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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全文阅读

作者:张维卿     永历四年txt下载     永历四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摧枯拉朽(下)

    此间的泉州府城位于后世的鲤城区,东、北方向是陈文的江浙明军,南面是郑成功的登陆部队,西南方向的晋江上则是福建明军的水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两军先后抵近到泉州城下,围城之势就已然形成。城内的守军俱是耿继茂的私军,比之刘清泰他们的绿营的忠诚度要高上很多,此间遭到了陈文和郑成功的两面夹击却依旧摆出了死守城池的架势。

    泉州乃是海贸云集之所,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自古而今更是东南海防重镇,中国古代海防三大卫之一的永宁卫的卫城就在泉州府城渡过晋江的南部沿海,乃是福建海防的重心。

    正因为如此,其城池坚固自不待提,陈文和郑成功合兵城下之后,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分兵收取其他为耿继茂所控制的地区,意在将其变成一座彻头彻尾的孤城。

    围城展开,骑兵四处、舰船游弋、大军则稳扎营盘,以防耿继茂夜袭。到了傍晚,郑成功便带着护卫及部分军队来到了陈文设在城东的联合大营。

    “越王殿下。”

    “大木何须如此多礼,你我二人相交多年,奈何世事多艰,始终未能谋面,今日一见,实乃幸事,自当秉烛夜谈,共叙中兴展望。”

    陈文很高兴,郑成功是他一直以来很是敬仰的民族英雄,并非是后世着重宣传的什么收复台湾,而是郑成功长达十几年与满清的不懈战斗,乃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为抗击满清民族压迫而竭力奋斗。哪怕是已经取得了如今这般辉煌成绩的他,其实这么多年来也同样是受到了诸如史上的李定国、郑成功、张煌言这样民族英雄们的激励才能有今天的。

    “那便如辅仁所言。”

    比之陈文,郑成功显得有些拘束。其实这也难怪,如今大明中兴的势头几乎是陈文一手打出来的,他虽然打出了瓜州、镇江的两次大捷,对八旗军也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但却还是被陈文两蹶名王给比了下去。再加上他此前还与李之椿有过合作,以着郑成功的骄傲,二人甫一见面,尴尬是不可避免的。

    然而,此番他却不得不来,陈文提出了合作的意向,对他同样是有利的。尤其是去岁刚刚经了那样的一场惨败,损兵折将,携带的大量军需、辎重也没能带回来,与陈文的合作对于尽快恢复实力是有着极大裨益的。

    二人联袂进入大帐了,麾下众将尽数跟来。泉州围城,郑成功专力负责城南和西面的晋江,在城北则是派出一支小部队作为张自盛率领的闽中师的补充。而在城东,这里是既定的主攻方向,陈文的金华师以及部分地方驻军的补充部队云集于此,郑成功则只是过来与陈文会面的。

    两位藩王坐定,麾下众将也是一一介绍。郑成功这边,甘辉、余新、万礼都已经死在了南京,城南的大营乃是由周全斌、张英等将负责,而随郑成功前来的,有林察、周瑞、陈尧策、刘国轩等武将。

    林察是郑氏集团的老人,当年曾在郑芝龙麾下带兵,后来隆武朝灭,郑氏集团星散,他没有降清,而是跟着苏观生他们拥立了绍武为帝,乃是绍武朝最重要的一支武装力量和武将之首;相较之下,周瑞是福建人,但却是鲁监国集团的旧将,周鹤芝的堂兄弟,不过就在陈文来到这个时代的前后,周家兄弟在温州三盘内讧,倒是没有兵戎相见,但其结果却是周瑞投奔郑成功,而周鹤芝投奔阮进,分道扬镳。

    至于后两个人,陈尧策和刘国轩都是降将,前者与周瑞是史上的厦门大捷的重要功臣,而后者则是郑氏集团最后的一员大将,就是现在还没有混出头,以至于陈文差点儿都没有注意到此人。

    不过说来也巧,刘国轩是后世某武侠小说中郑氏集团五虎将之一,陈文手里也有一个,如今正在这座大营当中。

    “这位是长安侯马信。”

    从台州的绿营降将,到如今的长安侯,马信也是屡立战功的宿将,很是得陈文信用。郑成功自然听说过其人,尤其是去年马信率领南塘营在松江府击溃梁化凤,有效的牵制了苏松地区的后续援兵跟进。虽然南京之战最终郑成功还是败了,但却并不妨碍郑成功和他带来的部将们向马信郑重其事的拱手一礼,表达一番谢意。

    “明日争取一战攻取泉州,酒今天就免了,明日进了泉州在城内再摆酒庆功。”

    陈文与郑成功并坐于上首,明崇左,陈文是亲王,郑成功则是郡王,是故陈文坐在左面,郑成功坐在右面。而二人的部将们,则按照各自的归属分坐于两位主帅的两侧。

    凑到一起低声进行了短暂的交流,郑成功虽然震惊于陈文的信心,但攻城战上面,陈文毕竟是名声在外。

    第一个在中国战场上拿出的棱堡,也是第一个攻陷了棱堡,用时更是短得可怜。再如赣州坚城,断送了李成栋、金声桓举两省反正的永朝第一次抗清**的守城名将胡有升在陈文面前连一天都没能撑下来。耿继茂是从他老子手里继承下来几员出自老东江军的宿将,但是相较陈文以及这支威名赫赫的江浙明军,却还是差得太远了。

    由于明日还要进行攻城战,宴会上没有酒,更没有女乐,干吃饭,哪怕是两军的厨子都拿出了看家的手艺,大帐中的众将们却还是兴致缺缺,几乎是吃过了饭食就各自回到所部带兵。

    入夜时分,陈文与郑成功对坐于帐中,喝过了茶水了,二人便交流起了一些各自的见闻,借此拉近了彼此间的关系。直到良久之后,陈文才开口说道:“收复南京,北伐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在此之前,尚可喜、耿继茂、郝久尚和马雄这些墙头草若是尽快清理掉,始终于心不安啊。”

    陈文有此一言,郑成功却没有说什么,如今江浙明军已经是南明各藩镇之中最强的存在,没有之一,即便是西营加在一起也无法与之比拟。这不仅仅体现在军队数量上,更重要的是陈文占据的江浙,其战争潜力远高于其他地区。

    郑成功只是点了点头,是表示赞同,还是表示听见了,他并没有明确的表达出来。而陈文对此也没有在意,继续对郑成功说道:“除了这些墙头草,孙可望那个狭天子以令诸侯的流寇也不是省油的灯。去年我帅军进攻杭州,他就在袁州与我军制造冲突。这几年使者来往,也是见多了其人的无人臣礼。不瞒大木,据我所知,此番西宁王西返,为的就是将天子从孙可望手中夺回来。”

    孙可望是个什么样子,郑成功并非没有耳闻,但是孙可望此前比之李定国的实力要远远强大太多,而秦藩更是楸枰三局的支持者。对那时的郑成功来说,无论是在成功率,还是因为战略的制定者钱谦益,孙可望都是要重于李定国的,哪怕姻亲关系的存在亦是如此。

    “哎,只恐伤到天子。”

    永是现在天下各路明军的共主,如果这根旗子被砍倒了,那么接下来各路明军又将陷入到争夺拥立大功,各自捧起手边上的宗室,继而陷入到无休止的内战之中。而满清,利用这段时间和内战对明军的损害,便可以重新恢复实力,再度获得席卷天下的可能。

    内斗是南明最大的内部问题,文官与藩镇、东林党与阉党、东勋与西勋、不同省籍之间不同派别之间的矛盾,更别说是那些私人恩怨和**了。大势力与大势力之间的内斗,小团体与小团体之间的内斗,即便是陈文也曾在大兰山上被人排挤,在金华府遭遇过叛乱,直到内部制度成熟之后才拥有了并力向外的可能。

    郑成功的言下之意,陈文岂会不知,此番既然相见,总要把事情摆明了才能有接下来的合作。

    “确实如此,说句不恭的,今上的性子虽然比较,嗯,比较软弱,但是无论怎么说,现在大伙都已经站在这面大旗之下了。各自为政,总也好过各自拥立一个宗室出来,让鞑子占了便宜啊。”

    陈文的话里话外就是不拿尚、耿这样被逼无奈才反正的势力当明军看,郑成功也看不上他们,只是二人如今各自所处的位置,却让他还是听着有些不太舒服。不过陈文表明了他对永的态度,那么另一件事他就可以放下些心了。

    “辅仁前番书信中提到的鲁王西宫妃和世子荣哥,今次没有带来吗?”

    听到这话,陈文摇了摇头,继而说道:“出兵前预见了会顺利,但是没想到竟然顺利到了这个地步。西宫妃和世子还在金华,明天我便派人回去取接,尽早与鲁王殿下团聚也是一件功德事。”

    陈文此话一出,郑成功心头悬着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陈文没有带着荣氏和留哥,与其说是唯恐战争中有个损伤,不如说是他根本就没打算去见鲁王。而西宫妃和世子只要还给了鲁王,陈文就没有了一旦永驾崩而改为遥遵鲁王的筹码。至于其他宗室,陈文更早就表明了态度,那就是严禁他们返回封地,以免给分地找不必要的麻烦。

    “此战之后,福建大定,不过土匪、海盗应该还是不少,在下觉得还是让宗室们呆在中左所来得安全。说到底他们都是皇亲贵胄,四处乱跑一旦有个损伤,咱们这样作为臣子的实在是不好与高皇帝,与今上交代。”

    “大木所言甚是,正该如此。”

    宗室问题上达成了一致,陈文表明了不再遵奉鲁王的态度,郑成功投桃报李,也替陈文将封藩江西的藩王们控制在了福建。双方互惠互利,各取所需,这才是合作的基础。

    有了基础,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更好去谈了。陈文此番请郑成功前来,泉州是说好了送给郑成功的。

    原因很简单,郑成功的核心根据地中左所位于漳州和泉州之间,现在郑成功占据漳州,泉州方向却还是会受到威胁,只有漳、泉尽在其手中左所才会更为安全。除此之外,郑成功是泉州南安人,这份见面礼权当是郑成功去年替他洞穿了瓜州江防的酬谢,否则溃逃南京的清军根本不可能大量的被留在江南。

    为了达成此番以及接下来的合作,陈文此次进攻福建,水师并没有跟来,为的就是不去触犯郑成功在福建的制海权和闽海贸易的权利。陈文如今实力如斯,却能够主动示好,郑成功才不会担心陈文以大欺小,合作才能够真正意义上的达成。

    “福建光复,接下来大木打算向何处发展?”

    陈文的意思很清楚,他的大军会进军两广,把尚可喜那一众墙头草连根拔起。郑成功很希望得到潮州,那样他的军粮就能够得到保障,但是那样陈文在北伐时就得为他的存在而担忧,双方的默契一旦被破坏,别的不说,光是一条类似于针对刘清泰那样的贸易禁运,郑成功就根本吃不消。

    “大员,那里现在为红夷所据,在下打算将其收回。”

    果然还是要去台湾啊,得到了这个答案,陈文在心中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不过郑成功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想法,那么他就不用再费心去向郑成功推销了。

    此时的台湾,荷兰殖民者是一家,另外还有各路原住民部落存在。史上郑成功收复台湾,但是直到他的孙子郑克降清,郑氏集团对台湾的控制也仅限于西南部沿海,其他地区则都是原住民部落的地盘。

    郑氏集团的几十年如此,有清一朝两百多年同样是如此,区别不过是靠着汉人移民的努力才勉强拓展到了北部的沿海区域,乃至满清被踹开国门时的台湾地图也只有西部沿海的区域,原住民部落控制的大半个台湾满清都是直到日本对其产生了觊觎之心后才正式画进地图的。

    “既然如此,我再送大木一件礼物,想来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哦?”

    郑成功的好奇被陈文勾了起来,不过陈文并没有急于将礼物拿出,而是卖了一个关子,表示明天郑成功就能看见。

    陈文如此,郑成功也只得一笑。不过二人这一夜里倒是相谈甚欢,很多此前的疙瘩在对未来的展望中得到了抚平。

    郑成功决定收复台湾,陈文除了礼物以外,更表示了潮州军粮贸易的优惠和对闽海贸易的不干涉原则,而郑成功则表示在陈文北伐时愿意配合出动部分海船助战,作为运粮船,还是护航军舰都可以。

    这对陈文来说是一大惊喜,毕竟最初他只是想要稳住郑成功。郑成功进军台湾,陈文北伐期间估计还要深陷与原住民之间的战事而不能自拔。倒不是原住民有多厉害,但是台湾那地方的地利是人家的,穿山过林对正规军来说很不舒服,再加上蛮荒所在,光是一个水土不服就能让郑成功陷入到泥潭之中。

    不过台湾一地,光是荷兰人控制的区域就种植有大量的甘蔗,这时代中国糖产品与其他地区的巨大差价便可以让郑成功赚得满盆满钵。这样一来,郑成功获得了经济受益,陈文则获得了北伐期间东南沿海的绝对安定,他相信郑成功对此也会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才会付之于口,双赢才是王道。

    到了第二天,大军三更造饭,五更拔营,南北两路偏师同时出动以加剧守军的压力,为主攻方向营造更好的守城环境。

    大军列阵完毕,劝降的废话陈文也懒得说了,笑着向郑成功点了点头,继而摆了摆手,阵后的明军炮兵们便推动着一辆辆沉重的炮车缓缓行来。待到达既定的炮兵阵地,固定好炮车,炮长们纷纷揭开了火炮的炮衣。转瞬之后,一个又一个黑洞洞的巨大炮口便指向了炮兵阵地与泉州府城东门仁风门之间的广阔天空。

    “开始吧。”(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奇男子

    大军列阵,郑成功很快就被那些臼炮所吸引。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明时并非没有如此这等炮管短而炮口粗的火炮,但那基本上都是明朝中前期的产品,随着佛郎机和红夷炮这样的欧洲火炮进入中国,领兵的文官武将们便更加专注于这等长管火炮。毕竟,红夷炮的射程和威力、佛郎机炮的射速上都是有着极大优势的。

    虽然经过了长期的训练,但是臼炮的装填速度依旧慢的惊人,无论是瞄准测距,调整炮口方向,还是装填火药和那些巨大的炮弹,整个炮组始终是小心翼翼的。说句夸张点儿的,有这功夫,红夷炮都打出好几炮了。

    郑成功默不作声的看着的那些炮组按部就班的装填,他看得出,这些炮组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步骤统一,速度也相差无几,炮组内部的配合更是极为默契,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辅仁,这些火炮是用来攻城的?”

    “是的。”陈文点了点头,继而对郑成功说道:“昨天我说要送你的礼物,就是这种兵器,不过你要派人来接受培训,因为这种火炮的操作难度比之咱们此前用的那些要大。”

    “原来是这样,那在下到是要先看看辅仁这礼物的威力了。”

    火炮对城墙的打击,郑成功心里是有数的,他此前也曾多次进行攻城作战,只是陈文的这炮有些太过奇怪了,炮弹那么大,威力应该不小,但是这么短的炮身,射程势必会受到影响,打不到城墙,那可就什么用也没有了。

    郑成功思虑及此,炮兵阵地的指挥官也向陈文报告,火炮准备完毕。眼见于此,陈文也没有打算浪费时间,直接就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两个师的臼炮炮组,为了进攻了此番战略目标下的一系列坚城,陈文更是专门带来了六门臼炮,一共十四门大口径的臼炮摆在阵前,陈文都觉得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奢侈了。

    炮组准备完毕,陈文的命令也已经下达,依次点燃了引信,巨大的炮声响起,刚刚郑成功亲眼看着的由四个明军装填手使用专门的工具抬着放入炮口的巨大炮弹唿啸而出。

    接下来,郑成功的视线顺着炮弹的飞行轨迹,先是陡然上升,随后又是陡然而落,这个角度让见过了炮击的他非常之不适应,但是待到炮弹落地的瞬间,这等不适应却立刻被他抛之脑后,满眼只剩下了远处的泉州坚城。

    第一枚炮弹落下,并没有如预期般打在城墙上,但是落入护城河的炮弹却激起了比城墙还要高的水花,登时就将守军浇了个透心儿凉。第一炮如此,第二炮的成绩更差,连护城河都没有抵达就落到了地面上,而就在震动传来的瞬间,第三炮却实实在在的打在了仁风门的城门楼的顶子上面。

    吱呀呀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城门楼在遭到炮击的瞬间就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倒塌,透过望远镜,陈文更是能够很清晰的看到砖石四处飞溅,将左近的耿家军打了头破血流,四散奔逃。

    “这?”

    郑成功的目瞪口呆之中,剩下的臼炮依次发出怒吼,有的炮弹运气不是很好,不是打在了城外,就是砸到了护城河中,但是有的炮弹则一如这一枚般打在城墙上,巨大的动能瞬间就将城墙轰出了或大或小的豁口,被飞溅的砖石砸伤的耿家军更是比比皆是。

    “开炮!”

    城头上,顾不得庆幸刚刚没有在城门楼督战的左翼总兵徐得功顾不上去检查被石子打得生疼的臂膀,立刻就下令让城头的火炮进行还击。

    只不过,下达了命令,城头的炮组也需要时间重新恢复秩序,随后才能按部就班的进行装填。这个时间不短,但是比之明军的臼炮却还是要快上很多。奈何,陈文的臼炮专门为攻城战而制造的,射程和威力尽可能最大化,至于什么射速、是否跟得上行军反倒是无所谓了。

    由此一来,城头的火炮虽然居高临下,但是射程却还要稍逊一些,哪怕是那几门红夷炮也是如此。徐得功并非不知这些,可是照着明军这样炮击下去,干挨打不反击,城头守军的军心士气也就没办法维持了。

    然而,反击很快就被证明全无效果,有限的几枚滚到了明军炮兵阵地前的炮弹也在飞行和与地面解除的过程中耗尽了动能。而明军那边,步兵的方阵依旧矗立,炮兵的装填速度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一轮又一轮的炮击之中,城头上的守军炮手们确实是有事情做了,士气随着唿吸乱想而迅速衰落的口子暂且是堵上了。

    可是,随着江浙明军的第二轮炮击开始,守军很快就发现,城外的那些长相难看的火炮在它们的炮组的操控下,其精准度竟然比刚刚的第一轮又进了一步。

    “这就是轰塌了赣州的那种炮吗?”

    泉州的城防由左翼总兵徐得功和右翼总兵连得成负责,明军的主攻方向摆明了就是东面,他们自然也将城中的精锐集结于此,其他各个方向皆有下面的军官负责。

    按道理来说,泉州坚城,哪怕并不出名但却也不是什么豆腐渣工程,可是在明军的炮击之下,这城墙竟几乎是跟纸煳的一样。短短两轮射击,不光是城门楼子被轰塌了,城墙上也多了几个或大或小的豁口。攻城部队不需要干别的,只要这么射上一天,到了下午基本上就可以越过豁口与守军进行巷战了。

    “告诉连帅,这么下去这城根本守不住,必须尽快出击去打掉城外的那些火炮!”

    徐得功如此,连得成亦是宿将,知道现在守得住城池与否的关键在于那些火炮。既然如此,连得成也只得带着精锐骑兵杀出城去,只是在攻击方向上却还是耍了一些小手段。

    “大王,敌军的骑兵自小东门出城,数量不下两千骑。”

    根据情报显示,耿继茂的军队有两万之众,两千骑兵大抵是其骑兵总数的二分之一强。

    其实,原本耿继茂在移镇福建后,在同安与郑成功战了个两败俱伤之后,曾有计划扩编骑兵,从而实现依靠骑兵的绝对优势来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歼灭郑成功所部主力步兵。可是福建本不产战马,江浙的形势也使得北方送来的战马不断的被诸如洪承畴这样他也不太惹得起的家伙们节流。

    此间能有这三千多骑,已经不算是少的了,至少不比郑成功少。只可惜,此番他的对手并不只有郑成功,更重要的是陈文的大军就在城外。

    “让金华师的骑兵去熘熘马,本王与延平郡王皆在此地,量他玩不出什么花活来。”

    骑兵自大军的左翼杀出,大队的骑兵唿啸而过,看得郑成功的那几个部将着实咽了口口水。骑兵的机动力在战场上的作用太大,无论是战略机动,还是战术机动,擅长使用骑兵的将领总能在纷乱的战场上找到了对手的薄弱点,随即以骑兵发动突袭,从而实现战局的逆转。

    守军的骑兵杀出,很快就与金华师的骑兵战成了一团,一个骑兵营外加金华师和下属三个营的直属骑兵队,数量上正好与这支骑兵在伯仲之间。

    攻城战的关键在于这些臼炮,徐得功明白这个道理,陈文和郑成功自然也很清楚。很快,臼炮的第三轮炮击开始,在巨大的炮弹依次砸落的同时,仁风门城门大开,另一支骑兵从那里杀了出来。

    “这大概是耿继茂最后的手段了吧。”

    双方实力天差地别,即便不算陈文,郑成功哪怕经了去年的大败在整体实力上也要高于耿继茂,唯有骑兵还是存在差距。现在陈文带着近三万战兵入闽,整体形势翻天覆地,情报中耿继茂也只是扩编了军队,用赏赐来加强了训练,仅此而已。

    陈文与郑成功相视一笑,陈文很是轻松,倒是郑成功颇有些苦笑于当年还能与他战个五五开的对手如今竟然已经被他们甩开太多,一如他、李定国、孙可望这些当年便拥兵数万的大军头现在已经被甫一听过陈文这个名字时的那个领兵不过数千的武将迅速赶超那般。

    “此战,本王与越王殿下合兵一处,正是为了收复泉州,将耿继茂这个叛逆彻底铲除出八闽之地。卫队听令,随越王府卫队出击,迎战耿逆。”

    命令一经下达,陈文和郑成功的卫队以及闽中师的骑兵营纷纷杀出,比之左翼战场的激斗,这边却在接战前就已经拥有了数量上的优势。

    骑兵在战场中心交锋,炮火也没有片刻停止。冲击了几轮过后,连得成被江浙明军的手铳打伤,被迫撤回城中。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动防御的泉州城墙到了下午也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仁风门北面的一处城墙坍塌,甚至将护城河都给添堵上了。眼见于此,陈文也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大队的明军步兵杀出,就在火炮继续射击的巨响中,江浙明军的鸳鸯阵、福建明军的藤甲兵纷纷列阵杀向缺口。

    大半日的炮击,守军损伤着实不小,而且基本上是干挨打,士气也很是低落。攻城战随着一支藤甲兵凭借着更为灵活迅速杀上了城头,紧随其后的鸳鸯阵也突入到了城中。接下来,明军打开个城门,依次杀入,逐渐通过数量的优势缓缓的对守军进行压制。直到城内的王府宣告易手,守军也彻底宣告崩溃,继赣州之后,又一座重兵云集的城池被江浙明军以着微弱的伤亡攻陷。

    “耿继茂呢?”

