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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维卿     永历四年txt下载     永历四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宿命(下)

    败兵的检查很快就结束了,好酒好肉管够,吃饱了就到安排好的军帐里休息,睡醒了沐浴更衣,换上了全新的铠甲、兵器,让那些早已累得跑不动了的战马好好休息休息,登时就又是一支汉军旗强兵的姿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确认了身份,将士们也安排完毕,刘良佐带着亲兵就来到了总督衙门。进入了议事的大堂,早已坐满了八旗和绿营的将领。

    此间距离江宁围城已经过去十一天了,如果从镇江之战开始算起,足足二十来天的时间,随着求援信的抵达,江南清军控制区各处的清军在围城的这几天也先后抵达。

    最快的自然是苏松提督张天禄,他是在围城的第四天赶到的,提标营三千大军,另外还有金山营参将的一千马步和水师右营的一个守备一百五十马步,都是随他一同赶到的。不过,苏松地区对江宁的援手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陈文的大军杀进了松江府,苏松镇标惨败于松江,巡抚衙门位于苏州的江宁抚标也就不得不留守苏州府。

    也正是由于陈文的压力存在,以及由钱塘江和严州指向杭州的钳形攻势展开,浙江清军的援兵并没有如史上那般出发。由此一来,刘良佐的这一支汉军八旗败兵反倒是成了浙江清军唯一的一支援兵了。

    下游和浙江已经如此,江北的清军由于福建的水师存在,根本不过来。况且瓜、镇两战,江北的清军也已经丧胆,否则也不会出了漕运总督宁死不援的奇事。

    上游方向,史上倒是有一支从云贵退回来修整的八旗军,他们恰巧在那时进入了南京,可是现在时间提前了四年多,三王内讧和清军杀入云贵还没有开始,自也不会有什么回去修整的八旗军了。江西已经落入陈文之手,剩下的无非是江南的那几个有数的府县,其援兵赶往南京的同时,地方上也开始了反正的热潮,能派出去的援兵实际上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总的算来,比起史上的南京之战,清军的援兵无论在数量还是在质量上都要逊色太多。满洲、蒙古的八旗兵一个没有,就算是汉军旗也只有刘良佐的这支溃兵,其他的都是绿营,而且数量上还要少上许多。

    只不过,都到了这时候了,能拨到盘子里面的就都是菜,谁还有功夫管什么爱吃不爱吃啊。

    众将坐定,大门紧闭,更有总督衙门的亲兵严守大门,以防军议泄露。此间级别最高的,自是马国柱、喀喀木以及管效忠三人,满洲大员紧绷着一张脸,管效忠虽是昂邦章京,但此前丧师辱国,说服力不足,自是由马国柱这位总督和清初重要汉臣主持会议。

    “根据派出去假扮商贩的细作回报,海寇确已士无斗志,各营驻扎所在及明哨暗哨也尽数被官军查明。本督决议,今夜出城袭击海寇。”

    此言一出,众将多有畏缩之色。镇江大捷他们是没能亲眼目睹,但是八旗军的惨状却是在南京城里就能看得清楚。既然八旗军都打不过,绿营就更没戏了,眼下虽说是城外的明军不成个样子,但万一要是打不过引明军扑城他们也是无法承受其重的。

    “制军老大人,海寇懈怠,确是天佑我大清。可其师甚众,是不是再观察个一两日。”说到这里,那将咽了口唾沫,继而补充道:“想要整肃军纪不是一朝一夕的,若是海寇纪律更为涣散了,届时出击当可事半而功倍。”

    此言一出,众将多有附和。只不过,未待马国柱和喀喀木这两个干系重大的大员以及急于戴罪立功的管效忠出言驳斥,反倒是今天刚刚进城的刘良佐阴阳怪气的说道:“再等几日,只怕就打不赢了。”

    “这位大帅何出此言?”

    刘良佐在弘光朝是权倾一时的江北四镇中的广昌伯,麾下带甲数万,乃是有着拥立之功的大军阀。降清之后,原本还有击杀黄得功的大功,可是江阴那一战后就基本上被满清朝廷投闲置散,这些新生代的绿营将领不认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十天前,安亲王帅军出击,未能获胜。如今浙匪已经开始扫荡嘉兴、湖州,随时都有可能北上与海寇会师,到时候,嘿嘿。”

    安亲王岳乐,那是清廷如今少有还能拿得出手的亲贵大王,在座的众将登时便是一片的目瞪口呆,倒是其中的一个武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敢问这位大帅……”

    “某,汉军镶黄旗固山额真刘良佐。”

    刘良佐随岳乐南下,这事情倒是不少人都知道,眼看着正主就在这里,质疑之声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对岳乐安危的担忧而已。

    “安亲王且战且退,已经回到了杭州坚守,本帅亦是入城后才被安亲王派出来到这江宁求援的……”

    求援的变成了擦屁股的,刘良佐的阴阳怪气立刻也被众将如此理解。既然岳乐无碍,那么江宁这边自是要设法尽快将福建明军驱逐,而后大举南下去援救岳乐。联想到今天刘良佐刚刚进城,马国柱就宣布要进行夜袭,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岳乐已死,刘良佐很清楚,马国柱也从刘良佐那里得到了消息。一个和硕亲王死在杭州,萧启元和刘良佐的罪责巨大,马国柱、喀喀木和管效忠一样洗不干净。尤其是管效忠,一句海寇进军江南过于顺利才导致安亲王被迫出城迎战以致战死就足够他万劫不复了。

    既然岳乐“性命攸关”,那么尽快赶走福建明军就成了必然的选择。夜袭,兵在精而不在多,马国柱很快决定了人选。

    深夜,昂邦章京江南提督汉兵总兵官管效忠、苏松提督张天禄以及汉军镶黄旗固山额真刘良佐分别率领着援军众将挑选出来的几百精锐骑兵、苏松提标的五百骑兵以及那五百多汉军旗溃兵出了钟阜门。

    管效忠和刘良佐急于戴罪立功,必然奋力拼杀,张天禄的部队则是援军中最强的一支,没有之一,更是要好钢用在刀刃上。一路上,清军人衔枚、马裹布,按照细作的指引轻而易举的就接近到了郑成功大军营垒群的附近,首当其冲的就是余新的前锋镇。

    黎明时分,最后的修整完毕,管效忠、张天禄以及刘良佐按照既定的计划,首先便向前锋镇发动了突袭。

    大队的清军骑兵铺天盖地的杀来,营门口的守卫登时就被杀死,清军趁势杀进了大营之中。

    这时候,前锋镇的士卒大多还在睡梦之中,仓促之间甲胄未披在身,武器未持在手便只得出了营帐迎战。到处是妇孺的哭喊声,步兵无阵不战,此间来不及列阵,更兼为那些慌不择路且正在被清军杀戮的家人担忧,前锋镇这支郑成功军中数得上的老营头便如一般散沙似的,被有规模有计划的清军轻而易举的击溃。

    大营丢失,前锋镇主将余新被俘,士卒及家人星散。能够逃走的尽皆往其他军营逃去,若非是管效忠等人不敢深追,明军的损失只会更大。

    遭到了突然袭击,各营皆惊,且失去了前锋镇的营盘,防线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郑成功只得仓促引兵暂退。

    折腾了一天,郑成功的大军在观音门到观音山一线集结,准备在此接战必将趁胜继续进攻的清军。

    郑成功原本扎营的仪凤门一线在南京内城的北面,临近长江。此番退到的所在,乃是外城的最北端,出了观音门就是燕子矶。郑成功在此列阵,已是不得不为之的险着,他的军队俱是步兵,继续向东面的镇江撤退显然跑不过清军的骑兵,在路上被清军突袭,就更加危险。而且,前不久刚刚取得了大捷,他自然也是不愿放弃这近在咫尺的南京城。

    史上,郑成功北伐南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清军攻入云贵,满清在江南的兵力正处于千载难逢的极度空虚之中。此番若是不能成功,再想等到这样的机会恐怕就不可能了,所以值得拼死一搏。

    是夜,郑成功开始在此间布置防线。以左先锋镇杨祖统率援剿右镇姚国泰、后劲镇杨正、前冲镇蓝衍屯扎大山上,作犄角应援;中提督甘辉、五军张英伏于山内;左武卫林胜、右虎卫陈魁列阵于山下迎敌;郑成功本人则亲督右虎卫陈鹏、右冲镇万禄在观音门往来策应;后提督万礼、宣毅左镇万义等堵御大桥头大路;宣毅后镇吴豪、正兵镇韩英由水路抄蹑其后;左冲镇黄安专门负责水师,防止清军由水上来犯。

    清军初战得胜,城内各路清军竞相出城扎营。不出郑成功意料,清军果然还是要继续进攻。待到五月二十四清晨,清军以江南江宁左翼四旗昂邦章京喀喀木、苏松提督张天禄、汉军镶黄旗固山额真刘良佐率领主力由陆路进逼;江南提督管效忠领兵由水路配合;江南江西总督马国柱留守城内。

    江南清军尽出,主力直指观音山,四镇虽顽强抵抗,终因兵力不敌,几乎全线崩溃,蓝衍阵亡,杨祖、杨正、姚国泰领残兵溃逃,山头阵地被清军占领。而郑成功派出右虎卫陈鹏、右冲镇万禄登山救援,但也为时已晚。

    山头阵地丢失,明军的防线门户大开。趁此时机,居高临下的清军趁势向山下的明军发起勐攻,将驻守山谷内的中提督甘辉、五军张英部包围,甘、张二将拼死突围不成,甘辉被俘,张英阵亡。而列营于山下的林胜、陈魁两镇也全军覆没。后提督万礼等在大桥头遭到清兵首尾夹攻,兵败,万礼被俘,万义泅水逃出。

    防线洞穿,陆师全线溃败,郑成功只得率亲卫赶往江边调水师来掩护陆师撤退。

    此时此刻,郑成功调动水师,陈鹏和万禄也在极力组织军队撤退。仰赖多年的严格训练,大军虽然溃败,但是郑成功亲督的两镇却还在阵地上掩护逃散下来的溃兵且战且退。待郑成功赶到水师,舰船上的大炮很快就开始倾泻到清军的队列之中,极大的减轻了明军陆师的压力。

    阵前撤退,这是再凶险不过的事情了,尤其是还是在惨败的情况下,可是郑成功凭借着手中两镇的精锐和水师却做到了这一点,大部分侥幸退到江边的溃兵有条不紊的登上舰船,直到撤离此间。

    只是原本的帅旗所在,负责协调溃兵撤退的参军潘钟庚及守卫帅旗的将士们却被优势清军包围,直至尽数阵亡之前,帅旗依旧飘扬在南京的外城之内。

    撤出了南京,郑成功没有迟疑,马上就放弃了此前收复的镇江等地,将周全斌等留守的各镇及镇江降卒尽数带走,撤到了崇明岛上。

    史上的南京之战期间,崇明岛尚在苏松水师的留守部队的控制当中,郑成功四面围攻,反而损兵折将,被迫放弃崇明撤回到福建。

    如今,崇明已在明军之手,郑成功将失去建制的溃兵尽数编入都那些建制不全的部队当中。只是军队组编,战斗力势必将会暂时性的下降,再兼连遭惨败,损兵折将,将士们的家眷也多有失散,士气低落已极,想要再战只怕是不可能了。甚至在军中更有急于撤回福建的声音,愈演愈烈。

    “哎,十年积累,一朝丧尽,大势已去了。”

    这一刻,三十一岁的郑成功仿佛老了四年零两个月,与永十三年七月底围攻崇明失败时的他,一般无二。

    ………………

    “满兵断胫折股,虏马载伤惊驰,浮尸积野蔽江,幸存者束手就缚”,“虏骑所称弥悍骁雄者,歼夷略尽。”

    这是镇江大捷取胜,当时恰巧正在军中的明末大儒朱之瑜在激动之下写给他在日本的友人的信中的文字。

    无独有偶,欣闻郑成功瓜、镇两捷,他的老师钱谦益也激动的写下了“沟填羯肉那堪脔”,“杀尽羯奴才敛手”,“杂虏横戈倒载斜,依然南斗是中华”的诗句来歌颂福建明军取得的功业。但是到了今天,接到郑成功已经被迫放弃镇江等地的消息,钱谦益不由得哀叹道:“败局真成万古悲,真成千古悲啊!”

    钱谦益的状态很不好,对于一个七十三岁高龄的老人而言是非常危险的。眼见于此,柳如是连忙低声劝慰道:“牧斋,不是还有会稽郡王吗?”

    “是啊,陈文尚在,陈文尚在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轮回(上)

    永九年正月的月底,福建明军自中左所启程出发,经过了两个月的航行抵达长江口的崇明岛,并于四月初一正式进入长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半月后,大军取得了瓜州大捷,击破满洲、汉军八旗及绿营数千,阵斩守将,突破满清的长江防线。跃数日,一万五千满洲、蒙古、汉军八旗及拼凑起来的绿营被福建明军击败于镇江,损失大半,能够活着逃回去的十不存一。

    五月十二,福建明军开始围城,布防于南京内城的北面,与水师遥相唿应。至五月二十三黎明,遭到清军突袭,在先败一阵的情况下于外城的观音山再遭惨败,被迫放弃了镇江等地,退出长江。

    郑成功率领的福建明军在这期间取得了辉煌的战绩,但最终还是黯然的退出了长江,于原本的史上乃是南明最后的一次大规模的反攻作战。

    不过现在,时间提前了四年零两个月,南京围城的同时,杭州的围城也在进行当中。和郑成功一样,陈文在此前也取得了一场野战的决定性胜利,城内的守军同样提出了缓攻三十天的请求。

    永九年五月十一,那三个儒生再度造访明军大营,不过这一次,他们除了空口白话,却又带了一个妇人出来。

    “殿下,这位便是鲁王殿下的西宫妃荣夫人。”

    没有回答,陈文摆了下手,一男一女便被卫兵引入了大帐。片刻之后,那个女子便拜倒在妇人面前,而那个男子则向陈文表示确认无误,此妇人正是鲁监国朱以海的西宫妃荣氏。

    “夫人受苦了,稍待数日,本王就会派送夫人与鲁王殿下团聚。”

    甫一回到明军的所在,荣氏的内心复杂已极。她对陈文与鲁监国集团之间的龌龊全然不知,只是刚才出了城那年长的缙绅告诉她现在的会稽郡王已经不是永五年时的那个鲁监国集团冉冉升起的将星,而是奉桂藩的永天子为主,如今光复了东南大半的会稽郡王!

    鲁监国已经自去了监国号,她这个西宫妃自然也是战战兢兢,可是听到陈文此言,母爱立刻就压倒了一切,荣氏登时便拜倒在陈文的面前。

    “妾身已无颜见大王,只求殿下能将妾身的孩儿救出囹圄,让他们父子可以团聚。来世,妾身愿结草衔环以报殿下大恩大德啊。”

    “夫人快快请起,本王自当尽力而为。”

    男女授受不亲,陈文自是不方便去扶他以前的上司的上司的小妾,所幸那女子本就是舟山行在的宫女,这点儿眉眼还是有的,连忙将荣氏搀扶了起来,退了下去。

    “本王记得,前日与尔等说的是西宫妃和世子一起送来。怎么,听不懂吗?”

    陈文口气不善,那三个缙绅也连忙拜倒在地,一个劲儿的将所有责任都往萧启元的身上推。用他们的话说,那个姓萧的唯恐陈文得到了世子就会进行攻城,所以想要给他自己留下点儿筹码,以为投鼠忌器之效,让他们告诉陈文的也是世子病了,暂且不宜外出。

    “萧贼说了,为表诚意,愿意用拿出库银来孝敬大王。”

    “哦?”这个提议陈文很喜欢。“多少?”

    一提到银子,翻脸就比翻书还快,这三个缙绅在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免腹诽一二。

    “十万两。”

    “滚!”

    陈文一拍桌子,用力之大,就仿佛桌子上的东西都被震了起来。

    “打发要饭的呢,回去告诉姓萧的,鲁王世子又不是我陈文的儿子,别以为拿在手里老子就怕他了。想要表示诚意,明天的这个时辰,五百万两白银送到。别说老子不给他活路,黄金、字画、古玩、瓷器,只要是值钱的都可以拿来抵,否则就不是我姓陈的没有诚意做这桩买卖了。”

    缙绅们惶恐退下,始终坐在大帐中的尹钺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罢便向陈文说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五百万两银子啊,这又能养多少兵啊。”

    听到这话,陈文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明天拿出来五百万?三十天之内,他要是能拿出一百万就算是我高看他的了。”

    “他敢?!”

    “他当然敢,而且他也一定有办法敷衍我。我们要相信一位正二品封疆大吏的才具,尤其是在银子和与银子有关的事情上。”

    ………………

    使者回到了城中,萧启元庆幸于这事情拿银子可以谈,但是陈文要的数额实在过于巨大。倒不是杭州城里没有,即便是库房里没有,这可是杭州啊,商贾云集的所在,城中的富户有的是。尤其是那些掺和到海贸的,随便抄上几家,别说是五百万两,他们还能富裕出来不少揣进宦囊呢。

    可问题在于,欲豁难平啊。

    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了,今天是五百万两,给了,明天就是一千万两,后天就是一千五百万两,大后天就将会是两千万两!

    萧启元从未想过放弃杭州,亦或是降明,此间不过是拖延而已。可若是数目太大了,不谈银子够不够,城里的民心、军心也是根本拖不下去的。到了那时候,城里的士绅反噬,光靠着这些八旗军他是根本控制不住局面的,尤其是那些绿营将领很多都与城内的士绅、富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情况下。

    “从藩库里提二十一万两银子出来。”

    ………………

    第二天,比起陈文规定的时间还要早上不少,萧启元的使者就驾着装有银锭的马车来到了城外明军的大营。

    “禀告大王,城里面早被那些八旗兵控制了,这二十万两银子是小人的家主好容易才从藩库里调出来的。另外那一万两则是小人的家主私人拿出来孝敬大王的,还望大王在宽限些时日啊。”

    用到了银子,萧启元自不可能再让那三个缙绅全权负责。事实上,这三个的随从里也是有萧启元的探子的。而这一次,更是要让他的亲信家人出来把关才能放心。

    萧启元的家奴拜倒在地,一个劲儿的往地上磕,地面上很快就能看到一些殷红的颜色出来。可陈文尚未说话,他也不敢停下,照这么下去没准脑浆子都能磕出来了。

    “真是个忠仆啊,起来吧。”

    让萧启元的家奴起来,陈文一摆手便示意那三个缙绅出去等候。

    “那二十万两本王收下了,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三天之内,剩下的四百八十万两必须送到。至于那一万两银子,既然是你家主人的私宦,心意本王知道了,银子拿回去。只要用心办事,在本王这里用不着这些,照样能升官发财。”

    婉拒了萧启元的好意,陈文又与那家奴聊了一会儿才放他回去,只是这家奴出了大帐,却是满头的大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家奴回到巡抚衙门,仅仅在密室中说了一会儿,汗流满面就仿佛是传染病一样传染到了萧启元的身上。

    “姓陈的这还没怎么样就想卸磨杀驴了啊。”

    这么形容虽然别扭,但是萧启元在听到家奴的复述后第一个想到的词汇就是这个,根本不做他想。

    “你确定你没听错吗?”

    “没有,奴才听得真真的,那为殿下确实是说要给主子那个回扣的。”

    密室中,萧启元来回来去的走了几圈,思前想后,越想就越是觉得陈文是在阴他。

    “还有那个什么八旗军在侧不方便就让全城的士绅富户出钱襄赞军需,把这笔银子分给八旗军一些,其他的缴纳那五百万两银子,不对,是四百八十万两。这厮是打算日后拿本官当替罪羊,如此既可以白拿银子,又能赚取一波杭州,甚至是嘉兴、湖州的民心,实在是太阴了。”

    这招肯定不能用,哪怕他从没打算过要降明也是不行的。那些士绅都是为了钱既可以不要命又可以不要脸的主儿,让他们出血,平日里清军势大还好,起码八旗军的赫赫威名还压得住,现在要是玩,这些人分分钟就能把整个杭州城送给陈文,没准陈文早就有这等打算了。

    然而,这银子不给也是不行的。陈文那句鲁王世子又不是他儿子实在是够狠,这说明会稽藩与鲁王已经彻底没有复合的可能,可是陈文要鲁王西宫妃和世子又是干什么呢?

