬儿都没接,仿佛是陈文在自言自语。不过他也知道,制度如斯,陈富贵的任务是保护他的安全,自然要全身心的投入到观察敌情上面。聊天,还是免了。
这边说着话,双方的火炮也开始了对射。不过,炮击的频率很低,陈文无需亲眼所见也能从己方由辅兵推动着前进的那些火炮联想到孙可望的火炮大抵也是跟着战阵前进。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至于原因,那就是孙可望有一个不得不减少火炮使用的必要存在。
大军步步逼近,陈文透过望远镜很快就注意到秦藩大军的移动速度开始减慢,但是减慢的却不是整个军队,阵中的那些高大的战象的速度却并没有丝毫减缓,其位置也越来越靠近战阵的前方。
孙可望带了多少战象出来,陈文并不知道,这一时间更没办法确认下来,但是数量不在少数却是真的。此时此刻,几十头战象逐渐从战阵之中脱颖而出。至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做他想!
以战象冲击战阵,这是惯用的战法,这等庞然大物以每小时三十千米的速度冲击,兼之其皮糙肉厚,便是长枪丛林也很难将其拦下。自古而今,击败战象的办法不是没有,最常见也最有效的便是火攻,其次诸如标枪投掷、攻击象鼻、长矛围攻、床子弩攒射等手段比比皆是,至于什么南北朝时宗悫以假狮子破真战象之类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然则,江浙明军此前并没有面对过这等庞然大物,严重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军中也没有床子弩、长柄大刀、标枪之类的武器,更别说是什么假狮子了。为今之计,也只有以最擅长的方式来应对这种破坏力极强的兵种了。
双方双方间距已进入三百米,江浙明军率先止步,跟在阵中的火炮纷纷被辅兵们推上阵前。火炮装填之际,后面的纵阵也开始变换阵型,整个战阵从一个个独立的战兵队很快就变幻成了一个个以哨为单位的空心方阵。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江浙明军的装填和变阵以着极快的速度完成的同时,战象也已然越众而出。
两军之间的骑兵交锋在这一瞬间开始出现逆转,江浙明军的战马虽然比之秦藩大军的滇马要占据优势,但是随着战象的前出,江浙明军的战马无不受到了影响,轻则焦躁不安,重则不听号令,甚至还有干脆就软在地上的。
是气味,还是干脆就仅仅是对如此庞然大物所必然产生的恐惧,这些陈文不太清楚,但是一旦发现了这一点,无需等待命令,战场上的骑兵们纷纷向战阵的方向撤返。
孙可望在秦王的大旗下听着前方的战报,对于这份结果也算是早有预料。形势依旧如其预期的那般,这本就是一个良好的开始,而他更是在岔路口一战后痛定思痛,决心与陈文决一死战,绝不退缩,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就算是降清也同样需要跨越湖广、四川的大片明军占领区,根本就是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战象前出过后,步兵的战阵在经过了一阵整队之后也迅速恢复了正常速度,与战象间隔一小段距离以防战象被远程攻击的骚扰和杀伤下转而失去控制,给后队的战阵造成不必要的杀伤。
战象上的驭手、弓箭手和长矛手,战象侧后的护卫步兵俱已做好了准备,随着距离的拉近,后方的鼓声敲响,驭手便驱使着战象向着江浙明军的长枪丛林冲去。护卫的步兵紧随在战象侧后,这个距离对步兵来说并不是冲锋的最佳距离,但是战象需要足够的距离加速,他们作为护卫也只能随着战象进发。
战象如锋矢般向着江浙明军的战阵冲来,前方的炮群指挥在确定了进入最佳射击距离后便是一声令下,各个炮组便按照将旗的指挥,瞄准着眼前的战象点燃了引信。
一声声轰鸣,炮声响起,硝烟弥漫,前装炮和佛郎机炮分别开火。将近四个师的兵力,两百余门火炮以师为单位依次开火,仅仅是转瞬间就将装填好的炮弹倾泻而出。
炮弹斜拉拉的轰击而来,战象在如冰雹般砸落的炮火中加速奔跑。左闪右避,驭手已经无法在控制战象的行进方向,完完全全的是出于本能冲锋。
炮弹轰击,绝大多数的都只能作为战象冲锋的陪衬,激起的灰尘、土块能够迷了驭手、士卒的眼睛,能够打伤这些战象配套的步兵,但却也无法对皮糙肉厚的战象产生任何威胁。然而,一旦是被炮弹切切实实的击中,这等冷兵器时代最强的破阵兵种,具装甲骑的究极加强版,面对炮弹却依旧是比一张纸也强上不了多少。
被击中的战象的哀鸣声传来,战场中央,一头战象倒在地上,这头战象被炮弹直接打断了一条前腿,鲜血喷涌而出。凄惨的哀鸣之中,背上的驭手、弓箭手们早已被甩出了老远,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倒是那些紧随其后的护卫们,却是一个个的脸上写满不了惊慌和不知所措。
不远处,另一头战象比起这一头要好运许多。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一枚炮弹落下,直接砸中了战象的头顶,脑浆喷溅之中,战象直接扑到在地,倒也免了那份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痛楚。唯有那些驭手、弓箭手们,其命运却一如前者那般,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甚至是直接被摔死在地上。
战象高速移动,能够被击中的往往只是极少数,更多的战象在炮击中虽然显得颇为慌乱,但是在驭手们拼死了勒紧缰绳的情况下,也下意识的在继续向着江浙明军的战阵冲来。
前装炮的装填需要时间,复位、清渣、瞄准、装填,一系列步骤完毕,估计那时候战象也已然冲了过来,甚至已经将炮手踩成了肉泥。第一炮完毕,前装炮手们便推着火炮返回战阵,唯有那些佛郎机炮却依旧在通过子铳来继续向战象们倾泻着炮弹。
第四轮炮击过后,战场上已有十几头战象被打死打残在了战场上,成为了横亘于两军之间的肉山。
然而,子铳用光,却依旧有不下二十头战象冲了过来。虽然比之这数万人组成的巨大战阵而言是何等的渺小,但是那些战象的背后却有着远远大于江浙明军的秦藩大军作为后盾,只要能在战阵上破开一个口子,哪怕是再微小不过的口子,洪流也势必将以着难以遏制的势头冲毁堤坝。
只不过,恰恰就在这危急的关头,陈文却是气定神闲,望远镜中遥望着远处,一副残忍的冷笑浮现而出。
第五十章 卷平岗(下)
西营系统的西南明军,依靠着战象一度在明清战争中取得了不俗的战绩,无论是李定国在严关野战大破孔有德,还是强行突破辰州城门,亦或是在那一年刘文秀对四川清军的扫荡,战象都可谓是居功至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有了如此恐怖的破阵兵种,有了西营在云南的休养生息,有了孙可望的内政能力,有了李定国的用兵如神,永历六年那一度覆灭满清席卷天下之势的巨大风潮才有了出现的可能。
战象狂奔而来,江浙明军的佛郎机炮的炮手们纷纷退入阵中。接下来,随着战象不断的冲近,即将遭到战象攻击的空心方阵立刻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子,将方阵的内部亮了出来。与此同时,战象却已然没了转弯的余地,便直愣愣的就冲了进去。
战象乃是冷兵器时代最强的移动堡垒,更有着古代坦克的说法。战象有恃无恐的冲进了空心方阵,转瞬之后,护卫的步兵刚刚冲了进来,方阵的缺口却一如关门那般合了起来,随后隔了那一段距离跟进的秦藩战阵关在了外面,靠着那一丈五尺的长枪直接就遏制住了他们的冲锋。
刹那间,战场分作内外,搁在外面的战阵没能趁势冲入,只得稍退一二。一来是缓口气,重新调整下战阵,二来则是等待已经冲进“敌群”之中的战象发威,将整个方阵破坏掉,他们也能更好的趁机掩杀。然而,到了下一秒,他们等来的却并不是战象在方阵腹心出肆意杀戮的咆哮!
战象冲进了方阵,驭手却并没有看到旗下的军官,反倒是只有一片被江浙明军包围起来的空地罢了。待到仔细看去,除了他们冲进的那个面,空心方阵的其他三面早已变幻了阵型,长枪不再对外,而是斜斜的指着战象的方向。而更让驭手心头猛颤的却是,长枪的前面,这个局的全部火铳手无一例外的将铳口指向了战象那庞大的身躯
鲁密铳、斑鸠脚铳,足足有四五十根火铳之多。这,分明就是一个通过战阵变化而造就的陷阱,专门挖给这些战象的!
驭手口中的唾沫还没咽下去,未等战象冲进来多远,强强的来到空地的中心,随着一声令下,前后左右这四面的火铳手纷纷按下了扳机。
齐射响起,硝烟将整个空心方阵笼罩,齐射的爆响尚未散去,战象的哀鸣声却扶摇直上,将爆响直接就压了过去。
待到硝烟散尽之时,除了接敌的那一面以外的其他三面火铳手早已退到了长枪阵的背后,看到的却是在严阵以待的长枪林的包围中,刚刚还势不可挡的战象已经扑倒在了地上,甚至就连驭手、弓箭手以及那几个护卫都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只是不知道,这血是战象的,还是他们的,亦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
战象倒地,长枪手一拥而上,对准了不知死活的战象就是一阵猛刺,连带着那些驭手、弓箭手和护卫们也没有放过,直到确定了这些敌军彻底死透了才重新恢复队形,转而由各队的火兵以及随军的辅兵来清理这些尸骸。
战象的皮肉再厚,面对鸟铳或许只会是皮肉伤,但是这个距离,鲁密铳虽轻但也足够造成更大的实际杀伤,更何况还有斑鸠脚铳这等重型火绳枪在,子弹穿过皮肉直达内脏,若非是战象,直接穿透了也并非不可能。
绝大多数的战象都被直接打死在了空心方阵之中,倒也并非没有幸存的,伤痛使得战象狂暴了起来。然而,接下来,三个方向的长枪手一拥而上,如此庞然大物,说到底却也是血肉铸就,即便造成了一些杀伤也难免死于这乱枪之下。
此时此刻,作为浦江营的参谋官,张恭彦下意识的叹了口气。刚刚战象冲进战阵之时,那是何等的威风霸气,可是转瞬之后便被迅速的围歼在阵中,甚至比单纯的冲进来一群敌军还要惨毕竟,这样的距离,空心方阵对内射击,越过敌军,对面同样是袍泽,难免会有个误伤什么的。可是这战象的块头实在不小,火铳手们只要向上斜指着战象的驱赶,误伤就并不可能发生。
“此军编练至今,莫说是关张之将了,这等庞然大物都是必死之局,建奴更当是不在话下啦!”
这里已经到了贵州的大门外,若是按照孙可望的化界,这里甚至已经是贵州了。过了贵州,接下来就是云南,他的老家就在那里。或许,这一遭也是能够衣锦还乡了吧。
“只可惜,鞑子还没彻底消灭,现在回到家乡,亦是有些无颜面见江东父老之感啊。”
当年他随使团前往浙江,决心留下时曾写了封书信回家,要在浙江追随陈文杀光鞑子,甚至引用了霍去病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传世名句。然而现在虽是已经将满清逼到了灭亡的边缘,但却终究是差了那临门一脚,着实让他感到有些遗憾。
遐思在张恭彦的脑海中不过是停留了瞬间,很快他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眼前的战斗之上。浦江营是余姚师下属的部队,乃是建成已久的老营头,当年也曾连夜步行百里,从郑家坞镇奔袭兰溪县城,从而实现了对那八千汉军八旗大部的围歼。
此时此刻,余姚师正在江浙明军的右翼,战场的最北部,再向北进了山区更是水的上游,张恭彦这个本营的老牌参谋官和降将出身的新任营官张洪德在指挥本营作战的同时,也在关注着侧翼的安危。
“营官,参谋官,侧面的山区里有动静,大队的骑兵正在向沅州州城方向移动。”
听到这话,二张对视了一眼,随即张恭彦点了点头,张洪德便继续指挥本营作战,而他则找来了一个传令兵将这份情报交代其人,让传令兵尽快赶到帅旗那里向陈文报告。然而,待他回到营旗之下,却看见张洪德正皱着眉头,见他回来更是向阵前的方向一指。
透过望远镜,张恭彦立刻注意到了正在厮杀着的阵前,秦藩大军方向有一些披毡铣足,打扮另类的士兵正在越众而出,而更显眼的是,他们所到之处,秦藩的士卒们无不让开道路,似乎是对其有着相当程度的信任。
“罗罗?”
“罗罗!”
不只是张恭彦他们,所有的前沿指挥官都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些彝人武士,甚至就连陈文也是如此。只不过,对此他却并不在意,只是粗粗看过了一眼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孙可望的秦王大旗之上。
阵前的战斗还在继续,长达一丈五尺的长枪如同是天堑一般,横亘在两军之间,这使得依旧在使用刀盾和七八尺长枪这种更加能够发挥个人武勇的兵器的秦藩大军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伴随着最后一头战象在空心方阵中倒地,秦藩大军也彻底陷入到了一边倒的肉搏战。这样下去势必将会是一场惨败,于是孙可望便将他手中的那些罗罗尽数派了出来。
这支大军是孙可望在岔路口之战后组建的,由于交锋时罗罗表现很好,所以他在惨败后又尽可能多的招募了不少,此间正派上用场。
罗罗手持双刀,换到阵前便是势若疯虎般的冲了上来。一如历次作战那般,罗罗们互相间隔着更大的距离以便于手中的双刀上下翻飞,他们历来是西南明军中的猛士,战线进入僵持后用以破阵的急先锋,此间遭遇的乃是江浙明军,不同于此前的清军,但是他们却依旧故我,无视着那些长枪丛林便冲杀了过去。
然而,接下来的场面却让在场的所有秦藩将士感到胆寒,因为那些披毡铣足的罗罗们冲到了阵前,在数根长枪的撺刺之下,左格右挡但却依旧是无法避免被捅死在当初的命运。
廖毅然收了长枪,面前的那个罗罗在他旁边的那个新兵手里的长枪的支撑下一时未倒,但那口中的涌出的血液的颜色上来看,也分明是伤到了内脏,基本上已经没了活路可言。
沉重的盔甲即便是日日操练的体魄也一样是一种负担,不过铠甲沉重倒也无所谓,总比面前的这些光着脚丫子,身上最多是穿着点皮甲,挥舞着双刀,摆明了就是要将武艺发挥到极致的家伙们要安全得太多吧。
“这都是些干什么的,对上枪阵连个盾牌都不带,这不是送死吗?”
心中的疑问丛生,其实不光是他,很多江浙明军都有着这样的念头。冷兵器结阵而战,想破长枪阵最好还是用盾阵,就算是发展到了今天这般的长矛火铳搭配的新式战阵,不低于江浙明军这般长度的长矛配合刀盾兵的老鼠战也是非常具有威胁性的,哪有连个盾牌都不带就上阵的,这可不是一对一的决斗,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列阵而战啊!
这些罗罗都是各寨子里的勇士,到了西南明军中也是被寄予了厚望的兵种。然而,这种试图将个人武勇发挥到极致的兵种在团队型的战法面前,其表现却还远远不如那些普通的刀盾兵、长枪兵们。
刀光剑影、鲜血纷飞的**还没有上演就已经宣告了落幕,这样的场面,着实是吓到了秦藩大军的每一个人,以至于江浙明军在将这些彝人武士杀光过后,还能稍有些空闲来调整一下阵型才再度与那些秦藩士卒战在一起。
战象和罗罗,这是西南明军最具代表性的两支特殊兵种,甚至为了让他们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西南明军自身的战法都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改良。然而,这两种破阵的利器在江浙明军面前却全无效用,战象还好,起码还变了个阵,但罗罗却是连个水花都没有打出来就沉入了血泊之中,再不见了踪影。
孙可望目瞪口呆的听着这一切,恐惧开始在他的心中蔓延开来,但是一想到他现在是陈文勤王的对象,一想到他早已是永历眼里的篡位预备队,一想到他这么多年是如何欺凌、摆布李定国、刘文秀,甚至一想到现在长江以南已经没有了哪怕一个清军的存在,这份没有了后路的恐惧瞬间压过了战败的恐惧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在此拼死一搏了。
“武大定和张胜这两个废物出发多久了,怎么还没杀到沅州州城那里?!”
这是孙可望此战的第三手,也是最后一手的杀手锏,比起战象和罗罗,偷袭后路的战法并不新鲜,古今中外有太多人这么做过,自也不缺他一个。而恰恰就在他为此而焦急的当口,陈文也收到了张恭彦的战报,甚至不光是战报,他此刻已经看到了沅州州城北面的山口那边有些朦朦胧胧的红色物体正在逐渐的扩大,向着州城的方向迅速扩展开来。
“把浮桥都砍断了,剩下的就不用理他们了。州城里有一个营的战兵,辎重和辅兵都在城内,容他们随便闹,把那些空无一人的寨子都烧了本王也不会有半点儿心疼。”
孙可望在此盘踞多年,对此间的地形走势自是清楚非常,但是陈文却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对此一无所知。江浙明军攻陷了辰州府城后很快就赶到了这里,这么长的时间,随军参谋司早已对这周围百里进行了起码的测绘,要是还能被孙可望打出一个措手不及,那么参谋司还是解散了算了。
然而,兵力差距悬殊,此间正在山区的包围之中,分兵把守隘口,陈文能够用在主战场的军队就会进一步减少。既然如此,留下一个营守卫州城中的辅兵和辎重,大可以高枕无忧。
没有出乎陈文的意料,武大定和张胜带着那七千铁骑在沅州州城外绕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破绽,他们是骑兵,没有攻城的可能,眼见于此也只有向着那些浮桥冲来,妄图借此渡过水,从而实现对江浙明军背后的突袭。可是待他们狂奔到水之畔时,浮桥已然从西岸砍断,没了最后的办法,武大定和张胜也只得分别去烧毁那些营寨,妄图借此给江浙明军造成更大的心理压力。
沅州方向浓烟升腾,江浙明军这边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些许骚动,奈何自建军起这支军队就以军法严苛著称,军法官和镇抚兵的环视之下,在训练营和军营里的皮鞭、军棍所营造出来的积威如山峦般压在将士们的心里,使得他们生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异动。在此期间,监军官也是竭尽全力的安抚,倒也没有爆出什么乱子。
相较之下,水对岸的浓烟对秦藩大军的士气无疑是一种补充和刺激,将士们竭尽全力的维系着战线,甚至孙可望更是将作为预备队的驾前军派了出来,仅仅是为了替换那些受损严重、行将崩溃的营头。
交换比呈现压倒性的劣势,现在无非是靠着兵力的优势和武大定他们续的最后一口气来强撑着,强撑到江浙明军在车轮战之下露出疲态,从而被疲惫和心理压力所压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也早已开始了缓缓下落的过程,大战了两个多时辰,江浙明军这边确实显得有些疲惫了,但是秦藩大军那边,各条战线却早已是如狼牙狗啃一般,连起码的战线都已经很难继续维持下去了。
或许,决定胜负的那一瞬间,就将会在下一秒出现。
第五十一章 成王败寇(上)
战斗进行到了这个阶段,秦藩大军摆明了是已经卯足了最后的一口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陈文拿着望远镜,看着依靠着车轮战不断投放新生力量以避免崩溃发生的秦藩大军,按照这些年与清军交锋的经验来看,秦藩大军能够撑到现在也确实是仰仗了沅州州城那边的火光和硝烟。
不过,到了现在这个份上,大概也快到极限了吧。
“传令下去,打完仗还要打扫战场,别耽误了晚饭,现在是时候推他们一把了。”
“遵命!”
