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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全文阅读

作者:张维卿     永历四年txt下载     永历四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六章 名册

    吃过午饭,陈文便立刻交给这两个新近入职的文书一份工作,编写花名册。

    从感情上而言,当一个人和其他人被书写到一张纸或一个本子上,他们之间本身就出现了关联,如果这些被写在一起的人们又每天朝夕相处的话,那么这种关联就会很快的转化为感情。结婚证或是这个时代的婚书除了佐证以外便有这种作用,而用到军营里,便是袍泽之情。

    况且,除此之外,这份名册对于陈文而言也将是他的这支军队制度建设、士卒军功赏罚等事的依据,所以即便眼下人还没招齐,但是事情也须得赶紧开始做起来。

    作为主将,这份名册陈文可以不写上自己的名字,但是出于以身作则,他还是在稿纸的第一张写下了他当初编造好并几次拿出来忽悠人的那份履历。

    写完之后,陈文看着眼前这张稿纸,实在回忆不起来他还对其他人编造过其他什么东西了。

    于是乎,他转而对那两个文书说道:“姓名、字号、祖籍、籍贯、父母、妻室子女、曾经从事职业还有特长,这些都要记录下来,然后抄写几分。等兵员招募结束,二位先生还要把这些草稿分别腾在几份不同的名册上。此乃是我部的根本大事,望二位先生慎重行事。”

    “学生必不负将军所托。”那年轻的秀才立刻便应了下来,而那位年长的童生却在应下的同时眼珠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这时,那三个千总也都回来了,陈文先前给他们的任务是叫吃过饭的士兵回住所待命,这事情显然已经完成了。

    随后,陈文命令这三个军官按照两个文书的提问回答他们的履历,记录下来直当是练手。这样一来,吴登科和李瑞鑫到还好,尹二狗就成了问题。本来陈文已经在考虑给尹二狗起个好听点儿的名字,比如尹志平,立志重建太平,不就很好吗?如此的话,以后立了功、升了职说出去也好听。

    可是,轮到他的时候,他却一张嘴就是“尹钺,斧钺钩叉的钺,没有字号”之类的回答,倒是让陈文颇为意外。

    结果一问才知道,本来相熟的人不是叫他二狗哥,就是叫二狗兄弟的,既然大伙叫习惯了,他便没有强行更正过。可是眼下当上了军官,又要记录在册,他当然要对此强调了一番,省得以后上了战场,祖宗会因为不是大名而没办法保佑他。

    对此,李瑞鑫不出意料的还是那副不置可否的态度,倒是吴登科思来想去之后补了他一刀。“二狗兄弟,你这名字我怎么没听说呢?”

    那尹钺一听这话,立刻反驳道:“吴大哥,咱哥两儿才认识几年?你去问问周家兄弟去,俺家祭祖时俺爹叫俺啥,周家兄弟是俺家的邻居,撒尿和泥长大的,他肯定知道。”

    看到他如此重视此事,陈文突然感到了些许庆幸。若是此时李定国已经获得了假黄钺的特权,以这厮对对此的重视程度,他十有**会强调他的那个钺,就是假黄钺的钺。

    很快,这两个文书便记录完毕。他们二人只见陈文这里已经暂时用不上他们,便在行礼过后,前去营房记录那些士兵的籍贯来历。

    两个文书离开了陈文的房间,屋子里就只剩下那三个军官了,陈文立刻掏出了一份写好的编制计划书,放在桌子上,示意他们自己拿去看。

    只见这三个千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尹钺把计划书拿了起来。随后,在陈文的一个“念”字出口之后,尹钺开始他对于这份文件的朗读。

    “一……四……,一……十二人,……一,伍……二,正……八,……一。”

    听着尹钺这磕磕巴巴的念出了一大堆数字,陈文刚喝到口的水差点儿喷了出来,若是让他继续念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屋子里面正在接收密电码呢。

    眼见于此,他只得给把计划书要了过来,在尹钺满脸羞愧的神情下开始念道:“一哨四队,一队十二人,队长一,伍长二,正兵八,火兵一。本将决心重建戚家军,这鸳鸯阵便是我部的基本阵型。尔等对于这个配置可有异议?”

    陈文拿出的编制是戚家军鸳鸯阵的基本编制,无论是南方抗倭时,还是北方对抗蒙古骑兵时,戚家军的武器虽有更改,但是单一鸳鸯阵小队的人数始终没有变过,变的是每哨的队数、冷**的组编方式和武器构成。

    对此,尹钺和李瑞鑫并无异议,而吴登科只是皱了皱眉头。

    于是,陈文继续念了下去。“队长持旗枪配腰刀、伍长一人持长牌腰刀、一人持藤牌腰刀和标枪、正兵四人持长枪弓箭、两人持狼筅、两人持镗钯弓箭、火兵持尖头扁担,这个可有问题?”

    吴登科想了想,说道:“将军,您的这套编制和武器配置是当年戚少保抗倭时用的,现在我们面对的是鞑子,为什么不用可以克制骑兵的北方鸳鸯阵编制呢?”

    听到这个问题,陈文扫了一眼,尹钺与吴登科一样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而李瑞鑫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在这个问题陈文早有预料,他说道:“吴兄弟和尹兄弟没有去过北方,那里一马平川,鞑子的骑兵可以成群结队的冲锋。可是我们现在身处浙江,这里水网纵横、丘陵密布、道路狭窄,鞑子即便使用骑兵也很难集团冲锋。一直以来,王师和鞑子作战到是步战的时候偏多,所以本将觉得南方抗倭的鸳鸯阵更合适。”

    戚继光的鸳鸯阵从在南方抗倭到前往北方直面蒙古骑兵,出现过三种编制,其中火器和冷兵器混编的第二种效果并不是很好,所以很快变成了杀手队和火器队分列的形式。而编制也从南方时的四四制变成了在北方使用的更加灵活、更加容易配合马营、车营的三三制。

    “当然,三位兄弟都是知道的,本将一向从善如流,若有问题须得提出来大家探讨,此事事关本部生死存亡,勿要吝啬口水。”

    见吴登科和尹钺皆没有异议,陈文转而向李瑞鑫问道:“李兄弟,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探讨一下。”

    李瑞鑫显然意料到了陈文会问到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卑职觉得将军使用戚少保在南方抗倭时的鸳鸯阵在思路上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有些细节卑职觉得还可以商榷一二。”

    “李兄弟,但说无妨。”

    “比如,将军以藤牌手携带标枪、镗钯手和长枪手携带弓箭的思路是没错的,这样可以在接战前配合火器队杀伤敌军。以卑职愚见,我部皆是新兵,虽然有不少人是有武艺在身的,但同时练两种兵器是不是太过复杂了一些。”

    按照常理,藤牌手持标枪、长枪手持弓箭、镗钯手则应该持火箭,只是大兰山没有火箭那种高科技产品,所以陈文退而求其次打算以弓箭代替。可是经李瑞鑫这么一提,他突然意识到了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一个多月清军就要围剿,现在练那么多兵器只会太多嚼不烂。

    “那就扩大射手编制,鸳鸯阵士卒暂时单练一种兵器。”陈文扫了一眼吴登科和尹钺,见他们也没有异议,便示意李瑞鑫继续。

    “再比如,戚少保的鸳鸯阵,前排的刀盾伍长是由一个长牌手和一个藤牌手组成。卑职觉得,现在我们所面对的鞑子和戚少保面对的大有不同,倭寇使用鸟铳,蒙古鞑子使用弓箭,而我们面对的鞑子则除了鸟铳和弓箭外,还使用飞刀、飞斧和标枪之类重型投射兵器。”

    “这些兵器对于长牌手而言不算什么,但是藤牌手就无法招架了。所以卑职以为不如将藤牌手也改成长牌手,这样两个长牌手在前可以更好的保护后排士卒不受鞑子投射兵器的伤害。”

    “不行!”陈文尚在思索,吴登科立刻就出言反对。“李兄弟,你没见过鸳鸯阵,所以不太清楚。这长牌和藤牌的同时存在,为的不只是由长牌手抵挡敌人的投射兵器,更重要的是有长牌手推动整个阵型的前进。”

    “可是长牌笨重势必会影响到长牌手的动作,而藤牌手的存在就可以保护长牌手免受鞑子突进攻击,这也是为什么戚少保对于长牌手和藤牌手的体型和身手有严格要求的原因。”

    “如果全都是长牌的话,鞑子长枪手一拥而上,只要能架住狼筅,刀盾兵趁机滚过来,长牌手就危险了。长牌手若是阵亡,阵型如何前进,谁又来抵挡投射兵器?所以前排必须是长牌和藤牌互相配合。”

    在陈文正在联想吴登科所设计的场景时,尹钺开口说道:“既然已经影响动作了,不如把长牌做得大一些,反正接阵前我们也是要用纵阵来减少投射兵器伤害的。”

    “纵阵?鞑子若是开炮呢,虽然他们也打不准,但是如果一炮命中长牌手,那么怎么办,全死吗?”

    火炮?

    陈文突然发现,这个问题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戚继光无论是在南方抗倭,还是在北方对抗蒙古铁骑时,他的对手好像都没有火炮这么高科技的玩意儿。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时代明朝的火器研发始终在追赶西方的脚步,甚至出现了一些超越西方同行的产品。只不过这条光明大道还是被满清那个除了骑射以外,一切高科技产品都“至为可笑”的理论打断了,以至于太平天国时,清军还在用明朝铸造的火炮来抵抗太平军。

    思虑及此,陈文回忆了一下这个时代欧洲人的方阵是怎么对抗炮兵的,结果想来想去好像就只有硬抗这一条路,甚至到了拿破仑时代都是那样,想想就肉疼。这么说的话,还是戚继光的纵阵比较合算。

    见三个军官吵成了一团,越说越乱,头大如斗的陈文立刻拍案而起。“够啦。”

    三个军官一愣,立刻跪倒在地,口称死罪。陈文把他们扶起来,随即说道:“这世上没有万全的办法,火炮那东西也就是城墙能扛得住,难道我们就只能躲在城墙后面吗?纵阵依旧要用,反正鞑子炮兵的瞄准技术也不怎么样,那就只能赌他们打不中了。”

    满清并非全无火炮,早在皇太极时代就已经开始仿制明朝的火炮了,只是效果很一般。直到孔有德叛逃和锦州陷落,才算是彻底给满清补上了棋盘上的两门炮。只不过无论是孔有德还是祖大寿,他们的瞄准技术都没有学到家,和那些被孔有德杀死在登州的欧洲雇佣兵教官们相比显得太过于业余了。

    “前排还是长牌配藤牌不变,长牌上蒙生牛皮,藤牌在不影响动作的基础上尽量做厚一些,这个本将会和王经略说的。”说完这一大堆决定,陈文问道:“关于武器配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瑞鑫想了想,说道:“将军,我部不能只有鸳鸯阵,还须得有骑兵和火器队配合才行。”

    “这个问题我想过,也问过王经略,老营武库里火铳很少,火炮更是一门没有,那些东西早就下发给那前五个营了,投射兵种还是先用弓箭手。至于骑兵……”

    听到骑兵二字,李瑞熙立刻竖起了耳朵,只听陈文说道:“王经略只答应先给二十匹马,先编练个斥候队吧。”

    说到这里,陈文故作犹豫,随后斩钉截铁的对李瑞鑫说道:“斥候队和弓箭手由李千总负责,这两日李千总就去把营中适合做斥候和弓箭手的士兵挑选出来。会用火铳和火炮的也要拣选出来,此事务必做好。”

    “卑职遵命。”得了头彩的李瑞鑫立刻躬身应是。

    “吴千总,尹千总。”

    “卑职在。”

    “你二人负责鸳鸯阵的编练,这两日把适合作为长牌手、藤牌手、狼筅手、长枪手和镗钯手的人选给本将一份名单,本将的堂堂之阵就交给你们了。”

    “卑职必不负将军所托。”得到了安慰的吴登科连忙躬身应是。

    “那个……”尹钺看了眼吴登科,继而说道:“将军,我二人不会写字。”听到这话,本来还傲气十足的李瑞鑫脸色陡然一变。

    是不是啊。

    我怎么找了三个文盲做领兵军官呢。

    陈文深吸了口气,说道:“本将会把那两位文书暂时借给你们,记得说话办事要尊重人家,那毕竟是读书人。”

    “卑职遵命!”这一次的回答就显得充满了自信。

    看到三个军官自信满满的样子,陈文开口说道:“三位兄弟都知道,我部现在只有五百兵额。本将已经在王经略那里立下军令状,一个月后和中营比试,务必全胜。若是赢得漂亮,兵额效法前后中左右那五营也不是不可能。”

    闻言,李瑞鑫眉头微皱,脸上颇有些不自然。眼见于此,陈文立刻说道:“本将知道,骑兵和弓箭手都需要很长的时间训练,李千总不必忧心,本将自会与王经略说明。”

    听到陈文这话,李瑞鑫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请将军放心,这一个月,卑职就算不吃不睡也要把斥候队和弓箭手给操练出来,绝不负将军所托。”

    “不必强求,尽力即可。”接着,陈文转而向吴登科和尹钺问道:“吴千总、尹千总,你们二人如何?”

    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刻说道:“我二人必不负将军所托,也断然不敢辱没戚少保的赫赫威名。”话语中的自信溢于言表。

    我对戚继光也是很有信心的,否则谁那么缺心眼去立军令状。

    就在三个军官带着任务离开后,陈文又迎来了那两个文书。

    “将军,这是现在已经入营的二百一十三人的全部记录,我二人准备在您审核过后,再行抄写。”说着,那两个文书将稿纸恭恭敬敬的放在陈文面前的桌子上。

    陈文随便翻了几张,字迹工整,内容也是按照自己所要求的书写,继而夸赞道:“字迹工整,内容详实,二位先生真是神速。”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那年长的童生行过礼,立刻就凑了过来。“将军,这名册都是我二人按照顺序排列的,但凡是名字下面点两个点的,都是后面数人或十数人中领头的。”

    闻言,陈文立刻抬起头,皱着眉头凝视眼前这两个知识分子,随即淡淡的问道:“此事是你二人谁的主意?”

    那年长的童生显然是已经预料到陈文会有此问,很是心平气和的回答道:“是学生的主意。”

    “此事学生也有份,还请将军莫要怪罪。”

    怪罪?

    见那年轻的秀才的神色不似作伪,陈文笑道:“果然还是同乡之人懂得替本将想周全些,二位先生有心了。”

    “不敢。”

    不敢不也做下了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陈文本来觉得这年长的童生屡试不第,估计也就是个腐儒,可照现在来看到还小视了他。只是那个年轻的秀才还显得过于稚嫩,需要时间培养。

    “二位先生都是大才,日后好做,若有功劳,本将自会向朝廷为二位先生请官。”

    闻言,那二人立刻面露喜色,躬身应和道:“学生必不负将军厚望。”

    接着,陈文又将安排他们二人给那三个千总打下手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两人也是立刻应是,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

    晚饭时分,在煮熟的肥肉所散发出来的香味感染下,陈文所部的士气高涨到了一个新的巅峰。毕竟对于这些贫苦的汉子们来说,既能吃饱,又能吃上肉的日子,实在是太久没有过过了,太久太久。

第三十七章 订制

    第二天一早,陈文打着哈欠爬起来去参加老营每天的例会。本来这些日子以来,陈文多少已经开始适应了明朝人的作息时间规律,但是耐不住昨天晚上给那三个军官讲兵法一直讲到深夜。

    其实,陈文也没有讲什么高难度的东西,只是把先前给李瑞鑫讲过的兵种相克理论拿出来再讲一遍而已。李瑞鑫且不说,他已经听过了,而吴登科和尹钺的接受能力也是截然不同。

    尹钺这厮别看小名叫二狗,却颇有些小聪明,对于陈文所提出的理论吸收很快。虽然他的接受速度和那一日李瑞鑫的接受速度相比要慢上一些,但是考虑到李瑞鑫曾经是黄得功的亲兵,其父也做到过游击将军,而尹钺不过是个初识行伍的门外汉,就显得很了不起了。

    这倒是让陈文颇有些怀疑尹钺这厮的父母在给他起小名的时候是不是打盹儿了,这厮分明就应该叫尹猴子嘛。

    相比之下,吴登科的接受能力就要差许多。在陈文的印象里,昨天一晚上,他好像始终是在给吴登科一个人掰开了揉碎了的讲解这个理论的依据和变化,而吴登科的脑袋却始终跟个实凿的一样,说什么也灌不进去,直到深夜,陈文等三人都已经哈欠连连了,他才开始摸门。

    所幸,陈文对此早有预料,毕竟那些天给吴登科讲《左传》时已经见识过了,眼下也只寄希望于他能够把听《左传》的那股子努力劲儿拿出来钻研这份专业性更强的学问了。

    在陈文来到中军大厅之时,人已经接近到齐了。见陈文赶到,王翊便将他介绍给了在座的众人,而这些官员们也纷纷起身与陈文见礼,就连那褚素先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落座之后,陈文开始细细观察在座的众人,只觉得这大兰山老营的官吏年轻化搞得相当不错。

    只见在座众人,大多三十左右的年岁,最小的应该就是孙钰了。当然,如果考虑到这厮天生明朝小鲜肉儿的身份,还是先不计算在内的为妙,省得被打脸。

    而这当中年岁最大的当属银库库大使褚素先的族兄褚九如了,其人大概五十几岁的样子,面相上总感觉像是个和事老。不过,这个和事老可是有着从五品鸿胪寺少卿的职务,比前些天王翊本来给陈文安排的鸿胪寺寺丞还要高一些,而这其实也跟他主要负责的那份迎来送往、联络其他义军和四明山附近乡绅官吏的工作有关。

    今天的议题几乎全部和陈文手中那个新编的营头挂钩,虽然这个营的兵额暂时只有其他营头的一半,但这毕竟也是大兰山明军的第六个营,所以事关重大。于是乎,王江便要求五司的各部门配合陈文的组建工作,并且保证陈文所部的武备和供给,而那些涉及到的官员也纷纷应是,表示一定全力配合,绝不辜负经略和副宪的厚望云云。

    随后,王翊公布了一个月后陈文的营与中营比试的决定。

    得到了这个信息,无论是暂管中营的监军文官沈调伦,还是负责老营日常防务的那两个守备都开始仔细的打量陈文,那细致程度似乎是想把陈文身上到底有多少根汗毛都数个通透。而那个被点到名的守备更是隐隐透着一丝敌意,因为他很清楚这场比赛赢了没太大光彩,一旦要是输了可就算是把中营的脸都丢尽了。

    例会结束后,王翊又拉着陈文聊了一会儿,其实也不过是对陈文这个大明集团鲁监国分公司大兰山办事处的新进员工的一种勉励。

    从中军大厅出来之后,陈文便赶回了军营,按照惯例,他在参加完上司组织的例会后,还要给下属开例会。

    看着手下的这三个千总和两个文书,身为游击将军的陈文只用了一句话就结束了例会。“你们继续去做本将昨天安排的事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匆匆结束了例会,陈文立刻牵了马带着两个看上去比较老实的士兵下山,一路直奔他曾经购买文房四宝的那个镇子。

    进了镇,陈文先去了那家字画店。掌柜的还是那个掌柜的,伙计也还是那几个伙计,只不过他们已经有些认不出陈文了,并非是陈文去了韩国做整形手术,而是他今天穿着那套山文铠出的门,早已闪瞎了字画店里那些人的氪金狗眼。

    等到那掌柜的想起眼前这个将军就是曾经在他这里买过几次东西的读书人时,陈文早已在定下货品之后离去了。那掌柜的很是擦了几次不时冒出的冷汗,显然他还记得他曾经打算宰生客的行为,于是乎,他毫不犹豫的吩咐手下的活计,一定要按时完成陈文的订货,同时必须保证质量。

    出了字画店,陈文又找了家绸缎铺。本来以陈文的身份他所需要的东西是可以从老营的布匹库房申领的,只不过陈文从孙钰口中得知,这布匹库房其实是由银库监管的,于是他决定不去给自己找麻烦。

    绸缎铺子是镇上一户乡绅开的,而这户乡绅和山上的一个官吏有亲,所以这家的掌柜虽然对于陈文这个新进游击很是曲意逢迎了一番,但也只是让他把所需商品的价格杀到了承平年代那般。不过这对于陈文而言已经够了,如果不是为了那份私人订制,谁没事下山挨宰来。

    绸缎铺子斜对面便是镇中的城隍庙,今天虽说不是什么赶集的日子,人却依旧不少。

    陈文带着那两个汉子来到张贴榜文的地方,把他先前写好的招兵榜文贴了上去,并找来了庙里的算命先生,告诉他每隔一刻钟过来大声朗读一次,一次给五文钱,讲完直接结算,由陈文带来的那两个士兵负责发放,今天和明天一共讲两天。

    而这两个士兵每人在榜下站一个时辰,两个人轮流站,直到晚饭前必须回营,因为老营晚上宵禁。若是有人来问就告诉他们想投军的直接上山,老营南门门口有人会接他们入营接受考核,考核合格的就可以当兵吃粮。

    军令如山倒,两个士兵自然是表示坚决完成任务。那算命先生看着陈文的山文铠和腰间悬着的那口宝剑,也毫不犹豫的应下了此事。而当他拿到了第一份计件工资之后,看着那五个铜钱,虽然没有万历朝的金背,倒也没有崇祯朝的那种薄脆,仔细一算这一天下来能赚个几钱银子,而且还不耽误他算命,立刻就变得眉开眼笑起来。

    孤身一人骑在马上,陈文也不敢让它跑起来,毕竟他现在的马术能坐在上面走就已经不错了。等他回到老营的时候,已经该吃午饭了,于是乎,他便直奔粮库而去。

    到了粮库,昨天领了代买猪羊生意的一个小吏立刻就看见了他,赶忙上来打招呼。陈文和那小吏寒暄了两句,便赶忙去见孙钰。

    见到孙钰,陈文直截了当的提出,他找易氏帮忙做一面营旗,料子和图样下午的时候镇上的伙计会送去。同时,陈文很无耻的告诉孙钰,工钱他就不给了,剩下的边脚料全归你们,说完便不管孙钰是否答应就一路扬长而去。

    回到军营,士兵们已经开始打饭了,陈文照旧在新来的士兵诧异的目光下,和士兵们在一个锅里打饭、在一起吃饭。

    吃过饭,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去撰写军法。

    按道理,陈文完全可以也应该去使用现成的明军军法,只不过在他看来,明朝的军法过于严苛,动辄削鼻、切耳、穿箭游营,实在不利于建立军人的荣誉感,而其管辖范围也大的惊人,就连校场上发屁的音量过大都要看军法官的心情好坏来决定生死,更是莫名其妙。

    只不过,陈文根本不知道,明朝的武人其实还是比较庆幸其军法的宽松,若是和秦汉之时相比,宋明的军法还不如秦汉时的民法严厉,更别说和那时的动不动就夷族连坐的军法相比了。

    陈文想不起来从什么地方看到过,说是军人荣誉感的提升除了有助于提高其作战能力、战略移动速度和承受伤亡的程度,还可以降低军队扰民事件的发生。

    当然,中国古代的统帅们有着其他办法,比如身体力行和以着夺百姓一文即是死罪的严苛军法,岳飞不提,这个时代的张煌言就这样做过。

    史书上记载,张煌言治军严整,于百姓秋毫不犯,早年在浙东时就如此。南京之战时,为了确保全胜,郑成功和张煌言分兵两路,郑成功围攻南京,而张煌言率领浙军进攻南京上游的府县。行军至芜湖,“一兵买面价值四分,只给十文”,张煌言立斩之!

    正是由于张煌言的身体力行和对于麾下将士的高标准严要求,才会出现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满清官吏闻风而降的盛况。虽然最后还是兵败如山倒吧,但是这并不妨碍陈文对于张煌言的崇敬之情。

    陈文想要建立起一支如同岳家军那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正义之师,他相信只有这样才能有效的确保民族元气的保存,不至于出现蛮夷被军队击退后,百姓为乱兵劫掠依旧民不聊生的现象。而想要做到这些,从军队建立伊始就要开始制定并执行相应的军法。

    虽然他知道这是一条漫长而艰辛的道路,为此他将付出很多很多,但是他相信,成功不是一蹴而就的,想要得到就一定要付出,而他也坚信他自己能够做到。

    当然,陈文想要在本营弃明朝军法于不顾,首先还要过王翊的那关,毕竟他不是独镇一地的领兵大将,脑袋顶上还有监军的文官呢。

    不过,对于说服王翊,他倒是信心十足。

    “修改军法?辅仁你这是什么意思?”中军大厅内,王翊满眼的疑惑,根本弄不明白陈文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回禀经略,末将觉得本朝军法过于严苛,动辄施以肉刑,不利于士卒建立起身为王师的荣誉感。”

    荣誉感?

    王翊眉头一皱,继而说道:“王师就是王师,什么叫建立荣誉感?本朝立国近三百年,也没有听说过还需要修改军法才能有荣誉感的事情。难道不修改军法本朝就不是正统了吗?本官以为此言不当,辅仁当慎思之!”

    “经略息怒。”陈文躬身一礼,说道:“末将敢问经略,王师是否应当以保境安民为己任,严禁士卒劫掠百姓?”

    “当然!王师若是不能保护华夏生民,那不就成贼了吗?”

    对于这个回答,陈文早有预料,因为王翊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史书上记载,王翊治军严整,于百姓秋毫不犯,所以浙东的士绅百姓乐于输诚,而陈文这些日子以来所看到的也是如此。

    “末将知道,经略治军严整,于百姓秋毫不犯,我大兰山王师诸将也都是按照经略的要求,严禁士卒扰民。”

    听到这话,王翊点了点头,大兰山明军能够发展壮大,和军纪有着极大的关系。这个时代,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军,劫掠百姓的事情很难避免的,明军各部除了无意管束外,更多是因为补给问题,而满清则是出于民族压迫和收买汉奸武装的考虑纵容此事。

    王翊从立营之初就吸取了黄宗羲立寨杖锡寺期间,所部劫掠百姓,以致部将为山民所杀的教训,申明军纪,于百姓秋毫无犯,以至于永历二年时他被浙江清军的抚标营击败,在只剩下四百人的情况下,也能够在清军主力撤退后很快消灭了留守的团练兵,从而聚众万人,立寨大兰山并且再破上虞县城。而后,四明山左近的士绅百姓也乐于为其所用。这些都和王翊所部军纪不无关系,百姓的支持是他最大的力量。

    “末将觉得,在经略眼皮底下士卒们自然不会扰民,但是如果日后王师收复失地,经略分遣将校攻略各地,士卒们不在经略身边,而所属将主也不在意此等事务,那么经略如何确保将士们安分守己呢?”