    思来想去,萧启元突然想起了以前听说过的一件事,据说鲁王南下寄居福建,郑成功曾一度计划把鲁王送给永,十有**陈文也是抱着这等打算的,在鲁王有机会染指至尊位一事上,陈文和郑成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因为一旦鲁王登基,他们将要面对的都就将会是死路一条。

    只是,一想到陈文把鲁王的世子送给永……

    “这厮玩起来借刀杀人,居然连旧主的独子都不放过,实在太狠毒了啊。”

    自以为摸准了陈文的脉络,萧启元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鲁王的世子死在他的手里和死在永的手里对陈文而言没有太大的区别,那陈文迟迟没有攻城的原因是什么呢?城里的百姓吗,萧启元是万万不会相信的,一群蚁民而已,还犯不着。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富阳、新城一线的飞鸽传书今天送到了吗?”

    跑出了密室,萧启元抓住了公事房里的幕僚便压低了声量问道,得到的答案则是明军不知为何对新城始终没有使用巨炮,富阳、新城一线安若泰山。

    “这就对了,新城是陈文那厮的老家,李瑞鑫害怕震坏了陈家的风水,所以不敢用重炮。陈文这边兵力不足以将杭州彻底围死,所以只能等着李瑞鑫。”

    杭州府城位于西湖以东,是一座南北城墙短,东西城墙长的城池,整体上呈锥子型。明军在南面有水师游弋,西面是西湖,陈文的军队分散开来,于东面和北面扎营形成包围之势。但是,陈文所部明军只有一个师,以万人围困百万人规模的城市,守军的数量也并不比明军少,怎么看都是托大,远不如等到另一支明军抵达后再行攻城为妙。

    陈文的目标显然是全取杭州,连带着满城以及满城里的八旗军一起包圆。萧启元想到这里,登时就是一身的冷汗。陈文却是有这个资格做如此的打算,试问连岳乐都不是对手,小小的杭州又能如何。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其一便是鼓动八旗军撤退,他们都有战马,只要放弃妇孺和财货,活着逃出去还是有希望的;而另一条路就是死守,死死的守到真的死了为止!

    如果可以选择,任谁也不会想去死,但萧启元身为浙江巡抚,杭州治所丢失的话,他这个巡抚也就死路一条了。满清朝廷对于这等不肯与城偕亡的封疆大吏一向是严苛已极,哪怕他是旗人也不行,尤其是浙匪陈文这么多年都没能剿灭,朝中想要杀他的权贵实在太多了,只是眼下实在没有人愿意来接盘才不得不用他而已。

    逃跑,不是做不到,杭州的西面并没有明军扎营,正西是西湖,西北方向则仅仅是一些游骑而已。但是这支明军的机动速度实在够快,要是带着老婆孩子以及财货根本跑不了,可要让这些八旗军放弃这些,却也是不行的。别的不说,这些旗人逃回去也会毫不犹豫的把黑锅甩到他的身上,到时候苦心竭力的为皇上效力,反倒是落不了个什么好。

    “效忠主子也没有这样的吧。”

    思来想去,萧启元还是决定继续坚守下去。守得住,以功抵过;守不住,大家一起为皇上效死,也不至太过苛待家人。总比辛辛苦苦的把命捐出来,到最后反倒是被那些受了恩惠才能得脱性命的家伙构陷要强。

    忠臣有资格,也应该获得旁人的赞颂,忠臣的家眷也理所应当的获得优待,这是天经地义的。像西湖边上葬着的岳王、于少保那样为朝廷辛辛苦苦的卖命卖了一辈子,最后却落不得好,萧启元自问是没有这般无私。

    “陈文想拖,那咱们就一起拖着,都当对方是瞎子好了。”

    守住城池的希望不是没有,比如南京那边解围,大军南下击退顿兵城下日久的陈文。但陈文也不是傻子,李瑞鑫的那支偏师抵达之日,绝对不超过三天,陈文就势必将会向杭州发起进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轮回(中)

    李瑞鑫针对新城、富阳一线的攻势进展缓慢,这是早有预料的。不比广信府的棱堡是坐落在平原地带,左近只有一座加固的旧式城池作为依托,杭州清军在新城、富阳的防线不是依托山势,就是援引河流,采用多梯次工事设防。而且富阳的棱堡和工事颇为复杂,全面依托山势和富春江,明军沿江进攻不易展开,最好还是先从新城下手。

    新城县即是后世的新登镇,清军没有对其进行棱堡化改造,但其因山筑城,引水为壕,城墙就地取材使用山中开采的条石,外加较小的城池,使得其即便是旧式的城墙并不是那么好攻陷的。

    更何况,新城县是陈文的那个所谓的“祖籍”所在。全军从上到下都是跟着陈文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陈文乃是这个集团的首领,无论是处于忠诚,还是处于利益的考量,陈家的大旗都不能有任何动摇,而使用臼炮那等破坏力的兵器,万一碰坏哪的风水,可就是大事了。

    全军上下一致决定,进展缓慢也就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了。至于富阳,原本是没有城墙的,清军在这里修筑了一座棱堡,并且配合山势水流来扩大防线,更是坚城中的坚城。

    开战前,军情司、参谋司以及即将参战的工兵军官们就进行过实地的探查,会商结果,清军如果坚守,最快也要二十几天才有可能实现突破。

    五月十五,萧启元的使者再度来到城外的大营,这一次他带来了十五万两银子,以及两个好消息。

    “藩库的银子被那些八旗军盯得太紧,小人的家主千方百计才弄出了这些,还望大王恕罪。”说罢,家奴紧接着就对陈文补充道:“今番其实有是有个好消息的,鲁王世子的身子开始转好,小人的家主打算过几日确认无恙了便送到大王营中。”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只是这个甜枣有点太大了,太不合情理了。事实上,这一幕,陈文也并非没有想到过,萧启元不是傻子,意识到鲁王世子并非是陈文缓攻的原因所在倒也不难。况且这还只是“开始转好”,“打算过几日确认无恙了”才送来,转圜的余地很大。

    “嗯,那就有劳你家主人。”

    陈文的不以为意印证了萧启元的设想,那个家奴连忙又提到了第二件好事。

    “大王祖上乃是岐阳王麾下的大将,当年在杭州整肃军纪,使百姓安居乐业,在杭州城内也是为士民所称道的。城中有一块碑上曾记载此事,小人的家主唯恐遭歹人毁坏,特请了精工巧匠将其暂挪入到巡抚衙门之中。”

    当年编出来忽悠第一批志愿者上山入营的段子被人用来作为要挟,陈文登时就有了种踩到了自己刚刚扔出去的香蕉皮的感觉。奈何这白纸绘上了图案也就成真了,留有祖先美名的遗迹确实是一个更好的要挟,哪怕陈文知道这是萧启元的骗局,也不得不装一把上当。

    “如此甚好,萧巡抚反正之功,本王定当上奏天子,日后是地方上造福一方,还是入阁拜相,前途当不可限量。”

    听到这话,那家奴连忙跪倒在地。“禀告大王,小人的家主说了,能为大王,为朝廷尽些绵薄之力来恕些过往罪责已是最大的安慰。小人的家主反正之心甚切,若非是八旗军强调家属多在京师,小人的家主也不至迁延至今,还望大王海涵则个。”

    好生安抚了萧启元的家奴,待其人走后,陈文便对尹钺说道:“看见了吗,上回二十万两,这回十五万两,下回就是十万两了。那个姓萧的以为老子在等李兄弟,所以有恃无恐的拖延时日。”

    “这厮,等大军进了城,总要好好的消遣消遣!”

    “正该如此。”

    ………………

    使者回了城,听过了复述,萧启元就安下了心来。陈文暂时没有攻城计划,那他就可以继续拖下去,银子给不给都无所谓了,关键在于新城、富阳一带战况。

    对此,萧启元倒不担心那些守军不卖死力,他早前就将这些清军的家属迁到了城里,并且明确的告诉了他们,如果新城和富阳丢了,他萧启元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作战不利的清军的家属宰了,绝无虚言。

    现如今,当初布下的棋子对杭州的城防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萧启元不由得暗自赞颂了自己一番。

    “当年要是本官担任浙闽总督,还能叫那姓陈的成为心腹大患,陈锦无能啊!”

    恍惚间,萧启元甚至突然萌生了一个新的假设。这几年的通浙案,朝中的南党已经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但像他这样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辽东旧臣和北党在借题发挥来打击政敌。

    可如果通浙案是真的,向陈文泄露浙江军情的根本不是中枢的那些汉臣,而是浙闽总督陈锦的话,好像很多事情就都可以解释了。比如不过寥寥数人知道详情的围剿四明山计划的泄露,比如陈文在舟山之战的同时杀进了兵力空虚的金华府,比如陈锦的那几次大败。

    一旦想到这里,萧启元仿佛感受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笼罩着满清朝廷陈锦是汉军旗的旗人,关宁军一系的督抚,不是说崇祯帝的几个儿子下落不明吗,如果是关宁军把他们中的一个藏了起来,让陈文在南方起兵,那么陈锦没准就是诈死,朝中也依旧有陈文的密探。如此一来,整个天下,无论明清皆在关宁军集团的股掌之中……

    “想那许多干什么,还是先设法拖下去才是真的。”

    放下了胡思乱想,萧启元继续去安排政务、军务上面的事情。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既然陈文也是在拖延时日,他自也是放下了心,到了晚饭时还喝了两口小酒儿,享受这片刻的轻松。谁知道,待他已经准备早早入睡,补一补这些天殆精竭虑所损耗的精神的时候,那个负责军务的幕僚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急得像是火烧了尾巴一般将房中伺候的侍妾和侍女都轰了出去,还四下张望了下,确定了确实没有隔墙之耳才凑到了萧启元的耳边低声说道。

    “东家,徐家叔侄确实有问题!”

    ………………

    “明天?”

    “正是明天。”

    “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

    “徐将军是打算反悔吗?”

    对徐磊发出质问的这汉子自称是陈文在城中的坐探,此人能够详细的将刘大被俘后明军对他的要求,甚至就连明军送刘大到钱塘江时的原话都可以复述出来,自是不会有假。而坐探要徐磊做的,就是率部反正,只要能够拿下一座城门明军可以杀入。到时候,自然免不了论功行赏。

    “不,不,在下绝无此意!”

    徐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能够联络反正,这个坐探必然是直接受陈文领导的,若是有什么怪话落到陈文的耳中,哪怕是有李瑞鑫这个舅哥在,仕途上也免不了要坎坷些的。毕竟,江浙明军集团还是陈文这个主帅说了算的。

    为了搞好关系,几次碰面,徐磊都免不了要给些仪金。不过此人也算知趣,一向都是好言好语,显然是对他的背景有所了解。只是今天已经事到临头了,其人的焦急与他的担忧相碰撞,如此这般也是免不了的。

    “等老子立下了大功,日后有你瞧的。”

    脑子里如是想,徐磊的面上却是还是那副战战兢兢。

    “末将谨遵大王号令,绝无二话,还望贵使能够在大王面前美言一二。”说着,徐磊有掏出了一张会票,硬塞进了那坐探的手里。

    “徐将军真是太客气了,每次都这么破费。”

    “这是应该的,贵使为大王的伟业殚精竭虑,我等看在眼里,自是感动万分,能帮上贵使一二,便是帮上了大王,理所应当,理所应当的嘛。”

    客套过后,二人分道扬镳,坐探回到了居所,但很快就从那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徐磊从接头点绕了出去之后,便直奔着他叔叔徐信的家而去。

    进了门,二话没说,只是一个眼神,徐信便将他这个侄子引进了书房的密室当中。外面有徐信的正妻把守,但叔侄二人却还是尽可能的压低了声量,仅仅是二人之间能够勉强听到而已。

    “二叔,确定了,明天晚上子时,咱们打开庆春门的城门,然后咱们只要给进城的明军带路就行了。”

    杭州一城共计十座城门,由北而始顺时针排列分别为武林、艮山、庆春、清泰、望江、候潮、凤山、清波、涌金和钱塘。

    俗语说:武林门外鱼担儿,艮山门外丝篮儿,凤山门外跑马儿,清泰门外盐担儿,望江门外菜担儿,候潮门外酒坛儿,清波门外柴担儿,涌金门外划船儿,钱塘门外香篮儿,庆春门外粪担儿。

    这个庆春门原名太平,明时才改成庆春。门内庆春街,来为繁华街道之一。门外弥望皆圃,菜农运菜进城,担粪出城,均由此门,所以才有了“粪担儿”的说法。

    “不用咱们制造些混乱吗?”

    偷城的时候,适当制造些混乱可以更好的混淆视听,成功率更高,这个道理徐信自是不可能不明白。

    “不用,使者说只要咱们把城门打开了,把路带好,明军进城就可以把城里的鞑子杀光了。制造混乱容易露出马脚,稳妥为上。”

    “到也有这么个说法。”

    反正是他们叔侄早就商议好的,只是事到临头之时,压力反而是让徐信开始犹疑了起来。

    “确定没有问题吗,我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安呢。”

    “不会有问题的,二叔。城里的鞑子打不过城外的明军的,明军那边有李瑞鑫在,他是不会不顾他母亲和妹妹的,而那位殿下也绝不会不顾他的心腹爱将的。”

    “我知道,只是总有些忐忑。”

    “放心吧,二叔。事到临头了,咱们就算不做,城外的明军也是有大炮能轰开城墙的,到时候再反正过去可就什么也不是了。”

    坐探向徐磊保证,陈文有言,反正归来,徐信少不了一个营官,日后更近一步也说不定,而徐磊则先到会稽郡王府的军训司任职,过段时间完成了课业同样是外放出去,不过不会是与他叔叔放在同一线,而是分隔开来,于日后同样是会有大用的。

    条件称得上是优待,也很合情合理,没有那些过于优厚显得不正常的保证。依照徐磊对陈文的了解,这位明军大帅确实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家伙,既然答应了总会做到的。

    “好吧,是成是败就看明天了。”

    密议过后,徐信一如既往的回返营中,以防明天突然留宿军营会引起旁人注意。而徐磊,他在抚标营中不过是个伴食画诺的角色,新来的抚标副将也是个懂行的,知道死抓兵权,所以他反而是不好有所异动,还不如赶紧回家为上。

    李家母女乃是他的护身符,一定要握在手里才行,而他自从在大兰山上被陈文吊打过后,对李瑞鑫的老母也是孝顺非常,与李家小妹也是极为恩爱,甚至都到了让他的正妻于氏愤恨不已的地步。

    “岳母大人,倩儿,会稽郡王现在就在城外。不出三五日,大军就可以收复杭州,咱们与我那舅哥就可以团聚了。”

    “贤婿,那鑫儿也在城外吗?”

    在李瑞鑫的老娘眼里,陈文在城外是好事,但她儿子才是关键。亲情如此,无可厚非,毕竟失散多年,就连李瑞鑫还活着的消息徐磊也是去年四明湖一战后下定了决心才告诉这双母女的。而他也很清楚的记得,当时母女俩是如何的泣不成声的。

    “舅哥现在不在城外,但是正领着上万的战兵进攻新城、富阳一线的防线。”

    原本徐磊还以为陈文是要等李瑞鑫杀到杭州城下才会设法破城,以满足他的这个心腹大将的心愿,使母子、兄妹能够重新团聚。现在看来,陈文很可能是碰上什么问题了,或者这一切本就是故意为之,才会有今番的大举。

    “贤婿,那我儿那边会有危险吗?”

    “不会的,舅哥如今是统领万军的大帅,会稽郡王的心腹爱将。从会稽郡王还是个游击将军时就追随在侧,就算是舅哥想要冒险,下面的将校还是有眼力的,也绝不会让舅哥出危险的,您就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抚了抚胸口,李瑞鑫的母亲也算是安下了心,继而便对她的女儿说道:“倩儿,咱们一家很快就要团聚了,就要团聚了啊。”

    “是的,母亲大人,咱们一家很快就能团聚了。”说着,李家小妹冲着徐磊微微一笑,后者则回以同样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轮回(下)

    “什么问题?”

    徐家叔侄是田雄的亲信,如今田雄已死,田雄大量的部将战死,还有一个巴成功降了福建明军,当年被一些人私底下称之为“田家军”的提标营也彻底完了。而徐信以副将的身份临时担任提督这样的高级武官,除了朝中实在没有武将愿意来接这个必死的盘子外,也是要安抚提标营的那些硕果仅存的有经验的军官、老兵们。

    可他们说到底都是从四明湖逃回来的,谁知道会不会早就被陈文策反了,回来等待时机好把杭州卖个好价钱。

    如果是浙江其他的府县也就罢了,杭州是省会,更重要的是有修建满城的,其中多有旗人聚居,乃是至关重要的所在。萧启元原本还只是以防万一,结果谁知道这事情还真让他这个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东家,学生派去的人回报,徐磊近日与一商人过从甚密,总是找到隐秘处商量什么事情,而且每次商议过后都会去找他的叔叔。学生不敢打草惊蛇,就专门找了一个积年的偷儿去打探。那商人与徐磊密会,具体交谈的太远没听到,但是那偷儿跟踪商人回家,却听到那商人与另一个宁波口音的汉子提到,徐磊家里私藏了一房妾室,正是陈文那心腹爱将广宁侯李瑞鑫的亲妹妹!”

    幕僚娓娓道来,岂料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着实惊到了萧启元。只见他眉头一皱,立刻问道:“会不会是陈文的离间计?”

    话一出口,萧启元便立刻否定了这一想法。陈文不可能未卜先知到萧启元会对徐家叔侄起疑心,而且这事情也不是陈文一个人构陷,徐磊也切切实实的与陈文的人有交集。况且,陈文来行事可以说是从不使什么阴谋,顶多是些以势压人的阳谋,这不符合他的习惯。

    “那偷儿还听见什么了?”

    幕僚下意识的扫视了周遭一样,继而再度凑到了萧启元的耳畔:“那偷儿告诉学生,说是那商人对那个宁波汉子说,今天早点休息,别去那窑子耍了,明天就要见真章了,碰女人不吉利。”

    话音未落,萧启元的脑海登时就是一片空白。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拖延才是假象,陈文要的就是他在这几日的麻痹大意!

    “把那两个细作抓起来,还有,把那偷儿也传唤过来。”

    偷儿就在衙门里等候,很快就得到了萧启元的接见,其人回答毫无破绽,显然是亲见了的,可是待萧启元的亲信偷偷摸摸的上门拿人,那里却早已是人去楼空。

    “怎么回事?!”

    “小,小人也不知道啊,小人得到消息就回来报告邵先生……”

    “本官不是问你去哪了,是那两个细作去哪了!”

    “老大人,小人实在不知道啊,那商人,不,是那细作甚是机警,小人这两天一直在盯着他,他每天晚上都会在那里睡觉的。这事情,邵先生可以为小人作证啊。”

    萧启元疑惑的看向那幕僚,得到了一个确实如此的答案。

    “东家,是不是明日大举,今天他们特别换了个地方?”

    这是有可能的,毕竟如果明天真的有行动,那么狡兔三窟总是有道理。所幸的是,挫败感刚刚产生,拿人的亲信就又派回了一个亲兵回来。

    “主子,我们在那宅子里发现了一间密室,密室里有地道,通向临坊的一栋宅子。那宅子,那宅子正是前提标副将于奋起的故居!”