传令兵跨上战马,分别向着中军的豫章师、左翼的四明师和右翼的余姚师的方向赶去。片刻之后,自各师的大旗所在分别出了一队头戴笠盔、面甲,身披半身板甲,生牛皮的武装带上系着戚刀和刺刀,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单肩包,背后却背着一杆燧发式鲁密铳的队伍越众而出。所到之处,将士们无不是精神倍增。
这支队伍来到最前面的空心方阵,渗入到各队的缝隙之中,一个个没有去拿火铳,也没有去拔刀,而是从单肩包里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圆球,用火折子点燃了引信之后直接就扔进了秦藩大军的战阵中那些已经被江浙明军挤压的有些拥挤的区域。
对于掷弹兵的武器、甲胄搭配,陈文始终都在不断的调整,从最初的手榴弹配冷兵器铁甲步兵破阵,到后来的手榴弹配无甲燧发枪手,再到现在手榴弹搭配燧发枪、刺刀和进展肉搏的备用武器戚刀,这等搭配显然更能发挥掷弹兵在战场上的作用。
前排投掷了手榴弹,抄起了燧发枪便直接装上了刺刀,而后队在这时则已然完成了装填,大步上前,举枪瞄准被是向着那些最具威胁的目标开火。
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一如当年在玉山遭逢掷弹兵的东南经标那般,秦藩大军哪见过这等阵势,当即就被打蒙在了当场。紧接着更是一阵火铳射击,将已然被打蒙掉的前排再进行了一轮削薄。
转瞬之后,意识恢复,面对长枪和已经上了刺刀的掷弹兵的突击,已然残破的阵型最前沿可谓是轰然崩塌,溃兵调头就跑,很快就如滚雪球一般开始席卷后面的队列,几乎是一瞬间就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溃兵潮。
看着刚刚还在竭力支撑着的秦藩大军在突遭掷弹兵的袭击后登时便再也无法维持阵型,全军就在被车轮战折腾的已经有些疲惫了的江浙明军面前崩溃,江浙明军的铁甲步兵们长舒了一口大气,继而呐喊着向溃兵的防线结阵杀去。
步兵结阵追击,骑兵则从方阵与方阵之间的空隙处杀出,很快就追上了溃兵的尾巴。接下来,骑枪、大棒、马刀对准了溃兵的后心、后脑肆意的砍杀,惨叫声更进一步的加速了秦藩大军的土崩瓦解。
溃兵如潮水般向后逃亡,恐惧蔓延,这支高达江浙明军三倍之多的大军只是用片刻就变成了一盘散沙。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孙可望的驾前军早已投入到了战场去替换那些受创过重的营头,现在他在后方,手里仅存的不过是些骑队而已,仅仅是用以作为他个人的护卫之用。兵溃如山倒,这点兵力投入进去也是转瞬间就被溃兵裹挟的命运,然而孙可望在此时此刻的脑海中却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消耗战打的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崩溃了呢。
“越王会用妖法,越王会用妖法啊!”
溃兵无疑是的喊声交杂在惊声尖叫之中,目瞪口呆于此的孙可望好容易才听清楚了,但却根本无法相信。
“胡说八道,绝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孙可望如此绝望的呐喊,奈何溃兵已经无法阻挡,甚至正在向他们这边席卷而来。身边的护卫知道孙可望是无法接受这场惨败,以及惨败后即将面对的下场,但是出于护卫的职责,尤其是他们这些人本也都是孙可望的亲信,只有孙可望活着他们才会有希望可言。
眼见于此,护卫队长连忙上前提醒孙可望,好容易让其反应过来,结果没等他们出言相劝,孙可望竟策马便向着大营的方向跑去,反倒是把晃了这些护卫一把。
护卫们追着孙可望的良驹一路绝尘而去,身后的溃兵也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溃兵之中,一队队的江浙明军骑兵正在奋力驱逐溃兵,只有这些溃兵如被狼群驱逐的羊群一般才能保证伤亡的最小化。
沈家宝身子靠马头的右侧前倾,一刀砍下,那个溃兵便应声而倒。周遭的溃兵太多,他们原本是打算杀出一条路之后,逮准了哪个秦藩的高级军官,抓回去献了俘也能在功劳簿上重重的写下一笔。
自打永历八年在大兰山上蒙江浙明军相救,沈家宝和包括江汉在内的大批参与复起大兰山的义军们纷纷加入到了江浙明军之中。并非是什么报恩的思想,他本就是大兰山明军的一员,那一次的经历,尤其是黄宗羲和万家兄弟的瞎指挥也让他彻底看清楚了,什么王经略的儿女亲家,什么鲁监国朝的御史,都是扯淡,陈文率领的江浙明军才是大兰山明军的真正延续,其他的都是假货,要不王巡抚怎么会在山上时就派人向陈文求援呢。
入了江浙明军,从新兵训练营里走出来,他便被分配到了豫章师下属的骑兵营。没能赶上两蹶名王、没能赶上收复南京,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但是镇守江西的重要性却是豫章师的每一个将士都能明白的,因为在大军取得这些辉煌战绩的同时,他们也切切实实的在抵制着孙可望那个混蛋的压力。而到了今时今日,正好把这笔账讨要回来。
“混蛋,居然跑了。”
孙可望绝尘而去,他在乱军中怎么可能看得到,可是待他们真的杀到秦王的大旗之下,看到的却是空无一人,这份怒火自是勃然而起。须知道,他们可是第一队杀过来的,连他们都没看到孙可望的影子,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别叫那混蛋跑了吧,还是先把这大旗砍倒了再说吧,夺旗也是大功一件,别弄丢了啊。”
说话之人乃是一个前江西绿营的军官,比他晚投效个半年,现在是他这个百人队的副队长。平日里沈家宝不是很瞧得起这个前绿营军官的,总觉得这厮跟他们这些始终在抗清的义军要低上一个档次,不过看这厮平日里的好说话,再看这厮在战场上与敌骑搏杀时的奋勇,尤其是一同上阵搏杀的交情,感官上也是大有不同了。
“对,先把大旗砍了,咱们也别闲着,看见那边了吗,好像是个军官,捞不到大鱼,捞一条小鱼也能扛饿。”
秦王国主的大旗轰然倒地,大军的崩溃更是再进了一步,呼天喊地之中,除了越王会妖法,更是多了秦王已经被杀了的绝望呼号,这支曾经赫一时的秦藩大军算是真的没得救了。
大军崩溃,群胆尽丧,已是人力所无法扭转。滚滚向西的洪流背后,陈文在步兵追击的同时也将骑兵尽数撒了出去,甚至就连越王府的卫队也是如此。而他则带着作为预备队的丹阳师的那那两个步兵营返回去修复水上的浮桥大军的粮草好容易运过来,俱在沅州州城里面,总要确保这粮道的通畅。
这边大军崩溃,东岸的武大定、张胜也带着骑兵原路返回他们一样不知道是怎么输的,但是输了就是输了,结果如此,他们虽是骑兵集群,但是留在此处也同样危险,尤其是江浙明军的骑兵在前几天的骑战中已经证明了他们更为强悍的实力。
浮桥很快就得以恢复,主力部队追杀到了大营,一路上俘获了不少的秦藩将士,旨在他们同样是抗击满清民族压迫的勇士的原则,陈文没有如对待绿营兵那般对待他们,只是要他们把武器全部上缴,私人财物则可以自行保存,不过人却还是要在俘虏营里呆着,释放却还是要等到陈文的命令下达。
“大帅,这就是当年两蹶名王的那支西南王师?”
入夜时分,主力部队已经占据了孙可望的大营,开始在此进行休整,唯有骑兵还在不依不饶的追着那些西南明军。
吴登科久在赣西,他率领的豫章师始终是西线面对范文程和孙可望的擎天一柱,这个师一级单位更是因为要直面孙可望的威胁而在最早组建起来的。吴登科在赣西坐镇的这几年,并非没有与孙可望出现过军事冲突,但那也就是仅限于关城外的数十人规模的械斗而已,像现在这样的列阵而战却是从未有过,哪会想象得到这支强军现在面对他们时会是如此的无力。
“主帅不一样了,孙可望的内政能力极强,以着两个穷省支撑几十万大军,也是颇有才具的。但是指望他在指挥作战上能有多大的建树,却也是不太可能的了。”
这场战事,其强度不低,但是实际对江浙明军的压力却要差上太多。主帅的能力是一个问题,但却并非是决定性的。
“永历七年的岔路口之战,虽说对鞑子也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但是秦藩主力损失甚众,尤其是驾前军,那些都是孙可望的核心武力。这几年下来,晋王好歹还在两广打过几仗,有胜有负,但是秦藩,呵呵,就打了一场常德之战,还输了。老兵比例下降严重,新兵训练了几年,并非不能上阵,但却总是少了那份用血淬炼出来的意志和用累累尸骨堆砌起来的经验。”
军队训练再好,没上过阵,没见过血,始终是要差上一个档次。遥想当年,陈文之所以能够迅速的在浙西站稳脚跟,说到底还是四明山殿后战打出了气势,那时的南塘营靠着胜利来实现了军队战斗力的升华,彻底凝聚了整体的意志,否则就算是再好的机会也未必能把握到的。
“再有就是指挥问题的存在,战象和罗罗,这些都是西南王师赖以破阵的杀手锏,要是本帅,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点再将其释放出来,而不是像孙可望这般平均的分给各部,妄图全面碾压。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说到这里,陈文却是叹了口气,并非是想到如果换个主帅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果,而是说到底这些人也都是抗清的军队,如今却因为上位者的野心而投入到不必要的内战之中,实在是有够可惜,尤其是那些战死的将士。
“末将觉得,归根到底,这些年西南王师在战术上始终没有一个进步,依旧是固步自封。就算是鞑子,好歹也是跟咱们江浙王师打了几年的仗,战术上就算跟不上,但也是有所了解的,起码一直在努力应对,而孙可望则连这个机会都没有,战法上还如此强调个人武勇,对上咱们江浙王师,也只有这死路一条。”
陈文多年来与清军交战,代差的存在使得双方的力量等级终究是存在差距的,西南明军在永历六年时虽然战力强悍,但那也只是面对清军而已。况且孙可望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却还是妄图靠着战象、罗罗来对抗江浙明军这支准近代军队,被近代化的浪潮淹没也是没什么不正常的事情。
马信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众将也是纷纷表示了认同。江浙明军从永历四年开始,没有一年不在战斗,少的时候一次大型会战,多的时候半年就打上一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军队不断的战斗,不断的获得胜利,在积累战斗经验的同时,也在不断的革新战法,使军队的战斗力越来越强。由此一来,此消彼长之下,差距只会越拉越大。
“以末将之见,就算是那位晋王来了,对上咱们江浙明军如今的战阵,也只有一个败字可写。北伐中原,光复汉家江山,说到底还是要看咱们江浙王师,还是要看咱们大帅!”
第五十二章 成王败寇(下)
洋洋洒洒,马信的一番话当即就引起了大帐中的众将的连声称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江浙明军是他们效力的军事政治集团,每个人都是从微末被陈文一步步简拔而起,就算是马信在浙江的绿营里当年也就是个没有大官儿作靠山的寻常武将,现在他们都是麾下数千、上万的名将大帅,江浙明军的世袭军职和军功田土他们也是受益最大的那一部分,自是盼望着这支军队越来越强,陈文的地位越来越高,而他们也才能就此水涨船高。
听着这番侃侃而谈,看着那些期寄的目光,脚下已经踩在贵州的大门外了,而过了贵州就将是云南,那里正是永历的行在,而此刻的永历麾下也只有李定国和刘文秀以及那数万西南明军而已,战斗力也未必能够高出孙可望的驾前军。
“或许,真的可以将他们一锅端了。当年的朱元璋能如此,我一样可以这样去做。”
一战击败李定国这样的盖世名将,进而逼迫大明天子禅让,就此建立新朝,改良政治。**在心头升起,但是到了下一秒却又生生被陈文压了下来。
他现在的整体实力确实是长江以南的最强者,就算是消灭满清照着现在这个势头也只是迟早的事情。如果真的那样做了,无非是多在南方折腾几年,与夔东、鄂西的山沟沟里的夔东明军,与局限于海岛上的郑成功,与内部的反对派比如张煌言,或许还有将会被赶到边境的李定国和南狩缅甸的永历……
然而,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是不是也要出动数万大军围剿夔东的山区,降者免死,不降的就连带着男女老少一起杀死在茅麓山上;是不是也要在东南沿海迁界禁海,不惜杀上几百万人,只为了遏制郑氏集团从沿海地区获得的补给和商品;是不是也要将张煌言拉到杭州的教弼坊去斩首示众;是不是也要将李定国赶到澜沧江畔,致使其郁郁而终,最后喊出那句“宁死荒缴,勿降也”?
真的到了那时,是不是也要逼着缅甸交出永历,然后由一个部将用弓弦将其勒死在逼死坡上呢?!
“或许因为是汉家自身的改朝换代,并非是蛮夷窃取华夏,未必真的会有那么多选择宁死不屈的英雄,比如夔东的大顺军残部,比如大西军中的大部分武将,就这些流寇而言,没了夷夏之防,单纯的汉人内部的改朝换代又会有几个如李定国那般的死忠。但是如果我真的那样子将所有的反对者都杀掉,那与我这些年一心一意想要消灭掉的满清又会有什么区别?”
明王朝的很多痼疾是在体制内无法解决的,但是内讧却还是能免则免。深吸了一口气,诱惑的香甜在心头消散,恢复了那份坚定的陈文默默的对心中的自己说道:“已经在士绅的唾骂中忍到了今时今日,为何不再努把力去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那么既然如此,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呢?”
重新坚定了决心,陈文也恢复到了原本的计划所需的节奏之中。对被俘人员的审查,对缴获物资的整理,这些事情都有各部门的军官负责,而陈文则一边招待那些被俘的军官,一边等待着骑兵的后续消息以及更多的俘虏的到来。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在于,秦藩大军已然覆没,现在正是大举杀进贵州的不二良机。
第二天一早,陈文便在让被俘的辅兵吃了一顿饱饭之后,发放了几天的干粮将其尽数释放了。
这些人不具备威胁到江浙明军的能力,与其在这里浪费粮食,不如给他们一些粮食、干粮什么的劝其自行返乡要更加符合陈文的利益。
相比辅兵,战兵是不可能就这么放了的,陈文修整了一日就带上这些战兵进入贵胄腹地。不过此前陈文并没有去将战兵的私人物品剥夺,只是收缴了武器、甲胄这些容易对江浙明军将士造成威胁的物品,此间亲眼看着辅兵得以释放,秦藩的战兵在得到了等待命令释放的消息,也纷纷安下了一些心。
说到底,大伙都是明军,上层的利益与他们这些小兵又有多大的关系,甚至就连秦藩的中高层军官对于孙可望的作为也并非没有反对者,否则也不会有历史上孙可望内犯云南,结果一旦真刀真枪的开打了,以白文选为首的大批高级军官便纷纷玩起了阵前起义的花样,此前带着十四万大军出了贵州地界的孙可望等到一战打完,就只能带着一百多的家人、亲信和护卫远走湖广,向洪承畴投降的千古奇闻。
大军启程,陈文带了豫章、余姚和四明这三个师,现在大败十四万大军的势头已然产生,剩下的只会是零星的小规模作战和政治博弈,丹阳师便可以在留下一部分守卫此间之外,将湖广南部的那几个尚在孙可望部下手中的府县尽数收复了,也省得地图上总有那么一片碍眼的东西。
“闲来无事,鄂国公可愿与本王聊聊这贵州的山川地理走势?”
“败军之将,不敢当越王殿下如此称呼。”
鄂国公马进忠,绰号混十万,乃是崇祯朝的陕西流寇出身,后来兵败降了左良玉。但是等到左良玉身死,左梦庚降清之时,马进忠和与其并称为王马的王允成却跑到湖广跟了何腾蛟,并没有像张勇、李国英、金声桓那批人似的降了清军。
接下来,王允成一度降清,马进忠则始终在湖广战场上为明军效力。后来李定国桂林大捷,孔有德也曾动过借王允成和马进忠的关系向明军投降的念头。但是在接下来的衡阳大捷之中,作为一支负责拦截清军的偏师的主将,在发现另一个主将冯双礼受命孙可望而自行退兵之后,马进忠也选择了退兵,衡阳大捷才没能收全功于此一役。
不过,此人却并非是孙可望的死党。如果没有陈文的多此一举,孙可望内犯云南,阵前起义的那群高级军官里也不会少了他马进忠这一号,尤其是在此前他就已然被孙可望册封为嘉定王的情况下。
陈文以鄂国公相称,用的是永历朝廷册封的爵位,有此称呼,马进忠也算是长舒了口气,陈文显然是没有动杀他的心思。
“越王殿下乃是国朝亲王,但有所问,末将自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到这话,陈文点了点头,继而向马进忠问道:“本王听说,这贵州是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人无三分银,可有此事?”
陈文所言,乃是外省人对贵州的形容。前两句说的是天气恶劣、晴雨莫测、山路崎呕、绝少平原,其天气、地理情况如斯,后一句便是因为这等客观环境之下,从而早就了贵州一省的贫困。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平原地形无不是更适宜农业生产。江南如此,湖广此前也着“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便是河南在明末大乱之前也的粮食产量也并不算少。而贵州这个省,却恰恰是明时中国唯一一个没有平原作为支撑的省份,在后世得到旅游业的开发之前,贫困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回越王殿下的话,以末将这些年在贵州的所见所闻,此话虽有些夸张,但却也称得上是贴合实际二字。”
“果不其然啊。”
得到了确定的回答,陈文叹了口气,继而对马进忠说道:“吾尝闻,可望善治国,定国能用兵,若二人协力,恢复皇明旧观未必会是一个想象。晋王当年两蹶名王,吸引了鞑子主力的注意,吾亦受其惠。今观之,孙可望以云贵支撑二十万大军,那话也未必尽是妄语。”
陈文有感而发,马进忠却是一头雾水,前天两支大军还在沅州那里站得不亦乐乎,现在好像这位越王殿下似乎还有些感慨,甚至是遗憾,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只不过,为历史上的南明叹息了一番,陈文很快又恢复到了原本的话题上来,就是看着马进忠这副胡思乱想的模样,他却不得不先把态度表露出来,后面的话才好继续说下去。
“孙可望这些年软禁天子,残害忠良,倒行逆施,此番本王是要请旨处死其人的。不过像鄂国公这样当年能够拒绝鞑子,转而南下投效王师的良将,说到底也应该是受了孙逆的蒙骗,不知本王说的是也不是?”