    王翊想了想,说道:“辅仁的意思是让士卒从心里觉得自己是王师,应该保境安民而不是滋扰百姓?”

    “正是。末将觉得,与其时时盯防,不如设法让其自觉唯有如此方能无愧于心。本营初立,又有着经略和同僚们长期努力所打下的基础。末将愿意身体力行,时时教育士卒身为王师须得保境安民的本分。”

    说着,陈文把稿纸翻到了另外一页,只给王翊。“况且,末将在军法中也有明文规定。”

    王翊的目光随着陈文的手指覆盖到了一行文字,只见上面写着“自本将始,有敢强夺百姓一文者皆斩之!”语句冰冷,墨迹力透纸张。

    重新翻看了一遍陈文的稿纸,王翊问道:“辅仁的意思是废除肉刑,这样就能提高士卒的荣誉感?那么,你营中的军纪如何维持,只靠这些鞭笞、杖责之类真的可以吗?”

    眼见于此,陈文再一次祭出了岐阳王李文忠。“末将祖上曾为岐阳王中军校尉,岐阳王曾对家祖说过,律法的意义不在于惩罚的力度,而在于一旦有人违反法律,就一定会被惩罚,从而杜绝犯罪。正因为如此,历朝历代法纪严明之时,多号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末将打算试行的军法只限于非战争状态,若是在战场上,戚少保的连坐之法末将亦是要用的。”

    听到这话,王翊笑着摇了摇头。“辅仁你总是有新花样。”只是回想着那句自本将始,有敢强夺百姓一文者皆斩之的话语,他深吸了口气,继而坚定的说道:“你且在营中试行,若有成效,本官自会上书监国殿下。”

    “末将遵命。”

    陈文离开中军大厅时,孙钰早已下值并急急忙忙的往家中赶。工钱什么的他并不在意,唯独是陈文那面营旗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实在引了他很大的好奇心。

    待回到家,孙钰看着北屋桌子上陈文送来的布料,好奇心立刻就消失了。

    只见桌子上的布料大多不错,虽然不多,但是孙钰却看得出来,如果只是如陈文所说的只做一面营旗的话,那么剩下的“边角料”起码够做三套衣服,正好是一男一女外加一个半大小子,一人一件。

    ps:今天笔者码字时想起了昨天那章有个错误,就是手戟这种可用于投射的兵器在明朝时已经不存在了。此兵器盛行于两汉、三国和晋,到了南北朝时已经不复存在了,消失的原因待查,可能和戟在那时已经不再盛行有关。在此笔者表示歉意,稍后会把上一章改过来的。

第三十八章 期许

    七月二十三,晚饭后。

    陈文坐在房间里看着手中的那本《纪效新书》,虽然他这些日子以来始终号称要重建戚家军,但其实他根本就没看过戚继光的兵书,有限知道一些鸳鸯阵的东西还是当年泡论坛时得来的,所以这两天,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捧着戚继光的兵书好好研习,毕竟以后要靠着这些吃饭,怎么敢不在意呢。

    只不过,此时陈文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天外。今天一早,孙钰就着急忙慌的跑来质问。

    听完孙钰的问话,陈文直接告诉他,朋友之间有通财之义,你不要可以,那些边角料本身就是给易氏的工钱。再者说了,布料是他陈文从镇上买的,没有贪墨军需,而买布的银子则是先前王翊给的赏钱,至于是什么赏钱,孙钰应该知道。

    想起孙钰那张被堵得无话可说的脸,陈文就想发笑。可是仔细想想,上山的这几天,王翊给的招兵启动资金和他的私房钱一直扔在一起,也不好说哪锭银子是公的,哪锭银子是母的,不对,是私的。

    忘了是谁说的,好像**就是从公私不分开始的。

    想到这里,陈文计算了下这些天的花销,越算越乱,干脆把银子通通放在一起,全部算公账好了,反正暂时也不会有什么私人开销。

    就在这时,吴登科、尹钺和李瑞鑫还有那两个文书一起来面见陈文。

    看着他们放在桌子前的那几沓子稿纸,陈文知道先前交给他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而他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将军,这里不少人都不符合戚少保的募兵标准,招募他们做什么?”

    直面着吴登科的疑问,陈文知道这三个千总大概都有这样的疑问,只是吴登科更早的说出来罢了。

    “现下浙江的时局,鞑子占据了几乎全部的府县和平原,而王师始终被挤在山区和海岛,很多百姓虽然渴望王师收复乡里,但是如果本部不能占据府县,在百姓眼里就不过是义师而已。”

    “本将知道,按照戚少保募兵的标准本部应该招募那些眼睛有神,肌肉结实,老实本分,畏惧官府的人。可是现在畏惧官府的几乎都在鞑子的占领区,本将留下的已经都是些老实人了,至于肌肉,那个只要吃饱外加适当的锻炼,还是可以有的。”

    经过了昨天和今天那位算命先生在镇上的城隍庙外的宣传,很有一批有志于当兵吃粮的汉子前来投军,每次有人到辕门外要求入营参加考核,都被陈文晾了一个时辰,为的只是留下比较有耐心的人。

    直到今天晚饭时分,最后一批接受考核的待选者完成考核。陈文尽可能的留下了一批老实汉子,而那些落选者则被请吃了顿饱饭后送出老营。

    只不过留下来的人很多都比较瘦弱,毕竟这乱世之中,老实本分的人吃不饱饭的多。陈文虽然配置不起那种一天一斤肉的兽人食谱,但是一天三四两的还是可以勉力坚持一两个月的,反正暂时还不需要他来发愁银子的问题。陈文相信,肌肉这东西只要吃饱饭,再加上即将开始的军事训练,真的可以有。

    “三位兄弟和两位先生都知道,王经略给了本将五千两银子安家费,现在存在老营的银库里。这年头的义师哪家还有安家费?所以本将也没有在招兵的榜文上写明,为的就是招募一群真正渴望与鞑子拼命的义士,哪怕他们现在瘦弱一些,本将也愿意让他们吃饱饭,到时操练出来,肯定比招募一些营混子要强。”

    “将军英明。”在得到答案后,三个军官心悦诚服的躬身行礼,而他们本来准备要问的下一个问题也已经有了答案。

    陈文笑了笑,说道:“这其实也是顾先生给本将的灵感。”

    顾先生就是那位年长的童生,他的名字叫做顾守礼。这个人最初给予陈文的印象只是个屡试不第的酸书生,可是经过了那一日他主动暗查营中士兵领头之人的事情,使得陈文更加相信一个人的运气和智商可能是与生俱来的,但是阅历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尤其是能力。所以他最终决定优先招募那些老实人,而不是肌肉发达的壮汉。

    将三个千总和那个年轻的秀才安抚走,陈文指着那些各式各样的名册对顾守礼说道:“顾先生,想必心中已有成算了吧?”

    “学生明白,必做得不露痕迹。”

    陈文哈哈一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接下来,陈文首先将李瑞鑫举荐的那两份关于骑兵和弓箭手的名单抽出,放在了顾守礼的桌前,顾守礼则飞快的按照先前他制作的那份做了记号的花名册进行对比,再将拟定的名单写在另一张纸上。

    其次,陈文将吴登科和尹钺举荐的藤牌手和长牌手的名单提出,和他先前拟定的队长名单放在一起,按照籍贯分别列出。这些人将是战阵中的队长和伍长,是最基层的军官。

    再次,陈文将狼筅手、长枪手和镗钯手的名单分别按照籍贯分类,整整弄了一桌子出来。而顾全礼则在忙完骑兵和弓箭手之后,按照他手中的花名册将平日里总在一起的人员打散重组。

    然后,陈文将顾守礼打散重组后的鸳鸯阵正兵加火兵的名单与队长、伍长那份进行匹配,将营中每个鸳鸯阵的名单全部设计好,并为他们安排哨长。

    最后,由陈文和顾全礼联手对于整个名单进行审核,审核结束后,将无用的稿纸付之一炬。

    几乎没用多少时间,陈文和顾守礼就将名单制作完成。并非二人默契,更多的是顾全礼能够跟的上陈文的节奏,这让他突然有种捡到宝的感觉。

    陈文给顾守礼倒了杯水,随即对他说道:“顾先生辛苦了,本将手中有两个职务需要您和齐先生效劳。一份工作是负责营中的军需武备,另一份是负责营中的文书,您可以先行挑选。”

    闻言,顾守礼连忙放下茶杯,拱手一礼,他知道这是奖励,也是试探。“学生年岁大了,负责军需武备唯恐计算有误,误了将军的大事。”

    文书就不怕书写错误了吗?

    陈文的两个选项,军需武备是肥差,即便陈文盯得紧也一样有贪墨的空间,从来没有听说过军需官会比士兵先饿死的;而文案虽然没有什么油水,但却是将主的近臣幕僚,日后的前途也更加远大一些。

    “那好,就由顾先生负责文案,齐先生负责军需武备,明日与军官名单一起公布,顾先生可以提前给齐先生报个喜。”

    顾守礼的选择很符合陈文的需要,顾守礼本人阅历丰富,这两日文件处理的也不错,很适合负责文案工作;而那位姓齐的秀才虽然很是稚嫩,却也可以说是一张白纸,只要书写好了,未必不能成为清官廉吏,当然,有机会还是要让孙钰给他洗洗脑效果应该会更好。

    这时,顾守礼提出了他在刚才制作名单时就想提出的疑问。“将军,为什么这甲哨的人员全都是由金华府和台州府籍贯的军官士兵组成的呢?”

    陈文军中金华府和台州府籍贯的人士数量最多,多到了连宁波绍兴的本土人士都无法与之抗衡的地步。这除了是陈文在招募阶段就进行筛选的缘故,更多的还是陈文那个重建戚家军的口号对于这两个府的汉子更有吸引力,毕竟最初的那支戚家军中就是由这两个府的士兵组成,尤其是金华。

    陈文笑了笑,回答道:“战阵并非是文案整理,本将的军中需要一支可以一锤定音的精锐,这支精锐将被投放在战场上最重要的时间和地点,从而为全军夺取胜利。而甲哨的四个队全部由同府的军官士卒组成,他们的凝聚力要比其他部队更强一些,战斗力也会更高一些。”

    这样一说,顾守礼很快就明白了陈文的用意。陈文之所以要将人员打散,除了是为了防止本就互相抱团的士兵挑战军官的权威,更重要的是防止相同府县的军官做大,威胁到他的地位。甲哨虽然是由单一府籍的军官士兵组成,但是同样会被其他几个哨牵制,而且甲哨本身也是由两个金华籍贯的队和两个台州籍贯的队组成,本身也存在互相牵制的作用。

    只是顾守礼不知道,陈文如此做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从开始谋划这支军队开始,他始终打出的是重建戚家军的口号。既然如此,就势必要打造一支和当年那支戚家军一样的模范部队出来,即便由于兵员的问题无法全部复制,那么也要复制出一部分。

    陈文现在拥有的声望,不足以支撑起一个让所有将士都心甘情愿的在他的旗帜之下与任何敌人都能够死战到底的形象。

    在古代,一般来说,这种形象都是靠着武将自身的素质在士兵心中不断体现出来而完成的。比如一个武将每战必拼杀在前,那么他的士兵也大多愿意追随他一起拼杀。可是,这对于陈文而言难度是系数实在是有点高,以着他那可怜的武力值实在是无法产生信心,哪怕他在身高体重上比这个时代的古人要有优势得多。

    所以,从一开始陈文就是要借助戚继光的赫赫威名来为其张目,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信心在一个多月后和清军在浙江的绿营精锐对决沙场。当然,只要第一战能够取胜,这个他借来的声望就会成为他的一部分,并且开始在他的身上如同滚雪球一般不断膨胀,而那时这支军队才真正意义的算是和他融为一体。

    对此,陈文唯有自嘲,谁让他没有王霸之气呢。有那东西在的话,只要虎躯一震,悍勇小弟纳头便拜,绝色美女投怀送抱,还特么赠送武功秘籍,用得着现在那么麻烦?

    “原来是这样,将军思虑深远,学生佩服之至。”说罢,顾守礼便是拱手一礼。

    “顾先生谬赞了,这些不过是一个武人所必备的知识和思维方式,当不得顾先生夸赞。”

    言罢,陈文抚摸着这份正式的名单,感受着手指划过稿纸表面所带来的触感。

    “这就是我横扫天下的基础,也是我所要建立的军事集团的种子,更是我在日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前期依仗。我会让你们成长为参天大树的,而我也绝不会让你们辜负我的期望。”

    出了陈文的房门,顾守礼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半是激动、半是惶恐。

    将所有需要的军需整理成册后,陈文就赶到了中军大厅面见王翊和王江。见了面,陈文立刻将名册和所需要的军备明细分别交给了他们。

    王翊本来打算随便看了看就将名册还给了陈文,按照惯例,他作为监军文官无须知道武将麾下军官士卒的明细,只要保证这个武将能够为了大明王朝作战不至叛变即可。只不过,这份名册了还是存在着一个问题,让他不得不开口闻讯。

    “辅仁,本官记得给你的编制是五百人,你怎么才招募了三百四十二人呢?而且……”王翊翻动着那份名册。“而且这还把包括你在内的军官、文书还有,还有厨子都算了进去,现在大兰山左近招兵就那么困难?还是你的要求太高了?”

    听到这话,王江也抬起了头,颇为诧异的问道:“不会吧,十两银子的安家费现在都没有人来吗?”那形象,根本就不像是个三品大员,分明就是个锱铢必较的账房。

    陈文心中暗自腹诽了句职业病,便赶忙躬身一礼,回答两位上官的问题。

    “安家费的事情末将没有在招兵的榜文上提及,打算明日再行告知,而银子要到一个月后考核结束才给。因为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所以末将决定招募一群真正的义士,而不是当兵就只为了吃粮拿饷的士兵。”

    见事不关己,王江继续埋头研究陈文那份军需申报明细,而王翊则很清楚陈文口中的那个一个多月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了想也没有再对这个问题说些什么。

    过了会儿,仔细审核过了军需申报明细,对老营武库里的储备烂熟于心的王江便开了腔。

    “长牌、藤牌、腰刀、长枪、马刀武库里都有,马桨没有,用骑枪可以吗?”见陈文点头同意,王江继续说道:“这些明日一早就可以给你。旗枪、狼筅、镗钯还有尖头扁担已经在按照你的先前提出的要求制造或者改装,今天晚上让工匠们加个班,应该能够完成;火炮一门也没有富裕的,火铳的话可以给你二十支,其他的用弓箭补齐,所需的弹丸、火药和箭矢除去训练时期必要的外,时用时发。”

    “军服、鞓带、葫芦、军鞋、内衣、蓑衣、斗笠、绑腿、被褥等物也是明日一早送到你营中。”王江看下面的项目,皱了皱眉头。“军马、鞍具、马鞭、头盔也是明天一早送到,盔甲只有布甲,而且现在不能给你,浙江的天气你的士兵现在也穿不了,还不利于保存,暂时寄存在武库,那三件锁子甲也是明日一早。”

    “至于这些训练器械……”王江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随即说道:“三日之内我便叫营造司的人弄出来。”

    “末将谢过经略、副宪。”陈文拱手行礼,他知道能够如此痛快的拿到绝大多数军需,这里面必定饱含着王翊和王江对自己的期许。

    明天,便是成军之日,我不会让二位失望的!

第三十九章 复活

    鲁监国五年七月二十四。

    刚刚到了上值的时辰,负责军需储备的武库官员就开始给小吏们分配任务,而接到任务的小吏则赶忙前去指使着役夫将需要运至陈文营中的军需一一搬出,待数量核实完毕后便要开始起运。

    而此时,陈文营中新进的军需官齐秀峰已经开始清点第一批运抵的物资,而他的同乡刚刚被任命为本营主簿的顾守礼则负责在他清点结束后复查,若无错漏便由陈文签字画押入库。

    只不过,此时的入库并非是全部都搬入军营中的库房,没有入库的物资一部分被抬到了营房区的大门口,而其他的东西则都要搬到西校场的点兵台。

    营房区,昨天就被军官们拖去洗澡修发的士兵们开始排队从陈文手中领取下发的内衣、鞓带、军服、军鞋和绑腿,每人两套以供换洗,而他们先前用的旧被褥和衣物则被统一拿去用石灰水消毒。

    明朝的营房是通铺,一个士兵如果携带病菌很可能会将同营房的袍泽全部传染。虽然入营的这两天士兵之中并没有出现病患,但是陈文觉得一项预防制度的确立远远要比出了问题再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要强得多。

    士兵在向他们的统帅发出感谢后,便赶回了营房,将其中一套衣物换好,而另一套则装进包袱带在身上。因为他们知道,这些衣服在今天中午的成军典礼时要用的。

    换上崭新的军服,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立刻就变得不一样了,士兵们开始按照平日的交际圈子攀比、撕闹起来,气氛也越发轻松。

    这时,那三个千总领着六个镇抚兵开始从各个营房里往外撵人。见状,本来还大多在嬉闹的士兵们连忙跑了出去,而那些刚刚领到衣服还没有全部穿好的士兵则赶快在熟识的帮助下穿好衣服。

    那三位千总且不说,那可是朝廷正儿八经的军官。就算那些镇抚兵也是由将主直领的,在普通士兵看来陈文的十个镇抚兵其实就是他的亲兵和家丁。按照常理,亲兵、家丁获得晋升的机会远远比普通士兵要大的多,所以他们也就是未来的军官。

    军队中,阶级就是一切,古代甚至有拿父子来比拟军官与士兵关系的例子。所以,这样的军官和准军官的组合下,士兵们哪还敢说个不字,自然是听从命令赶忙的跑出来,随着他们往西校场而去。

    西校场的点兵台上,一个架子立于原先放置正座的位置,而架子上则悬挂着一幅画像。画像前是一张供桌,供桌上摆放着三牲以及香炉一鼎。

    整个点兵台上除了这一切,只有在下手处摆着一把太师椅,而椅子上坐着的身着孔雀补子官服的那位不怒自威的文官不是别人,正是大明经略直浙军务、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使王翊。在王翊身后,两个经略府亲兵侍立在侧,一人手捧着尚方宝剑,而另一人则双手托着盛放印信的托盘,他们手中的物事所代表的乃是大明王朝那不容置疑的权威。

    点兵台下,身穿着军服、要悬着宝剑、顶盔束甲的陈文站在早已按照顺序码放好的物资前,等待着他所设计的这个全新的成军仪式的开始,而他的身前则是一张放着花名册的窄长桌子。

    每过一会儿,陈文所部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来到了校场的一侧。当他们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之后,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而每当有人出声都会遭到军官或是镇抚兵的呵斥,很快校场就恢复了安静。

    这时,站在陈文和士兵们之间的顾守礼见时辰已至,立刻向前一步高声喊道:“典礼开始!”

    听到典礼开始的消息,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子,凝望他们的将主。

    陈文翻开了长桌上的花名册,大声念到:“楼继业!”

    听到了主将的传唤,一个身高臂长、膀大腰圆的汉子自那群站的散乱不堪的士兵中越众而出,大步流星的走向陈文。待他走到陈文面前,立刻跪地行礼。

    楼继业是义乌楼家的子弟,在戚继光的时代义乌楼氏有很多子弟都参加了戚家军。到他们离世时,光总兵副将就达到了六人之多,以下的参将、游击、守备、千总等各级军官更是不胜枚举。

    与吴登科那个疏远已久的亲戚关系不同,楼继业是戚家军中后来积功升至云南副总兵的抗倭名将楼楠的嫡系子孙,虽然他只是个庶子,却自小被他的祖父视为复兴家业的希望。

    据说此子周岁期扬(抓周在明朝时的称呼)之时,无视放在地上的东西,一步一步的爬出了屋子,抓着院中立于架子上的长枪说什么也不放手,被时人引以为奇。开蒙之时,人家读完了三百千都去学论语,而他却开始抱起了《纪效新书》。

    束发以后,楼继业便开始了投军当兵的生涯。最初他在金华当兵,参加了镇压许都余部之乱;很快,清军南下,他的上司打算降清,有感于上司的知遇之恩,可是作为抗倭名将的子孙又不耻于为蛮夷爪牙,于是乎当夜他就带着一众乡党和手下逃离了军营。

    此后数年,楼继业曾经追随过好几位主帅,可是在那个反清武装旋起旋灭的年代,他追随的主帅们不是战死,就是降清,以至于他几乎每隔几个月都要换一次东家,到了后来,别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人中的卢”,认为是他命太硬把主帅们都克死了。从那之后,也再没有哪个主帅愿意招揽他了。

    而那时已经开始奔四的他也逐渐开始自暴自弃。后来更是干脆在四明山娶妻生子,怎么也不肯还乡。用他的话说,从军十余年,未曾功成名就,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按道理说,他和吴登科都是义乌人,他的祖上和吴登科祖上的族兄又曾一起在戚继光帐下效力,两人应该关系很好。只不过这世上总有凑巧的事情,当年许都死后,吴登科跟着许都的手下继续作乱于金华,而楼继业则从属于负责镇压他们的武将,两人甚至在战场上还交过手。从那开始,二人便开始结下了仇怨,以至于吴登科来到大兰山时,与楼继业重逢,他们依旧互相看不上对方。

    陈文公布了重建戚家军的决定后,吴登科思来想去之后还是觉得楼继业是个人才,不然能在战场上和他打个不分胜负吗?又考虑到两人本就是同乡,若是同站在重建戚家军的旗帜下也没有什么仇怨是解不开的。于是乎,吴登科就跑去劝他加盟陈文的队伍。只是那时的楼继业并不是很信得过陈文,便没有答应下来。

    可是,在吴登科走后,那句重建戚家军的口号却始终萦绕在楼继业的脑海之中,久久无法散去,于是他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听了一次陈文的讲古。也就是在那天,当陈文讲完他编造的那个故事之后,再次扬言要重建戚家军的时候,楼继业那颗渴望着衣锦还乡的心再次炽热了起来,他觉得陈文应该是和他一样的渴望着重振家业的人。

    结果就出现了打谷场上吴登科宣誓效忠后,立刻就有一个义乌的汉子带头追随陈文重建戚家军的场景,而那个汉子就是楼继业。想来,那一瞬间,如果不是吴登科早先就编好了说辞,只怕很可能会被楼继业抢了风头。

    对于楼继业的加盟,吴登科自然是表示赞同,而一向深受封建迷信思想所影响的尹钺则提出了质疑,质疑的原因很简单,那个“人中的卢”的诨号。

    不过,作为主将的陈文对此到是毫不在意,除了常年接受唯物主义无神论思想的教育外,他觉得自己穿越后几次听到“哈士奇”叫都没有命丧狼吻,后来更是能从一个游击将军手下逃脱,估计一般人也方不动他。

    上山后,陈文找机会和楼继业谈了谈,他很快就发现了吴登科和楼继业这两个戚家军子弟的区别。吴登科早年接受过族中的传授,对于戚家军所使用过的冷兵器了如指掌,也很能够理解这些武器为什么会出现在战阵之中;而楼继业则更加专注于阵法的使用和变化,以及戚继光的建军思想,这大概跟他年少开蒙时就开始读戚继光的兵书有关。

    在陈文看来,这个人读书识字又通兵法,是他现在的这个军官团中最适合做参谋长的人选。只不过陈文并不打算那么早提拔他,因为陈文知道现在营中的金华人除了在吴登科和尹钺带领下向自己宣誓效忠的那些汉子外,大多都是这个楼继业招揽来的,他比吴登科到四明山更早,于寄居此地的金华人较之吴登科更有威望。等军队建立一段时间之后,尤其是取得一次胜利之后,军中的阶级概念和袍泽之情会逐渐压过同乡情谊,陈文自然会提拔此人。

    见楼继业恭恭敬敬的跪倒在他面前,陈文一把将其扶了起来,随后从身边的一个镇抚兵手中接过了一顶头盔,戴在了楼继业的头上;而后又接过证明身份的腰牌和一杆旗枪递到了他的左手;最后,陈文从旁边那个箱子中取出了一锭价值一两的银子放在了他的右手。

    “楼兄弟,好好做,戚少保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这些为了驱除鞑虏而从军的英雄不能衣锦还乡的。”

    拿到银子时,楼继业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喜悦,他从军多年,并不缺银子。可是当陈文说出那句话时,楼继业的目光中竟隐隐闪烁着些许泪光。只见他立刻握紧旗枪,双手抱拳,大声说道:“卑职必不负将军厚望!”

    示意楼继业站到一旁,陈文大声喊出了第二个名字:“牛平安!”

    牛平安和楼继业一样,都是义乌人,不过他是和吴登科等人一起来到大兰山的,并非楼继业的熟识。这个汉子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是安排给他的事情都会尽力做好,陈文讲古时,吴登科便安排他看管篝火,哪怕陈文的故事讲得再精彩,他在聆听的同时从不会忘记需要他做好的事情。

    对于这样一个懂得尽忠职守的汉子,陈文很是欣赏,只是他并不识字,对鸳鸯阵和兵法也不甚理解,使得陈文暂时还没有提拔他的理由。不过,此人身形魁梧,到是没有辜负了他的这个姓氏,按照鸳鸯阵的选兵标准,他的性格和身材很适合作为长牌手。于是,陈文就将他安排在了楼继业的麾下。

    在陈文给他戴上头盔之后,牛平安接过了陈文递给他的腰牌、长牌、腰刀还有那一两银子。木纳如他,在接过银子后,也立刻表示了他对陈文的忠心。

    一手递兵器,一手递银子,这是陈文所想出的用来激励营中士兵勤练武艺的办法,思路很简单,就是通过心理上的暗示来告诉士兵勤练武艺,立下军功就不愁不富贵。当然,只是这样还不够,还应该有团队精神和严格的军纪才能成为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

    示意牛平安站在楼继业的一侧后,陈文又一个一个的接连喊了十个人,而这十个人除了银子外分别拿到了藤牌腰刀、狼筅、长枪、镗钯和尖头扁担。

    见这十二个人站成一排,陈文对他们说道:“从即日起,尔等便是本营鸳鸯阵第一杀手队的成员,持旗枪者为队长,持牌者为伍长,两伍长以长牌为尊,持尖头扁担者为火兵,由队长直领,其他人皆为战兵,按所在队列划分伍。去吧!”