    于奋起已经死了,于奋起一家子在离开杭州的路上遭到了匪人的袭击,据说是都被杀了,可现在看来,这一家子弄不好都已经死到金华去了,而徐家也正是跟着这条线连下来的。

    “东家,现在实不宜轻举妄动啊。”

    “当然不能动!”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这时候无论干点什么都有可能会引起变乱,而这对陈文来说怎么都是一件好事。所幸的是,密谋约定的时间是明天,这一点幸运还是站在了萧启元的这里,只要平平静静的等到了明天天亮,将徐家叔侄请来巡抚衙门议事,就可以不费刀兵而弥平变乱了。

    等待是痛苦的,尤其是对于此时此刻的萧启元而言。只不过,没过多久,他就不用再继续煎熬下去了。

    ………………

    离开了李家母女居住的小院儿,徐磊回书房缓了口气,将一件物什揣进了怀中便前往正妻于氏居中的院子。

    自从去岁从四明山回来,李家小妹的孩子掉了,徐磊基本上就再没给过他的正妻好脸色。甚至从发现李家小妹还能怀孕,这份芥蒂就已经存在了不谈欺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的父亲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而他至今连个闺女都没有,就连找人入赘都没戏,这不是让他们徐家这一支断子绝孙吗。

    然而,正妻就是正妻,不能因为岳父老泰山没了,他就把媳妇休了,这太显凉薄,与他平日里在提标众将中的表现完全不符。可是到了今时今日,明天即将大举,有些事情也应该做一个了结了,也正好为接下来讨好陈文和李瑞鑫来铺路。

    进了房,于氏早已恭候,盛装出场,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扮。只是细看去,却是消瘦了良多,这段时间想必是也不好过。

    徐磊心中冷笑,但也没说什么。落座之后,夫妇二人相顾无言,倒是侍女们将精心准备的酒菜依次端了上来,随即在于氏的眼色之下尽数退了出去。

    “夫君,这段时间,妾身仔细想过了,往日实在是愚不可及,亏欠了夫君和李家妹妹甚多……”

    屋子没了侍女,于氏开口便是自责,并没有出乎徐磊的意料。他的正妻于氏虽然善妒,也骄纵惯了,但是对她的父亲、兄弟,尤其是对徐磊这个夫君一向是体贴非常。只是局势变化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反正也是最后一餐了。”

    心中如是想,徐磊的口中却是“夫妻一体,有什么事情说开了就算了。但是,日后须得善待李家母女,也不可再欺瞒夫君,做此背夫之举。”

    “妾身再也不敢了。”

    化涕为笑,于氏恭敬的伺候起了徐磊用饭,殷勤的劝着酒,甚至陪着徐磊喝上几杯。

    毕竟是老夫老妻,说开了,气氛也就不再似刚才那般的冰冷。追忆那些幸福的过往,甚至是儿时的一些趣事,夫妻二人边吃边聊,良久之后,这一壶酒就饮尽了,于氏又端上来一壶,为徐磊和她自己斟满,看着徐磊一口饮尽,而她却并没有喝下去。

    “娘子为何不喝,可是醉了?”

    见徐磊有此一问,于氏理了理鬓角,随即浅笑道:“夫君若是回答妾身一个问题,妾身就依了夫君,满饮此杯。”

    “那可是要喝两杯啊。”

    “妾身认罚。”

    “你问吧。”

    得到了徐磊的认可,于氏坐直了身子,正色向徐磊问道:“夫君能告诉妾身,当年在四明山山,李叔父是怎么被俘的吗?”

    “你说什么?!”

    李荣被俘,这是潜藏在徐磊心中多年的秘密,当初他毫不犹豫的出卖了李荣,以当时的乱象绝少有人看到,但此间被于氏道出,徐磊腹中的酒液登时就化作了汗水,整个人也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然而,刚刚站起身来,徐磊的腹部一阵绞痛,登时便重新坐了下去。椅子被越来越沉重的身体带倒,整个人也随之摔倒在地上。

    “既然夫君不愿回答这个问题,那么夫君可不可以告诉妾身,妾身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被谁杀的吗?”

    两行清泪划过白皙的面颊,于氏没有等徐磊的回答,便继续问道:“这个夫君不想说,那妾身的母亲、兄弟是被谁袭击的?”

    “明军马上就要入城了,夫君是打算用怀中的绳索勒死妾身这个罪妇,还是用毒药毒死妾身这个于家硕果仅存的余孽?!”说到这里,于氏已然泣不成声,整个人坐倒在了地上,仿佛刚刚的质问已经抽空了她全身的气力。

    “谁告诉你的?”

    腹中的绞痛愈演愈烈,徐磊咬紧了牙关,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挤出了这么几个字来。

    他的岳父于奋起,去岁从四明湖逃亡,路上遭到了明军追兵的袭击,受了伤,后来为防李家母女被于奋起揭发,徐磊干脆在夜里了结其人的性命;于奋起死后,过了半年于家才偷偷摸摸的捡了骨头,准备全家回乡隐居,因为同样的原因,徐磊指使他的亲信,即前去护送的刘大在半路将这一家人杀害,以绝后患;至于于氏本人,怀中从书房里拿来的那条准备了良久的绳索,就是答案!

    徐磊的回答等同于默认了这一切,于氏险些昏倒在地,可也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替于氏做出了回答。

    “她当然不可能知道,但你却也瞒不了所有人。”

    里屋的柜子打开,一个家丁服色的汉子走了出来。徐磊认识他,这个汉子是永六年下半年时卖身投入他府中的家奴,姓余名则成。平日里就在外院打扫,厨房那边的那些搬搬抗抗的工作也会干,还算是任劳任怨,可此间居然出现在了这里,徐磊登时便明白了一切。

    豆大的汗珠子不断的摔落在地上,腹中的绞痛已经让他说不出来话了。那汉子平日里见谁都是带着的那几分的笑意已经彻底不见了,一张脸冷冰冰的就像活死人一样,不过这却并不妨碍他确认徐磊的心中所想。

    “某,姓于名力,表字则成,乃是会稽郡王府军情司在杭州的总负责人,曾有幸担任过大王的亲兵……”

    陈文当年在天台山上的三个少年亲兵,混的最好的自然是杨开,如今已经是浙江沿海巡航水师的指挥官,于朝廷那里也是总兵管挂平波将军印的身份;张俊跟随陈文最久,如今在监察司任职;而这个于力则是军情司在杭州这座军情司实力只有南京才能媲美的城市的潜伏人员首领。

    永六年,由于王升被陈锦调到督标营,于力不得不从去衢州撤回,而后便转到了杭州,负责这里的情报搜集工作。

    有句话叫灯下黑,徐磊是提标营的军官,他的叔叔更是田雄的亲信,以此作为据点根本不会有人怀疑。而那些平日里来送菜的小贩,甚至是徐家两年前换的厨子,都是军情司杭州站的成员,尤其是他们从来不从此间获取消息,自是任谁也想不到的。

    “大王说过,像你这样的人渣,比之王升那个狗贼还要令人不齿,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到我江浙王师这个光荣的集体之中。所以,大王要我来送你一程,如今的结果,也算得上是天道好还了,不是吗?”

    此时此刻,徐磊的意识随着疼痛的加剧已经越来越模煳了起来。于力说完了这番话就不再理会他,转而向那在闺中时与其同姓的徐于氏问道:“需要我帮你再给他一刀吗?”

    妇人早已瘫软在地上,听到这话,才缓缓的回道:“不必了,多谢将军助妾身报这父兄血仇,剩下的事情妾身自己可以完成。”

    徐磊已经必死无疑了,剩下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于力点了点头,随即大步走出了房间,甚至在出门的时候更是将房门重新关好,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屋子里就剩下了夫妻二人,瘫软在地的妇人在徐磊日渐衰微的唿吸中竭力站了起来,走到桌子前,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徐磊,一把将那个掺着毒药的酒壶抄在手中,直接嘴对嘴的将剩下的酒液尽数灌进了口中。

    酒壶脱手,摔碎在地上,妇人也随之倒地。片刻之后,疼痛感袭来,已经挪到了徐磊身旁的于氏伸出手摸了摸已经没有了唿吸的丈夫的脸上,泪水涌出。

    “你知道吗,从小我就喜欢你,就想要嫁给你,后来我如愿了,可是你眼里只有那个贱人。当时,我以为只要把那个贱人踩到泥里面你的目光就能永远停留在我的身上。但是到了我的父母兄弟皆死于你手的时候,我才知道你的眼里有的不是那个贱人,也不是我,有的只是你自己而已!”(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连环计

    出了正房的院落,于力便直奔着李家母女的居所而去。宅子已经被军情司杭州站彻底控制了,之前所谓的明日发动也是假的,既然动手,自然是在萧启元最为麻痹大意的今天,拖到明天又多了变数,何必如此呢。

    三步并作两步,于力赶到了李家母女的小院。这里一如其他地方,早有军情司杭州站的人员控制局面,家仆、侍女、老妈子什么的都被绑起来关进了厢房,点了点头后,于力便推门走了进去。

    “老夫人,那边已经办妥了,请老夫人和小娘子随我等转移他地。”

    徐家即将变成变乱的爆发点,自然是要立刻进行转移。

    “有劳于校尉了,老身知道,您是大王身边的红人,我们李家也帮不上您什么。此番能够脱离这苦海,我们李家自当记下这份恩情。”

    “老夫人言重了,李帅乃是大王的心腹爱将,这都是大王的安排。”

    前面已经有人押着那一众仆妇离开,这些人会将他们带离此地后释放,以解放更多的人手出来,而于力则带着李家母女前往另一处安全屋。

    出了后门,久违的自由使得李家母女贪婪的唿吸着深夜的杭州城中的空气。时间不多,李瑞鑫的老娘登上了马车,倒是她的女儿还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座十多年不曾出过的宅子,才登上马车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该送走的人已经离开了,于力扫视了一下尚且在此的众人,一个个无不是跃跃欲试的模样。

    先前军情司被分解为对内的监察司和对外的军情司,就是因为同时兼顾内外导致了部门的低效率。

    这些年,军情司做的确实不够,主要还是因为曹从龙之乱导致了对内监察分掉了太多的资源,但是像南京和杭州这样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的地区,军情司还是做的不错的,比如这两地的情报搜集,比如南京站营救王江的行动,而他们杭州站也打算在今天这一收官之战中给后世留下一个可以用来培训情报人员的经典战例下来。

    确认无误,于力拿起了一根火把,向宅子后门内侧的一个柴火垛扔了过去,随即众人便向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火把落地的瞬间,火苗爆起,沿着火油的轨迹迅速的蔓延到整个宅子,火势登时就是一发而不可收拾起来。

    “走水啦!”

    徐家火起,最快发现的自然是相邻的人家。这片区域原本就是划归给提标营众将的,现在随着家主身死,已经有不少人家离开了杭州,其中有一些空出来的,但更多的则依旧住着人家,其中自然免不了徐磊的叔叔徐信一家。

    火势越来越大,徐信的正妻一边让管家驱使着仆人救火,一边让人去寻城里的防火铺,一边去向提标营徐信的所在报信。

    城中火起,惊动了太多人家,越来越多的人们从家中走出来观望火情,以便在必要的时候抢救家人和财货,把损失降到最低。而徐家的家人仗着有马,又是暂领了浙江提督的徐信徐大帅的家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赶到了提标营的大营。

    徐信没有儿子,一向视徐磊如己出,乍一听闻徐家火起,登时便有了调动军队去帮着救火的打算。可是现如今的局势,明军就在城外,所有人都绷紧了弦,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导致一场大乱。这时候,心里面没有鬼的尚且要掂量一二,徐家叔侄本就打算反正,而且就定在了明天,这时候出了乱子焉能没有慌乱。

    只不过,尚未决定下来是不是派人前去救火,一骑快马便冲进了大营,下了马之后直接就被待到了徐信的面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大,此刻他臂膀受伤,看样子是突围而出,看见了徐信登时便拜倒在地上。

    “大帅,消息走漏了。萧启元那贼先下手,守备死了。卑职拼死杀出来,求大帅为守备报仇啊!”

    消息走漏了!

    萧启元先下手为强,还杀了徐磊!

    联系到徐家的大火,徐信的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随即便豁然开朗:“传本帅将令,营中众将即刻前来议事。另外,命令后营整队、披甲,立刻!”

    向传令兵下达了命令,徐信回头再看那个赶来报信的奴才,心头火起,拔出了宝剑就径直的捅进了那家奴的小腹。

    “背主忘恩的狗奴才,呸!”

    徐信打算孤注一掷,无非是庆春门而已,只要夺了城门,哪怕明军也是措手不及,守住几个时辰,陈文也肯定会来夺城,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他现在的关键,就在于整合起这支提标营,以着最快的速度前去抢夺城门。

    ………………

    心怀鬼胎的徐信已经彻底陷入了迷雾当中,犹自挥舞着宝剑试图杀出一个生路。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陷入到了局中,萧启元就是一个例外,但他这个例外却根本没办法阻止徐信的暴走。

    “该死的,中了陈文的奸计了!”

    徐磊家中火起,在明天即将大举的前夜,正是最该小心谨慎的时候,不太可能是偶然事件。即便真的是偶然事件,徐家叔侄早已上了陈文的贼船,心里面有鬼,看什么都是阴谋,一旦出现变故也必然会第一时间认定是消息泄露,爆发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况且,现在的局面,八旗军在平原地形上野战战无不胜的神话已经被江浙明军打破了,陈文诛杀岳乐,威势一时无两,就算他萧启元诸葛孔明附体只怕也没办法在这等劣势之下让徐信下这条贼船了。

    “命令,此前隶属于援兵的那几个牛录全部抽调出来,守不守得住杭州就看今天这一举了!”

    萧启元不敢抽调那些杭州驻防八旗的牛录,有满城在,家中妇孺和财产可能会受到威胁,他们根本用不了,甚至就连那些援兵的牛录他也不能完全放心,谁知道这大晚上的会跑到哪里去了,没准就跑出城逃之夭夭了。

    可不用八旗军,难道用城里的那两支绿营吗?那两支绿营的战斗力比之残破的提标还大有不如呢,现在的局面必须速胜才能稳定住局势,否则一切也就彻底完蛋了。

    原本在满清的制度中,驻防八旗将军才是地位最高的人物,巡抚每月初一和十五都要去满城拜会,根本就没有巡抚直接命令八旗军的道理。可是现在,杭州驻防八旗的昂邦章京空悬久已,不光是暂代的那个蒙古固山额真,就连岳乐都死了,城里面八旗军军官级别最高的不过是几个牛录章京罢了,群龙无首也就默认了萧启元这个汉军旗巡抚的临时指挥。

    命令迅速向满城那里传达了过去,援兵的那几个拼凑起来的牛录知道事态紧急,连忙出了满城,向巡抚衙门赶去。

    如今城里主事的是萧启元,一旦巡抚衙门被乱兵端了,城里的清军就算是清一色的誓死效忠大清,变成了一盘散沙也是死路一条。

    平叛的八旗军速度很快,徐信这边却也不慢。把萧启元掺进来的沙子挑出来宰了,拉着陈文的虎皮来振奋了一波军心士气,总算是聚拢起了人马,大军披甲持兵,浩浩荡荡的向着庆春门而去。

    提标营在去年惨败后补充了缺额,但新兵遍地,战斗力也就能跟同样重建的抚标和没正经上过阵的城守营比比。

    杭州虽富,但满清于浙江仅剩下三个府的地盘,不光要养兵,还要扩建新城、富阳一线的防线,另外还要满足八旗军和官吏们的贪婪,战马本就购进的不是很多,而且还要优先八旗军,提标营现在也就是一帮子大脚板子的步兵,步骑的比例别说是江浙这边的九比一,就是十九比一都达不到。

    不过嘛,数千绿营兵出营,哪怕这一路上总有些开小差的,但基数摆在这里了,一路直奔着庆春门也没有任何人敢出来阻拦。只是越接近庆春门,他就越是焦急,直到踏上了庆春街的大道,眼看着远处懒洋洋的城门卒斜倚着城门洞子打着瞌睡,徐信的心才算是落地了半分。

    “上!”

    一声令下,他原本的老底子,也是最信得过的后营便呐喊着冲了上去,直吓得那些城门卒四散而逃。

    城里面的军队显然是要反水,外面则是更凶狠的江浙明军,城门卒当久了,再笨的也都练精明了,最起码这神仙打架,凡人退散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兵不血刃,徐信一举拿下了庆春门,可是城门刚刚准备要打开,他们来的方向,一彪八旗铁骑便冲了出来。

    马蹄铁在石板路上溅起了阵阵的火花,提标营还在往城门处集结的左右两营登时便是一片鸡飞狗跳,哭爹喊娘的化作鸟兽散。

    这也怨不得他们,五个营,但老提标营的军官团却损失过甚,掺进来的沙子又被徐信洗了一轮,能有这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一时间,庆春街上尽是满洲大兵来了的哭喊声。奈何两条腿不比四条腿,远处射箭、近处砍杀,未来得及退进巷子里的提标营登时就乱成了一团,人踩人的往远处跑去、爬去,为的就是尽可能的离这些八旗军远一些,哪怕只是一步。

    意图被发现,手下也是乱成一团,还没来得及登上城墙的徐信连忙让他的后营和原提标参将,如今的前营副将张魁、中营副将陈彪这两个信得过的老兄弟尽可能的组织防线。然而,八旗军的威慑力太大,这些提标新兵们很快就冲垮了城门下刚刚列好的战阵。

    军溃如山倒,平叛的八旗军已经胜券在握,大肆的砍杀着任何一个当在路上的绿营兵,无论是正脸面对着他们,还是背对着他们。而这些绿营兵也进一步的冲击着那些勉强列好阵的营头,就像滚雪球一样将溃兵的队伍越滚越大。

    八旗军的目标自然是庆春门那里的徐信的将旗,只要打通了庆春街,确保城门的控制权,他们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可也就在这时,城头上火光乍现,一声巨响过后,庆春街上的八旗铁骑登时就是一个人仰马翻。

    炮击,于杭州这座城市乃是南明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无论是潞王降清,还是鲁监国朝进攻钱塘江,战斗从未有触碰到城墙的时候,更不要说是城内了。就算是这一次,陈文取得了如此大胜,明军照样保持着克制。

    是灵隐寺千年的诵经声,是雷峰塔永镇着的那位白娘子,亦或者是当年钱缪修罗城而武勇都乱起以及见证了南宋兴衰以致耗尽了其中的戾气。总而言之,这杭州城仿佛真的有着一种能够驱散人们心中戾气的魔力一般。

    可是到了今天,围绕着这庆春门的战斗已经展开,这个神话一般的奇闻也终于终结在了今天。只是值得讽刺的是,向城内开炮的并非穿着城外明军的火红色军服,而是绿营兵的灰蓝色号坎,发射出炮弹的亦不是敌军的火炮,恰恰是清廷在杭州本地铸造的一门名为武成永固大将军的铜炮。

    调转了炮口,街上的八旗军在炮轰之下乱了阵脚,也给了提标营重新结阵的时机。当然,守住这里不是目的,目的是把明军引来,从而完成翻盘,这才是徐信唯一的生路。

    城门打开了一个的缝隙,甚至吊桥都没有完全落下徐信的亲兵队长就跃马而出,疯一般的冲向了明军大营的方向。

    城东庆春门这边叛军和平叛军如火如荼的战斗着的同时,城北临近武林门的一处院落里,刚刚赶到的于力连气都顾不得喘匀了就亟不可待的询问眼前的那个汉子是否准备完毕。

    “放心吧,咱们特别行动队干的就是这个。”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罗永忠。

    接到郑成功北上的消息,陈文虽然不知道结果会否像是史上那般,尤其是他派马信去牵制梁化凤的情况下,但进攻杭州的时机却已经成熟了。于是在那时他便招来了罗永忠,让他带着特别行动队在杭州站的配合下潜入其中,并在随后的一个月里分批将武器运进城。

    罗永忠和他的手下们已经憋了一个月多了,只等着今天的到来,可是于力似乎还有些担忧,倒不是此间,而是行动的另一处。

    “无需担忧,我让甘苍过去了,那厮必死无疑。”

    特别行动队早已集结完毕,各就其位,于力也带来了杭州站的行动组参战,不过他们仅仅是一个补充,以防万一而已,主要的工作还是由特别行动队来完成。

    出了院落,罗永忠点燃了一根旗花,随即便冲向了拔刀在手,穿街过巷的冲向不远处的武林门。

    宵禁的杭州城上空,城南火光冲天,城东喊杀声此起彼伏,城北漆黑的天际,一枚旗花在天空中爆出绚丽的火花的同时,明军城北大营的方向,上千铁骑开始加速向武林门冲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毁城

    花火绚丽,如花似火,绚丽耀眼,武林门的城门卒无不将目光投诸于此。然而,就是这片刻的错愕,十数支利箭划破凝滞,精准的插在了一个又一个城门卒的身上。

    “敌袭!”