有了陈文这话,马进忠还能不明白陈文的意思,当即便是一阵千恩万谢,同时对陈文的看法表示了极大的认同。
这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可能在南明那么频繁的内斗中生存下来,从一个左良玉麾下的前流寇越做越大,后来更是被永历册封为汉阳王。眼见于此,陈文便向其暗示会将战兵的俘虏分出一部分交给马进忠,以恢复其人在沅州一战中的损失。
“鄂国公是一方大帅,效忠今上多年,也是今上信得过的武将。本王听说,朝中总有奸佞在构陷本王,日后鄂国公若是有心,还当为本王在今上面前美言一二。”
陈文摆明了是不打算吞并马进忠所部,这并不符合其人的一贯作风,着实让马进忠一阵不解。不过现在陈文既然愿意帮其恢复实力,这句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至于日后如何,马进忠却也没敢去想太多,毕竟现在朝中可是那位晋王秉政,谁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当年衡阳一战没有出兵的仇怨呢。
二人相谈甚欢,有了陈文的保证,尤其是将俘虏中的那些亲兵都交还其人,马进忠也切切实实的做到了他所说的那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军向着贵州腹地进发,不过却也有一些人早他们一步赶向那里不是得到释放的被俘辅兵,也不是那些还没有被擒获的溃兵,而是江浙明军的大批骑兵还在追击着敌军,其中沈家宝的那一队人此刻正死咬着一条大鱼不放。
“不是吧,这滇马也太有持久力了,小二哥,你也是大兰山出来的,回去就跟上面反应反应,是不是除了这蒙古马以外再给咱们配一匹滇马,跑山路、跑远道,这滇马可比蒙古马要强多了,就算是代步也是好的啊。”
原本,他们追着那个军官一路西去,谁知道没追多久就给追丢了。然而,追丢了这个,沈家宝身边的那个副队长却是个夜不收出身的军官,从地上留下的马蹄印确定了另一条小路在不超过半个时辰前曾有一小队骑兵经过,其中很可能会有一个半个军官。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抱着这个念头,他们这一队骑兵连休息都没休息片刻就追了下去,结果确实有一条鱼,而且还是一条大鱼,一条大得足以撑死他们的大鱼。
“别想这个了,你自己想想,这次咱们江浙王师可是先打鞑子,再南下勤王,湖广已经到手了,不提贵州,也是不小的地盘,光是扩军需要的战马就不少了,哪还可能给咱们配双马啊。”
连忙给战马喂了一把加了盐的炒面,战马贪婪的将沈家宝手里的加餐吃光,还情不自禁的舔了舔沈家宝的手,确定把那些渣渣都舔干净了才发出了满意的嘶鸣。
“前面那帮人已经开始分出了部分人马拦截,就看那战斗到死的意志和身上的装束,确定是一条大鱼无误,咱们有心思还是继续追下去吧,可别让他给跑了。”
追了几天,人困马乏,几次沈家宝都想要放弃追击,但最后还是追了下去。说到底,他还是渴望着能够立下更大的功劳以封妻荫子,而随着他追到了今天这个份上的骑兵们,除了军令如山以外,又有哪个不是如此。
“小二哥,我看咱们快成了。”
说出这话,那个军官指着他刚刚拨弄着的马粪对沈家宝说道:“瞧瞧,这伙人一看就是长期有专门的马夫和辅兵伺候的,战马上肯定没带着干粮和备用的马料。就说这马粪里面,现在就剩下野草的渣滓了,还有这坨,战马都开始拉稀了,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听到这话,沈家宝也顾不得继续休息了,跨上战马便是大喝一声:“兄弟们,听见了吗?大功就在眼前,别让他们给跑了啊!”
拦截部队拉大了彼此间的距离差距,但是战马的体力来源于更好的马料,尤其是粮食,光吃干草的战马体力是跟不上的,更何况他们随追逐的这群家伙的战马现在已经沦落到只能去吃野草的地步了。
向前追了两日,随着一路上所见的倒地的战马的不断增多,沈家宝等人也越来越接近他们的目标。直到最后追到了一个荒村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已经只剩下了那条大鱼和两个亲兵躲在一间没了房顶子的屋子里瑟瑟发抖,看到他们一拥而入反倒是变得激动得不能自已。
“孤是秦王,带孤去见你家越王殿下,孤愿意奉越王殿下为主,奉上这云贵两省之地啊!”
第五十三章 双王会(上)
“沈队长,做得很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孙可望被沈家宝那一队骑兵追杀,忍饥挨饿了好几日,亲兵队长带着部分忠心耿耿的亲兵也战死在了拦截过程中。接下来,亲兵之中的一些人想要甩开孙可望自行逃窜,结果趁夜盗马的过程中被忠于孙可望的那批亲兵发觉,双方爆发了一场内讧,孙可望靠着积威吓退了这群背叛者,但是那几匹还有些马力的战马却也已经被抢走了,于是他们就落到了随后赶来的沈家宝这群骑兵的手里。
经过了几天的路程,他们这群骑兵押解着孙可望总算是追上了陈文的主力部队。擒获一个亲王,如此大功当即迎来了军中袍泽们的喝彩,便是正在与见了孙可望便是满脸死灰的马进忠一起聊天的陈文也是对其赞赏有加。
“越王殿下,孤,不,是在下,在下愿意为越王殿下修书与云贵各地的文官、武将,劝说他们归顺越王殿下。只求越王殿下能给在下一条活路,于愿足矣。”
历史上,孙可望在内犯失败,众叛亲离之际选择了投降满清,从而被满清册封为义王,有清一朝的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汉人王爵。为了报复李定国、刘文秀等人的“背叛”,孙可望竭尽全力的为满清给云贵的文官武将写信,引诱那些被他提拔起来的官员投降满清,可谓不遗余力。等到云贵抵定,孙可望的作用大减,满清便毫不犹豫的将其暗害,子孙后代也是不断的降袭,权当是背叛者的下场。
满清对孙可望的前后处置,其统治手段上确实拥有可取之处。而对于陈文来说,只需要学着满清将其软禁起来,靠着那些孙可望提拔起来的文官武将全取云贵之后,再找个理由将其暗杀,也确实是最为划算的办法。但是,他却并不想那么做。
“孙可望,你知道你输在什么地方吗?”
挥退了众人,陈文在大帐中与拜倒在地的孙可望说道,后者却是当即便吓得瘫倒在地上。陈文问出这话,其实也就是不打算再给他什么机会了,死之一字或许就会发生在下一刻,叫他如何能不畏惧。
孙可望软在了地上,陈文也没有继续逼着他回答,而是直截了当的告诉这位南明时代对历史具有绝对影响力的大人物。
“因为你既短视且急躁,鞑子在侧的情况下,尚且如此急不可耐的想要谋朝篡位,就算得了禅让,既没了天下复明人士的支持,又摆不平其他藩镇,甚至就连西营内部都搞不定,你也不过是在为满清之前驱罢了。”
话音落去,鄙夷充斥其间。南明时代,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交织,但是民族矛盾却还是要大于阶级矛盾,甚至是远远大于阶级矛盾的。
解决民族矛盾,便是要灭亡满清,而那些诸如士绅、王府之流对底层百姓的压迫,却是要先把明廷这个总后台推倒才有可能做到。别的不说,分封王府和优免制度上的错误,不先把祖制彻底推翻了是不可能从根子上将其解决掉的。
但是,生在后世,读过南明抗清斗争的失败,更是看到过抗日战争的成功经验,在如今这等局势下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谁先身后总还是知道的。况且这些年,陈文自问最大的优点就是足够理智,他很清楚他要的是什么,为了最高目标,短期的一些收益哪怕是再诱人,如果与最高目标相违逆,那连看也没有必要去多看一眼。
孙可望被关押进了囚车,陈文此番勤王的一大目标也算是有了个起码的眉目。剩下的,无非是如何将能够攫取的利益最大化,尤其是要进一步的完成对基本盘的扩大化。
江浙明军的大军向着贵阳继续进发,在作为前锋部队的余姚师奔袭贵阳的同时,其他各部更是开始了对贵州东部的各府县的收取工作。
与此同时,与孙可望一同前往沅州的白文选、冯双礼以及其他各将,却无不在一边收敛溃兵,一边赶向云南方向,便是秦藩的大本营贵阳也是不敢再去了,唯恐被江浙明军堵上,如今也唯有云南的晋王和蜀王,尤其是永历朝廷才是他们唯一的保护伞。
告急的信使早一步派出,其实永历、李定国和刘文秀他们也无不在焦急的等待结果。在他们看来,最好还是孙可望和陈文两败俱伤,这是最优解,除此之外,无论是哪一方大获全胜,也都将是他们所无法承担的。
然而,随着信使抵达昆明,孙可望惨败于沅州,陈文靠着数万江浙明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掉了数倍于己的对手,着实在永历朝廷中造成了巨大的震动。
秦藩大军乃是西南明军的核心,核心如此,李定国和刘文秀倒是还有几万大军,白文选的书信中也表示了他和冯双礼前后收敛了几万溃兵,但建制已乱,武器、甲胄、战马几乎全无,辎重更是无从谈起,这样的军队就算是再有十倍也不会是江浙明军的对手,哪怕李定国这个盖世名将尚在也不会有本质的区别。
“陛下,臣等愿领大军北上,设法说服越王撤军。”
“说服?二位爱卿,谈何容易啊!”
永历话一出口,李定国和刘文秀也是一阵哀叹。去年宣诏使者去调解广东,希望用福建和广东的潮州、韶州两府换取对其他地区的统治权,结果直接被陈文轰了回来,甚至就连郭之奇和连城璧也无不如此。
旧例尚在,现在陈文一战击溃十四万秦藩大军,哪怕其中大多数根本还没有与江浙明军真的交上手,但却一样是溃兵,心中的畏惧只会更甚,他们又有什么底气去与陈文说这个啊。
“二位爱卿,若是孙可望降了陈文,只怕就连云南边地,朝廷都保不住了。”
孙可望提拔起来的文官、武将遍布云贵,这个事情孙可望知道,陈文知道,永历自然也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便是李定国和刘文秀,经永历这么一提醒,也当即就从江浙明军的军事实力这一问题上转了过来。别人不提,昆明城内的王尚礼、王自奇二将可都是孙可望的亲信,被支到广西南宁府的贺九义同样是如此。
“那还是臣领兵北上吧,由蜀藩亲自在云南坐镇,以保护陛下安全,威慑二王。”
李定国和刘文秀对视了一眼,得出了如此的分工,也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毕竟,如果就连李定国都不能成功的话,指着刘文秀,那就更是痴人说梦了。
情势紧迫,并没有因孙可望的惨败而减弱分毫,反倒是愈加的严重起来。眼见于此,李定国只得在稳定了昆明后帅军大举北上,先要接应白文选和冯双礼这两个秦藩的大军头,有了更多的兵力,哪怕都是些鱼腩但也能多上一些发言权。
云南的昆明,如今永历朝的临时都城所在地与贵州的西南部之间仅仅隔了一个不大的曲靖府,此前李定国就是准备在那里与孙可望决战的,因为那里称得上是昆明面对贵州的门户所在。现在陈文驾着如此大的势头而来,但是贵州却并非是江浙明军的旧有占领区。眼见于此,李定国便率领大军进入到贵州,以便于更好的完成对白文选、冯双礼他们的接应。
大军出动,前锋骑兵更是早一步踏入贵州地界。贵阳府的府城位于贵州的中部,待李定国先后越过普安州、安南卫和永宁州,进入到镇宁州的地界,完成了与白文选、冯双礼二将的汇合之时,也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晋王殿下,越王已经攻占了贵阳府城,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大军压境了啊。”
白文选和冯双礼一路向西南方向逃窜,刚刚战败后收敛的那几万溃兵在路上也跑了个六七成,现在两个人加一起就只剩下一万多战兵,若非一路上裹挟了不少的军屯辅兵,只怕是都未必能带着这么多军队来与李定国汇合。
此时此刻,白文选和冯双礼倒是来了,也愿意归附到永历朝廷旗下,就是沅州那一战对他们的影响却还是不小,以至于此间一旦提及到陈文,冯双礼的音量都是刻意压低了的,似乎是唯恐声音大上一点儿就会将陈文招来。
二将如此,李定国不由得眉头紧皱,当即便向二人问询起了沅州一战的事情:“本藩在路上听溃兵说是越王会妖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妖法的事情在贵州传的有声有色,什么越王在大旗下撒豆成兵,一下子就出了几十万大军将他们团团包围,什么战象冲进阵中就被一股气浪吞了,连骨头都不剩下,什么罗罗杀进人群,刀砍在江浙明军的身上都得断,还有什么越王府的亲兵劈空成雷,出手为电。总而言之,非是我军不努力,奈何越王会妖法。
听到有此一问,白文选和冯双礼对视了一眼,继而还是白文选开口回道:“那些大多都是谣言,越王确实就只有那几万大军,乃是用阵法破了战象和罗罗,我军与其部的战斗力也差距良多,败得一点儿也不冤枉。就是大军崩溃时的那阵爆炸声,可能是震天雷吧,我二人都不在近前,看不清楚,也不敢妄自断定。”
“原来如此。”
有此回答,也算是解了李定国心头的一些困惑。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却并没有因此而释怀,眉头反倒是愈加的紧皱了起来。
其实所谓妖法,李定国也是不信的。就算真的如此,阳门阵、阴门阵也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妖法同样的道理,什么大粪、黑狗血、妇女的经血什么的轮着来,总有一种是对的。但是此番听到白文选的解释,确定了是输在了硬实力上,他麾下的军队也是同样的战法,若是真的开战,胜算只怕也不会有多少。
“丑媳妇也免不了要见公婆,不亲自会会这位越王殿下,本藩也不知道该当如何应对。”
容溃兵修整了几日,重新发放了从昆明的库存里带来的武器装备,李定国便派人送了一封书信到贵阳,请陈文到平坝卫一带相会。
书信写得很谦恭,一如当年他写给郑成功邀请其合攻广东时那般,不过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他却并不是很清楚,甚至哪怕是预测也基本上都是偏于悲观的那种。
数日之后,信使快马加鞭的返回,带回了陈文的回信。回信的用词毫无大捷之后的倨傲,对他也是用晋王的称呼,并且对永历的身体状况表示了适当的关系,更提到了他还带来了江浙几省今年向皇室供奉的方物,希望在会谈后由李定国代为转交。
这份书信看过,李定国不由得长舒了一口大气,但隐忧却还是存在着毕竟人心隔肚皮,他也不知道陈文的用心到底在何处。不过有了这份书信打底,心也能安下一些,他便派了信使赶回昆明向永历报信,同时让大军留驻当地,只带了精锐骑兵赶去平坝卫。
平坝卫既是后世安顺市的平坝区,距离贵阳也不过只有不到百里的距离。不过在此时,金枫湖尚未形成,金枫湖左近的平坝卫和威清卫俱是贵州都司下属的卫所,前者更是取了“地多平旷”的意思,下设达五个千户所之多。
陈文与李定国约定了只带着不超过一千骑兵在此相会,为的是防止大军靠近,万一有个什么误会就会酿成更大的惨剧。李定国如约赶到,卫城已经被陈文所占据,待卫城大门打开,陈文也带着大队的骑兵出了卫城。
“越王。”
卫城外一处供人休息的小亭之中,陈文与李定国相对而立。按照古时封号的习惯来看,晋是大国,越到不了陈、蔡、荆、舒那样的小国,但也不过是中等而已,远远无法与晋相比。不过现在这年头,形势比人强,谁还顾得上这个呢,尤其是陈文连封号第一的秦王都抓了,一个被俘的秦藩军官代为介绍过后,李定国也是率先向陈文拱手示意。
“瞧瞧,我说的怎么样,晋王就是太客气了。”
笑着摇了摇头,陈文继而对李定国说道:“李兄若是瞧得起我陈文,一句辅仁足矣,我与大木之间便是如此称呼,李兄与大木乃是儿女亲家,莫不是瞧我不起?”
“不敢。”
陈文的态度太过热情,热情到了李定国有些不太能适应的程度。不过既然陈文如此了,李定国也正好就坡下驴,拉近了彼此间的关系,也好为接下来的会商打下一个更好的底子。
两厢落座,陈文挥退了那个秦藩军官和身边的护卫,李定国亦是如此,待寒暄了一二,李定国便拿出了此前在昆明就准备好的说辞。
“辅仁此番来黔,也是劳苦功高了,陛下感念辅仁千里勤王的忠心,认为越之一字终究是小国,配不上辅仁的赫赫战功,准备改封辅仁为齐王,以彰显朝廷对辅仁的嘉许。”
第五十四章 双王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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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号一事,以秦晋齐楚为尊,秦晋二国已封给了孙可望和李定国,陈文的占领区与古楚国相仿佛,但是老朱家的楚王一系并没有绝嗣,如今正在郑成功军中,唯有齐王一系早在永乐年间就已经被除爵了,再加上陈文祖上也曾在青州左卫任职,用来册封正好,总好过张献忠洗了蜀王府而刘文秀这个义子却受封了蜀王王位要合乎情理吧。
“陛下厚恩,臣铭感五内。”
说着,陈文向昆明的方向一礼,李定国也陪着陈文行了一礼。其实,此番册封除了以封大国的名义来嘉许陈文的功绩,同时也是在缓和关系,更重要的在于,越王的封号,孙可望没有事先请示,也没有事后报备,法理上的缺失,永历不打算捏着鼻子认下来,尤其是现在孙可望仅仅是一只死老虎的情况下。
就像孙可望前不久册封马进忠为嘉定王、冯双礼为兴安王,等内犯失败,大军集体倒戈,永历转手就封了马进忠为汉阳王、冯双礼为庆阳王,并不承认孙可望的册封。陈文的问题更为复杂一些,永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在齐王册封之前,他们也必须尊称陈文为越王。
无他,实力尔。
不过,这一礼陪过,李定国的那半块石头才算是勉强落地,接下来的寒暄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想当年,我也曾修书到李兄军前,邀请李兄协力进攻江西,恢复江南。想不到那一次未能谋面,再有机会相见却是在李兄护卫天子,我领兵勤王,协力击败孙可望这个叛逆,实在是让人不胜唏嘘啊。”
当年之事,李定国也是记忆犹新。没办法,陈文现在的势头摆在这里了,而他却被局限在这西南一隅,从结果上看的话也是陈文当年的谋划才是对的。不过在此之后也并非没有机会,陈文攻入南赣,闽粤大变,那时李定国正在广州府南部的新会县,中间不过隔了一个尚之信罢了,但是当时陈文急着返回江西坐镇,也就错过了机会。
“确实如此啊,当年在下也是顾虑着天子的安危,唯恐大军东进,没了掣肘,孙可望便会直接谋逆。”
李定国言尽于此,其他的,陈文却也明白,当时的他只不过是个占了两个半府地盘的小军头,即便是杀了当时的浙闽总督陈锦,也远远没办法与坐拥中国海最强水师,拥兵数万的郑成功相比,李定国有此选择也是情理之中。
事实上,当时的陈文对于能否以一己之力来扭转整个东南战场的局面也是缺乏足够的信心的,否则他也不会想到邀请李定国入赣的战略。所幸在那时,他也没有将希望全部寄托于他人的身上,就像他根本不相信楸枰三局能够成功一样唯有不断的壮大自身的力量,才能有成功的希望,别无他途。
“想想那两年,洪承畴也是一度将我逼得险象环生。尤其是第一次,差点儿就生生被其扼死。若非是我麾下的这支江浙王师师法当年的戚家军,再创花街之战的奇迹,只怕是已然为洪承畴所剿灭了。”
“此乃命数,当年辅仁在大兰山上以戚帅成法练兵,方能有此一役之全胜。”
“正是,养天地之正气,法古今之完人。只可惜当年戚帅在蓟镇轮训九边驻军的计划未能成行,否则就凭着建奴也能有今日这般气象?”