    “回大王的话,末将抓到那厮时,那厮正在佛堂里诵经念佛呢。”

    听到这话,陈文差点儿噗嗤一声笑出口来。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顺王之中,孔有德最为勇勐,尚可喜最为狡诈,而耿仲明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凑份子的。

    永三年年底,清廷派出三顺王南下进攻两广,结果尚可喜和耿仲明遭到举报,说是他们军中收留了上千的逃人。

    满清的逃人法严苛非常,原拟将尚可喜、耿仲明削去王爵,各罚银五千两,多尔衮考虑到正在用人之际,以“航海投诚”有功为名决定免削爵,罚银减为四千两。结果圣旨还在路上,尚可喜没怎么样,耿仲明竟然吓得寻了短见,最后反倒是气得多尔衮至死没有让耿继茂袭爵,就连那个靖南王的王位说来还是顺治打倒了“多尔衮反皇太极一系集团”之后才施舍给耿继茂的。

    耿仲明如此,耿继茂的儿子耿精忠亦是如此。三藩之乱,耿精忠在浙江与总督李之芳打得有声有色,结果清军主力一南下,郑经又跳出来坑人,耿精忠很快就怂了,转而跳反回去帮清军镇压郑经和尚之信。最后三藩之乱结束,耿精忠还是免不了被凌迟处死的命运。

    相比他的父亲和儿子,耿继茂一生碌碌无为,但是从李定国两征广东期间的表现来看,其人一如其父、其子那般色厉内荏,强盛时肆无忌惮,势弱时立刻就会变成钻地的鸵鸟,殊为可笑。

    “关起来,没到广州呢,现在弄死他太早。”

    攻陷了泉州,江浙明军并没有进驻城内,反倒是撤了出来,将城池正式移交给郑成功。陈文良好的合作态度让郑成功军中众将放下了不小的担忧,稍事休整几日,陈文便与郑成功告别,率大军向汀州府进发。

    大军远去,郑成功和部将们在城头远眺,前几日与他们联手攻陷泉州的那位明军大帅在这些年里有着阉党余孽、乱政武夫、杀人狂魔等诸多蔑称,也有着万家生佛、中兴名将、盖世英雄、江浙生民的救世主等大量美誉,但是无论如何,当世第一奇男子却是实至名归。只是这个奇男子与他们一样都是南明的大军阀,或许有一天,双方还是避免不了一决雌雄的命运。

    “藩主,越王如今威震天下,日后北伐中原,将鞑子赶出中国,只怕是免不了谋朝篡位之事。就算是他想做一个纯臣,他的那些部将们大概也未必能答应。”

    作为郑成功的谋主和心腹大将,周全斌对此很是担忧。只是这话听到了郑成功耳中,换来的却仅仅是一声由衷的叹息。直到良久之后,郑成功才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邦宪,无论是否如此,至少吾与陈文在今天还是朋友。如果他有敢行那不臣之举,便是必死吾也会与其周旋到底。只是如今咱们实力孱弱,还需尽快恢复,所以就更要尽可能快的收复大员,开拓南洋,日后才能有周旋下去,为皇明留一线生机的本钱。”

    然而,台湾地小,如今更是土着密布、瘴气横行的蛮荒所在,想要在那里立足并发展起来可谓是殊为不易。

    其实,从决定攻取台湾的那一刻开始,郑成功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这是他最后的出路,在他眼中很可能也是皇明最后的出路。只不过,此时此刻,无论是郑成功,还是陈文,谁也没有想到,今番攻取泉州既是他们的第一次谋面,也恰恰是最后一次。(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向西

    攻略福建,陈文收复了福州府、延平府、兴化府和福宁州这大片区域,泉州交给郑成功,两军分了耿继茂所部的战马之后,陈文没有要任何东西就离开了泉州,包括城头上那几门小口径的红夷炮也是如此。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不过在路上,陈文却总是在琢磨郑成功在看过臼炮后提及过的开花弹的问题。

    明朝并非没有开花弹,效果如何,因为没有使用过所以陈文也不太清楚,但是按道理来说开花弹对人员的杀伤必然在实心炮弹之上,而现在的江浙明军之所以始终在使用实心炮弹,其原因主要还是在生产速度上的优势。

    是否进行生产,与实心炮弹的比例如何,这些还需要进行计算。而另一方面,江浙明军强调肉搏战的传统也使得火炮在军中的比例较低,火力支援上也确确实实的存在着可以提高的幅度。

    经过战争,才能知道自身的缺陷。在福建的这一个月里,几乎等同于行军的作战,江浙明军如落石碾过当街的老鼠一般,将刘清泰所部清军,以及耿继茂的私军彻底消灭。成绩斐然,也没有暴露出什么缺陷,但是陈文总是觉得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不过嘛,这一阶段的战事结束后整体上将如何进行调整,陈文好需要在接下来在两广地区继续进行观察。

    出泉州,经延平,入汀州,那里已经有了前期准备,陈文可以选择从汀州直接进攻潮州和返回南赣直接南下广州这两条路。

    前者可以在惠州北部与南赣地区的庐陵师和余杭师汇合,攻陷潮州后便可以专力向西;而后者乍看上去是对广州有突袭效果的,但是与南赣之间的距离甚远,尚可喜有充足的时间做出反应,而且一旦攻击不顺,北面的孙可望、西面的尚可喜和东面的郝尚久就都会包围上来。

    前者明显比后者更为稳妥,而随着郑成功将陈奇策派来求援的孙云轩一行交到陈文的手中之后,陈文就更加坚定了这一条道路。

    “越王殿下,我家大帅如今正在坚守海岛,还望殿下早日出兵救援。”

    说罢,孙云轩一行拜倒在地。只是此时此刻,陈文麾下的众将虽然能够理解这份关切,但却无不对其怒目相视。至于原因,很简单,一个小小的游击也敢干涉亲王的决断,这还有没有上下体统了。

    “本王记得孙游击此前提过,贵部的水师在此前的败绩中损失不大,对许龙依旧存在压倒性的优势?”

    “正是。”

    听到有此回答,陈文却是微微一笑:“孙游击关心则乱,本王能够理解,但是水师一事,舰船乃是关键所在。尚逆较之粤西官军其优势在于陆师,水师经江门大捷,早已所剩无几。而本王的军情司汇报,许龙所部划归尚可喜统领之后,也没有进行扩编,无论是兵员,还是舰船,凌海将军既然能够阵斩盖一鹏,难道孙游击觉得你家大帅连守住上下川岛的能力都没有吗?”

    广东明军,重水师者并非只有陈奇策,海陵岛上的李常荣所部也是以水师见长。陈奇策在退避海岛之后,能够对其产生威胁的不是许龙,而是一旦李常荣归附尚可喜的话,李部水师配合许龙对上下川岛进行强行登陆,陈奇策在海战上或许能扛得住,但是尚军登岛后军属受到威胁,军队也就很难再继续战斗下去了。

    所幸的是,陈文在郑成功那里得到了情报,尚可喜急于与班志富一起攻略高廉雷琼四府,解除掉拥有节制那四府武装权利的巡抚张孝起的威胁,以防其人迅速组织起四府明军应战,使战事陷入胶着态势。再加上王兴退守文村坚守,对于李常荣所部的攻势称不上勐烈,李常荣早已如陈奇策一般退回到海陵岛。丢下的只是陆上领地罢了,水师依旧隔绝着尚军登岛的海路。

    “末将知罪。”

    没有军舰,尚可喜留在广州南部的许尔显总不能带着大军游泳登岛吧,这个道理孙云轩自不可能不明白,但是使命如此,也只得硬着头皮建言一番。

    陈文对此不以为意,示意其人起身后就继续布置作战任务。数日后,派出的传令兵返回,侯国远率领庐陵师、安有福率领余杭师接到命令后直接南下惠州北部,配合作战。陈文确定了南赣方向的两个师启程后,他也亲提大军西进,杀入到了潮州北部地区。

    潮州理论上是郝尚久的地盘,但实际上郝尚久仅仅控制了潮州南部,北部则是在饶平总兵吴六奇的控制之中。

    吴六奇其人,即是后世武侠名着《鹿鼎记》之中大力将军吴六奇的原型。在小说中,吴六奇是天地会的香主,但事实上此人的军事生涯主要就是帮助清廷平定粤东和抗御郑成功。

    吴六奇是潮州本地义勇出身,到了永朝已经升作总兵。降清之后,招降粤东的群豪,剿平潮州总兵郝尚久的叛变和收复揭阳断绝郑军的粮饷补给,其人皆有巨力。而揭阳之战还有一个意外收获就是黄梧在兵败后受到了郑成功例行的责罚,因此选择了降清,从而导致了海澄要塞的沦陷和第二次舟山之战福建明军在临战前夜被迫撤走部分军队回援的连锁反应以及郑成功在这两年的前功尽弃。

    随着陈文收复南赣,广东局势大变,包括吴六奇等粤东绿营武将尽数投入尚可喜旗下。可是当陈文率军杀入潮州,这个始终在本地作战的本地人却毫不犹豫的转进惠州,看样子是根本没有螳臂当车的打算。

    其实,据臣所知,海宁的查家好像与这个吴六奇有恩,清初不少书籍都有提及或是暗示,不过陈文也不打算废这个功夫。大军袭来,谁知道这位“大力将军”不光是力气大,脚下抹油的本事也不差,倒是让陈文扑了一个空。

    吴六奇转进,潮州南部的郝尚久就暴露了出来。用郝尚久来消耗陈文的兵员,这算盘打得太响了。不过陈文也没有打算就那么容易的让他们如愿,大军抵达府城城下之后,干脆派了使者入城。

    “揭阳侯,我家大王的意思在书信中写得分明,阁下可有异议?”

    使者盛气凌人,这也难怪,陈文的大军就在城外,超过两万战兵,还有从福建临时征调以及郑成功援助的辅兵,将潮州府城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而使者虽然是一个人,但在他背后却是十几万铁甲、上千艘战舰的南明第一强藩,若是和和气气的反倒是让人怀疑陈文是不是外强中干。

    “这,这……”

    陈文的书信中写得很清楚,他的目标是刘清泰、耿继茂、尚可喜以及马雄这些清军余孽,因为这些家伙的存在对他北伐时的占领区安全存在不稳定因素。至于郝尚久,陈文看在他当年随李成栋反正,后来还是被迫才跳反回去的具体情况,表示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并且分给他潮州未来五年的部分税收以确保他能够成为一个富家翁。

    当然,如此“优厚”的条件是在郝尚久所部接受江浙明军改编的情况下。否则的话,大军攻入潮州,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陈文所言非虚,郝尚久自也听说了泉州坚城、耿家两万大军都没能挡住陈文一天的事情,只有不到三千兵马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守得住潮州的。但是乃是潮州的地头蛇,早已将此地视为自家私产,又如何肯轻易的放弃。

    郝尚久几次开口却又几次闭上,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使者的耐心也在迅速的下降,大抵半个时辰过后,就在使者的耐心终于抵达了零界点的关口,郝尚久终于把他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烦请贵使代为回禀越王殿下,末将愿意奉越王殿下为主,只求越王殿下容末将永镇此地。无论是襄赞军需,还是征调兵员,越王殿下但有一言,末将绝无二话。”

    说到这里,郝尚久似乎是觉得这番话的说服力不够强,连忙向使者赌咒发誓,并且表示可以遣子为质,作为盟约的抵押。

    使者冷笑着离开了潮州府城,回到大帐将这番话告诉陈文,反倒是让陈文差点儿笑得喷了出来。

    “耿继茂想遣子为质,郝尚久也想遣子为质,他们是打算气死原配之后再续弦吗?”

    陈文笑着摇了摇头,继而向前线下达了开始炮击的命令。不过相较泉州,潮州城头却连门那种小号的红夷炮都没有,完完全全的被动挨打,不得不说郝尚久的心是得有多大。

    炮击开始,陈文专门造出来用来攻城的臼炮再度发威,不过炮击三轮之后,潮州便竖起了白旗,郝尚久的一个亲信部将便出城向陈文求饶。

    “求大王看在潮州一城百姓的份上停止攻城,我家侯爷愿意接受大王的条件,绝无二话啊。”

    郝尚久的部将拜倒在地,陈文此前还一度以为是城内爆发叛乱了呢,合着是郝尚久亲眼见识过城墙在臼炮面前的下场而服软了。倒是这个接受条件却是有够无耻,让陈文不由得暗骂了句“自守之徒”。

    “行了,那就别浪费本王的时间了,潮州事了,本王还要去收拾尚可喜那厮呢,叫他自己知趣点儿。”

    改编很简单,潮州本地的军队全部解除武装,送到江西的训练营,本地则由陈文从福建带来的军队驻守。至于郝尚久一家,杭州原满城里的官产宅子已经腾出了一套,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好地方去做土豪,还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

    史上满清除掉已经宣布反正的郝尚久,对潮州进行了一场大屠杀,超过十万人殉难。如今潮州得以“和平解放”,虽然即便是江浙明军破城也不会像我大清那般禽兽,但是此间能少死些人,却也是能够让陈文感到满足的。

    如今已是四月,陈文的大军在福建来了把自助游,尚可喜那边利用这段时间也基本完成了对广东西部以及广西东部原李定国占领区的吞并。

    从正月中旬开始,至今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督师郭之奇、两广总督连城璧、高廉雷琼四府巡抚张孝起、海北道周腾凤等文官先后被俘。凌海将军陈奇策所部和总兵李常荣所部入海,虎贲将军王兴退守文村,高州的漳平伯周金汤和钦州的靖氛将军邓耀等部退入广西和琼州。一时间,粤东众将或降或逃,称得上摧枯拉朽这四个字。

    广西东部,有顺义伯马雄配合,进展也是极快。浔州府守将仁安将军李承爵、管领水师阳春伯李先芳自知兵力不敌,弃城而走。接下来,尚可喜所部北上收取柳州府南部和平乐府,马雄则率领所部兵马继续追击,经贵县抵横州,守将高文贵、施尚义以及逃到此地的李承爵、李先芳不战而退。到了三月底的时候,马雄占领南宁府,并在濑湍俘获了李先芳,广西攻略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能够取得如此骄人战绩,有心算无心是一回事,实力上的硬差距才是关键。原本有李定国在,这些明军还能镇戍各地,打击小股清军和匪患,平靖地方,但是李定国一旦离开,他们便一如永六年李定国收复广西后被迫应孙可望之招北上湖广时那般在清军的反击下一溃千里。

    史上,随着尚可喜、耿继茂大军对广西的攻略,李定国虽然在接下来击败了孙可望,但是很快就遭遇到了满清自四川、湖广和广西的三路围剿,南明抗清大业自此走向终结。

    然而,随着陈文的崛起,尚可喜掐准了时间的这一搏虽然方向依旧是向西,但却早已打出了明军旗号,从外地入侵变成了以兼并为目的的内战。只可惜,尚可喜的计算很精明,但是陈文为北伐而对南方展开的整合却已经开始了,并没有留给他整合这一个半省地盘的时间。

    “陈文这个疯子,去年刚刚进行了两场大规模会战,今年这才上半年就出兵闽粤,他的部将、士卒们就都是铁打的吗?!”

    尚可喜表示很无奈,他努力了,努力的想要赶在陈文南下收拾他们之前完成实力的迅速攀升,从而实现自保的可能,但却还是晚一步了。为今之计,也只剩下了在广州与陈文决一死战这一条路了。

    尚可喜在接到福建那边的探子送回来的消息后,与马雄进行了商议。唇亡齿寒的道理讲了一熘够,马雄也只得带着兵马前来广州助战。现在大军还在返回的路上,尚可喜已经提前一步赶回到了广州,他的儿子尚之信、部将许尔显和谋士金光等王府核心官员皆在,潮州和惠州的吴六奇、黄应杰二人也已经放弃了信地,赶往广州做这殊死一搏。

    “本王已经派使者赶去云南觐见天子,并且派出使者去贵阳求见秦王,两厢说明利害。只要守住广州半个月,待天使赶到,秦王在湖广做出动作,陈文就只有退兵一途!”(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迟来的正义(一)

    陈文的江浙明军名声在外,尚可喜自问没有能以同等兵力击败岳乐或是济尔哈朗的本事,对于做到了这一点的陈文就更是心怀畏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正是因为这份畏惧,他才要尽可能迅速的增强实力,为了生存,这本无可厚非,甚至从一开始陈文能够容忍尚可喜用尚之信的名义在明清两边骑墙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有了这份自觉。

    “陈贼欲诛我等,可谓是处心积虑,此前还有江南和湖广北部的清军作为牵制,他自身的兵力也远远不足以控制更大的占领区,现在南京陷入其手,湖广北部的范文程也已经独木难支,本王本打算利用老本贼撤出两广的契机来扩充实力,然而陈贼竟然连圣旨都不去请,悍然对福建、广东的藩镇发起进攻。”

    尚可喜说的咬牙切齿,下面的金光等人却也知道。请旨?那是不可能的,无论是孙可望,还是永都不会坐视陈文继续做大,在这一点上,“曹操”和“献帝”之间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陈文从刘清泰开始着手,利用耿继茂向刘清泰出售粮草的事实作为借口。现在杀入广东,一边大肆宣扬是给郝尚久一个富家翁,一边则打出了镇压尚可喜为广东明军报仇的旗号,乍一看上去是尚可喜在给陈文制造借口,但实际上即便尚可喜什么也不做,在广州城里面当个人畜无害的乖宝宝,陈文也一样会来解决他这个麻烦,没有别的可能。

    “末将谨遵王爷号令,必死守广州以待局势变化。”

    守城的重任,尚可喜自然而然的交给了许尔显,这是他从东江镇带出来的部将,对他忠心耿耿,从无二话。而他麾下的另一个重将班志富亦是如此,此刻班志富率领着大军还在赶回来的路上,待那支军队抵达后,与正在赶来的吴六奇、黄应杰别寨城外,以为策应。至于韶州副将林本植只有两千兵马,而且战斗力比较低,与其到广州成为守军的弱点,还不如继续守卫韶州,以骚扰江浙明军自南赣而下的粮道。

    “王爷,下官已经将守具准备妥当,排查细作的工作也在继续,如今陈贼尚在路上,凭广州坚城,半月当能守住。只恐……”

    金光欲言又止,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他要说的到底是什么。

    “陈贼既然敢不请旨就出兵攻伐,届时圣旨到了,他一样可以说是老本贼学孙可望那般矫旨而为,拒不奉诏。所以说到底,还是要看两样,其一是孙可望的大军对江西的威胁程度,其二则是咱们自己。”

    尚可喜借着金光的话说完,这些他在路上就已经想到了。能战方能和,但是江浙明军无论是野战,还是攻城,都是有着辉煌战绩的,在广州托时间他自问倒是做得到,但是想要陈文退兵,说到底却还是要看外力的作用。而这个外力也同样需要时间,孙可望不会为他火中取栗,他必须要表现出坚守下去的可能才会有外力相助,孙可望如此,就算是刚刚和陈文一起瓜分了耿继茂的郑成功,他也打算试上一试。

    “金先生,光是准备守具和排查奸细还不够,广州必须坚壁清野,任何不肯撤向粤西的一律杀掉,房屋全部烧光,粮食更是全部抢光,绝不可以给陈贼留下哪怕一个人、一片瓦、一粒米!”

    坚壁清野是必然的,金光也不是没有在做,但是比起尚可喜,他还是缺了这份对治下领民杀光、烧光、抢光的狠心。其实这也难怪,要不人家怎么当得上三顺王呢。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安排下去。”

    连忙表明了态度,金光继而对尚可喜谏言道:“王爷,不如让吴六奇和黄应杰去做。陈贼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他们的手足够脏了,才不用担心他们会背叛王爷。”

    “金先生所言甚是。”

    尚可喜对此深以为意,吴六奇和黄应杰说到底都不是他的亲信,不过是在广东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岁月里倒向他的绿营武将。这样的人不是只有吴、黄二人,比如林本植,比如许龙,皆是如此。至于广州原本的督标、抚标却已然被他消化干净,吸纳为本部兵马,在近期向西的攻势中也表现了忠诚,反倒无需太过担忧。

    “咱们加把劲儿,陈贼摊子太大了,总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只要等到陈贼撑不住了,了不得默认了他对潮州的吞并,咱们能够争取到整合两广的时间就够了。”

    ………………

    尚可喜所依持的乃是广州的坚城,更重要的还是其他藩镇对陈文的畏惧。不过这半个月的时间,算来倒也并不少了陈文的大军此刻还在潮州境内,即便是从南赣出发的那两个师如今也是在惠州北部,光是路程上陈文就要耗费大半的时间,剩下不过几天而已,当年杜永和在他和耿继茂的兵锋之下都守了长达九个月的时间,难道他还不如那个李成栋的部将吗?

    饶平总兵吴六奇带着所部兵马抵达惠州与惠州总兵黄应杰汇合后,便放弃了惠州,向广州转进。大军未来得及进入广州地界,尚可喜坚壁清野的命令就到了,命令很简单,要他们烧光沿途的房屋,将沿途的人口全部驱赶向广州,不肯离开的一律杀死,至于钱粮,连人都杀了,难道还会留下吗?

    得到了这么个命令,黄应杰倒是欢天喜地的应了命,此前尚可喜大军西进,一路上摧枯拉朽,劫掠钱粮人口无算,很是让他羡慕不已,如今尚可喜已经表明了守住广州,等待天子诏书和孙可望大军的态度,能够发一笔横财自然是好事。

    “只怕这横财会是个横祸啊。”

    吴六奇叹了口气,但也并没有表达出来。他是潮州本地团练出身,靠着剿灭土匪起家,一步步爬到了总兵官的高位。所谓团练,多是本地持兵自守的民间组织,他利用明廷和清廷的威信将身份洗成了官方的代表,但是那个道理他却还是记得。而陈文一向是以保境安民自居,对残虐百姓的害民贼的容忍度很低。所以说,这笔财货,实在是烫手啊。

    知道如此,但吴六奇也没打算抗命。原因无他,抗命就要跳反,而从他自身来说,对于向陈文投诚还是心存抵触的。

    并非是外系将领在江浙明军中得不到重用,关于江浙明军的传闻很多,吴六奇也知道,此番进军福建的张自盛和马信都不是陈文一手带起来的,可现在一个是国公,一个是侯爵,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帅,称得上风光无限。但这两个人可都是陈文只有三四个府地盘时就投靠过去的,一个带着上万的男女和大批的江西读书人,在江西更是抗击清军多年,而另一个则干脆把两个府的地盘卖给了陈文作为晋身之资。

    可是现在,江浙明军已经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外系将领再想要如张自盛、马信那般却也是千难万难了。既然如此,他一个小小的总兵官,与其到陈文那里伏低做小,远不如跟着尚可喜,没准还能混出个人模狗样呢。

    刹那间,吴六奇心生百念,他的部下们却要单纯很多,一个个的无不惊喜于南海郡王尚可喜的慷慨。团练出身的他们在本乡本土还能保持军纪,可到了外乡就截然不同了,本就少不了偷鸡摸狗的勾当,如今尚可喜命令他们去抢,哪还有不乐意的。

    接下来的几天,惠州、潮州的军队如蝗虫过境一般对广州东部开展了大扫荡。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沿途的村镇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浓烟更是直冲云霄。无数的男女老少被这两支大军驱赶着向西,白日里皮鞭、刀鞘在任何步伐稍显缓慢的人们身上作响,到了夜里,将校士卒们强行将他们看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拉进营中宣淫,只要敢有丝毫违逆的便是一刀子的事情。

    军队是一个阶级分明的团体,内部少不了自上而下的压迫。士兵需要释放,往往就会选择将压抑的情绪付之于更加弱小的老百姓身上。

    后世的洗脑陈文自大兰山上就在做,靠着对曾经的那支保境安民的雄师的宣传,靠着分田分地的利诱和严刑峻法的威逼,江浙明军的军纪之严明使得麾下将士从内心里对欺凌老百姓产生了排斥。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其他军队,无论中国,还是欧洲,抢劫是士兵的主要收入来源,如今更是奉命劫掠,自是更要变本加厉起来。

    黄应杰和吴六奇的两支军队在富庶的广州东部犁出两道血与火的人间地狱的同时,陈文大军也离开了潮州,向广州方向挺近。

    陈文对于尚可喜的应对一无所知,但他却很清楚,这个狡诈多智的智顺王、平南王、南海郡王却绝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大军一路向西,不过只说两地的距离,陈文的大军以着四五十里的日平均速度也要走上十几二十天。

    其实平日里行军的速度还能更快,奈何携带的臼炮实在拖慢了行军速度。可若是不带着,却也不行,攻城的需要存在,也只得如此。

    所幸的是,大军没走多远,潮州方向就已经有人追了过来。对于来人,陈文从没见过,倒是正在陈文军中充当向导的孙云轩很是激动。

    “末将提督广东水师凌海将军陈奇策,拜见大王。”

    陈奇策的名字陈文听说过,江门大捷是新会之战的开门红,陈奇策所部水师在广东也是数得上的精锐,就连郑成功在临行前也提及过这个名字,更别说是向导了。

    “凌海将军之江门大捷大涨我皇明水师之士气。”

    见面总要说两句人家的得意之举,这是起码的客套,陈奇策对于陈文的称赞倒显得颇为激动。毕竟,陈文两蹶名王,连鞑子王爷都不是对手,乃是如今天下首屈一指的名将,就连李定国都已经稍逊一筹了,能够得到陈文的称赞可以当做是荣耀一生,甚至传于后世子孙的大好事。

    “末将接到大王号令,立刻率船队前来,敢情大王给咱们水师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啊!”