    不用喊,所有人也知道这肯定是有敌军突袭,守门的清军纷纷弄醒了那些睡着的同伴,军官们四处抓兵来组织反击。然而,特别行动队的速度更快,他们在坊巷中快速穿行,很快就抵近到了武林门的近处。

    “杀!”

    箭矢自城头射来,李还乡夺也不夺,藤牌定在身前护住了要害便径直的往前冲去。

    他是骑兵出身,原本在特别行动队的马队,可是此番行动,战马根本运不进来,骑兵也是要当步兵冲锋。

    守城的清军突遭袭击,距离此间最近的分守道兵营也需要时间,仓促之间的还击效果微乎其微,很快就被明军杀到了近前。

    肉搏战爆发,不再是列阵而战,仅仅是依靠着个人的武艺,噼砍捅刺、闪展腾挪,城门卒们自不是特别行动队的对手。

    仅仅是第一个照面,城门下的清军就被砍杀一空。特别行动队也干脆一分为二,一部分杀上城墙,清剿其他守军,另一部分则一边组织防线,一边打开城门,放下吊桥,以迎接外面的大军进城。

    罗永忠亲自带队杀向楼梯,城头的清军连忙组织反击,在楼梯上结成密集的战阵,妄图借此来挡住明军。然而,明军并没有急着冲过去,而是纷纷从挂在腰间的袋子里抽出了一柄又一柄燧发手铳,冲上去瞄也不秒就噼里啪啦的打在了清军的身上。

    战阵残破,特别行动队一拥而上,瞬间就撕裂了清军的阵型,并且迅速向城头冲去。

    原本列阵而战,清军还是有守住此间的希望的,可是战阵一旦被破坏,明军蜂拥而上,形势登时就逆转了过来。

    楼梯上,罗永忠一刀砍死了那个还要负隅顽抗的清军军官,余光所及,不远处的城头上正有一个清军拈弓搭箭要射向那几个正在冲向城头的明军。

    “中!”

    飞刀应声而出,径直的插在了清军的额头,弓箭脱手,清军直接就从城上栽了下来。

    “快!鞑子的援兵快到了。”

    战斗摧枯拉朽,但特别行动队的人数还是太少,如今的关键还是要撑到明军进城,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城门缓缓打开,吊桥落下,特别行动队也清剿了城头上的清军。但是,清军的援兵也很快就赶到那些分守道兵住的实在太近了。

    战斗再度爆发,清军不太敢往这边冲,但弓箭的射击却还是做得到的。转瞬间,夺城的明军和赴援的清军在武林门内侧展开了对射。明军这边都是手铳,射程上实在吃亏,但有限的狙击小组配合那些临时客串的弓箭手们,竟隐隐压着分守道兵在打。

    很快,城外的雷鸣越来越近了,而城内的分守道兵似乎也听见了这些,纷纷停下了攻击,接下来更是向左近的坊巷四散而逃。

    “明军进城了!”

    尖叫声想起,分守道兵的士气轰然崩坏。大队的骑兵冲进了武林门,直奔着城东庆春门的方向杀去。

    健马从身边奔驰而过,鼻孔中尽是战马的体味,这让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有骑过马的李还乡不由得流露出了迷醉的神色。

    “奶奶的,回去一定要打申请,调到骑兵队去。这么长时间不骑马,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

    旗花飞上天际,不光是城外的明军,城内的清军自也是不会视而不见。

    庆春门的局势已经趋于平缓,八旗军的攻击在火炮和较为狭窄的地形下越来越缓慢了起来,提标营则利用这段时间将守城用的塞门刀车、拒马之类的防御设施搬了过来,以进一步阻碍八旗军的进攻。

    时间是提标叛军的朋友,更是明军的朋友,但是对清军而言却是敌人。每过去一个唿吸,明军的威胁就越大,大批的八旗军下了战马,开始结阵向叛军杀了过去。

    凶性暴起,这些满洲、蒙古和汉军的八旗兵发了疯的冲向提标营的战阵。临近数十步,标枪、飞斧扫过提标叛军的阵线,随即便冲进了人群之中。

    一方是号称这个时代最为凶悍的野蛮人集团,且已经被憋在了城里良久,正是火起无处可撒;另一方则是连给这支野蛮人集团的首领当奴才都不可得的绿营兵,且还是嵴梁骨早已被江浙明军打折了,以致新兵遍地的弱旅,若非是撑着明军的虎皮,只怕连对战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八旗军发起了性子,原本就处于心理劣势的提标营登时就被杀了个人仰马翻。徐信几次压下了弃军潜逃的念头,竭尽全力的指挥军队。

    可是就在这时,城北的旗花升起,虽然不甚清楚,但是看到了这一幕,徐信登时就愣在了当场。

    “上当了,上当了啊。”

    “大帅,你在说什么?”

    为刘大唤醒,徐信很快就缓了过来,可是看向刘大的目光,其中的恨意竟立刻就变得浓不可化一般。

    刘大很清楚,眼前的这位清军大帅已经弄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窍,望向那双目呲欲裂,他更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这里是提标营的军阵,徐信想要杀他,可谓是轻而易举,而他却连逃也没有丝毫机会。然而正待他寻思着如何自保,远处一声尖啸,徐信当即就倒在了地上。再看去,却是一根雕翎箭径直的穿过了他的太阳穴。

    “大帅被鞑子杀了,为大帅报仇啊!”

    眼见于此,刘大一声怒吼。然而如今的提标营早已物是人非,主帅身死,仅存的士气登时便跌入谷底,原本就危如累卵的战阵立刻就被八旗军撕裂。

    战阵被破,八旗军再度进入到肆意砍杀溃兵的节奏,胜利似乎就在眼前。可是就在这时,城北的方向,如龙的骑队唿啸而来,浙东的狂风开始撕碎城内的一切抵抗。

    ………………

    天明,陈文进入到了这座浙江最负盛名的巨城。清军有限的抵抗基本上被平息,就连巡抚衙门也已经被明军攻陷,浙江巡抚萧启元自杀在了后衙。

    从一开始,陈文的计划都是服从于收复杭嘉湖的战略目地,同时配合福建明军反攻。

    奈何,杭州与南京之间相隔五百五十余里,而且还是在敌占区,江浙明军如果想要大举北上,进攻杭州就须得在镇江之战之前。可是这样一来,由于岳乐的缘故,反倒是成了为福建明军吸引火力,并不符合江浙明军自身的利益。

    郑成功,陈文想帮,但绝不可以是以牺牲他的部下为代价的。况且,提前了四年零两个月,虽然知道郑成功经过了浙江海贸和金华造武器、铠甲以及人口买卖的催肥,实力远胜史同期,但他却不知道郑成功此番会否还如史上那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可能性进行更大的投资。

    既然如此,将杭州的八旗军以及苏松的梁化凤牵制在杭州和松江,以防清军北上援救南京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两全齐美。从而有了乔司镇大捷和在杭州城下的顿兵不前。

    原本,陈文是做了两手准备,要不直接破城,要不就随便找个理由不去攻城,借徐家叔侄吸引萧启元的注意力,从而达到特别行动队破城,进而全歼杭州清军的可能。

    因为李瑞鑫的缘故,陈文倾向于后者,结果正瞌睡着,萧启元就送来了枕头。双方在银子上讨价还价,正好拖延了时间,而鲁王世子一事,原本准备好的借口,顺利的引发了萧启元的疑心,将其引向了李瑞鑫和徐家叔侄的身上。

    至于徐磊和徐信的死,前者即便没有于氏的复仇,家宅里有内鬼存在,杭州站的情报人员趁夜杀进来也是一个措手不及。而既然设局杀了前者,后者自然也不能留,因为他参与了密谋的一部分,可以很简单的弄明白陈文的计策所在。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陈文早前就安排了李瑞鑫去进攻新城、富阳,为的就是防止李家母女消息泄露而破坏掉整个计划。现在大功告成,李家母女已经接到了行营,剩下的唯有这座杭州满城而已。

    “不喜用计,不代表我不会。只是比起暗算、阴谋这些东西,堂堂正正的战斗才是逆转这残明末世的正途。”

    陈文抵近到城西,这里便是杭州满城的所在。当初清廷下来修建满城,萧启元曾有意圈占城北,那里的百姓人家稍少一些,但是杭州驻防八旗已经开始在人口稠密的城西圈占房屋,他也就顺水推舟将城西的大片土地田宅都圈了进去。

    杭州满城修建于永四年,当时是因为旗人在当地闯入民宅,抢夺财物,毁人祖坟,向地方官索要妇女,侮辱士人,劫掠客商,使得商旅裹足不前,严重影响了杭州的商业活动和税收。于是满城应运而生,如在北方那般,他们圈占了杭州城西钱塘门到涌金门之间的大片土地,将原住户全部轰走,不从者则直接杀死。

    结果“此方之民,扶老携幼,担囊负签,或播迁郭外,或转徒他乡”,可是“而所圈之屋,垂二十年输粮纳税如故。”

    满城的修建原本是驻防八旗严重影响到了杭州的商业活动和税收,骚扰百姓过甚,但是修建完成后,这种现象也并不能得以缓解。

    作为异族征服者的驻防八旗把守城门,抢掠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甚至就连红白喜事都免不了被敲诈一番。除此之外,还有臭名昭着的营债。

    驻防八旗通过充当中间人的“营线”威逼利诱百姓借高利贷,迅速增长的利息常常使借款者无力偿还,旗人就乘机夺取他们的房产和妻儿,或迫使借款人投身旗营为奴。这种令人家破人亡的高利贷自然便杭城百姓极为反感,公元1682年,武林门的商民曾组织罢市以抗议营债,地方官迫于压力逮捕了几个营线,结果竟还遭到了旗人的围攻。

    杭州沦陷源于潞王降清,于满清称得上兵不血刃。原本这里的百姓能够在城池易主的过程中免于兵祸,已是大幸,可是硬刀子砍人没有,软刀子磨人却是每天都在发生。八旗军在此间坏事做绝,城中百姓无不深恶痛绝,几乎全部出动,为的就是能够看到杭州驻防八旗彻底被毁灭的这一天。

    “不用劝降了,开始吧,这一幕我已经等了五年了,已经有些亟不可待了。”

    是的,记得永四年的大兰山上,顾守礼和齐秀峰那两个当时的穷书生对他诉说起过往遭遇之时,陈文就萌生了拆毁满城的念头。

    这个念头存在于脑海之中已经有将近五年的时间了,今天能够梦想成真,可谓人生一大快事。只可惜顾守礼和齐秀峰,一个在南赣担任巡抚,另一个则在江西巡视提刑司衙门的建设和工作,无法亲眼看着这座建筑的拆毁,但是得到这个消息,应该也能够释怀了吧。

    一定是这样!

    大军早已将满城团团围住,不必劝降,那就是直接开打。满城的城墙是砖石结构,城墙顶上够两匹马并行,坚固非常,城头上更是沾满了男女老少,什么样的兵器都有,显然是一副誓要与明军决一死战的架势。

    “螳臂当车,别让城里的百姓等太久了,大伙早饭没吃就过来了,还要早点回去做午饭呢。”

    陈文的俏皮话说着,金华师直属炮队的那四门臼炮也在装填、瞄准。片刻之后,装填瞄准完毕,陈文点了点头,四门臼炮的炮长便依次将火把按在了火门之上。

    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臼炮的实心炮弹唿啸而起,唿啸而落,径直的轰到了满城的城墙上。

    转瞬间,城头上血花四溅,石块纷飞,原本还抱着必死之心的八旗男女老少们的军心登时便被臼炮的巨大炮弹击碎。

    明军的目标是城墙,那些男女老少登时便慌不择路的想要逃离这片死地,甚至更有直接从城墙上跳下去的。可射击并没有因此而结束,重新装填过后,臼炮继续开火,炮弹不断的砸在城墙上。

    先是碎裂的砖石飞溅,接下来便是更大的裂痕,等到几轮过后,臼炮需要暂且停下来冷却片刻的时候,城头上的八旗子弟死伤惨重,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只要还能跑得没有一个还继续留在城上。而正面的城墙上,也已经出现了两个巨大的豁口,尤其是那个彻底将满城东门撕碎的豁口,更是将城内的一切暴露无遗。

    “大王,要不要派大军杀进去。”

    “不必如此,等臼炮的温度降下来继续延伸射击,把城里的家伙们都给我逼出来。”说罢,陈文轻唤了一声刘大,徐磊的那个亲信千总就连忙拜倒在地。

    “等鉴别完毕,你负责盯着他们把这东西给本王从城里抹平了。记住了,让他们亲手把城给我拆干净了。”

    亲手二字格外加重,刘大自是明白陈文的意图,连忙应是。

    事实上,若非是刘大被杭州站策反,陈文也不会知道徐磊谋杀其岳父一家的事情,更不会从当年的李荣和此事上联想到于奋起之死,从而下定决心除掉这个人渣乱世之中,人为求自保做下一些违心的事情,并非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但是徐磊此人,可以出卖,乃至亲手杀死任何人,而且从未有过半分犹豫,这样的人留着迟早是一个祸害。

    此时此刻,接到了任务,刘大连忙舒了口气,有工作总比没工作强,至少江浙明军这边还愿意用,有用的人总比没用的强,因为那是生与死的区别!

    良久之后,火炮冷却完毕,延伸射击开始,炮弹所到之处,房屋坍塌、倾倒,砖瓦皆成齑粉,何况人乎?

    炮击了两轮过后,满城竖起了白旗,一个被砖瓦砸破了头的满洲牛录章京膝行到陈文马前,顾不得头上的伤口,死命的磕头求饶。

    “求大王饶命,吾等满蒙八旗愿誓死效忠大王,只求主子给这满城男女老少一条活路啊。”

    “效忠?不必了,本王麾下俱是汉家热血男儿,用不着尔等这些奴才。”(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西子湖畔

    拆毁满城的工作在当日的鉴别结束后便如火如荼的展开了起来,不愿意干的八旗军及他们的家属也不是没有,刘大直接将这些人扔给了那些被逼在旗下为奴,忍受非人虐待多年的百姓,并且诚意满满的邀请其他潜在的反对者观看了一场一个人是如何被其他人撕成碎片的大戏。有了这个动力,亲手拆城的工作也就得以提前展开。

    至于口粮,刘大和其他挑选出来的监工们纷纷表示,根本无需明军出哪怕一文钱。他怎么变戏法的,陈文倒也略知一二,无非就是男女分工,做工赚钱两不误的那一套,他也没什么兴趣去亲自看看钱塘门和涌金门的城门外,毗邻着西湖的那两条妓寨大街的盛况。

    “大王,城拆完了这些鞑子该如何处理?”

    “拆城只是恕圈占满城的罪,先把这个还完了再说别的。”

    杭州即下,陈文也同时收到了湖州等府县成功收复的消息,北上的前营在收复湖州府之后立刻就迎来了一波反正潮,湖州一府计一州六县尽数归降,江南的广德州也已经暴露在明军的兵锋之下,不过陈文对此却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克制。

    攻陷满城的当天,陈文便下达了命令,以东阳营向西,复余姚、临安、于潜、昌化四县,以神塘营的一部向东,收海宁县。而新城和富阳的守军在得到了明军收复杭州,他们的家眷尽数落入陈文之手的情报后,也毫不犹豫的向明军投降。

    这样一来,浙江的杭州、嘉兴和湖州以及苏南的松江府尽皆收入囊中。另外,经过了说客的努力,永嘉师也兵不血刃的收复了为守军放弃的徽州府。实现了短短十数日之间,占领区大幅度向北扩张了五个府的奇迹。

    这五个府的地盘,杭、嘉、湖和松江皆是税赋重地,农业、商业和手工业都极其发达。徽州则是着名的徽商的发源地,有着深厚的商业传统。只是满清占据这些地区已经十来年了,海宁之屠、嘉兴之屠、徽州之屠、绩溪之屠,再加上这些年的盘剥、劫掠,人口下降,商业萎靡,手工业的规模也免不了要萎缩,想要恢复旧观却还是需要时间的。

    不过,陈文对此并不担忧,中国人的勤劳、聪慧是世界闻名的,就像在浙东那般,只要能够保持地方安定,严肃吏治,重现繁荣只是时间的问题。

    只不过,虽然于杭州守御,时间是站在陈文这一边的,但是于整体的大环境上却并非如此。

    “大王,这是我司在虏安亲王岳乐及虏巡抚萧启元的公事房里搜到的文件,这几份都是虏廷发给岳乐和萧启元的密旨。”

    清廷发给萧启元的密旨都比较早,时效性已过,更早的不提了,岳乐的大军已经彻底覆没,那些让萧启元提前做准备的旨意也就没有再看的必要了。

    不过,发给岳乐的距离现在却很近,虽然有些也已经被陈文的大军给变成了废纸,但也有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东西。

    “……已发密旨与平南、靖难及定南藩左翼总兵马雄、广东潮州总兵郝尚久,于局势不利之情况,可暂时屈身贼营,待铁骑南下,举义兵以平浙匪……”

    如今怎么看都是清廷在走下风,给这些墙头草留一条路也是极有必要的,只是问题在于,莫说是尚家,就算是耿继茂和郝尚久也没有把密旨告知陈文,这才是最可疑的。往好处想,是他们唯恐被陈文误会,或者是清廷的离间计;往坏处想,就是继续做墙头草,那边势力大跟那边。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反正陈文也没有真正相信过他们,如今还留着他们不过是重心在江南,于他们割据的所在暂且无法集中足够的力量而已。但另一份密旨,却是必须要加以关注,其内容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和硕简亲王济度已经在整顿八旗军及北方绿营,准备大举南下,要求岳乐等待援兵抵达后再行向江浙明军发起进攻。

    和硕简亲王济度,陈文记得好像是当初与多尔衮并列为摄政王的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儿子,他们这一系两个亲王,郑亲王的爵位还是*****世袭罔替,于满清的爵位体系中极为尊贵。

    济度在顺治年间曾作为主帅领兵,似乎并没有岳乐的能力强,现在岳乐都还没有成长起来,济度自不待提。反倒是济度背后的济尔哈朗,却是满清硕果仅存的宿将……

    “切,一个济度而已,跑来送人头的。”

    陈文这么看,但他并不知道郑成功到底有没有这个准备,此间不过是五月十六,算算日子济度怎么也得七八月才有可能抵近长江,但他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派人送往镇江。只不过,镇江大捷的消息他已经收到,惊喜之余,担忧也愈加的深刻起来。

    担忧,不仅仅在于南京之战,更重要的是,这世上有些人不给别人捣乱就真的会把自己憋死!