李定国对陈文此前的战绩表示了肯定,陈文则笑着点了点头,回之以他此前看过的一句名言。然则此时此刻的李定国却全然为前半句所吸引,陈文的后半句则压根就没能听进去。
“养天地之正气,法古今之完人。养天地之正气,法古今之完人。”
口中念叨了两边,李定国登时便是拊掌而赞道:“辅仁此句甚妙,我辈身为人臣,自当养天地之正气,法古今之完人,戚帅如此,岳王如此,关公亦是如此,辅仁这些年的成就便是这一点的明证啊。”
李定国其人,出生在一户贫困的农家,十岁时身陷流民,为张献忠看重,收为义子。早年的贫困,此后的动荡,他却是直到扶明抗清之后才有了学习文化的机会,但其文学水平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毕竟不是所有武将都能像岳飞、戚继光那般做得一手好诗词。
此时此刻,李定国激动万分,站起身来,来回来去的走动,仿佛是不如此就不足以将他的兴奋发散出来。陈文刚刚的那句话,与其说是陈文说的好,不如说是这话的每一字,甚至是每一个横竖撇捺都说进了这位以忠君爱国自诩的英雄的心中。
眼看着李定国如此,尤其是是那句“辅仁这些年的成就便是这一点的明证啊”的话语入了耳朵,陈文心中那份亲眼见到这份宁死不降的民族英雄的激动开始悄然冷却,整个人很快就恢复到了平日里的那般冰冷坚硬。
“看来你的人生轨迹是无法彻底扭转过来了,那么我能做的就只剩下让你的结局能够更好一些了。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请容我先道一句抱歉。”
李定国那份激荡的心情稍有缓解,陈文也是笑着与其继续寒暄。片刻之后,寒暄的也差不多了,陈文开始与李定国商谈那些正事。
“李兄应该知道,孙可望那厮如今正关在贵阳的大牢,我有一封奏疏,还请李兄代为上交于陛下。咱们,总是要把这个问题彻底解决了,接下来的日子才能心安不是。”
听到这话,李定国也知道陈文是要开始与其讨价还价,不由得正襟危坐了起来:“辅仁不打算将孙可望送交昆明吗?”
李定国听出了陈文的言下之意,陈文自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只是微微一笑,继而度李定国说道:“李兄,明人不说暗话,我此番是来勤王的。然则孙可望那厮在西南数省之势力盘根错节,军中更有白文选、冯双礼、马进忠、王尚礼、王自奇、贺九义之流的掌兵大帅作为亲信。此刻不过是我的大军在侧,他们才会归附朝廷,若是孙可望不死,日后我此番抽调数万大军,不远千里迢迢的赶来,是勤王讨逆,还是内衅藩臣,在朝廷那边只怕就说不清楚了吧。”
陈文要坐实了孙可望的谋逆死罪,甚至摆明了要看着孙可望被处死。要说孙可望其人,内政上的才具还是有的,甚至可以说比南明的那些持国文官们都要强,而且根本都不是一个档次上的那种。但是这个人,其在此时此刻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永历朝廷不敢用,唯恐其再度做大。放了又唯恐其会为满清所用,毕竟这个历史上的汉奸可是个毫无底线的家伙。而陈文则没兴趣去用,他的江浙明军集团从在大兰山上修改军法条例开始就是靠着制度取胜的。
幕僚出身的顾守礼、齐秀峰、周敬亭,大兰山一系的王江、孙钰、徐毅、郭志刚,此后先后来投的李渔、陈忱、吕留良、顾炎武,就算是像荣虔、徐梅文、平源那样的中低层官员也都能够在这样的制度下焕发出更大的光彩,以着江浙明军集团如今的实力,难道这些人在更为完善的制度下的心血就都比不过那个汉奸预备队那所谓的才具吗?
这等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而且陈文也不能确保这厮会不会处于为了报复他的考虑而尽心尽力的与永历朝廷合作。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设法让永历朝廷当着他的面,亲手将其处死这么一条路可走了。
陈文一语说罢便面带微笑的看着李定国,等待着他的回答,可李定国听完了这一番话,却着实是为之一惊。
并非是什么兄弟情深,从演武场事件,到衡阳大捷中的唆使冯双礼和马进忠约期不至,再到此后几次三番的想要置他于死地,当年作为张献忠义子时那份手足之情早已烟消云散了。更何况这里面还涉及到忠君,涉及到大明中兴和抗击满清的大事上面,那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然则,陈文不打算献捷昆明也就罢了,还是摆明了要朝廷下旨在此间将孙可望处死,这就显得有些不太能让人满意了。
“辅仁,孙可望谋逆已是人所共知之事,还当相信朝廷会做出公正的处置。若是辅仁想要亲眼看着孙可望伏法,何不亲自到昆明一趟,正好亲自面圣,也免了在下居中转达的麻烦。”
孙可望是谋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永历朝廷的会审按道理是免不了的。既然陈文没有像对待尚可喜、耿继茂乃至洪承畴那样直接将其处死,那么李定国也总要据理力争一二,也算是维护一下朝廷的权威。
或许,李定国心中还有着一份让陈文亲自面见一番“颇具皇帝威仪”的永历,从而能多产生些忠心的念头。可是,听到这话,陈文却当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兄,你要我亲自去一趟昆明?”
问过此话,陈文自顾自的摇了摇头,继而便开始那一番让李定国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自问自答。
“我这些年能够崛起于江浙,靠的是我想做事情,不惜为此排除万难。李兄,无论什么时代,想做事,得罪人是免不了的,但是现在鞑子还没消灭了,我对我这条命还是份外爱惜的,我可不想落个岳王的下场。”
“但是说句不好听的,这世上想要我陈文这条命的家伙可是有的是。别的不提,朝中就没有东南士绅的同年、姻亲吗?昆明就没有湖广、江西乃是其他地方的藩王吗?就算是孙可望的那些党羽,只怕是也在背地里筹划着如何杀了我,好重现秦藩的那份辉煌吧。”
“只身前往昆明是不可能的,可若是我带着这数万大军南下,就算你李兄能够相信我,昆明城里的那位蜀王殿下也能相信我?说句不恭的,今上刚刚得脱孙可望的囚笼,只怕也会担心我南下是不是要学一学那孙可望了吧?”
陈文把话挑明了说,说的也都是实话,但是这份表现却着实让李定国当即便是脸色铁青。奈何,对此他却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即便是他,此番也是前来防范陈文借着击败孙可望的势头南下云南,登时便是一个哑口无言。
片刻之后,喘着粗气的李定国才算是想到了些什么,当即便向陈文喝道:“辅仁,你须得记得,你是大明的臣子!”
“我当然记得我的身份,否则我就不会千里迢迢的赶来勤王了。说句不好听的,孙可望那个狗贼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要不然最年底我就要起兵北伐了,怎会在此间无限期的迁延着时日。”
陈文的这顿牢骚说过,李定国的面色也是稍有缓解,只是他并不知道,他口中的身份二字与陈文口中的身份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陈文这么些年所铭记的唯有作为一个穿越者的使命,仅此而已。
不过,李定国倒也没有往哪里去想,更不可能知道的陈文的想法如何,此时此刻他所关心的则是陈文的牢骚里面所隐含着的那些东西。
“辅仁这么急着北伐?”
“李兄,以着现在的形势,要是让建奴逃出关了,只怕即便是勒石燕然、封狼居胥、饮马唐努乌梁海也未必再能把他们抓回来处置了。”
陈文言之凿凿,李定国却是满脸的不明就里,以着汉家的实力,若是能够如陈文所言的那般,莫说是建奴了,就算是蒙古各部的酋长也得到紫禁城去看大门。不过陈文也看出了李定国确实不明白,于是乎他便开始向其灌输起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你是是说,这个世界是个球?”
“李兄,你平日里没有与那些泰西传教士有过交集吗,就算不说那些洋和尚,据我所知,太后、皇后和太子也都是受过洗的,那个叫庞天寿的大太监难道也没与你说过这些新鲜事?”
陈文一副理所当然,因为他并不知道庞天寿已经其实已经死了,说到底就是个太监,天家的奴婢,即便是军情司也是更关注于文武官员,而非是这等既没什么用处了,也容易被有心人差距的家伙。
“庞天寿已经自杀了。”
“哦。”
陈文点了点头,继而跳过了这话题,与李定国讲起了他那番思路的缘由:“泰西有一国,名为沙皇俄国,其国之主乃是原泰西东陲强国基辅罗斯之藩属,后蒙元西征,其国与蒙元分支联姻,数代之后,反成一方霸主,如今正在奋力东进,与鞑子在辽东早已是兵戎相见了。”
“假使建奴被赶出中国,与其协手,或是得其助力以与中国为敌,乃至是联结蒙古各部也并非不可想象。须知道,沙皇俄国之中有一俗语,说是撕下一个俄国人的脸皮,你就会发现一个鞑靼人,而这鞑靼人就是泰西对蒙古的称呼,他们之间都是有血缘关系的。”
陈文的知识面吓了李定国一大跳,以着他从前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无非是中国为朝贡体系内的列国环抱,北面则要抗击女真、蒙古这些鞑子,而泰西列国则是不知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家伙,具体的地理位置很不清楚。
其实这时代,学习西学在士大夫之中乃是一种时尚,奈何李定国的出身使得他与这些东西实在连不上太大的关系,如今听了陈文的这番话,更仿佛是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那般。
这时代,沙俄对西伯利亚乃至是黑龙江流域的侵蚀,其实只是小规模存在的,后来的雅克萨之战打得轰轰烈烈,满清出动了战辅兵和部落武装数万,打得其实也不过是几百老毛子探险者而已,其国力不提,没有西伯利亚铁路也是不可能给满清多大的支援的。与其为满清和毛子联手而担忧,还不如担忧担忧满清和海上马车夫或是准格尔人联起手来要来得可能性更大。
陈文刻意夸大了沙俄的实力,但也引起了李定国的注意,二人在小亭里畅谈天地,更是让人准备了酒席,干脆边吃边聊。陈文的知识面让李定国所折服,李定国的豪爽也颇得陈文的好感。然则无论说到哪里,他们此番的目的却也是借着酒菜来讨价还价,因为他们都不是一个人,而是分别代表着一方势力的存在。
“大王,咱们就这么撤出贵州,一个府的地盘也不占了?”
李定国走后,陈文返回贵阳的行辕,吴登科、马信等中高级将领早已知晓了陈文的计划,甚至已经在贵州的各处占领区上执行。不过,对于这份命令,安有福这个从未有担任过方面之任的部下却并不是十分理解。
“当然一个也不占,咱们在贵州待着,哪怕只伸进来一个脚趾头,他们的精神儿也全都会在咱们的身上,怎么可能斗得起来。况且,这个省还给他们又如何,等拿到手里的时候,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们从咱们江浙王师手里拿回去的只有一堆麻烦,再无其他,本帅还等着看这出好戏呢。”
第五十五章 布局(上)
平坝卫一会,陈文与李定国达成了协议,也避免了江浙明军和西南明军之间爆发下一轮的武力冲突的可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按照协定,酬谢陈文千里勤王的大功,除了齐王的爵位以外,湖广南部也将正式移交给陈文负责管理。相对的,李定国代表永历朝廷接收孙可望在贵州的领地,西南明军全部划归到永历天子旗下,陈文放弃对这些武将以及他们的部下的并吞。
贵州距离云南的昆明太近,而且这个省三面被云南、四川和广西包围,江浙明军在此驻军花费过大,更容易引发永历朝廷和西南明军的抵触心理,以致撕破脸破坏到陈文的计划,远不如先拿下湖广南部妥善经营更为实在。
由此一来,双方在不触及到对方的底线的情况下,总算是完成了对孙可望遗产中最大一部分的瓜分。
不过,这一切的基础是谋逆的叛臣孙可望将会受到公正的审判,说白了就是孙可望必须死,江浙明军此番的勤王壮举也是要板上钉钉的。孙可望死后,陈文的大军才会分批次撤出贵州。在此之前,李定国所率领的大军将会暂时撤出贵州,以避免造成不可预知的意外状况。
另外,审判地点,双方选在了贵州和云南交界之处的平夷卫,这里是云南的境内,不属于陈文暂时占领的贵州,永历朝廷所急需的脸面得以照顾。但是审判之时,江浙明军的代表要全程旁观,部分军队也会驻扎在临近的普安州,以防“朝中奸佞”联手那些“顽固不化的孙可望余孽”干扰到司法的公正,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接下来的几天,李定国的大军开始缓缓的向云南方向撤离,李定国的心腹靳统武则随着余姚师的大军押解着孙可望及其被俘亲信前往云南的平夷卫受审。一切都开始了有序的进行,陈文将西南明军请出贵州之后的布局也开始正式启动。
“湖广那边王师跟鞑子拉锯了十来年了,到处都是荒地,那里的土地肥沃,阡陌无边无沿,不比贵州这等山区好种地?”
“就是就是,再说这次还是越王殿下要招募兵员,都是要分地授田的。听说了吗,浙江那些跟着越王殿下几年的老兵,哪个现在不是家里几百亩的良田、几十上百个佃户伺候着,就算是新兵,在江西那边,只要跟着打过一仗,怎么也得有几十上百亩的地,还都不用交税,给个秀才公都不换咧。”
“秀才公不敢比,那是能考功名,以后能当官儿的,可不敢乱比。但是跟咱们这些军屯的辅兵相比,那可是再好没有的好日子了,不管你们去不去,反正我不想继续在这里当奴隶了,现在我就收拾东西去报名。”
“同去,同去,谁愿意继续在这呆着,谁才是脑子让驴子踹了的傻货。日后像谭四哥、黄老三他们那样,活着吃不到饱饭,死了也就被那些西贼扔进乱葬岗里,尸首还得喂了野狗,那也是活该。”
话音落去,平坝卫下属的屯堡里,有感而发的军屯辅兵纷纷收拾着床上的烂布片、破布头,收拾着一切被他们视如珍宝的破烂儿,继而呼啦啦的出了这漏风漏雨、时不时进来条蛇虫还被他们当做是难得的美餐的茅草屋,向着远处的江浙明军宣讲点走去。
洪武时明军杀入云南,解决了元朝梁王的威胁,回师后靠着建立卫所才达成了对此间的控制,确保了有湖广进入云南的道路。到了明朝中后期,随着湖广、四川等省份的人口膨胀,民户开始迁移到此依托本地卫所来耕种、经商,再加上贵州原本的那二十余万军户的繁衍生息,已然从原本的“汉少夷多”渐渐转变为“汉多夷少”。
贵州一省,土司遍地。有明一朝,在贵州建立了大小二十九个卫,并且不断的向此间调派军户以扭转“汉夷”比例,才实现了对贵州一省的基本控制。
卫所军户的日子,全国都是一样,苦之一字,自不待言。但是等到孙可望主政贵州之后,不同于在云南的分授土地,贵州卫所被迅速改造为大西军的军屯,贵州的军户也彻底沦为了秦藩的农奴,地位和生存状况进一步的降低,产出被尽数剥夺,粮食按丁口发给,从低贱的卫所军户彻底沦为了奴隶。
如此,生产积极性必然会大幅度的降低,然则孙可望经营有方,反倒是支撑起了大军的用度,唯有军户之苦难成倍的增长。
平坝卫位于后世的安顺市,同为这片区域的还有普定和安庄这两个卫,这片区域在明时的卫所屯堡数量不匪,规模也是极大的。李定国大军退出贵州,陈文便派出了一支又一支的工作队,有军队负责保护,镇压各地秦藩卫所官员、监工的同时,也大力宣讲湖广屯田,吸引军户向湖广迁徙。
江浙明军的军功授田制,其待遇之优厚,在江浙那样富庶的所在都能吸引大量的百姓从军,更何况是贵州的这些军屯农奴。尤其是秦藩的军官和监工早已被关进了大牢的今天,更是没了阻止他们奔向幸福的皮鞭,此时此刻,普定卫的宣讲点,报名之人数不胜数,若非是江浙明军始终在竭尽全力的维持着秩序,只怕宣讲点早已被人群冲垮了。
人山人海的边缘,一年半之前还是太湖之畔的一支小型抗清义军首领的江南读书人平源,此时此刻作为这支工作队的负责官员正在严密监控宣讲点的工作。
“来的真多啊,这看上去好像是这左近的军户都来了,看来他们是一时半刻也不想跟着那些西贼了。”
“那可不是,不说这战斗力,咱们江浙王师奉行军功授田,他们却还在用军屯的手段来剥削军户屯丁,高下立判,傻子才愿意继续跟着他们呢。”
平源和带队的军官一边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景,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过了一会儿,完成登记的军户被安排去洗澡,换上从贵阳库房里运来的崭新的明军军服,尽可能的杜绝了细菌的滋生,才好将他们更为安全的向湖广地区转运。
“平兄,那边有几个宁谷寨司的土民也想跟着咱们去湖广。”
听到这话,平源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立刻对那个军官说道:“愿意跟着咱们的,没有抛下的道理,让他们去登记去。”
“可这些都是土民,是宁谷寨司的土民。”
“管他什么土司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打鞑子的时候指望不上他们这些墙头草,现在咱们江浙王师为北伐做准备,需要军户充实湖广,管他那么多干嘛,反正咱们在这也呆不了几个月,晋王和蜀王不是有本事吗,让他们自己收拾去吧。”
宁谷寨司,这个司乃是长官司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土司。土司在西南的云、黔、川、两湖、两广等地大量存在,他们是当地的封建领主,乃至是土皇帝,对治下土民的压迫极深。有土司的地方就免不了土民逃亡,流官的处置往往也跟当时的国力挂钩,因为这些土司都是掌握地方武装的,而且彼此之间以联姻等手段串联,牵一发而动全身,假使流官包庇土民,战争很可能就会爆发。
这个宁谷寨司,始建于明洪武十九年,原本的土司姓者,乃是当时的普定土知府,但是随着普定卫的建立和普定土司的废除,者家便被降为了宁谷寨司的土司,而且到了永乐年间还被明廷安插了一个顾家作为宁谷寨长官司的副长官。正统年间,者氏绝嗣,世袭副长官的顾家兼有其地,被明廷任命为土司,一直世袭至今,历史上是直到康熙五十四年才被清廷废除的。
宁谷寨司距离普定卫不远,土民得知消息逃亡至此也并不稀奇,平源领会了陈文的意图,选择对那几个土民进行包庇,结果这份千恩万谢收下还没过去一天,宁谷寨司那边就跑来兴师问罪。
第二天,登记点依旧是人山人海,不过其中很有一批已经换了衣服,正准备由此前往贵阳,从而凑齐了更多人后,在军队的护送下编队前往湖广。
眼看着宁谷寨的土司带着寨中勇士和土兵前来要人,这些新晋的江浙明军军户也是一个个的摩拳擦掌起来,寻思着先教训教训这些土兵,到了湖广也好尽快的分到土地,开始崭新的幸福生活。
军户如此,护卫的明军更是列阵而来,骑在马上的土司咽了口唾沫,可是那份口干却依旧没有得到本质性的缓解。
西南明军的战斗力,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宛如天神那般。说到底,大西军在明末乱世中厮杀了那么多年,甚至一度割据一方,要是连这些土司都震慑不住,那可才叫笑话呢。可是在这些土司眼中的这些天神般的人物,尤其是那位宛如神王的秦王殿下却被这支不知道从哪来的江浙明军给收拾了,而且据说战斗过程完完全全是一边倒,叫他如何能不畏惧这份军威。
“这位老大人,我顾家向来是大明皇帝的忠臣,从不敢有半分悖逆。蒙太祖皇帝、成祖皇帝和英宗皇帝赏识,我顾家得以为大明管理此地。这土司管理土民,乃是大明天子赋予的权利,还请这位老大人将那几个不成器的土民交还给下官,由下官亲自管束。”
土司一口一个老大人叫得恭敬,更是让身边的勇士奉上了一份谢礼,平源与那个护卫的军官对视了一眼,后者则表示早已派人去普定卫的卫城求援。
眼见着有此暗示,平源心中也是底气更足,继而对那土司说道:“本官不知道什么土民不土民的,此地乃是我江浙王师募兵之所,乃是王师的地盘,尔等擅自进入,还口口声声的找本官要人,可是不把越王殿下放在眼里!”
土司用太祖和英宗压人,平源也毫不犹豫的竖起了陈文的大旗。这年头,县官不如现管是其一,拳头大的说了算更是再正确不过的道理,前不久还权势熏天的秦王孙可望如此,现在的齐王陈文亦是如此,这番话一出,那土司的气焰便被压下了一头。
“下官无意冒犯王师,更无意冒犯越王殿下,只是按照惯例,这土民逃亡,是要发还的,还请老大人通融则个,下官回去之后必有谢礼送到。”
土司以为平源是嫌弃他带来的见面礼少,然则平源却是哼了一声,摆出了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你这厮是听不懂本官说的什么吗,这是募兵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擅入,否则一概处死。本官瞧着你这厮大概是不懂才与你说了这许多,现在看来你这厮倒是诚心来捣乱的了,嗯?”