    陈奇策在许尔显面前损兵折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现在陈文来了,那可就不一样了。别的不说,野地浪战,连济尔哈朗都不行,姓尚的就更得靠边站了。

    “凌海将军千里赴援,本王心中甚慰,此番本王就是来为粤西王师复仇的,绝饶不了尚可喜那个家伙。”

    早在围攻泉州之际,陈文就已经拖了郑成功的渠道去向粤西明军传达他即将入粤的消息。一方面是为了让那些粤西明军能够更好的坚持下去,而另一方面也是逼着尚可喜回援广州,毕竟他是懒得一路从福建走到广西的。

    陈奇策率船队赶到,陈文倒是有些替他担忧于上下川岛的安全,不过陈奇策对此到并不在意。用他的话说,粤西明军盼陈文久矣,一个个都指望着陈文来为他们复仇,现在他的上下川岛有李常荣的水师协防,就凭许龙还是奈何不了的。

    粤西明军翘首以盼,陈奇策此来也带来了李常荣、邓耀、周金汤等人问候,更加遥远的广西和内陆的王兴等部大多还局限于消息传递没有水路来的便捷,但是人心向背却还是一目了然。

    “张老哥、马兄弟,瞧瞧,咱们是来打内战的,都有这么多人支持,可见尚可喜在广东的人缘之烂。”

    送走了陈奇策,陈文忍不住对张自盛和马信一阵调侃,张自盛倒是颔首而笑,而马信却紧跟了一句:“大王,这算不上是内战,咱们江浙王师又没拿尚可喜这个狗汉奸当过官军。”

    听到这话,陈文抚掌而笑:“马兄弟所言甚是,从辽东就跟着鞑子为虎作伥,南下一路上屠城无数,多少汉家百姓死于这三顺王之手,他们要是都能洗白了,那这世间的公理正义又该找谁说理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迟来的正义(二)

    陈奇策走后,陈文所部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带着臼炮南下,陈奇策的水师可以运载这些大家伙前进,而陈文则带着主力部队以着平日里训练的速度向广州进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骑兵四处,探查周遭一切变化。大军一路向西,惠州守军早已撤离,明军自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作为向导的孙云轩是惠州人,虽然离开惠州已有两年,但是本乡本土的毕竟生活了许多年,道路还是熟悉的。

    对于惠州,陈文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梅菜扣肉,至于其他就要差上很多了。不过这一路走来,总能看到客家人的围屋,倒也算是一景。

    所谓客家人其实就是汉人,恰如其称,乃是南迁的汉人后裔。惠州与潮州北部的梅州、江西的赣州、福建的汀州合称为客家四州,后三者已经落入到陈文的手中,现在惠州光复在即,倒也算是完成了补全。

    不过大军通过,各处的围屋却还是大门紧闭,最多派人送些粮草,美其名曰襄赞军需,其实则是表示一下礼送的态度,仅此而已。

    这样的待遇,陈文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记得上次好像还是五年前偷袭金华的时候,让他想不到的是他已经贵为亲王,麾下带甲十余万,尤其是最近这一两年常常是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现在竟然还会有如此,倒也是有够无语了。

    “殿下……”

    孙云轩是本地人,对于民风的了解程度更高,眼看着陈文的部将们的不满愈加深重,一个个虎目圆睁的瞪着那个带队的乡老,咽了口唾沫便要开口为其说项。

    “孙游击,本王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思。”

    这等围屋,本身就有着防御的作用,客家南迁经千辛万苦,当年的生存环境之恶劣从这一点上就能表现得淋漓尽致。老百姓说到底还是盼望着太平、安定的年景过活,靠着自身的努力来提高生活条件,让家人能够过得更好。可是这世上,真正的太平盛世又有几日,尤其是这战争年代。

    “告诉那乡老,本王是大明越王陈文,此番路经此地就是要讨伐残虐广东百姓多年的汉奸尚可喜的,叫他们在家中静候佳音。”

    满怀着信心,陈文率领着大军继续前进。惠州府的府城位于惠州的西南,与潮州一般,皆是在一条入海的河流的下游处,交通极为便利。

    惠州总兵黄应杰早已撤离,陈文的大军兵不血刃的进入到了这座府城。根据计划,陈奇策押运火炮在大亚湾登陆,而后沿陆路北上西枝江走水路与陈文在惠州府城汇合。骑兵早在大军抵达惠州府城之前就已经赶到,按道理来说,陈奇策是走水路,只会比陈文快,不会比陈文慢,可是到了现在却依旧没有抵达,着实让人感到有些担忧。

    “大王,凌海将军那边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这个问题,可以是内部的,也可以是外部的,毕竟是广东的明军,江浙明军对他们的了解程度也仅限于那些来自于各个渠道的情报,就算是陈文也仅仅见过陈奇策这么一次,有些事情确实不太好说。

    “没事,凌海将军押运的只有那些攻城用的巨炮,侯国远和安有福那里也携带着临时组编的攻城炮队,少一些就少一些了,倒是咱们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抵达惠州府城前夜,侯国远的传令兵送来了一份情报,侯国远和安有福的两个师已经收复了惠州北部,大军很快就抵达惠州西北部的长宁县。长宁县距离府城直线距离不算太远,但是中间有山路存在,可能还要几日才能赶到。

    原本,陈文可以利用汇合的时间继续等待陈奇策的水师,但是侯国远送来的报告中的另一个内容却迫使着他不得不继续进兵。

    “张玮降了?”

    陈文点了点头,继而说道:“一个韶州副将,降与不降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并没有左右战局的能力。不过尚可喜声称的那个什么半个月天使就能赶到广东,本王还是要给一个面子的。”

    尚可喜在广西接到陈文杀进福建的消息,随即带着大军赶回广州,自知不敌,在梧州他说服了马雄的同时就已经向云南和贵州派出使者,如果按照使者快马加鞭的速度来看,半个月的时间确实够了。

    但这里面并非没有什么变量存在,比如永朝廷的反应,李定国是否会支持;比如孙可望的反应,尤其是在永跟着李定国一起给他玩了一个“鸠占鹊巢”的情况下,另外还要考虑秦藩军队的调动时间;甚至只是使者在路上遇上什么特殊情况而有所延误也都会影响到实际结果。

    然而,假设孙可望真的如尚可喜所言的那般大举进攻江西,假设永朝廷真的在第一时间派出天使勒令陈文退兵,到时候是否真的为此与永朝廷撕破脸,陈文还没有想好,更没有准备。既然如此,所谓料敌从宽,大军尽可能快的攻陷广州才是关键所在。

    稍作休整,陈文的大军便继续西进,只可惜黄应杰离开惠州时带走了几乎全部船只,否则自东江顺流而下,抵达广州也就一两日的时间。

    不过,陈文离开惠州不久,陈奇策所部就赶到了大亚湾。负责押运的火炮的卸下舰船,便有部队护送其前往西枝江上由明军控制的渡口。

    “这位将军,我部在路上遭遇了许龙那个逆贼的拦截,耽误了时日,还望将军在大王面前为末将美言一二。”

    陈奇策说来也是倒霉,粤西义军本就鱼龙混杂,他的船队离开上下川岛没多久尚可喜就收到了消息,于是许龙就带着水师出了广州湾,一路向东追赶,以防陈文得到陈奇策所部水师的策应。

    二者出兵时间存在时间差,结果许龙是没追上,但是陈奇策返航时却在平海所一带与其遭遇。要说平海所,其实距离大亚湾不算远,甚至可以说是很近,但是许龙堵在那里,为的就是趁着陈奇策孤军在外之际与其决战,防止陈文抵近广州后陈奇策、李常荣等部水师联手杀入广州湾,控制制海权。

    陈奇策赶时间,许龙则不紧不慢,结果甫一遭遇,虽说是个平手,但陈奇策却还是吃了些亏。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新会、新宁等地他的海船损失不大,但是士卒将校却还是损伤了不少,如今正是虚弱之时,而他又急于完成陈文交代的任务,指挥上也有些急躁,自是没能在许龙手上找到什么便宜。

    第一次交锋平手,陈奇策只得暂避锋芒,重新整顿之后再与许龙一战。这一次倒是逐退了许龙,但是约定的时日也过了,只得在这个骑将面前说两句好话。

    “陈帅,末将人微言轻,当不得您如此。”在此多等了三天,满心不悦的骑将冷冰冰的回了陈奇策一句,随即将一封书信递到了陈奇策的手中:“这是我家大王的最新命令,您看过之后就照此执行即可。”

    第一次在陈文麾下作战,陈奇策就延误了时间,比之当初在李定国麾下时自不可同日而语。陈文治军严格已极,陈奇策是有所耳闻的,虽然未必管得到他,但是心中还是免不了要战战兢兢。此间双手接过了信封,照着惠州的方向遥遥一拜,才将信封打开。

    书信之中,陈文没有任何责怪之意,海上的事情,遭遇风浪也会耽搁数日,这是很难避免的。况且陈奇策还只是前来配合作战的友军,又不是陈文的直属部下,太多的苛责也是没有必要的,反倒是需要安慰一二。

    “……本王也知海上天气瞬息万变,便是遭逢风浪也有可能会耽误时日,无须介怀。阁下接到此信之时,本王已经启程进军广州,阁下押运之火炮乃系攻城之用,惠州船只多为黄贼应杰所掠,于此卸船走西枝江,亦或是直抵威远岛,本王授予阁下全权。”

    品味着文字中的含义,陈奇策立刻将其视之为陈文在给他机会戴罪立功,连忙喝令部下停止卸船,将已经卸下来的那门也赶快装载回去。

    “敢情将军汇报越王殿下,末将在平海所大败许龙,如今广州湾已为我军水师纵横之地。末将这就赶往威远岛,绝不会再耽误殿下的事情。”

    威远岛已经深入广州湾了,北面就是东莞县。陈奇策风风火火的登船出发,骑将也带队离开了登陆点,赶往惠州追赶明军主力。倒是陈奇策多了个心眼,此前就已经派人返回上下川岛请李常荣到大奚山等他,以便于两军联手杀入广州湾。

    这是既定的计划,不光是陈奇策,李常荣也想给陈文留下个好印象。船队拔锚,浩浩荡荡的赶往广州湾,而陈文的接应部队很快也赶到了威远岛。

    这一次倒是陈奇策率先赶到,接应部队与其也就是个前后脚。倒是这一次,没等火炮卸船,陈文的新命令又迫使着陈奇策不得不再度装船。

    这一次的装船,不再是装回到大船上,而是装到能够在河流中行驶的沙船上。按照陈文的命令,沙船离开威远岛之后便一路赶往东莞,那里有一支清军驻守,陈文不打算耗费兵员,所以打算直接用火炮轰进去了事。

    这是协助攻城,是功劳,陈奇策与李常荣都是面上一喜,连忙指挥部下按照陈文的命令行事。

    陈奇策押运的臼炮和红夷炮很快就转到了沙船上,沙船缓缓的溯流而上,所幸也不算太远,不过到了东莞城南才知道,原来负责此处作战的乃是赣国公闽中师指挥张自盛,而陈文则带着四明师以及庐陵师和余杭师追上来的先锋先一步赶往广州。

    针对东莞县的攻击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状况,东莞城墙修建于明初,即可防患倭寇,又可防范水患,坚固非常。奈何城内的守军的士气实在不怎么样,城墙还没轰出口子就举起了白旗了,弄得已经在城下准备多时,各种应变计划做了好几个的张自盛很是白费了一番功夫。

    “开两炮就投降了,那你们刚刚还在那装腔作势干嘛?”

    张自盛对此很不满,他在福建待了两年,虽然官职上陈文从未亏待过他,但是两蹶名王、光复南京的大功错过了可就是错过一辈子了,没有后悔的地方。作为一个武人,能够杀敌立功乃是做梦都会想的,这一次陈文交给了独立领兵攻城的任务,张自盛正好打算发挥一下,也叫那些眼红他地位的家伙看看,结果守军竟如此外强中干,实在让他大失所望。

    “国公爷饶命啊,尚可喜那老狗把精锐都安排在了广州,我们这些守外围县城的都不是他的亲信,大伙早就想要归顺越王殿下,归顺国公爷,实在是城里督战的尚可喜亲信看得太严,要不是国公爷开了几炮把他吓到了,我等实在没办法鼓噪起来。”

    对于过程,张自盛不甚满意,但是守军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东莞如此,北面还有个增城县,也是他负责攻击的区域。现在有东莞守军在,大抵那里也用不着废太大气力了。

    “你们几个跟着本国公去增城县,说服增城县守军开城投降,自有尔等的好处。”

    守军千恩万谢之中,张自盛准备启程渡过东江。不过东江之畔,正在重新装船的船队那边,张自盛凑近了却分明的看到李常荣温柔的抚摸着其中一门臼炮,流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嗯,这个人可以试着为大王争取一二。”

    张自盛轻抚胡须,带着笑意登上了渡船。争取的事情现在不着急,攻陷广州之后有的是时间,他是最高级别的军官,深知留给江浙明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还是要尽快的拔掉威胁侧后粮道的据点,早一日发动攻城作战就可以更好的避免外力的干扰。

    时间紧迫,张自盛快速扫荡侧后的威胁,建立据点以作为主力部队的掩护。与此同时,陈文则早已将大军交给了马信,马信会带着部队正常行军,在既定地点安营扎寨,而陈文则带着一支骑兵先期赶往广州,以做到心知肚明。

    只不过,广州东城城外,尚可喜早已在几处关键所在立下别寨,陈文想要一窥广州虚实着实不易。而他此番也没有强攻的打算,仰仗着望远镜远远望去,看不清楚具体如何但是大致的一些情况也勉强可以做到心中有数。只是东城外的一处白花花的所在,却着实让他皱起了眉头,直到片刻之后他才收回了目光,继而长吁了一口大气。

    “孙游击,那里,就是共冢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迟来的正义(三)

    “甲申更姓,七年讨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何辜生民,再遭六极。血溅天街,蝼蚁聚食。饥鸟啄肠,飞上城北。北风牛溲,堆积髑髅。或如宝塔,或如山邱。五行共尽,无智无愚,无贵无贱,同为一区。”

    陈文所见的便是东城外那片如堆雪般的小山,据说这是广州之屠过后,清军留下的和尚将城中的尸体运出焚烧所堆积起来的小山,而那些白色并不是什么灰土,实际上则是广州七十万冤魂的骨灰!

    所谓共冢,便是广州人对这座骨灰山的命名。据记载,清时来往广州的行人,只要是从东门过的,远隔两三里地都能看到这片骨灰堆砌积结而成的小山,望之如堆雪一般。陈文此刻拿着望远镜自更远的距离看去,依旧清晰可见,甚至能够透过这片雪白看到六年前的鲜血扑面而来。

    “回殿下的话,正是共冢。”

    永四年,尚可喜、耿继茂围城广州十月,大学士何吾驺曾组织当时还是总兵的陈奇策率军出兵牵制,结果在三水为清军所败,孙云轩入陈奇策军中已有两载,对此也是有所耳闻。

    那一年的十一月初一,清军集中火炮轰击西北角城垣。第二天该处城墙已被轰塌三十丈,尚可喜、耿继茂亲临前线督战,指挥清军从阙口攻入城内。

    “大屠杀从十一月二十四日一直进行到十二月五日。他们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残酷地杀死,他们不说别的,只说:杀!杀死这些反叛的蛮子。”

    当时的一个传教士写下了上述文字,而《续明纪事本末》中也记载了清军将侥幸逃出城的百姓驱赶下海淹死的事情。

    广州大屠杀之惨状,丝毫不下于扬州。清修的《番禺县志》在记述“庚寅之劫”的惨状时就提到过番禺典吏丁有仪夫妇被杀之后:“越日,所弃儿匍匐尸旁,犹吮其(母亲之)乳,过者无不泪下。”濒死婴儿出于本能,寻找死去母亲,吮吸尸体的***其惨状实不忍睹。

    “六年了。”

    陈文叹了口气,六年前的庚寅之劫的同时,正是清军大举进攻四明山,他才惨败之中取得了一场难以想象的大捷。那时候,他实力微弱,能够救下的也不过是那万余四明山百姓,或许有更多人因此而能够逃出生天,就像是陈国宝他们那般,但他却无法阻止更多人死于清军的屠刀。而广州,对他而言则更是遥不可及,甚至他当时哪怕真的在广州只怕也很难阻止得了这场悲剧。

    “我做不到让死者复生,但至少,我还能为这些逝去者报仇雪恨。”

    遥望了片刻,陈文便带队返回大营。此番他带了一个骑兵营出来,为的就是查看清楚尚可喜所部在广州外围的布防。一个骑兵营上千铁骑,陈文也没有打出越王的旗号,尚可喜所部的别寨兵力不足,不敢轻易招惹,而广州那边不明就以之下就更不敢轻易出动,反倒是让陈文绕过了最外围的寨子,透过望远镜模模煳煳的窥伺到了广州的东城门。

    “根据军情司广州站的情报显示,广州城周长三千七百九十六丈、高二丈八尺,城北收越秀山,地势较高,易守难攻;城南毗邻珠江,可依江水为濠;城西、城东,具有护城河。无论瓮城、城门楼,守御工事一应区全,当年杜永和能够再此坚守十月,实非偶然。”

    现在的广州城是明时修建的,不仅将宋时的广州三城合而为一,更是加筑了南城,延伸了北城,城区范围比原本的三城扩大一半还要多。这座中国南疆最为重要的重镇在明时不仅被称之为天子之南库,更是坚固非常。

    南明时期,广州两度失陷,第一次是绍武、永争位,绍武将军队都派去与永朝的军队作战,放着广州一座空城被李成栋偷袭而下,实非城之过,皆系人为;而第二次便是尚可喜攻广州,围城十月,最后靠着火炮轰塌了西北面的城墙才得以破城。

    “广州城坚,尚可喜还特意在城外数里范围内分兵别寨,或依山势、或凭水流、更有直接搭建于城外村镇。其用意显而易见,无非就是借此拖延我军进军速度。”

    此前参谋司就已经分析过了,陈文一共四个师进军广州,不提战斗力,光是兵力就已经占据上风,再说兵种,江浙明军的骑兵在击败济尔哈朗前的次作战都处于劣势,即便是现在也没办法和坐拥北方、辽东,受漠南、漠北蒙古效忠的满清相比,但是比起南方这些军阀,却还是有优势的,耿继茂如此,尚可喜也不例外。

    “尚可喜所部骑兵总量无法与我军相比,待我军收复东莞、增城二县,后路安全,他能够使用的手段就更加乏善可陈。说到底,还是要看城池的攻守。我军有专门为攻城制造的大型臼炮,本是有利,但此战也有两点不利于我军,一是时间,二则是气温。”

    时间,显而易见,在座的众将都已经得到了尚可喜向永朝廷和孙可望求援的军情。江浙明军说到底还是明军,奉永为主,天子诏令到来,是攻还是不攻确实会引起一些军心上的混乱。

    至于气温,在座众人更是明了,广州原本就比起浙江更要酷热,况且如今已是四月下旬,将士们都已经换上了单薄的夏季军服。这种天气,披甲是别想了,只说在酷暑季节里顿兵城下几个月就够让人挠头的了。

    “咱们没那么多时间跟姓尚的耗,明日而始,三天之内攻陷广州!”

    “末将等遵命!”

    三天,其实也已经过了尚可喜所说的那半个月的时间。按照陈文估算,从尚可喜给韶州副将张玮的书信中显示,后天其实就已经是尚可喜所说的半个月的最后一天了。从潮州到广州,两地相距七百多里,若非尚可喜所部骑兵太少,且主力部队还在赶回广州的路上,再加上陈文这边拖了陈奇策押运那些会拖慢部队行军速度的重型火炮,两厢交织,陈文是万万不可能如此快的抵达广州的。

    抵达是一回事,破城则是另外一回事,但想要攻城,首先要拔出尚可喜分兵城外的别寨,把这些钉子拔除大军才可以抵近到城下。

    “明天的关键,就在这个红花岗。”

    ………………

    红花岗位于广州东郊,尚可喜所部在城外的别寨一共有六处,此间乃是陈文计划中攻击的最后一个别寨,但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更是修建的最为坚固的一个。

    第二天天未放亮,张自盛收复东莞和增城的军情接连而来。收复侧后要点是一回事,但是庐陵师、余杭师以及闽中师的主力都还没有抵达。不管陈文也没有继续等下去,便带着这三个师的先期抵达的骑兵营配合作为主力的四明师向城外的第一座别寨进发。

    大军抵近这座外围别寨,寨子里的守军一早就已经发现,奈何明军骑兵太多,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得继续坐困孤寨之中。

    为首的军官是尚可喜的亲兵出身,外放出来的时间也不是很长,连两年都不到,可以说是亲信部将中的亲信部将。以江浙明军来的战绩,这个寨子能够坚守下来一天的可能性都不是很高,但是这个军官却还是主动请缨,带着部下坚守此地。

    “弟兄们都知道,本将是王爷的亲兵,当初在辽东是王爷给了口饭吃才没饿死,就连本将的老娘也是托了王爷的洪福和照料才能在这乱世里得以平安终老。本将的命是王爷给的,今天就死在此地,报答王爷的大恩大德!”