    “命令,永嘉师原地修整两日,全军调头向西,前往南昌待命。告诉李瑞鑫,我只能给他一天时间来和家人团聚。”

    这条命令,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但陈文也没有办法,如今的形势,暂且还不是欢庆胜利、尽情享受战争福利的时候。

    “命令,陈国宝即刻率浦江营西进,控制徽州府。”

    “命令,丹阳师进军池州、芜湖之计划正式取消,已经进驻徽州的部队留下一个局,其他部队以最快速度返回鄱阳湖西北地区。”

    郑成功杀入长江,湖广清军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大军向西迈进,摆明了车马就是要牵制江浙明军。

    这是应有之义,但不知道是不是孙可望也得到了消息,如今秦藩系统的西南明军与江浙明军在赣西的摩擦愈加白热化,陈文在收复杭州前更是接到了吴登科发来的加急文书,两军的巡逻队在袁州府萍乡县境内属于江浙明军的插岭关外爆发了一场百人规模的小冲突。虽然江浙明军的部队成功驱逐了西南明军,但是两支规模最大的明军集团的兵戎相见,使得陈文不得不尽快返回江西坐镇,以策万全。

    不过,刚刚收复杭州,总要坐镇些时日才能确保人心稳定,所以陈文先行向江西调动部队,而后他便可以轻装赶往南昌。

    军队布防有各营各官负责,杭州的民政也自有随军而来的文官暂理,既然决定坐镇几日,陈文便干脆抽出时间游览了一番西湖,权当是作秀。

    西湖美景,天下闻名,事实上中国有很多个湖泊都叫做西湖,有着天下西湖三十有六的说法。这些西湖多是风景如画的所在,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一提到西湖,第一个联想到的肯定是杭州的西湖。

    想当年,陈文曾去过西湖,那时已经观光已经免费,但参观、食宿以及其他花销却还是贵得吓人。更要命的是,西湖是美,但怎么看怎么觉得人比水还多,走到哪都是这副模样,当时他也是无语了。

    不过,西湖美景确实名不虚传,自是记忆犹新。现如今,游西湖的人远没有后世那般,再加上杭州战事刚刚告一段落,西湖畔就更是没有多少游客,几乎变成了被陈文包场的样子。

    “如果派人把西湖封锁起来,真的来一把包场,那想必是有些妙处的。嗯,古时候那些皇帝没准就有人这么干过。”

    羡慕嫉妒于封建阶级社会的穷奢极欲,陈文带着卫队跃马而出清波门。然而,未及湖畔,遥遥望去,湖畔极负盛名,当年顾守礼曾多次提及的桃树、柳树就剩下一些树桩子了。草地上多有裸露在外的地面和干马粪,就像是一张麻子脸似的。待到了近处,湖面上飘着的尽是些断枝败叶,更有不少泡的浮浮囊囊的马粪蛋子,一股令人作呕的热臭味扑面而来。

    “怎么感觉老子到了个假的西湖呢。”

    眼前的这一幕让陈文登时便兴致缺缺,与其看这等臭水塘子,还不如回金华看看那些工坊里排出来的污水呢,起码那还能算是工业化的副产品,让人感受到希望,而这除了让人恶心好像也没别的用处了。

    “大王有所不知,原本这湖岸边上,绿草茵茵,柳条随风轻摆,桃花灼灼,空气中也俱是桃花盛开的芬芳。湖面上碧波荡漾,更是美不胜收。可惜此处毗邻满城,那些鞑子干脆就在把西湖当成了放马场,就连那些桃柳也被砍伐殆尽,着实暴殄天物。”

    向导是个会骑马的本地读书人,看着眼前这般,对驻防八旗的控诉便滔滔不绝了起来。

    根据杭州站的情报显示,驻防八旗规模最小时,也就是金砺还作为平南将军的那时候,四千汉军八旗,也有上万匹战马、驮马。到了岳乐南下,上万的八旗军,马匹就更是数不胜数了,其结果就是这些害虫的无节制放牧更进一步的导致了西湖美景的凋敝和水源的污染。

    “记得提醒我,回去告诉刘大那厮,拆完了满城,让那些鞑子过来把西湖清理干净了!”

    好心情荡然全无,不过行程没有取消。西湖周长三十里,陈文不可能每处都逛个遍,此番作秀,也就是找几处景点逛逛,再宣传一下,让杭州的老百姓知道他在杭州,仅此而已。所以才找了个本地的读书人,外带着幕僚随行,他们的任务就是跟在后面做好记录,然后给浙江邸报的杭州光复第一刊投稿子。

    景点嘛,陈文根本不用想,随口就决定下来雷峰塔、岳王庙和于谦墓,都是此间极有名的所在。只不过,这三处名胜,雷峰塔在湖南岸,岳王庙在湖北岸,于谦墓则在湖西岸。最要命的还是他的出发点,杭州城在湖东岸……

    湖岸边是不能待了,受不了那股子浙江初夏的热浪下马粪泡水的气味。陈文一行在向导的指引下,直奔着雷峰塔而去,那便是第一站。

    雷峰塔始建于北宋太平兴国二年,当时的吴越国王因王妃得子而修建了这座宝塔,名为黄妃塔,后世因其建在雷峰之上,才有了雷峰塔的名称。

    陈文对此最初的印象,是法海那个和尚用这座建筑物镇压了白娘子,后来某个文章被广泛运用于小、初、高课本的作家还写了篇庆祝雷峰塔倒的文章,只是陈文也记不得那位先生其初衷到底是嫌法海多管闲事,还是借古讽今。

    不过相比这些,陈文印象最深的还是那部脍炙人口的电视剧,主题曲“山川载不动太多……”,不对,应该是“千年等一回”的响起,不老女神的倩影立刻就能够浮现在脑海之中,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来到雷峰塔,陈文看到的并不是雷峰夕照的美景,反倒是孤零零的砖砌塔身,通体赤红,上面的木制结构的建筑物和装饰物一点儿也无。

    雷峰塔的破坏倒是与我大清没什么关系,乃是嘉靖倭乱时被围攻杭州的倭寇焚烧。这让陈文感到很是不痛快,如今的西湖,被这两个对华夏进行了大规模热破坏和屠杀的蛮夷破坏到了如今的这幅田地,也是够了。

    史上,雷峰塔的重建,却是要到二十一世纪。陈文不想等,也等不起,遂萌生了重建雷峰塔的念头。只是这笔钱,他是不打算出的,号召一下社会贤达来共襄盛举也就够了,有钱还是要用在养兵打仗之类的当务之急上面才是。

    转了一圈,陈文离开了雷峰塔,往于谦墓而去。先是向南,而后一路向西,只是跑到了半路,陈文却突然勒马,停了下来,向着远处的茂密山林望去。

    “大王,那便是南屏山,西湖十景之一的南屏晚钟说的就是此间。”

    “南屏山。”

    陈文沉默了片刻,继而调转马头说道:“回城。”

    “大王,不去拜谒于少保了吗?”

    “今天先不去了,改天祭品准备丰厚了再去,要不太丢脸。”

    陈文的跳跃性思维,他们早已习惯了,唯有那个向导还不适应,但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回到行辕,陈文挥退了左右,将罗永忠和陈富贵唤了过来:“本王有个任务,需要你二人带本部兵马去跑一趟……”(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亡羊补牢

    接到了清理西湖的任务,拆城开始赶工。刘大和那些来自于提标营的监工们用皮鞭督促着他们当初的主子加班加点的工作,恢复杭州的市容环境,可谓是下了极大的心力。不过有事干,他们就很满足,毕竟那些没事情干的,十有**是要进苦力营当苦力,修建杭嘉湖的军事设施的,而他们则在这里美滋滋的,有事苦力干,没事干苦力,这就是差别。

    在杭州待了三天,陈文便启程赶往南昌,此前的飞鸽传书是快,但却并不能让事态停滞下来。

    然而,现在的局势还远没有稳定下来,陈文不知道郑成功会不会兵败南京,但他却知道,济度大举南下之前,他是不可能一举下灭掉雄踞云、贵、湘及广西、四川部分地区的秦藩系统的西南明军。可若是孙可望在济度南下后发难,或者是兵力被大量牵制于西南,两线受敌,甚至还很可能遭到广东、福建等地的多线进攻,那就真是危如累卵了。

    现在,孙可望在试探他,同时也是不想让他扩张得太过顺利。这些,只有陈文返回到南昌,才会有一个破解的可能。

    陈文踏上了赶往南昌的路途之时,兵部尚书张煌言率领的那支明军还在招降纳叛的旅程之中。

    从五月十二郑成功大军抵近南京城下,张煌言便开始了收复长江上游的旅程。之所以说是旅程,而非征程,乃是因为张煌言这一路上实在顺利得有些不像话。

    张煌言檄文开路,一路只是行军,所到之处地方官吏清军无不反正,甚至往往是这支孤弱之兵尚未抵近,就早有使者前往军前联络反正事宜。相较之下,还要在瓜州、镇江苦战的郑成功和绞尽脑汁计算杭州清军的陈文,可谓是天差地别一般。

    不可否认,如今的张煌言借了郑成功和陈文的势头,但是也同样不能否认的是,地方的士绅在此前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否则长江上游的各路清军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选择反正。

    除此之外,张煌言治军亦是十分严格。刚刚抵达太平府的芜湖县,有一兵买面值四分银却止与十文,张煌言立斩之。军纪严明,自然更受地方士绅百姓们拥戴,大军行进自是更为无往不利。

    在如许多的努力之下,张煌言顺势收复了太平府、池州府和宁国府等地,已经与江浙明军形成了实际上的接壤,甚至染指到了长江北岸的一些州县。此时此刻,张煌言本人也已经进入到了宁国府的府城所在。

    骑在马上踏入城门,在地方官的引导下行进,路旁俱是本地的百姓夹道欢迎,为的就是能够重睹汉官威仪。甚至若非衙役们竭力的维持秩序,只怕早就冲上来凑近上来了。

    “民心可用啊。”

    这句话,短短十来天,张煌言已经说了不知多少次,但每次看到这一幕幕他却都还是忍不住要付之于口。

    “大司马所言甚是,末将亦是深以为意。只是……”

    由于张名振的提前去世,总制陈六御在那时还没有抵达崇明,尤其是当时郑成功还在全身心的筹备南京之战,对于借机吞并张名振所部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如今张煌言的这支军队,兵力和战力上远比史上的南京之战时期要更为雄厚,包括罗蕴章、马龙等张名振的部将俱在军中。

    类似的对话已经出现过多次,张煌言深知罗蕴章的担忧之处到底是什么,这几天他也仔细想过,也确实是时候解除这些担忧了。

    “欣慰会稽藩阵斩岳乐,收复杭州等地,本官准备去杭州一趟,亲自拜见,以解除双方之间的误会。”

    这个误会,不只是他跟着郑成功抢在陈文前进攻南京,更重要的还是关于鲁监国的问题。

    鲁监国朝初立,张煌言就是以举人的身份进入朝堂为官,后来相应吴胜兆反正,事有不成,也曾在四明山区结寨,与大兰山的王翊、王江关系都是不错。而陈文虽是王翊的部将出身,也接受过鲁监国的爵位和官职,但是一场曹从龙之乱,双方矛盾爆发,其结果就是鲁监国自去监国号。

    如今大家都是奉桂藩的永天子为主,但是旧主的安危始终在张煌言的心上。事涉至尊位,必将是鲜血为墨,东南两大强藩,郑成功出自唐藩,而陈文亦是与鲁藩不睦,不谈永如今的处境,只怕稍有变乱,这两个家伙都会设法将鲁藩这个隐患清除掉,他们才能安枕。

    “大司马,延平藩那边?”

    张煌言统领的现在的这支鲁王系统明军,吃的粮饷皆是由福建明军提供的,引起误会,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本官会提前向延平藩写信解释的。”

    军队一路前行,很快就抵近到府衙,知府见状连忙凑到张煌言的马前,拱手便是一礼。

    “有请大司马入府衙升帐。”

    “有劳了。”张煌言拱手回礼,却转而说道:“升帐不急,还是先去文庙吧。”

    “大司马所言甚是,下官考虑不周,还请大司马恕罪。”

    “府尊无需如此,阁下主动反正,是有大功的。”

    对于这些反正官员和清军,张煌言秉承着留用的态度,军务的整理和官员的升迁、调换和降职,都可以等局势安定下来再说,一切暂时还是以平稳为上。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文庙,这里是供奉孔子及儒家先贤的所在,张煌言一行入文庙,隆重拜谒,而后坐明伦堂。当此时,宁国府的博士、诸生皆儒冠洁服,竟有数百人之多。

    明伦堂上,讲古说理,论夷夏之防,这都是少不了的,张煌言更是拿出了浙江邸报上吕留良的文章讲解清廷蒙蔽读书人的手段和阴谋,引起了儒生们不住的拊掌而赞,更有不少儒生打定了主意要投笔从戎,到张煌言的军前赞画军务。

    出了文庙,张煌言在府衙升帐议事,军务没什么好谈的,无非是安抚那些反正官员和武将,让他们带好各自的手下,日后收复了南京才好论功行赏云云。而到了晚上,张煌言则要宴请本地的士绅,他们在宁国府反正之中做了很多的工作,日后统治此间亦是少不了他们的助力,自当要好生安抚。

    如今南明的形势在陈文的努力下已经是一片大好,他们赶上了这股东风,也是竭尽全力的想要尽快将清军驱逐出江南。眼下的长江以南,除去湖广北部的钉子户以及福建和广东的史遗留问题外,满清的控制区已经被局限于南京、广德府、苏州府和常州府这极小的区域,江浙和福建这两系三支明军对他们已经形成了实际上的包围,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南京光复的那一天。

    “张司马,据学生所知,会稽藩如今已经攻陷了杭州……”

    “不是据说,是确实已经攻陷了杭州,萧启元那贼在巡抚衙门自杀,现在会稽藩的东阳营已经控制了黄花关。”

    话不是张煌言回答的,他对此也同样是一无所知。说话的那个缙绅是从杭州逃出来的,不是因兵祸,只是因为陈文在浙东和江西丈量田亩,还对一些士绅进行了处罚,风闻此事,他自不敢多待,连夜逃到宁国的岳丈家中避祸,正好赶上了宁国府反正,张煌言入城。

    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所谓黄花关,是有名的吴越古道,扼守宁国府和杭州府的交界之处,这里被江浙明军据有,那么宁国府也就将暴露在陈文的兵锋之下。

    “都是朝廷的王师,不至兵戎相见吧。”

    一个士绅怯生生的说道,立刻就遭到了那个逃亡而来的士绅的讥讽:“什么王师,陈贼在浙江擅改祖制的事情做得多了,那厮就是个乱臣贼子,迟早会造反的。”

    “这位先生,还请慎言!”

    话一出口,登时便是一片惊唿,但却立刻被张煌言所喝止。他本就是读书人,当初没有处理实务经验时,这等揣测还会将信将疑,但是在朝中和军中多年,自是能看出这里面的门道,与其说是他们愤慨于陈文变更祖制,不如说是陈文损害了他们的权益,所以就要尽可能的抹黑。这是惯用的伎俩,张煌言也见得太多。别人不提,鲁监国的那些旧臣对陈文的诽谤就多得能把台湾海峡填平了,眼下也就见怪不怪了。

    “延平藩大举北上,事前也曾与会稽藩商议,得到了会稽藩的赞同。从而才有了会稽藩派遣麾下大将长安伯马信领南塘营那等老营头攻略松江府,自领大军与岳乐决战,以牵制鞑子援兵。若说会稽藩心存私念,于钱塘江畔坐观岳乐大军北返,杭州岂不是唾手可得,届时北上坐收渔人之利,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张谎言分析入理,那些士绅虽说是蛮横惯了,但却也不敢顶撞张煌言这等未来的依靠。刚刚侃侃而谈者无不呐呐不言,其他人也不是打圆场,就是岔开话题,只是张煌言的态度代表了很多事情,其中的一些也着实让他们感到了不安。

    这些无不在张煌言的眼中,此番的目的是安抚,他既要缓和民间的情绪,防止其上升到不同系统明军的对立上,更要拉拢住人心,后面的事情,尤其是未来的北伐才好有个稳定的后方和粮饷来援。

    “本官思虑过了,过些时日,待局势稳定了,本官当亲往杭州拜见会稽藩,总要向会稽藩说明,士绅大多还是心向朝廷和王师的,如诸君这般就是例子,至于那一小撮数典忘祖的败类自当严惩,但却不可为一叶而障目。”

    “张司马说的好,正当如此。”

    “张司马真乃吾辈楷模,天下有张司马这等贤能,大明中兴有望啊。”

    “正是如此,当为张司马浮一大白。”

    “……”

    陈文让他们不满的无非是清丈田亩等事,张煌言若是能说服陈文,郑成功那里也不可能再如此了。士绅的利益得以保全,这才是关键的问题,既然张煌言答应了,赞美还是少不了的,也绝没有必要吝惜的。

    饮宴过后,士绅们纷纷告辞,不过激动还是免不了的,比如回去写封书信与熟识,讲述一些他们力劝张煌言出头去设法说服陈文的故事,比如把这段丰功伟绩写在私人笔记之中,都是应有之义。

    形势一片大好,张煌言也很是高兴,只是南京光复的消息始终没有传来,倒是一大隐忧。于宁国府待了数日,每日皆是安抚,总算是稳定住了民心。

    这期间张煌言也曾派人往广德府去劝降,那边的满清文武显然还在犹豫不决当中。降与不降,向谁投降,这都是问题,如今江浙明军占据苦岭关,张煌言所部则驻扎于宁国府,据说郑成功还在围攻北面的南京,实在难以选择,尤其是陈文这边还表现出了匪夷所思的克制的情况下。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永九年的五月二十四,这是对江南战局而言至关重要的一天,郑成功在观音山遭逢惨败后撤出长江,消息很快就传播了开来,接到消息的自然也少不了徽州总兵张应祥。

    “大帅,海寇败了,浙匪好像也没有北上的打算,马总督那边还说郑亲王快到了,这时候咱们还是得尽快决断啊。”

    “本帅知道!”

    被王孚忽悠得放弃了徽州信地,他原本是打算全军援救南京,结果王孚来回来去的在他和楼继业之间串线,实在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以至于他竟然没有能赶上大败郑成功的这场辉煌大胜。

    这是遗憾,更是隐患。他放弃了信地,定然是要被治罪的,原本是想要既避开陈文的兵锋,又能回去打福建明军混功劳,谁知道来晚了,无功可立,弄不好就是死路一条了。

    不想被治罪就只有投降明军一途,可是现在,济尔哈朗已经上路了,那可是满清入关前就已经成名的亲贵大王,老一代八旗军中仅存的名将,谁知道接下来江浙明军抗不扛得住这一雷霆一击啊。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陷入死局之中的张应祥登时便急得如油锅上的蚂蚁一般,直到了良久之后,他才勐然间想到,好像这江南大地上,还有一个第三方势力存在,尤其是还是文官领兵,倒是个立功的好去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炸营

    数日后,张煌言收到了郑成功兵败南京的消息。这个消息突如其来,登时就震惊得他半晌没说出话来。江南江宁左翼四旗和城里的汉军旗几乎全灭,绿营兵更是不在话下,这仗怎么可能会输,又怎么输的,哪怕是绞尽了脑汁他也没能琢磨明白。

    然而,张煌言很清楚,他能够如此顺利的收复这么大片的土地,依仗的不过是郑成功这只大老虎,有了这张虎皮加持,地方官吏和清军会害怕,地方士绅则会拥护,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现在,郑成功大军撤出长江,他手中战辅兵不过两千余人,虽然没有家属拖累,但是周遭上万的绿营战兵,每个府的绿营都是他总兵力的几倍,更何况为了确保占领区稳定,他更是将这千余战兵分散到了这三个府,兵力差距实在悬殊,只要会做加减法就能看出来问题所在。

    “胜败兵家常事,不异也。今日所恃者民心尔,况上游诸郡邑俱为我守,若能益百艘来助,天下事尚可图也。傥遽舍之而去,其如百万生灵何?”