    “卑职等遵命。”说着,第一杀手队的首批成员们拄着各自的兵器单膝跪在倒在陈文身前,待起身后,便由着镇抚兵的指引下列队站在了校场上。

    接下来,陈文按照此例,将一个又一个鸳鸯阵杀手队组编成列,又开始了按照花名册来列编骑兵队和那支只有三分之一士卒使用火器的火器队。

    同样是戴好头盔,同样是一手递兵器、一手递银子、同样是组织成队成伍,也同样接受每一个士兵和他们所在团体的宣誓效忠。陈文不厌其烦的做好每一件事,为的就是能够建立起一支真正可以在一个多月后可以和清军对决沙场的军队。

    当然,这还完全不够,除却即将开始的高强度的训练外,他还需要一些来源于自然或是超自然的力量作为辅助。

    在四明山地区明军最高统帅王翊以及他背后的鲁监国行朝的见证下,在场下已经整编成军的士卒们的瞩目下,陈文登上了点兵台,在戚继光的画像前上了三炷香。随后,他倒退了几步,一撩身披的那件猩红的斗篷,面对着画像拜倒在地,狠狠的磕了几个响头。

    起身后,陈文扶正了头盔,向王翊点头示意过后,便转身走到了点兵台的边缘,面向着校场上站成一列列的军官士卒们开始了他的演说。

    “诸君,今天我们站在这大兰山上,在这片戚少保曾经护翼过的土地之上,重建当年那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无论是倭寇还是北虏都会闻其名而丧胆的戚家军。”

    “这条路或许不会一帆风顺,我们需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我们需要为了训练和战斗留下比其他军队的士兵所流下的更多的汗水,甚至包括本将在内我们中的一部分人会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但是,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的脚步,也没有人可以抵挡我们的兵锋,更没有人可以磨灭掉我们身为汉家儿郎的骄傲!”

    说到这里,军需官齐秀峰在两名镇抚兵的护卫下登上了点兵台。只见他将手中的旗帜郑重其事的交给了已然起身走到陈文侧后的王翊。而王翊在接过这面旗帜后,则同样郑重其事的将它递送给了已经在他身前准备拜领的陈文。

    起身后,陈文猛的将旗杆挥舞了一个来回,那面旗帜上的图案也在那一瞬间浮现了真容——那是一只插着翅膀的斑斓猛虎,正在旗帜上作势欲扑。

    就在这时,陈文继续以着激昂的语气向着他麾下的将士们说道:“在嘉靖、隆庆、万历三朝,戚少保被倭寇和北虏称之为戚老虎。本将虽然并不姓戚,但是只要我们的这面营旗还在,我们就是戚家军,戚少保的英灵也同样会与我等同在!”

    校场上,士兵们聆听着陈文那激动人心的演讲,尤其是在看到那面旗帜以及听到那面旗帜所代表着的一切将与他们同在时,每一个士兵都想要发出自信的呐喊。只是,点兵台上经略王翊代表着的朝廷权利和威严、初入各队身边不再是熟识的陌生感还有周围各级军官和镇抚兵严厉的眼神,使得他们只得将这些呐喊暂时压制在胸膛之中。

    “从今天起,我们将在戚少保的庇佑下重建戚家军,接着我们会战胜敌人,收复失地,建立更大规模的军阵,让鞑子听到我们的名字就瑟瑟发抖。”

    “总有一天,我们会和鞑子决战于南北两京,总有一天,我们会收复所有的失地,总有一天,我们会用鞑子的首级告慰这些年来枉死于鞑子之手的汉家兄弟姊妹们的在天之灵。”

    山间的微风将旗帜打起,旗帜上的那只插翅猛虎亮出了它的血腥獠牙。点兵台上,陈文那套被他擦的光亮的山文铠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那一刻,陈文营中的士兵们眼中,他们的将军在正午的阳光下、在戚继光的画像前、在他们日后将为之战斗的旗帜下,竟恍如神人一般。

    “万胜!”

    “万胜!”

    “万胜!”

    “……”

    永历四年七月二十四,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绍兴、宁波、台州三府交界的四明山腹地,一支只有三百余人的小部队的全体将士用尽全力呐喊着他们对于在未来的战斗中那必胜的渴望,声震云霄。

    此时此刻,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坚信着,数十年前的那支无敌雄师一定会在他们的努力下而得以再度复活!

第四十章 阳谋

    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王翊默默的转身离去。除了观礼,今天他本来还打算进一步的彰显鲁监国和大明朝廷的存在,从而增加这支军队和他们的统帅陈文对于天子的忠诚。

    可是在此时此刻的场面下,王翊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必如此。在他看来,历史上戚继光是忠臣,他所编练的戚家军也没有出过汉奸和叛徒。陈文这个人虽然奇怪,但是既然决心效法戚继光,那么他也应该是在向着忠臣的道路前行的吧。既然如此,又何必急于此时呢?

    说到底,王翊还是觉得,自己是一名监军文官,只要制定好战略、保证大军的后勤和看住武将不至逃跑和叛变就够了。至于兵,还是应该由武将来带,这才符合大明的祖制嘛。

    王翊走后,陈文在将士们开始疲乏,呐喊声也开始出现了下降的趋势后,便命令将士们停止呐喊。

    “即日起,本营鸳鸯阵杀手队每四队为一哨,以甲乙丙丁戊为名。各哨暂不设哨长,一个月后按照考核结果分授。王经略给本将一笔银子,本将准备作为安家费付给诸君。”

    听到安家费,校场的士卒们都显得颇为诧异,毕竟这年头的义军哪里还有承平时代从军的安家费一说啊?不过既然将主说了会给,那么就一定会给,这毕竟事关军心嘛。

    一些试图和周围的士兵议论或是打算向队长和伍长咨询的士兵立刻遭到了军官们的训斥,而陈文的那十个镇抚兵也手持着军棍随时准备将太不像话的士卒拖出来执行军法。

    不过,陈文并不打算如此,在他看来,自己还没有宣布本营军法,那么提前执行岂不是不教而诛,这样做对于自己的信誉是有损害的,于是乎,他示意镇抚兵们不必动手,而只是任由着军官来维持纪律。

    待校场再次变得鸦雀无声之后,陈文继续说道:“这笔安家费以每人十两计,军官士兵相同。会在一个月后的考核结束进行发放,考核不合格的人会被轰出本营,这十两银子也没他的份。原因很简单,戚家军是不收废物的!”

    虽然这群自愿投效的义士陈文一个也不打算轰走,但是适当的激励和惩罚势必会提高他们的训练效果。

    果不出陈文所料,十两银子的安家费立刻就把这些贫苦的士兵打蒙圈了,在他们看来,就算军官贪墨一部分,也能够落下很多,这是在他们计算之外的收入。可是当陈文提到了考核不合格的会被轰出本营并且不再给予安家费后,很有一些士兵流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而当最后一句群嘲进入了众人的耳朵,几乎所有士兵甚至包括军官都显得颇有些义愤填膺,毕竟谁也不想被旁人讥笑为废物,就像初上山时不想被他人耻笑为懦夫一样。

    这样就很好,一个多月后的那场大战,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把所有事做到最好!

    接下来,陈文开始公布各部的负责军官名单。“甲哨暂由本将直领,乙哨丙哨由吴登科千总负责,丁哨戊哨由尹钺千总负责,骑兵队由李瑞鑫千总负责,火器队也暂时由李瑞鑫千总监管。”

    随后,陈文便下达了以小队为单位打饭、吃饭的命令。不过,在此之前,陈文麾下的这支浙江明军的第一个条例也随之诞生了。

    “自即日起,每队由火兵负责领取饭食,属下士兵没有开饭,伍长不得先吃;属下伍长没有开饭,队长不得先吃;属下队长没有开饭,哨长不得吃饭;属下哨长没有开饭,千总不得吃饭;本营所有军官士兵没有开饭,本将也不得吃饭。自本将始,有违此例者,鞭笞三十!”

    “卑职遵命!”

    火兵领取饭食,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异议,就连火兵们也认为这是他们应该做的,毕竟在这个时代的明军中,火兵等同于辅兵。既然是辅兵,那么做这些事情还不是应该的吗?

    等到了那个属下没有开饭,军官便不能吃饭的条例被陈文脱口而出后,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纷纷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只不过,这种不解也只是维持了那几息而已,当陈文大声说出了只要一个属下没有开饭,他便不吃饭的话语,这些人的目光中则开始出现了一种名为敬意的情绪,虽然并不多吧。毕竟在古代,能够做到和士兵同食同饮已经的武将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而像陈文如此的可以说是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至于那三十皮鞭,谁会相信、谁又敢于去打本营的将主呢,那不是找死吗?

    吃午饭时,陈文亲自带着镇抚兵监督,一旦有人敢于违背条例,立刻拉出来鞭笞,不过看来效果还可以,至少这一中午只有一个伍长不幸成为了被抓到的典型,而这个伍长被鞭笞结束后,则由他的队长来负责给他上药。

    至于药则是从陆老郎中那里领来的,不过陈文企图将陆老郎中变成他的营直属军医的无耻企图也同时遭到了王翊毫不犹豫的拒绝。

    陈文很清楚,一项规矩刚刚出现时,若是严格监督,或许当时只有极少人会违反,可时间长了,监督的人自己都开始松懈时,这个规矩距离彻底废止就不远了。

    看来还需要时间来证明啊。

    在所有军官士兵甚至是本营的镇抚兵都开饭之后,陈文才端着饭碗前去打饭,虽然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是他依旧吃得很开心。制度的确立,是需要过程的,而他所做的便是为制度打下基础。

    吃过饭,各队的士兵们就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会营睡午觉。不过,此刻他们睡觉地方已经和昨天不一样了,而是按照队为单位重新划分营房。按照陈文的第二个条例,士兵吃饭、睡觉都必须遵从所在小队的安排,以方便集结,甚至在陈文的规定中,每个士兵睡觉的位置都必须按照他在小队里的职务进行安排。

    而陈文这犹如强迫症的一切行为,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士兵们开始彻底融入军队,从而养成团体精神。当然,这还不够。

    士兵们开始睡午觉的时候,陈文则连忙赶去中军大厅。虽然只有半个时辰,但是陈文丝毫不打算浪费,下午要申明、讲解军法和划分训练区域并开始最基本的体能训练,而到了晚上他还准备给队长及队长以上军官讲解兵法。

    总而言之,时不我待。

    赶到中军大厅,陈文直截了当的提出屏退左右的要求,而王翊和王江显然也明白了陈文的目的,立刻将所有人都轰了出去,便将陈文引到了二堂。

    见此刻的中军大厅除却他和王翊、王江再无旁人,陈文便将藏在怀中的四明山保卫战的计划书掏了出来,交给了王翊。而王翊粗略扫了几眼了之后,则将后几页的后勤部分递给了王江,他们一向是如此分工的,这次也不例外。

    陈文的计划书首先配图讲解了清军围剿的路线和兵力以及其围剿四明山明军的意义,这些都是陈文曾经给王翊和王江讲述过的,这时重新提出来的目的是作为他后面所做的应对计划的跟据。

    然后,陈文按照清军的进军路线和发动时间,提出了集中四明山明军的优势兵力,先行击溃清军一路,随后再行迎战另一路的计划。而陈文认为应该先下手的便是由浙江提督田雄率领的提标营和绍兴绿营。

    在史书中记载,清军在九月围剿四明山,一路由浙江提督田雄作为主帅,麾下包括其亲领的提标营和绍兴府绿营兵,而另外一路则由平南将军固山额真金砺负责,由其率领的则是杭州驻防八旗的汉八旗兵和宁波府的绿营兵。

    陈文很清楚,这个时代没有无线电,两路清军根本无法在相隔着整个方圆八百里的四明山地区进行联络作战。他们的只能约定一个时间和目的地,然后在规定的时间内分头行动,最后抵达目的地完成作战任务。

    而清军的大概时间和目的地,作为一个穿越者陈文却很清楚,毕竟书不是白读的。虽然时间只知道是九月,具体九月几日就不是很清楚了,但是目的地很明确,那就是大兰山。

    陈文觉得清军的思路很对,如果他负责围剿的一样会选择这里作为目的地。原因很简单,大兰山位于四明山腹地,整个浙东地区最大规模的明军在这附近布防,而他们的老营则干脆就在这山上。

    有道是打蛇打七寸,这大兰山就是整个浙东明军的七寸之地。虽然这里并非鲁监国朝廷的所在地,但是清军如果不攻下这里就无法进攻鲁监国朝廷的所在地舟山群岛,而一旦攻下了此地,舟山也失去了互相依存的犄角,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态。

    历史上,清军在永历四年彻底消灭了大兰山明军后,便在整个八百里四明山地区进行了血腥的洗山行动,为的就是防止明军再次占据此地。而到了永历五年,清军准备进攻舟山前,再次派出了田雄作为主帅清剿四明山地区可能残存的反清力量,直到确认此地已无威胁才敢去进攻舟山。

    而陈文的计划就是利用两支清军出发地和大兰山的距离差通过牵制性防御来加大时间差,然后再利用时间差先行击溃距离大兰山最近的田雄所部,保证北线的安全,最后再回师迎战金砺。到那时,就算明军不和清军交战,只要耗也能把金砺耗到撤军,毕竟孤身一军对抗刚刚取胜士气正旺的整个四明山明军的行为显得胜算就低很多了。

    “末将认为,两路鞑子无论是从兵力、战斗力还是距离我大兰山老营的路途上看,我们都应该先行进攻田雄。只要击溃了田雄,便可以回师迎战金砺,到时候,就算不打只是立营对垒,金砺也只能选择撤退,除非他疯了才会贸贸然独自进攻我大明王师。”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田雄的提标营说到底是绿营兵,而金砺麾下的则是汉八旗兵,我大兰山王师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区别,但是其他各部王师呢?虽然金砺的兵只是假鞑子,但是这些已经获得了利益并拥有更多战斗经验的汉八旗兵也肯定比绿营兵难对付。所以,与其联军去先打八旗兵不如先打绿营兵,这样他们的心理上也不会出现畏战的情绪。”

    王翊和王江极其专注的聆听着陈文的讲解,他们在听的同时配合着陈文的计划书以及上面的配图,很容易的就明白了陈文的意图。

    二人神交的能量值显然已经重新补满了,对视了一眼后,两人分明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只有捡到宝、买中彩票才可能出现的神色。

    其实,并非陈文的才智比王翊和王江更强,只是现代人和古代人在知识的获取方式上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这才是根本的差异。

    简单来说,王翊他们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获取知识无非是看书和道听途说,他们对于战略策划很可能只局限于说书先生口中的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而陈文在现代时,无论是在电影、电视剧、小说之中,还是干脆去读书、泡论坛对于近代军队的参谋系统如何工作都能够知道个大概。

    如果陈文从小也出生在古代,没有机会接触那些只有现代才出现的获取知识的工具,他在明朝这个时代上混得很可能根本没办法和王翊相提并论,毕竟人家是生员出身,再向上一步就可以授官了。

    “末将知道,我大兰山五营号称五千大军,实为三千,另外两千被各级军官吃了空饷用来养家丁亲兵,而这些家丁亲兵也是这五个营战斗力的中坚力量。末将麾下有三百兵,按照岐阳王和戚少保的成法练兵,一个月后便可以参战。”

    “那么,我大兰山王师就能够出兵三千五百之众。现在,末将需要知道这四明山地区其他各路王师的具体兵力、战斗力和驻防地区,只有这样才能够将所有计划彻底完善。”

    听到这话,王翊竟突然面露难色,他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辅仁真不愧是将门之后,果然名不虚传。只是……”

    只是王翊对于四明山其他明军的兵力和战斗力都不甚了解,甚至就连他的好友冯京第的兵力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这并非是王翊的失职,而是按照明朝大小相制的祖制,王翊乃是统领四明山地区明军的“大”,诸如冯京第在内的当地其他明军则是牵制王翊的“小”,明朝的统治者认为这样就可以防止人臣尾大不掉。那么,王翊这个“大”就不存在去弄清楚他下面的这些“小”到底有多少兵力了的理由了。

    在承平时代,这样的做法不过只是在镇压流民和教匪的时候会出现互相扯皮的现象,而一旦遭遇需要倾尽全力才能取胜的对手,这样的制度就是作死。

    陈文皱着眉头想了想,却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什么都没有,只有驻地这怎么整?

    “末将觉得,不如打出防秋的旗号,让各部提前做好准备,同时调查出各部的具体情况。等到了九月,再将各部集结,准备迎战鞑子。这样一来,理论上我们只能调动四明山北部的王师迎战田雄,而南部的王师则负责牵制金砺,为北线的王师争取时间。”

    陈文知道,他理论上的调动,其实还存在着其他明军不服从调遣的可能,毕竟这四明山地区的明军更多只是义军、盗匪和护卫乡里的地主武装,他们只要不愿意就更会拿那个大小相制的祖制作为借口。

    “这样的话,王师很可能和北线鞑子的兵力相差仿佛,甚至处于劣势。既然如此,那么末将还准备了一些小套路……”

    听过了陈文的计划,王翊思虑了片刻,又和王江交流了下意见,只得回答道:“那就只有如此了。一旦有消息,还需要辅仁继续把计划完善。”

    “末将遵命。”

    是啊,也只能如此了,剩下的就要看我麾下的这支在前世的历史中不曾出现过的军队能够做多少了。

第四十一章 得失

    走在回营的路上,陈文重新审视了一遍他向王翊提出的小套路。

    历史上,这一年的八月,王翊派出了刘翼明领军配合陈天枢与俞国望连兵进攻新昌,并于这个月攻陷了新昌的虎山所,而既定目标新昌县城则是到了九月才被攻陷。

    新昌之战中,陈天枢负伤而亡,而这场南进的战果则在十一月清军从四明山抽出兵力后,南下进攻新昌的时候,被俞国望所放弃。就连刘翼明也在一个月后病故,大概和新昌没有站稳、根本之地又被连根拔起有关吧。

    在得知王翊的具体计划后,陈文就打算好了,力争让王翊放弃这场毫无意义的反攻。就算不能彻底放弃,也要促使刘翼明和陈天枢在攻下虎山所之后撤军大兰山准备迎战清军,而陈文的套路就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

    陈文向王翊建议,在攻陷虎山所之后,让刘翼明和陈天枢悄悄撤军,潜伏在四明山北部的一地,而俞国望则同时打出此二人的旗号,继续围攻新昌。等到清军围剿时,再让刘翼明和陈天枢帅军突然出现,一战击溃田雄。

    这个套路来源于陈文对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理解,玩的是一个突然性。虽然这个接近于纸上谈兵的计划在细节上还有许多地方需要研究,但也是陈文能够想出的唯一一个有机会改变这段历史的计划。

    在陈文看来,刘翼明的两个营风评一向不错,而陈天枢的军队虽然数量少,但都是骑兵,而且据说在四明山一带的明军中也是排的上号的,尤其是陈天枢的部下有一部分是张煌言交给他的,这更是让陈文对于这个本家产生了一些好奇和莫名的信任。

    如果按照陈文的计划行事,两军交战之时,刘翼明突然亮出旗号,清军多少会受到些影响,到时候他的鸳鸯阵和陈天枢的骑兵互相配合从侧翼杀出,战局基本上就可以锁定了,毕竟封建军队承受伤亡和应对变局的能力都很低,而田雄也不是什么能力超群的名将。

    但是,王翊不同意。

    按照王翊的计划,俞国望、陈天枢和刘翼明在攻下新昌后,会进攻嵊县。之后由俞国望和陈天枢驻扎该地,刘翼明则继续南下进攻金华府。在他们先前制定计划时,王翊和这些将领普遍觉得,这些都并不困难,而刘翼明一旦杀入金华,百姓势必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至于他们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金华府那个地方除了民风彪悍外,已经被满清的金华总兵马进宝刮地皮刮的怨声载道了。

    马进宝这个人陈文倒是知道,他就是那个钱谦益一直想要策反、在南京之战中鼠首两端的苏松提督马逢知。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改的名字,亦或者逢知就字号之类,但是这个人刮地皮的名声和手段在清初的江南却是很有名的,尤其是他的那个把人倒吊起来往鼻子里灌醋的招数,就连身为现代人的陈文在书上看到后都觉得不寒而栗。

    正常人鼻子里呛水都受不了,更别说是往里灌乙酸的水溶液了,就算醋里面富含氨基酸等微量物质,对人体有益,那也不是往鼻子里灌的东西啊。

    对于王翊的这个后续计划,陈文想了几天都没想出可行的理由来进行反驳,而他也完全不能拿“我知道历史”来打消王翊早在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就已经制定好的计划。于是乎,陈文只得以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和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的道理来说服他。

    不过,效果很是不好。

    最后,王翊同意八月初他和那三位武将在四明山南部会面时,把陈文的想法提出来,让他们讨论一番。而陈文也只得到了这个保证。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还是想想自己怎么带着王翊他们把这个史诗难度的副本开荒成功吧。

    待陈文回到军营,士兵们已经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往既定的西校场而去了。陈文暗自庆幸了没有迟到,便赶忙登上了点兵台,从早就为上官设想周全的顾守礼手中,拿到了他先前已经制定好的军法。

    陈文的军法分为两部分,上半部分被称之为条例,下半部份则直接叫做军法。

    条例乃是适用于日常作息、训练和非战争状态的纪律,包括陈文在中午时便开始执行的按照小队吃饭、睡觉和优先下属用餐在内,都在条例的范畴之内,可以说是吃喝拉撒睡没有不管的地方;而从下午开始的训练和绝大多数非战争状态的情况也在条例的管辖范围之内。

    陈文的条例在刑罚上移除了明军军法中的例如割鼻、切耳、穿箭游营在内的所有肉刑,惩罚的方式也主要由鞭笞和军棍组成,很少有斩首的刑罚。至于他本来打算的包括打扫营房在内的刑罚,则被那三个千总军官认为是有侮辱士卒尊严的倾向,和陈文的条例精神不相符而被取消了。

    这让陈文颇有些莫名其妙,当初他准备取消肉刑时以其有侮辱性质为由,被这三个家伙不置可否,甚至暗地里嗤之以鼻,而在打扫营房这个问题上却被认定是有损害士兵的尊严,真不知道是谁在侮辱士卒的尊严?

    如果一个军官或士兵正式融入了这支军队的团体之中,那么最为繁复,且占据条例中绝大多数的日常作息条例就基本上不可能被触犯,至于剩下的数量并不多,陈文觉得就是傻子也能记下来,记不下来的挨两次皮鞭或者军棍也会记住的。

    和条例不同,军法部分很短,包括战争状态的行军、扎营和战场纪律以及一些特殊情况。

    而军法部分除了同样移除了肉刑外,与条例的处罚力度截然不同,几乎是全部以斩首的形式出现,少有鞭笞和杖责,尤其是在战场纪律上最为明显。

    “临阵,伍长阵亡而所在伍无斩获者,斩全伍;队长阵亡而所在队无斩获者,斩全队;哨长阵亡而所在哨无斩获者,斩全部队长……”

    这是当年戚家军曾经使用过的军法,被陈文全盘继承了下来。对此,除了吴登科和楼继业这样的戚家军子弟外,即便如李瑞鑫这样的辽东人士也认为这样的刑罚是理所当然的。

    早在陈文讲完条例之时,士兵们就普遍感叹于较之明军军法陈文的处罚力度过轻,只是没有人敢于当场议论,毕竟陈文在此宣读的条例第一条就是关于主帅发言,下属未经允许便高声议论或窃窃私语的处罚条例,尤其是在军官和镇抚兵们一双双写满了警惕的眼睛注视下,更是没有人敢于去成为典型。

    对于他们而言,明军军法中的肉刑实在让人无法接受,毕竟鼻子耳朵什么的割下去可就长不出来了。成了残疾不光影响自身的形象和感官,就连娶媳妇都深受影响,这也是他们入营以来最大的担忧。

    而陈文所修改的条例将所有肉刑全部取消,改由鞭笞和杖责来进行惩罚。虽然皮鞭和军棍打下去还是很疼,但起码不至于成为残废了,这让他们对陈文心怀感激同时也觉得这个主帅还是有些文人的妇人之仁。

    但是,这样不更好吗?

    只可惜,幸福的时光过去的太快,当陈文开始讲解那绝对称得上严酷的军法时,每个士兵的心中的窃喜都一下子变得荡然无存。而一部分提前就知道个大概的军官们则在看到他们属下表情的同时,流露出了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兔死狐悲的念头,毕竟这些动辄斩首连坐的军法一样适用于他们每一个人。

    当然,也同样适用于陈文本人!

    只是陈文知道,除了严酷的军法,戚家军每个倭寇斩首的赏额更是高达四十两白银!

    在万历年间,一两白银能够购买两石大米,也就是将近四百斤,四十两也就是不到一万六千斤!而戚家军抗倭基本是在嘉靖年间,那时隆庆开海还没有开始,海外的白银也还没有大规模的涌入中国,白银的购买力只会更高。

    一面是动辄斩首连坐的严酷军法,一面是获取几个斩首就可以在家乡买房子置田土娶妻室雇佃户的高额赏银,这就是除去对倭寇的仇恨外,戚家军强悍战斗力的来源之一。也难怪戚家军在面对倭寇时几乎很少有俘虏,只要能斩首的全部被拿去换银子了。

    陈文不知道戚继光这个死后家无遗财的穷军官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办法,只是那个办法现在还用不了。

    正因为如此,眼下对于他来说很是困难。以大兰山的财政状况,王翊和王江绝对不可能将斩首的赏金提高到这个数字,哪怕是白银早已贬值的今天,他们一样出不起,因为他们手下不只有陈文的这个一个营。

    是故,陈文就需要一些其他的手段。

    “本营斩首以队计算,赏银分为二十份,队长拿三份、伍长各拿两份、火兵拿一份、其他士兵各拿一份半。所有斩首由火兵负责割取,火兵只得割取本队斩首,战兵不得脱离战阵收割首级,火器队和骑兵队斩首另计。本营所有缴获全部归公,不得私存,战后按照战功分授,私存之人便是强抢他人战功赏钱,本将立斩之!”