话一出口,护卫的江浙明军便摆出了进攻的阵型,军户们不管是登记完成与否,尽皆鼓噪了起来,那架势似乎是要当场将这些土司和勇士们撕成碎片。
好汉不吃眼前亏,土司只得带着麾下的勇士们仓皇而退,倒是平源在吓退了土司过后,没待一会儿就赶回了临时的公事房,向陈文的贵阳行辕发书信说明一切。
普定卫距离贵阳不远,书信很快就送到行辕,此时此刻,行辕里忙碌的倒不是军户的迁徙,而是将秦王府这些年搜刮的财货、各处仓储的存银存粮发运,以备湖广建设之用。不过这份积蓄实在是不少,比之尚可喜、耿继茂的都不在少数,陈文也算是借此来弥补了一番日趋庞大的军费开支。
书信送到案前,陈文放下了关于秦王府内清点出的古董的清点报告,细细的看过了平源的那份关于土民逃亡和土司前来相争的报告,只是冷冷一笑,继而将四明师南塘营第一局的局总石大牛唤来,吩咐了几句。
数日后,第一局抵达宁谷寨司的所在地,大军分兵各处,二话不说直接开打。隶属宁谷寨司的二十九处寨子尽数被焚毁,土官一族则在解除了武装之后扔给了那些被他们压迫已久的土民,而这些土民在一切结束之后则被尽数送往普定卫,等待迁移湖广。
经此一役,世袭两百余年的宁谷寨长官司就被江浙明军的一支小部队连根拔起,所用的也仅仅是不到两天的时间而已。
第五十六章 布局(中)
宁谷寨长官司被陈文连根拔起,靠着如此酷烈手段,陈文向贵州的其他土司表明了他的态度。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江浙明军实力强大,陈文更是当世名将,便是麾下将帅也都是征战多年的宿将,这支军队在贵州的存在,尤其是对贵州土司表现出的态度,着实让贵州各地的土司感到了极大的不安。
然则,宁谷寨长官司的下场摆在了那里,陈文与李定国之间的协议他们也从各种各样的渠道获悉,陈文在贵州就是一个过客,既然如此,他们一时间也不敢妄动,唯恐会引发陈文的不满,成了那个出头的椽子,被陈文在离开前顺手给收拾掉。
但是,如此魔头在侧,土司们也是寝食不安,除了严厉约束自家土民以外,四下的串联也是免不了的万一陈文要顺手在贵州改土归流,他们也很是愿意向永历朝廷或是大清表一表忠心的。
贵州军户扶老携幼的向着湖广迁徙,江浙明军更是护送着大批秦王府的财货和仓储中的粮食、布匹以及其他原材料向湖广发运,就在这场贵州填湖广的大戏上演的同时,孙可望谋逆一案也在平夷卫进行审理。
孙可望的逆案审理,对于永历朝廷来说不光是对孙可望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的一次大反击,也是为那些被孙可望杀害的大臣们复仇的良机,更是朝廷借此恢复一些权位的大好时机。
自陈文与李定国达成协议,李定国便发信朝廷,后者更是以着最快的速度,派出了他们眼下最为拿得出手的审判团队到平夷卫参与审讯,甚至他们比孙可望由江浙明军押解着前往此处还要早赶到些时日。
孙可望谋逆一案,从封秦之事算起,这算是强逼着朝廷认下这个秦王爵位,并且还涉及到杀害杨畏知等官员的案件。除此之外,软禁天子、暗算李定国、制造祥瑞以为其禅让谋求法理依据等等,尤其是十八先生之狱更是重头戏,这案子按照正常的进度,没个一年半载是审不出个眉目的。
不过,现在陈文的大军还在贵州,离开昆明时永历就吩咐过要尽快结案,好让陈文心满意足,这样才能尽早离开贵州,他们也只得加班加点的进行审讯,不敢耽误哪怕一时一刻,谁让贵州和云南离得是那么近呢。
没办法用一年半载的时间好好折腾折腾这些此前骑在他们这些朝臣头上的秦王以及秦王府的亲信,参与审讯的官员们只得不情不愿的开始了疲劳审讯。
“犯官范应旭,本官问你,永历四年,天子移跸安龙,汝书皇帝一员,后妃数口,月支银米若干等犯上词句,可有此事?”
“犯官方于宣,本官问你,永历四年到永历十一年期间,汝先后数次劝进于孙逆可望,可有此事?”
“犯官邹秉浩,本官问你,永历八年,汝执前贵州巡抚钱邦芑于贵阳大兴寺,乃是受何人指使?”
“……”
平夷卫的审讯如火如荼的展开,李定国也收到了贵州方面的报告,陈文在贵州大肆鼓动军户前往湖广,并且将秦王府以及贵州各处仓储尽数装车东运,更是灭了宁谷寨长官司的土司势力,一桩桩一件件,贵州的官员和土司们利用各种渠道向李定国以及昆明的永历朝廷报告,更是少不了添油加醋,为的就是尽快将这个混世魔王从贵州这片土地上请走。
“越王这么做,把土司们都得罪了,看来是真不想要这个贵州了,这对朝廷来说是好事啊。”
“就怕这个齐天大圣不光是要搬走东海龙宫,更是要把东海里的鱼虾一网打尽,到时候咱们也都得活活饿死。”
白文选参与过沅州一战,恨不得陈文立刻离开贵州,这心才能安下来。而对李定国来说,陈文走后,贵州他们还是要经营的,如果任由陈文将军户和仓储都搬走,那么接下来的财政也将会是一大问题。
“告诉冷侍郎,必须加快审讯进度,咱们没有太多时间跟越王耗下去了。”
刑部左侍郎冷孟,乃是孙可望一案的负责审理官员,此番巨案是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堂会审,他就是刑部的负责官员,也是永历钦定的主审。李定国记得与陈文的约定,孙可望死后,他的勤王板上钉钉了,就会退出贵州,眼下陈文在贵州搜刮仓储和军户,他也只得让审理官员加快进度,尽快把案子定下来,把孙可望杀了才好送走陈文。
“不对,晋王上当了,这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消息送来,李定国便有些心急火燎,但是等消息送到昆明,永历只是看过了李定国关于加快进度的报告,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路。
“朕之前光顾着嘱咐冷侍郎他们不要牵连到那些领兵的将领,现在看来,还是想的少了。快派人去平夷卫,告诉晋王,告诉冷侍郎他们,别的别管,先把孙可望的罪定下来,当着越王的面处死了,其他的可以以后慢慢审。”
孙可望的部将,如今还掌握着大量的军队,白文选、冯双礼、马进忠、马惟兴、王自奇、贺九义,这些大军头哪个手里没有几千上万的大军,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就算是马进忠和马惟兴在沅州已经被陈文俘获了,其实也不能忽视,因为陈文并没有将这二马交于李定国,谁知道会不会咸鱼翻身。
永历朝廷不敢动军头是由来已久的,实力如此,也是无可奈何之处。既然不牵连是原则,原本永历也以为陈文就是打算确定了勤王的功劳好进一步的提升他在江浙明军集团和东南士绅中的威望。这其实也是永历愿意看见的,毕竟勤王是与忠君挂钩的,陈文势力越来越大,如此庞大的越王府和江浙明军,对皇权的威胁太大,在太平之后也是要削藩的,否则皇位不稳,现在陈文顶上了忠臣的名号,原本也是作茧自缚,谁知道原来这后面还有这么一手。
“陛下,臣以为,越王无故兴兵,擅杀宁谷寨长官司的官员,朝廷应该尽早下旨申斥。”
文安侯马吉翔,这个锦衣卫出身的重臣如今在李定国的支持下入阁,永历对他是恨极了,但是未免触及到李定国的感官,他也只得在每日上朝时捏着鼻子看此人上蹿下跳。
此时此刻,马吉翔在大殿上慷慨陈词,永历虽然厌恶其人,但却也不得不承认,马吉翔所言正是如今最正确的决策是申斥,不是降罪,不管陈文是否接受,朝廷表态了,土司那边对朝廷就会有一份依赖。如果为此陈文在其他方面做出了一些妥协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马爱卿所言甚是,不过越王千里勤王,忠诚可嘉,遣词造句上还是要委婉一些,莫要伤了藩臣之心才是大事。”
“臣,遵旨。”
什么委婉一些,说明白了就别把陈文惹火了,从勤王变成了清君侧那可就不美了。这个道理,马吉翔明白,其他朝臣也没有不懂的,但是怎么说,朝廷如此委曲求全,确实也是有够无可奈何的了。
“陛下,越王殿下此前上的报捷文书中曾提到,说是越藩已然收复了湖广全境。此乃可喜可贺之事,更是太祖高皇帝庇佑陛下的结果。”
此前,湖广南部在孙可望手里,现在孙可望是一头死老虎了,湖广北部则在范文程的控制之中,而范文程则被关在武汉府的大牢里,陈文表示范文程的身体状况没办法活着押解到昆明,也就不了了之了。
报捷文书送到昆明,朝臣们就已经恭贺过一次。可是此时此刻,马吉翔却又来了这么一回,不光是与前面议的事情无关,更是连用词都没有丝毫变化,着实让朝臣们很是不解。
“既然如此,臣以为朝廷还当尽快与越王殿下商讨湖广藩王返回就封之地的事情。”
马吉翔此言既出,朝臣们当即就明白了这份用心。用藩王返回就封之地来与陈文博弈,迫使其做出让步。而马吉翔单单指出的湖广一省,没有提及陈文上疏被孙可望留中过得江西,其用意更是深远。
有明一朝,在湖广一省先后分封了楚王、辽王、岷王、襄王、荆王、吉王、荣王和永历出身的桂王一系,足足有八家藩王之多。而且,这还是没有去计算诸如谷王、湘王、潭王、郢王之类的那些明亡之前就已经除爵的藩王的情况下。
除了桂藩的永历已经继承了帝位,再抛开那些不知所踪的,如今楚藩的楚世孙朱盛治、东安王朱盛蒗、江夏王朱蕴铗,辽藩的宁靖王朱术桂、巴东王朱尊江、松滋王朱俨镏、光泽王朱俨铁,岷藩的岷王朱雍蕴,以及吉藩的吉王朱慈和谷城王朱由?都还尚在人世,不是在昆明,就是在郑成功那里,东安王更是在夔东明军的益国公郝永忠的军中,此时此刻就在湖广西北部的房县。
如此之多的藩王,让他们重回封地,以着陈文在江西的所作所为,江浙明军的收益就要大幅度下降。
对此,不需要去思考,也知道陈文是绝不会同意开这个口子的。但是不同于此前陈文上疏,现在是朝廷出招,陈文就算是不满,作为臣子也是只有接招的份。
小朝廷与大藩镇之间的博弈,已经不可能不付出些什么代价了,但是如果能换来些实质上或是名义上的东西,对于恢复朝廷权威也是大有益处的。由此,但凡是陈文被迫对朝廷做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妥协,也将会是朝廷的胜利。
马吉翔此言一出,当即就得到了众朝臣的肯定,就连永历也在思虑了片刻后也是频频点头,对此人的印象也是稍有些转好人品不论,起码是个能做事、会做事的朝臣,如今也是正需要这等臣子。
计策有了初步的意向,便以着最快的速度开始筹划,尤其是东安王那边,更是要早早的通知到,最好把夔东明军也拉下水,把事情彻底闹大了才好。
不过,事有先后,申斥陈文擅杀土司和尽快处死孙可望,这两件事情才是首要解决的,有了这些,后面的事情才好去做。
圣旨向平夷卫和贵阳发出,李定国以及那些负责审理的官员得令后便立刻改变了策略,专攻孙可望,好尽快的处死孙可望,请陈文离开贵州。而申斥到了贵阳,陈文则直接扔在一边,连辩解也没有一句,继续去折腾关于掏空贵州的工作。
然而,由于江浙明军有代表监督孙可望一案的审理,陈文也很快就得到了永历朝廷改变策略的消息。
这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就只是打算拖延些时间而已,现在时间拖延了,只是比预计的少上一些,那么另外的一些事情就可以提前进行起来了。
“鄂国公,就此一别,一路平安。”
“末将谢过越王殿下相送之恩,此生此世,绝不敢再与越王殿下为敌。”
“鄂国公言重了。”
掏空贵州,这是一个大工程,收到了孙可望一案的消息,陈文很快就将抓获的那数万俘虏按照级别大小分给了包括马进忠、马惟兴在内的一系列被俘武将,并且在慷孙可望之慨发给了他们一批武器和辎重之后,也先后送他们离开了贵阳这个是非之地。
这些军队,按照陈文的指示会前往遵义军民府以及赤水卫、毕节卫一带,这样他们既可以避免与江浙明军接壤,又可以确保不至成为李定国整理贵州时的发难对象。没办法,他们原本是孙可望的部将,此前还一度跟着孙可望内犯,历史上他们还有倒戈一击的机会,可是现在反倒是不光与孙可望有关,还与陈文过从甚密,对永历朝廷的危险系数直线攀升,也不得不先去寻条安身的退路。
这些军队退往贵州与四川的交界之处,于贵州是触之不及,于四川那个大半个省都是无人区的地头,也是实实在在的土皇帝。至于这两地临近的土司,尤其是水西安家,陈文可没兴趣去管他们死与不死的。
送走了这些俘虏,包袱大幅度减轻,也有了更多的人力物力去投入到掏空贵州的工作之中。于马进忠的送行结束,陈文回返到行辕,继续去处理文件。湖广南部那边的清丈田亩,孙可望此前就已经做完了,陈文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需要的只是复查而已,倒是北部与夔东明军接壤的地区,颇有些龌龊是需要他回去处理的。
“再等等,孙可望快死了,等这厮被处死了,我也该回湖广了。”
看了许久文件,陈文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当即便舒服了许多。疲惫如斯,此时倒是想找人按摩几下,但是第一个想到的周岳颖现在还在南京的越王府里养胎,据说最近特别喜欢吃酸的,看过的郎中都说生男的可能性很大。
想到这里,陈文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渐渐的沉浸在了幸福之中。可也就在这时,一个管家打扮的家伙被亲兵领了进来,替他的家主给陈文送上一封书信。
“看来,朝廷对我是有些不耐烦了啊。”
第五十七章 布局(下)
永历十一年九月,经过了半年的时间,曾经赫一时的权臣孙可望被陈文彻底击败,其人也在经过了三法司会审过后,被永历朝廷凌迟处死于云南平夷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个历史上的狗汉奸,造成了南明中后期失败的罪魁祸首死在了被他坑得无话可说的永历朝廷的刀下,也算是天道好还。
处死了孙可望,陈文的齐王封号也得到了落实,甚至不光是陈文,陈文麾下的那五个国公也都得到了郡王的爵位,麾下众将更是成批次的进行了一轮集体晋爵,以嘉勉他们在陈文麾下为大明王朝立下的赫赫战功。
协议进行到了这个阶段,陈文的大军也如约开始分批次的向湖广方向撤退,就是那份申斥在被陈文无视之后,也迅速被永历朝廷所遗忘,大家都当做是没有发生过一般。而紧接着永历朝廷发来的藩王回返湖广就藩的旨意,陈文也备了一份“厚礼”过去,相信朝廷能够回心转意的。
经过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江浙明军的动员力开动,从贵州迁走了不下三十万军户男女,更有不少临近湖广的军户等不急组织,自行向湖广迁徙,以摆脱军屯农奴的身份。
如此之多的军户,贵阳库房的军服早已不够用了,陈文干脆将库房里的布匹直接拿出来,雇佣贵阳的裁缝和女子来做衣服,这三个多月里贵阳的每一个裁缝和平民女子都赚得满盆满钵,就是民间的布匹、衣料价格彻底乱成了一团,想要恢复只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随着孙可望的处死,江浙明军如约退出贵州,只是现在留给永历朝廷的这个贵州,与他们此前所见的却已是今非昔比了。而陈文在接受了改封齐王之后便以着最快的速度返回湖广,没有留下来与李定国来个依依惜别。别的不提,反正他是没有这脸再见这位性格豪爽的英雄了。
撤军工作交给了吴登科负责,陈文在返回辰州府之后,便一路坐船,沿着沅水进入洞庭湖,而后进入长江水道,直奔着湖广一省的首府武昌而去。
十月初,陈文抵达武汉,返回的路上便接到了周岳颖生下了一个男婴的消息。这是陈文的长子,也是齐王府的世子。而世子的诞生,对于整个江浙明军集团也是一个极大的鼓舞,因为陈文的事业有了继承人,他们的百代富贵才会拥有实现的可能。
接受了恭贺,陈文也很快便迎来了川鄂督师文安之以及夔东众将,他们都是陈文此前邀请前来共商北伐大计的,不过在局势没有彻底稳定下来之前,他们也没有就范的打算。但是随着孙可望被陈文“逼死”,江浙明军如约开始退出贵州,严密观望态势的他们也不得不前往武昌来与陈文探讨一下新晋的浦江郡王楼继业最近在郧阳、襄阳等地与他们产生的那些不愉快。
“文督师,诸君,这一路上可还好走?”
前西南幕府在武昌的行辕里,陈文见到了川鄂督师文安之,夔东众将也是有的亲自前来,有的派了代表,这十来家藩镇也是一个不落的都到齐了。
“一路上有齐王殿下的大军护卫左右,自然是没有什么人敢动我等分毫了。”
文安之面露不悦,这口气听在陈文耳中更是如此。对此,他也是打了个哈哈就过去,并没有在意这份预料之中的态度。
文安之其人,湖广夷陵人士,天启朝的庶吉士,崇祯朝时为阁臣薛国观弹劾,罢官回乡。崇祯朝最后的时日,以及弘光潮和隆武朝,俱曾招其入朝为官,皆未能成。结果到了永历四年,也就是陈文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年,文安之入永历朝,当时的首辅次辅闻文安之入朝,皆自请降级,请文安之出任内阁首辅。到了永历五年,局势愈加不利,朝廷在孙可望与满清的双重压力下日渐式微,文安之才前往奉节出任川鄂督师,为朝廷引夔东众将为外援。
历史上,夔东明军此后几年的军事行动,尤其是那些联合作战的军事行动都是文安之联络、策划的,包括吴三桂南下云贵时对重庆的牵制作战。这位督师在夔东明军中颇有威望,夔东众将互有矛盾,但是有此人在也总能并力合作,直到三谭内讧,重庆之战失败,文安之郁郁而终,夔东明军才彻底变成了一盘散沙,无法再作为战略级单位存在。
看着这位六十八岁高龄出山,至今已是七十六岁高龄却依旧战斗在抗清前线的老人,记得他刚刚恢复江西时还派人到奉节向文安之问好,如今见面了却已是这般。陈文深知,由于永历朝廷的缘故,文安之此番前来就是来给他捣乱的,但是面对这么一位老人,他却也生不出任何为难其人的打算。
“本王记得,文督师是湖广夷陵人,如今湖广已为王师光复,可否想过回乡祭祀祖先,在夷陵休息些时日?”
“有劳齐王殿下费心了,只是这天下未靖,老夫怎敢有分毫懈怠?”