    封好了书信,张煌言郑重其事的交给面前的这个和尚:“大师,有劳了。”

    “贫僧这就出发,定将书信送到。”

    这个法号松隐的和尚是张煌言挑选出来的信使,其人此行的目的就是将书信交给郑成功,设法让郑成功派出援军,以稳固南京上游的占领区。

    使者启程,罗蕴章抬起头,对张煌言说道:“大司马,延平藩那边若是来不了,或者是松隐师傅找不到,还是派人联络一下会稽郡王吧。”

    郑成功已败,军溃如山倒,很可能已经收不住势头了,联络陈文是一个妙招,但陈文那边张煌言此前也没有联络过,双方之间从未有过交集,就算借熟识联络也要找到如今身在南昌的王江,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死马当活马医了。”

    张煌言匆匆写就了一封书信,交由一个亲信快马前往杭州。两天之后,郑成功的消息没有回来,杭州那边倒是接到了消息,还给信使换了马好让他尽快返回,但是留守杭州的东阳侯尹钺表示,陈文已经离开杭州好几天了,他的任务是镇守这四个府的占领区,出兵是不可能的。

    尹钺说话客气,但江浙明军集团对他们多少有些敌意存在。张煌言很清楚的听出了尹钺的弦外之音你们既然有本事来截胡,那也当是有本事解决不利的困境,这时候想起咱们了,晚了。

    张煌言知道,换作是福建明军,一样会如此,因为舟山的事情,双方嫌隙已成,即便是陈文有容人之量,愿意助郑成功一臂之力,可下面的众将的不满却还是无法抚平,而现在便显现了出来。

    “定是会稽藩想要看咱们的笑话!”

    罗蕴章很生气,但张煌言却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他对陈文感官:“不可能,这不像是陈文的性子,他既然肯出兵分担压力,就没有不出手帮咱们的道理。他肯定不会在杭州,但指望他的部将出兵却也是不可能的了,那没准会把整个江浙明军拉进更大规模的战争之中。”

    “可是……”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为今之计,没有援兵,我等该如何应对?”

    这两日,随着郑成功兵败的消息传来,那些归降的地方官吏和绿营开始蠢蠢欲动,今天更有人来问张煌言,是不是请陈文出兵相助来抵抗马国柱的大军。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如果江浙明军不出兵的话,这些人就不再会是他给郑成功信中所写的“俱为我守”的明臣,而将会是身在明营心在清的明末徐元直!

    “大司马,那样的话,咱们须得尽快将部队重新集结起来,分散在各处实在是容易被鞑子各个击破。”

    “确实如此。”

    宁国的明军集结完毕,很快就开始向池州方向进发,那里毗邻江浙明军的占领区,实在不行就退过去,总比多线作战要强上许多。况且江北的霍山、英山地区也有联络好的义军存在,渡过长江,在那里开辟新的占领区也是一途。

    大军出发,一路向西,可是探马很快就向张煌言报告,宁国府易帜,宁国府的绿营尾随而来。

    “该死的,早知道就把这些朝三暮四的鞑子都宰了,现在反倒是养虎遗患了。”

    张煌言如今的军队,比之史上要强上许多,毕竟还都是张名振的老底子,那些在南方本地组建起来的地方绿营这些天也是有见过军容的,未必真有多大的信心取胜,但一路尾随,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的话,明军就会越来越危险。

    “大司马,咱们还是要正常行军,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军队跑起来就不好控制了。”

    “一切有劳罗将军了。”

    罗蕴章是张名振麾下众将里比较出色的一个,尤其是到了今时今日,水师名将阮进死后,更是首屈一指的大将,是故张煌言颇为倚重。

    这支几百人的明军正常扎营,正常行军,缓缓向西而去。直到临出宁国府的地界后卫部队才与耐不住性子的宁国府绿营前锋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冲突,很快就击溃了当面的对手,但宁国府的绿营却并没有因此放弃,依旧远远的缀在后面。

    如陈文在四明山时那般停下来与这支追兵决战,是极为不现实的,因为二人所处的环境和整体的局势差异良多。没有办法,只能继续想池州前进,岂料还没到青阳县城,噩耗就一个接着一个传来。

    先是池州那边的驻军被当地绿营驱逐,被迫前来汇合,正在路上,但也把池州的绿营给招来了。接下来,太平府那边传来噩耗,驻守当地的部将马龙遭到本地绿营袭击,力战而死,其部溃散,想来是凶多吉少了。这两个地方一丢,停泊在那里的海船也就不复为明军所有了,想要渡过长江已成泡影。更重要的还是,后面的追兵多出来一支,打着的却是徽州绿营的旗号。

    追兵越来越近,前路渺茫,由青田进入徽州地界并非不能考虑,那样的话,踏入山区,清军的兵力优势不好展开不说,江浙明军的反应也将是这些绿营所要考虑的。但是那片地区,张煌言以及他麾下的武将们都不熟悉,尤其是都远不如徽州绿营熟悉,哪怕是进入到了徽州地界,弄不好还没等江浙明军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被聚歼在某个不知名的山坳、幽谷里面了。

    顺着七星河向西,很快这支明军进入木镇镇扎营,在这里与池州的那支部队完成了合流,但也收到了马国柱的劝降书。

    “无需多言,张煌言绝不降虏!”

    逐退了劝降使者,张煌言再看麾下众将以及镇子上的士卒,其士气虽不至崩溃,但是比之前些时日也要低落良多。

    这是不可避免的,前段时间还是顺风顺水,可现在却已经落入到了兵力孱弱且无外援,而且还即将被优势清军包围的绝境,哪怕这些将士们也能够做到宁死不降,但是士气的低落却是不可避免的。

    “大司马,趁着鞑子还没围上来,明天天不亮咱们就启程吧。”

    现在已经是入夜时分,清军离得最近的还是尾随着前来汇合的明军的那支池州绿营,其他的都还有二三十里地不等,但探马始终甩不掉,也轰不走,迟早都会被追上。尤其是现在他们的粮草也不多了,必须尽快转移才是。

    “让将士们早点睡觉,三更带着干粮启程南下。”

    船已经没了,唯有南下徽州才有生路。只是说是让麾下的将士们提早睡觉,张煌言却根本睡不着。

    南京兵败的过程有些已经模模煳煳的传过来了,虽然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郑成功没有尽快攻城,反倒是顿兵城下等待对手投降的事情他却还是风闻了一些。从辽事起以来罕有的辉煌大胜,到莫名其妙的惨败,张煌言躺在床上,越是想这些就越是睡不着,索性起来巡营,以身作则,也权当是换换脑子。

    出了大帐,远处的伙房里灯火通明,那些伙夫还在为明天准备干粮。一路走来,止碰上了一支巡逻队,垂头丧气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张煌言想要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得继续向前走去。

    越是向北走,水流声就越是清晰,前面是北河,黑漆漆的一片,就像是这支孤军的前途一般,只有远处的几点火光,似乎还在象征着希望,但却也微弱至极。

    “这时候了,谁在对岸生火呢。”

    思虑及此,炮声轰然响起,张煌言连忙带着随从杨冠玉往营地跑去,可是当他跑回来的时候,营地里却早已是乱成了一团。

    此刻是深夜,而且他们还是一支孤军,即将被清军围困,这时候炮声响起,显然是清军夜袭的前奏,自是人人惊慌,以至于慌不择路的往四下逃跑,想要从这片“死地”脱身。

    张煌言强拉住了一个军官,只见此人衣服仅仅是草草穿上,都没有系好,甲胄和头盔就更别提了,鞋子更是只穿了一只,即便是被张煌言强拉住了,也是慌急的想要从众逃脱出去。

    “大司马,鞑子来了,咱们快跑吧,咱不跑就没命了。”

    “不是鞑子,不是鞑子,只是河对面有人放炮。”

    “放炮就是要夜袭啊。”

    眼前的这个军官已经被恐惧击倒,张煌言茫然的放开了他的胳膊,任由其夺路而逃。

    “先去找到罗参将!”

    张煌言是主帅,但他是文官,这支军队主要是罗蕴章的部下,张煌言自知已经无能为力,唯有找到罗蕴章才有可能控制住局势。

    可是,兵荒马乱,哪怕还不到两千人,却也并非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况且,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清军发炮是真的打算夜袭,还是其他的什么,张煌言自己也不知道,很快就被乱军裹挟着逃离了这片区域,直到天亮了他才发现,罗蕴章就在这支几百人的溃兵里面。

    “大司马,咱们恐怕是上当了。”

    罗蕴章猜的没错,张煌言看到的那些火光,正是池州绿营的炮队,他们原本是打算转天抢在其他绿营抵达前发起进攻,好夺取头功的,为此决定晚上开上几炮,干扰明军休息,进攻时的胜算也会更大一些。

    一如史上固山额真明安达礼率领的湖广援军急于为南京解围,因为白天的水战与张煌言所部没能分出胜负,所以决定趁夜启航。结果就是启航时发炮以号令各船,却被这支孤军误以为是夜袭,直接就炸了营,等到白天张煌言收拾余烬之时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

    “其他人呢?”

    “昨天晚上兵荒马乱,只怕已经都跑散了。”

    原本还有一千多兵马,现在就剩下这几百口子了,而且还都是丢盔弃甲,手里还有武器的更是少之又少。

    “那这是什么地方?”

    “末将也不知道,还须得找个老乡问问才是。”

    大晚上跑了一夜,哪还能辨识方向,没了方向就更别提位置,况且他们对这南京上游府县也并不是很熟悉,即便是知道了位置不太清楚该怎么走下去。

    良久之后,总算是从本地的山民口中得知,这里已是木镇镇以南的山区,往南要走一百几十里地才能进入徽州地界,其中更是不乏山路。而他们这支溃兵,仅存的粮食也都丢在了木镇镇那里,此刻正是兵疲粮乏的困境之中。

    回去,是不可能的,那里此刻想必已被清军占据,回去就是送死;南下徽州,长达百多里地的山路,还没有粮食,如何是好。

    “西面有个镇子,咱们去镇上,嗯,去镇上让镇子上的士绅富户襄赞些军需,才好继续上路。”

    罗蕴章不好意思用抢这个字眼,他知道张煌言治军是决不允许的,所以让士绅富户捐一些出来,能吃多久就吃多久,不行就在路上继续找乡绅去求一些,总好过全军饿死在山里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煌言有没有什么办法,所幸这段时间以来,江南士绅的支持力度还是比较大的,在池州时他记得好像有一个是那镇子上的乡绅,张煌言觉得求一些总还是能办得到吧。

    “那就出发吧,不过要告诉将士们,咱们是王师,万万不得扰民,切忌。”

    “末将遵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螳螂捕蝉

    缺衣少鞋、无甲无盔的明军接到了命令,立刻用能找到的一切来武装自己。

    削尖的木矛、结实的棍棒,甚至还有些别出心裁的,在棍棒上绑上了石块,充当石斧、石锤,不看衣冠的话非得以为是回归石器时代了。不过对他们而言,手上有了家伙,就能安心一些,至于好不好用、好不好看什么的,也没那个条件挑挑拣拣的了。

    有了吃饱饭的希望,这些溃兵很快就被罗蕴章以及仅存的那些军官组织起来。探马虽然没有马,但是经验尚在,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镇子。大军齐出,不过没有本地的乡民作为地头蛇的反应自是更快,明军抵近镇子时镇上的士绅富户们已经组织起了防山贼的乡勇,严阵以待。

    “本官是大明兵部尚书翰林院侍讲学士张煌言。”

    张煌言在镇外高喊,镇子里的士绅富户和族长们遥遥望去,将信将疑,很快就都将目光投诸在为首的那个缙绅的脸上。

    “看样子,应该是真的。”

    话一出口,这些士绅富户和族长们登时色变。今天一早县里面就来人,意思就是现在池州府又不姓明了,改回去姓清了,让各处的士绅富户和各族的族长们看着,若是碰上明军残部,就将他们锁拿到县里面,重重有赏。

    十来年前,这杨田镇姓明,而且还是姓了两百多年,后来鞑子来了,迫不得已改姓了清。前些时日,各处的士绅串联反正,池州的官吏绿营在兵威和檄文的刚柔相济之下也决定痛改前非,可是等明军兵败南京的消息传来,登时就又改回来了。

    “这该当然如何是好啊!”

    从心里说,衣冠文明的感召存在,他们个人上还是心向大明的。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帮了明军,就势必将承受满清官府和绿营的惩罚。两难的处境一旦出现,选择就成了必然。

    “要不给点粮食让他们赶快走吧。”

    “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张尚书的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没听过四分银子斩一士卒的事情吗?”

    “那又能如何,你能保证这消息不会走漏出去?”

    “……”

    张煌言在镇外喊了好半天,镇子里却全无反应,那些乡勇们更是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迟疑是一种态度,时间越是推移,张煌言就越是感到冰冷,哪怕如今已经入夏,但外界的酷热却还是敌不过发自内心的寒冷。

    “大司马,不行冲进去吧,军无粮则散啊。”

    “不行!”张煌言转过头向罗蕴章低声怒喝道:“咱们是王师,不是鞑子,也不是贼寇!”

    仿佛是在冥冥之中有谁听到了张煌言的话语,镇门那边一众士绅富户和各家的族长越众而出,径直的走过来相迎。

    “还请张尚书恕我等老眼昏花,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商量妥了。

    张煌言如是想,但并不以为意,如今的形势对他们实在不利,这些乡绅在乡间有威望不假,但也都有着大批的族人和家眷需要考虑,顾虑多了,难免会犹豫一二,但只要他们还能相迎,就说明他这段时间的苦心没有白费。

    “人之常情。”

    明军并没有入镇,甚至就连罗蕴章也没有进去,不过镇上还是做了不少的饭菜款待明军,张煌言以及那十来个充当护卫勐士更是被郑而重之的请了进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煌言便向他们提出了襄赞一些军需的要求。

    “张尚书请放心,我等绝不会坐视王师受困于饥寒。”

    一个回答,其他的也是在旁附和,张煌言放下了些心便举杯向众人敬酒,以表示谢意。不过他也没有在镇子里过夜,晚上还是回到了镇外的简易营寨里居住。

    到了第二天一早,镇上准备的粮草送到营寨前,张煌言谢过后便带着这支溃兵离开了镇子,向南行进,前往如今比较安全的徽州府。

    张煌言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目送张煌言一行离开,众人对视了一眼,便回到了往日共议的所在。

    “人已经派出去了吗?”

    “已经出发了。”

    “那就好,追的上追不上就是他们的事了,咱们已经把本分尽了,说什么也怨不得咱们身上。”

    “这事情……”

    听到了这份犹豫,那个为首的缙绅厉声喝道:“事情已经做下了,难道你还想反悔不成?”

    “不,在下绝无此意。”那个乡绅咽了口唾沫,继而说道:“只是现如今,延平藩兵败,可是会稽藩却势头正盛。日后让那个杀神知道了,咱们怕是落不了好的。”

    “呵呵,咱们先管眼下吧,到时候不行就说是被那个外乡人出卖的,与咱们无关。况且,老夫听说会稽藩与延平藩、李经略他们不和,才有了这一次延平藩的大举北上,没准张尚书死在池州他才高兴呢。”

    ………………

    明军人数不少,而且是见过阵仗,受过专门训练的,战斗力自然远超于那些乡勇,哪怕武器装备低劣也无法改变这一结果。

    乡绅们明白这一点,知道不能硬顶,但又害怕被人告发给满清官府,干脆做下了这番先款待后举报的两面派手段,为的不过是自保而已。他们这些乡绅与池州府、池州绿营以及池太道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别说同年、同窗之类的关系了,也不怕碰上吃完原告吃被告的。只是张煌言所部就要危险许多了,不过这也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之内。

    赶往青阳县举报的使者一路疾行,没过多久就来到了青阳县城,并且很快就得到了知县的接见。

    只不过,接见是接见了,消息也送到了,但是青阳县这边也没有什么办法。池州绿营在昨天一早发现明军炸营,就追着一支较大规模的溃兵而去,想要捞到张煌言这条大鱼。不过那支溃兵却并非张煌言所在的这一支,而是一路向东北方向的凤凰山而去,照那架势是准备往太平府方向逃窜。

    时间太短,池州绿营还没有接到太平府绿营已经解决了驻扎在那里的明军的消息,就一门心思的认定了张煌言是打算与那里的明军汇合,而后上船逃窜,什么也不顾的追了过去。这样一来,池州府就空虚了,青阳知县得到了消息却也只能派人去找,但却并非是想找就能找得到的。

    然而,在这个没有无线电通讯,更没有卫星定位的时代,倒霉的池州绿营追错了方向,原本似乎已经被幸运女神抛弃的张应祥却再度得到了垂青。

    “海寇张煌言就在青阳县,汝领步兵跟上,本帅亲提骑兵去追,绝不能让他们接近徽州。”

    兵部尚书翰林院侍讲学士,外加上近期收复了数个府,对于这些绿营将领来说张煌言可以说是郑成功兵败南京后最大的一条大鱼,能不能翻身就全指望他了。

    张应祥很幸运,但也很着急,毕竟越往南距离徽州就越近。说来可笑,徽州前不久还是他镇守之地,现如今却反倒是尽可能的离得越远越好。

    事实上,在明军兵锋之下选择放弃徽州之时,张应祥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而现在,他首要的任务还是抓住张煌言,这才是日后清廷问责时的张本。

    铁骑追击那些步行上路的明军,哪怕晚了几日上路,但双方的速度差实在不小,若非张煌言所部很快就进入到了山区,早就追上了。

    入夜时分,张应祥以及他带着的那些亲兵、骑兵在一处山坳里修整。他们是追着车轮印和脚印追来的,只是这山林里实在阻碍视线,更影响行进速度,入夜后不得不停下来修整一番,到了第二日再继续追赶。

    “大帅,发现贼寇了,他们就在往南十来里地的一处山坳里宿营。”

    “好!”

    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此地往南,依旧是池州府的地界,距离徽州尚有近百里之遥,那里的明军是不可能大举而来的。想来真可谓上天在帮助他,但是张应祥却并没有操切。

    “传令下去,今晚修整,明日一早便出发,争取在中午时追上贼寇。”

    战而胜之,张应祥抱有绝对的信心,毕竟对手只是些溃兵,而己方却都是从河南带来的精锐骑兵。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多活一晚上,总好过杀得痛快,却让张煌言那条大鱼趁夜跑了,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山坳里的明军举火宿营,张应祥严禁探马凑近了去瞅个清楚,以防打草惊蛇。忐忐忑忑的一夜过去,天亮时,探马回来禀告,说是明军正在拔营,准备启程出发。这时候自是要尽快追上去的,岂料张应祥刚刚下令出发,后面就有探马追上来,说是有一路清军也追了上来。

    “该死的,定是那个知县多嘴,回去定撕了那厮的嘴!”

    事关功劳,张应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是稍一思量便阴沉着向那探马问道:“来了多少人,哪个府的,什么人带队,武备如何?”

    一股子杀气逼来,那探马咽了口唾沫,连忙回道:“回禀大帅,来人不下三百,俱是骑兵,盔铠甲胄和武器皆是不差,具体是哪个府还不太清楚,不过为首的那几个军官却是穿着八旗军的铠甲。”

    “什么?!”

    不是绿营,而是八旗军,张应祥登时便是一脑门子的汗。绿营还好,八旗军可是皇上的奴才,身份远高于绿营,而他这个绿营将领也不是什么手握重兵、雄踞要地的大帅,不过是个丢了信地的丧家之犬罢了,差距实在良多。更何况,不下三百骑兵,这数量虽说比他少一些,可若是真跑出去一个半个的,那他还不如直接在此向张煌言投降呢。

    形势比人强,张应祥只得亲自带着亲兵过去求见。不过真的看到这群清军,他却是庆幸起来了自己的选择。

    来人俱是高头大马,身上铠甲俱是崭新,武器齐备。骑兵一个个在马上腰杆子直挺,目不斜视,显然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精锐。而为首的那几个八旗军,从甲胄上看的话,却俱是蓝底儿红边儿。

    “镶蓝旗?”

    张应祥没有犹豫,连忙凑到了那八旗军官面前,也不管对方是什么官职,恭恭敬敬的就是一礼。

    “末将徽州总兵张应祥,敢问将军如何称唿?”