    斩首以队计算并不出军官和士兵们的意外,毕竟鸳鸯阵是个整体,各人有各人的任务,如果按照个人分配的话负责防御的士兵便要吃亏了,所以由火兵割取首级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至于陈文的赏银分配方式,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意见,军官多拿,火兵少拿,其他人相同的基本原则军官和士兵们都能够接受。只是缴获归公有点让士兵们失望,明军一向是士兵搜索缴获,然后一层层的向上孝敬军官,现在缴获归公倒是可以从中获取战功赏钱,但是能分到多少就不是由自己决定了,所以士兵们更关心的是斩首赏额。

    “按照戚少保当年定下的规矩,斩首倭寇赏银四十两。本将决定,本营斩首蒙古八旗兵赏银同倭寇例,为四十两,斩首满八旗兵赏银六十两!”

    “哇!”听到这个赏额,几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甚至还有一些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声音,只不过此时的镇抚兵们也被惊呆了,无暇顾及这些明显踩了条例惩罚线的行径。

    虽然眼下白银的购买力没有戚继光那个时代那么惊人了,但是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也不太清楚到底贬值了多少。他们只知道蒙古人当年都是几万人几万人的被戚家军歼灭,至于满八旗兵虽然很强,但是他们的将主不也讲过吗,戚金将军当年在浑河带领的戚家军也一样不怕他们。

    这样高的赏额着实令军官士卒们瞠目结舌了一阵子,一个蒙古人加上一个建奴的斩首就是一百两啊!就算只能斩首蒙八旗兵,多杀几个不就好了吗?毕竟蒙古人的战斗力在明朝中后期一向是被汉人所瞧不起的。

    只是身处这消息闭塞的山区,他们根本不知道浙江现阶段绝少有有满蒙的八旗兵。汉八旗倒是有,足足四千之众,不过一个月后陈文也只打算逼退了事。倒不是他畏战,只是对于那些队友们的战斗能力他实在是提不起信心,尤其是回想起那个被他暴打过的薛岙游击将军王升,这种不信任的情绪就更加的深刻了。

    “斩首汉八旗兵,赏银三十两;斩首总督、巡抚、提督、总兵标营兵,赏银十五两;斩首普通绿营兵,赏银十两;斩首辅兵、团练兵和土匪,视情况而定。”

    辅兵战斗能力几乎为零不提,这个时代的团练兵并不是后世湘军、淮军之流,而是当地地主组织的以保卫乡里为目的的群众武装,杀得太多了容易造成不必要的矛盾。而土匪其实很多只是被贪官污吏盘剥的无以为生的百姓,他们上山只是为了在山上种地免受盘剥,并非都是以劫掠为业,所以要是情况而定。

    “呃。”随着汉军的赏额被陈文提出,军官和士兵们心中的惊喜一下子就演变为狂喜。比起蒙古人,满清的那些汉军更加被这个时代的明军所鄙视。

    当然,这些鄙视更多是来源于道德方面。除却不要祖宗给鞑子当狗的谩骂外,汉军劫掠百姓客商的能力丝毫不在满蒙八旗兵之下,这些都构成了明军对于他们的蔑视。而这些道德上劣迹也影响到了在心理上拥有道德优势的明军对于这些满清军中的汉军的战斗力的评价。

    陈文营中的军官和士兵们普遍觉得,他们复制于当年的那支戚家军,怎么也不可能打不过一群不要祖宗的二鞑子吧?

    一个汉八旗兵就值三十两呢,一队十二个人一起上都够分了。至于那些绿营兵,能不死于不明aoe就不错了,只是要劳烦火兵多出些力气把脑袋砍下来,不过他们也不会介意的不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从军几年,安家费、月饷再加上斩首的赏银和一些额外收入,就算被军需官和上司盘剥一些,回到家乡也是可以盖房子、买地做个小地主了。到时候除了媳妇外还能有几房妾室也说不定呢。至于伤亡,戚家军的伤亡一向很低,就一定会那么倒霉轮到自己吗?

    只是陈文却很清楚,这个时代的汉八旗除了源于皇太极建立的黑旗汉军外,很多都是孔有德、尚可喜等人带去的东江军,那些都是打老了仗的老兵。而绿营兵之中,尤其是田雄的提标营当年也在黄得功帐下围剿过流寇,战斗力其实都没有营中这些将士们想象中的那般弱。

    不过嘛,这种心理优势到是陈文乐于看见的。在他的印象中,当年那支“坑爹铁骑”关宁军入关平定登州之乱和围剿流寇时,除了甲坚兵利以外,更多的就是拥有这种心理优势。

    以左良玉和吴三桂为例,左良玉崇祯初年开始围剿流寇,也称得上是一员虎将,那时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的狠角色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可是到了崇祯末年,这二位刷出了六神装,左良玉立刻就扛不住了,到了后来,更是一听说大顺军南下,就毫不犹豫的起兵清君侧,怎么也不肯和李自成对战了。

    再说吴三桂,这位被称之为用兵华丽的绝世骁将,平定登州之乱时在其父吴襄麾下配合副将祖大弼也确实吊打了孔有德的叛军。这和他们作为平叛军的心理优势,而孔有德作为叛军心理上本身存在劣势很有关系。可是到了一片石之战,面对左手无尽右手红叉的李自成,吴三桂被打得连他爹都不认识了。就因为这样,他也只能连夜剃发降清,靠着重新认爹来保住性命。

    未战先怯,没有开打就先吓得尿了裤子,仗也就不用打了。

    陈文很庆幸,他所喊出的那句重建戚家军的口号已经开始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士兵们的心理。不过,除了即将开始的训练外,这些还不够!

    “本营安家费、本色、折色、斩首赏银和战功赏银全部由军需官按照军功发放,包括本将在内,各级军官不得侵吞。”说罢,陈文转身面相齐秀峰,厉声问道:“军需官齐秀峰,自你而下,有敢侵吞者,本将必杀之!尔可知晓?”

    闻言,齐秀峰竟流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对陈文躬身说道:“学生明白,学生必不敢有违军法,亦不会使将士们受困于饥寒。”

    “好!”看着齐秀峰的表情,陈文舒了口气,严格的监管还是必须要有的,而这个如同一张白纸般的读书人至少暂时不用太过于担忧其人近期内会制造出什么滔天大案了。至于长远,还是先把一个多月后的那关过去再说吧。

    这一刻,陈文麾下的士兵们纷纷流露出了喜悦之情,虽然对于是否能够足额拿到还是有些担心,但是既然将主已经写明于军法之中,那么就算被盘剥也应该会少一些吧。

    这一刻,在场的军官们则显得神色复杂,他们失去了一些盘剥士卒的机会,但是也暂时不用过于担心被上司盘剥。孰轻孰重,犹未可知,如何能不复杂?

    这一刻,站在一旁的顾守礼趁着没人注意他的时候,转过身捻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很是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去选那个油水很多的军需官的职务,而是选择了这个处理文案的主簿。

    因为他感觉得到,陈文这个人说到做到!

第四十二章 兵法

    公布了军法,陈文便开始带着麾下的将士们做一些简单的体能训练。

    从俯卧撑到跑步,满心满意的准备操练兵器的军官和士兵们,很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做这些累傻小子一般的锻炼项目。不过,看着朝廷任命的堂堂游击将军尚且带头训练,他们也就忍耐下了这份不解和好奇。

    晚饭时,陈文依旧是在属下们全部打完饭后才去打饭,他知道,如果作为制度的制定者的他都无法坚持,那么也就别想要求别人了。

    不过,晚上就没有再出现中午那种所剩无几的现象了。

    军中的伙夫一个是顾守礼介绍来的,是他的表弟,而另一个是山下村子里的人,就住在孙家附近。这两个人虽然一个来自杭州,一个就是本地人,但却是有志一同的脑袋大脖子粗,陈文在看过两个人的样子后,毫不犹豫的就决定由他们二人负责本营的伙食。当然,挑水、劈柴、看火和搬运粮食菜蔬之类的打下手工作还是由老营分配的役夫来做,他们只要一个颠勺、一个切墩儿就可以了。

    大概是看到了中午陈文没吃饱,晚上两人就多做了一些。作为厨子,若是连出钱的金主都喂不饱,那岂不是太没有职业道德了。所以,赶在金主摔碗骂厨子之前,干脆多做一些,总不会有错吧。

    吃过晚饭,士兵们被约束在营房里,在伍长和镇抚兵的带领下开始扯淡、养膘外加熟悉军法,除了上厕所和击鼓点兵他们是不能离开营房的,除非得到队长以上军官的特批。

    与此同时,本营的千总和队长们则自带凳子来到了陈文那间刘翼明曾经住过的有厅、有卧又有书房的“游击将军府”来听他们的将军讲解兵法,而今天作为第一天,要讲的便是《孙子兵法》。

    只不过,陈文刚刚表示今天要讲这个时,大概还记得陈文自称从善如流的事情,吴登科就犹犹豫豫的按照陈文的规矩举手表示了他的意见。

    “将军,这个《孙子兵法》好像是给文官看的,我们只是下级军官,学这个是不是有点早了?”

    早?

    按照明朝的制度来说,确实是早了,甚至可以说是浪费时间了,所以这些人中和陈文最为熟络的吴登科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明朝中后期,但凡有战事,一般都是由监军文官负责战略决策,监军太监负责后勤,而武将则只负责在文官决定好的战略下上阵打仗。这样一来,由于文官垄断了战略运筹,《孙子兵法》这本书就逐渐被武将们所遗忘,战略上不归他们管,何必瞎子点灯白费蜡。

    对于这一点,陈文扫了一眼眼前的属下们。李瑞鑫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看他的样子如果吴登科是他的部下,他早就出言训斥了。他听过陈文那个新版本的庙算理论,已经隐隐猜到陈文是打算在讲庙算前铺垫一下,所以对于吴登科的话颇有些不满。

    楼继业没有说话,神色上显得对吴登科的说法很是认同。将门子弟出身,从军多年,又在多路文官武将麾下任职,使得他对这个说法已经习以为常。只是他和陈文的关系并不像吴登科和陈文那般熟络,说话自然也多了层忌讳。

    至于尹钺,那却完全是一副“对于你们说的这些,二狗哥哥我只是来打酱油的,一句也没听懂。”的样子。而其他队长也大多和尹钺相同,只有有限的一两个流露出了楼继业一般的神情。

    陈文斟酌了一下措辞,开口问道:“吴兄弟,你所认识的武将之中,他们都读哪些兵书呢?”

    “这个……”听到这话,吴登科变得有些犹豫,看样子他似乎是想起了陈文现在是他的上官这回事。只是陈文已经开口闻讯了,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卑职听说他们都是读《武经总要》和戚少保的兵书的。”

    戚继光的兵书很正常,明朝后期,但凡是个武将都会收藏一两本,至于看不看就两说了,就算他们想看也要考虑下认不认识字这个关键性问题。而《武经总要》陈文只是依稀记得是北宋时候编撰的,似乎是为了应对战事频仍,以求提高武将的能力,至于里面写的是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反驳的理由他倒是随着这本《武经总要》的出现而想好了。

    “吴兄弟,《武经总要》乃是北宋时编撰的兵书,北宋时还编撰了一部兵书,叫做《武经七书》,你可听说过?”

    听到这话,楼继业立刻恍然大悟,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知道这部兵书,其他人依旧如故,而吴登科却还是那副迷茫的神色,继而摇了摇头。

    “《武经七书》乃是宋神宗时编撰了,这部兵书收录了《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司马法》、《尉缭子》、《六韬》、《三略》和《李卫公问对》这七部普遍为兵家所认同的兵书。这部兵书在宋朝乃是武学的必修课程,武将若是想考武举人也必须在这一项上合格,否则直接罢黜。”

    “本朝自于忠肃之后,文官名正言顺的拥有了插手战事的权利,后来更是文视武如奴婢。所以文官们在垄断战略运筹的同时,为了防止武将在天子面前抢了他们的风头,才传出了这种武将不需要读《孙子兵法》的理论,为的是不让我们武将插手战略决策。”

    于忠肃就是于谦,景泰帝登基后,以于谦插手五军都督府事务,兼管京营。夺门之变后,景泰帝退位,于谦被冤杀,但是文官插手军务的故事却被保留了下来,明朝中前期实力雄厚、可以与文官分庭抗礼的勋臣武将集团也彻底被文官集团压倒。从此,文视武如奴婢,武视文如寇仇。

    “无论是这部兵书,还是它所收录的《孙子兵法》,宋朝时的岳王都读过,本朝的戚少保也读过,我们自然也要学习的。”

    “虽然我们的上面也有文官作为监军使者,王经略在文官之中也算得上是知兵的,但是作为武将,打仗是我们的专业,即便是为了保住吃饭的家伙而必须要学习,况且……”

    说到这里,陈文觉得只是威胁和讲道理显然不够,还是要适当的利诱一下,提高下属忠诚度这种事能多做自然还是应该多做的。“况且诸君乃是本将麾下的第一批军官,本将对诸君寄予厚望。日后本将镇守一方,尔等皆要节制方面,若是不通兵法,如何独当一面?”

    听到这话,吴登科立刻拜倒在地。“卑职多谢将军培养,卑职一定用心学习,必不负将军厚望。”

    眼见于此,众人也都赶忙从凳上起身,拜倒在地,复制吴登科的话语,更是传来了一片凳子被撞到的声响。

    陈文叹了口气,军中无跪礼这个规矩看来比吃饭睡觉那些条例还要难以普及啊。

    待这些军官重新起身后,陈文便翻开了《孙子兵法》的第一篇——始计篇。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这句话是全书的第一句话,起到开篇明义的作用。孙武子告诉我们,战争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既然事关国家、百姓还有我们这些武人的生死存亡,那么就不能不认真的进行思考和研究这里面的学问。”

    见众人皆是正襟危坐,两只眼睛也死盯着自己,陈文知道他们已经听进去了,随即便接着讲了下去。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

    “这段话有点长,而且孙武子所要讲述的东西也是要分成两部分来理解的。”

    “首先是五个对于战争的胜负影响比较大的方面:第一便是人和,说明白了,老百姓愿意和朝廷同甘共苦,便会留下来出粮出丁,要是不愿意就会流亡他地或者为敌人效力,这会影响到最终的胜负。”

    “举个例子吧,本将以前讲过陈庆之的一个手下败将叫做侯景。侯景在陈庆之死后,起兵作乱,起兵之初,梁国的百姓竟然出现了乐于迎他这个叛逆外加胡人入城的现象。”

    “本将查过当时的史书,那时梁武帝信用同族兄弟,而他这些兄弟则在各地胡作为非,闹的民怨沸腾,而这位天子却始终在纵容。当侯景起兵后,很多百姓都觉得侯景再差也应该比那些动辄杀人放火,抢夺民财妇女的王爷强吧,于是就出现了上面的现象。”

    “所以,民心很重要,我们大兰山王师就是因为民心所向才能屹立至今,当年的岳家军和戚家军也都有着这样的军纪,所以百姓才乐于为岳王和戚少保所用。而这也就是本将今天所公布的军法之中,无论是前半部分的条例还是后半部分的军法,都一再强调不许劫掠百姓的原因。所以,诸君要记住,无论是谁,只要劫掠百姓,本将立杀之,也包括本将在内!”

    “卑职明白!”

    陈文舒了口气,这样讲的效果果然比下午那样干巴巴的拿斩首吓唬人要强。“今天讲课结束后,你们也要把这一点讲给你们的部下,这要当做军事任务来对待!”

    在得到了一定完成任务的回答后,陈文继续开讲:“第二和第三便是我们常说的天时地利,天时便是昼夜、晴雨、冷热以及季节气候的变化;而地利就更加直观了,比如路途的远近、道路是否平坦、经过之处有无容易设伏的地方以及所在地是否利于进退,这些都算是地利的范畴之内。”

    “相比地利,天时有时会被忽视,本将举个例子,唐朝时的李愬雪夜袭蔡州。”

    “李愬是唐朝名将李晟的儿子,唐宪宗元和年间,彰义军节度使吴少阳之子吴元度拥兵自立。彰义军辖区有蔡州一地,那里民风彪悍,和本朝的金华相似。不过金华出的是好兵,而唐朝的蔡州人则一向号称为蔡贼,后来的吃人魔王秦宗权、孙儒所引发的那场大乱也是蔡州人发起的,还有吴越王钱缪在世时的那场武勇都之乱,也是由武勇都这个蔡州军事集团发起的。”

    对于秦宗权和孙儒,陈文的军官们皆是一脸迷茫,就连楼继业也不例外。可是一提到钱缪,他们就知道了,毕竟钱塘江海堤就是此人占据两浙时建造的,为浙江百姓造福。只有李瑞鑫还是一脸迷茫,而这倒也不怪他。

    “有这样的强兵,再加上其他藩镇的支持,唐军屡战屡败,宪宗皇帝便改用李愬为主帅,出兵平叛。李愬于这一年的十月,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利用蔡州叛军心怀松懈的机会,偷袭蔡州得手,一战平定叛乱,被后世兵家称为经典战例。”

    “哦。”陈文引用的这个例子里面涉及了昼夜和风雪两个天时的要素,听课的军官们在听故事的同时也彻底弄明白了天时到底意味着什么,至于能不能活用就要两说了。

    “继续讲,第四点,便是将领的能力。孙武子列举了智慧、诚信、仁爱、勇武、严明这五条,也被后世称之为智信仁勇严,为将五德。”

    “将军,智、勇和严卑职明白,信和仁有什么用?尤其是仁,都妇人之仁了还怎么打仗啊?”

    听到尹钺的这个问题,众人多是笑出了声音,就连李瑞鑫和吴登科似乎也颇为不解,只有楼继业感觉像是多少明白一些的样子。

    陈文笑了笑,回答道:“先说信,一个有诚信的武将,言必行行必果,比较容易获得士卒的信任,所以可以成为五德之一。而这里的仁绝非妇人之仁,太史公的《史记》中记载了这样的一个故事,就非常形象的说明了这个仁字。”

    接下来,陈文将《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中那个吴起吮疽的故事讲给了他们,还特别强调了吴起吃穿住行与士兵同,更能和士兵同甘苦的精神,为的只是防止这些军官好的不学,只往那歪门邪道上走,尤其是听得满脸兴奋的尹钺。

    “这样对士卒讲求仁爱的武将如何不能得士卒之心?也怪不得那个士兵的母亲会害怕他的儿子会同他的丈夫一样为吴起战死沙场了。”

    接受了尹钺的道谢和众人的恍然大悟,陈文继续说道:“最后一点,便是制度,军制、军法还有军需的管理都算在内。国朝的军队和鞑子的绿营兵现在都是靠着吃空饷喝兵血养出来的家丁、亲兵作为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关键,眼下鞑子占据中国十有**,王师再怎么练这些家丁、亲兵也肯定不可能比鞑子练得多的,想要翻盘就要改变军制,而改变军制出来的军制能否产生效果,就要看军法的执行和军需的保证了。”

    “这也就是本将为什么要重建戚家军,并且在成军的第一天便公布军法,同时严令军需官和尔等不得侵吞士卒财务的原因。这是孙武子说过的,为历代兵家所认同,自然是不会有错的。”

    听到这个理论,一众军官尽皆流露出了深思的神情,他们总算弄明白了陈文为什么要如此严苛的杜绝在其他军中已经习以为常的吃空饷喝兵血之事了,而戚家军的鸳鸯阵十二人缺一不可也显然为众军官所理解。那么,他们看来以后是绝无可能去做这些了,因为他们的主帅一定不可能容忍的。而有些心思灵活的更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什么,让他们惊讶不已。

    “而下半部分则是在强调比较,比较双方君主哪一方施政清明、哪一方将帅更有才能、哪一方拥有更好的天时地利、哪一方军纪更加严明、哪一方兵力更为强大、哪一方士卒训练更为有素、哪一方赏罚更加分明,这些都是作为武将必须要去计算的,知道了这些,差不多也就知道大概的胜负了。而剩下的,才是战术的问题。”

    “总的来说,孙武子就是告诉我们,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随即,陈文便结束了今天的讲课,吃多嚼不烂,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第四十三章 殊途

    天刚刚亮,楼继业依稀回到了义乌夏演的老宅子,从小到大始终对他疼爱有加、从来没有歧视过他庶子身份的祖父正坐在正堂里等着他。虽然他并不清楚为什么已经去世多年的祖父会在那里,但是身边围着的堂兄弟和子侄们却把他围了个寸步难行,以至于他都没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了。

    好容易摆脱了这群以触摸一下他的衣甲为荣的亲戚们,楼继业赶忙走进了正堂。正堂里,除了他的祖父和父亲,还有夏演楼家的很多长辈,只要是他认识的几乎都到齐了,而他们就是为了等待自己回家。

    楼继业踏入正堂的大门,连忙走上前去拜倒在他的祖父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响头。

    “不肖子孙楼继业,离家十余载,终幸不辱命,现已追随陈大帅成功光复两京。天子龙颜大悦,赐我家以忠勇传家牌坊一座,并授予世袭爵位、军职,孩儿特来向祖父大人、父亲大人还有诸位叔伯长辈复命。”

    “好!不愧是我楼家的子孙。”

    看着老怀开慰的祖父,楼继业突然觉得这些年的苦一定也没有白吃,他终于得到了回报。是的,终于算是衣锦还乡了。

    就在这时,老宅外依稀传来了咚咚的敲鼓声。楼继业眉头一皱,牌坊是先前就立好了,可是吉时还没到啊,再说那也应该是放炮而不是敲鼓啊,这特么是哪个笨蛋干的好事?

    楼继业仔细听了听,那鼓声的敲动频率很是耳熟,好像昨天就听过,似乎是点兵鼓的声音。

    点兵鼓?

    点兵鼓!

    周围的场景立刻变得支离破碎,楼继业猛的睁开了眼睛,噌的一下子从营房的炕上坐了起来。

    “点兵啦!都特么赶紧起来!”

    说着,楼继业也不管身上的那床被子,直接跳了起来,上去就给睡在他一左一右的两个伍长一人一脚。

    楼继业这两脚力道不小,身材魁梧的牛平安还好说,只当是提醒了,而另一个在鸳鸯阵中持藤牌腰刀的伍长则是尚且在睡梦中那一句“哎呦”就立刻叫了出来。

    按照鸳鸯阵的选兵标准,藤牌手要年少便捷、手足未硬,说白了就是要求灵活。在这样的标准下,藤牌手一般体型上都不是特别占有优势,所幸的是鸳鸯阵本身就是一个讲求配合的阵法,个人的力量和武勇反倒不是很重要。

    那藤牌手揉搓着大腿被楼继业踢到的地方,也连忙坐起身来,可他也只看到了楼继业的一个冲出门的背影。他低声暗骂了句,同时也暗自庆幸这一脚没踢到子孙根上。接着,他便和已经起身的牛平安一起把本杀手队的队员全部叫了起来,穿戴好军服头盔,出去整队了。

    砸醒了本队士卒的楼继业,赶忙跑去砸本哨另外三个队的房门,所幸按照陈文的规定,为了便于应变,每个哨的四个队都要尽可能近的安排营房,这也使得他不必跑太远去砸门。虽然他并不是甲哨的哨长,甚至陈文营中现在还没有人坐到哨长的位置,但是楼继业却觉得,这个位置用不了多久肯定是他的,甚至他还可能成为这个营的第一个哨长。

    已经正在奔四的楼继业多少还是看得出来,从他入营起来,陈文就很看好他,毕竟像他这样读书识字又身兼武勇的将门子弟在这营中绝对是鹤立鸡群。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己在这营中的金华人中颇有威信,就是已经坐到千总的吴登科也比不了,这既是优势也是劣势。

    从军多年,楼继业很能理解,作为主将肯定是要磨一磨的他的性子,这样才是为将之道。也正是因为陈文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提拔起来,他才对陈文更是高看一眼,最起码这个将军还没有不自信到需要靠官职来拉拢大有人望却尚未证明忠诚的属下的地步。

    至于他自己,楼继业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陈文给他的感觉是一个不是很重视武勇、而是重视执行能力和兵法素养的武将。尤其在他得知吴登科最近总是利用吃饭的时间跑去粮库央求那个孙举人讲《左传》,更是在学着认一些简单的字的时候,更加加深了他的这种感觉。

    综上所述,楼继业觉得他自己肯定会被提拔,只是时间的问题。况且陈文已经暗示过他,而这让他更加坚定了帮助陈文把这个哨带好的心思,这毕竟也是证明忠诚的一种方式。况且他现在只是帮忙叫起床,并没有指挥别人做什么,这也并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情嘛。

    在营房前整完队,楼继业便和其他三个队长一起带着甲哨的四个队列队走向西校场,昨天通知了,今天不操练兵器,所以甲哨的军官士兵全部空手出门。

    对于甲哨其他三个队的官兵们来说,楼继业砸门的事情,并没有引起他们的不快,反而他们还很感激楼继业。因为按照军法,训练期间点兵迟到者鞭笞,一人迟到全队连坐,所在队的队长和伍长还要加罚;若是交战期间,点兵迟到者就意味着可以和脑袋说再见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收获着众人的感激,楼继业相信,总有一天他能够从这些同僚之中脱颖而出,总有一天他能够成为闻名遐迩的武将。那时候只要能够收复金华府,他应该就可以衣锦还乡了。

    第二通鼓刚开始,甲哨就已经赶到了校场,本来他们以为能够第一个到的,结果却排在了骑兵队和火器队后面。

    虽说部下是最早到达校场并集结完毕的,但是李瑞鑫还是一脸的冰冷。

    火器队且不说,他知道这支队伍迟早要交给其他武将来指挥,毕竟自己不可能一边带领骑兵冲锋,一边指挥火器队射击吧。单说骑兵队,上山的这些天,他除了去参加军议几乎都在和这些未来的骑兵泡在一起。