    寨子外面的明军还在列阵,军官将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即将粗瓷碗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军官如此,他麾下的军官、亲兵们亦是如此,被鼓噪起来的士兵们在战前就被告知城外的明军没有留俘虏的习惯,干脆也破罐子破摔,一时间倒也是士气高涨。

    没过多一会儿,寨子外面的明军就已经准备完毕。军官煞有介事的爬上了寨墙,他所在的这个寨子是土木砖石混搭,要说有多坚固,那却也不可能。由于尚可喜计划中的防御中心是广州,他的这个寨子守具倒是不少,就是火炮远远没办法和外面的明军相比,只有从别的县城里运来的几门火炮。不过这守御一事,说到底看的还是组织和士气,这两点上他到还是有些自信的。

    “一天可能费劲,坚守半日,六个寨子也有三天了,天使也应该能到了。”

    军官暗自下着决心,同时大声吆喝着鼓舞着守寨士卒的士气。寨子外面的明军没有让他等多久,很快就对寨子发动了进攻。

    炮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炮弹飞驰而来,重重的轰击在寨墙上。刹那间,站在寨墙上的军官就只觉得是一片地动山摇,接下来一个重心不稳便摔倒在了寨墙之上。

    只是第一轮炮击,寨子就被轰出了几个口子,待到第二次炮击的同时,明军的战阵也开始结阵杀向别寨……

    片刻之后,守寨的军队非死即降,剩下的只有这个军官,一手捂着被划开的肚皮,一手握着佩剑斜指着面前的那一队明军。

    “本将是……”

    话未说完,一柄长矛直刺咽喉,扭转、抽出,动作一气呵成,军官随即便轰然倒地。上面有令,收拾战场的工作连火兵也不必参与,直接交给随军辅兵。大队的战兵秩序井然的撤出寨子,火兵则在后面给每一具尸体补上一刀。一个淮南的新兵硬着头皮割下了军官首级,恶心的感觉开始已经减轻了不少,随即便对着那个军官吐了一口唾沫。

    “呸,给尚可喜那个假鞑子当狗还以为自己是英雄呢。”

    ………………

    第一个寨子只用了两轮炮击,步兵几乎是一个冲锋就拿了下来,实在没非什么气力。陈文默默的拿着望远镜看向寨子,继而将望远镜塞回皮套里,登上了战马。

    而此时,负责指挥的马信则对那些参谋司军官说道:“你们制定的计划太过保守了,一个师围攻几百人的寨子,现在连臼炮和红夷炮都没用上,光是这些铜就把这十来天里造出来破寨子轰出了口子。一个营攻寨,两个营打援,没有这个必要。现在重新制定计划,接下来的三个寨子,南塘营、前营和后营分兵进攻,咱们没那么多时间跟尚可喜在这耗。”

    “那要是尚可喜出兵来援呢?”

    参谋还在尽心尽力的为作战考虑周全,马信却摇了摇头,继而说道:“照着这个寨子,前五个寨子无论是从结构上看,还是从位置上看,全是用来拖延时间的,有可能出兵救援的也只可能是最后的那个红花岗。别忘了,现在是咱们骑兵多,尚可喜救不起,也没那个胆子。”

    参谋的工作就是根据主帅的意志制定计划,马信既然有这个信心,他们也只得以着最快的速度将计划制定出来,并通过传令兵让更改后的战法得以体现。

    没有出马信的预料,接下来的三个寨子都没有废什么气力,甚至在攻取既定目标之后,南塘营尚有余力将距离不远的另一个寨子顺手拿下。

    前五个寨子,抵抗最为激烈的便是第一个,接下来的四个寨子里有两个分别是吴六奇和黄应杰的兵驻守的,剩下的两个在寨子被轰出口子之后也没有像第一个寨子那样还有模有样的打了一小会儿肉搏战。仔细算算,好像拖延了明军时间的反倒是列阵和行军。

    江浙明军的快速进攻出乎了所有守军的意料,尚可喜在城头观望,城外别寨失陷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五个寨子仅仅撑了大半日的时间,现在就剩下最后的那个红花岗了。

    “王爷,最后的那个寨子只要撑到了晚上,敌军未必真的敢夜战的。依末将之见,还是出兵援救吧。”

    东城门上,城内的众将俱在,许尔显慷慨陈词,但是如马雄、吴六奇、黄应杰这样的外系武将却一个个的恨不得把脑袋缩起来。城外的江浙明军攻击过于勐烈,着实让他们瞠目结舌。守城还好说,出城救援,他们已经未必有这个胆子了,现在就是看尚可喜,尚可喜说好,那么就让尚可喜的人去救喽,他们可没有这个打算。

    岂料,听到了这话,尚可喜却摇了摇头,继而默然不语。没过多一会儿,傍晚尚未降临,红花岗的别寨也宣告失守,但是城头观察的军官和从红花岗脱身的清军军官也带来了尚可喜需要的情报。

    “敌军的红夷炮和那种石臼一样的火炮的射程原来也就这样啊。”

    转瞬间,刚刚还有些震惊于明军攻势的尚可喜已是一片喜色,只见他抚摸着城头的巨炮,流露出的胜券在握更是感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迟来的正义(四)

    傍晚时分,陈文已经来到了红花岗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守军在此间的守御意志远超于之前的五个别寨,从俘虏口中得到的情报显示,此间的守军与别处截然不同,乃是尚可喜麾下的核心武力,当年随他一同南下的一万大军中的一部。

    守军如此,别寨的城防也更为坚固,只有短短的十来天时间,尚可喜将大量的建筑材料都用在了此间。城防坚固,再加上火炮的数量有不少,为求尽快拔掉城外的别寨,以免耽误明天对广州城的攻势,马信不得不动用了攻城臼炮和红夷炮。

    在攻城的臼炮和红夷炮红花岗的别寨也没能撑多久,别寨告破,守军残部退向白云山,江浙明军才算停下了进攻的势头。

    “以后,这里还是改名字叫黄花岗,红花岗有点别扭。”

    抛下了这么句让众将、卫兵们听得满头雾水的话语,陈文便上马离开了黄花岗。

    陈文需要一个更适合在明天发起进攻的前进基地,辅兵已经按照随军参谋司的计划搭建起了新的营盘。大军返回,主力部队也已经在营地里就位,进行最后的休整。

    “一天之内拔掉了城外的六座别寨,为明日的进攻做好了准备,诸君做得很好。”

    表扬了一番攻寨的四明师以及负责援应的骑兵,陈文继而安排接下来的作战任务:“明天开始进攻广州城,庐陵师、余姚师和闽中师出战,四明师作为预备队等待后命。另外……”

    临战前夜的军议,陈文审核过随军参谋司做的计划,便向麾下的众将下达命令。四明师今天进行了一连串的攻寨作战,士卒比之其他三个师要更为疲惫一些。而其他三个师的主将,侯国远、安有福和张自盛虽然都是带着部队到了下午才赶到,但行军总好过作战,体能和精神上的消耗要少上不上。

    众将接令,随即陈文便看向在军阶上早已有资格充任营官却始终在负责工兵的随军工兵指挥赵迁,立刻便得到了赵迁的回应。

    “请大帅放心,今夜不能就绪,末将自当提头来见!”

    赵迁追随陈文多年,从最早的南塘营就是工兵队长。奈何工兵的工作在这个时代往往都是辅兵在做,次作战虽然工兵皆有功勋、劳苦,但是风头却始终被步兵、骑兵、炮兵乃至掷弹兵所掩盖,即便是当年围攻广信府棱堡时亦是如此。当年与其一般地位军官如今不是越王府各司的高官,就是坐镇一方的大帅,他因为兵种的原因升迁速度较慢,可是对于陈文的命令却从没有任何迟疑,每一次都会超额完成任务,很是值得信任。

    “本帅要的是尚可喜的脑袋,收复广州,本帅在镇海楼上设宴,你的脑袋还是留着在庆功宴上代表工兵喝本帅敬的第一杯酒吧。”

    “末将遵命!”

    庆功宴的第一杯酒一般都是敬首功的,陈文许了他一个头功,赵迁的面上的温度登时便高了几度,尤其是那双眸子更是几欲喷火一般。

    郑重其事的接了令,赵迁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大帐,这边的军议也宣告结束。众将回营,陈文则又是重新看过了一遍作战计划才缓缓入睡。

    广东的天气之炎热比之浙江还要更胜一筹,到了夜里,气温下降,但潮湿的空气不光是对他而言是一种折磨,对于军中那些江浙的将校士卒来说也需要时间来适应。

    无独有偶,城外的江浙明军难以入眠,城内的守军亦是如此。尚可喜所部,尤其是他最核心的部队乃是来自于苦寒的辽东,随军南征而后镇守此地,士卒也免不了因水土不服而减员的。不过经过这几年的时间,军队早已适应了广东的气候,比之初到此地的江浙明军而言乃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这是尚可喜赖以取胜的很重要的一条,孙武子说天时、地利、人和,野地浪战,无论是他,还是马雄都一如耿继茂般缺乏信心,说到底还是江浙明军的辉煌战绩所摄,就像当年的八旗军只要出战,很多明军在气势上就要自动的输上一筹乃是同样的道理。

    但是如果能够凭借坚城拖住陈文,接下来的几个月会越来越热,必然会影响到江浙明军的士气。届时,圣旨和秦藩的干涉接踵而至,他最多只要给些面子,陈老虎就得暂且回师,而他则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对新占领区进行整合。

    尚可喜的算盘打得很精,而且时间也确实过得飞快,江浙明军的行军速度大为出乎了他的意料,长达七百多里地的距离,仅仅有了十来天就赶到,平均每天行进不下六十里。这个速度已经是难以想象的了,但是回想一番江浙明军此前的战例,一夜间驱驰百里而后直接进入野战击溃数量还处于优势的汉军八旗,这也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这陈文之用兵,刚勐有余,霸道非常,且坚韧十足,就是灵性上还欠点儿火候。”

    尚之信很清楚他父亲是在拿陈文与谁对比,当年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曾追随过一位大帅,那位大帅论练兵、论野战,比之当时的后金其实都不占什么优势,但是凭借着一手灵敏的战略战术嗅觉却能将八旗军牢牢的拴在辽东那一隅之地不能动弹,也确实是当时明廷不可或缺的一位名将。

    “父王,以毛帅之能在皇明祖制面前都是一筹莫展,陈文同样曾被文官暗算过,此战咱们只要如父王所计算的那般守住了广州,接下来朝廷和秦藩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尚之信的安慰很快便引起了尚可喜的点头回应,而尚可喜更是将这里面的门道说得明明白白:“说到底,还是陈文太强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秦藩不提,朝廷需要的也是中兴良将,而不是又一个曹孟德、刘玄德。不过此事之后,无论成败,疙瘩都会留在彼此的心里面,那就不是咱们父子需要管的了。”

    “父王所言甚是,日后咱们尚家倒是可以在这几方面左右逢源。别看现在陈文威震天下,声势一时无两,到时候还说不定是谁笑到最后呢。”

    父子二人谈笑间,门外却响起了紧急军情的报告。片刻之后,尚可喜父子策马来到东城墙上,此时此刻,许尔显早已是眉头深锁,即便看到了尚可喜父子赶来也没能稍有纾解。不过,在场的却没有一个外系武将,马雄、吴六奇、黄应杰等人都不在此间。

    “王爷,请看那边。”

    无需许尔显指向,尚可喜也早已看到了。远处的点点灯火在这漆黑如墨的暗夜之中是那样的显眼,尚可喜看了片刻,却发现那些灯火似乎都没有什么动静,甚至拿出了一把从泰西海商手里强买过来的望远镜看去,也仅仅是模模煳煳的看到一些明军在匆匆忙忙的进行挖掘。

    “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尚可喜问及,许尔显当即回答道:“回禀王爷,已经持续好半天了,城外的敌军从天色尚未彻底黑下来就在那里忙碌,始终没有任何停下来。”

    难道是要用放崩法?

    脑海中偶有此念,尚可喜立刻将其否决。广州城东有护城河存在,这倒不算什么,但是广州这座城池本就是一座水城,城外有护城河且毗邻珠江,城内亦有六脉渠,地下水资源丰富,妄图用放崩法在地下掘进,弄不好就会挖到地下水脉,本就是痴心妄想。便是一路掘进,到了护城河怎么解决地下防潮的问题也不是什么容易解决的事情,否则当年他进攻此地之时又为何会宁可围城十月也要等红夷炮运到才发起总攻。

    “你做得很好。”

    许尔显当然知道尚可喜所指的是什么,能够与尚家荣辱与共的只有那支前平南王府藩兵,便是后来整合的督标、抚标什么的都要差一些,更别说是吴六奇等人。甚至就连马雄这个定南藩武将都要比吴、黄二人更为值得信任。

    “王爷,末将本打算派骑兵出去探查一二,但是考虑到陈贼狡诈,唯恐这是其人用以骗开城门的诡计,始终未敢轻动。”

    “求稳是对的,咱们骑兵比陈贼要少,其中更有不少是马雄他们带来的。这等暗夜,视线不明,轻易出击弄不好就会吃大亏。”说到这里,尚可喜伸出手摸了摸身旁这门巨大的红夷炮那冰冷的炮身,信心也瞬间就恢复到了身体之中。

    “有这几门万斤红夷炮在,城外的陈贼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骑兵太少,更重要的还是对野战缺乏信心,对于城外的动静,尚可喜和他的部将们根本生不出偷袭的念头。在城头上又待了好半天,尚可喜也慷慨的将马雄等人请来商议对策,不过比之尚可喜、许尔显他们,马雄等人也是认为当以稳妥为上,以防为江浙明军所算计。

    城头上折腾了好半天,众将纷纷回去休息,唯有许尔显留守,但也是退到城东的一处距离东城较近的所在,以备不时之需。

    城上的守军紧张兮兮,城外的江浙明军则是忙忙碌碌。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外面的江浙明军也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在那里挖土,倒是让守军白白担忧了一场。不过到了天色有些蒙蒙亮的时候,一些眼尖的士卒似乎从逐渐褪去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

    “大帅,就是那边。”

    待到登上城墙,其实不需要特别去指,许尔显也能依稀的看清楚了城外江浙明军这一晚上的劳动成果。

    比之昨天天黑前那一片毫无遮挡,可以为守军一览无余的平地上已经多出了几十个土丘,而且上面竟然还有明军在用大概是从哪些别寨里搬来的砖石木料进行加固。从城头上看,土丘也不是一般来说的那种圆形,而是清一色的月牙形土丘,凹处面向东面,将弧形对向了城头。甚至在凹处的背后不远还有一些小型的隐蔽处。

    这些土丘看上去甚是诡异,尤其是它们无不暴露在城头的那些万斤红夷炮的射程之内,甚至就连城头上比之稍小一些的红夷炮都能够打到那里。

    仔细的看了片刻,许尔显重新估算了一番距离,脸色登时就变得惨白,几无人色。可是待他刚刚派人去请尚可喜等人的时候,更远处的明军大营似乎也开始有了动静。

    片刻之后,尚可喜登上城头,远处的明军大营方向也已经能够看到明军正在缓缓而来。上书着陈字的巨大旗帜迎风招展,这面旗帜所代表着的那位盖世名将几乎吸引了城头上所有人的目光,唯有尚可喜的目光却已然关注到了其他的一些东西上面。

    “让各炮组赶快装填,不要去管敌军列阵,瞄准了那些土丘背后给本王照死里打。还有,让由云龙准备好,本王马上就要用骑兵,快!”

    尚可喜久经战阵,一如许尔显那般一旦登上城头便意识到了那些小丘根本不是什么掘进挖出来的土堆,而是那些臼炮的炮兵阵地,而且还是那种专门用来抵御像他手中的这些射程更为惊人的巨型红夷炮射击的掩体!

    恰如尚可喜所言的那般,天色彻底昏暗之前工兵和炮兵就已经规划好了位置,赵迁带着各师的工兵以及大量的辅兵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挖出了留给这些臼炮使用的带有掩体的炮兵阵地,顺带着还在夜里基本上平整了路面并且把火炮运到了各个掩体背后。

    尚可喜到城头时天色已经能够看清楚更多的东西,掩体背后微微露出的黑色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是陈文的那些臼炮。

    许尔显刚刚看不清楚,但也已经猜到了是这些。奈何天色尚早,看不太清楚火炮是否已经运进了掩体,所以他也只得让各个炮组做好准备,待天色再放亮一些再行瞄准。是故,待到尚可喜的命令下达,那些红夷炮的炮组纷纷忙碌起来。

    片刻之后,火炮瞄准、装填完毕,只待尚可喜一声令下便可以对那些工事以及工事背后的明军炮组进行轰击。与此同时,江浙明军的方阵也已经在那些万斤红夷炮的射程之外完成了列阵。

    “工兵做得很好,接下来就看炮兵的了。当年尚可喜就是轰塌了城墙才攻入广州的,今番咱们也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天道好还。”(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迟来的正义(五)

    红夷炮是明时对于欧洲前装滑膛加农炮的统称,其大小不一,小的乃至一两百斤,大的如城头上的那几门此前尚可喜专门运来轰塌广州城墙的巨炮则有万斤之重,有效射程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三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相较之下,陈文以前见过的那些,除了金砺带去轰击棱堡的那几门以外没有哪怕一门能够与这些相比,更别说尚可喜如今还是居高临下呢。

    广州城头的万斤红夷炮威力巨大,射程也很远,比之陈文带来的红夷炮还要更胜良多,更别提是因弹道曲线的弧度更大而导致同等口径和装药量在射程上更近的臼炮了。

    江浙明军所使用的臼炮是专门为攻城制造的,口径巨大,装药量也很是惊人,其设计上既用到了明时对火炮加装铁箍以强化炮身的技术,更有些陈文以前在网上看到过的臼炮设计理念。

    中西合璧,外加更为先进和目的性的设计理念,外加上火炮瞄准技术的优势以及颗粒化火药、定装药包之类的技术加在一起,使得江浙明军所使用的臼炮在射程上并不逊色于那些小口径的红夷炮。但是面对这等巨炮,却还是远远不如。

    既然如此,要不硬扛着对手的炮击与守军对轰,要不就利用一些手段来规避守军的炮击。

    根据军情司广州站的报告,尚可喜当年在广州围城十月所等的红夷炮就是这些,其威力之巨大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轰塌了广州的城墙,不可谓不恐怖。后来耿继茂移镇,尚可喜也没有让他的这位“贤侄”把巨炮带去打郑成功。

    当然,广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满清高层也倾向于用巨炮来守卫广州,以加强此间应对福建明军和西南明军的守御能力,结果现在应在了陈文的身上。

    可惜的是,陈文的招数可谓是花样繁多。如今守军的红夷炮射程早已尽入参谋司的计划之中,甚至尚可喜为那些红夷炮专门增厚的城墙以及修建的炮台的数据陈文都早已知晓,自是没有生扛炮击而造成更大损伤的必要。

    孙武子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乎!

    正是此意。

    城头守军的火炮瞄准、装填完毕,随着尚可喜的一声令下便向城外的炮兵阵地开火。巨大的炮弹唿啸而去,光是后坐力就让尚可喜感觉城墙似乎都摇晃了一下,这还是专门为了这几门万斤重炮所修筑的炮台,要是在别的城墙上,只怕用不了几炮城砖就得先震落几块下来。

    这些炮组更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孔有德、耿仲明在登州学来的本事基本上都应在了他们的身上,经过了瞄准,精准度上比之其他炮组自然也是更佳。

    炮弹飞出,角度是特别调整过的。第一枚炮弹划过了一个抛物线,继而重重的砸在半月型掩体上,当即就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震动,哪怕是有大地作为载体比之城头上也丝毫不逊,以至于掩体背后的炮组都下意识的去扶了一把火炮,以防火炮偏差了瞄准好的角度。

    第一轮炮击,红夷炮的命中率上都不错,但是尚可喜却并不满意。原因很简单,总共就这几门炮,而明军那边却足足有二十二个炮兵掩体分散于战场,但却无不指向东城的城墙。第一轮的这几炮之中,有一枚炮弹打在了掩体上,一枚炮弹射飞到了炮兵阵地的后面很远,而另外几枚则全部落在了掩体前方的地面上。

    明军没有受到伤亡,这对于尚可喜而言是很难接受的。他需要的是利用射程的优势打掉臼炮或是大量杀伤炮兵,从而降低城墙遭受炮击的可能。但是现在这等结构,比之他的预期却要差上太多。

    尚可喜并非不知道能有刚刚的命中率已经是近乎于超水平发挥的了,有瞄准技术,但是第一炮一般也都是用来试射的,通过试射来进一步调整火炮。但是现在的现实需要是城头的红夷炮要尽快的清理掉城外的臼炮,因为没有人比尚可喜更清楚广州城的城墙一旦被轰塌之后的后果!

    巨型红夷炮的第一轮炮击无果,各个炮组几乎是立刻就进入到了复位、清渣、瞄准、装填等步骤之中。这个时代最为训练有素的英国炮兵在使用这等火炮时也需要长达两分钟的时间,这些平日里几乎没有实弹训练机会的炮手们对于步骤很是熟悉,但是速度却要慢上太多。

    但是,守军的火炮居高临下,除了这些巨炮,还有一些红夷炮仰仗着高度的优势也能够覆盖到一部分明军臼炮阵地的范围。

    巨炮哑火,另外的十几门红夷炮先后开火。炮弹如雨般从城头飞来,大量的炮弹由于试射的原因而偏差不小,但也有一些却还是飞翔了炮兵阵地。此时此刻,掩体一如既往的发挥着效用,几乎是完美的抵挡住了所有炮弹的轰击。这期间,仅有一枚炮弹切切实实的轰进了炮兵阵地,但却也仅仅是虚惊一场,将此前载着炮弹而来的驴车轰了个稀烂。

    “辅兵,去把那头驴子看好了,别让它给咱们捣乱!”