    八旗军官一脸的倨傲,鼻孔几乎都要朝天了,听到张应祥的问话,嘴里面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直听的张应祥一头雾水。

    “瞧你这厮也听不懂满洲话,本将乃是汉军镶蓝旗分得拨什库李名,我叔叔是汉军镶蓝旗固山额真三等侯墨尔根侍卫李国翰。”

    这一副不是满洲八旗,胜似满洲八旗做派,再加上那一嘴的辽东口音,张应祥登时就信了一大半。等听到了后面那半句,张应祥的脸色更是瞬间就僵硬了下来。

    李国翰是什么人,汉军旗里面从皇太极到多尔衮再到顺治最信重的武将之一,墨尔根侍卫就是当年皇太极封的。如今已是三等侯,名义上作为平西王吴三桂的副手坐镇陕西,但事实上却是等同于监军的人物。这样的大人物,一个侄子别说是分得拨什库了,就是个普通的旗丁他也得供奉着。

    “那个,李将军,您的腰牌能不能给末将长长见识。”

    张应祥话说的谦卑,但李名的手下们却大为不悦,不过那李名却也没有拒绝,只是一副瞧你也是没见过的模样便将腰牌扔给了张应祥。

    接过腰牌,张应祥其实也没见过真的,人家既然敢给,他也只是象征性的看了看,就恭恭敬敬的双手抵了回去。

    “现在信了?”

    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看那表情,听那语气,根本不用说出来张应祥却也明白,而那个李名更根本就没有遮掩的意思。

    身份的事情告一段落,那李名便向张应祥问道:“海寇张煌言可找到了?”

    果然是来抢功的。

    奈何眼前这个汉军旗小军官的背后却有个惹不得的大人物,张应祥却也只能据实相告。

    “那还等着什么,赶快带路,抓到了海寇张煌言,好不了你的好处。”

    大功变成了人家的了,张应祥心头火起,但是一想到这厮的背景,他的怒火就登时被一盆凉水泼了个干净。

    然而,转念一想,若是能和这等有跟脚的人物拉上关系,日后也必是好事一件,于是他便连忙招唿手下直奔明军的所在。

    骑在马上去追还要赶着车前进的步兵,终是要快上很多,很快他们就追上了张煌言所部的明军。

    清军的骑兵突如其来,这支明军早已是惊弓之鸟,哪怕在镇上有过休整,士气也恢复了一些,但是亲眼看见大队的清军骑兵出现在眼前,慌乱却也是不可避免的。

    “将士们,打退了这支鞑子,咱们就能转进到徽州修整。”

    张煌言竭尽全力的鼓舞着士气,但却无济于事,若非罗蕴章和身边的随从杨冠玉拦着,只怕早就到阵前去了。

    尚未见仗,明军已经开始要土崩瓦解,胜券在握的张应祥连忙下令全军出击,唯恐张煌言会趁乱逃走。

    张应祥的部下开始策马冲锋,八旗军则完全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在后面督战。远处的明军一看到清军杀来,一下子就四散而逃,全无抵抗的打算。可是就在这时,旁边一声咳嗽,张应祥勐地想起来,并辔而行的还一位大爷等着伺候呢。

    心头暗骂,但却也什么办法。眼见于此,张应祥腆着一张笑脸就转向那李名。岂料头转过去,看到的却不是那副鼻孔朝天,却是一只套着铁手套的拳头瞬间就遮住了他的视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黄雀在后

    醋钵大的拳头在张应祥的脸上开起了油盐铺子,直接就将他打下了马去,摔了个头昏脑涨。

    这一幕,不光是张应祥没有想到,张应祥身边的亲兵们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可是就在他们脑子里刚刚萌生出“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李国翰的侄子”的念头,还没来得及想要拔刀护卫的时候,李名那一侧的清军们纷纷从战马侧面的袋子里掏出了一把把制式的燧发擎电手铳,连瞄也不瞄直接就向他们射了过来。

    这么短的距离,而且还是手铳,根本就别想躲闪开,就连那几个反应实在快的,早一步看见了那些清军伸手去拿兵器的也没能幸免。

    只是这一瞬间,张应祥的亲兵和预备队就直接被削去了一半。接下来,弃铳抽刀,一切如行云流水一般,李名所部的清军便策马杀向了这支毫无心理准备的徽州绿营。

    山间的谷道里,依仗着突然袭击,外加上手铳齐射先声夺人,十几个镶蓝旗的八旗军带着一群绿营兵策马冲上去大肆砍杀那些徽州绿营的精骑,几乎只是一瞬间整个形势就翻转了过来。

    内讧乍起,徽州绿营完完全全的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论兵力,他们本还是占优的,但过半的军队已经杀向张煌言所部明军,此间再被八旗军突然袭击,局势登时就是一边倒了。

    这边杀得兴起,那边已经冲杀过去的徽州绿营回头再看,无不呆若木鸡,瞬间就是一个进退两难。

    山间的谷道虽说不算太窄,但是如许多的骑兵冲锋还勉强可以,调转马头却是万万不行了。很快这些冲上前的清军就变成了一团乱麻,有的想要继续冲锋,有的想要尽快回援,进退失据之中,死死的纠结在那里。

    这时候,原本已经崩溃的明军也回过了味道来,张煌言和罗蕴章一边大喊援兵到了来鼓舞士气,一边驱使着周遭的明军往徽州绿营前出的那部分反攻回去。很快,越来越多的明军在张煌言、罗蕴章等人的鼓舞下开始返身而战,就连那些早已经脚上抹油的明军都回过头看着这一几十年未有之怪相切切实实的发生在他们的眼前。

    这边乱成一团,那边却在被追着砍。八旗军砍绿营兵,若不是上个月在杭州出现过一次,没准这就是史无前例了。不过不再是八旗军砍绿营、明军砍八旗军,起码八旗军和明军是对立的,这一回反倒是八旗军砍绿营、明军也砍绿营,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张应祥被一拳头轰下了马去,摔了个七荤八素,很快就被李名绑了起来。等脑子从那股子晕劲儿过去了,第一个念头是马国柱派人来杀他,毕竟那段开场白的满洲话说的真心有模有样,可是转念一想,却立刻就嗅出了这里面的门道。

    “你们是明军?”

    听到这话,“李名”转过头,却是哈哈一笑:“你现在才发现啊。”

    真的是明军!

    “敢问这位将军,你们是延平郡王派来的,还是会稽郡王派来的?”

    郑成功派来的,那他和他的部下也就是死路一条了,可若是陈文派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会稽郡王府特别行动队什长李还乡是也。”

    真的是陈文的军队!

    劫后余生之感登时传遍全身,满脸上不是血就是泪的张应祥也顾不得擦拭,更顾不上去问问李还乡这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怎么出来的,连忙说道:“末将与浦江侯楼侯爷认识,末将前些日子刚刚把徽州献给了大王,与咱们江浙王师约定了互不侵犯,还请将军手下留情啊。”

    乱世,军队就是武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张应祥的这五百余骑可是从河南带出来的老底子,现在局限在这一小片区域里被两路明军合围,每一瞬间都会有伤亡出现,每一个伤亡都会让他肉疼不已。

    “李还乡,你有跟他废话的功夫不知道去杀敌吗?”

    刚刚始终在李还乡身边的那个“亲兵”一开口,李还乡脸色一凛,连忙应是,翻身上马,抄起了佩刀就策马冲了上去。

    那“亲兵”看了一眼张应祥,随即冷冰冰的说道:“既然你都把徽州献给大王了,那怎么还在这里攻击张尚书麾下的王师,分明就是一派胡言!”

    张煌言不是跟着郑成功来的吗,又不是陈文的部下。这个道理,张应祥知道,却也说不出来,因为说出来也是废话,人家都是明军,他是清军,屁股是洗不干净的。

    战斗很快就宣告结束了,会稽郡王府卫队配合会稽郡王府特别行动队从背后发动突袭,轻而易举的在这片山间谷道里歼灭了这支徽州绿营的精锐骑兵,一些狗急跳墙的骑兵还试图想要冲过张煌言所部明军的战阵,结果被罗蕴章组织起来的战阵连人带马一起捅死在了阵前。

    “如何?”

    张应祥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扔在了马上,罗永忠过来,与陈富贵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他这般感觉如何不比特别行动队,卫队的工作是保护陈文,有时也随陈文冲锋,但是护卫的任务才是第一要务,不似今天这般,放开了手脚去杀敌,感觉自是不同。

    “痛快。”

    甩了甩铁锏上的血液和脑浆子,陈富贵继而说道:“就是这身狗皮太让人不爽利了,要是能穿着咱们王师的军服铠甲上阵,那才是真正的舒服。”

    “哈哈,陈兄弟所言甚是啊。”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便策马向张煌言所部的方向而去。

    “会稽郡王府卫队骑队长陈富贵、会稽郡王府特别行动队队长罗永忠,求见张尚书。”

    阵后,听到喊声,张煌言想要走过去,却被罗蕴章拉了一把,但他却并没有停下,只是对罗蕴章摇了摇头,便走了上去。而罗蕴章眼见着张煌言过去了,他也只得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去,护卫在侧。

    “本官就是张煌言。”

    面前的文官身穿绯袍,补子上绣着锦鸡,却只有三十五六的样子,目光炯炯有神,当是为意志坚定之人。

    “末将会稽郡王府卫队骑队长陈富贵、会稽郡王府特别行动队队长罗永忠,见过张尚书。”

    二人拱手一礼,着实让罗蕴章眉头一皱。两个分别领百来人的小军官,见了兵部尚书连个跪礼都没有,着实是没有礼数。只是罗蕴章并不知道,江浙明军之中已经免除了跪礼,众将以及文官见面,不是拱手,就是平胸,只要极少的情况下才会下跪。自家都已经如此了,面对一个外系文官当也不会自降身份。

    张煌言对此没有表示丝毫不满,但却连忙问道:“你家大王呢,可是已经到池州了?”

    卫队和直接向陈文负责的特别行动队都在这里了,张煌言确实有理由如此问及,但陈富贵和罗永忠却摇了摇头,接下来笨嘴拙舌的陈富贵就干脆闭上了嘴巴,让罗永忠去向张煌言解释。

    “回张尚书的话,我家大王如今应该在南昌统筹全局,张尚书若是现在启程,或可能尽快与我家大王一晤。”

    “南昌?”

    “正是,我江浙王师北上与虏和硕安亲王岳乐决战之际,虏西南经略范逆文程遣宁南靖寇大将军陈泰进攻九江,以分江南虏师压力;同时,西贼孙可望出兵插岭关,为我军击退,如今我军正与西贼对峙于赣西。”

    “什么?!”

    范文程的反应是正常的,如果不出兵反倒是不正常的了,但是孙可望选在这个时候进攻插岭关,分明就是在起内讧啊。尤其是江浙明军对这位秦王殿下的称唿,就不由得张煌言不去深思了。

    “这么说,你家大王如今已无继续攻略江南的打算了?”

    “这些恕末将等人微言轻,还请张尚书到南昌与我家大王再行商议。”

    史上郑成功兵败南京,回返福建,虽先是取得了厦门大捷,接下来又收复了台湾,但却也病故在了那里。郑成功死后,永帝被吴三桂杀死在逼死坡的消息传来,张煌言曾向郑经进言奉鲁王为正统,继续坚持抗清,为郑经所拒,迫不得已解散军队,隐居了起来。

    张煌言是东南沿海着名的明军首领之一,坚持抗清近二十载,清军对他可以说是势在必得,后经叛徒告密,张煌言被定海总兵张杰抓获。清廷百般劝降,高官厚禄之诱配以正妻独子安危之迫,却依旧不能动摇张煌言的意志,最终遇害于杭州教坊弼。

    张煌言死后,万斯大等人与和尚超直为其收尸,并由张煌言的外甥朱湘玉到总督衙门买回了首级殡敛。遵照张煌言在《入武林》诗中所表示的愿望,把他葬于杭州西湖之畔南屏山北的麓荔枝峰下,陈文那一日途径南屏山,恍然想起了此事,才有了陈富贵和罗永忠的这一行。

    “好吧,本官也正打算去求见会稽郡王。”

    张煌言答应了会去见陈文,他们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大半,二人不由得舒了口气。可是,罗蕴章对于对于尹钺此前的回绝虽说是也已经从江西的局势变化中得到了答案,但是陈富贵和罗永忠出现的时候太关键,他作为如今张煌言麾下首屈一指的大将不得不再多问上几句。

    “敢问二位将军是如何发现我部的?”

    “子文!”

    “罗将军可是疑我二人?”

    听到罗蕴章有此一问,张煌言登时便是一愣,可是再想阻拦也已经晚了。相较之下,陈富贵和罗永忠二人则是眉头一皱,若非练多年,只怕早就挥拳相向了。

    “不敢。”

    说是不敢,但罗蕴章还是怀疑二人坐视他们那支部队炸营,以防张煌言兵力过于雄厚,不便于带去南昌。

    事实上,原本罗蕴章并非如此疑心深重之人,只是此前尹钺的态度,外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在没有援军且时时都会遭到背叛的环境下待久了,有些东西就不得不多想一些了。

    陈富贵怒目圆睁,罗永忠却是一脸的冷笑,随即便说道:“好叫罗总兵知道,我二人奉命保护张尚书的安全,若延平藩舰队来援便撤离,若遇险则出击,可谁知道鞑子在河对岸的几声炮响就能让一支近两千战兵的大军炸了营。至于今番能够到此,还要多谢那镇上的缙绅,罗总兵带着人南下了,他们转过头就去青阳县城报信,我部要不是换了这身狗皮,只怕都没机会得到消息。”

    罗永忠夹枪带棒,张煌言和罗蕴章却登时被这个内幕所震惊,当即便哑口无言。片刻之后,张煌言和罗永忠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叹了口气。

    “会稽郡王有心了。”

    “那群败类,末将早就说不能信他们,结果还是让他们骗了。”说到这里,罗蕴章显然是把罗永忠的讥讽抛之脑后,立刻便向陈、罗二人说道:“既然还有些鞑子步兵在外,不如我等在山谷中设伏,再杀他一轮,到时候再去镇子上把那几个鸟缙绅拉来好好羞臊羞臊他们。”

    这个提议很是合陈富贵的胃口,不过这一路上但凡有事都是二人相商,他也知道罗永忠的脑袋比他这个实心眼好用,便转过头看去。

    “此事万万不可,我军孤军于敌占区,每一战都会造成减员。不瞒罗总兵,卫队和特别行动队都是军中千挑万选的善战之士,每一个损失都是不可估量的。”

    罗永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富贵也觉得不应该为了一时爽快而导致伤亡的增加,既然这边两个主将已经如此了,罗蕴章也只得收回建议,反倒是罗永忠多看了这个八百年前没准还能沾上些亲戚关系的同姓外系武将,提防之意隐隐萌生。

    议定了下一步的行止,陈富贵和罗永忠回去将缴获草草的分配了一下就启程出发。只是那些俘虏除了带走的张应祥以外一个不留,尽数杀死于此的作风,却还是吓了张煌言和罗蕴章一跳。

    有了江浙明军带路,张煌言所部在数日后很是顺利的与前来接应的陈国宝所部合流。罗蕴章带着部下们缓缓而行,前往南昌修整,张煌言则随着回去复命的卫队和特别行动队一起急匆匆的赶去南昌。

    张煌言获救的消息陈文很快就得知了,庆幸于张煌言不必像史上那样在大军尽没后带着几个随从经艰辛潜道绕行达两千余里,九死一生才返回舟山之余,对其中的内幕却也是冷笑不已。

    “派人去池州散布消息,就说……”说到这里,陈文却又摇了摇头:“算了,就凭鞑子那帮官吏将校的尿性,也用不着老子多此一举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相见欢(上)

    永九年六月,徽州总兵张应祥及其所部骑兵在追捕明兵部尚书翰林院侍讲学士张煌言的过程中被明军围歼于池州山中,登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也难怪,在江南清军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史诗般大捷没过去多久,在福建明军退出长江,江浙明军收敛爪牙的同时却出了一个总兵官及其所部精锐被一支孤军歼灭的奇闻,犹如巴掌一般狠狠的扇在了以马国柱为首的江南官员的脸上。

    彻查,是必然的。事实上早在发现了此事,尚未确认张应祥生死的时候,池州官场就已经开始了推卸责任池太道表示这事情虽然发生在池州,但是他当时在太平府;池州府的文官们表示此事发生时绿营擅离防区,锅应该他们来背;可是绿营却表示,晚上把张煌言所部吓得炸营的是他们的功劳,而此后他们也是去追击一支大规模的溃兵,与他们无关,应该由青阳县来负责……

    推来推去,黑锅最后还是由报信的那个镇上的一个外乡人来背。池太道、池州府和青阳县会审,也不知道是打死了再斩首,还是斩首了再画押,总而言之,这个不知道哪来的乞丐百分之一万是明军细作,他们设了一个局来诱骗张应祥进了埋伏圈。至于奸计得逞后为什么不离开,很简单,这厮还在酝酿着一个更大的阴谋,所幸被明察秋毫的池州官员揪了出来,否则肯定会造成更大的灾难。

    一个团圆结局,只有一个乞丐的冤死,池州的文官、吏员、武将和士绅们都是无辜的,也就不在乎冤枉个草民了。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此番虽然侥幸击败了福建明军,但是清军自身的损失也是难以承受的。和硕安亲王岳乐和议政大臣伊拜被杀,皇太极皇十二女的额驸博尔济吉特班第被俘,仅仅是在江浙明军手中他们就丢掉了五个府的地盘以及近万的八旗军,哪怕其中大多数是由蒙古八旗承担的,这也是自老奴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惨败!

    除此之外,瓜州、镇江两战,江南江宁左翼四旗全灭,协防江南的汉军旗也没剩下几个歪瓜裂枣,绿营的损失同样难以想象。如此的局面,马国柱需要向满清朝廷解释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池州的这点儿猫腻虽然不起眼,但也超过了他的容忍额度。

    一个乞丐不够?

    青阳县的乞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明军细作了。

    还不够?

    连带着池州府的几个乞丐头子也算进去。

    还是不够?

    青阳县城的几个没有背景的小商贾也是明军的细作。

    这都不能过关?

    那就对不住了,告密的镇子的士绅豁夺功名,入狱直接打死,江浙明军在池州的情报头子就新鲜出炉了。

    士大夫阶级盘根错节,这样一来,士林的愤怒和反弹在所难免,可是池州府那边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他们此前反正的事情还没交代清楚呢,债多不愁,也就顾不上这许多了,先解决一个是一个。

    池州闹剧乍现,作为始作俑者的张煌言一行却已经赶到了南昌。

    六月底的赣江之上,顶着烈日骄阳,自鄱阳湖溯流而上或是自赣江上游而来的大小船舶,有的是纤夫喊着号子将绳索拉得笔直,有的则是船工不断的调整帆、舵,总要将船驶入到沿江的码头。

    张煌言一行在饶州府上了船,渡过鄱阳湖,顺着赣江溯流而上,很快就驶入到了赣江上的章江码头。

    章江码头就在章江门外,豫章十景之一的“章江晓渡”指的就是这里。他们这一行人乘坐的是鄱阳湖水师的运兵船,下了船,张煌言望向远处,纤夫们正在前往成群结队的前往码头上的水师办事处去结算工钱,一路上有说有笑,显然是不怕水师衙门会克扣他们的工钱。

    张煌言在路上听水师的军官说过,拉纤是极苦的活计,寻常人是不会做的,不过这些人的身体强壮自不待提,相较农民的组织性也更强一些,招兵时是能够优先一些的。所以这些住在赣江下游的汉子除了在家种田外,时常也会来走一遭,赚笔快钱,有个纤夫的身份等招兵时也能优先一些。

    惊叹于***风的改变,张煌言一行未走多远,也迎来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官员。

    南昌有俗语:“接官送府章江门”,此处来是官员上任接官、官员卸任送官必经的所在,这与府城内部西北方向多衙门有着极大的关系,从而甚至已经形成了一种惯例。

    寒暄一二,迎候的官员就将张煌言往不远处的章江门那边请。不谈张煌言此来本就是打算与陈文相商的,就算是礼节,自然也是要先往行辕拜会的。

    张煌言回了一礼,略尽礼数,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耸立着一数层高的楼阁,上书着滕王阁三字,直接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敢问贵官,这就是初唐王子安作《滕王阁序》的所在?”