    从当年在黄得功军中作为亲兵开始,李瑞鑫就很清楚。骑兵,不只是骑着马冲锋那么简单。

    作为骑兵,扎营要派出斥候弄清周围的动向;行军要辨认道路、了解地形;战前要看懂对方的旗号,弄清敌人的兵力、兵种构成和列阵方式等一切有用的东西;开战之后,要压制对方的骑兵,并且随时做好冲乱敌阵的准备;战斗结束,胜了要追击,两条腿的步兵毕竟指望不上,败了更要掩护主帅撤退。

    骑兵看似人前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好不威风,可是不干骑兵的哪个知道当别的兵种都睡觉了,骑兵还要估算好时辰起来喂马。要知道,对于骑兵而言,和战马沟通感情是本身就是骑术的一部分,它与箭术、武艺和作为大军斥候的知识是同样重要的基础素质。

    昨天老营把战马送来,李瑞鑫就开始教授这些大多以前只是骑过骡子的汉子如何与战马相处的知识,比如不能站在战马的屁股后面、什么时候要松肚带、什么时候要紧肚带、如何正确的使用缰绳等等等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先让他们养成晚上喂马的习惯。

    昨天晚上,李瑞鑫估算好时辰便冲进了营房,把这些睡得正香的准骑兵们一一砸起,随后更是监督他们喂完马才回去给自己的那匹乌云踏雪喂料。带兵嘛,赶上笨的不教几次怎么可能呢,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到了今天早晨,这些新兵蛋子还是给他气了个够呛。

    今天早晨,李瑞鑫赶在敲点兵鼓前就赶到了骑兵的营房,他可容忍不了自己带的兵被别人超过去。可是,天不从人愿,这些新兵蛋子大概是昨天晚上去喂马没睡好,以至于他刚弄起来一个队,另一个队却又穿着军服或躺、或坐的睡着了。

    作为骑兵连一点自律都没有,难道敌人来袭时你们也要睡够了才起来打仗吗?一气之下,李瑞鑫干脆拿着马鞭把那些睡着了的士兵一个一个的抽出了营房。

    在他看来,这也就是在陈文这样好脾气的将主手底下了,要是在靖国公黄得功军中,这种兵穿箭游营都是轻的,应该拉出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相比之下,赶在第三通鼓之前来到校场的吴登科就庆幸得多了。

    昨天晚上听完兵法课,他便把陈文交代的事情在巡营时和他的部下们强调一遍,严禁劫掠百姓的军法从心底他是认同的,而这也并不仅仅因为他是戚家军子弟的原因。

    吴登科早年虽然造过反,但是他始终觉得那时候是替天行道,无论是追随许都,还是和许都的余众在一起时,他都觉得只要杀光了贪官污吏就能让更多人免于他年幼时的悲惨和凄苦。

    可是,贪官污吏没杀完,清军又来了。这些鞑子杀人放火不说,更可恶的是,他们似乎是来给那些贪官污吏撑腰的。有了这种感觉后,吴登科毫不犹豫的带着乡党投入了尹灿军中,为的就是把这些干扰他做正经事的鞑子全部消灭光。

    在尹灿军中,他的一些维护贫民的做法不为人所喜,所以倍受排挤。也正是因为这些举动,他才会和孙钰结交。尹灿死后,孙钰告诉他大兰山明军的事迹,这让他重新找到了一丝希望,来到这里后,即便被排挤,即便被利诱,他也没有想过要离开,因为他相守住这份希望。

    认识陈文之后,吴登科很快就被陈文那层出不穷的历史故事所吸引,尤其是讲明太祖的那一日,喝得烂醉的他饱含着热泪躺倒在床上,梦想着有一日既能够除尽贪官污吏,又可以完成他年少时的梦想,成为一个不逊色于他高祖父的族兄吴惟忠的名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该有多好。

    很快,被他所仰慕和崇拜的陈文被任命为游击将军,并且可以新编一营。吴登科费尽心思的去拉拢熟识入伙,甚至不管那人到底是不是金华来的,只要认识、身体素质能够达标就行,甚至就连互相瞧不上眼的楼继业他也游说到了,这对他这个并非如陈文般伶牙俐齿的汉子而言着实不易。

    昨天晚上巡营结束,他回到作为军官才有资格独享的房间,看着从孙钰那里要来的字,发出了阵阵的傻笑,这份兴奋直接导致了他很晚才睡着觉。经过了这些天的学习,眼前这东南西北四个字,他已经能够准确无误的认识三个了,这让他如何不高兴。

    吴登科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也可以像陈文和楼继业那样,自己抱着兵书来读,那将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一件事啊。他觉得,只有能够亲自去读兵书和《春秋》,才能有机会成为名将。

    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吧。

    时间过得很快,三通鼓已经敲过了,陈文站在点兵台上满脸怒容的看着才刚刚进入队列的那个杀手队,厉声喝道:“丁哨第十五杀手队出列!”

    闻言,那队刚刚进入队列的杀手队又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直接排成横列站在了队列的前面。

    “本将知道,尔等都是新兵,刚刚入营尚且不适应,所以没有要求任何人按照当年岐阳王军中精锐那般要求,一通鼓之内必须集结完毕。是故,本将规定,入营前十日,军官士卒在三通鼓之内集合都可以算是合格。”

    “今天是本营正式训练的第一天,丁哨第十五杀手队点兵鼓过三通尚未集结,你们这样的集结速度是打算日后在战场上敌军袭营之时,等到鞑子把袍泽们都杀光了尔等再出来送死是吗?大声的告诉我!”

    听到这话,本已战战兢兢的第十五杀手队官兵更是惶恐得不能自已,他们立刻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重复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不敢?”陈文的脸上怒意更甚。“条例中第五条和军法第十一条都是什么?第十五杀手队队长起立回答!”

    听到陈文的问话,那队长站起来,躬身回答道:“条例第五条,训练期间,点兵鼓过一通不至者,鞭笞五十,全队连坐,军官加罚;军法第十一条,征战期间,点兵鼓过一通不至者,以逃兵论处,斩首示众,全队鞭笞五十,所在队军官降职使用。”

    听完这段回答,陈文的怒意下降了少许。“记得挺熟的嘛。尔等应该感谢你们的队长,如果他没有背下来,按照条例最后一条,全队加倍惩罚。”

    说罢,陈文大声喝道:“丁哨第十五杀手队集体违反条例第五条,鞭笞五十,队长、伍长带兵不力,鞭笞六十,即刻执行!尔等可有不服?”

    “卑职服气。”说着,那队官兵站起身来,随着镇抚兵前往校场一侧的行刑区。

    这时,站在丁哨和戊哨前的尹钺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只见他咬了咬牙,大步走了上来。

    “启禀将军,此事卑职亦有过,情愿同受军法。”说着,尹钺便是拱手一礼。

    “哦?”

    “昨夜卑职给丁哨讲解军法,至第十五杀手队时已晚,卑职唯恐今日讲解不完,便拉着镇抚兵继续讲解,以致第十五杀手队无法按照条例规定时间睡眠,请将军责罚”

    见尹钺神情不似作伪,陈文登时明白了他的用意,继而说道:“条例中并无军官因公干扰士卒休息的条例,既然尹千总愿意分担责任,尔等每人减去五鞭,记在尹千总身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尹千总今日鞭笞三十,待伤好后补上惩罚。”

    听到陈文修改了惩罚,不但那些受罚的官兵纷纷对尹钺流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就连其他在场的军官和士兵也大多报之以感动。在这些人当中,唯有李瑞鑫显得颇为不屑,而楼继业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尹钺倒是长舒了口气,躬身谢道:“卑职谢将军体谅。”

    看过了众人的反应,陈文继而说道:“尹千总不愿诿过,愿与属下共苦,此乃好事,本将很是欣慰。但是须得记住,只能共苦未必能打胜仗,把兵带好才是正途!”

    “卑职谨遵将军教诲。”

    ………………

    与此同时。

    中营的一个守备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破口大骂道:“这个姓陈的真特么是个王八蛋,才这个时辰就不睡觉起来练兵,他还真以为那帮刚入营的新兵蛋子练上区区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够打得过老子这些老兵?痴人说梦!”

第四十四章 练兵

    执行过军法,受刑的军官和士兵回营区去涂抹伤药。

    当然,还是老规矩,优先由上级给下级上药,陈文觉得这样可以提升军官的威望和军队的凝聚力。涂过药,他们可以暂时不用跟随训练,不过也只是晚个一两天而已,陈文为了杜绝装病现象的发生,制定了补练制度,也就是说伤好了之后,他们要付出更多时间和精力来追训练进度。

    而在校场之上,陈文经过了几天的回忆,总算多少想起了些当初上学时的那套广播体操到底都是些什么动作。虽然他不觉得这个对提升战斗力有多大用处,但是伸展伸展筋骨也是好的。

    做完操,陈文所部的士兵们就由着各自的军官带领,回营区吃早点。

    吃早饭时,吴登科找了个身边没人的时候,对陈文委婉的表示了一下他对于那套广播体操的意见。

    用他的话说,陈文的“家传绝学”很是不错,不过也只能伸展伸展筋骨。若是练兵的话,还是戚继光的军体拳比较合用,威力也要大得太多。在陈文表示赞同后,他继而表示现在营中都是些新兵,若是即学这个,又学那个,反而容易学杂了,练兵的进度也会受到影响。

    对于吴登科的意见,陈文从心里上很是赞同。

    在后世人眼中,戚继光最出名的就是他抗击倭寇的战功和他的鸳鸯阵,但事实上这不过是戚继光和他那支传奇军队的九牛一毛而已。陈文早年曾经有幸在网上看到过一些关于戚继光更为详细的资料,而这些知识则是让当时的他惊诧不已。

    可是即便如此,通过这些日子以来和身边的这些明朝人的交往,他却发现现代那些看似详细的资料,其实和明朝人、尤其是戚家军子弟所了解的戚继光和戚家军的一些细节相比还是显得过于粗略。

    以戚继光的军体拳为例,陈文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也知道戚继光本人不仅武艺高强,更是个武学理论家,但是对于细节知道的就很少了。关于武术,他只知道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拳经捷要》中记载了宋太祖三十二长拳、六步拳、猴拳、温家七十二行拳等十多家名著于时的拳种,并注明“少林寺之棍与青田棍法相兼”。

    其实戚继光在世时,极其反对那时军中所流行的那些花拳绣腿的民间武术,他认为“凡比较武艺,务要俱照示学习实敌本事,真可对搏打者。不许仍学习花枪等法,徒支虚架,以图人前美观”。正因为如此,他发明了更加注重实战的军体拳,以求锻炼士卒。并且在军中强调“拳法似无预於大战之技,然活动手足,惯勤肢体,此为初学入艺之门也。”

    在现代,对于国术有所研究或是有幸学习过的人,或许对此会有些了解,可是对于像陈文这样的普通人而言就属于难以企及的了。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戚家军子弟、甚至是很多浙江人而言,戚继光的军体拳是他们习武时的必学项目。

    在陈文军中,金华府和台州府籍贯的军官和士兵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甚至到了任何一府都比宁绍本地人士加一起数量还多,而这和陈文的那个建军口号有着极大的关系。

    陈文知道,无论是绍兴、还是宁波,都是文治极盛之地。这两个府出过很多文学、史学和科学家,明朝的阳明先生王守仁和陈文那个时代中国本土第一个诺贝尔科学奖项、华人科学家中第一个诺贝尔生理医学奖的获得者屠呦呦就分别出自这两个府。

    所以,如此文治极盛之地与金华、台州的那些民风彪悍、崇尚武艺之地的百姓相比较,这里的人要文弱很多,心思也显得更多一些。

    正因为如此,陈文将按照老实本分原则筛选出来的士兵通过作战任务进行了二次划分。其中鸳鸯阵杀手队中金华和台州人士占据绝对优势,而火器队和骑兵队之中则是以宁绍人士居多。

    这样划分之后,杀手队所需要的武勇彪悍就得到了最大化,而火器队和骑兵队所需要士兵具备的特质中的灵活和机智也被凸显了出来,这样一来,他们在战阵之中作为远程射手和斥候的效果就更加显著了。

    本来,陈文以为好处仅此而已了,可是经过吴登科的提醒,他才发现原来还有军体拳的问题他并没有想到。

    想到这里,陈文便在饭后召集军官,利用消食儿的时间进行了一波调查,得到的结果则是杀手队的军官和士兵超过六成都多少学过一些戚继光的军体拳,有一些甚至如吴登科一般还练过鸳鸯阵的兵器,只是几乎没有一个像吴登科那样几乎都会的。

    说到底,以眼下的交通,能够流落大兰山左近的金华和台州人不是曾经从军被打散、就是曾经从贼,还有的是两者兼而有之的,所以他们身怀武艺的比例超过普通百姓一点儿也不奇怪。

    其实,早在吴登科等人给陈文的人员分组名单中,很多人在上面的履历上都提到了这些。只是那时的陈文更加专注于打散那些入营前的小团体,以防止士兵抱团挑战军官的权威,并没有关注到这些。

    得到了这个答案,陈文重新整理了一遍广播体操。在经过了深思熟虑后,他将其中的大部分进行删除,只留下很少一些活动关节和拉伸韧带的动作,作为起床后的热身运动,至于操练时则改成了戚继光的军体拳。

    这个决定公布之后,很多士兵都面带喜色的表示终于不用练那个软绵绵不说,还怪异得紧的“拳法”。与此同时,陈文将吴登科的建言之功公布于众,并且以建言有功为名赏赐了吴登科五两银子奖金。另外,还任命吴登科作为操练军体拳时的带队练使。

    听到练使二字,旁人还只是羡慕和嫉妒,倒是楼继业的双眼却仿佛要喷出火一般,丝毫不类他平日的表现。可是若仔细想想,这到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戚继光时代的总练使可是姓楼。

    在吴登科收获着众人或崇拜或赞扬的目光之时,军官们也对陈文的从善如流纷纷表示赞颂。陈文微笑着接受了这些马屁,他知道,在军中不能只以惩罚来压制,也要用奖赏来激励,所幸他还有一个从善如流的名声在外不是。

    一上午的时间,西校场上,陈文所部的军官和士兵们,无论是杀手队,还是火器队和骑兵队,所有人都沉浸在练习戚继光的军体拳的热忱之中。他们每一个人都觉得,每一拳的打出去,都意味着距离成为真正的戚家军就更进一步。

    要知道,在陈文的营中,重建戚家军并不仅仅只是口号那么简单,更多的是一种信仰!

    只不过,快乐的时光也仅仅是持续到了午睡结束,因为下午陈文又拿出了新花样,而这个花样他们虽然并不喜欢,但是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这个事关以后要练习的战阵。

    “将士们,从今天起,我们每天都会练习戚少保的军体拳,不仅因为他是戚少保所创,更多的是因为戚少保的军体拳可以强健我们的体魄,使我们的肢体更加灵活有力。”

    说到这里,陈文话锋一转。“但是,在战场上我们不可能只依靠着拳头去和鞑子厮杀,我们需要练习战阵。而岐阳王当年曾经给本将的祖上讲过,练习战阵首先要明确左右和方向。今天下午的时间,我们就要彻底弄明白,哪边是左,哪边是右?”

    听到这话,很多军官和士兵纷纷流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在现代,学生时期的体育课和军训几乎每个人都参加过,所以辨别左右是极为容易的,但是生活在钢筋混凝土森林里的现代人,对于方向的意识就要比古代人薄弱了一些。当然,事情都是两面的,古人的生活方式和环境使得他们的方向感要比现代人强很多,可是古代必须明辨左右才能进行的团体活动较少,再加上文盲的普遍存在,能够分辨左右的人就显得没有现代人那么多了。

    对于这一点,陈文早有准备,他曾经在很多本小说过看到过军官带领士卒分辨左右的故事,比如以拿筷子和碗的手进行分辨,比如撸袖子和裤腿进行分辨,再比如脱掉一只鞋进行分辨……,而陈文的方法更加简单。

    “还记得昨天成军典礼上本将把武器和盾牌放在你们哪支手上吗?记得的把那条手臂举起来,让本将知道你们记得。”

    校场上的军官和士兵们想了想,有的人开始犹犹豫豫的把左手举了起来,而其他人也开始学着周围人的动作举起了手臂,甚至一些本打算举起右手的连忙改了过来。在点兵台上一眼望去,从星星点点,到稀稀拉拉,再到有志一同的举起了一片属于左臂的竹林。

    眼见于此,陈文微微一笑,随即叫了句好,继而下达了放下的命令。

    “既然诸君记得拿武器的手,那么还记得昨天本将把那一两银子的赏钱放在你们哪支手上吗?记得的同样把手举起来,让本将看见你们同样记得。”

    或许是刚刚举过左手的缘故,也或许是银子比武器带给他们的印象更加深刻,这一次就不再有犹豫的现象了,每一个军官和士兵都毫不犹豫的把右手高高举起。

    陈文哈哈一笑,大声说道:“本将在开蒙时,先生说过但凡不能分辨左右的都是笨蛋。本将很庆幸,本将麾下的将士们都很聪明,没有一个弄不明白左右的大笨蛋。”

    听到这话,校场的军官和士兵们尽皆如同他们的将主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就连那些本来举错了,后来连忙改回来的都恬不知耻的笑了起来,毕竟谁也不想被人嘲笑为笨蛋啊。

    “那么,让我们来做个游戏,看看这里有没有让本将看错了的笨蛋存在。”说着,陈文的嘴角撇过了一抹笑意,随即大声喊道:“拿武器的左手!”

    哗啦啦一片左手举起,有快有慢,参差不齐。

    “拿银子的右手!”

    哗啦啦的一片右手高高举起,比先前的速度要快得多了。

    “拿武器的左手!”

    如林的左手举起。

    “拿银子的右手!”

    如林的右手举起。

    “拿武器的左手!”

    “拿银子的右手!”

    如此往复上百次后,陈文已经颇有些口干舌燥了,他继而喊道:“干的漂亮!请诸君记住,你们的左手是武器,你们的右手是银子。男左女右,有武器就有银子,有了银子就会有宅院田土,也一样会有妻妾子女。握紧手中的兵器,封妻荫子,诸君努力!”

    “封妻荫子!”

    “封妻荫子!”

    “封妻荫子!”

    “……”

    看着军官和士兵们沉浸在似乎触手可及的梦想之中,陈文嘴角的笑意更加浓厚了,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哦这两银子给你快乐,你有没有爱上我。但凡在电视剧里看过传销如何洗脑的都知道这个基本模式,如果不知道请关注某些直销品牌。

    洗脑,有时就是这么简单!

    许久,军官和士兵们的音量开始出现了减弱的迹象,陈文示意部下们安静片刻,大声说道:“封妻荫子不会是梦想,只要肯付出汗水就一定会得到!不过嘛,本将明天还会检查,看看有没有哪个潜藏我们之中的不识左右的笨蛋可能会坏了我们的好事。”

    “哈哈。”军官和士兵们尽皆以着笑声来回答他们的将主。

    解决了左右的问题,陈文便开始带着部下们围绕着校场列队前进。陈文走在第一个。而他身后的则是一个甲哨的四个队并排着前进,再后面则是乙哨、丙哨、丁哨和戊哨、最后面则是火器队和骑兵队。

    这一次,各队远比先前走得整齐多了,每个人都在不自觉的不断确认自己在队列中的位置,不只是左右,就连前后距离也开始有意识的调整。

    走了几圈后,陈文也注意到了这点,便转而围绕着校场匀速跑圈儿。跑起来之后,便不再如走路时那般整齐了,只是有意识的调整依旧存在,所以没有出现前后左右撞成一团的现象。

    从走,到跑,然后再走,再跑,如此往复几次后,整个队列也变得整齐了许多。虽然比起后世共和国阅兵那样的整齐划一显得不及万一,但是对于一支封建军队而言,已经很是不错了。

    团体精神的力量开始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这支刚刚诞生的军队,陈文知道,不只是他感觉到了,这些军官和士兵也同样感觉到了,只是他的部下们并没有他所感受得深刻罢了。

    吃过晚饭,陈文打开了装书的箱子,拿出了几本他这些日子以来记录和回忆练兵方法的册子。他将放在最上面的《武靖遗书》放在一边,一本封皮上名为《步兵操典》的册子映入眼帘。

    册子很新,甚至第一页都还是空白的,陈文端坐在灯下一边回忆,一边将戚家军的军体拳和如何分辨左右记录在册,至于怎样提升队列的严整程度,他觉得还需要再行思考。

    在陈文看来,所有好的经验都应当记录在册,并制定成为条例。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只有这样做,日后才能有机会如同标准化流水线般生产士兵。

    ………………

    四明山薛岙。

    鲁监国册封的兵部左侍郎冯京第双手颤抖着捧着一封书信,只见他喘着粗气、满脸的怒意几欲喷薄而出。

    下一秒,只听到冯京第“啪”的一声把信纸拍在桌上,愤怒的言辞也随之迸发而出。“王完勋真是糊涂啊!这个姓陈的花言巧语之下,分明就是个阉党余孽,这等人怎能委以重任?!”

    说着,冯京第提起笔,蘸了蘸墨水,开始书写给王翊的回信。

第四十五章 团队

    第二天,营造司的人早巴巴的就赶来在西校场的一侧安装陈文先前找王江定作的训练设施,并且将已经做好的训练器材交付给陈文的军需官。

    见他们还在施工,陈文便考核了一下昨天提到过的分辨左右的事情。随意抽查了几个人,倒是全都答对了,他心中暗笑,看来洗脑果然有用。

    于是乎,上午剩下的时间则安排了打军体拳和列队跑步这两个项目。到了下午,陈文则通知各个鸳鸯阵杀手队从军需官那里领取训练用的木质兵器等物开始训练兵器,而将火器队和骑兵队交给了李瑞鑫,让他自己带着训练。

    睡过午觉,士兵们携带着训练用的兵器来到了校场,早上那堆大小形状不一的木料,此刻已经变成了四座大房子的房梁和立柱。

    “房子”距离校场中心较远的一侧,立着几个一人高的柱子,柱子上则安装着和他们手中的那些显然是出自同一品牌的或盾牌、或木刀、或长枪的训练用的兵器。房子两侧的房梁上,则各吊着一根原木,木头上也一样装配着木质的训练兵器,而原木下则吊着一块石头,似乎是为了防止其摆动的幅度过大。

    陈文带领着五个哨的杀手队队员来到了这些训练设施前,他命令楼继业带领甲哨第一队进入其间,并按照鸳鸯阵的正常队列和阵法中惯用的距离将第一杀手队的士兵分配在其中。

    这样一来,整个就出现了前排的长牌手、藤牌手、狼筅手和长枪手面对前面的那几个柱子,而站在外侧的一对长枪手转过身就可以配合后排的镗钯手去面对两侧横梁上吊着的柱子。

    接下来,陈文走到了正面的那几个柱子后,开始讲解训练设施的用途和用法。

    “我部所使用的乃是戚少保的鸳鸯阵,此阵攻守兼备,阵中每个人只要完成好自己的任务,对手便极难破阵,只要阵型不破,敌人就几乎无法击败我们。是故,本将订做了这一套设备,为的就是让将士们熟悉并且习惯于自己的任务,防止在战阵之上因为慌乱而胡乱出手导致阵型出现漏洞。”

    陈文设计的这套设施并不涉及鸳鸯阵中诸如三才、小三才、五花、五行之类的变阵,他订做这一整套的设施只是为了要让士卒更加熟悉面对对手时需要做什么,进而形成条件反射,至于那些木桩子上的木枪、盾牌、木刀则是为了增加熟悉过程中的代入感。

    吴登科想了想,问道:“将军,那变阵怎么办?”