    大喝了一声,本炮组的炮长易晨溪便继续着他瞄准测距的工作。易晨溪姓易,但是与孙钰的妻族却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湖广岳州府的一个木匠,躲避战乱而入赣西山区。不过比起同样是湖广人士的黄成铭,他却在张勇进攻云霄山义军之时被绿营拉去做了辅兵,最后还是陈文大败洪承畴他才算是保住了小命。

    知恩图报是自然的,他也深恨那些在他老家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清军,继而投入到了江浙明军旗下。或许是木匠出身,他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新兵对于炮兵瞄准和测距有着极强的天赋,经过了这两年的训练和作战在去年年底那一批臼炮生产出来之后便成为了这个炮组的炮长。

    掩体背后,透过为观察、瞄准而预留出来的口子,易晨溪熟练的摆弄着手上的家伙什,无论是望远镜,还是铳规、铳尺和度板,这些工具一如他身体的一部分那般,没过一会儿就计算好了臼炮所需要的角度。

    “方向无误,炮口抬高两度。”

    命令下达,炮手们纷纷以着实际行动响应。他们进入阵地已经有好半天了,但是亮度达到进行瞄准作业的程度却还太短。更何况,他们所使用的臼炮在瞄准、测距上比之加农炮还要麻烦,装填更是占用时间,反倒是还不如城头上的那些还有些手忙脚乱的红夷炮组来得迅速。

    两轮炮击过后,城头的火炮彻底哑火,恢复射击怎么也还需要一两分钟的时间。而就在这段时间,包括易晨溪在内的各个炮组先后完成了瞄准作业,向明军大阵挥旗示意。

    “开始吧。”

    看着城头清军利用火炮的不同实现了更为快速的射击,尤其是那些炮弹轰击着明军的炮兵阵地,哪怕是有掩体存在陈文依旧是被这种暂且只能被动挨打而感到无奈。

    命令下达,将旗挥舞,接到了命令的前沿各炮组纷纷点燃了引信,伴随着火花似是受惊了一般钻入到炮管之中,在所有人都早已完成了退回,并且把耳朵都堵了起来的同时,一声巨响的同时,装填时都需要数个装填手一起用专门的工具搬运的巨大炮弹便一下子蹿上了天空。

    炮弹向着炮兵阵地与广州城之间的天空高高飞起,在到达几乎是一个中间点后,重力压倒了火药带来的上升的力度,转而向斜下方的广州城飞去。上有火药燃烧瞬间所产生的巨大动能,下落时则更有重力加速度加持,巨大的炮弹陡然而落,只是一瞬间后便重重的砸在了尚可喜昨天还曾抚摸过的那门万斤红夷炮的炮台之上。

    巨大的震动传来,左近城墙的守军几乎都站不稳了身子,险些从城头上栽下去。可是待他们重新站稳在看去时,那个炮台不光是缺了一部分,就连那门巨炮也没了影子,剩下的只有炮台上碎裂飞溅的砖石,炮组成员的残肢、污血以及尸身。至于那门巨炮原本坚固非常的炮车,则早已变成了一堆碎片飞溅得满地都是。

    转瞬间的错愕,惊惧便开始肆意蔓延。刚刚的那一幕并非没有人看到,但是那枚从天而落的巨大炮弹不仅精准的击中了巨炮,甚至将炮管从炮车上砸飞了起来。炮管没有飞多高,在城头上只是稍稍跃起便掉落到了城外的护城河中,激起的水花、河鱼乃至是污泥浇在了守军的头上也恰恰打断了他们的错愕。

    惊恐的尖叫在城头响起,炮台左近的幸存者们不是瘫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就是纷纷如发疯了一般向四下跑去。仅仅是一枚炮弹,混乱爆发,而最可怕的还是在于,明军在城外的臼炮并不只有一门,而是有着足足二十二门之多!

    第一炮如此,实属幸运,但接下来的炮弹也同样有着更为科学的瞄准技术加持,有的轰在了城外,有的则直接飞进了城,造成了更大的恐慌和破坏,而剩下的那些则不是砸在了城墙的墙面上,就是击中了城墙之上的炮位、士卒,甚至哪怕仅仅是砸在了城墙之上对于墙体的破坏也是肉眼可见的。

    刹那间,刚刚还在肆无忌惮的轰击明军炮兵阵地的守军各炮组登时便是一片又一片的人仰马翻,一门万斤巨炮被直接命中,另外还有三四门中型的红夷炮炮组被打残,无力再战。

    守军损失并非巨大,但是这等杀伤的对比却在转瞬间就摧毁掉了他们坚守下去的信心。尤其是看到墙体上的残垣断壁,无论是凹陷的墙面,龟裂的墙体,还是残破的炮台、女墙以及那些残肢断臂,可以说是无时无刻的折磨着守军的内心。

    双方的技术水平本就差距良多,江浙明军的炮兵不光是胜在先进的火炮和瞄准技术,诸如定装药包、颗粒化火药,尤其是日常实弹射击的训练对于炮兵技术的成长也不是尚可喜手中的那些训练火药私下贩卖,战时几乎全靠着吃老本来操炮的封建军队炮兵所能够比拟的。

    倒是易晨溪他们炮组所打出的那第一枚炮弹能够取得如此的成绩,其中上天的眷顾却还是不可不提的。

    “看来老天爷厌恶尚可喜这狗贼已久,今番也要助咱们江浙王师一臂之力啊!”

    决定如此进攻,随军参谋司早已预料到了守军会优先炮击炮兵阵地,所以这些臼炮的第一目标也都定在了那些炮台和具备威胁的红夷炮跑位之上。

    开战的第一炮,哪怕是技术再过硬也是存在着一个试射的因素存在,炮击的命中率会随着一次次的炮击后的那一次次重新校对而不断得到提升。能够一炮命中,技术上的过硬,同时也是要有幸运女神的加持才能达到如此完美的效果,否则就只能一次次的不断接近目标。

    “马兄弟所言乃是正理,但却少说了一点,上天厌恶其人是其一。在吾看来,更重要的是广州七十万冤魂如今正在不远的共冢看着,他们必然是希望正义能够得以伸张,哪怕只是复仇!”

    陈文当年在网上曾经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说是迟来的正义非正义,这是一句法谚,指的是对冤假错案的平反。冤案的平反本是好事,但是更重要的却还是要杜绝冤假错案的造成,是执法者的有意或是无意的疏忽导致了良善被冤枉,并且受到了生理、心理上更大的伤害,根本无法抹平。

    但是,广州之屠并非是什么冤假错案,七十万遇难者这个数字是负责搬运、焚烧尸体的佛门弟子记述下来的,哪怕是有一定程度上的夸大,但却也无法掩盖以尚可喜、耿继茂为首的这些汉奸为满清在此地屠杀了数十万广州百姓的事实!

    死者无法复生,陈文能够为他们去做的只有复仇,而他也坚信着,东城门外共冢的这几十万冤魂也一样渴望着这份复仇,这份迟到了三百七十一年的复仇。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却终究会到来。我军站在了正义的一方,所以我军才能够战无不胜。接下来,尚可喜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放马过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迟来的正义(六)

    第一轮对射过后,原本由于双方火炮的装填速度不同,城头的红夷炮更为占优,拥有先手权从而早一步对城外的明军炮兵阵地进行射击,但是随着此番对攻随着装填的空档期而告一段段落,双方的炮兵差距也彻底显露了出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明军的炮兵阵地是工兵和炮兵联手修筑的,坚固方面比不得城墙,但是生扛几次红夷炮的炮击还是能够成行的。但是明军这边对城墙的破坏却更为惊人,只是这一轮炮击过后,城头上的万斤巨炮就被彻底破坏了一门,其他能够攻击到炮兵阵地的火炮也损坏了几门。至于守军,生理上的伤亡还不算太大,但是心理上的打击却是尤为巨大。

    尚可喜的督战队登上城墙,总算是维系住了城头守军的秩序。对残垣断壁上那些妨碍到守军的那些支离破碎的草草清理,对那些痛苦哀嚎着的伤员的紧急救治进行的同时,各个炮组也重新恢复到了复位、清渣、瞄准、装填等一系列的步骤之中。

    这不过,这一轮的炮击也彻底打醒了尚可喜的美梦。自古守城,最忌讳的便是闷守,此前由于畏惧于江浙明军野地浪战的赫赫威名而不得不放弃出击,此时此刻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却也不得不冒一次险了。

    城头上的装填瞄准眼看即将结束,远处的明军炮兵阵地却趁着守军的慌乱而率先完成了准备工作,随即便以着炮组为单位对城墙进行炮击。

    江浙明军如此,守军大多是老卒,在督战队的监督下也明白现在他们只剩下了对射这一条路。眼见着臼炮再度开火,在一个新兵再度出现惊慌失措而立刻被督战队斩杀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填,草草的瞄准后便开炮还击。

    江浙明军的第二轮炮击的命中率明显得到了提升,虽然这二十二炮再没有一枚炮弹复制刚刚的那般直接命中红夷炮的奇迹,但是对城墙的攻击却更加勐烈了起来。

    有道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尚可喜早再对射开始前就已经退下了城,来到了城东的一处高于城墙的所在统筹全局。城头上只有许尔显和督战队坐镇,但却足以威吓守卒,但是随着双方的巨炮再度哑火,尚可喜哪怕没有在城头上也能意识到在实际杀伤一事上,他的万斤巨炮和城外的那些有掩体保护的臼炮根本不在一个等级线上的,二者之前的差距甚至还在不断的拉大。

    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双方的差距在哪尚可喜并不能尽知,但是现实摆在这里,如果被江浙明军轰塌了城墙,即便是如当年杜永和守广州时城内百姓对守军的大力帮助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变成一盘散沙,他在广州可是有着累累血债的,到时候广州的老百姓不出来给陈文带路那都将会是他的痴心妄想。

    “由云龙呢?!”

    此前他已经下令让由云龙准备,如今在制高点上也是不可避免的去寻找这一救命稻草。所幸的是,尚可喜的藩兵本是挂靠在汉军旗下的精锐部队,由云龙的回应几乎是转瞬间就到来。片刻之后,大东门的瓮城城门洞开,吊桥缓缓下落,未及落地就只见一匹大青马一跃而出,后续的骑兵更是紧随在那一骑将的背后如洪流倾泻般奔流而出。

    大青马上的那员顶盔束甲的武将不是别人,正是尚可喜麾下的大将,史上新会惨剧的始作俑者,被陈文在背地里称之为“食人魔”的总兵官由云龙。

    由云龙这个总兵乃是尚可喜整编了广州的绿营之后才授予的,但是一步步从低级军官刀口舔血爬上高位的他的麾下却是尚可喜手中最重要的一支骑兵,此间派出来正是为了解决掉受到掩体保护的那些炮组。

    守军的骑兵滚滚杀出,明军大阵中亦是如此,甚至早在东城门有了些许动静之时陈文就已经派出了骑兵去掩护那些在城外显得孤零零的炮组。

    双方的骑兵不约而同的杀向那里,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攻守之间的关键正是此间。各个炮兵阵地即将遭到攻击,但是各炮组反倒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继续进行复位、清渣等工作,以便于在装填、瞄准之后对城墙造成更大的杀伤。

    由云龙所部飞奔而来,易晨溪的那个炮组正是首当其冲。下面的辅兵越加的慌张了起来,但是易晨溪却并没与理会他们,反倒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火炮的瞄准上面,一边熟练的使用着那些工具,一边在一块白板上用炭笔写写画画,很快就根据数字、经验以及上一炮的观测结果确定了下一炮所需要的角度。

    整个炮组将全部精力投诸到下一轮的炮击上,随着骑兵的杀来,辅兵们则开始四下张望了起来。

    不过,他们的慌张程度却并没有在马蹄践踏大地的滚雷声中迅速攀升,很快就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而是依旧留在炮兵阵地上,仿佛此间即将遭到大量骑兵攻击的地方才是战场上最为安全的所在。

    守军发起突袭的骑兵越来越近,而明军的骑兵虽然不慢,但也未必真的能够抢占有利地形来对他们进行更好的保护。可是就在这时,整个炮组背后的那个小型掩体处却涌出了两队步兵,一左一右以着极快的速度堵住了炮兵阵地左右的缺口。

    每一门臼炮和它的炮组都是一体存在的,一旦炮组的成员出现损伤而不能作战,都将会导致炮击的效果受损。这是源于每一门火炮都会有着些许的不同,只有专门的炮组才是最为了解其在使用上的差异。

    既然如此,陈文更不可能单纯的指望骑兵,步兵的长枪林才是对于炮兵最好的保护手段。而现在,由云龙需要面对的更是双管齐下的防御。

    二十二门臼炮,由云龙深知哪怕其中的任何一门都是有着独立轰塌城墙的能力。既然如此,他也只得分别奇袭。转瞬之后,由云龙亲自率领的一支骑兵已经杀到了易晨溪的炮组左侧,一个来自于余姚师的长枪阵步兵队守在此间。

    一丈五尺的长枪斜指于外,火器队更是早已大步上前,只是一轮齐射过后就有数个尚军骑兵落马,甚至还有两匹战马更是直接被斑鸠脚铳活活打死而跌倒在地,将上面的骑兵抛飞了出去。

    鲁密铳和斑鸠脚铳虽然射程上要优于鸟铳,尤其是后者,但是对手是骑兵,火器队在进行了这一轮射击后便退入到了步兵背后装填。

    骑兵转瞬即至,火器队还在装填,但是面对步兵的长枪林,由云龙虽然是尚军中的勇将,但却依旧不敢托大,只得骑射一轮后再度绕开重新去寻找攻击的方向。

    这样的天气,披甲久战反倒是会影响到步兵的战斗力。此间的火器队一件甲胄也无,即便是重装步兵也只是戴了头盔、面甲以及平日里火器队才会穿着的半身甲出战。这样一来,骑射只要是命中那些诸如四肢的部位就可以直接对步兵造成杀伤,仅仅是这一轮就有两个步兵失去了战斗力。

    长枪阵杀手队的火兵接替了一个步兵的位置,而火器队的火兵则接替了另一个步兵的位置。战阵重新恢复,而由云龙在绕了一圈后却并没有杀来,反倒是冲向了姗姗来迟的明军骑兵。

    战斗在各个炮兵阵地的左近爆发开来,阵地的掩体、步兵的长枪林和火铳以及赶到的骑兵无不在竭尽全力的为这些炮组阻拦守军骑兵的突袭。新一轮的炮击如期响起,双方的炮战依旧在继续,可是陈文却并没有将注意力停留在对城墙的轰击和对骑兵的拦截上,反倒是依旧在关注着大东门依旧没有收起的吊桥。

    片刻之后,城门重新打开,大队的步兵打着班字大旗冲出,越过护城河之后便开始在城外整队列阵。比之此间更早的东北方向的小北门、东南方向的小东门也先后打开城门,竖着马字和黄字、吴字大旗的守军鱼贯而出。

    军情自各处的探马报回,尚可喜之用意陈文自是清楚。双方交锋的关键在于那些臼炮,这是毋庸置疑的。既然现在骑兵突袭已经很难发挥作用,与其被动的等着臼炮轰塌城墙,还不如背城野战搏上一搏。

    守军出城,陈文也下达了总攻的命令。阵后的骑兵四出,遮蔽战场,大军结阵向前,陈文将指挥权下方给了张自盛、侯国远和安有福,而他则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对城墙的轰击上面。

    东城墙位于大东门以北的区域,那个炮台早已被轰击得无法使用,城墙上更是出现了龟裂,不仅是肉眼可见,甚至比之上一炮时还要明显。

    这里距离瓮城不远,虽然容易遭到守军的侧击,但是一旦城墙坍塌,瓮城上的守军还有多少战意也就很难说了。是故,班志富的那支步兵最先进行列阵的区域也正是这里,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守军出城列阵需要时间,明军前进到城下亦是如此。双方的距离在不断的迫近之中,而围绕着炮兵阵地的攻防也愈加激烈了起来。

    错身而过,即便是以武勇在尚军中所着称的由云龙也仅仅是架开了对手的兵器,随即依靠战马才脱离了接触。

    刚刚的那个明军骑将已经与他交锋数个回合,年纪看上去不大,可却武艺高超,一手骑枪耍得风吹不进水泼不进,几轮下来,倒是他有两次险些被其格杀当场。如此对手,由云龙自是热血沸腾,战马转过弯子,他便再度挺直了骑枪,冲向那个明军骑将。

    与由云龙对战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已经升作四明师新昌骑兵营副营官的于佑明。骑兵乃是离合之兵,机动作战的需要便设立了一个副营官用以加强作战指挥,同时兼任一个骑兵中队的中队长。

    于佑明带着这支骑兵杀来,很快就与由云龙战成了一团。步兵讲究无阵不战,骑兵在这方面的讲究就要差上很多,他们要求的方向则更偏重于机动突袭,对于个人武勇的崇拜也是各兵种中最为显着的。

    由云龙杀来,于佑明大喝一声,随即冲上了上去。两枪交错,火花四溅,但却依旧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奈何对手。两支骑兵的主将之间的对战,原本还间杂着其他骑兵,到后来便只剩下了他们,其他人则各自围绕着易晨溪的那个炮兵阵地冲杀。

    骑战还在继续,但是随着尚军战阵的形成,尤其是江浙明军方阵的大步推进,护卫步兵前进的骑兵开始与此间的骑兵汇合,很快就从炮兵阵地的左近转移到了两军的侧翼。

    马雄、吴六奇和黄应杰的军队早一步出城,甚至其中很有一部分是随着班志富所部之后从大东门出来的。江浙明军的方阵在万斤巨炮的射程之外,前进将近三里地的距离,尚可喜列阵城下的大军也已然严阵以待。

    没有片刻的停歇,江浙明军的方阵径直的杀向背城而战的守军。战斗一触即发,而城头上的火炮也调转了方向不再继续轰击炮兵阵地,而是将炮火倾泻向明军方阵。

    炮弹轰入空心方阵,比之此前几十门红夷炮轰击了几轮却仅仅是将两门臼炮打得哑了火的战绩,没有掩体作为掩护的步兵显然是更好的目标。

    然而,炮火之中,伤亡开始不断攀升,可是江浙明军的方阵依旧保持着匀速向前,仿佛丝毫不为其所动一般。

    片刻之后,明军踏着坚定的步子扛着尚军的火铳射击与其进入到了肉搏战阶段。仅仅是一瞬间,背城列阵的尚军便被江浙明军所压制。

    长矛撺刺步兵,火铳针对城头的守军进行压制射击,江浙明军作为攻击方在城下却以着最为主动的进攻方式对城上城下的守军同时发起进攻。

    背城列阵,城门关闭、吊桥拉起,有护城河存在,出城的守军既是背城野战,更是背水而战。守卫背后城内的家眷,自己更为没有了退路,尚军的士气几乎达到了封建军队正常情况下所能够达到的巅峰。

    奈何,两支军队的代差存在,技战术水平差距过大,城下的守军虽然依旧在勇敢的与江浙明军激战,可是其战阵的节节后退,阵后距离护城河却是越来越近,尤其是两翼的外系军队,他们的作战意志无法与尚军本部相比,甚至已经剩不下多远了。

    被明军如下饺子一般赶落护城河,看上去,这将会是左右两翼宣告崩溃,乃至背城而战的守军彻底崩溃的前兆。然而到了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战场上奋力拼杀的两军士卒们的目光几乎全部集中到了一枚臼炮的炮弹之上。因为随着这一枚炮弹砸在了此前的那个愈加明显的龟裂初的瞬间,城墙终于承受不住这份轰击。向着城内城外,轰然崩塌!(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迟来的正义(七)

    攻城战,城门一般是双方争夺的重中之重,因为这里一旦为攻击的一方夺取,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城中。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相较之下,城墙就要逊色良多。为了保护城门,吊桥、城门、瓮城等一系列的防御设施应运而出,广州亦是如此。但是随着城墙被臼炮轰塌,破口之处就变成了一个让守军措手不及且没有大门的“城门”。

    那一段城墙此前被几门臼炮轮番射击,虽然有不少炮弹不是飞进了城,就是没能够到城墙,但却依旧有不少炮弹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城墙上。龟裂出现,城墙就已经即将要走向崩塌,而随着这一炮的轰击,随着被击中出的的一阵刺耳之声传来,城墙自内而外夯土、城砖碎裂开来。

    松动的墙体无法继续承受自身的重量,先是那些碎裂的城砖受到重力挤压而坠落,甚至是崩飞,而城砖此前还包裹着的已经被震碎的夯土便更加承受不住了。接下来,一如地震那般,城墙上原本平坦的走到开始断裂,崩塌的区域在摇摇晃晃了几下之后迅速下沉。甚至在下沉的过程之中,断裂、破碎亦是同时进行。

    转瞬之后,城墙融入到了一片飞扬的沙土之中,唯有天崩地裂般的轰鸣和不断自沙尘之中飞溅出的土块、砖石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碎块向四周的范围扫荡,打得那些背城列阵的守军人仰马翻、头破血流。

    面前是江浙明军冰冷的长枪、火铳,背后更是崩塌的城墙,原本还在勉力支撑,表现也更胜两翼的友军的尚可喜本部兵马在背后的巨响和飞尘的笼罩中率先崩溃,一如传染病扩散那般以着肉眼都无法跟上的速度向两翼传播。仅仅是崩塌的这顷刻间,城外的两万余守军彻底丧失了战斗下去的勇气,向着左右,甚至是在慌不择路的往明军的枪尖上撞。

    恐惧的尖叫在天崩地裂之中隐约可见,飞尘和破碎的砖石在溅射守军的同时也越过了战阵向江浙明军袭来,江浙明军的方阵也不免受到触动。

    所幸的是,由于在赣州和泉州江浙明军见识过城墙被臼炮轰击而崩塌的场面,随军参谋司此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城墙崩塌可能会对进攻部队造成影响,而他们则提出了一个最简单的建议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下一瞬间,各队的队长的呐喊中,阵型迅速变幻,只是转瞬间就收缩成了纵队。最前排的长牌手举牌半蹲,后面的士卒们则在长牌手身后蹲好,从当年在大兰山上就已经开始,迄今为止也没有取消的纵阵抗压训练当初是以抵御飞刀、标枪的攻击而设立的,今天面对这等场面亦是不在话下。

    飞溅的石块、土块打在长牌、笠盔和半身甲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伴随着的疼痛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却并没有如尚军那般被打得头破血流。

    片刻之后,烟尘开始退散,场面也逐渐趋于安静,尤其是在注意到城墙崩塌处已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v字形豁口,由城外甚至都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城内的建筑,而塌陷的城墙更是在淹没了护城河的同时制造出了延伸而来的斜坡,天堑化作坦途。

    天崩地裂过后,劫后余生没时间庆幸,江浙明军的因变幻为纵阵,各队之间的空袭之中已经掺杂进来了为数众多的守军。只不过,这些守军已然丧胆,在发现明军已经注意到他们的瞬间,登时便跪地请降,生怕晚上一秒就会被明军杀死。

    “告诉前面的各队,结阵入城,那些俘虏交给后续的部队处理,快!”