“文督师以古稀之龄尚且心忧这汉家天下,实在愧煞了多少委身事虏的不肖之徒。若天下皆如督师这般,鞑子又如何能在中国站稳脚跟这许多年。”
“老夫督师数载未能恢复寸地,实当不得齐王殿下这等少年英雄的赞许。”
陈文与文安之一问一答,在座的江浙明军和夔东明军的众将无不正襟危坐,听着当下南明最强的藩王和曾做过内阁首辅、文臣之首的老督师之间的明枪暗箭。
良久之后,寒暄也告一段落,作为主人,陈文便向文安之和夔东众将说明此番相请的意图所在。
“众所周知,我江浙王师于前年两败虏八旗劲旅、去岁在广州诛杀了伪投朝廷的尚可喜、耿继茂二贼,到了今年更是先后自虏西南经略范文程和叛臣孙可望手中恢复湖广南北,如今已是全盛之势,正待举兵北伐,恢复汉家江山。今日请诸君到此,便是商讨湖广北部的防务划分以及北伐时的配合问题。”
陈文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段,江浙明军众将无不是面露得色,这是他们付出了血汗才获得的辉煌,此间在外人面前自是分外自得。不过,在场的夔东众将,却是一阵阵的挤眉弄眼,陈文不看也知道他们是在以眼神交流,防止在江浙明军面前显得过于势弱。
“齐王殿下,江浙王师屡破鞑虏,今年更是千里勤王,天下忠义之士无不赞许。只是老夫不知,尚耿二藩此前已经接受了朝廷的爵位,何来伪投一说。”
文安之问来,其提醒夔东众将的意图不问自明。对此陈文也是微微一笑,继而对文安之,对夔东众将说道:“说来惭愧,尚、耿二贼,其反正乃是本王收复南赣时一手促成的。初起,本王对这二人也没太放在心上,只知与延平藩协力收复南京。岂料,南京光复,耿继茂暗自勾结福建残虏刘清泰之事为本王获悉,后来尚可喜更是在晋王救驾安龙之际,囚禁督师、总督,私相攻伐于两广众将,本王不得不率军南下,清除掉这些鞑子余孽。”
说到这里,陈文见文安之又要开口,赶在这位老先生之前便率先说道:“证据方面,本王当时已然连同着奏疏送交到了朝廷那里,此前攻陷贵阳,在秦王府里翻到了奏疏,才知道当时的误会乃是孙可望隔绝内外造成的,本王已向朝廷澄清。今日会议结束,本王便让人抄录几份,送到驿馆,请文督师和诸君看看这二贼的所作所为。”
陈文把话说得圆满,文安之也不得不闭口不言,奏疏是陈文发往贵阳的,贵阳是陈文攻陷的,现在孙可望死了,这桩公案早已是死无对证,由着陈文怎么说,他便是再多辩解也是无用,况且他本身也不相信那两个汉奸是会真心投效朝廷的,光是尚可喜的所作所为就是个再好不过的例子。
这个问题解释完毕,陈文继续他刚刚的议题,与文安之和夔东众将说道:“湖广光复,本是好事,然则本王听闻郧阳、襄阳一带闹得有些不太和睦,今番也为了解决此事才延请诸君前来功赏的。”
夔东众将,也称夔东十三家,乃是驻扎于川东、鄂西的那些受南明王朝节制的反清武装的统称。
十三家一说,并非实际数字,主要是来自于大顺军残部的临国公李来亨、皖国公刘体纯、靖国公袁宗第、益国公郝永忠、兴平侯党守素、桐城侯马腾云和宜都侯塔天宝以及旧明军的涪侯谭文、仁寿侯谭诣、新津侯谭弘,也有曾为明军,一度降闯、降清,最后又在陕西举兵反清的岐侯贺珍和曾为流寇,后来降明的南漳伯王光兴等人。
这夔东十三家来源复杂,别说是前明军和前闯军之间的矛盾了,势力最大的大顺军各部之中也是矛盾重重,文安之能够节制诸军,其能力、威望也都是一时之选,唯独可惜了夔东明军始终没有足以实现实力攀升的根据地,众将之间也是互不信任,只能局限于川东、鄂西的山区。
众将分驻各地,其中如王光兴驻扎于施州卫、郝永忠驻扎于郧阳府南部的房县羊角寨、李来亨驻扎于荆州府西北部的兴山县七连坪、党守素驻扎于荆州府西北部的巴东县、而塔天宝则驻扎于巴东县的平阳坝。
这些武装的驻扎地点和实际控制区全部都在湖广北部,牵扯到了两府一卫的地界,甚至包括襄阳府也在他们的兵锋之下。
此前陈文南下勤王,他们也曾想借着陈文摧垮满清在湖广北部的统治的契机,占据更多的地盘,结果各地绿营迅速改换了门庭,跟着楼继业从武昌、黄州带来的降卒将他们生生的堵在了原地,不得寸进。
对此,众将不可谓不是满怀着怨气,军队驻扎在四川的还好,毕竟不接壤,也没这个机会,但是湖广的这几家就不一样了,他们便宜没有占到不说,有些还损失了一些人员和物资,此番也是要抱着团来与陈文讨价还价一番的。
“齐王殿下说的好,湖广光复是好事,可咱们都是王师,凭什么不许咱们扩充实力,齐王殿下掩有东南数省,还不肯施舍咱们几个县的地盘吗,也太小气了吧。”
比之其他人,郝永忠满腹的怨气根本没有丝毫掩饰,甚至可以说此人根本就没有掩饰的习惯。
这位原名郝摇旗的益国公,在大顺军全盛时期,不过是右营制将军绵侯袁宗第的一个部将,而制将军则是大顺军制中仅次于权将军的第二等军阶,袁宗第本人更是负责湖广一带的方面大帅,比掌旗手出身的郝永忠不知高出去多少个档次。
后来,随着大顺军先后崩溃于一片石和陕西,李自成又死在了九宫山,群龙无首的众将转而投向何腾蛟,接受明廷的招安来继续对抗清军。
然而,袁宗第在兵败之后,军队损失过大,反倒是像刘体纯、郝永忠和王进才等中级将领不光是没有受到损失,反倒是军势更胜当年。其中郝永忠和王进才更是被何腾蛟看中,用以排挤其他大顺军余部。
郝永忠这个人是个直肠子,脑子里也不像是其他大顺军高级将领那般还有些弯弯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当年被何腾蛟利用,背刺陈友龙,坏了湖广的战局,此番与江浙明军之间的冲突也是最为剧烈的。
陈文知道,郝永忠这次从竹山县出兵攻打郧阳府城,那里的守军改换了江浙明军的旗号,结果郝永忠不信,就帅军攻城,最后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损失了一部分军队和大量物资,最是个麻烦的角色。
眼见着郝永忠这一脸的不忿,陈文却是笑而作答道:“益国公此言差矣,施舍是对于乞丐的用词,诸君都是领兵多年的宿将,要说从军的年头比起我陈文是只多不少,接受皇明的爵位更是要早上好几年。当年诸君封侯赐爵的时候我陈文还是一介白身,何必如此自轻呢。”
陈文三言两语就将郝永忠堵了回去,随即便是一挥手,亲兵便拿来了一份四川地图,铺在了大厅的地面上。
“本王今天要说的正是我江浙王师对诸君的物质支援,粮食、农具、耕牛、种子、银钱,无所不有,我江浙王师更是会在诸君的驻地建立货栈,共同经营获利。但是,分与诸君的土地却并不在湖广,而是在四川。”
说到这里,陈文向地上的四川地图方向伸出了双臂,宛若拥抱状:“四川一省,天府之国,沃野千里,如今又是无主之地,诸君就算是一人占下一个府的地盘也是足够的分配,何必苦苦局限于川东、鄂西的这些山区之中,难道这些山区就真的比平原地区更好发展,更为富庶吗?”
第五十八章 织网(上)
陈文带有煽动性的话语和动作一出,夔东众将无不动容,唯有文安之的脸色登时便是一片惨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四川向来是个大省,面积一向不小,富庶上更是天下闻名的天府之国,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绝非是川东、鄂西的山区所能够与之比拟的。
尤其是现在,清军自重庆撤军,整个四川也就只有保宁还有些清军保持着守势,除了他们占据的夔东地区以外,也只有成都府城里还有一万四川明军驻守,不过也仅仅是局限于府城之中,其他地区便是实力强大的大西军也最多是偶尔在川南的四川行都司一带盘桓,其他的地区尽皆是陈文口中的那等无主之地。
此时此刻,陈文将四川抛出,支援物资、建立货栈,摆明了是要夔东众将去开发四川,不再继续与他在湖广地区做纠缠。除此之外,只怕还有一些其他的意图存在,一些让文安之更加难以接受的意图存在。
“齐王殿下所言非虚,四川比之夔东、鄂西确是更易于发展。”文安之肯定了陈文所言,继而向众将言道:“然则,四川战乱多年,绝大多数的府县现在连个人都没有。齐王殿下慷慨,又是给银钱粮食,又是给种子农具,但是没有人只怕这些东西再多也是枉然吧。”
文安之一语切中要害,虽说乱世人不如太平犬,但是人才是世上最为重要的资源,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农业社会,耕地需要的人力甚大,便是其他行当也少不了人力的投入,陈文此前在贵州做的事情,文安之已然从永历朝廷那里得到了消息,此番也正好借此发难。
眼见着众的视线从地图上重新转到了他的身上,迎着这份不信任,陈文笑着对在场的众人说道:“文督师不愧是朝廷任命的川鄂督师,对四川现今的状况确实称得上是了如指掌。”
“不过,四川的人,真的都彻底杀光了吗,以着本王当年在浙东山区的经验,躲进山林的怕是也有一些吧。就算是这些人不好找寻,诸君控制区的百姓迁到各地,每人分授十倍百倍的田亩也是绰绰有余的,还会有多少不愿意的。更何况,除了四川本地,也不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招揽到百姓屯田。”
“还请齐王殿下屈尊,我等愿闻其详。”
陈文记得,眼前这个说话客气的武将便是靖国公袁宗第的一个亲信部将,好像是姓周,倒是与他的正妻同姓,此番乃是代表袁宗第来此的。
眼见着众人再度投之于期寄,陈文指着地图便对在场的众人说道:“四川人口锐减没错,但却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如此吧。比如鞑子的占领区,比如朵甘都司,比如那些对待土民极其恶劣,为仁者所不能忍的土司,哪里没有人嘛。这世上,只要肯动脑子,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不是吗?”
陈文的思维方向打破了四川盆地的框框,将视线投注于其他方向。满清在保宁的占领区,乃至是陕西;四川西部的朵甘都司不光没有经历什么战乱,而且还有不少川民逃到了那里;至于土司,那就更是些不值一提的对手了,尤其是王光兴控制的施州卫,鄂西土司很有不少,陈文摆明了是不喜欢这些不在江浙明军体制内的土皇帝,借他们的刀收割一轮只怕也是更为合乎他心思的事情。
“此事万万不可!”
听到陈文的话,文安之在愣了一下子之后,连忙出言喝止:“齐王殿下,四川周边的土司基本上都是效忠大明的,岂可自相攻伐,你这分明是引人为恶。若不将此话收回,老夫自当上疏弹劾此挑唆内衅之举!”
文安之怒不可遏,戟指于前,众将无不出言劝解,唯恐把这位老督师气了个好歹的。陈文也知道这话是有些过了,立刻向文安之致歉,不过在其面色稍稍缓解些许,陈文便解释起了另外的两条出路。
“诸君,鞑子就在保宁,不过现在摆明了是战略收缩,否则也不会放弃重庆府的战略要地。就算不提那里,据本王所知,朵甘都司现在也不再是效忠咱们大明的了,几年前漠西蒙古的和硕特部被准格尔部逼迫南下,迅速的攻取了朵甘都司和乌斯藏都司。”
“诸君,一群欺软怕硬的骚鞑子而已,更何况川西以西的大雪山,有多少川民畏于战乱而被迫迁徙,也是时候迎这些汉家百姓回家了。可是如果我们现在不做出行动的话,任由鞑子占据朵甘和乌斯藏,长此以往,和硕特部的骚鞑子势必将裹挟乌斯藏和朵甘的羌人东进,只怕是四川这等自古以来就是汉家故土的地方就要沦落夷狄之手了啊。”
历史上,东进并没有发生,和硕特内乱频仍,准格尔则在新疆、中亚各处大杀四方,到了几十年后更是穿过草原去与满清争夺天下,对四川却没有造成什么威胁。不过,这却并不妨碍陈文将重新开发四川提升到夷夏之防的新高度上面。
四川的民生恢复,满清的办法是强迁湖广百姓去填四川,这等手法前后来了两次,一次是解决了西南明军之后,另一次则是康熙平了三藩之乱过后。然而,湖广填四川的背景是四川人口严重不足,甚至到了“县无完村、村无完户、户无完人、人无完妇”的地步,由此才会出现湖广那等战乱持续十多年的省份还要迁移百姓去填四川的政策。
造成这等惨状的,如果说第一次的人口锐减,这里面不光是满清的手笔,还有大西军镇压地主武装和四川明军内讧的事情,那第二次这般,就全然是满清做下的孽了。
陈文鼓励夔东众将去恢复四川,除了排除他们对湖广的威胁以外,更重要的还是建立经济殖民地,并且增强李定国、刘文秀以外的明军的实力,以形成牵制的最终目的。
北伐在即,陈文不希望背后受到任何干扰,但也更不希望将他心中的那些英雄们尽数杀死。
血,他这辈子已经沾得太多了,双手已经彻底洗不干净了,可这其中却几乎都是汉奸、蛮夷的血,英雄的血他是一滴也不愿意去沾的。
既然如此,唯有在北伐期间捆住那些可能会对他造成威胁的英雄们的手脚,鼓励郑成功进攻台湾如此,支持夔东众将恢复四川亦是如此,甚至是掏空贵州,诛杀孙可望以及释放马进忠等被俘秦藩军队更是如此。
文安之显然是看出了陈文的意图,所以才会横加阻拦。然则在夔东这样的穷地方待久了,这些控制区不过只有一两个县,还都是山区的武将们来说,四川的盆地对他们的诱惑已经不是三言两语所能够化解掉的了,更何况还有江浙的补贴存在。
更何况,如果说此前还有重庆的清军堵住了他们向川西迁移的道路,还有更近且人口更多的湖广作为首选的话,现在留给他们的就只剩下四川的无主之地了。
“齐王殿下说支援我等物资,可是真的?咱们夔东各部,也是有十几支大军的,所需物资可不在少数。”
“岐侯言之有理,齐王殿下可不好诓骗我等。”
贺珍与郝永忠一唱一和,众将也将殷切的目光投诸到陈文的身上。夔东众将的面色变化无不呈现在文安之的眼里,心中的悲愤愈加深重。明王朝享国已近三百年,如今好容易是将建奴赶出了长江以南,只待大军北伐便可实现中兴伟业。
然而,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却全无半点中兴气象可言,就算比之南宋也是大有不如起码南宋王朝控制着地方行政,中兴众将在后勤上皆受朝廷制约,如今的南方是陈文一家独大,其他藩镇也是各怀心思。就在这一刻,文安之突然感到了一股疲惫袭来,似要压垮他的身躯。
“齐王殿下占据东南数省之地,能够调用的财货不在少数。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一个湖广便足够养活诸君了。”
文安之冰冷的语气,当即就在这些夔东武将的头顶浇了一盆凉水。这位老督师说的是事实,但是那语气却绝非是向着陈文,而是分明的告诉他们,等陈文在湖广站稳了脚跟,大军西进,四川建设得再好只怕也将会是陈文的盘中餐而已,他们费尽心力到最后或许什么也得不到。
眼见着这一切的发生,陈文也是心头苦笑,继而装作是没有听出文安之的言下之意,继续与众将说明:“文督师所言甚是,本王能够调动的物资足够支援诸君。”
“不过,支援多寡,还是要再行商议的,毕竟我江浙王师如今正在淮南与鞑子对峙,如今收复了湖广一省,河南和陕西的鞑子也是触手可及的,大军粮饷、军队扩建,很多方面都是需要大量物资支持的,所以诸君同意了本王的计划,物资数量也不会是无穷无尽,本王总还是根据各位的实际情况进行斟酌才能确定下来。”
陈文口口声声的商议,又极力强调他的压力,直接将文安之暗示的那般击碎现在陈文的势头是不错,但是距离彻底消灭满清,于他们而言也是要有几年的时间。说到底,陈文崛起得太快了,底蕴上与上一个成功驱除鞑虏的明太祖朱元璋的那等高筑墙、广积粮相比,还是要差上许多的。
然而,陈文实力之强已是公认的事实。此番支持他们开发四川,陈文也再度声明了他的主导权,各家是吃肉还是喝汤,全得听陈文的安排。这一下子,就连文安之这位川鄂督师也直接被架空了起来。
夔东众将并非铁板一块,各部之间矛盾重重,就算是自身有些犹豫,眼看着对手有机会扩充实力,也势必会将那些造成犹豫的因素忽略掉。
对夔东众将的影响力之争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阶段,文安之很是无奈,这一次众将也要与陈文讨个说法,他知道陈文不是好相与的,对此已经有了预料,所以不得不来,结果谁知道陈文会有如此的手段。这等以本伤人的手法,莫说是他没办法与陈文争锋,就算是永历朝廷,乃至是满清也未必能干得过陈文啊。
然而,到了这个阶段,文安之也不得不亮出最后的杀手锏来,哪怕是此招一出,他同样是无法避免权柄遭到架空的命运,也要做此殊死一搏。
“齐王殿下莫要急着商讨哪些事情,老夫倒是接到了朝廷的旨意,恭送东安王回返封地,还是先把朝廷的旨意执行了,再讨论尔等的那些事情吧。”
文安之在夔东军中威信卓著,众将听到此言也是一个个面有愧色,但是陈文既然提出来了,又有谁不愿意借此机会得到实力上的本质提升,甚至就算是不想着自己能如何如何,那些平日里或是往日里有矛盾的家伙如果抱上了陈文的大腿,对他们来说也是会造成极大的不安的。
可是,当文安之提到那份圣旨,众将却无不是眼前一亮,尤其是郝永忠,那东安王如今正在他的军**奉着,此时此刻就差点儿当着陈文的面儿称赞文安之为众将着想了。
突然多了张讨价还价的底牌,众将无不是将目光投诸到陈文的面上,试图从中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别样神色。然则,此时此刻的陈文却依旧是那副稳操胜券的模样,没有分毫动摇的迹象。
“文督师所言之事,本王已经上疏朝廷了,相信天子很快就下达收回成命的圣旨。”
说到这里,陈文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水,随即微笑着说道:“诸君若是不相信本王的理由足以说服朝廷,那么此刻本王便可以派人领着诸君去看看,相信诸君看过之后,便会明白清楚本王为什么会有如此的信心。”
陈文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文安之恨不能理解,因为这份圣旨是一份密旨,天使也曾转达了天子的意思,是准备与直接下达给陈文的那份圣旨在同一时间一起发难的,为的就是设法恢复些朝廷的权威,从陈文手里换取一些实际利益。至于什么回返封地,根本不做成功之想,因为陈文是绝对不会放开这个口子的。
“好,好,好,齐王殿下既然这么说了,老夫就带个头,亲自去看看齐王殿下到底是准备用什么说服朝廷的!”