    “阵法的变化还是要正常训练,此设施只是为了熟悉各自的任务而造,训练其他的部分还是要按照戚少保的办法来。”

    见众人随着这个问题的解答皆流露出了明悟的神色,陈文继续说道:“首先是长牌手,长牌手在阵中的任务乃是为后排抵挡敌人投射兵器,诸如弓箭、标枪、飞斧、飞刀之类都需要长牌手来抵挡,除此之外,长牌手还需要推动阵型前进。”

    长牌又叫挨牌,顾名思义,此物乃是战阵之上的主要防御型兵器。根据《纪效新书-束伍篇》中记载:“内先择年力老大一人,付以长牌,长牌无甚花法,只欲有胆有力,赖之遮蔽其后兵前进耳。”

    陈文营中鸳鸯阵杀手队的二十个长牌手都是按照这个要求挑选出来的,以甲哨第一杀手队的长牌手牛平安为例,此人年过三十,身强力壮且为人能够尽忠职守,非常符合这个标准。战阵之上,他只要摆好姿势为他身后的队员格挡投射兵器,并在敌兵接近时根据上司的命令推动阵型前行即可。

    “然后是藤牌手……”

    藤牌手的作战任务比长牌手要复杂一些,藤牌手持牌遮掩自身,并在对手突进兵种如刀盾兵进前时协助后面的长枪手击杀,以免造成己方的伤亡,而到了进攻时也是配合长枪兵刺杀,或自行突进击杀对手。

    这样的作战任务导致了藤牌手需要“以圆径二尺之牌、而跪伏委曲、蛇行龟息、以蔽堂堂七尺之躯;伸缩进退出没、以纵横于锋镝。”而这也正是为什么藤牌手需要年少便捷,手足未硬的原因,否则的话势必会影响其作战时的灵活性。

    陈文在现代时,曾经听说过一种说法,说是电子竞技选手一般到了二十五六乃至二十七八一般都会选择退役,因为人类的手指关节到了那时开始硬化,操作的灵敏度和手速会受到影响,容易造成不必要的失误而影响比赛成绩。他觉得戚继光对于藤牌手的要求可能和这个原因很类似。

    “其次是狼筅手……”

    狼筅此物并非冷兵器时代的常规武器。在《练兵实纪杂集-军器解上-狼筅解》中记载:“狼筅乃用大毛竹,上截连四旁附枝,节节枒杈,视之粗可二尺,长一丈五六尺。人用手势遮蔽全身,刀鎗丛刺必不能入,故人胆自大,用为前列,乃南方杀倭利器。”

    在现代,狼筅的衍生品防暴叉被用于反恐防暴,只是形制已经早已不同,倒是和镗钯更加相似,只是在反恐防暴时的作用还是更接近于狼筅。

    但是在此时,狼筅长达五米,号称“行伍之藩篱,一军之门户”。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长度,所以要求狼筅手必须是“年力健大且老成手足已硬”之人。狼筅用法易学,共有中平势、骑龙势、钩开势、架上势、闸下势和扭步退势等六种招式,也被称为六势狼筅。

    狼筅手在战场上的任务便是遮蔽阵型,为队伍中其他成员壮胆,而当对手靠近时将其扫倒或干扰其行动,为长枪手制造击杀的机会。

    正如《纪效新书》中所载:“缘士心临敌动怯,他器单薄,人胆摇夺,虽平日十分精习,便多张皇失措,忘其故态。惟筅则枝茂盛,遮蔽一身有余,眼前可恃。足以壮胆助气,庶人敢站定。”

    陈文在这几日读戚继光的兵书时,稍一联想便觉得深有体会。少时与同学、亲戚或是邻居家的孩子追跑打斗时常会拿着木棍等物,一般拿棍子的斗起来尚有敢于近前的,可若是有人提着密布着树枝的树杈进场,大伙立刻离得远远的,而跟在那人身后的便好像有了很大心理优势一般。

    嗯,看来戚继光童鞋也是很有生活的嘛。

    “再次是长枪手……”

    长枪和其他兵器兼有防御作用不同,乃是整个鸳鸯阵的主攻兵器。此物在战阵中主要以刺杀为任务,也正因为如此,戚继光认为长枪手需要有杀气、有精神、三十上下、手长脚长且强健有力的人才能胜任,总而言之“非身手眼俱活者不可用”。

    战阵之上,长枪手的任务包括自主刺杀和协助刺杀。自主刺杀很容易理解,就是进攻;而协助刺杀可以是进攻,也可以是在其他兵种招架住对手兵器的同时进行防御型刺杀。长枪手是整个鸳鸯阵的攻击重心,所以需要其他队员严格保护。

    “再次是镗钯手……”

    镗钯和狼筅一样,它同样不是常规兵器。镗钯手的任务是保护后排,如若有敌人从侧翼突进至后排,镗钯手便用镗钯架住对手兵器或是限制住对手的行动,再由长枪手刺杀,以解决来自侧翼的危险。

    “最后是队长和火兵……”

    队长手持骑枪,在阵中指挥作战,协助刺杀保护队员。队长的站位随着阵型的变幻而变化,有时在前排,有时在后排,还有时在侧面。

    至于火兵,《纪效新书-束伍篇》中记载“老实有力、能肩负、甘为人下者一人,充为火兵,欲负锅裹之重,性下肯为同类所役。”火兵为队长直领,其他人不得指挥,为的是防止火兵成为役夫,虽然火兵的任务和役夫差不太多。

    不过,陈文营中的火兵还有其他任务。

    “战阵之上,难免有所伤亡,而据本将所知,很多伤亡若是在战场上可以处理得当的话,很多受伤将士其实可以避免成为残废或者丢掉性命的命运。”

    听到这话,无论是李瑞鑫,还是吴登科,但凡上过阵的大多流露出了赞同之色。

    冷兵器时代,伤员都是到了战斗结束才有时间去理会,毕竟如果打输了伤员会因为行动不便被遗留在战场上,提前救治也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而胜利的一方也不会有兴趣和精力救治这些敌人,他们的命运大多不是在俘虏营中苦熬就是被占领战场的胜利者为领取首级而杀死。

    所以,冷兵器时代的对战双方一般是倾尽全力获取胜利,等胜利之后再行救治伤病,而这样做就会势必导致一些不必要的伤亡的发生。

    “为了防止此类事件的发生,本将决定传授火兵以战场救治之法。战阵之上,但凡有将士受伤,火兵则将其背负出战场中心,进行简单包扎。”

    “将军爱兵如子,卑职等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将军厚恩。”

    听到陈文的决定,围在这些器械旁听陈文讲解训练器械使用方法的杀手队成员纷纷单膝跪倒在地,由衷的感谢他们的将主,就连那些被强制增加了劳动量的火兵也心怀感激,因为这样的话他们便不会再受到其他人的奴役了,毕竟谁也不想把性命交给自己的仇人。

    陈文示意他们起身之后,继续说道:“诸君都是为了驱除鞑虏、复我汉家天下而来到本将麾下的义士,父精母血孕育不易,诸君的性命本将自当珍而重之。但是,只靠这些还是不够,诸君须得记住,战场之上,你的武艺更高强,你的勇气更强盛,活下来几率就更大,所以勤练阵法和兵器才是正途。”

    “卑职等谨遵将军教诲。”

    陈文笑了笑,便命令杀手队甲哨的四个队进入设施之内,开始操练,并由吴登科等擅长使用鸳鸯阵兵器的军官负责指导,而其他四个队则也在附近列阵学习。

    陈文的训练设施是依照队中诸人各自的任务进行设计的。

    长牌手负责抵挡对手进攻,他们就要站在前排去顶住设施正面中间位置伸出的几杆木枪;藤牌手负责协助反击和突击,他们就要拨开眼前的木枪,突进刺杀;狼筅手要遮蔽队伍,为众人壮胆,他们就要用狼筅按照技法去进攻稍远的固定木枪的粗大立柱;长枪手负责刺杀,他们便需要进攻周围的几个立柱;镗钯手负责掩护侧翼,他们就要架住吊在侧面的柱子以及上面的兵器,配合长枪手的刺杀;队长站在阵中指挥,而火兵则要把一些设定为伤员的士兵弄出来。

    如此一来,整个战阵就如同一体,每个士兵都会更快的熟悉他们各自的任务,并且进而形成条件反射,而陈文的目的也正是如此。唯一可惜的是,西校场不大,这四套设施已经占用不少地方,但它们也只能同时供四个队使用,所以陈文规定每个队在里面练半个时辰,然后出来在校场上继续训练。

    鸳鸯阵攻守兼备,讲求互相配合。交锋之时,要求“筅以救牌,长枪救筅,短兵救长枪”。是故,牌手阵亡,伍下兵通斩。此阵练成之后便会如同一架精良的机器一般扫荡敌手。

    当然,也正是因为此阵过于全面,所以无论是攻,还是守都达不到最大化,所以才有戚继光在此之后的不断改良,而最后还是转而形成了步兵营、马营、车炮营、辎重营的互相配合的体系。

    在陈文看来,单一的鸳鸯阵杀手队其实很好理解,假设此阵为网络游戏中的一个没有奶妈和远程射手的开荒团队。

    团队之中,长牌手就是主坦,藤牌手就是随时可以切输出天赋的副坦,狼筅手就是自带提升士气提升光环的协助控制小怪的的dps,长枪手则是团队里的主力输出,而镗钯手则是保护后排,防止其他队员被前排坦克没有嘲讽到的小怪伤害的辅助输出,至于队长和火兵则一个是团队指挥,另一个则是负责后勤的替补。

    如果这样理解的话,陈文觉得这个阵其实好像也没有他最初时想象的那么难。

第四十六章 抗压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犹如白驹过隙一般转瞬即逝。

    经过了近一个月的训练,陈文所部的鸳鸯阵已经稍微有一些模样了,起码一眼看去摆的阵势业已有些中规中矩的意思了,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按照陈文的规定,营中将士们每天早晨起来先要打一套军体拳,然后吃早点,早饭后开始操练个人技艺。

    除了火器队和骑兵队要按照李瑞鑫的方式训练外,鸳鸯阵杀手队的成员中狼筅手要练习六势、藤牌手则是要和其他队的藤牌手捉对厮杀、剩下的长牌手则和一个长枪手相互配合与镗钯手和另外一个长枪手双对双的对练。出此之外,队长进行指挥、而火兵除了挑着装满的担子跑步外,还要训练陈文和陆老郎中一起教授的一些战场救护知识。

    睡过午觉,到了下午的时候,鸳鸯阵杀手队开始操练阵型,从正常的行军队列,到战场应变时需要变幻的阵型都要一一练习。也正是开始操练阵型之时,陈文才发现他以为可以按照网络游戏开荒副本的方式指挥鸳鸯阵的想法有点想多了,这个东西可是比他想象的难度大得太多。

    到了晚上,陈文也不再讲授兵法,因为他发现给这些文盲军官讲这个实在是事倍功半,没有识字基础的他们哪怕今天晚上记住了,到了转天睡醒时也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决定在让这些军官识字之前先暂停兵法的教授,晚上的时间则改为探讨、总结训练效果。至于识字,还是等打完这一仗再说吧,那时候会有充裕的时间来做这等事。

    时间过得飞快,此时此刻已经是八月二十五的下午了,明天便是王翊定下的校场比试之期。最近的十来天,就连中营的那个守备也开始了临阵磨枪,反倒是比试的安排者王翊现在并不在山上。

    早在八月初七,王翊便带着从人下山了,规定山上所有事务全部交由王江负责,而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出发之前,王翊预计的是八月二十四或者八月二十五他就会回来,所以将比试定在了二十六日的下午。

    陈文很清楚王翊下山去做什么,因为早在七月二十四成军那天王翊就已经告诉他了。只是此去的结果如何还尚未可知,陈文很怀疑他的那些大道理能不能说服俞国望、刘翼明和陈天枢这三位领兵将领。

    如果他们不愿意放弃先前的计划,那么以王翊临行前对此的态度估计也不会强求。到了那时,陈文就必须重新考虑一遍计划了。毕竟按照计划,毛明山的后营也很可能因为牵制金砺而无法参加那场针对田雄战斗。那样的话,大兰山能够出动的战兵也就只剩下了可怜的一千五百人,这个数字这有提标营的一半!

    至于那些友军,陈文实在不打算报什么希望了。求人不如求己,好歹王翊在走之前已经答应了如果能够战而胜之,编制的事情就可以不叫事儿了。

    陈文思量着,若是手里有了一千人,哪怕其中大半是训练不超过一个月的新兵,他也打算设法集中大兰山的前、中、后三营和田雄碰碰。看看和田雄的提标营比起来,他的这支复制于南方抗倭时代的那支戚家军的新营头到底是鸡蛋还是石头。

    早在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的时候,陈文本着劳逸结合的想法,给营中的将士们放了一个整天和前后两个半天的假。他清楚的记得,当时营中的军官和士兵们对于这个决定一致表示了十二万分的支持,估计如果是股票的话,应该都能够涨停板了。

    只不过,从放假回来,面对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将士们,陈文又开发出了一个全新的也更加折磨人的训练项目,美其名曰:纵队抗压训练。

    “扔!给老子轮圆了扔!那边那个,你特么没吃饭咋地,使劲!”

    陈文的咆哮声响彻整个西校场,而那些被他指使得已经开始有些力不从心的役夫们则依旧在把手中的土块轮圆了扔向摆成纵阵的鸳鸯阵杀手队。

    这些日子以来,陈文所部的鸳鸯阵杀手队的士兵们已经开始在训练设施的引导下开始养成了初步的条件反射,但仅仅是条件反射还不够。陈文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说是习武想要打人,就要先学会挨打,而他对这个挨打的定义则理解为抗压。

    后世的战争之中经常会出现先以远程兵器覆盖打击或是精确打击,再以地面部队趟平对手的作战方式,比如海湾战争和其后续的伊拉克战争初期也都是如此。

    在这个时代,军队正面交锋前同样会以投射兵器诸如弓箭、火铳和火炮互相试探和压制对手,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破坏掉对手的阵型,而阵型一旦被破坏,胜负的天平也就随之倾斜了。为了应对此类状况,陈文的计划则是以纵阵减少伤亡,待本部接近敌人或是敌军靠近时再通过变阵来进攻或者防御,这种方法也是戚家军曾经用过的。

    与此同时,问题也随之出现了。在训练中,陈文并不能以火铳或者是火炮轰击队列周边,就算是弓箭也不行,因为那样很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他相信,实战训练并非全无意义,只是以他现在的声望和资源还不足以支撑其进行这种可能会造成军心不稳的训练项目,所以只能暂时以土块来代替。

    只不过,第一次训练时竟然还是出现了整个队列被土块轰击至崩溃的现象。眼见于此,陈文只得将原定计划中数日一次的纵队抗压训练改成每日一次。直到今天已经进行了九天,效果也在一步步转好,至少今天终于没有再出现整队崩溃的例子,只是依旧有部分士兵因为被砸伤或是砸的无法忍受而违反训练纪律。

    对此,陈文除了惩罚之外,也只得在原有的每天一个肉菜的基础上托粮库的人收购鸡蛋,以增加营养摄入从而维系军心,促使士兵们坚持训练下去。所幸这样做的效果还不错,大概是看在每天都能多吃一个鸡蛋的情分,外加训练成绩开始渐渐的转好以及在陈文新一波的洗脑攻势的夹击下,士兵们的怨言也开始逐渐消散。

    只是与此同时,陈文的银子也在加速减少,而他的对策也只能是等到校场比试时尽量漂亮的取胜,然后再去打一回王翊和王江这两个土豪,谁让他们是监军文官呢。

    “甲哨呈纵阵前进五步。”

    陈文话音方落,已经开始作为备胎代理甲哨哨长之职的楼继业便依照陈文的命令指挥本哨前进。

    “长牌手压住阵脚,缓步前进,第二杀手队慢一点,别着急,全哨前进五步后继续防御。”

    听到命令,甲哨集体起身,前排的长牌手撑着长牌和藤牌手一起遮蔽全队,防止他们被土块轮中,而其他队员则在队长的指挥下继续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先前五步之后,他们停下来继续在那些役夫投出的土块中坚持。

    看着这支已经开始有些样子了的鸳鸯阵杀手队,陈文将指挥役夫的任务下发给吴登科,而他自己则去检查骑兵队和火器队。

    骑兵队陈文只是扫了一眼,关于骑术他现在也还是先前那个坐在马上让马匹慢慢走的程度,就连晚上喂马的工作他也厚颜无耻的交给了老营派来的马夫,以至于现在那匹白马已经开始有些和他闹生分了,而这也让陈文开始怀疑“马子”这个词最初到底是不是从骑兵嘴里传出来的了。

    于是乎,作为这场恋爱养成游戏的失败者,陈文也只是装模作样的视察了一下就转去检查他更为了解的火器队了,毕竟射击类游戏可比这个省心思。

    火器队一共六十人,每十二人一队,前两队各设队长一名,副队长一名,队员十名。这两个队也是全火器队中唯二全员列装鸟铳的火器队,先前王江派送的二十门火铳,再加上前些天又送来了两门,一共二十二门。

    火器队中,队长持旗枪指挥全队,并且携带火种盒,以供战阵纸上火绳熄灭后点燃之用。按照军法,战场上火器队长携带的火种盒熄灭,是要被斩首的,所以在战斗中他们都会尽量避免火种盒有过大的震动。而队长若是阵亡则由副队长接掌指挥权,至于正常情况下他们则会和火器队员一起射击。

    其实在明朝末年已经出现了不需要火绳的燧发枪,那时叫做自生火铳。只不过,此物在当时还没有得到普,那时的火器除了五花八门的火炮外,使用最多的便是戚继光时代开始盛行军中的火绳鸟铳和被北方边军极力推崇的三眼铳。

    火器队第一小队的队长是一个宁波人,据他说其祖上曾经在万历抗倭时的戚家军中担任过火器队长,是不是真的尚且两说,他使用鸟铳的技术确实有两把刷子。鸟铳使用是有一定之规的,每一步都要按部就班,他第一次在陈文面前操演时整个流程只少了两步,而且没有影响到后面的发射,其射击的结果更加惊人,一枪命中靶心。

    更可恶的是这厮还颇有些卖弄的意思,第二枪没有打靶子,而是直接把落远处墙上的一只鸟打了血雾四溅。鸟铳,在他手里还真成了鸟铳,而这也是陈文为什么在筛选之初就把这个身材瘦弱、估计做火兵都未必够格的汉子直接任命为火器队长,还是第一队的队长的原因。

    火器队前两个队在这厮和第二队那个曾经在方国安军中用过鸟铳的队长的教导下,进步倒是神速,起码在李瑞鑫手捏着皮鞭的威吓之下,这两队的士兵在发射前的操作步骤中出错甚少,只是射击效果还有待提升。

    火器队的后三个队全部是弓箭手,编制和前两个队相同。这些不使用火器的火器队员们的在精准和射击速度上比那些正牌选手要强得太多,此地地处山区,这三个队从队长到队员几乎都干过或者是世代从事着猎户这份职业,常年使用弓箭的他们显然比那些鸟铳手作战能力更强。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此时此刻他们的统帅显然对那些鸟铳更感兴趣,因为陈文很清楚这个世界火铳迟早会淘汰弓箭成为战场上的主流。只是在此之前,弓箭手依旧要存在于军中,不只是未来的特战队员,就是火器队他也打算暂时保留一部分编制给弓箭手或者是弩手,至于未来是否如此还需要经历场战事作为借鉴。

    检查完火器队,陈文再次返回了鸳鸯阵杀手队那边。此时杀手队的纵队抗压训练也已经彻底结束了,他仔细听取了一番各级军官汇报的训练结果,又回忆了一下检查骑兵队和火器队之前的训练成绩。总的来说还不错,至少没有出现五天前第一次用土块轰击纵阵时把队列直接轰崩溃的现象发生,不过个别现象还是存在。

    这些天的训练下来,甲哨的总体成绩是最好,而且比其他哨要强上不少,陈文知道这和那个熟读兵法的楼继业有着很直接的关系。于是乎,他便任命楼继业暂时代理甲哨哨长之职,并且明确告诉他,如果比试能够胜出,这代理二字便可以移除。

    对此,楼继业除了立刻表示自己一定会把这支队伍掌控在陈文手中外,也更加积极的督促全哨训练,而这也是陈文乐于看到的。

    除了甲哨外,出乎陈文意料的是,第一天训练就集体迟到的丁哨第十五杀手队的表现也超出了其他小队。那天的训练第十五杀手队由于养伤没有参加,但是之后每天晚饭后都会主动加练,所以成绩显得更佳。而他们的这种行为也带动了部分自觉得训练成绩不好的队伍,从而实现了整体提升。稍一打听,便知道这其实和尹钺那次分担受罚有关,而这也让他更加清晰的看到了封建军队的本质。

    随着训练成绩的逐步提升,因此而受罚的士兵也越来越少。此时镇抚兵已经带队将有数的那几个受罚的士兵带到校场一侧的受刑区,而陈文则下达了训练提前结束,所有人去洗澡的命令。

    整体的训练成绩他很满意,只练了一个月的兵已经能够显示出了一些战斗素质了,这让他对即将到来的比试充满了信心。与有过必罚相对的,有功必赏也是为将者的基本素质,陈文从最初就不打算将这些主动投效他麾下的士兵以训练不力为由淘汰,而现在的结果则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于是乎,他决定在一会儿去银库领取本月饷银的同时,把安家费也领出来,发放下去,作为奖赏。

    ………………

    与此同时。

    接到王翊的回信已经过去十余日了,王翊虽然答应面谈,但是冯京第却从王翊的字里行间中看出了其所需面谈之事绝非是他上次去信所言之事。虽然已经约定好了明日下午便在大兰山见面,但是这依旧让他很是不悦。

    在冯京第看来,国朝之事只要正人在朝、奸邪去之,便可得大治。那陈文花言巧语之下,无非就是和那修篆《三朝要典》的余煌一般试图阻止朝廷向日本借兵,所以,此人也必是阉党无疑。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很是不能理解,这等奸邪远远逐之还来不及,怎能用之以行伍,难道王翊就不怕此人日后会率众投虏吗?

    所幸的是,相交多年,他很清楚王翊的性子虽然坚定,但是也并非不能够说服,需要的是有足够说服力的事实,而在他军中可能知道这些的那个人现在已经巡山归来,并且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王升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他很不清楚冯京第为什么会召见他。自从上次从大兰山上下来,他在冯京第面前就已经失宠了,毕竟他是冯京第麾下的将领,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大兰山,又莫名其妙的送了封信,这样是会招上官忌讳的。

    冯京第对王升的态度很是满意,于是他决定直奔主题。“王游击,你对上次你提及的那个陈文有多少了解,如实说与本官。”

    陈文?!

    听到这个名字,王升的心中便立刻被怒火所点燃。

    在他看来,这个陈文上次不光坏了他的好事,还通过武力羞辱了他的尊严和威信,后来更是抢走了那个已经属于他的宝贝,若是仅此而已大人大量如他顶多是宰了这个姓陈的便可以出了口恶气。可是在被王翊训斥和惩罚后,他在冯京第军中好容易建立起的宠信和威望也遭受了极严重的打击,以至于当初那些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货色已经可以骑到他的头上了,这让他如何不去憎恨陈文。

    所幸的是,此刻的他拜伏于地,那个习惯于在武将面前高高在上的冯侍郎丝毫看不到他的表情。于是乎,他立刻压抑心中的愤怒和仇恨,以着尽可能平和的语气向冯京第将那几日的事情重新描述了起来。

    只是在他的叙述中,陈文所言、所行的呈现出的分明就是一个心智狡诈、居心叵测的形象,人前奴颜婢膝,背地里阴谋诡计叠出。把事情彻底讲述结束后,王升还不忘补了一句狠的,因为他知道这个评价最能刺激到冯京第的神经。

    “启禀老大人,小人觉得这个姓陈的分明就是个卑鄙无耻的阉党余孽!”

    听到这话,冯京第先是一愣,他分明记得这句“阉党余孽”他只对王翊提及过,而王翊则对此不屑一顾。

    于是乎,他赶忙问道:“你也是如此觉得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王升立刻明白冯京第问话的意图,这让他转瞬之间就从愤恨交加的状态中走出,变得兴奋不已。随即,只见他立刻说道:“启禀老大人,您老是知道的,小人一向忠厚老实,所以那次才被这等奸诈小人所趁,还请老大人明鉴。”

    冯京第笑了笑,眼前的这个人跟随他多年,忠厚老实谈不上,胆小听话倒是真的,否则自己也不会如此信任此人。再者说了,他冯京第也不觉得眼前这个文盲军官在心智上会是一个读书人的对手,所以王升所说的话他基本上是信了。

    “王游击,你这段时间做的很好,本官很满意,好做。”

    “老大人谬赞了,小人只是听从老大人军令而已,当不得老大人承载。再者说了,老大人于小人恩深似海,小人便是万死也难报啊。”说着,王升连忙再拜,并且狠狠的磕了几个响头,奴颜婢膝之色正如同他口中的陈文一般。

第四十七章 缰绳

    就在陈文和吴登科等军官继续讨论今日训练的成果之时,校场另一侧的受刑区却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尔等意欲何为?!”

    听到了将主的质问,无论是被围在中间的那几个镇抚兵还是受刑的士兵们皆连忙拜倒在地,口称死罪。

    陈文示意他们起身之后,便询问了一番,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些士兵违反了训练纪律,按律是要受罚的。只是每个人受罚的原因不同所以鞭数不同,那个负责行刑的镇抚兵一连抽了十几个双数之后,到了最后一个是个单数,可是他却习惯性的反手又抽了一鞭。

    抽过之后,镇抚兵立刻意识到了他的错误,连忙道歉。而那个士兵则因为是在接受刚刚那个前进五步的指令后没注意踩在地上的土块把脚给崴了,才在陈文走后擅自脱离队列而违反了训练条例,所以他对于这个惩罚始终心存不满。此刻,他又被人莫名其妙的多罚了一鞭,自然更是无法接受,便和那个镇抚兵吵了起来,扬言要把这一鞭抽回去才能了事。

    这样一来,那几个镇抚兵自然是同气连枝,而那些受罚的士兵也产生些了兔死狐悲之感站在一起不肯罢休。于是乎,两边便争吵了起来,形势几欲失控。所幸的是,陈文看到了正好听到争吵声,便带着军官们赶了过来。

    陈文知道这个士兵在队中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惹祸精,几乎每次受罚都有他;而那个镇抚兵却是个十足的老实人,他张榜招兵时便让这个镇抚兵去负责给那个说书先生银钱,任务完成的很好,也没有贪墨哪怕一文。

    只不过,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陈文却突然意识到这分明就是一个机会。只见他一把抄起了那士兵的腰牌看了一眼,大声喝道:“甲哨第四杀手队长枪手安有福,意欲攻击代行军法官之责的镇抚兵,根据条例杖责五十,协同者根据条例杖责二十五,即刻执行!”

    听到这话,那长枪手长舒了口气,意欲攻击军法官和攻击军法官完全是两种处罚条例,前者是杖责五十,后者则是斩首示众。他刚刚虽然激动异常以至于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但是却始终记得后者的处罚方式而没有动手,此刻只落下个意欲二字,还是颇为庆幸的。而其他因为协同受罚的士兵也无话可说,毕竟条例里面是这么写的,早前别人也因此受过罚。

    未带众人反应过来,陈文继而说道:“镇抚兵林忠孝,擅自变更处罚数量,根据条例,无论是否成心如此,皆按照变更数量二十倍计算,鞭笞二十下,即刻执行!”

    见二人都接受了这个条例之中早已注明的处罚规定,陈文再一次开口宣布下一条处罚。

    “游击将军陈文,代行管理本营镇抚兵之责,带兵不力,援引条例加罚,鞭笞三十,即刻执行!”

    此言一出,行刑区陡然间鸦雀无声。

    “将军,此事万万不可如此啊!”只见尹钺立刻单膝跪倒在地。“若是将军承受鞭笞之刑,日后必被同僚所耻笑。有道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此事事关我部生死荣辱,卑职恳请将军收回成命。”

    “卑职等恳请将军收回成命。”说着,行刑区哗啦啦的跪下一片,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在恳求他们的将主收回成命,哪怕各人的出发点不尽相同。

    陈文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里面有几人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但是他本就打定了心思如此。

    “成军之日,本将就说过,军法在营中众人之上,亦在本将之上。本将心意已决,尔等无须多言,行刑!”说着,陈文开始一件件的脱下军服,他很庆幸今天没有骚包的穿着山文铠检查训练,否则脱起来就更麻烦了。

    在他看来,一军之中若是连将主都不能恪守军法条例,又如何要求属下。一旦军纪废弛,士兵开始违反他的军法势必会劫掠百姓,那时候他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正如王翊所言,王师若是劫掠百姓,那就是贼,而变兵为贼是他绝不能够容忍的。

    脱掉了上衣的军服,陈文站在了接受鞭笞的架子下,拿起了一根短木棍放在嘴里。这个东西是他从电影《星河战队》第一部中得到的灵感,那部电影的男猪脚强尼瑞克就曾经因为违反条例而受罚,并且意欲退出军队。不过他只打算效法前半段,毕竟布宜诺斯艾利斯暂时还没有被虫族摧毁的可能,反而九州将要沦落夷狄之手。

    接着,只见他两只手一手抓住了一边低垂下的绳子,套在手上,大声说道:“从本将开始,即刻行刑!”