    豁口正在张自盛率领的闽中师的当面,张自盛的命令一经下达,将旗前压,鼓声如雷响起,如条件反射一般大喝了一声“虎”字,大军便开始杀向由砖石、土块乃至人肉的碎块随堆砌出来的斜坡。

    缺口处的守军自是无法幸免,即便是没有滚落进塌陷之中的守军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最先反应过来的许尔显在城上对于这一幕感受得最为真切,城墙崩塌不是最可怕的,历史上不是没有城墙被破坏后守军使用木栅栏和石块堵住缺口的例子。那些东西尚可喜不是没有备着,现在只要组织人手将城墙堵住即可。

    奈何,现在任凭他如何呼喊,身边的守卒除了那些已然吓跑了的,几乎是尽皆无动于衷。直到他一刀将身边的一个守军的脑袋砍落在地的瞬间,这些守军才算是反应了过来。可是到了这时候,却也已经晚了。

    闽中师滚滚向前,由于距离城墙实在不远,最前面的步兵队很快就冲上了豁口,并列阵向城内前进,后续的部队更是开始沿着城墙的斜坡向两边的城墙上杀去。与此同时,马信向陈文拱手致意后便带着四明师出发,作为张自盛的后劲。而两翼的庐陵师和余杭师则继续结阵驱逐溃兵,护城河便是最好的牢笼。

    江浙明军重新动了起来,如洪水决口一般冲入城中,守军在城内的辅兵在惊魂未定的状态下受命去搬运那些守具,可是东西没拿来却率先看到了明军杀入城中,登时便是一片哭爹喊娘,化作鸟兽散。

    片刻之后,陈文自帅旗处看去,闽中师的大部已经杀入城中。很快,广州的大东门的吊桥落下,城门洞开,四明师干脆转而向大东门涌去,江浙明军以着更快的速度涌入。

    广州一城,内有两县,东则番禺、西则南海。江浙明军自城东杀入,在追杀溃兵的同时也是需要控制城池内的重要地段。

    作为最先攻入城中的部队,闽中师的任务是追杀溃兵,攻陷平南王府和擒获平南王尚可喜父子在内的重要人物。而排在下一等级重要性的工作则交由跟进的四明师来完成,至于在后面的,亦是如此。

    闽中师开路,四明师跟进,一边抓获溃兵拷问尚可喜等人的下落,一边根据军情司提供的地图向平南王府攻去。一路上如牛刀入肉,守军望风披靡。禺山、番山等处相继为明军夺取,扩散开来的大军趁势打开了小北门引追击溃兵北上的余杭师入城,而南下的部队则冲破了小南门,攻入明时在城南扩建的新城,趁势打开了新城的小东门引庐陵师入城。

    四个师全面入城,陈文也登上了大东门的城墙。早在东江军时就追随尚可喜的许尔显、班志富二将此刻已经被明军擒获,一个是在城墙上,而另一个则是被溃兵连人带马一起挤落了护城河。下一刻,自城外一队快马而来,为首的武将陈文一眼便认了出来,倒是那武将手里提着的首级却是陌生得很。

    “末将于佑明,斩尚可喜麾下总兵官由云龙,献与大帅。”

    于佑明的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伴随着铿锵有力的男声不断的颤动。想来,这一枚首级来之不易。陈文看了看这个此前被他戏称为食人魔的尚可喜麾下部将,继而向面前的这个年轻武将点了点头。

    “你做的很好,先下去疗伤吧。破了相,娶不到媳妇,你父亲日后是要埋怨本帅的。”

    陈文的赞许回应在于佑明的心中,温暖徜徉其间。当初父子二人在这乱世中相依为命,后来却只剩下了他一个。哪怕是陈文助其复仇于田雄,这份孤独的寒冷却依旧笼罩着他。但是陈文仅仅是这一句话说来,于佑明却仿佛感到他的父亲其实就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看着他在训练场上勤练武艺、看着他在战场上斩将夺旗、大概也在期待着他功成名就,为于家传宗接代的那一天吧。

    “末将遵命。”

    含着热泪的于佑明将由云龙的首级交给了陈文的卫兵,一个华夏复兴会的平胸礼过后,便大步向着城下的临时伤病所走去。

    这期间,明军的进展速度飞快。城隍庙、越华书院、拱北楼、粤秀书院,以及城北的越秀山、镇海楼,城南的永丰仓和城南各门相继为明军收复,大军更是将平南王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唯恐走失了里面的任何一个重要人物。

    尚可喜的平南王府占地足有数百亩之广,于后世东端以今天的人民公园为主,西端则是位于广州迎宾馆及其附近,占地甚大。

    这座王府是尚可喜攻陷广州之后便开始大力营造的,同期开始营造的靖南王府比之丝毫不逊色,甚至更为奢侈。

    当是时,广州旧城均为“两王”进驻,“城中皆其子侄及汉军藩下官员圈住”,至于原来地方政权的大小衙门,统统地被赶去外城。尚可喜和耿继茂在广州旧城区内大兴土木,两座王府“东西相望,备极雄丽”,气派非常。

    这些穷奢极欲,皆是盘剥自广东百姓。据记载,耿继茂性好奢侈,声言王府大门的狮子要用白石琢成,有献媚者建议:肇庆地区产石最佳,于是耿继茂飞檄肇庆、高要等地索取。地方官民疲于奔命,经过多方筛选,选定坯石二具应征。当运载至肇庆峡时,因为负荷过重,船和坯石一起沉落于西江河中。只好再次搜索,另行奉上。

    到了后来,那个地方官杨雍建调上兵部当了京官才敢上书清廷,指出广东一省之地实“不堪两王”盘剥,条陈其“累民之弊”共二十余款之多。

    历史上,清廷得到上疏后决定迁靖南藩离开广东,最初是打算派去四川,而后又改为广西,到了最后才定下福建。一来一回,已经是顺治十六年的事情了,广东从永历四年,即顺治七年开始为两王所据,已经将近十年过去了。而靖南藩的王府也一跃而变为了尚可喜次子“尚之孝府第,壮丽尤甚。”

    由于陈文的崛起,郑成功得到了更加有利的环境,满清出于军事上的因素迫不得已将靖南藩提前了七年移镇福建,刚刚建造好的王府耿继茂还没认清楚路就变成了尚之孝的府邸。但是在泉州,全新的靖南王府却还是震住了当时的陈文和郑成功,无论是陈文在金华的越王府,还是郑成功在中左所的延平郡王府,与其相比都好像是猪圈一样的存在,天差地别。

    两座王府,现在是一座王府和一座别院已经尽数为江浙明军围困。尚可喜的亲信部队还在利用王府的坚固来负隅顽抗,他们是尚可喜的铁杆,很多都是从辽东就跟着尚可喜的,尚可喜欠下的血债也从来没有少过他们的那一份,此间自是奋勇抵抗。

    攻陷王府还需要时间,陈文却也不急于这一时,反倒是不断的传令给张自盛、马信、侯国远和安有福等人,大军需尽快将广州城墙和各门占据,以免让尚可喜逃脱。不过根据被俘的尚可喜亲兵的供述,尚可喜在城墙被轰塌后选择逃离,便是向着王府的方向,如今王府还在奋力抵抗,想来是还在里面。

    耿继茂囤积在王府里的财货,那时陈文都留给了郑成功,以供他尽快恢复些实力,带走的不过是半数的战马,以为北伐之用。

    这是双方的默契,没有足够的骑兵郑成功就无法正式与陈文在陆上争雄。耿继茂的私财,说来不少,价值不下百万两白银,但是陈文却并不在意,因为耿继茂的财货来源不过是泉州和兴化这两个府以及与刘清泰的贸易,而尚可喜却是坐拥广东一省供奉,哪怕是新会之战因陈文而改写也有半个省的地盘,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具体有多少,陈文不太清楚,但是闽海的海贸被郑家垄断,耿继茂是吃不到的,可尚可喜坐拥广州,通洋番舶往来不绝,光是这一项就足以碾压耿继茂。

    针对王府的进攻随着大炮轰开院墙,明军冲入王府而进入到巷战阶段,那些尚可喜的老底子都是从军多年,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精锐,确确实实的让江浙明军一如既往猛烈的攻势为之减缓。但是这样的精锐数量也是极为有限,即便是凭借着地利的熟悉也没能坚持太长的时间。

    尚之孝的府邸和尚可喜的王府先后被明军攻陷,但是随着人员的排查,亲自坐镇王府大门前的张自盛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尚可喜从王府中消失了。

    “查,每一个密室、暗道都要翻出来,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狗汉奸挖出来!”

第二十七章 迟来的正义(完)

    时隔六年,明军再度进入广州,所使用的方法恰恰如六年前那般,但是入城的江浙明军的军纪肃然,哪怕是排查隐藏在民居中的守军也是有军法官、监军官负责带队,与百姓进行说明,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和冲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样一来,速度势必减慢,但是入城的军队早已将整个城墙控制起来,参谋司划分坊巷,逐一排查,总是要将那些尚可喜以及如马雄等部的文官、吏员、军官、士卒以及他们的家眷和相关人等捕获,而后再进行审理,分辨清楚了才好做出处置。

    不过,这一次的排查比之此前的历次都要严厉,要不要进行第二轮乃至第三轮排查现在还在讨论之中,但是这第一轮的排查每个带队的军法官、监军官都携带着画像,但凡是与画像上长相相似的都要过一轮审查。

    “末将无能,未能擒获尚可喜,敢情大帅治罪。”

    闽中师的进军速度不慢,但是尚可喜还是从王府里失踪了。这样一来,九十九拜都拜过了,反倒是这临门一脚出了茬子,着实让张自盛感到愤懑不已。

    “尚逆敢出兵粤西、桂东,退路肯定是留好了,无需介怀。”

    经过审讯,尚可喜确确实实的逃回了王府,最后有人看到他是在尚家的祠堂。那里供奉着尚家的列祖列宗,其中也包括尚可喜的父亲,战死在辽东的东江都司尚学礼。

    尚学礼战死于天启四年,明廷追赠了游击将军的职务,尚可喜也是因此成为毛文龙麾下的战将。也正是永历十年,满清追认了尚学礼为平南郡王,陈文当年看到这段历史的时候,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不过由此也能看出,三顺王在满清对明战争的棋盘上是有何等重要的地位。

    在尚家的祠堂里,明军找到了一条密道,通向王府内部的鹰犬房。那里分为虫蚁房、雀鸟房、鹰鹞房和狗房四大处,有那些鸟兽存在,明军的搜寻更为困难。

    “把那些畜生全宰了,加快速度搜寻。”

    一边劝解着张自盛,陈文一边将火气发给了那些负责搜寻的部队。尚可喜是此战最大的目标,现在仗打赢了,目标却不见了,张自盛愤懑,他又何尝不是。

    然而,一个大活人在偌大的王府里消失不见,想要再抓回来可谓是千难万难。盲目找寻是不智的,只有跟着痕迹找寻才能有更大的希望。

    奈何,尚家的鹰犬房占地着实不小,于后世即是后楼房街。其中虫蚁房养蟋蟀、蝈蝈、秋蝉、蜜蜂;雀鸟房养鹌鸦、画眉、白鸽、斗鸡;鹰鹞房养海东青、苍鹞、麻鹰;狗房养关东猎犬、哈巴狗。四处均有专职官员如“狗监”等,饲养人员近百名。如此规模,尤其是在于鸟兽对痕迹的破坏,想要把尚可喜找出来却着实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发过了脾气,陈文则继续与身边的儒生交谈。而与陈文交谈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尚可喜的心腹谋士金光。

    这个义乌青村走出去的儒生如今脱掉了官服,换上了道袍、网巾,一副汉家士人的模样。此人现在能够在陈文跟前谈笑风生,其实原因很简单,陈文进军福建,尚可喜还远没有赶回,这个金光就主动找到了军情司广州站的负责人,表示了归顺的意向。

    否则的话,城池高度什么的还好说,城上的那些火炮的详细数据,光凭着人数不多,投入也不大的广州站是根本不可能弄得那么清楚的。

    接下来,随着尚可喜回师,金光开始大肆排查细作,广州站被金光转移出城,只留下一个联络人员,倒是孙可望、李定国、郝尚久乃至郑成功派来的细作被金光一扫而空,于尚家看来也是成绩斐然。

    金光借族中的老族长来信劝说方决定归顺,对于那位老族长,陈文还是有印象的,当初他奔袭金华府,义乌的戚家军后裔里面那位老族长是唯一一个亲眼见过戚继光的,也是那位老族长喊出了那一句“真的是戚家军回来了”彻底助他炒热了义乌的场子,一口气招募数千兵勇,其中还多有身怀武艺基础的戚家军后裔才能够如此轻易。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况且金光有功,陈文便不打算为难其人。此战要杀的很多,尚可喜麾下重将一个他也不打算留下,甚至很多中下级军官都将会处死,士卒中能够活下来的也将被送到苦力营里他们是汉军旗,想来那些绿营苦力们会好好招待他们。

    不过,降顺归降顺,陈文也没有与其讨论尚可喜会从哪里逃走的事情。金光毕竟跟了尚可喜多年,内情知之甚详,但是看在那位老族长在他事业初起之时的帮助,陈文也没打算让他过于为难。此间只是聊一聊平南王府乃至满清朝廷的一些其他内情,至于尚可喜,陈文相信他的部下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大王下令宰杀这些鸟兽,于广东百姓亦是一件快事。”

    金光提及此事,陈文也是洗耳恭听。原来平南王府之内,“猫有小姐、妞妞之称,狗有相公、小哥之号。”“经常纵狗外出,”“人狗塞途”。所经肉店,都要“孝敬”猪肉与狗相公,途人恐惧回避,惟恐不及。

    听完了这番讲述,陈文着实是一阵汗颜。合着后世的那些出于对宠物的喜爱管家里的宠物叫儿子、闺女已经是古人玩剩下的了。想想军工司和军营里饲养的警犬,如今还在吃着剩饭,偶尔能够一条肉丝都能摇尾巴高兴好久,而平南王府养的狗都已经到了所经肉店要“孝敬”猪肉的地步,这分明就是狗仗人势了嘛,封建地主阶级的骄奢淫逸果然再度刷新了陈文的三观。

    良久之后,最新的进展传来,负责搜寻的部队费了好大力气才从狗房里找到了一条密道,而那条密道则直接通向王府外面的一处宅院。宅院里武器、财货、粮食存放的痕迹,而这些东西都已经不见了,显然是尚可喜带着亲信从此间离开。

    但是问题在于,这里没有马匹存放的痕迹,而搜寻部队居然从这处不大的宅院里找到了两处地道,分别指向城西和城南,着实让陈文大为光火。

    “本王记得尚可喜当年在东江镇是水师出身,谁能解释这挖地道的活计是交给他的!”

    地道当然不是尚可喜亲自挖的,陈文也是对于这份狡兔三窟的细腻心思实在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众将跟在陈文身边多年,都知道此刻该干什么,审查的工作再度抓紧,江浙明军不得不派出更多的部队参与对整个广州城的排查。

    排查一座广州这样一座巨城,时间是最大的敌人,哪怕江浙明军的兵力不少也不可能在段时间内完成。入夜之后,城南新城的报告率先送到,那里地域更小,交通虽然便利,但却也单一。

    “大王,南城已经排查过了,交战期间乃至现在,广州的港口的船只逃离了不少,但是我军控制南城各城门之后却再没有驶出港口的。”

    逃离广州,无非是从南城出城上船,沿着珠江是溯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要不从城北入白云山,进了山便可以更好的摆脱追兵;而城西,必然会是明军追击的方向,那怕是真的可以从那里逃离,后面的路也是极其危险的。

    城南是水路,比较好走,但是许龙惨败而归,水师顺流而下也不太可能突破陈奇策和李常荣饿水师。尤其是在于,尚可喜逃入王府的时间与南城各门被控制的最后时间相差不过两刻钟而已,尚可喜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通过地道逃到城南的。

    “不管城南、城北还是城西,派出骑兵,给本王去追。我就不信了,尚可喜难道还会飞天遁地不成。”

    追杀尚可喜是一回事,攻陷广州之后,陈文也需要尽快收取粤西、桂东的区域。尤其是桂东的梧州,那里是广西门户,马雄已经被击杀于城北的如今,那里已是无主之地,更当尽快拿下,接下来无论进军广西,还是扼守广东就都有了便利条件。

    大军出发,只留下陈文仅仅留下余杭师坐镇广州,其他的三个师尽数出发,分别指向广州北部的连山三县、广东西南的高廉雷琼四府以及广东西面的梧州府。

    为了坚守广州,尚可喜精锐尽数屯于此处,便是两广的外系将领亦是如此。各地只有零星守军,想来也是当不得江浙明军的一击,尤其是在广州城破、尚可喜失踪的情况下。只不过,第二天下午,顺德不战而下的消息前脚送到,后脚陈文就接到了宣诏使者即将抵达三水县的急报。

    “用得着这么快吗?”

    陈文很无语,宣诏使者来得太快,如果他不能在三天之内破城,便真的会如尚可喜所预言的那般面对永历的诏书。诏书中所写为何,陈文还不知道,但是一想到尚可喜还逃亡在外,内心的焦躁便油然而生。

    该来的总是要面对,在安有福借口大军出征在外而把驿马和船只全部征用走了的情况下,宣诏使者在路上不得不耽搁了一天,但是在破城的第四天也赶到了广州。

    “把凌海将军和李帅请来。”

    宣诏使者尚未进城,陈文却率先将陈奇策和李常荣这两个广东明军武将找来。二人赶到没有多久,宣诏使者就抵达了陈文的行辕所在。

    “请天使代本王回禀圣上,所谓将在外,军令有不受。督师郭之奇、总督连城璧无能,不能协调众将,盲目接受尚逆之所谓反正,以致如今广东大乱。况且,今日尚可喜能够攻杀广东众将,大军若退出广东,只怕明日孙可望亦会大举南下,夹攻云南。”

    宣诏使者出发之际,带着两张圣旨上路,若是陈文没有攻陷广州,就逼迫尚可喜释放郭之奇、连城璧等两广官员,借陈文之力恢复粤西、桂东的那些武将的地盘,依旧是以督师和总督节制。最后作为酬劳,将潮州分给陈文,吃亏的不过是耿继茂和郝尚久罢了。

    可若是陈文已然攻陷广州,那就勒令陈文收兵,多给一个韶州府作为酬劳,广州连同尚可喜和马雄的地盘部分分给众将,其他的则安插文官,并从云南派遣武将招募兵员镇守。

    至于理由,广州是省会所在,广东与江浙、福建亦有不同,乃是有督师、总督存在,陈文贸然涉足广东容易导致文臣与勋贵之间的矛盾云云。

    总而言之,永历朝廷不希望陈文在广东站稳脚跟,原因很简单,陈文现在的势力太过强大,甚至已经强大到了让朝廷不得不提防的地步。但是对于陈文而言,北伐他早已不指望其他人的帮助,正因为如此,那就更需要一个稳定的南方,而只有自身足够强大,占领区才能更为稳定,所以吃进嘴的就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陈文的强硬态度是有着自身实力最为后盾的,奈何永历朝廷刚刚进入云南不久,朝政上百废待兴,派来的宣诏使者是一个礼部的堂官,此前也不过是个秀才罢了。

    年轻气盛,见陈文如斯,当即便反问道:“大王称广东文武无能,方来助战,那福建和潮州又是为何?!”

    听到这话,陈文摇了摇头,继而笑道:“本王此前已经上疏天子,福建刘清泰为鞑子浙闽总督多年,盘踞福建,当行剿灭;耿继茂名为反正,实则利用王师身份向刘清泰倒卖军粮,罪不容诛;至于潮州的揭阳侯,此前向本王提出愿为一富家翁的请求,本王念及揭阳侯反正之功,以潮州一府五年税赋作为酬劳,如今正在西湖边上享清福呢。”

    陈文一句话把天使顶了回去,也让这个宣诏使者意识到双方的差距之大,只得气哼哼的离开了行辕。

    从头到尾,陈奇策和李常荣都没捞到一句半句,但是陈文把他们叫来就是在向永历朝廷表明广东众将的立场。二人不知道宣诏使者即将赶到的消息,吃了消息不灵通的亏,但是水师还在码头,他们更是身在行辕,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站在那里。

    宣诏使者走后,陈文与二人聊了片刻,二人便起身告辞。行在回返军营的路上,李常荣叹了口气,继而向陈奇策说道:“这次算是被越王害惨了,咱们兄弟以后在朝廷那边可是百口难辩了。”

    听到这话,陈奇策也是一叹,派人去向陈文求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这个凌海将军。如今陈文以此为借口回复朝廷,他是首当其冲的,比之李常荣还要说不清楚。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

    “到了昆明,走一步算一步吧,皇上总不能杀了咱们父子吧。”

    逃亡的路上,尚可喜对他的第七子尚之隆如是说道。尚可喜的长子尚之信和次子尚之孝都已经陷在了广州,他仅仅是带着这个第七子逃了出来,身边不过十来个亲信而已。大军尽没,乱世之中武将没了兵就意味着什么都没有了,如今陈文是要他脑袋,反倒是永历朝廷那边,虽然他不久前还在背后阴了一手,但是朝廷是要脸面的,总不能把他宰了让其他藩镇离心吧。

    吃着干粮,这等食物已经是锦衣玉食的他很久没有吃过的了,而他的儿子更是如此。奈何如今的处境,有吃的就算是不错了,还能奢望什么。

    匆匆的吃过了饭,众人再度上马,准备经广西前往云南昆明。然而,他们刚刚上马,却当即便听到了远处的一阵战马奔来之声。

    “快跑!”

    话音未落,尚可喜只听见一声枪响,战马就倒毙当场,顺带着将他压倒在马下。战斗

第二十八章 善后

    凌迟尚耿二藩,广州城东可谓是万人空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场面之热烈,陈文并非没有见识过,甚至可以说是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永历六年,陈文回师平叛之际在金华府城凌迟残虐当地多年的金华总兵马进宝;永历八年,于广信府同样以凌迟之刑罚处置大汉奸洪承畴及其部下;到了今时今日的永历十年,广州城下他再度祭出了这一酷刑,而施之以刑罚的对象更是制造了一系列屠戮的平南、靖南二藩。

    每隔一年都会有这么一遭,而且每一次都是如此的场面。乍一看去,似乎残忍二字充斥其间然则,真正残忍的并不是陈文,更不是那些满眼仇恨以至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的百姓。作为现代人,陈文对于凌迟这样的刑罚从骨子里是深恶痛绝的,而那些百姓,他更是在浙江、在江西、在南直隶、在他涉足过的每一个角落都曾看到过他们的良善。

    造成如此之巨大的反差,其实正是那些在台上忍受着千刀万剐的大奸大恶之徒们的因果报应!

    马进宝参与金华之屠,坐镇金华府期间抢夺民财、甚至琢磨出了将人倒立往鼻子里灌醋的刑罚。

    洪承畴在崇祯年间降清,乃是当时降清官员中级别最高的,造成影响之恶劣尤甚。入关后更是满清镇压抗清运动的急先锋,招抚东南,以及后来无论是历史上的经略西南还是此间的经略东南,洪承畴为我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开清第一功,当之无愧。

    而尚耿二藩,东江军出身,未能如大多东江武将那般战死于辽东战场,反倒是为虎作伥,尤其是尚可喜,其父尚学礼就是力战殉国,其人竟能转而主动投入杀父仇人怀抱,再兼广州大屠杀,其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嘴脸跃然于史书之上。用后世著名史学家顾诚先生的话说:广州之屠,“尚可喜、耿继茂以汉族同胞的鲜血在清朝功劳簿上记下了名垂青史的一笔。”

    面对这等败类,恰如陈文当年在大兰山下的孙家小院里所言的那般,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唯有以最酷烈之刑罚,方可慰藉那些枉死者的冤魂!