说罢,文安之长身而起,随着亲兵向行辕的侧殿走去。七十六岁高龄的老人昂首而行,在这夕阳下仿佛是走向刑场的革命烈士一般。
第五十九章 织网(下)
侧殿之中,没有摔杯为号的武士,有的只是一份份卷宗整齐的摆放在侧殿两侧的案子上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在上首的地方,那是一张桌子和一张太师椅,桌子上七份奏疏的副本一字排开,文安之进入大殿后,当即便被那张桌子吸引到了注意力。只是当他拿起了其中的一份,细细的看过之后,整个人当即便愣在了当场,另外六份连看也没看便颓然的坐倒在了太师椅上。
文安之如此,众将也是立刻就凑到了近前,纷纷翻看起了那几份奏疏的副本,尤其是那几个还认识些字的,更是当即便是一片的脸色惨白。
侧殿之中,从翻看纸张的声音,到讲解的窃窃私语,再到此消彼长的争论甚至是怒喝,最后只落得是一片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的寂静。
直到良久之后,涪侯谭文看了看谭诣和谭弘,又看了看那几个被他们在平日里斥之为贼寇的前大顺军,咽了口唾沫,几次张口又几次闭上了嘴巴,直到片刻之后,咬了牙才凑到文安之身前,低声说道:“督师,末将等接受齐王殿下的援助,也是在为朝廷增强些日后用得上的武力。”
谭文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文安之叹了口气,仿佛浑身上下的气力已经被那份奏疏副本吸光,说出的话语也变得有气无力了起来。
“你们想怎样便去怎样吧,老夫没什么好说的了,去吧,让老夫在此休息一会儿,安静一会儿。”
恍惚间,当初那个六十多岁高龄,从广西千里迢迢,不辞劳苦的赶到夔东的山区里督师,走遍了每一个武将的驻地,每每谈到忠君爱国、每每谈到夷夏之防便有着哪怕后生小辈也无法期寄的活力的川鄂督师,在这一瞬间仿佛是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老朽,活力消失殆尽。
眼见于此,众将之中还有想要劝上两句的,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就好像此时此刻无论是说些什么都将是苍白而无力的,连他们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说是眼前的这位老人了。
片刻之后,踏入殿中的众将行礼过后,纷纷退出了侧殿。侧殿的大门悄然关闭,老人依旧是颓然的坐在那里,脚步声从侧殿的内间缓缓而来,每一步都是如此的坚定,但老人却依然颓废如斯。
“十几年前,我做过一个梦,梦里面有一位老人,年轻时曾为权臣构陷,后来鞑子入关了,老人不惜在花甲之龄重新出山。数年间,老人由内阁首辅到边镇督师,麾下大多是些曾经祸乱天下且桀骜不驯的贼寇,但是凭借着过人的威望和能力,很快便能够驱使这些互有矛盾的贼寇为朝廷所用,竭尽全力的与鞑子厮杀。”
“然则,殚精竭虑却敌不过大势所趋。朝中权臣作乱被平息,但是其结果却依旧将朝廷推到了毁灭的边缘。当是时,朝中有盖世的名将,但是鞑子不光有数倍、数十倍的大军,更有降了鞑子的权臣写来的一封封劝降书,使得朝廷在仅存的那两个省的文官、武将们纷纷弃甲归降。”
“老人没有放弃,当虏师大军自汉中南下,越过四川直薄昆明之际,老人靠着他的威信说服了麾下的藩镇们并力向西,进攻虏师南下的后勤转运节点,也就是重庆府。”
“军无粮则散,第一次,老人成功了,重庆遭到围攻,虏师不得不回师为重庆解围。朝廷利用这段时间也尽可能的缓了口气,重新调动军队以迎虏师。但是牵制终究是牵制,解围过后,加固了几个月的城防,虏师便再度南下,而老人也只得再度去说服众将,出兵进攻重庆。”
“然而,到了第二次,作为先锋的贼寇与先后抵达重庆城下的两支官军内讧,想要降了鞑子的官军武将暗算了另一个不肯附逆的官军武将,继而与城内的鞑子联手,杀败了听从老人命令而来的贼寇。第二次重庆之战因内讧而惨败,虏师没了后顾之忧,很快就杀进了云南。”
“接下来的岁月里,盖世名将竭尽全力但却未能力挽狂澜,几年后死于荒缴时依旧在告诉他的儿子要宁死勿降,而就在那时,天子也被鞑子主帅用弓弦生生勒死了一个在后世被称之为逼死坡的地方。老人闻讯,几天几夜不眠不食,最终郁郁而终。而在那个故事里,唯独缺了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我很佩服这位老人,佩服他的高洁志向和为此不屈不挠的努力,但是如果这位老人能够去江浙大地上看看,想必也一定能够理解我。那里的百姓有着更好的生活,有着哪怕是国朝初年也未曾有过的美好。而我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修改了太多已然腐朽的祖制,坏了太多人原本蛀虫一般的幸福生活,我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可言了,因为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对不起,我将会毁了您的梦想。而我唯一能够保证的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做出太过激烈的处断。”
侧殿之中,脚步声转而向着大殿的大门而去。老人缓缓的抬起了头,遥望着那一如脚步般坚定的背影远去。当侧殿的大门被一把推开,夕阳打在那人身上,更是如同山峦一般伟岸。
………………
第二天一早,陈文在武昌的城门楼上目送着川鄂督师文安之登上了返回奉节的行船。目送走了最大的阻碍,陈文也开始了与夔东众将的会商之中,而据他所知,那几个代表主帅前来的武将也早在昨天就派人返回驻地,一定要让主帅赶来与陈文一会,才好免于在接下来的商讨中吃亏。
接下来的日子里,主帅没到的在拖时间,主帅已经在武昌的则等不急,陈文出于公平的考虑,等到他们到齐后正式会商。所幸,在此之前大体上已经有了一个基本意向,很多事情仅仅是根据情况尽行调整而已。
会商在一个月后彻底结束,冬月初,陈文与夔东众将商定,由江浙明军分三批向夔东各部支援物资,主要是以粮食、银钱、种子、农具及农用牲畜和禽类为主,以便于他们能够尽快开始恢复四川民生。
经过会商,整个四川省被瓜分殆尽,除了在清军手里的保宁和已经被陈文分给了马进忠的遵义,其他的府县都在划分的范围之中。
按照会商结果,原驻扎于大昌县的袁宗第接手贺珍的原住地,并兼有其在大昌县的驻地,把守长江上游的节点;大宁县交给袁宗第,贺珍则接手万县三谭的地盘,包括万县、梁山和重庆府的忠州他做过明军,也做过大顺军,接受三谭的地盘也不会造成太大的矛盾。
这两部大致瓜分了夔州府,而两者之间的夔州府城,也就是奉节则依旧作为督师行在,云阳等地也继续为督师直领。
原驻扎于重庆府巴县陈家坡的刘体纯和马腾云两部就近安置在重庆府城,此前清军撤离,将此间的百姓尽数带走,城里更是点了一把大火,他们才没有改换驻地,如今要接受江浙明军的物资援助,便迁驻地于重庆府城,把住那里的水陆要冲。
至于两部具体如何划分,陈文不做太多干涉,但他们的控制区当限制于重庆府的西部地区,以防侵扰到其他人的辖区。而重庆府的中部,包括酆都、涪州、武隆和长寿四地则给党守素和塔天宝两部负责。
陈文对四川的划分是沿着长江航道进行的,过了重庆府,再上游便是泸州府和叙州府。这两地都是单独一府的地盘,由郝摇旗和继承了李过和高一功麾下大顺军嫡系的李来亨负责管辖。
这两个家伙,一个是直肠子外加没脑子的莽夫,另一个则太过年轻,威望仅限于自身军中,只是继承了李、高二人的军队而没能继承二人的威望,放在那两地其实并不适合。但是其他地方也不好划分了,至少他们是不打算离着清军和云南太近的,暂时就只能分在那里了。
四川中部和东部总体上是大顺军余部各部的地盘,四川西部的成都依旧由总兵刘耀和副将杨有才负责管辖,不过他们也就仅限于府城一地而已。成都府北部分于谭文,成都府南部分于谭诣,再南面的嘉定州则由谭弘管辖。
这四支部队乃是清一色的四川明军,开会时三谭便凑在一起密议,最终决定了引刘杨二人为援,扼守川西。远是远了点,总好过陷在一群“贼寇”之中要安全吧。
剩下的唯有王光兴所部,此人驻地位于湖广北部的施州卫,北连奉节,南面和东面则皆是土司,陈文本打算也将其迁往四川的,谁知道此人似乎是对陈文的那个向土司要人口的计划比较感兴趣,表示愿意继续驻扎施州卫,陈文也只有暂时由着他了。
这样一来,夔东明军各部的占领区基本上都获得了扩大,其实按照陈文的打算是每人一个府,哪怕是大半个府的。然则他们都下意识的想要离清军和云南远一些,好在自家地头上慢慢发育,诸如潼川府、顺庆府以及南部的一系列府县就都只能继续保持无人区的状态,至少他们暂时还生不出什么**来。
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陈文计划是派出船队协助迁徙。总的来说都是在长江沿岸,水力比较便捷,但是将他们请到了四川,既可以统一湖广的事权,又可以多上一堆贸易对象,受益只会更大,陈文也就不在乎这份麻烦了。
商定完毕,众将也需要回返各自的驻地进行准备,盟约缔结,按道理是要刑白马为誓的,不过陈文却并没有打算去当众屠宰宝贵的战马,而是派人将范文程从武昌府的大牢里提了出来。
半年过去,范文程在大牢里吃的好,睡得着,被狱卒、牢子们养的白白胖胖的。陈文将此人提来,便笑着对夔东众将言道:“这位范经略,在鞑子那里有再世诸葛的美誉,今番本王恭送诸君入川,便以这个假孔明来盟誓的祭品。”
说到这里,陈文便想着押解范文程而来的亲兵大声喝道:“来人,将这个狗汉奸送上行刑台。今番,当以三千六百刀的厚礼来酬谢这厮为鞑子立下的汗马功勋!”
………………
陈文离开了贵州,转而在武昌开始了这对鄂西、川东的经营。陈文离开后,吴登科带着殿后的部队分批掩护有意愿前往湖广的军户撤离,而李定国则始终与其保持着距离,一步步完成了对贵州的接收工作。
贵州接手,双方的协议也算是达成,只是留给永历朝廷和李定国的这个贵州,却早已是今非昔比。
贵州各地的库房以及贵阳的秦王府被一扫而空,老鼠都已经开始成群结队的搬家了。只是留给他们搬迁的地方却少了很多,城里面还好,各处的军屯里却早已是寥寥无几,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卫所军官和监工以及他们的家人陈文要的只是作为劳动力的军户,孙可望原本的基层管理团队却是没有任何兴趣可言的。
军户成批次的流失,屯田势必将面临荒芜的境地,再加上仓储被掏空的窘境,李定国突然发现,他接手的这个省除了在地理上避免了云南直面江浙明军的威胁,暂时好像并没有得到任何实际性的好处。
如此这般,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就算是李定国接到的报告里,陈文也没有强制军户迁徙,仅仅是鼓动而已,便摧毁了孙可望的军屯体系,人心向背到了这个地步,也确实不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
财政上的问题需要解决,贵州恢复生产是需要时间的,可能还需要从云南对其进行大量的投入才行。可是贵州的麻烦事也不只有这么点儿,陈文还为他留下了另外的两个烂摊子,也足够他继续挠头的。
陈文在迁徙军户的同时,辣手解决了宁谷寨长官司,贵州各地的土司不敢对陈文施压,唯恐被这位蛮不讲理的南明第一强藩盯上,但是对李定国他们却是毫无顾忌。原因很简单,永历朝廷此前对陈文进行了申斥,有用没有两说着,起码立场是站在他们这边的。现在陈文走了,他们自然是要找李定国来讨个说法,赔偿一些他们的损失。
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永历朝廷获得了土司们的支持,自然也是要有所表达的。这个问题很是复杂,李定国起初还在琢磨怎么解决,没几天他就发现了以他的政治能力好像根本就解决不了,只得将这些土司推给了永历朝廷,让他们直接向朝廷反映。
土司的瓜噪固然让人厌烦,但是李定国需要面对的另一个问题却是更为严峻的。陈文此前俘虏了大量的秦藩武将和战兵,结果等李定国接手贵州,才发现这些人已经被陈文放走了,现在以马进忠和马惟兴为首,已经开始了在四川遵义军民府和赤水卫等地的盘踞,仅仅是遥遵着永历为主,对他这个晋王则俨然是一副既不听调,也不听宣的独立势力模样。
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很简单,陈文挑唆,不需要,仅仅是永历朝廷杀了孙可望这一条就足以让他们这些秦藩的大帅们为之惶恐。尤其是李定国之于孙可望,名为义弟,实为仇敌,就更是让他们无法安心了。
所幸的是,这些秦藩武将占据的基本上都是贵州和四川的交界地带,不影响贵州的总体局面。但是随着孙可望的死,刚刚收取了贵阳没多久,正在缓缓向东推进的李定国就收到了昆明那边王自奇和王尚礼二将率军洗劫昆明仓储,弃城而逃的消息。
昆明原本是刘文秀负责镇守,然则二将兵力更为雄厚,刘文秀也只是牵制而已。原本上永历朝廷的正统地位、刘文秀在大西军的威望配合少量军队便足以平衡二将的势力,岂料孙可望死讯传来,二将出于畏惧便转而选择了狗急跳墙,如今已然是带着大军逃离了昆明,向着广西那边流窜。
王尚礼和王自奇二将麾下各有五千战兵,都是秦藩留守云南的精锐,此去广西摆明了是要与已经在南宁府站稳脚跟的贺九义一起割据广西中、南部,在那里更可以背靠陈文在广西东部的地盘,以“挟齐自重”。
就这样,几个月下来,此前笼罩在永历朝廷头顶上的秦王府算是土崩瓦解了。但是这些余部却依旧割据在侧,云贵两省的仓储也不容乐观,经济问题将会成为永历朝廷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核心难题,这是完全可以预见到的。
二将逃出昆明,李定国便抛下了继续收复贵州东部的大军,带着本部精锐返回昆明,以防不测。而贵州的接收工作,包括贵阳在内的中部地区交给白文选负责,而更为靠近湖广的东部地区则交由兵力更为雄厚的冯双礼负责,至少暂时只能这样子了。
处死了孙可望,永历便从贡院搬进了昆明秦王府,李定国返回,为了振奋一番昆明的民气,也搞了一回大军入城的仪式。只是出兵平叛半载,最后却落到个如此的局面,到了皇宫,李定国当即便跪倒在了永历面前。
“臣,无能。”
第六十章 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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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定国返回昆明的几天前,恰逢王尚礼和王自奇在不久前叛出了昆明城,城门的盘查极其严格,街上也是多有巡逻的兵丁。官府如此,昆明的百姓们更是谨小慎微,毕竟前些日子那两位姓王的大帅洗劫了仓储,而后从小东门叛出了昆明城。
昆明一城,乃是明朝世镇此间的沐家的老祖宗沐英请了高人设计建成的。那位高人观长虫山地脉,认定此山乃是一条龙脉,须得灵兽克之、化之、辅之、变之,故此才将昆明城设计为一只灵龟,以此决定了城池布局和城墙、城门的走向。
灵龟大南门为首,北门为尾,东西两面的威和门、永清门、广远门和洪润门则分别是灵龟的四肢。当日王自奇和王尚礼二将自小东门叛出昆明,城内百姓便在私底下说是朝廷杀了秦王,是自断一尾,二将叛出昆明则是断了朝廷一足。如此,先前圣驾驾临昆明城,永历天子在百姓们面前所做的秀也被叛军洗劫仓储以及小东门民居、商铺时的混乱冲的荡然无存。
沙定洲之乱后,昆明已是太平了十年之久,就算是沙定洲之乱时对于昆明的破坏也是微乎其微。承平了几百年,藩镇当着天子的面儿叛出城池,昆明城里的老百姓显然还没有如唐末长安百姓那般的见怪不怪,心理素质上相差太多,这些流言蜚语也就是再所难免的了。
就在这官府紧张兮兮,百姓窃窃私语的当口,大队的骡马车子缓缓驶入昆明城,挂的却是齐王府的旗子。
齐王陈文,以前的册封是越王,据说是崛起于遥远的浙江的一位明军大帅,如今更是收复了南京的明廷第一强藩,比之以前的秦王孙可望都要强悍几分。
改封齐王的事情,很多老百姓都知道,永历朝廷也曾经大肆宣传过,既是为了彰显朝廷善待功臣的宽厚,与诛杀孙可望形成鲜明的对比,也是为了营造气氛,威吓昆明城里的王尚礼、王自奇二将以及云南、广西和四川等地的藩镇和土司。
浙江那么远,昆明的老百姓感官不甚深切。便是南京收复了,他们也就是在茶余饭后免不了对天子是否还都,什么时候还都有个探讨,仅此而已。后来说是秦王叛乱,晋王出兵平叛,结果齐王一出兵,秦王和齐王却先打了起来,结果秦王被俘后由朝廷论处,据说也是齐王的提议,甚至还有人说是齐王逼着晋王这么干的。具体如何,小老百姓也就不得而知了。
此番叛乱刚刚结束,齐王派了这么一支车队而来,昆明城里的老百姓在路旁旁观,与城门守卒相熟的更是打听一二,得到的答案基本上都是齐王派人向天子贡献方物。
齐王陈文,昆明的老百姓可是记得那是天下最大的藩镇,鞑子的满洲八旗都打不过的中兴名将。现在齐王派人送来了进贡的贡品,昆明城里的老百姓反倒是安下了心别的不说,至少看着齐王如此,其他藩镇也不太敢来昆明捣乱了不是。
昆明城里的老百姓心安了,永历看到这些贡品之后却是彻夜难眠,等到几天之后,李定国回师,这份惶恐和忧虑才算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来诉说一二。
“臣,无能。”
陈文在贵州制造的烂摊子不小,更是进一步的影响到了昆明,按照永历的估计,甚至等到王尚礼他们逃到广西,估计贺九义这个秦藩出身的武将也得化身独立势力,与王自奇、王尚礼结盟对抗朝廷。
按道理,这是要问责于负责的主帅也就是李定国的,然则实力对比如斯,李定国也是竭尽全力了的,尤其是永历实在不想苛责这位忠心耿耿的藩王,只得连忙起身,走了下来,双手将李定国扶了起来。
“爱卿,这不怪你,只是齐王他,哎,前门驱狼后门入虎啊。”
永历叹息过后,指着刚才让太监们抬到殿上的那些“贡品”,与李定国说道:“爱卿还是看看这些吧。”
李定国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对于永历指向的几堆箱子还有些纳闷,但是打开之后,却着实让李定国看得呆立在了当场。
箱子里面是一份又一份的卷宗,一如陈文给文安之和夔东众将们到那般。卷宗里写的不是别的,正是承平时湖广藩王们在封地作恶的受害者口供,其中更多有江浙明军集团派到湖广的官员们的调查结果。
永历所属的桂藩就是就封于湖广的,他们家从他父亲到他兄长再到他,总共就三个藩王不提,而且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就赶上了战乱,但是其他的藩王的所作所为,乃至是他老爹在承平时的作为,他或多或少也是有所耳闻的,当即就信了一半。
当然,若是说这里面没有作伪的,永历却是不信的,但是这里面有多少是作伪的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陈文赶在离开贵州的时候把这些送来,为的可不是告诉永历朝中有人与他安通款曲,而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江浙明军在湖广已经站稳脚跟了,藩王想要返回封地根本就是做梦,别想了。
“这位齐王殿下,他还是给朕留了些许薄面了的。”
永历苦笑着将那七份奏疏交给了李定国,上面分别是陈文以齐王之尊弹劾楚、辽、岷、襄、荆、吉、荣这七家藩王的不法事,要求永历根据不法事的多寡轻重进行惩罚,而那些卷宗就是弹劾的证据。
这里面,唯独没有的就是永历所属的桂藩,其实已经不光是留面子的问题了,这分明是陈文在告诉永历,再去招惹他,下次送来的就不是弹劾的奏疏了,而势必将会是请他退位的最后通牒!
“这个乱臣贼子,陛下,臣愿领大军出贵州,与这个逆贼决一死战!”