    或许是行刑区的动静过大,很多已经回营的军官和士兵都又跑回来看热闹,毕竟这可是国人普遍性的一大爱好。可是此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他们从没有想象过的一幕,甚至是史无前例的一幕。

    “磨蹭什么呢?打!”

    耳边是陈文被那根口中的短木棍挤压的有些变形的咆哮,手上则是随之颤抖的皮鞭,林忠孝之后顺位的行刑镇抚兵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犹豫不决。当陈文那句“打”字以着340米每秒的速度砸在他的耳膜上的那一刻,这个被违反军令和鞭打上官所编织起来的恐惧反复折磨着的可怜镇抚兵咬了咬牙,举起鞭子抽了过去。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力道根本不对,虽然陈文没有试过这个时代的皮鞭,但是他去知道这力量根本不对,因为他一点也不疼,而那根皮鞭也只是擦过了他的皮肤。

    在那个镇抚兵抽第二下之前,陈文立刻把短木棍吐了出去,厉声喝道:“本将不记得批给你下山看婆娘的假期,你特么的力气都用哪去了?!平日里怎么打的今天就怎么打,是个站着尿尿的就把力气使出来,重打!”

    在场的几百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脸上写满了愕然。刚刚的那一幕本来已经惊呆了不少人,而现在的这一幕更是把那些觉得陈文会默认镇抚兵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将士们的脑子弄死机了。

    就在所有人的大脑进行重启的时候,那个镇抚兵横下一条心,狠狠的抽了一鞭。

    “嘶……”陈文倒吸了口凉气,真疼啊,怪不得不少士兵被抽过一次后都会尽力做好应做的事情,以防再度违反军纪而被处罚。

    “二!”

    听到陈文叫数的声音,那镇抚兵也暂且抛开了顾虑,再次抽了下去……

    每抽过一鞭,陈文都会在心中默数已经抽过的鞭数,然后大声喊出下一个数字。

    三下、四下、五下、六下……

    真特么疼啊!从小在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和父母一起装满的蜜罐里长大的陈文虽然也因为淘气被打过,但是却从来没有被这样打过。

    十一下、十二下、十三下、十四下……

    还能再疼点吗?从能跑能跳开始,追跑打斗的事情他从来没少做过,上学时更是曾经为了逃学上网而从学校的围墙上跳下来过,大概也只有最后一次摔的那一跤能够和刚刚那一下相比吧。

    十九下、二十下、二十一下、二十二下……

    你牛哔,果然还能更疼。每一下打在陈文的身上他都觉得自己可能很难坚持下去,可是每次心中默念完他都会大声喊出下一个数字。因为他知道他今天所付出的一切在日后都会获得回报,虽然在社会上混了这些年,让他很清楚付出并不一定会有得到,但是他相信今天的一切绝不会如此。

    二十七下、二十八下、二十九下、三十下!

    终于结束了,陈文舒了口气。

    在他看来,这个时代的汉家男儿并不缺少战斗下去的勇气,他们愿意用血肉之躯去捍卫衣冠文明。但是仅仅拥有这些是不够的,这个时代的华夏文明所面对的乃是有史以来最为狡诈凶狠的敌人,即便是那个几乎统治整个欧亚大陆的蒙古帝国也远远不及。因为这支来自于通古斯冰原的蛮夷将其渔猎民族的狡诈、凶狠的本性发挥到了极致,尤其是在狡诈一事上,即便是那个被他们认作祖宗的女真人也要相形见绌。

    可是即便如此,历史上的南明王朝也并不是没有机会翻盘,至少李定国和郑成功都有过这样的机会,但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和意外,他们并没有取得最终的胜利,从而如岳飞那般逆转华夏被蛮夷窃取的命运。

    陈文很清楚,他并没有李定国和郑成功那般用兵的才能,他也没有大西四大王子和郑氏集团少东家的身份。白手起家的他所拥有的是被此间后世的人们所开启和总结的思想和知识,以及对于逆转未来的坚定信念,还有为此而不惜以身为祭的勇气。

    但是仅仅拥有这些并不够,想要战胜这样的强敌就一定要建立起一支和这个时代的其他军队截然不同的新式军队。

    陈文在前世看过很多历史小说,其中不乏以建立近代或是现代军队去吊打封建军队的,而纵观历史,他也能够理解这些作品的作者的想法。因为历史上犹如机械般精密冷血的近代军队很少输给依靠个人武勇取胜的封建军队,而在近代军队的基础上被灌注以民族或是阶级信仰的现代军队更是能够摧枯拉朽般的战胜近代军队,哪怕这些失败者的兵力更为雄厚,装备也更加精良。

    而决定这些胜负的缘由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胜利者较之失败者能够进行更加艰苦的行军和战斗,也能够承受更大的伤亡比例,而一支远比对手更加敢于牺牲的军队是没有理由会失败的,除非对手的科技树已经攀出了无视人类勇气的黑科技。

    陈文最初的想法就是如同他曾经很喜欢的一部小说的主角那样,找一个能够阻隔清军的海岛,在一个boss级人物的羽翼下建立起一支近代军队,然后平推满清。哪怕这支生长在封建社会土壤上的近代军队最后会成长为清末北洋新军那样的怪胎也在所不惜,因为这个时代的封建军队一样不可能战胜这个怪胎。

    可是当初那段为了组建团队前往福建而讲古的时光却让他意识到他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陈文很清楚,他错的并不是这样的怪胎能够战胜封建军队,错的是他建立这样一支军队的后果和为什么有更好的选择而弃之不顾。

    讲古的那段时间,他讲过很多故事,朱元璋、岳飞、班超、陈庆之、陈汤、傅介子、耿恭、王玄策、戚继光等人故事都曾经从他的口中说出,而最为耗费心力、也最为他喜欢的便是岳飞和戚继光的故事,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直到那天晚上,孙钰的那句“食民之禄,为民请命”才彻底点醒了他,因为这两个人都曾经建立起一支以救民为己任的军队,而他们所建立的军队也凭借着救民之志在战场上战胜了那些以残害华夏生民为乐的蛮夷。也是在那一天,他终于明白了其实他还有更好的选择。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可以为了百姓而战斗,我为什么不能重建一支愿意拯救万民的军队呢?

    只不过,想要重建这样一支军队是极其困难的。更为遥远的岳家军不提,重建戚家军也不是编练鸳鸯阵或是依照戚继光兵书把里面的战阵编练个遍就够了。一支军队最重要的乃是军魂,如果不能把军魂重新注入其中,他所编练出来的也不过是支顶着戚家军皮囊的行尸走肉。

    戚继光那个时代的戚家军拥有着诛灭倭寇鞑虏、护卫华夏生民的信仰,也拥有随之衍生出来的使命感。除此之外,戚家军有着高额的物质奖励作为基础,同时依靠着严苛的军法将这支军队的战斗**限制在诛杀蛮夷而非残害百姓之上。正因为如此,戚家军才能够扫平倭寇、席卷北虏,哪怕是戚继光死后,他提拔的军官和建立的军队依旧在这个信仰之下与蛮夷战斗,至死不渝。

    陈文坚信,唯有这样的军队才可以在眼下极端恶劣的局势下扭转局面,从而改写历史进程!

    身处永历四年,明朝危如累卵,而华夏文明也即将遭受到有史以来最大的浩劫。以至于到了陈文出生的那个时代,这场浩劫所留下的后遗症还远远没有结束。

    面对这样的局面,陈文所要建立的这支军队就需要拥有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拯救苍生的信仰和使命感,他们需要有严格的训练,需要有严苛的军法和让他们坚信只要在他陈文的旗帜下,青史留名和富贵荣华都不再是梦想的制度。只有这样才能重铸军魂,才能真正意义上把那支华夏历史上有数的强军复制出来。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训练,这支种子部队凭籍着那句重建戚家军的口号和这些天以来靠着复制戚家军的战阵和训练方式已经开始同步出了一定的信仰,并且依靠着还算不得极其严格的训练开始逐步提升了战斗力。

    但是,在眼下这个即将面对清军围剿的情况下,这些就显得颇为不足了。对此,陈文也只有依靠提高部下的生活待遇和身体力行的执行条例来稳定军心,从而进行更加艰苦的训练以求提升战斗力。

    陈文知道,他的才具不及戚继光万一,甚至和这个时代很多善于用兵的良将,诸如他即将面对的田雄、金砺之流都无法放在一起去品评。所以,他从建军伊始便在他力所能及的方面尽可能的做到最好。

    或许戚继光斩子的典故只是后人为了形容戚家军军法森严而编织的童话,但是从今天之后,他相信陈文受刑的故事将告诫这支军队的每一个军官和士兵一个道理。

    军法面前,人人平等!

    双手从绳套中挣脱了出来,陈文默然的把内衣拾起,披在了身上。被鞭打出的鲜血很快就印湿并染红了遮挡着它体现存在感的布料,而这一幕也彻底印在了在场众人的心中。

    每一个军官和士兵都痴痴的看着这一切,他们此刻还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幕将是这里很多人在未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讲给亲朋好友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也将被记录在史书当中,同时史书中也会记载着他们这些亲历者的姓名。

    这时,只见陈文面对着在场的众人大声说道:“诸君请牢记,我们要建立的是一支如同岳家军和戚家军那般以拯救华夏万民为己任的正义之师,所以我们就势必要付出比那些营混子和兵痞更多的努力,因为我们是保境安民的王师,而不是残民以逞的贼人。也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如同本朝开国时那般恢复汉家天下,而我们中的每一个人方能光宗耀祖,名垂青史!”

    在充满了敬畏和崇拜所交织起的呼吸沉重的狂热沉默之中,陈文下达了下一条命令。

    “继续行刑!”

    在陈文看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拯救华夏万民便是这支新生的戚家军的使命,而军法便是这支终将迸发出惊人战斗力的新式军队所必须套上的缰绳,这条缰绳将引导着这支军队前进,并防止其堕入残害生民的万丈深渊。

第四十八章 本色(上)

    大兰山老营西校场的行刑区,军棍和皮鞭所共同演奏的交响曲开始演绎下一个乐章。或许是因为陈文刚才的行为,执行军法的镇抚兵在林忠孝和安有福身上使用的力道远超平日,只是受刑的两个人却丝毫没有对此发出任何抱怨。

    被乡邻称之为林老实的林忠孝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在他看来违反军纪就应该受罚,而连累了一向信任他的将主更是让他心存愧疚。至于那个惹祸精安有福此时也没有说什么,本来没有被定性为攻击军法官已经让他庆幸非常,而刚刚的那一幕更是彻底将他震撼住了,不是说刑不上士大夫,礼不下庶人吗?可刚才的那一幕又为何会发生呢,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依旧站在行刑区看着这一切的陈文并没有选择去疗伤,因为按照条例受刑人员需要直属上司来为其涂抹伤药,这是他为了提升军队凝聚力和军官威信所指定的条例。虽然他的伤不至于去找监军文官去帮忙吧,但是作为暂管镇抚兵的他还需要等待林忠孝受刑完毕后帮其涂抹伤药。

    很快,受刑的镇抚兵林忠孝行刑结束,陈文便带着他去涂抹伤药,虽然一个挨了三十鞭的给一个挨了二十鞭的涂伤药感觉从医疗上来看有些不分轻重,但是制定军法就是为了执行。

    给那个始终在感激和恐惧间互相摇摆的镇抚兵涂完伤药,陈文便以本营之中他没有上司的名义谢绝了林忠孝的歉意,自顾自的前去找陆老郎中治伤。毕竟和这个时代皮糙肉厚的底层士兵比起来,他已经勉强可以称得上细皮嫩肉了,这又被多打了十鞭,谁知道这点伤药管不管用。

    而就在惜命的陈文给林忠孝涂伤药的时候,围观在行刑区的军官和士兵们的大脑也基本上全部重新启动完毕了。当事人尤其是他们的将主已经离开了校场,军官和士兵便开始七嘴八舌的谈论起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以及陈文最后所说的那句话。

    入营以来,陈文提高士兵的伙食待遇,废除军中肉刑,传授火兵战场救护之法,更改饷银发放制度以防止军官克扣士卒军饷,更是和最普通的士兵在一个锅里盛饭吃。这些在陈文眼里都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在这个时代的士兵眼里却是一个难得爱兵如子的武将才能做得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陈文营中的军官和士兵才愿意接受那些远超这个时代军队训练强度的训练,并默认那些稀奇古怪的军法和条例。当然,陈文关于戚家军的洗脑在这之中也起到一定的作用。

    刚刚的那个震撼人心的一幕发生到现在,在场的很多人已经开始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了陈文的用意。只不过,这其中大多还是颇为不解于陈文的偏执,而其中一些心思活泛的或是被洗脑程度较深的则已经弄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可是陈将军重建的戚家军的啊,戚家军的将士不就是应该严守军纪吗?”

    “就连陈将军都能够如此恪守军纪,我们这些士兵又有什么理由做不到呢?我部军纪严明就一定能战无不胜,就像戚少保那时一样。”

    “是啊,一定是这个道理,戚少保斩子不也是这个道理么?”

    “……”

    西校场的行刑区,陈文营中的军官和士兵越聚越多,议论的气氛也越加的浓厚了,很多人甚至暂时忘记了洗完澡吃过饭就可以休息的事了。而顾守礼则远远的看着这一切,更加感慨并庆幸于他当时的选择,无论是选择追随陈文,还是选择这份没有什么油水的工作。

    只不过,这大兰山老营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若是有什么新鲜事儿却是哪怕发生在犄角旮旯也会像风一样传遍每个人的耳朵。

    大兰山老营粮库。

    刚刚还在核对账册的孙钰听着属下小吏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只见他将毛笔放下,站起身在库房中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心中的激荡若不是那张冰块儿一般的面庞惯于不会表达感情,只怕是此刻早已变得眉宇激昂、笑意浓浓了。

    只见他重新走到办公桌前,对那小吏说道:“陈将军身体力行执行军法条例,其部下有如何敢于违背军法呢?一支军纪严明的王师又怎么可能无法击败鞑子呢?此乃我军一大幸事啊!”

    说罢,孙钰便开始向那小吏下达命令,指使着那小吏把陈文所部本月军饷中的本色提了出来,连同这几日要用的粮食酱菜全部送到营中,免得陈文还要带着伤来取这些东西。

    ………………

    大兰山老营银库。

    捏着颌下的那撮老鼠须子的褚素先义正言辞的驳斥了属下小吏的观点。

    “这里是大兰山老营,上面有王经略和王副宪两位上官在,一个游击将军屁大点儿的武将,就算对自己狠又有个卵用,难道他还敢鞭打同僚吗?今天他不是要来领取军饷吗?那就叫他知道知道这老营里的规矩!”

    接受着属下的恭维,褚素先狠狠的将一根胡子揪了下来,仿佛是拔出了一根心腹之患一般。

    ………………

    大兰山老营中军大厅。

    王江挥退了客串包打听的胡二,犹自苦笑。“看样子,这是要从刘福通开始变成曹孟德了啊,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呢?”

    只不过,与此同时刚刚摆脱了混世魔王身份,又演变为乱世奸雄的陈文则趴在他当初在山上养病时睡过的床铺上接受着陆老郎中的治疗。

    “这些年来世道乱,老朽也为不少文官和军爷医治过病痛,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将军这样对自己如此心狠的。”示意陈文不要转身说话后,陆老郎中继续说道:“老朽听说过将军营中严禁军士骚扰百姓的军法,自问也算多少明白了些将军的用意,老朽便替百姓们谢过将军的大恩。”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阅历这种东西真不是说着玩的。这么个整天呆在药庐的老郎中,见人见事的反应速度和理解深度也确实配得上他的年岁。

    “陆老谬赞了,张希孟的词里写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身为武将,越是这乱世,越是要防止百姓为乱兵所扰。再者说了,晚生怎么说也是读书人出身,这些道理总还是懂的。”

    “哎。”听到这话,陆老郎中叹了口气。“这年头能有将军这般心思的人实在不多了,鞑子且不论,就是那些贪官污吏和乱兵贼将们也都是些只知道害民的畜生。老朽本来以为此生能碰上王经略和王副宪已经是祖上积德了,想不到还能有幸结识将军。”

    说完这话,只见陆老郎中放下手上的工作,对着陈文遥遥一拜。“只要将军能够不忘今日之志,日后但有吩咐,老朽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眼见于此,陈文连忙起身试图阻止陆老郎中,口中的话语则以着更快的速度传播着主人的心意。

    “陆老您这是折煞晚生了,晚生当不得您如此啊。”

    只是陈文的起身此时已经被陆老郎中所制止,而陆老郎中则也不再行礼,继续为陈文医治背上的鞭伤。

    趴在床上和陆老郎中闲聊了一会儿,陈文的鞭伤也医治结束了。晚饭时分已近,时间紧迫,他连忙告辞离开了伤病所,刚忙着回营找人去帮他把军饷中的本色和折色以及安家费赶在粮库和银库下值前拿回来,毕竟明天一早是要用的。

    回到营中之时,齐秀峰就前来告知陈文,军饷的本色粮库那边已经送来了,他核查无误之后便签了回函。

    孙钰考虑的周全让陈文颇有些官府有人好办事的感慨,只不过他也知道,折色既然现在还没送来,那肯定是要让他自己去领了。在陈文看来,自己和那褚素先本就没什么交情,前段时间又出了无视他要回扣的事情,能给送来就怪了。于是乎,他便带着几个镇抚兵前往银库领取军饷中的折色和安家费。

    来到银库时,正赶上中营的那个守备刚刚从银库出来,或许是明天就要在校场比试的缘故,那守备和陈文也只是淡淡的寒暄了两句,便带着士兵离开了,只是临走时那个眼神有点让人觉得怪异。

    进了银库的公事房,陈文便和银库的库大使褚素先按照主客分坐寒暄,而交接军饷折色和安家费的事情则由银库的小吏和陈文带来的镇抚兵负责。而陈文要提取安家费的事情虽然早有批条,但还是让褚素先颇为意外,甚至显得有些犹豫。

    很快,一个镇抚兵便走进了进来,与陈文附耳说道:“将军,清点完成,安家费是三千零六十九两,而军饷则是七百二十三两六钱。”

    三千零六十九两?

    七百二十三两六钱?

    怎么还有零有整的,这个数字不对啊!

    安家费是陈文按照本营已招募人数计算出来的,除了他以外一共三百四十一人,每人作十两银子计算,所以应该是三千四百一十两银子。

    军饷的计算方式是士兵每人一两五钱,伍长。火器队副队长、镇抚兵、金鼓手和旗手每人二两,队长每人三两,千总和文书每人二十两,护旗手和伙夫与士兵同,至于陈文自己的那份王翊则给出了一百两的高薪,等同于他给黄中道那几个挂印将军的。

    如此算来,军饷则应该是八百零四两,两者加在一起就是四千二百一十四两。

    虽然陈文一个月的军饷只有那么多,但是考虑到他现在只有三百多人的编制,而本色和这个营的维持费用还都没算在内,也怪不得王江一再表示养兵不易呢。当然,这个时代的军队也有更省钱的办法,那就是纵兵劫掠百姓,只不过这却是王翊、王江还有陈文所不愿看到的。

    那么,四千二百一十四两减去三千零六十九两,再减去七百二十三两六钱,那么就应该是四百二十一两四钱了,正好百分之十!

    回想起当初领取报信赏钱的遭遇,陈文立刻问道:“褚司库,这四百二十一两四钱的差额?”

    从陈文的属下进屋开始褚素先就没有再去看陈文,只是端起了茶杯继续喝茶,此刻听到陈文的问话则面无表情的回答道:“火耗。”

    火耗?

    好理由!

    耗羡之事古来有之,而火耗只是其中的一种罢了。所谓火耗就是在征收银钱的过程中,通过以融化银两铸锭需要柴火为由在正常征收数额的基础上进行加征,说明白了就是一种贪污的手段。古代除了征收银钱外,还征收粮食和布匹作为税赋,同样衍生出了雀鼠耗、淋尖踢斛等诸多的贪污手段,而这还仅仅只是在征收一项上。

    陈文很清楚,贪腐之事历朝历代皆有,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也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这等事乃是直到他出生的那个时代都无法杜绝的。走出校园进入社会后,他一度认为就算“天网”真的能彻底消灭人类,其建立的机械帝国也未必能够避免这等事情。

    初上山之时,陈文先后两次被银库贪墨了部分赏银,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在意过。那时的他只打算拿了银子前往福建,少拿几两不过就是路上少花点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自从决定留在浙江后,陈文的心态也开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除了急于建立一支强军以求击败即将在九月围剿的清军外,通过和孙钰的接触这等曾经习惯于无视的事情也开始让他觉得有些刺目了。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种名为救世主的心态开始作祟的缘故,至少在他看来如果他不去设法改写这段历史的话,这些人也不过只有一个多月的性命了,眼下凭什么贪污这些用来养兵来拯救他们性命的银钱,给做正经事的自己添乱呢?

    陈文深吸了口气,继而说道:“本将听说,我大兰山老营有例,火耗皆有定例,每月按照熔铸数量由副宪审批拨发,不得在征收和发放过程中以此为由贪墨税赋和饷银。”

    陈文很清楚,王江搞的这个和满清在雍正朝折腾出来的那个“火耗归公”几乎完全是一个思路下产生的制度。与此同时,王江也认为如果只是严禁贪污而不提高官员的饷银的话,效果也好不到哪去,于是乎才有了提高俸禄一事,孙钰一家也是得益于这项制度才能时常吃上肉食。

    只不过,和满清的“火耗归公”一样,王江的这个制度也同样无法杜绝属下官员暗地里的贪墨行为。和满清的官吏暗地里继续加派不同,大兰山老营的银库和收缴税负的官吏们大概是离制定政策的上官太近了则是很给面子的把贪墨比例下调到了一成。对此,性子强硬的王翊没有时间和精力管理,而性子软弱的王江则只得选择了默认。

    果不其然,听到陈文如此的问话,褚素先仿佛听到天大一般的笑话似的,笑得前仰后合,把他平日里拿捏的官员仪态全都抛诸脑后,就连他身边的小吏也大多以着看笑话的模样面露讥笑。

    “陈游击,你初上山不懂这些本官不怪罪你,这规矩自是古来有之的。我等文官理解将士们的艰辛,将士们也须得体谅我等的劳苦不是,你说是也不是?”

    ps:从第三十一章开始的建军、练兵到了昨日基本上完成了,准备了如许久主要是因为主角暂时没有打小怪升级的机会。今天这一章开始一直到这一卷结束,先前埋下的一些矛盾点会接连爆发出来,从而影响到主角的计划,毕竟古人可不是主角的提线玩偶,而这段时间的经历对主角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甚至影响到未来他与其他反清势力的关系。

    ps: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作为一本军事历史小说,这本的第一卷并没有以战事为主,但是却会在一场大战中结束。第二卷主角会开始独立发展,那时的他便不再是其他势力的附庸,而是要开始以着自己的名义开始和满清刚正面,而那时将会彻底进入一个正常的节奏。

    ps:再次感谢诸君的支持,有什么意见或是建议之类的可以在书评区留言,笔者会抽出时间回答、加精的。

第四十九章 本色(下)

    “陈游击,你初上山不懂这些本官不怪罪你,这规矩自是古来有之的。我等文官理解将士们的艰辛,将士们也须得体谅我等的劳苦不是,你说是也不是?”

    理解?

    体谅?

    你特么还拿捏着文官的架子不打算怪罪老子?

    听到了这份“好言相劝”,陈文心中的怒火却犹如被泼了桶汽油一般腾的一下子就撩了起来。

    我理解你大爷,体谅你二大爷!

    一群不知道死活的玩意儿,都要火烧屁股了还忘不了贪污这一套。

    足足一成的贪墨啊,看这群混蛋的样子大概还以为是多大的恩德了呢。

    这大兰山刚稳定了两年而已,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等清军来了,不光这银子,就连你们这群银耗子的脑袋还有家中的妻妾子女都特么是人家的了,你这贪污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一群蠢货!

    双方沉默了片刻,只见陈文开口问道:“褚司库的意思本将明白了,看来这份火耗银子是免不了了,本将没有理解错误吧?”

    听到陈文的话,褚素先轻蔑的笑了笑,继而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陈游击若是有意见不是还可以禀告王副宪嘛。”

    告状?

    那可不是我的风格。

    虽然当初曾经诬告王升劫掠银钱,但那也不过是为了让王翊等人心存愧疚而更加轻易的掏出盘缠罢了,至少陈文没觉得王翊会为此处罚别人的属下。

    此时此刻,还是应该用最擅长的办法解决问题为好。

    眼见于此,陈文缓缓的站了起来。随着躯体的运动,后背上的鞭痕也再次火辣辣的刺痛起来,哪怕是敷在上面的伤药也开始无法压下这份痛恨。

    起身后,只见陈文走到了褚素先面前,微笑着说道:“那就有劳褚司库了。”说着,他伸出了右手,示意握手行礼。

    本来,看见陈文起身走了过来,褚素先心中一惊,毕竟陈文那副工业化社会养出来的体格给了他这个瘦小枯干的低阶文官很大的压迫感。只不过当陈文微笑着示意握手的时候,这份慌乱也立刻演变为轻蔑。

    一个屁大点儿的武将,量你也不敢和文官叫板?

    只不过,身处乱世,褚素先尚且不打算把事情做绝了。毕竟眼下不像是承平年代,虽然王翊治军严谨,但若是日后分遣诸将攻略各地之时被派去和这厮同行,此间总不好得罪得过甚。

    于是乎,褚素先也站了起来,笑着去和陈文握手,只当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只不过,当他的手和陈文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却看到陈文的嘴角撇过一抹邪魅的笑意。

    异变突生!