    祭奠结束,对新占领区的整合也已然开始。福建那边陈文本就有三个府的地盘,从浙江抽调官员、驻军,配合出征时随行的部分驻军也留在了那里,总能稳定住那里的局势。而广东这边,潮州、惠州、韶州借以入手,广州也很顺利,甚至肇庆府、罗定州乃至高廉雷琼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信使已经返回江西,人员早已准备妥当,只等着陈文收复广东的消息一到就可以启程出发。

    根据军情司和福建、广东人士的报告和反馈,这两个省的总体情况都比较复杂。

    福建那边的海贸彻底为郑家所控制,闽海航道的通行权握在手里,想要通过的要不走靠近澎湖和台湾那边的航道去面对荷兰人,要不就规规矩矩的交钱。至于内陆各府县则无非是刘清泰所部清军和前平南王府的盘剥、劫掠,花样是有的,但却也就那个意思,没有什么太新鲜的东西。

    相较之下,广东这边的情况就有些不同了。郑成功的水师纵横东南沿海不假,但是广东这边的力度一如浙江那般,远远无法与福建相比。广州在明时号称天子之南库,海船往来不绝,贸易极其繁盛,若非几年前的那场大屠杀,陈文看到的广州绝非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除此之外,还有澳门的葡萄牙人和沿海的各路明军、义军和海盗,粤海形势之复杂远在郑氏集团一家独大的闽海之上。

    “尚贼在广东一省圈占土地建立王庄,控制江河湖泊以至沿海渔业,组织总店以操纵全省市贸。至于霸占民房、诬良为盗、勒索巨款、加征税收等不胜枚举。根据金先生提供的账册显示,尚贼每年收入皆在一百余万两白银以上。”

    一如耿继茂在福建作威作福,我大清在北方跑马圈地,杭州满城的营债臭名昭著,尚可喜在广东也是如此。劫掠是满清的本性,从在辽东开始就是这样,入关之后亦是如此,甚至到了清末还要操纵股市、汇市以劫民济“公”。

    当然,一旦想到溥仪的那句“'我不管日本人在东北杀多少人,运走多少粮食和煤,只要不让我当大清的皇帝我就不会心甘”的名言,陈文也就彻底无言语对了顺治、康熙的后代子孙既然连他们口口声声的所谓“关外祖宗龙兴之地”都能如此,那么在关内怎么祸祸也都没什么不正常的了。

    “一百多万两?”

    “回禀大王,每年皆有不同,永历八年之后便有所下降,不过百来万却还是有的。”

    一年就是这个数字,耿继茂从永历四年攻陷广州,到永历六年被迫提前移镇福建,在福建更是呆了足足四年之久也才百万两白银的家私。相较之下,尚可喜在广东可谓是身在天堂一般。更可怕的是,这个数字还只是平南王府仅限于本地的收入,另外还有满清每年输送的钱粮,到永历八年陈文大败洪承畴之前始终都有。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

    昨天到平南王府视察对王府财产的清算工作,陈文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珠宝玉器、金银字画以及那些根本没有价值标准的奢侈品,不由得念出了这句诗词。

    “怪不得一省之地不堪二藩呢,尚耿二贼还不如大明的那些藩王呢。藩王们有人看着,多少还是要收敛些,山西、河南、湖广、山西等地哪一省不是一堆藩王就藩,尤其是湖广和河南,高达九个亲王就藩当地,也没见玩得有尚耿二藩那么凶的。”

    这话,在场的文武官员谁也不敢去接。陈文对明廷的藩王如此不说,现在他自己也是亲王的身份,尤其是此间陈文刚刚抗旨的情况下,就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乱说话了。

    别人不敢说,不代表金光不敢。他是有功降人,家族里在江浙明军是有关系的,更重要的在于他并非是明廷提拔起来的文臣,如今转投到陈文幕中,自也是与旁人大有不同的。

    “如今华夏将亡于鞑虏,若非大王力挽狂澜,学生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换上这汉家衣冠了。”

    表明了站在陈文立场的态度,金光继而说道:“学生早年曾游历各地,见过各处太多的不公。官府盘剥、士绅欺压、王府更是横行无忌,朝中的阁臣、宦官乃至锦衣卫大肆插手厚利行当,欺行霸市,出了闯贼、献逆也是应有之义。”

    王朝末年,并非没有人看到这些,甚至王朝中期便有有识之士看到隐忧的存在而力图通过改良的方式来排除隐忧,但结果往往不是触及到了既得利益集团而事败,以致身死族灭,就是改良造成了更大更多的问题反而加速了王朝的毁灭,即便是在当时真的成功了,也常常会发生人亡政息的事情。

    自古变法者,失败者不胜枚举,出现了成效却人亡政息的也不少,王安石、张居正就是例子,而那些加速王朝毁灭的,别的不提,李自成是怎么跳出来的就是个很简单的例子。算来算去,大抵也就秦国变法是真的成功了,并且造就了那个可怕的暴秦,但是商鞅却也没有落到一个好下场,所以任何改良都是高度危险性的。

    “学生在广东听闻大王在江浙整顿王府、卫所和各级官府,称得上卓有成效。军功授田、司法与行政分离,王府和卫所产业重新整合,江浙王师之强大绝非只是在攻城、野战之上。”

    金光的赞许,在场众人多是面有得色,江浙明军与旧式明军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江浙地区的行政组织也与其他地区不同,但是在新政之下,却焕发出了更为生机勃勃的力量,这也正是江浙明军强大的基础所在。

    但是,其中的一些人,包括陈文在内却都陷入到了深思之中。改良触及既得利益集团,陈文这些年得罪的王府、卫所和士绅简直无以计数。相应的,卫队不断的扩编和监察司的成立就是最明白无误的表现。

    现在是战争期间,一切以服务战争为目的,很多事情还能说得通,哪怕是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名的抗旨不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一旦天下太平了,到时候触及到了那么多方面的利益,政治斗争只会更加残酷起来。

    “金先生所见非虚,新政的效果甚佳,军队的战斗**也很是高涨,大军挥师北伐,光复汉家旧地也已经不再是奢望。本王在此只说一句,诸君好做,勿忧不富贵。”

    陈文所言模棱两可,各人自有他们各自的理解。有些事情,陈文还没有彻底想明白,更别提准备什么了。只是抗旨之后,内部免不了为此忧心之人,与其等着他们自行发酵以致耽误到工作的进展,陈文还是选择了暂且将其先行压下去。

    大军向着各个方向出击,侯国远没用多长时间就收复了北部的连山三县,从而实现了广州北部、韶州到南赣与湖广南部的对峙;张自盛南下广州、肇庆南部及高廉雷琼四府,进展神速,只是路途过于遥远,一时间还没能尽收其功;马信那边,大军一路向西,肇庆府、罗定州不在话下,梧州更是指日可待。

    广东一省即将全面收复,对于新占领区,陈文的政策还是老一套。善后大借款解决王府、官府、绿营盘剥士绅百姓问题;广东和福建没有王府就藩,只有韶州以前有个淮王在那里就藩几年,很快就被迁到江西去了;而卫所方面,闽粤两省沿海,多是沿海备倭卫所,整顿上早有一定之规,自不待提。

    行政和司法方面好说,江浙明军是有着较为成熟的文官集团依附,乃至是共生的,都是有着一定之规,只要把组织建立起来就可以展开施政。

    唯独是税赋收入方面,陈文不是尚可喜,尚可喜那每年一百多万两的银子他肯定要吐出去不少,重新恢复到江浙那般的状态的。不过平南王府和尚之孝别院的财货却着实让陈文发了一笔洋财,掏出其中一部分用以恢复广东民生的事业上面,其他的就可以收入库房,以便于应对江浙地面上经济结构转型的问题。

    当然,其中有一部分可能还是要在广东的,并非是恢复民生,而是用以安抚、收买两广的那些永历朝廷的文武官员。

    这是广东收复之后最大的问题,因此此间也曾长期为永历朝廷所有,并非是彻底沦入满清之手。这些文武官员,陈文不可能像对待那些清廷官员一样,总要顾及一下朝廷与越王府这双方的颜面。

    督师郭之奇、两广总督连城璧、四府巡抚张孝起等高级文官,陈文当着宣诏使者的面斥其为无能之臣。弹劾是免不了的,尚可喜此前将他们软禁了起来,陈文一样没打算让他们换地方,免得他们在接下来整合两广明军的工作中添乱。

    乱世之中,文官好欺,武将手里有兵,却是草头王。说来,打仗是陈文如今最不发愁的事情,但是两广明军多是依靠山川守御,在此间耽搁太久并不符合江浙明军的利益所在。尤其是耽误到后续的计划,更是得不偿失的。

    为此,陈文决定先行试探陈奇策和李常荣这二人,他们是广州攻城战的参战友军,协助攻克东莞、增城二县,在陈文进攻广州期间也控制了珠江水道,再加上此前他还把二人拉去向宣诏使者示威,从这二人开始可谓是不二的选择。

    “凌海将军与李帅俱是水师良将,本王有意重建广东水师,命名为海军旗下直属的南海舰队,不知二位可愿屈尊?”

第二十九章 广州

    广州码头,陈奇策和李常荣的水师舰船尽在于此。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码头上的水师军营里,江浙明军的伙房里抬出的一锅锅饭菜送到大营里专门照着江浙明军军营的食堂。水师的将士们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依次排队,领取饭菜。

    与江浙明军那般,每顿饭都有一个肉菜,自然也特别的受到水师欢迎。由于此前就出过肉菜消耗过快而导致队列停滞的事情,有经验的伙夫们专门多做了些肉菜,但却依旧是供不应求。

    肉食的供应于底层士卒本就可怜,永历朝清军席卷广东,那时的广东明军除了被杀或是投降的,尽皆撤到了广西或是广东沿海的岛屿、内陆的山区这样的穷乡僻壤。后来李成栋反正,但广东一省也是竭力供应李成栋的本部兵马,他们这些资格更老的明军依旧在吃糠咽菜,等到尚耿二藩杀入广州,广东义军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这些年下来,军官还要稍好一些,但是士卒们却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平日里能有口饭食就不错了,最多出海捞些鱼,也是先要紧着军官供应。哪像是现在这般,底层军官、士卒都是一样的饭菜,但是每顿饭都能有个肉菜,不管是猪牛羊,还是其他的什么,肉食的诱惑使得他们对江浙明军的待遇羡慕不已。

    “等越王殿下给咱们分块就食,咱们迟早也能过上这等日子。”

    “得了吧,到时候有肉吃也是军官们,咱们这帮小卒子不还是吃糠咽菜。”

    老兵比之新兵,对于这等实在见过得多了。江浙明军的营寨他们也不是没有去过,根本看不见军官欺压士卒的现象,总能看见各处巡视的军法官、监军官,据说军法里也有这般的规定,军官欺压士卒是要当众受罚的,上一级的军官还要受到连带处分,根本不是说着玩的。

    “老哥,你说越王殿下这么养着咱们,是不是大帅有意日后跟着越王殿下了。”

    从参战伊始,陈奇策和李常荣的部队就拿上了江浙明军的粮饷,这对于平日里也就有口饭吃,军中所获银钱往往都是要用来制造武器的义军而言,吃粮拿饷往往都是一种奢望。江浙明军吃得好,饷钱稳定,有军功还能分地,这对于普通士卒而言可谓是天大的好事。以至于这话一出,周围的几个士卒五不把耳朵竖了起来。

    扫视了一周,那个经验丰富的老兵才缓缓说道:“国朝祖制乃是以文驭武、大小相制,按道理咱们大帅是不太可能过去的,就算是咱们大帅愿意,上面的郭督师、连总督他们也不可能同意。”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片黯然,岂料那个老兵喝了口汤,继而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我听说,越王殿下已经弹劾郭督师他们无能,导致广东大乱,请天子治罪。那些文官暂时只怕是没有那个闲心管这些事情了。”

    “哦。”

    众人重燃希望的恍然大悟之中,那个新兵却率先明白了老兵的言下之意。

    “那也就是说,还是要看咱们大帅的喽。”

    “正是如此。”

    吃饱了饭,闲着无事总有些憧憬和遐思,但却也是发生在军营中不少角落里的片段和插曲。接受陈文节制,那就要进行改编,对于将军队视为私产的武将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兄还在埋怨在下答应得那么爽快?”

    留下吃过饭又聊了片刻,陈奇策和李常荣才离开了了陈文的行辕。对于陈文所说的什么海军旗下的南海舰队,他们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陈文是在要求他们接受改编,成为江浙明军的部分,与陆军并列的海军下属的南海舰队,其实一是在于明廷的旧式水师作为区分,二则是在表明了确保他们的地位。

    在中国,陆军才是决胜的关键,水师一向不是很受重视。哪怕是现在,陈奇策水师乃是广东水师之首,江门大捷更是打出了新会之战的开门红,却一样不过是个凌海将军,滥爵如斯的时代连个伯爵都没混到,由此可见水师在朝廷心里面的地位。

    陈文的言谈之中,提及如今沿海已经不只有倭寇,泰西列国的舰船也都有与明军发生冲突的,西班牙人占据吕宋、荷兰人占据大员、葡萄牙人占据澳门,威胁已经到了中国的大门口,迟早中国就将要同时面对北虏和泰西列国的南北夹攻,提高海军地位也是应有之义。

    与江浙明军配合作战,他们不是瞎子,也能很清楚的看到这个军事政治集团的生机勃勃。早前的张自盛,在江西时男女老少加一起不过万余人,现在已经是国公了,麾下光是战兵既有上万。陈文既然愿意保证他们的地位,那日后的前途只会更加远大。

    面对陈文的直截了当,李常荣很快就表明了愿意归附的态度,倒是陈奇策还有些犹豫,表示希望考虑个一两天再做回答。

    并非陈奇策将军队视之私产不肯放手,今天放手,明天得到的更多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奈何他是武举人出身,武将抗旨从崇祯朝就并非鲜见,但是陈文如今的实力摆在这里,就不由得不让他多考虑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越王殿下如今声势,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已经算不得夸张了。我是怕,日后真有那等不忍言之事,到时候我却还要背上背主忘恩的骂名。”

    陈奇策披肝沥胆,李常荣叹了口气,也是默然无语。思虑良久,李常荣才将心中所想倾诉出来:“陈兄,看眼下的形势,这乱世可能用不了几年就会彻底结束了。你我二人如今不过是总兵一级的武将,日后如何根本不是咱们能够决定的。”

    “是啊。”陈奇策叹了口气,随即回道:“放在那些士卒眼里,咱们都是难得的大人物,但是与西宁王、越王乃至是天子,咱们兄弟连个屁都不是。诚如李兄弟所言,日后如何,确实不是你我二人能够决定的。”

    说到这里,陈奇策指着远处的军营乃至营门口出来的那一队江浙明军伙夫,继而感叹道:“而且就算是咱们真的想要如何,只怕下面的将士也未必不会有二心。”

    ………………

    对于陈奇策、李常荣二人的招揽,陈文自身是有足够诚意的。控制广东,水师是不可或缺的,但是中间隔着闽海,江浙的舰船并不方便。

    无论是陈奇策,还是李常荣,皆是经验丰富的水师将领,尤其是前者。陈文自是不能接受大小相制的所谓祖制,人皆有私心,身边尽是不听调遣的所谓友军,打得赢仗那才叫奇怪。而现在,满清未亡,受人掣肘的感觉如何他也深有体会,自然还是要设法将广东明军吸纳进江浙明军之中。

    然而,吞并友军,这是犯忌讳的事情,陈文虽然早已想去收拾孙可望了,但是同时与李定国、郑成功等人交战,却还是从心底里不愿的。所以劝说友军自行加入,才可以堵住悠悠之口,至于武力兼并,能不用还是不用为妙。

    如今,李常荣已经表示了归附之心,愿意交出所部兵权,接受陈文的节制。这是一个好的起点,陈文收复广州,诛杀尚可喜,大批的两广明军也在前来拜会的路上,至于能够吸纳多少,现在还是个未知之数,陈文却也不急。

    军队还在继续推进,福建那边的官员、驻军则率先就位,说到底还是占了路途更近的便宜。金华的文官训练班的培训工作从未有断过,从金华到衢州,随后过了仙霞关就是福建地界,陈文在福建此前就已经有了三个府的地盘,如今不过是多出三个府外加一个州,人员的跟进速度还是很快的。

    广东这边,很多事情还需要时间。陈文身在广州,再度恢复到当年刚刚恢复江西,以及去年收复南京时的那般忙碌,每天需要批阅的文件称得上多如牛毛,更需要时不时的到各处走一走,进行视察。

    涉及两广的战事尚在进行之中,广州这边的一系列建设却要率先开展起来。各府县的官员没有就位不怕,暂且军管起来,让监军官和军法官配合随军幕僚先做事情。广州这边,首当其冲的是善后大借款的发放和审核,这是需要大量走访工作的。相较之下,广州城墙的修复就显得要简单得多了。

    “这些苦力还听话吗?”

    此番出征,江浙地区的苦力营里也抽调了部分有经验的军官,所以广东苦力营的架子很快就搭了起来。至于苦力,则依旧是被俘的汉军旗以及绿营的军官士卒,现如今正在热火朝天的工作着。

    “请大王放心,没有敢不听话的。”

    是啊,先饿几天肚子,不听话就是当众鞭笞,时不时再拉出去几个吊在苦力营的大门口作为装饰品,自然就治过来了。

    “那就好,修缮完城墙,还有不少事情需要他们做呢。”

    广东是新占领区,很多基建哪怕能够用尚可喜的,也是需要进行适当的改建的。广东东部还好,战事始终不算太过激烈,人口下降的比例还能看得过去,但是广东西部却是从永历、绍武争位开始就在拉锯,十年的时间,期间李成栋、尚可喜、李定国轮番来过,人口损失之大着实能够让人瞠目结舌。

    人口下降,不仅仅在于官府能够控制到的人口,那些隐户也同时在大幅度下降,毕竟天灾**可是不管纳不纳税的。除此之外,此番出兵,陈文麾下也有数万大军,沿途各地都召集了一些辅兵,虽然大多已经回返当地了,但是如今坐镇广州,大军西进,广州的人力短缺就显得殊为明显了。

    “大王,城里面有不少黑番鬼,看着有把子气力,不如拉去充当苦力。”

    幕僚的谏言让陈文想起了最近在广州的一些见闻,明时来到中国的黑人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散居在东南亚的尼格利陀人,就是所谓的矮黑人,另一种则是尼格罗人,也就是非洲黑。前者多出于明初,毕竟距离东南亚比较近,东南亚的藩属国以矮黑人作为贡品入朝的记录并不鲜见,而后者则是明朝中后期被欧洲人贩奴过来的。

    至于用途,一般也有两种,其一是充当家奴,与元末京城豪富之家的“家童必得黑厮,不如此谓之不成仕宦”区别不大。而另一种则是在明军中作战,例如萨尔浒之战中的刘麾下就有不少黑人士兵。

    明朝的一些武将爱其悍勇,养为家丁、亲兵作战,其中郑氏集团从郑芝龙到郑成功的麾下都是有黑人部队的存在。但是陈文早年曾反对赴日乞师,幕僚自然也没有讨这个没趣的打算,干脆提出来充当苦力,也算是缓解人力紧张的情况一二。

    “也行,把那些尚可喜所部家中的黑番鬼专门调出来去充当苦力。不过别给累死了,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卖给延平藩,一个也是好几十两银子呢。”

    视察过了城墙修缮进度,回到行辕,陈文继续处理公务。天下各地情况俱有不同,广东亦是如此,别的不说,广州南部便有一个澳门如今正在葡萄牙人的控制之中。

    葡萄牙人在澳门的存在,明廷最初对其心存抵触,后来碍于战事需要才默许了葡萄牙人在澳门的居住权,但是明朝依旧在那里设立有官府进行统治,接受澳门葡萄牙人每年缴纳的地租,设立海关征收舶税,置守澳官及以香山知县落实行政管理权和执行最终的司法处分权等,并非如后世的一些人为了洗白我大清而强行证明的澳门在明朝时就已经是葡萄牙殖民地。到了南明,永历朝曾向其借兵守卫桂林,皇宫之中除了永历天子以外更是尽皆信了天主教。

    不过澳门对于永历朝的支持也仅限于那次助战,后来随着局势日趋偏向满清那一方,澳门的葡萄牙人也毫不犹豫的把教友抛诸脑后。但是此番攻陷广州,陈文从尚可喜书房的故纸堆里翻出了几份来往信函,恰恰正是尚可喜与澳门总督布加路之间往来的书信。

第三十章 主权

    书信的内容,一如双方的身份那般,从头到尾都透着不同寻常。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尚可喜托葡萄牙的澳门总督布加路为其向欧洲海商购买火炮、火铳,并希望澳门方面提供教官为其训练部队。而作为代价,尚可喜表示可以不再设立守澳官,以后香山县也不再对澳门落实行政管理权和最终的司法处分权,以后只要形式上缴纳租金即可。另外,如果合作愉快的话,还可以以南海郡王的身份向永历朝廷上疏,将澳门分封给葡萄牙人。

    尚可喜的如意算盘打到了澳门的葡萄牙人身上,是想起了桂林助战的雇佣兵,还是受了洪承畴的刺激,这些他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放弃了行政和司法的权利澳门就变成了葡萄牙人租借地,而且是拥有实际上的治外法权的租借地,这却是陈文所不能容忍的。

    不过书信翻到最后,布加路对尚可喜的回书中也没有将这些确认下来,双方讨价还价,不亦乐乎。

    然而,这里面有一点问题存在,那就是自从陈文恢复江西南赣以来,广东巨变,澳门自然也就没人有功夫去理会了。现在的澳门不光没有守澳官,香山县也无法实行行政管理权和最终的司法处分权,甚至在尚可喜的默许之下,租金以及海关税收都已经停下来了,那里已经变成了有实无名的殖民地!