愤怒已极的李定国单膝拜倒在地,向永历请战,这虽说称不上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但也绝非是一时冲动。陈文现在的占领区面积,比起永历朝廷名义上的其他各藩镇加一起都要大,而且还多是江浙那样的富庶所在,若是说每过去一天朝廷的实力就能恢复一分的话,那么陈文的实力则就会强上十分、百分,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之上。
现在出兵,或许还有一战的可能,若是再过个一年半载,只怕是陈文用人海战术就能将永历朝廷推平了,他便是再有千般手段也施展不出来了。
李定国如此,永历也是由衷的叹息,陈文送来的不只有这些,另外的几个箱子里还有不少各地的特产,也算是进贡的方物。
杭绣、苏绣、徽墨、歙砚、景德镇御器坊的瓷器、福州的油纸伞、扬州的刺绣、新会的陈皮以及湖广的红瓷,若是与那些奏疏一起看来,分明是陈文在炫耀他的强大,劝永历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只是每每想到国事如斯,永历便垂泪太息,总觉得是对不起大明的列祖列宗。
“爱卿,算了,他现在还是遵奉着朕为天下共主,没有打出自立的旗号。咱们君臣相得,也并非没有机会的,现在出师无名,真的没有必要去做这等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陛下,臣,臣……”
李定国抬起头,看着流下了泪水的永历,一双虎目中也是涌出了热泪。君臣二人相对无言,良久之后,永历抑制住了泪水,才缓缓与李定国说明他关于陈文的一些想法。
“爱卿,朕这几天始终在想,他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却迟迟不肯与朝廷撕破脸。哪怕是这一次,他携着大败孙可望的声势,完全可以就此杀进云南,逼朕禅让于他,又何苦只是在贵州搜刮了一遍后就退回到湖广,依旧奉朕为主。”
永历的这个疑问,其实也是李定国此前就在想的,陈文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是一个忠臣的样子,起码跟他是不一样的。但是比之孙可望,陈文每年的贡品从未有拖延过的,李定国记得他刚刚到安龙接驾,永历赐宴时他就吃过用景德镇的瓷器盛放的金华火腿肉片炒制的菜肴,就算是到了今时今日这般田地,拿着奏疏和罪状来威胁天子,却也是和贡品一起运过来的,着实是让人有些不解。
“这些事情,朕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其实他还是缺了一些东西,所以才会继续如此。但也亏他沉得住气,否则就算是他逼着朕禅让了,也不过是个放大版的孙可望,天下藩镇和民间的仁人义士不会服气,其未来亦可见矣。”
说到此间,永历不由得点了点头,只是这动作是在为他摸到了陈文的脉搏而赞许,还是对陈文的远见和定力的欣赏,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话说道了这个份上,永历见李定国显然也是由此疑问,便直言不讳的向这个流寇反贼出身但如今却是他身边最为忠心耿耿的几个臣子之一的晋王殿下解释了起来。
“我皇明太祖高皇帝驱除鞑虏,恢复汉家天下,从而才掩有这大明江山两百余年。陈文如今面临的情况,比之高皇帝也没有逊色多少,天下也确确实实的即将被鞑子席卷,所以他一直以来在谋求的无非是一个驱逐鞑虏的盖世奇功,一个与高皇帝作对比的资格,仅此而已。”
“这几年下来,诛杀陈锦、洪承畴,便是范文程他不肯押送到昆明也摆明了是要亲手将其处死,更有两撅名王的壮举,比之爱卿都要更胜一筹。而随着南京的光复,他其实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北伐中原。只要将京师和直隶、山、陕、河南、山东以及辽东尽数收复了,届时威望一时无两,便是朕也要被他彻底压下去,那就再没有人能够阻止他改朝换代了。”
永历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作为臣子的李定国除了感激,更有着巨大的危机感和紧迫感。因为陈文现在的实力实在太过强大了,只要修整个一年半载,把领地上的事情抚平,便可以沿着朱元璋当年的旧路线发动北伐。
届时,凭着满清这个真夷只有几万丁的鞑子政权,只要是与当年的暴元,那个手握王保保那样的天下奇男子最后都只能仓皇北逃的结果去比比,满清的结局便是不问自知了。
“陛下,既然如此,那臣唯有尽快准备妥当,引大军北出四川,随后自陕西一路东进,赶在陈文之前收复京师。”
李定国一点就透,永历心中安慰,但却还是免不得要面对眼下的实际情况:“爱卿,王尚礼和王自奇带兵洗劫了昆明的仓储,据报这向东的一路,他们也没有闲着,而贵州又是那般境地,朝廷实在是拿不出围困保宁的钱粮了。”
“陛下,这事情不能再缓了,不如让文督师帮着解决一二。”
“朕知道的,朕知道的。“说到这里,永历却由衷的为之一叹:”只是文督师那里也是困难重重,要夔东众将去牵制、骚扰或许可行,但若是让他们支援粮草,不说善财难舍,只怕他们也未必有那么富裕啊。”
藩镇各行其是,在各自的控制区就是土皇帝,这本不稀奇。历来面对这等情况,朝廷能够笼络的手段,无非是官职、爵位和钱粮,现在一个个不是国公就是侯爵,兵员又都不是很多,在万历、天启朝或许也就是一群总兵、副将的水平,用郡王、国公的爵位换取有限的钱粮,只怕是滇、黔、桂三省的大军头们也未必能够乐意得了。
“爱卿,此事事关重大,也不是急于一时的。况且,蜀王对于四川的地理、水文多有了解,他此前也曾向朕提出要经营四川,不如暂且让蜀王先带着部分军队进驻四川行都司那里,缓缓图之。贵州那边的情况到底严重到了何等境地还犹未可知,或许还有转机也说不定呢。”
这确实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李定国深知军无粮则散的道理,也只得耐下了性子,表示他会尽快赶回贵州,督促官员们搞清楚贵州的实际情况如何。毕竟,贵州从前是孙可望这个国主直接管辖的地区,李定国和刘文秀对具体的财政收入也不是很清楚,再加上陈文这么一通折腾,就更是没办法估计了。
永历坐镇昆明总揽全局,李定国前往贵州坐镇,刘文秀则开始经营川南,大致的分工确定下来,深感时不我待的李定国便回了府邸,准备与刘文秀进行商讨后休息一夜便以着最快的速度赶回到贵阳。
然而,李定国与刘文秀的商谈尚未有结束,永历的天使便赶了过来,说是永历有急事召见二位亲王。
李定国统领大军,刘文秀负责昆明城防,按道理来说,即便是有紧急军情也是二人先一步获知,此间反倒是永历率先知道。不明就里的二人匆匆忙忙的赶去行宫,看到的却是永历手握着一份书信,激动的在大殿里走来走去。
心中焦急,李定国和刘文秀却也不敢失了礼数,连忙上前行礼,却被永历一把扶了起来,随即便将书信交给了二人去查看。片刻之后,君臣三人对视,面上竟皆是写满了时来运转的庆幸。
“天不亡我大明啊,转机终于到了。”
说着,君臣三人无不将目光转向了北方。而透过了大殿的砖瓦,远处的天空,血色的残阳竟仿佛是被鲜血浸染而成的那般。
第六十一章 兴明讨虏(上)
永历十一年十月,陈文离开了贵州,返回武昌去主持会议,李定国则也在进入贵州后不久便急匆匆的赶回到昆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西南爆发战事的可能性随着两支大军的主帅在地理上的不断拉开,也渐渐的消弭于无,但是在西北,战火却早已重燃了起来。
半年之前,清陕西汉羌总兵张天福打出了明陕西总兵的旗号率众反清。闻讯,川陕三边总督马之先立刻组织甘陕绿营围剿张天福所部,结果第一战就被张天福打了一个大败。
究其原因,随着前些年甘陕抗清运动逐渐为满清所荡平,以及洪承畴为应对陈文的崛起而组建东南经标,大批战斗力强悍的甘陕绿营被调动南下,张天福所部按照原计划是在裁撤之列的,却因为一场战事而耽搁了下来,反倒是成了这几年甘陕绿营中有数的精锐部队。
接下来,东南经标惨败于江西,能够逃回陕西的寥寥无几,其中更有不少直接被平西王吴三桂收编了,甘陕绿营的战斗力由于新兵充斥其间而大幅度下降,自然而然的被张天福的老营头所击败。
张天福一战得胜,便广为宣传满清在江南数次惨败的消息,大肆宣扬满清如今外强中干,很快甘陕的抗清运动就出现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接下来的几个月,马之先先后组织了数次围剿,结果张天福就好像是有预知之能那般,每一次都能从围剿的圈子里跳出去,有一次更是在跳出包围圈之后还绕到了马之先大军的背后狠狠的给了一个闷棍。
张天福如有神助,甘陕的抗清运动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很快就在甘肃站稳了脚跟。而清军这边,平西王吴三桂的五万关宁军和固山额真墨尔根侍卫李国翰的三千汉军旗需要驻守汉中、保宁一线,防止明军北上;陕西西安右翼四旗的两千满蒙八旗则驻扎西安,防御省城。如此一来,陕甘一带的清军就陷入到了精锐部队不敢动,鱼腩部队打不过的窘境之中。
七月初,马之先病重无法理事,接任之人乃是左良玉的部将,只有保宁一府的四川巡抚,也是永历六年时在保宁一战中大败刘文秀的那个擅守的绿营名将李国英。
李国英知兵擅守,对于张天福所部也是有着一定程度上的了解的,干脆请了圣旨,调动吴三桂的关宁军一部,辅以李国翰的两千汉军旗,以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展开对张天福所部的会剿。
到了十月中旬,张天福所部主力被围困在了西宁卫,满清大军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差的就是攻破城池,将张天福所部一网打尽。只要那些新近蹿起的抗清义军没了张天福所部作为主心骨,李国英相信届时靠着绿营即可将其剿灭,也就不用再劳动这些精锐部队了。
“这次抓了张天福,本帅倒是要问问这厮,朝廷如此优待,他却领兵造反,到底是为了何事?”
去年年底,清廷下旨要张天福率所部精锐入京,为的便是顺治与刘成提及过的那桩靠着抬旗来恢复汉军旗实力的事情。结果,圣旨抵达之前,张天福就率先告病,这件事情就拖到了今年,到了今年之后,张天福又以各种借口推脱。
对此,清廷很是不解,尤其是张天福的兄长张天禄在苏州自杀,也被满清树立为忠臣的今时今日,难道不抬旗他就还有退路了吗。为此,清廷下旨申斥张天福,结果旨意抵达驻地,张天福却当众斩杀了天使,把辫子一割,举兵反清。
张天福所部都是他从江南带来的,此前也是跟了他们兄弟很多年的旧部,忠诚度和战斗力都很高,给甘陕的剿抚局势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此前已经接近熄灭的抗清烈火眼看着又要重现燎原之势了。
这些年,抗清的从未有过少数,满清的军官转而举兵抗清的也大有人在,光是陕西这个地方就出过汉中总兵贺珍反清的大乱子,其他军官如马德等人也是比比皆是。但是,张天福可是汉军旗人,他的兄长同样如此,甚至还为满清殉国了,这等人会起兵造反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吴三桂的侄子,也是他麾下的大将吴应期如是说道,众将也是频频点头,就连吴三桂、李国英、李国翰等人也是如此。对此,他们的神色之间无不是一头的雾水,但是想要得知真相,却还是要等到破城之日。
“王爷,朝廷失了江南,如今漕粮断绝,若非是征服了朝鲜,只怕京城的旗人都要乏粮了。现在这个样子,围下去实在耗费巨大,咱们还是尽快攻陷城池,回返驻地,还能为朝廷节省一些钱粮下来。”
李国英所言的是当前的事实,陕西一省,军费本就冠于全国,光是永历八年就曾一度高达三百一十一万两白银之巨,紧随其后的湖广和广东两省加一起才只有两百八十余万两,其他的各省则均不过百万两这一大关。
陈文崛起于浙江,江南、浙江、江西和福建四省的军费大幅度攀升,尤其是永历七年到永历八年之间,东南经标的组建使得江西的军费一度攀升到了两百多万两白银,但是比起陕西的军费开支却还是不在一个等级线上的。
这些年,陈文倒是一如既往在给我大清削减军费的来源,但是这世上的事情有利自有弊,财政收入也随着土地的失陷而不断的降低。尤其是永历八年和永历九年这两个大年份,前者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使满清丧失了对江西、广东和福建三省的控制权,后者则丢了浙江北部和江南、淮南的一系列财赋重地,对满清本就入不敷出的财政称得上是毁灭性的打击。
现在靠着胡全才和刘成的计划,清军大举东进,征服了朝鲜,从而增加了大笔收入。奈何一个区区的朝鲜也实在没办法与江南相比,巨大的财政赤字依旧存在,李国英刚刚对吴三桂做出的那些谏言,吴三桂也明白这绝非是空穴来风。
“李制军所言甚是,本王深以为意,大军在这城下每过去一天,朝廷都要为此付出大量的钱粮,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还是要为皇上想着节省一些才是。”
李国英是总督没错,李国翰也算得上是有实无名的监军,但是吴三桂的官职、爵位以及所部在会剿大军中的比例,这些无不使得吴三桂才是这支大军的实际统帅。此刻,吴三桂肯定了李国英的说法,当即便做出了明日开始攻城的决定,众将领了将令也纷纷退回到本营去做准备工作。
西宁卫城,始建于洪武十九年,城池有四座城门和四座角楼构成的防御体系,但城墙却称不上有多坚固。最早的西宁卫城是靖难之役中的那位擅守的老将长兴侯耿炳文的杰作,后来到了万历三年,当时的西宁兵备道董汝汉率众大规模的加固了城墙工程,墙基以大型条石砌成,墙体以条砖包镶,俨然已是西北的一座坚城。
围城的清军在第二天便全军出击,城东乃是主攻方向,也是清军的核心吴三桂的那万余大军、李国翰的那两千汉军旗大营方向,而其他三面则由参与会剿的绿营围城缓攻即可,以免被张天福找到破绽从而实现突围,那样的话,他们还要继续为此劳心劳力不说,清廷的财政困难也将会是雪上加霜。
清军自持兵力优势,没有做丝毫的掩饰,张天福是宿将,自然也能看出门道,当即便将主力部队调到城东以应对攻城战,其他方向则仅仅是少量本部兵马配合义军协防。双方针尖对麦芒一般的攻守态势,随着最后一次劝降的失败,攻城战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清军主攻的是吴三桂的大军,他在山海关时的关宁军本部兵马有三万之众,乃是当时明王朝扼守山海关门户的绝对主力,李自成攻陷北京,吴三桂并吞了唐通和一些其他明军的降卒,大概有两万左右。这总计五万的大军始终是吴三桂的本部兵马,也是满清用以堵死四川进入陕西道路和压垮云贵的巨石,在陕西这些年也少有损失,此番带来的更都是他本部的那些关宁军,历来镇压抗清义军时都颇为得力。
然而,这一次大军攻城,吴三桂的兵马总是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第一次的攻势很快就被守军击退,吴三桂的关宁军甚至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就退了下来,反倒是把不少攻城器械扔在了城下。
对于属下将领的无能,吴三桂很是不满,当众鞭笞了一番率部进攻的带队武将王屏藩,随即便开始准备下一轮的攻势。
吴三桂本部兵马如此,李国翰也是看不明白,奈何他与其说是助战的,不如说是前来监军的,干脆也只能继续观望情况。
第二次的攻势,吴三桂所部的战斗意志有着明显的增强,但是守军的坚定却显得更为难以逾越。守军如此是他们所预料到的,因为他们是清军,张天福以前也是清军,清军攻破了抗清义军或是明军的城池之后,城里面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大家都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张天福此番的守御可谓是极为坚决。
第二次的攻势很快也宣告失败,然而这一次,随着王屏藩所部溃兵撤回的同时,西宁卫城的东城门也直接打开,大队的骑兵杀了出来,摆明了是张天福想要进一步的扩大战果,由此来消灭更多的清军,为接下来的守御降低压力。
但是,双方的兵力差距过大,骑兵更是如此,眼见着张天福失算,吴三桂在抽调部队接应王屏藩的同时也要求李国翰出动骑兵去设法夺取城门,以尽快结束战斗。
吴三桂本部兵马的疲软是人所共见的,为了我大清的财政压力,李国翰只得率领汉军八旗的骑兵出击,直奔西宁卫城,而将步兵和炮兵交给部将来负责统领。
李国翰率部出击,绕过了已经与吴三桂派去援助的骑兵战成一团的张天福所部骑兵以及他们与城墙之间的夹缝,顶着城头的箭矢便一股脑的从城门处冲进了西宁卫城。
事情有些太过顺利,尤其是城门关闭的速度太慢,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宿将该有的反应。然而战马风驰电掣,李国翰想到此间,他和先头的骑兵已经身在城内,只是看到了城内的布置,一个念头突然在他的脑海里爆炸。
“中计了!”
卫城的东城门内,不过是数十步的距离,当面和两侧的街巷处已经修建好了一条半人高的矮墙。矮墙之前是摆放整齐的拒马和鹿角丫杈,矮墙之后,沾满了弓箭手,正拉弓搭箭遥遥的指向着他们。待他回头看去,城头之上的那些弓箭手也早已调转了方向,一如城内的弓箭手那般将目标锁定在了他们的身上。
“快跑!”
李国翰一声令下,他的部下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反应速度极快。奈何地形狭小,战马调头不易,更多的骑兵也在不断的向城内涌来。很快,随着城头上的帅旗摆动,早已乱成一团的八旗骑兵便迎来了箭矢的狂风暴雨。
剧情在城内出现反转的同时,同样是刚刚那阵帅旗摆动,已然战成一团的吴三桂所部骑兵和张天福所部骑兵也放开了彼此的矛盾,宛如亲兄弟般卷向那些还没有入城的八旗骑兵。与此同时,随着吴三桂的帅旗呼应,未有参与到战斗中的关宁军在军官们的带领下当即便调转了枪头,直接杀向了那些八旗步兵和炮兵……
阵前倒戈,这样的戏码没有在云南的曲靖上演,却在云南向北将近四千里地的西宁卫城外补上了这一幕。吴三桂和张天福有心算无心,吴三桂的女婿胡国柱更是率领部分骑兵在来路上拦截八旗军和绿营的溃兵,以免消息过早的泄露。
到了下午,战斗彻底宣告结束,带着那两千汉军八旗盯防吴三桂多年的固山额真墨尔根侍卫李国翰被乱箭射死在了西宁卫城之中,城外的步兵更是被十数倍于己的对手碾压,就连坐镇西城门外的李国英也吴应期擒获,甚至借助于西宁卫的周边地形,能够逃出生天的溃兵也是寥寥无几,可以称得上是大获全胜。
“张帅辛苦了,能有此番大捷,张帅居功至伟,本王定向朝廷为张帅请功。”
解决了李国翰,吴三桂便除去了约束他的缰绳,自是欣喜非常。只是他口中的那个朝廷,却已经不再是定都于北京的清廷了,而是如今暂且居于昆明的南明王朝的永历小朝廷。
“王爷过誉了,末将不过是为了苟全性命而已,全赖王爷神机妙算,将这些鞑子玩弄于鼓掌之中,才有了此番的大捷。恕末将直言,朝廷能册封秦王、晋王、蜀王乃至是那位越王殿下,凭着王爷这么多年来的赫赫武功,怎么也该有个亲王爵位才不算辱没。末将等紧随王爷骥尾,建立功业便是最大的荣幸。”
听到这话,吴三桂哈哈大笑了起来,继而对张天福以及他麾下的众将说道:“古人说,苟富贵,莫相忘。我吴三桂待人如何,诸君都是亲见的。别的不多说了,此番这荣华富贵,本王当与诸君共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