    “啊!”褚素先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门挤了一般,疼痛的感觉立刻沿着痛觉神经传播到大脑,他试图摆脱这一切,可是却又无法挣脱出陈文的手心。

    现代人由于在成长期营养摄入较之古人更大,所以在器官发育和骨骼密度方面都要比古人强很多,相对力量也要更强一些。当然,这只是正常情况下的对比。

    陈文虽然早先是个宅男,但是来到这个时代后,迫于生存的压力多有锻炼,而且这些天本着身体力行的原则更是几乎每天都在参加军事训练,力量上根本不是褚素先这等每天提着笔杆子琢磨着怎么贪墨钱粮的瘦小枯干的古代小官僚能够比拟的。

    除此之外,只要是和他人如此用力握过的都知道,这等事谁先动手谁就更要占据一些优势。

    “哟,本将弄疼褚司库了?那您可不要见怪啊,谁让本将是个粗鄙的武人呢?”说着,陈文右手的力量也逐步增加。

    本来站在褚素先身后那个小吏,看着陈文的模样以为他已经选择屈服了,只是紧接着的这一幕再次刷新了他对陈文的感官。虽然上官被人钳制,但是那小吏很清楚他的力量也不太可能是陈文的对手,于是他立马转身跑向大门,试图去叫些帮手。

    只不过,他未及出门,就被那个进来禀报陈文核实结果的镇抚兵一把撂倒在地。那镇抚兵也不是林忠孝那等老实厚道人,只见这厮紧接着一脚就踹在这小吏的肚子上,直疼得那小吏满地打滚。

    “啊!”褚素先只觉得右手已经疼得无以复加,甚至连小臂也跟着酸疼起来,可是他试图用左手去扳开陈文的手指的企图却被陈文立刻加大的力量所击碎,此时此刻的他身体也蜷缩了起来,跪倒在地上。只是即便如此,他嘴上依旧是不肯示弱。

    “姓陈的,你特么一个小小武将也敢殴打文官,等王经略回来必杀汝!”

    听到这话,陈文怒极反笑,只见他满不在乎的说道:“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您老还是关心关心您了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吧!”

    说着,陈文反手将褚素先扭倒在地,一脚踩在褚素先背后,将他的胳膊扭转着弯到背后的脚面上,以脚为支点开始下压。

    “啊!”手上承受的力道不见减小,而胳膊则开始作为杠杆被进一步施加力量,这样的疼痛促使他再也顾不得体面,音量也随之冲破了隔音效果本就一般的墙壁。

    似乎是听到了屋子里的异响,门外的人立刻冲了进来,这些人中有陈文带来的镇抚兵,也有银库的小吏、库丁和役夫,而这群人身后居然还有监管中营的监军文官沈调伦。

    只不过,这些人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房间里,银库的一个小吏被打到在地,陈文的一个属下则显然是在监视着他;而这个小吏的直属上司,银库的库大使褚素先则被那个满脸狰狞的游击将军踩倒在地,胳膊扭转的角度也让人看着牙齿酸麻。

    “陈游击,你这是干什么?大家都是同僚,有话好好说。”率先出言相劝的是沈调伦。

    先前那个中营的守备告诉他褚素先打算给陈文立规矩,而沈调伦却听说过陈文在老营前暴打王升的事情。虽然王翊也没有告诉他这是为什么,但是他却感觉以陈文的脾气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范,于是乎他便赶来看着点,莫要弄出什么事端。可是,结果竟然还真被他不幸言中了。

    陈文没有理会沈调伦,只是在继续用力的同时对哀嚎不已的褚素先以着暧昧的语气说道:“疼?别担心啊小宝贝,一会就不疼了。”随着这一句话的出口,他的下一句话也立刻转为阴冷。“撅折了以后都不会再疼了,一次性解决问题,瞧瞧你这银子贪得多值,老子还特么随箱附送赠品呢!”

    眼见于此,沈调伦显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见他立刻侧身对身边的从人吩咐了一句,随后转而继续劝说陈文。

    “陈游击,大家都是同僚,你和褚司库有什么矛盾看在本官的面上先放开手如何,再这样下去褚司库的胳膊恐怕真的会折的。”

    看到沈调伦的从人转身离开,人群之中陈文带来的一个镇抚兵也立刻跟出了银库,向着西校场的方向跑去。

    “沈主事本将还是信得过的,不过想不想要这条胳膊就要看这狗东西的了。”说着,陈文将下压的力量放松了些,对褚素先说道:“怎么着,姓褚的王八蛋,听见沈主事的话了吗?你是准备继续贪污我营中将士的活命钱呢,还是准备用贪污的银子换这条胳膊,本将由着你来选择。”

    听到这话,褚素先如蒙大赦。“我给!我给!姓陈的,啊不,陈游击,陈将军,陈大帅,我给!我这就给!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次吧。”

    这时,陈文摇了摇头,继而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随即,他转而对那些银库的小吏们说道:“看来各位是对你们的褚司库没有被本将弄下来一条胳膊心怀不满喽?”

    沈调伦看着陈文的表情,也只得叹了口气,于是他也只得越俎代庖的吩咐那些银库的小吏把差额的银子补齐,并且要保证成色,防止陈文再次发难。唯独奇怪的是中营那个守备先前上报给他的是银库打算用军饷给陈文立规矩,怎么此刻又多出了安家费的事?

    难道陈文早已洞悉了此事,故意如此的吗?这让沈调伦对陈文的心机产生了隐隐的惧意。

    很快,银库的小吏就将贪墨的部分重新补足,先前拿出来的那些中成色不好的也进行了调换,就连早先贪墨陈文的赏银也进行了补齐。在陈文的镇抚兵检查无误后,陈文便将褚素先提了起来,让他在陈文签字画押的收据上用印,只是他的右臂此时已经被陈文弄得丝毫动弹不了,也只得由一个亲近的小吏来帮忙用印。

    用过印,陈文便将褚素先推到一旁,厉声喝道:“从今天起,本将每个月都会来领取军饷,若是再出现数额不足或是成色不对的话,到时候别怪本将把你们这群银耗子的贼爪子一个个的全剁下来喂狗!”

    既然得罪了,那就照死里得罪好了。反正这一战赢不了,大家一起到阎罗王那里报到;若是赢了,他也不打算在这片本非进取之地的四明山再呆下去了,马不吃夜草不肥,在这里跟褚素先这等杂碎一起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击败满清。

    接着,陈文向沈调伦拱手一礼后,便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下,走出了银库的大院。只不过,他刚走出院子,便迎上了显然是得到了消息而急忙赶来的王江。

    王江见到陈文后,顾不得那份气喘吁吁,连忙向也已经走出院子的沈调伦问道:“褚司库如何?”

    沈调伦行过礼后,立刻回答道:“褚司库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听到这话,王江松了口气,转而向陈文质问道:“陈游击,你这是干什么?!”

    陈文很清楚沈调伦一定会上报,这样的大事上报也是应有之意。只是此时他需要面对的已经不是沈调伦了,而是在军需上对他一向优渥的王江。

    “回禀副宪,褚素先那狗贼想要贪墨末将麾下将士的军饷和安家费,还告诉末将这是大兰山老营的规矩。可是末将却记得经略和副宪定下的规矩并非如此,于是乎末将就和那狗贼讲了讲道理,最终还是劝服了此人,只是手段粗暴了些,还请副宪见谅。”

    王江对褚素先的行为早有不满,只是一方面他很清楚大明官场的贪污**早已根深蒂固,很难彻底清除,而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只要能够降低贪墨的比例,既能够稳定在职官员的心,也可以让大兰山明军拥有更多的钱粮进行反攻作战。这样二者兼顾的想法促使着他先前默认了这些行为,而他的性子也不支持他做出太过激烈的行为。

    虽然在王江的心中觉得眼下这档子事儿的发生已经是加大管理力度,进一步降低贪腐的好机会了,而且陈文的话语也把这个机会彻底送到了他的眼前,可是陈文这副死不悔改的态度还是让他颇为气愤。

    只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没兴趣继续质问陈文关于褚素先的事情了,因为陈文的营兵们已经在军官的带领下纷纷提着兵器赶了过来。而驻防在侧的中营大概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一队队士兵从营中涌出,与陈文的营兵对峙当场。

    “尔等意欲何为?”王江见陈文的营兵们已经摆出了战斗阵型,冷汗直冒,立刻大声质问道。

    只是陈文营中的将士们大多是丝毫不为所动,有限流露出犹疑态度的也立刻迎来了军官和同伴或严厉,或是厌恶的目光而继续保持着阵型。

    见营兵不为所动,王江立刻转而质问陈文。“陈游击,你这是准备制造兵乱吗?!”

    王江的质问中饱含着失望,这让本打算强硬到底以作秀于所有人面前的陈文立刻心生愧疚。只见陈文立刻示意营中的将士们回营,随后拜倒在王江面前。

    “末将绝无此意,只是将士们激愤于褚素先那厮贪墨本营军饷和将士们的安家费,才会如此。此事与本部将士无关,皆是末将带兵无方的责任,敢情副宪责罚。”

    刚刚转过身准备听从命令回营的将士们,见到陈文如此,也立刻拜倒在地,请求责罚,这时,反倒是陈文立刻命令这些军官和士兵起身回营,不得有误。

    陈文的营兵们早已习惯于他的军令,在今天陈文身体力行的执行军法后,更是再无人敢于违背他的命令。哪怕他们的将主可能即将受到惩罚,他们也只有听从命令的份,毕竟军令如山倒,但是他们临走前看向在场其他人凶狠的眼神还是将王江和沈调伦吓了一跳。

    王江显然还没有和沈调伦练出那种神交的技术,他暗自叹息,此时此刻这支军队或许已经开始出现了即将成为武将私军的倾向。虽然兵为将有早已是这个时代的社会现实,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陈文的营兵离开后,沈调伦也示意中营的军官把士兵们带回营,只是他此时再看陈文的目光中,业已颇有些敬畏了。一支成军只有不到一个月的军队就已经可以令行禁止了,甚至不需要直属的下级军官多说什么,那些士兵就能做到毫不犹豫的听从命令,这让他对陈文的带兵能力产生了些许信任。

    眼见于此,王江心中的愤怒也消散了一些,毕竟陈文并没有依仗兵权违背监军文官的命令的想法,这让他的心里好受了些。只是陈文殴打同僚之事,虽然是那褚素先有过在先,但是也绝不能姑息,否则日后该如何管理下属。

    “游击将军陈文殴打同僚,罚本月俸禄给予伤者作为汤药费,暂且如此。余下的责罚待明日王经略回来再做处置。”

    “末将遵命。”

    回到营中,陈文把王江的处罚决定公布了出去。虽然这样势必会让营中的将士们对王江和老营的文官们产生不满,但是他已经没兴趣去管这许多了。

    此时的陈文已经打定主意,等到挫败了清军的这次围剿后,便申请独自帅军进攻金华府。他相信,那里才是属于他和他这支复制于戚家军的军队的应许之地。

第五十章 骑斗

    第二天一早,陈文便开始把军饷的本色和折色发放下去。

    分发军饷时,陈文并没有动手,而是由军需官齐秀峰亲手发放,他则站在旁边监视。新的分发饷银制度是他一手建立的,这项制度和他所建立的大多制度不用,它本身侵犯了军官们的特权,所以陈文势必需要严密监控它的成型,以避免军官克扣军饷的现象反弹。

    看着军官和士兵们在领取加赏后向他诚心感谢,陈文相信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开始得到了回报。无论是身体力行的执行军法,还是捍卫将士们的军饷不被文官贪墨,这一切都会像他在中秋佳节发放的加赏中增加了一份他营中很多贫苦将士可能多年或是根本就没有吃过的蜜饯果子一样,会随着记忆中的感觉长久的留存下去,从而继续感染着未来会加入这支军队的其他成员。

    看着将士们拿到军饷后眉开眼笑的欢呼,他决定暂时还是没有必要骚包到像袁世凯那般命令属下高呼“吃陈大帅的饭,穿陈大帅的衣”。哪怕现下兵为将有乃是现实,他也不打算继续去刺激那些监军文官们的神经了。

    发完饷银,陈文便让军官们继续带领士兵训练,而他则前往中军大厅参加例会。

    今天的例会和前些天有所不同,因为王翊在昨天夜里就已经赶了回来。只不过,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昨天的事情做个收尾。

    “国朝之治军,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游击将军陈文殴伤同僚,罪不容赦,特降为守备,仍管原伍,以观后效,其人本月军饷罚为伤者汤药费,此令。”

    “卑职遵命。”

    从末将到卑职,虽然有些不太习惯,但是无论是游击将军还是守备,陈文都并不是很在乎,身处乱世,有兵权就有一切,职位反而不是很重要。尤其是在此时,连爵位都远不及甲申之前值钱了,更别说是职务了。

    再者说了,王翊的处罚决定并没有说陈文抵制贪污有错,错的只是手段过于粗暴,并且有越权的嫌疑,才会是降职处分。所以,对于这样的处罚结果,陈文并没有丝毫的心理包袱。

    解决了昨天的问题,接下来除了总结下王翊下山这段时间老营的事务外,主要还是预定在下午的那场由陈文所部和中营一个守备麾下的比试。让陈文感到意外的是,这场比试除了王翊和王江为首的大兰山老营官吏之外,还有驻守在外的前营指挥黄中道、后营指挥毛明山和四明山薛岙明军统帅兵部侍郎冯京第以及他的部将、陈文的老相识游击将军王升一道观礼。

    由于这是大兰山老营例会,冯京第和王升没有参加,而陈文也第一次见到了黄中道和毛明山。黄中道身上有左都督的都督府职务,话不是很多,样子颇有些儒雅,很难想象到就是这人在陈文来到这个时代的一个月前烹杀了严我公的使者;和他同为一营指挥的毛明山则大有不同,说话直来直去,即便是面对王翊也敢于直言不讳的顶撞,对此陈文却发现其他同僚竟然显得习以为常,这让他回想起毛明山的那个“毛金刚”的诨号,倒也颇为合适。

    或许是因为刚刚公布了处罚决定,在那之后王翊对陈文颇有些不假辞色,甚至是冷落,尤其是公布下午在大校场进行比试的时候,显得尤为明显。整个例会期间,无论是被王翊很是激励了一番的中营的那个守备,还是其他的同僚大概都在等着看陈文的笑话。而他也很清楚王翊的用意,无非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

    陈文冷笑着看着这一切,心中暗道,今天可能要让各位失望了。

    例会结束后,陈文在那些或是因为褚素先、或是对其降职处分、或是对于他的新兵不屑一顾的目光中回到了西校场。

    公布了惩罚结果后,陈文的部下们显得相当的义愤填膺,在他们看来那些贪官污吏就应该得到教训,甚至应该斩首示众才对。对于陈文为了他们出手打伤了褚素先的事情,无论是出于将主和属下的从属关系,还是出于陈文在捍卫他们的利益的缘故,他们都会选择坚定的站在陈文这一边。而陈文的行为,也更加赢得了他们的忠诚,因为这让他们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一个能够捍卫属下利益的将主,又怎么可能得不到属下的忠诚呢?

    只不过,陈文还是毫不客气的阻止了他们要前往中军大厅讨个说法的行动。除了不打算再去刺激那些文官的神经外,更重要的还是军中功赏过罚的原则。于是乎,他便以着有过必罚的理论把这些属下们全部轰回了西校场,继续训练。

    除此之外,在公布下午比试的命令后,陈文拒绝了其他军官对于接下来改练队列的建议,因为他不认为现在这支鸳鸯阵有可能会败给那些旧式军队,尤其是在王翊公布比赛规则后,更是如此。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关键在于怎么才能赢的漂亮。

    上午的训练按照规定的时辰结束后,营兵们便去吃中午饭,吃过饭依旧睡半个时辰的午觉,营中一切显得有条不紊,好像下午的比试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似的。唯一不同的就是今天中午每人多了一碗熬得浓浓的鱼汤,味道很是不错。

    到了约定的时间,陈文便带领着全营来到了位于中军大厅前的大校场。由于中营平日就使用这个大校场,其军营也在校场旁边,所以比陈文所部要早到一些。

    两部抵达后,一个小吏便到中军大厅去请那些上官。很快,在王翊的带领下,一众观战的人等便来到了大校场,先后登上点兵台后便一一落座。

    眼见于此,陈文和那守备便一左一右通过大校场点兵台的两侧台阶也登上了点兵台。二人行过礼后,一个司礼的文官便走上前,捧着一份军令开始大声诵读。

    “奉皇明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使王经略军令,今日为检验中营方守备所部及守备陈文所编练新营之训练成效,特安排两营于大兰山老营大校场进行比武。比试项目有三,其一为骑战、其二为弓箭、火器射击、其三为列阵对抗。双方皆为我大明王师袍泽,需点到为止,不得杀伤对手,此令。”

    “卑职遵命。”行过礼,二人便下了点兵台,去安排本部的出战人员。

    王升站在冯京第身侧,看着陈文的背影脸色复杂。这个一个多月前尚且孤身一人远行千里的读书人,此刻已经几乎和他身份相当了,甚至比他领兵数量还要多。对于这种变化,他感觉颇为不痛快。

    他先前曾经派人寻机会刺杀陈文,可是负责此事的那个军官却回报这厮一直没有离开大兰山范围的意思,后来更是大张旗鼓的成为了大兰山老营的游击将军,还直领一营他才算作罢,毕竟谋杀一个白身的读书人和谋杀一个在职武将的后果是截然不同的。

    王升很清楚,以大兰山老营的实力,陈文这个现下暂时只有三百余人的营头,随时都可能变成五百、八百或者是一千。而一旦此人得势,按照这时代武人的脾性,绝不可能和自己言归于好,到了战场上,就要随时准备好被这厮算计,这一切都促使着他在此时不断的诅咒陈文和陈文的部下。

    与此同时,坐在王翊身边的冯京第也在关注着陈文,和其他人的不屑不同,冯京第的目光中多了份戒备,若是和冯京第相熟识的人一定可以看出来,那份戒备上次出现在冯京第眼中时还是在几年前和余煌为了赴日乞师的事情对簿于鲁监国面前的事情了。

    望着正在安排出场人员的陈文,王江叹了口,因为骑兵和火器并不好编练,所以最初他是不同意放在比试之中的,因为这样做不公平。可是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便没有再行劝说王翊改变计划,眼下只希望陈文不要输得太惨了,毕竟这个年轻人的才华还是很令人期待的,只是这脾气尚且需要再磨一磨才能大用。

    过了一会儿,中营那边已经安排完毕,陈文便和那守备一同回到了点兵台复命,之后便各自站在点兵台靠近各自营兵的一侧,方便维持秩序。

    第一场比试的乃是骑战,中营那个守备的四个亲兵翻身上马,很是在马上表演了一番马术。

    见己方家丁的骑术赢得了台上台下众人的喝彩,中营那个守备不由得面露得色。他领兵三百,吃了一百人的空饷才养了十个亲兵,场上的这四个乃是他的亲兵队中的佼佼者,而领头的那个把总更是他的亲兵队长,绝对称得上武勇过人这四个字。

    与此同时,陈文这一边,两个骑兵队的队长和一个伍长翻身跨上了战马,和对手不同,他们的骑术显得很是生疏,大概能在马上冲锋已经不错了,马术什么的还显得过于奢侈。

    就在众人面露不屑之时,李瑞鑫牵着他那匹乌云踏雪从骑兵队的战马群中与众而出,来到出战的其他三人身边,只见他双手一撑整个身子就仿佛脱离了地心引力一般飞了起来了,一屁股就直接坐到了马鞍上,直到坐上后双脚才去踩马镫,而他胯下的那匹黑马也表现的很是淡定,似乎对于背上突然多了个在身材上丝毫不输于陈文那等穿越者的彪形大汉的事情显得毫不在意。

    和其他的七个人不同,李瑞鑫没有披甲,曾经身为大明弘光天子册封的靖国公、在明末以着武勇著称于世的黄得功的帐下亲兵,他并不屑于和这些土包子比斗。可是就凭着这支只练了一个月的骑兵队,他又怕给自己现在的将主陈文丢脸,所以才自告奋勇的出场了。

    策马来到校场,李瑞鑫颠了颠手中训练用的蘸着白灰用厚布包裹着一端的木枪,很是撇了撇嘴,这个重量让他很不适应,尤其是和那柄祖传的马桨相比。

    看到这边出场的是李瑞鑫,中营那边显得颇为诧异,看中营那个亲兵队长的面色,他显然是认识李瑞鑫,而且多少知道此人的武勇。只见他和另外三个亲兵交头接耳了一番,才在马上行礼示意。

    正因为知道李瑞鑫其人的武勇,那亲兵队长修改了先前制定好的计划。在新的计划中,他们这四个人将会把第一轮进攻的全部注意力投注于李瑞鑫身上,力争在第一回合将其挑于马下。至于剩下的三个人,他却毫不在意,练了一个月的骑兵能骑在马上冲锋就已经很不错,骑战这么高级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练出来?

    在台上那司礼的文官公布比试开始后,那亲兵队长立刻带领着部下策马向李瑞鑫等人冲去,骑战讲求的首先便是速度,马速快上一份,获胜的几率便高上一筹,这是任何一个骑将都知道的基本常识,他相信李瑞鑫也知道这一点。

    只是此时他却发现李瑞鑫似乎并没有打算和他缠斗,而是直接一人冲向了他的三个属下,倒是另外三个新兵蛋子迎上了自己。这让他很是无语,不知道是该高兴于李瑞鑫的轻敌,还是应该气愤于对方无视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骑兵。

    在那份被称之为属于男人的浪漫的墙式冲锋出现前,骑战双方的骑将和骑兵都会互相间隔不小的距离以方便接敌,因为这样更便于他们利用马桨、长枪、长戟、大刀之类兵器的长度来从各个角度攻击对手。当然,为了防止误伤队友也是这样做的一个很大的原因。

    此刻奋战于大校场上双方的八个骑将也没有脱离这个范畴,在接敌之后,中营那个亲兵队长便一枪将对手的一人挑落马下,继而和另外两人战成一团,甚至颇有些压着打的意思。而此时,大校场上也适时的传来阵阵欢呼和赞叹声。

    与这些新兵蛋子交手,让那个亲兵队长感到实在是轻松的紧,不过对手看来练习的也是很勤奋,而且李瑞鑫肯定也有锻炼骑兵的绝活儿和骑战的经验,眼下对面的这两个骑兵丝毫不像是只练了一个月的新兵,感觉已经有些入门了,这让他对陈文和李瑞鑫再度高看了一眼。

    只不过,对于这场比试来说,这并没有什么用,解决了这两个就可以配合其他三人去合力对抗李瑞鑫了,而他对他的将主和他自己一起操练了两年多的那三个亲兵很有信心。

    预感着胜券在握的亲兵队长继续用手中的木枪疯狂的进攻他的两个对手,而他的那两对手也只能以着防御的招式勉力拖延被击败的时间。只不过,对于骑将而言,手眼灵活乃是最基本的素质,那亲兵队长此时手上不慢,而眼睛却瞥到了惊人的一幕,这一幕的出现也险些让他被瞧出破绽的对手一枪挑落。

    同样是以一人之力面对三人,李瑞鑫在接敌的一瞬间便轮圆了手中的木枪将一个对手打落马下,继而和另外两人战在一起。身为一个在战场上和流寇以及鞑子的骑兵厮杀多年的骑将,李瑞鑫的招式全无花哨之意,每一枪都瞄准了要害进攻,绝对称得上稳准狠这三个字。

    只见他三下五除二就将另一人也挑落马下,而剩下的那人则在亲兵队长注意到同时被李瑞鑫直接一枪桶在胸口,从马上飞了出去。那力度,看样子可能肋骨都会被捅断了一根。

    那亲兵队长拼尽全力才化解了刚刚因为失神而被对手找到破绽发起的进攻,只是由于己方其他队友全部被判落马,他的心神也开始慌乱,招式上也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此刻也只能和那两个对手战个平手罢了。

    所幸的是,这两个人在马上的武艺都无法和他相比,没过一会儿,他再次重新占据了主动。只是唯独有些奇怪的是,这期间那李瑞鑫只是策马立于远处,丝毫没有进入战团的**。

    李瑞鑫静静的看着依旧在交战的三个人,那个亲兵队长确实颇有些武勇,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在这大兰山左近都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了,可是对他而言,依旧不怎么样。

    在他看来,明军中的家丁、亲兵的比较对象应该是满清白甲兵那样的精锐。这个亲兵队长虽然不弱,但是其水平也达不到那个水准,那可毕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出来的。此人的水平即便在大兰山一带算是不错了,但是放眼未来,还是不足以和满清真鞑子对决沙场。

    看了一会儿,见那两个骑兵队长已经真实感受了一番中规中矩的骑战,而站在周围的骑兵们也都看清楚了这骑战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李瑞鑫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他命令那两人退开,等到对手恢复了些气力,便示意由他和那个亲兵队长作一对一对决。

    众目睽睽之下,双方退到了适合骑兵加速的距离,随后同时持着木枪策马奔向对手。接战之时,李瑞鑫眼见着对手抖了个花枪,继而直奔他胸口而来,显然是不想再做缠斗,打算一战定胜负,而他正好也有此意。

    只见李瑞鑫一个铁板桥躺在了马背上,强强让过了那杆直刺的长枪,随后一个鹞子翻身,整个人又直立了起来。

    可是此时那亲兵队长已经冲了过去,李瑞鑫在起身的同时拉动缰绳,等到他起身之时,战马已经几乎完成了转身。凭借着强行制造出来的时间差,随后他策马狂奔而上,一枪捅在刚刚准备转身迎战的亲兵队长胸口,使其直接落马。

    “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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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354/ 第一时间欣赏永历四年最新章节! 作者:张维卿所写的《永历四年》为转载作品,永历四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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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介绍:
永历四年九月,清军为彻底击败盘踞于舟山群岛的鲁监国系统明军,先期围剿与其势同犄角的四明山反清武装。是役,清军在击溃当地明军主力后进行了血腥的洗山的行动。 自此之后,一度由于满清的民族压迫而人口激增的四明山地区再也无力组织起大规模的反清武装,而四明山的陷落也直接导致了一年后的舟山之战中鲁监国系统明军的孤立无援,以及浙江反清大局的彻底败坏。 永历四年七月,穿越者陈文意外的出现在此地,在这片抗倭名将戚继光曾经护翼过的土地上以重建戚家军的名义重新开启几十年前被强行打断的中国军事近代化之路。 自此之后,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拯救斯民,重建华夏文明! 书友群:519264778永历四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历四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历四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