    “把这封信送过去,只说本王请布加路阁下到广州府城一会。”

    书信很快就送到了澳门,布加路是前年出任的澳门总督,正赶上陈文收复江西后引发的闽粤巨变。一个省被一支只有半个省的明军如风行草偃般收复,接下来的两个省的几路清军先后反正,一切来得太快,使得他对中国局势的第一印象就是满清这一蛮族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此时此刻,引领了这一巨变的大明亲王,拥兵十余万的大军头相邀,布加路心知十有**是与尚可喜的书信有关,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前来。

    布加路乘船而来,赶到时陈文已然接到了来自于各路大军的几份捷报。侯国远所部北上连山地区,不战而下;安有福所部收复肇庆北部及罗定州,兵进广宁县的那一个营更是趁势收复了广西梧州府的怀集县,现在大军已经开始了针对梧州的鲸吞蚕食;南下的张自盛所部轻而易举的拿下了广州和肇庆的南部,正在大踏步的恢复高州府地界。

    广东全面收复在即,身在广州的陈奇策、李常荣这两支水师也正式宣布接受陈文节制,所部兵马改编为南海舰队。

    诸事顺遂,乃是大势所趋。在这样的背景下,陈文相信,布加路以及他背后的葡萄牙王国也应该能够认清楚如今的形势。

    “桂林城守,尔等能出兵助战,朝廷感念藩属护卫天朝之功,本王亦是甚为嘉许。”

    陈文称澳门为藩属,以着天朝上国的语气说话,布加路则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明清两朝,澳门对朝廷的礼数向来是做得十足,极大的满足了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自豪感。

    当年三顺王南下,湖广、广东、广西三省之地先后沦陷,即将成为大西军出滇抗清的攻击目标的湖广和广西不提,澳门所在的广东,尚耿二藩坐镇广东,永历朝怎么看都是要完的样子。澳门方面自然也主动向满清“呈文投诚”,表示甘为“天朝忠顺子民”,愿意凛遵受管制的一切规定。并且表示要“感慕皇上德威,寄居弹丸一隅,代守险要”,“竭力奉公以纳贡赋”,完全是摆出了一副天朝藩属的做派。

    这个时代,欧洲人对中国的歧视还远没有产生,中央帝国也是广大欧洲人所仰慕、艳羡的对象。《马可波罗游记》在此居功至伟,而那些将西方科学技术带到中国的传教士和海商们也同样将中国在文化、经济等方面的鼎盛情状带回到了欧洲,引来了更多人对这个东方大帝国的向往。

    “亲王阁下所言甚是,身为藩属自当为天朝效力,这是应尽的义务。”

    澳门雇佣兵到桂林助战,乃是大太监庞天寿前往澳门争取的。这事情布加路虽然那时还不是总督,但却依旧是知道的。陈文此番找他来,上来提及此事,他原本的忐忑也是缓解了不少,自是立刻做出回应。

    布加路如斯,陈文却无不恶意的想到。澳门方面的恭顺态度对明朝是如此,对满清亦是如此。不过等鸦片战争结束,这些“天朝忠顺子民”又突然想起了他们欧洲人的身份,哪怕国势衰微,在欧陆战事中连个站队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出于对满清朝廷之无知的了解,却还是通过讹诈的手段获取了大量政治经济方面的利益,并且迫使满清割让了澳门作为葡萄牙殖民地。

    想到这里,陈文拿起了桌子上的几封书信,让从人转手交给了布加路。布加路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了陈文所指之事。

    “亲王阁下,此事本人并没有同意。只是尚贼势大,澳门弹丸之地,不敢与之抗衡,只得虚以委蛇。”

    “布加路阁下的汉学学得不错嘛,连虚以委蛇都知道,在中国都有不少人念错的,阁下连这个都能念对,看来是下功夫了。”

    陈文的调笑,布加路也连忙回道:“亲王阁下有所不知,本人对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极为倾心,平日很喜欢读书……”

    好像是长辈都喜欢爱读书的孩子,中国古代的官员对于喜欢学习汉家文化的蛮夷也是另眼相看,布加路显然是精于此道。只是这一通话说过了,却并没能从陈文的面上看到那种他以前接触过的大明和满清的官员的那种自傲。

    “喜欢读书是好事,不过须得谨记,在中国,须得接受中国管理,严守中国之法,方可无事。”

    “亲王殿下说的是,本人一定谨记。”

    听到陈文这话,布加路立刻意识到了陈文接下来想要做什么。而接下来的事情,也没有太过出乎他的预料。

    “来人,请姚知县。”

    片刻之后,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文官随着亲兵而来,恭恭敬敬的向陈文施了一礼。布加路一看那图样的补子,当即就明白了陈文的用意。

    果不其然,那文官行礼完毕,陈文便向布加路介绍道:“这位是新任香山知县姚启圣,日后便是其人负责管理澳门的行政。司法方面,另有官员,如今正在路上。届时,在澳葡人,行政方面,当服从知县领导,司法方面则服从本县提刑官约束,如有不服,可按照规定逐级上告,一切如故。”

    这个姚启圣不是别人,正是后来为满清平定台湾的那个姚启圣。此人是浙江绍兴府人士,永历十年的如今其年岁已然三十有二,但入仕却比较晚,乃是到了天下大定之后的康熙二年,后来在三藩之乱中一步步由白身升迁到了福建总督的高位,也是当时的一个传奇人物。不过早在康熙二年,姚启圣其实就已经入仕,得到的第一个官职就是香山知县,结果因为擅开海禁被满清朝廷革职查办。

    这几年江浙大乱,局势不明,姚启圣便在家中读书养气,等到陈文两蹶名王之后,他的妹夫黄锡衮借丁忧离开北京,他便直接进了文官训练班。后来陈文在文官任命报告中看到了他的名字,干脆直接将江西临江府新喻县知县改成了广东广州府香山县知县,在赣州等待赴任。

    这个家伙在后世颇有些名气,其中多是源于一部电视剧,电视剧里的历史现实多有错谬,也当不得数。不过陈文在任命之前,专门派人查过此人的履历,深知此人绝非是个善茬,干脆让他过来折腾葡萄牙人,也算是人尽其用。

    布加路自是明白陈文的意思,现在的澳门,由于闽粤巨变的发生,再加上广州此前乃是尚家的地盘,明廷触及不到,而清廷则更是鞭长莫及,反倒是成了一块权力真空的所在。原本明清两朝皆有任命的守澳官由于更迭而做不得数,香山知县更是自身难保,澳门反倒是彻底变成了葡萄牙人说了算。陈文为其介绍香山知县,摆明了就是要恢复明廷对澳门的统治。

    两厢见礼,布加路也不敢争辩些什么,其实早在闽粤巨变之际他就已然意识到了这事情迟早会发生,明廷不会不放弃对澳门的行政、司法权力。有了这份心理准备,布加路便对此表示了认同。不过,陈文接下来的话,却还是吓了他一跳。

    “阁下的态度,本王很是满意。这有一封书信,劳烦阁下转交于贵国国王若奥四世。据本王所知,贵国如今正在谋求复国,我大明亦是与鞑子苦战多年,贵国在我大明危难之际能够出兵助战,本王深表赞许。然则,澳门乃是我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绝不可能变成锡兰那般,就像贵国不能失去阿尔加维一样。这个态度,本王需要贵国的国王以及海外委员会能够明白。”

    葡萄牙复国战争还在进行之中,能不能成功还是两说的。与此同时,葡萄牙的海外殖民地锡兰,也就是后世的斯里兰卡正在受到荷兰人的围攻,整体的局势对葡萄牙人来说很是不好。

    陈文知道得似乎有些太多了,着实将布加路吓了一跳。震惊过后,这位总督也连忙接过了书信,表示一定会将书信送到。

    接下来,陈文也没有提及什么太有营养的话题,比如商业贸易上的优惠,比如军工制造,尤其是卜加劳铸炮厂的生意,陈文的兴致都不是很大,只是表示让布加路去找相关的官员去谈,他每天庶务缠身,没有太多精力理会这些。

    点茶送客,布加路便起身告辞。望着布加路远去的背影,陈文继而对姚启圣说道:“本王给你一个任期的时间,从行政管理的权柄开始,设法恢复香山县对澳门的全权,把什么澳门总督、澳门议事会之类的葡萄牙人统治机构全部赶出去。提刑官方面会配合于你,做得到,到越王府供职;做不到,那就慢慢磨勘吧。”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如今的江浙大地,五个省、六个巡抚辖区的地盘,浙江巡抚孙钰和江西巡抚王江是大兰山出身,与陈文关系莫逆,而去年年底和今年收复的南直隶、福建、广东以及南赣这四地巡抚则皆是在越王府供职过的官员,能够进入其间可谓是前程似锦。

    姚启圣从来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物,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是要尽可能的抓在手里。不过,心中却有一个不小的疑问,但是当着陈文的面却也不敢多问。

    所幸的是,他家中本是官宦门第,他的妹夫黄锡衮早在崇祯年间就已经中了进士,称得上久历官场。直到黄锡衮的回信送到,当时已经身在香山县衙的姚启圣才算是彻底弄明白了。

    “葡人占据澳门,国朝也是碍于能够借此接触到西法才勉强容忍。越王威震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棱堡坚固,无人能下,却也只有他能够轻易攻陷,自是不会在乎葡人的那点儿人马。如今不肯出兵,并非不敢,实乃不能。天家受洗,太后、皇后乃至太子皆是信奉泰西宗教,与葡人关系非同寻常。其人虽贵为亲王,却也没有资格替天子决定是否驱逐葡人。”

    黄锡衮的信中,姚启圣嗅出了更多的味道,对陈文安排的事情自然更是上心。这份浓浓的恶意加倍而至,但却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布加路离开广州,乘船返回澳门,回到位于大炮台的总督府,将经过一一复述与澳门议事会,那些在澳葡人中的精英阶级也是无可奈何。

    从陈文的话中,他们很容易的听出了其人对于欧洲的局势是有着一定程度上的了解的。而现在,葡萄牙自身的情况很是不好,列国虎视眈眈,复国战争能否成功也是未知之数。更重要的是,在欧陆视之为只能通过围困来攻陷的棱堡在中国战场上居然被破了,而且正是这位越王殿下的手笔,他们在澳门的防御工事并没有一定能够守下来的可能。

    “我们没有必要与中国的官员闹得太过不愉快,当年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这地方也是费了很大气力才辗转获得的。地方上的官员,给些银钱;那位越王殿下咱们也有铸炮技术在手,更可以作为其与泰西之间的交流纽带;再不成不是还有那位皇帝陛下吗,只有态度恭顺,让中国人觉得有利可图咱们才能长久的待下去。”

    澳门议事会为首的议员表明了态度,众人也是纷纷附和。葡萄牙人对东亚的殖民,最初是以与中国的冲突开始,从广东、到福建、再到浙江,几次想要占据一块地下来,结果都被明廷打个大败,最后靠着贿赂的手段才在澳门取得了居住权。

    对地方官员的钱财贿赂,对明廷的技术贿赂,保持对天朝上国的恭顺态度,这是在澳葡人的不二法则。这件事情基本上定下来了,但是另外的一件事情却是布加路启程出发后才发生的,急需总督与议事会来作出决断。

    “汤若望来函,希望从咱们这里购置武器和机械,涉及金额堪称前所未有,这件事情需要尽快决定下来。”

第三十一章 新军(上)

    永历九年年底,中国最南端的几个省还没有被李定国杀入贵州接驾而彻底搅动起来,北中国的山东却率先爆发了大乱。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中国的孔子有如西方的耶稣,中国不能失去山东正如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诚如后世的外交家顾维钧先生所言,山东对于中国可谓是重要非常。不谈其他,单说军事上,无论是以南讨北,还是以北征南,山东的入手往往就意味着赛点的取得,可谓是至关重要。

    不过在此时此刻,山东却并没有处于如今声势正隆的江浙明军的兵锋之下,江浙明军渡过长江的三个师已然将淮南掌控在手,但是淮北却远还没有能够触及到,更别说是更北面的山东了。而那场大乱,则是山东本地的一个叫做于七的土豪打出了江浙明军的旗号起兵反清。

    年底,陈文两蹶名王的消息传来,于七便在山东的一座名为锯齿牙山的地方发起了反清起义,并且迅速的占据了宁海州城,同时向四周扩散。接下来的日子,山东本地绿营镇压不力,随着陈文渡过长江,豪取淮南的消息接踵而至,起义军迅速发展壮大,大有席卷山东的架势。

    深知山东的重要性,唯恐山东义军与淮南的江浙明军打通淮北,进而连成一片,八旗军以着这些年前所未有的动员速度抽调了满洲、蒙古和汉军八旗共计两万大军,以新近袭爵的郑亲王济度为主帅,领侍卫内大臣鳌拜为副帅,沿着运河便杀向了山东。

    义军发展速度很快,奈何其中多是乌合之众,有军事经验的义军首领都寥寥无几,更别说是普通义军了。八旗军大举袭来,其结果显而易见,号称拥兵六十万的山东义军连遭惨败,不当八旗军一合之敌,很快就连于七的大本营宁海州城也被八旗军攻陷。

    数十万大军在短短的半个月的时间内灰飞烟灭,包括于七在内的大批义军首领不是被杀就是被俘。山东的乱事虽然还远没有彻底平息下来,但是八旗军再度向缺乏武装、训练的义军,向着那些在地方上鼠首两端的士绅地主,向着整个山东乃至整个北方的官吏绿营以及老百姓证明了他们虽然打不过江浙明军,但是杀起其他义军却依旧是如反掌观纹一般!

    由此一事,北方的士绅中开始传出了“会稽郡王不出,奈苍生何”的呐喊,但是于七点燃的山东抗清烈火却还远没有熄灭。接下来的几个月,八旗军在整个山东,乃至是河南、淮北和直隶接壤的地区来回奔波,到处救火,一连屠了几座城才算是将这把野火给勉强浇灭了。

    八旗军经过了几个月的作战,已然疲惫不堪,只得将各地的防务重新交给那些颇有些出工不出力的绿营之后,便撤回到了北京进行休整。

    大军回返之时,已是三月底,顺治出紫禁城相迎,试图以此来隆重的向整个中国宣布,满清并非已经没有良将和雄兵了,出征的这支八旗军便是力证!

    只不过,比之当年耀州血战后努尔哈赤出城四十里迎接屯布鲁,杀牛宰羊以感谢天神赐下那场史诗般的胜利不同,如今的满清已经是一副末世气象,顺治越是如此,就越显得满清自身的虚弱无力。可是这份无力,明眼人却也都能看出来,仅仅是对上陈文的江浙明军而已,面对其他势力却依旧是拥有着近乎于压倒性的优势。

    大军回返,济度风光无限。设宴犒劳过后,顺治将如今已是汉军正黄旗牛录章京的刘成传来,将一份密报拿了出来。

    “济度还是年轻啊,现在大清还是要指望你们这些奴才能够争气。”

    老成凋零,新秀尚幼,有经验、有能力的满洲武将青黄不接是满清在这个时间点上最大的问题所在。历史上是洪承畴和尚可喜抵住了西南明军的攻势,而在东南则更多有运气成分。可是现在,时移世易,长江天险不再,江浙明军虎踞淮南进而向北眺望,满清已经拿不出有足够能力的汉奸,而随着济尔哈朗的死,这份青黄不接也彻底展现了出来。

    “奴才一定尽心竭力以报皇上大恩。”

    刘成拜倒在地,最近的几个月,他下过的跪比在江浙明军几年加一起都多,而且甚至是多出去好几倍。但是下跪归下跪,地位的提升却是显而易见的,对此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如果说有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地位的提升速度照他看来还应该更快一些才是。

    一句免礼,刘成继而起身。顺治扫视过了空荡荡的大殿,将刘成唤到了近前,君臣二人压低了声音详谈了起来。直到良久之后,才听到刘成对顺治说道:“皇上,奴才以为,借着大军回师,正是开始进行整顿的良机。”

    “朕,亦有此打算。”

    商谈过后,顺治回返后宫去拜见他的皇额娘,而刘成告退之后,离开了紫禁城并没有回到赐第,而是赶往胡全才的家中。

    此时此刻,胡全才家中,包括李本深、刘芳名、朱之锡、蔡毓荣、邹卓明、张道澄、郝宗福以及前南赣巡抚宜永贵之子宜思孝、宜思敬和前福建右路总兵马得功等人俱在此处。眼见着刘成从紫禁城赶回,朱之锡等人无不起身相应,就连染病在身的胡全才也睁开了眼睛。

    “幸不辱命,皇上已经准了,接下来就要看诸君的能量了。”

    听到这话,众人无不欢呼雀跃,就连胡全才那苍白的面色上也有了些许血色。二人视线交错,随即点了点头,刘成便示意众人坐下,继而对此前商议过的细则进行了最后的确认。

    良久之后,确认完毕,众人纷纷散去,只留下了刘成和胡全才二人。这几个月的时间,二人配合无间,可是就在即将发动的今时今日,已经被提升为兵部右侍郎的胡全才却病倒了,用郎中的话说,寿数只怕也就在这个几个月了。

    这对刘成一党来说乃是绝大的打击,他们这一党之中,他是降臣,如今却也最得顺治信重,除他之外,兵部右侍郎胡全才和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朱之锡乃是负责行政和言官体系,李本深、刘芳名、马得功等人俱是汉军旗武将不提,其他人也都是在汉军旗有着大小、类型不同的能力。

    如今胡全才命在旦夕,团体内部却没有能够填补这一空缺的,这对于他们这一党来说可谓是巨大的噩耗。尤其是在现在,筹谋了数个月的大事即将正式开始,很多事情缺了胡全才这一环,想要顺利的展开就要困难太多了。

    “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看着刘成关切的问道,胡全才却是一脸的苦笑,自家知道自家事,身子还能撑多久,他比郎中是要清楚的。如今这个时候,自然是能多撑一天是一天。

    “还好,比昨日好上一些了。”

    “那就好,无事时,多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才好做事。那些无关紧要的,让张道澄他们去盯着就好,别太事必躬亲了。”

    这些年,刘成并非没有朋友,但是说到底,唯有倪良许那个贫贱之交以及面前的这个胡全才对他来说才真正能够称得上是兄弟。可是,倪良许已经死在了他刀下,濒死时面上的若有若无的笑意至今还萦绕在他的心头,而现在,面前的这个整整能够称得上志同道合的兄长却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即便是为了权利而视背叛如无物的他也不由得不动容。

    “放心吧,我还撑得住。”

    第二天一早,拖着沉重的病体,胡全才来到了紫禁城。他们这一党,乃至是满清朝廷的未来俱在今天这个早朝,时间紧迫,哪怕是身子再难受他只得靠着掺加了阿芙蓉的镇痛药来强撑着前来上朝。

    朝会开始之前,官员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刘成等人密议的事情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传出了一些风声,只是传出去的皆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真正的核心内容只有顺治、刘成、胡全才、朱之锡等人知道,即便是索尼、宁完我这样的重臣也未能窥得全貌。

    北方的早上较之南方更为寒冷,早朝对于所有有资格参加的官员来说都是一件身体上的苦差事,但是若真的取消了其人的资格,到时只怕是比死了还要难受。这就是权利,如胡全才最近这两个月服用的阿芙蓉一样具有上瘾性,是故当胡全才前来,众人的目光无不聚集在了这个已经有些瘦脱了形的兵部右侍郎的身上。

    胡全才染病在身,顺治给了特许,可以到偏殿休息。待到时辰到了,胡全才回到官员之中,抬眼便看到了朱之锡以及工部郎中张道澄、工部主事郝宗福等人的身上,众人微不可为的点头示意,胡全才便在位置站定。

    “郑亲王率军扫平山东乱贼,我大清再添良将,为皇上贺。”

    时辰到了,顺治进入大殿,坐定之后,今日首要的议题是封赏出征大军,具体的情况还需要时间权衡,但是大致上的标准却还是要定下的。

    “山东乱贼虽大多是乌合之众,但如今局势,气可鼓不可泄,从征将士还需厚加封赏。”

    “皇上所言甚是,只是国库日渐窘迫……”

    户部满尚书郎球,满洲正黄旗人士,他在皇太极时代就是议政大臣,如今加太保兼太子太保,乃是满洲八旗在文官中的重臣。

    郎球开口便是苦穷,户部的官儿,无论是各朝各代,无论满洲、汉人,这是基本技能。更何况,如今满清每年都有几百万两的赤字,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再厚的家底儿早晚也得花光,省着点儿没准还能多撑几天。

    不过嘛,千省万省,丘八的功赏是不能省的。出动的都是八旗军,那就更加省不得了。是故当郎球此言一出,顺治当即就明白了其人的用意所在,继而对其说道:“我大清如今尚有半壁江山,功赏封赠乃是大事,户部当勉为其难。”

    “奴才知罪,奴才一定尽心尽力把这差事办好。”

    君臣二人一问一答,倒也甚是默契,唯有户部的汉尚书戴明说依旧在那里伴食画诺,好像中间就没有这么个尚书一样。

    此乃常态,朝臣们早已见怪不怪。封赏的事情定下了调子,亲贵们没有反对的理由,也没有反对的必要,自然听之任之。不过封赏过后,下一步要讨论的却不再是什么喜事,反倒是块亲贵们最不愿意触及的伤疤。

    “去岁和硕安亲王、和硕郑亲王先后殉国于江南,刑部对溃兵、败将的调查已然完结,今日当奏报于皇上。”

    刑部满尚书一开口,亲贵们的脸色当即便是一黑。去年的伤口过于巨大,对于满洲这个族群而言没有十几二十年是很难恢复如初的。况且,先后死了两个亲王,另有数个固山额真身死,对于八旗军的打击着实巨大。

    尚书的奏报内容与在场亲贵们所知的基本无二,岳乐身死的黑锅,刘良佐将其背起来可谓是众望所归,从济尔哈朗将其押送京师其实就已经注定了。而济尔哈朗的死,喀喀木和管效忠责无旁贷,原本有人还打算将其延伸到马国柱和张天禄的身上,最后还是顺治授意,这两个自杀的懦夫的家人才算是免于治罪。

    今时今日,喀喀木被俘,管效忠战死,唯有刘良佐尚在,亲贵们自然而然的将怒火全部倾泻到这个汉军旗武将的身上。

    刘良佐和其子刘泽涵凌迟处死,家人尽数斩首示众,其弟刘良臣念在归顺尚早,全家发到本旗旗主王爷处为奴。而管效忠,战死与否不重要,满门抄斩却是一个也少不了的。唯有喀喀木,满洲镶黄旗的身份摆在这里,最后则落一个全家发到辛者库为奴。

    此番处置,刑罚不可谓不严厉,于八旗权贵亦是大快人心,但是这却并非是顺治今天的目的所在。

    “郑亲王与安亲王殉国于江南,于我大清实乃不可估量的巨大损失。今朝施以惩罚,当为天下戒。然则浙匪陈文,如今已是势大难制。八旗劲旅之武勇天下无双,此乃世人所共知之事。此前出战不利,虽多因江南水网纵横,不利骑兵机动,但是朕仔细看过从征将士的供述,其战法确有可取之处。”

    顺治此言既出,亲贵们登时便是怒火中烧,听八旗军骑射无双,满万不可敌的传说久了,他们也自然而然的选择性的忘记了八旗军的那些败绩。

    这份迷信由来已久,直到现在才算是被陈文打破,可是从心底里他们却还是认为是主帅无能,是参战将士疏于训练所致,八旗军本身没问题,日后与江浙明军决战的战场当是在北方,发挥骑兵的威力,总能战而胜之。不过这其中也有不少的亲贵,眼看着新一代的新星岳乐和老一代硕果仅存的济尔哈朗都死在了陈文之手,

    双方在最近的几个月里偶有争辩,随着山东战事的顺遂,前者的说法看上去也似乎是更为正确,但是争论依旧存在,而且随着顺治对刘成等人的偏重也愈演愈烈了起来。只不过,此间顺治竟当着众多汉臣的面把这话说了出来,却着实让亲贵们面上无光。

    “是故,朕以为,若能变革战法,辅之以八旗之勇武,北方平原地形利于骑兵机动。翌日再战,浙匪自当束手就擒,朕与众臣亦可安享此间之富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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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介绍:
永历四年九月,清军为彻底击败盘踞于舟山群岛的鲁监国系统明军,先期围剿与其势同犄角的四明山反清武装。是役,清军在击溃当地明军主力后进行了血腥的洗山的行动。 自此之后,一度由于满清的民族压迫而人口激增的四明山地区再也无力组织起大规模的反清武装,而四明山的陷落也直接导致了一年后的舟山之战中鲁监国系统明军的孤立无援,以及浙江反清大局的彻底败坏。 永历四年七月,穿越者陈文意外的出现在此地,在这片抗倭名将戚继光曾经护翼过的土地上以重建戚家军的名义重新开启几十年前被强行打断的中国军事近代化之路。 自此之后,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拯救斯民,重建华夏文明! 书友群:519264778永历四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历四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历四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