    “本兵博学多闻,正是此处。”

    这个滕王阁就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初唐诗人王勃所写的《滕王阁序》的所在,其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更是传世的名句。

    “真的是这里啊。”

    张煌言遥遥看了看,便继续策马而行。进了章江门,未行多远便是南昌县的县衙所在,南昌、新建二县同城,不过新建县的县衙虽说也在府城西北,但却偏德胜门一些,张煌言一行路过了此间便径直的往城中前行。

    经过了一年的恢复,南昌虽说距离恢复旧观依旧还有一段不近的路要走,但是总体上却是早已今非昔比。

    张煌言一行走在路中央,路旁的百姓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对于他这个正二品的大员最多也只是瞅上两眼,并无稀奇之色。

    南昌乃是省城,但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高官却还是罕见的存在,但这里却是如此,百姓们忙忙碌碌的为生计奔波,脚步却大多很是轻快,可见心上的压力却并非很大,更多是在为了获得更好的生活而忙碌。

    若论富庶,当年前往杭州应考,那里远胜于此百倍,但张煌言知道,那却已经是清军入关以前的老黄了,于今时今日早已做不得数了。但是镇江、松江府的上海县他却都曾去过,南京那边也曾在城外盘桓,这些在明末可谓是富庶已极的所在,哪怕人流如织,却总是从里到外的透着一股子死气。并不像这里,哪怕兵祸的伤痕还没有彻底抚平,但却是无处不在的洋溢着生的气息。

    “不瞒本兵,王抚军经营江西一载,劝农桑、薄徭役、立学校、兴工商,各级官员在南昌露面多了,本地的百姓也就见怪不怪了。”

    “原来如此。”

    楚王好细腰,城中多饿死。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巡抚身体力行,下面的官员自然就更是尽心尽力,南昌民生的迅速恢复也就不稀奇了。

    “王长叔本就是庙堂之才,本官在四明山时就曾有幸得见过大兰山的兴盛。能有如今气象,绝非偶然。”

    “其实,章江门这里还好,广润、进贤等门比之此间还要更胜良多,本兵有时间可以去看上一看。”

    这里毗邻官府,确实不是适宜于工商业聚集的所在,城内民生恢复自还是要从那些地方看起。只是张煌言没想到,南昌光复才过去一年而已,就能恢复如许。尤其是看着那个会稽郡王府派来的官员的那股子骄傲劲儿,心中就更是惊叹。

    “有时间,确实是要看看的。”

    清军南下,江南往昔的繁华和兴盛一去不返。张煌言除了当年鲁监国朝初起之时和最近攻略南京上游府县,基本上都是在海岛渡过的。无论是舟山,还是中左所,亦或是崇明岛,都远远无法与这些大都会相提并论。

    一路前行,所见的酒楼、茶肆高朋满座,商铺、货栈中更是在不断的运来送走之中货物依旧堆积如山,这样的景象,对他来说已经太过遥远了,遥远得他已经有些恍惚了起来。

    没过多长时间,张煌言一行便来到了会稽郡王府南昌行辕,听迎候的官员说起,这里原本是洪承畴南昌幕府的所在地,陈文收复南昌后便进驻于此,为的便是免除再行兴建行辕的巨额花费。

    虽然那官员久在行辕,但门口的卫兵却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检查过后才放他们进去。陈富贵和罗永忠要去缴令,只有张煌言带着从人跟随那官员前往会客的大堂。

    “大王那边的会议还没有结束吗?”

    “没有呢。”

    “有劳通报大王一声,就说兵部尚书翰林院侍讲学士张公已经到了。”

    “下官这就去会议大厅通报。”

    官员点了点头,便回来代为向张煌言致歉。这个会从一早开始开,到现在都中午了,饭点儿都快过了,还没有开完,虽说这等状况倒也并不稀奇,但是他分明记得陈文很重视这位兵部尚书的,天知道这会上又怎么了。

    “不急。”

    这边张煌言坐定,那边则已经进了会议大厅去通报。听闻了张煌言已经到了,陈文只是让人去招待一二,他这边的会议还不能停,今天上午必须议出一个结果出来。

    “大王、抚军,下官对浮粮减免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如今西贼作衅于赣西,我江浙王师还要进一步扩军,这时候免除那么一大笔税收,是不是有些为时尚早了。”

    江西布政使司参议荣虔负责本省的税收,在陈文的理解中,他的职务相当于江西省税务局的局长。记得去年,浮粮一事也是他报出来的,可现在,位置没有变化,但出言反对的却还是包括他在内的一众江西文官。

    荣虔的意思很简单,现在孙可望那个西贼不安分,量入为出,直接免除那么一大笔的收入,到时候粮饷不足再加税或是动用其他资金导致财政上的混乱,还不如继续征收,哪怕只是减免一部分财政上也能松快一些。

    “荣参议前面说的那些,本王自是明白,免税期刚刚过去,今年夏税征收肯定会受到民间的阻碍,这个问题应该由各府县的官员去解决。至于荣参议唯恐下面的官员将缺额摊到缴税的百姓们的身上,这事情自有监察司处理。”

    陈文心意已决,荣虔等反对一次性彻底废除浮粮的官员便纷纷落座。陈文很清楚,这些官员都是在为整体财政负责,毕竟现在还远没有到化剑为犁的和平年代,江浙明军集团需要面对的威胁还很多满清、孙可望以及尚可喜、耿继茂和郝尚久这样的墙头草,甚至就连李定国和郑成功也随时会变成敌人,毕竟已经有了孙可望的例子存在。

    只不过,他们身处的位置是在江西一省,陈文则有着更为全面的考量今番新近收复了五个府的地盘,俱是富庶非常的所在,虽然也同样需要编练部队来控制这些地区,但是税赋上足以支撑新一轮的扩军。

    更重要的是,早前出发的船队算算这时候也应该快到日本了,接下来的日子,财政上只会越来越宽裕,这些不合理收费的免除也能够更进一步的加速民生恢复不是。

    “诸君请放心,本王早有准备,绝不会出现临时加征税赋的事情,也不至因随意挪用以分配钱粮导致财政的混乱。”

    有了这句话,荣虔等人也就放心了,陈文是个说到做到的首领。他们本身也都是废除浮粮的支持者,此番不过是唯恐财政混乱和失信于民才会提出将减免分为几步走的计划。既然陈文说出口,肯定是有办法,他们也就可以放心了。

    浮粮减免是从去年就已经在进行前期调查和准备的施政策略,事涉南昌、袁州、瑞州三府,其中光是南昌的浮粮就高达银十九万五千一百二十二两,米十四万九千一百三十一石之多,有明一朝都没有废除,清朝两百多年期间几次减免也都利用花样繁复的其他税赋来换汤不换药,确实是极其重要的大事。

    这是今天最大的议题,确认无误,陈文和王江联名签署了政令,便会以政令的形式下达到涉及到的这三个府,民间也将会通过《江西邸报》进行刊登,咸使闻之。至于后期的监督,如陈文所言,监察司是会严加监督的。

    会议结束,陈文便与王江二人一同前往会客的大堂。进入之时,张煌言正坐在那里饮茶,见陈文和王江已经到了,连忙起身行礼。

    “下官,兵部尚书翰林院侍讲学士张煌言,拜见殿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相见欢(中)

    “张尚书无须多礼。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陈文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拖住了张煌言的双臂,硬是将他行礼的动作止住。

    眼见于此,张煌言只得改为拱手一礼,陈文也回礼如仪。不过及到了近处,细看去,这位“西湖三杰”之一的民族英雄在相貌很是不俗,尤其是那双眸子,异常的炯炯有神,陈文甚至都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坚定意志。

    自弘光元年宁波举义抗清而始,到清康熙三年被杀害于杭州弼教坊,坚持抗清近二十年,几乎贯穿了整个南明时期。气节毋庸置疑,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在抗击满清民族压迫的大旗下做到相忍为国,这才是南明时期最缺乏的东西。

    “大好江山,可惜沦于腥膻!”这句充满了悲愤的叹息,大抵是不会出现了吧。

    陈文看向张煌言之时,张煌言也在打量着陈文。年纪与其相仿佛,甚至比他还要年轻一些,更重要的是,其人气质上锋锐蕴含在温和之中,综合郑成功和郑泰那边曾经提及过的感官和事情,以及他与陈文的部下们在这段时间的相处,此人绝非是如李之椿以及这段时间那些士绅所说的那般蛮不讲理。

    “苍水,多年不见,君更胜当年啊。”

    比之陈文,王江与张煌言是旧相识,当年吴胜兆反正失败,张煌言在平冈立山寨抗清,与当时在大兰山的王翊、王江所部有过很密切的交集,更是曾参与过王翊攻陷上虞县城的作战。后来鲁监国从福建退回浙江,设行在于舟山,张煌言入卫,二人便再未有过交集,岂料再见却实在江西的南昌,形势比之当年更是称得上是一片大好。

    “是啊,长叔,算来已经有六年的光景了,真没想到再度重逢会是在南昌。”

    旧友重逢,免不了要共叙彼此的经,尤其是当年的那些共同的好友大多已经没于国事的今天,更是不胜唏嘘。

    “当年以大兰山一隅之地支撑数千精锐,今朝南昌能恢复到这般,长叔之才具,便是入庙堂为计相亦是足够的。”

    能够看到民生恢复,哪怕这里并非是张煌言的故乡也足以让他感到欣慰和愉悦。不过,王江却并没有对这份功劳慨然受之。

    “苍水有所不知,其实浙江和南赣亦是如此,皆是辅仁坚持轻徭薄役,严肃吏治的功劳。”

    “哎,长叔你总是这样说。我回浙江大半年,明明这段时间都是你在江西操持一切嘛,现在被称赞了,反倒说是我的功劳,我可是受之有愧的。”

    陈文哈哈一笑,张煌言的视线也重新回到了陈文的身上:“殿下……”

    “瞧瞧,你是长叔的朋友,我也是长叔的朋友,那咱们俩也可以算是朋友。这样太见外了,你这边殿下殿下的叫着,是不是我也得管苍水你叫张尚书才行?”

    “不敢,只是殿下已为朝廷名爵,贵为藩王,尊卑断不可乱。”

    “苍水啊,你就听辅仁的吧,他这人最没有个规矩。况且这只是私下,我们在公开的场合也是使用官称的。”

    “正是如此。”

    “呃。”张煌言叹了口气,实在耐不住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那就却之不恭了。”

    “就是嘛。”

    称唿的问题解决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无形的拉近了一层。

    张煌言知道,王江是去年才被陈文从南京救出来的,在此之前,江浙明军的民政一向是由一个叫做孙钰的文官和陈文共同负责。不过那时江浙明军还只是浙江明军,现如今占领区已是那时三倍有余,甚至将近四倍的地盘,也分为了浙江、江西和南赣这三个巡抚辖区,分别由孙钰、王江和陈文的一个亲信文官顾守礼负责,若说这些地区的民生恢复与陈文无关,却是除了那些强行坚信于此的鸵鸟以外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在下兵败池州,多谢辅仁出手相助,否则只怕是已无幸免之理。”

    史上张煌言没有在南京之战后的那场千里大逃亡中去世,但却也尽了艰辛,一路上被各种士绅、义军推来推去,最后全军覆没,带着几个随从坚持着从江北的霍山、英山地区一路潜行,甚至在途中身染疟疾也要强忍着病痛行进,一路才返回到浙江沿海。不过这一次,如果真的被张应祥抓到,估计弼教坊的惨剧就将会重演于尚未被明军光复的南京了。

    “苍水客气了。”

    南京之战,郑成功还是败了,陈文在南昌时也从军情司南京站获得了具体的内情,与大致上和史上的南京之战没有太大的出入,甚至就连清军的实力远逊也仅仅是让郑成功逃出生天了更多的溃兵而已,并没有能够将接过扭转过来。

    “辅仁此前就已经怀疑大木可能会失败?”

    陈文摇了摇头,他已经尽力了,南京与他占领区的最北端相距五百多里地之遥,中间还有杭州坚城和岳乐的大军,他是怎么也不可能以堂堂之师来帮助郑成功避免这一次惨败的,可最后就连梁化凤没能参战也无法改变结局,着实让陈文感到无语。

    “镇江大捷的消息传来后,太长时间没有传来南京光复的消息,吾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大木,哎。”

    南京城下的惨败,对于郑成功和张煌言来说都是一次希望的破灭。史上,这更是南明最后的一次大规模反攻作战,尤为可惜的是郑成功在已经先得胜点的情况下的大意,最终导致了以失败告终。

    打一个后世的比方,郑成功开场五杀、超神,对面清军上单挂机任由张煌言去拆塔,这时候对面中单管效忠来了句“我们还有不多时间就到点了,不够再开一局也没别的事情做,你慢点拆让我们再玩会儿,以后大伙一起开黑”,结果郑成功就真的信了,任由人家在线上和野区里发育,等他们再出山时,挂了半天机的郑成功却发现,自己已经打不过了。

    这场南京之战看上去就是郑成功浪输了一场稳赢的好局。事实上,这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大木的战略没错,能够从福建浮海而来,这份魄力和对军队的掌控力来说,当今天下也绝少有能够与其相提并论的。”

    跨海投入战辅兵不下十万以奔袭一个至关重要的战略节点,而且前半段还赢了,郑成功的才具足以碾压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武将。张煌言没有想到,陈文对郑成功的评价竟如此的高,尤其是他根本不知道,陈文与其说是评价郑成功的此番作战,还不如说是在评价史上的那个更为用兵更为成熟的郑成功。

    “辅仁言之有理,大木其人,才具确实不凡。大军进入长江后,先破瓜州江防,后于镇江几乎全歼了虏廷在江南的机动兵力,前半段没有任何瑕疵,堪称完美。只是收复镇江之后,他的举动怎么看怎么让人捉摸不透。”

    陈文记得,史上的张煌言对于郑成功在收复镇江之后的举动也是多有不解,甚至这些不解更是被后世的不少人理解成张煌言看透了郑成功的私心却不好愿明言之类的无端诽谤。原本他也不太能够明白,可是根据自身用兵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去代入到当时的郑成功,很多看上去无法理喻的东西也就不难理解了。

    “大木兵败的详情,我这边收到消息不久,也有一些不太成熟的理解,或可拿出来参详一二。”

    “但请直言。”

    陈文起兵五年,从一个带几百兵的小军头一步步成长为麾下带甲十万的强藩,战绩更是只有西南的那位李定国才能与其比肩,已是如今南明这边最为善战的大帅了。兵法上的事情,各种说法不一,但是论权威性,陈文肯定要比其他武将,尤其是那些根本不懂军事的士大夫要靠谱得太多。

    “大木收复镇江后,看上去的第一个错误是没有陆路行进,驱驰百里奔袭南京,可有此事?”

    听到陈文的问话,张煌言点了点头,随即言道:“确有此事,在下当时已经前往南京,不在军中,但在下风闻,中提督甘辉曾力劝大木陆路行军,却为众将所阻。”

    “这件事情,大木做的没错。”

    “什么?!”

    陈文语出惊人,不光是张煌言,就连王江也是一愣。他也是看过军情司报告的,明明郑成功如果奔袭南京,清军兵力不足以守卫南京几十里的城墙,如今在陈文口中反倒是没错了,这实在是匪夷所思,难道陈文也疯了吗?

    “据吾所知,大木收复镇江之后,并没有急着进军,而是在镇江修整了几天。而苍水在这期间倒是有过进攻南京,却没有成功,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镇江大捷与郑成功围困南京,这之间是有一个小插曲存在的,那就是张煌言和杨戎镇一同进军南京周边府县,却被清军击溃,结果乘船撤退到浦口,八个明军下船就把浦口守军都吓跑了。

    这个插曲听上去就是一个乐子,但其中有一点在于,不同于浦口守军的那些小丑,南京附近的清军在大败之后依旧有胆量拦截明军,甚至敢于出击并将这支先遣部队击退。

    “辅仁的意思是鞑子还会设法拦截或是在伺机而动?”

    “正是如此。”

    “不对,当时受到拦截的是我,而不是大木啊。”

    听到这话,陈文笑道:“在鞑子眼里,苍水你和大木有区别吗?”

    确实没有区别,都是明军,都是来进攻南京,来要他们命的。区别只在于一支兵力稀少,而另一支则兵力雄厚而已。

    “可是大木后来进军南京时也没有遭到鞑子的拦截啊”

    “当然,大木全军而动,鞑子怎么敢拦截?”

    听到陈文有此一问,张煌言登时便陷入到了沉默之中。眼见于此,陈文便继续说道:“苍水当时在大木军中,应知道他此番携带了多少军需,同时还将将士们的家眷都带来了,是吧。”

    张煌言点了点头,陈文虽然不知道此番的详情,但是透过史他却能看得更加清楚:“大木的军队以步兵和火器为绝对主体,骑兵却几乎没有。辎重和家眷都在船上。大军全师而动,鞑子自是不敢轻动。假设大木分出一支足够对南京展开攻城战的部队急行军前进,携带着辎重和火炮五、六天确实能到达城下。但是当时长江上逆水逆风,需要纤夫拉着海船才能前进,就将会更进一步的拉开前军和后军之间的距离。分兵之后,一旦后队主力遭到拦截,前军何以自处?”

    这时代,一般情况下军队都是以步兵作为主体,辅以骑、炮等兵种。但是郑成功的军队,步兵和炮兵的规模和训练程度都很高,但是骑兵数量太少,兵种偏科太严重。

    尤其是此番作战,自闽南浮海而来,中国海岸线近半的距离,战马不是坦克,带来了身体虚弱也很难投入战斗,所以镇江之战郑成功完完全全是以步克骑,硬生生的打下了这么一场大捷出来。可是没有足够规模的骑兵,行军途中对周遭变化反应速度势必会大幅度减慢,如果出现危险,反应不及其意味着的就是惨败。

    郑成功在南京城下的那些天证明了,军队失去秩序,再强的强兵也会变得与平民百姓无疑。

    镇江与南京之间不过百里,假使郑成功如甘辉所言的那般“昼夜倍道,兼程而进”的跑起马拉松,遭遇清军就将会是一场大败。

    可若是如张煌言在事后的不解,“虽步兵皆铁铠,难疾趋,日行三十里,五日亦当达石头城下”的那般,前军与保护辎重、家眷的后军脱离,清军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完全可以先骚扰后军引前军来救,等到前军马拉松跑一半再聚众歼灭这支失去了秩序的疲兵,这等手法在两千年前孙膑就已经玩过了!

    况且,当时的郑成功还要面临“正下大雨,河沟皆满”,道路泥泞,于行军实在不利。甚至如甘辉所言和张煌言所猜测的那般,能否达成都是一个问题。而且南京城墙之坚固,世所罕见,大军奔袭难道就真的一定能够一鼓而下吗?

    既然如此,与其冒险一搏,不如全军行动以求稳妥。哪怕是慢上一两日,总好过被清军抓住了破绽,导致此前的一切努力全部付之东流要强吧。

    “辅仁,我记得你当年在金华击败石廷柱的那次,好像也是步兵一夜奔袭百里。”

    张煌言还在消化着陈文的说法,王江对此没有切身之处,感受不似张煌言那般深刻,思路很快就飞到了类似的事情上面。

    “长叔,你可知道,当时我可是在路上丢下了所有的火炮、辎重以及为数不少的掉队士兵,骑兵也是尽数撒出去,就连卫队都没有例外。而且这还是在金华府,当时我收复那里已经很久了,官道是重新修复的,沿途每个一段距离就有一座烽火台,很是安全。类似的例子也有,当年戚少保百里奔袭,在花街击溃了倭寇也是如此。戚少保和那时的我都是内线机动,而大木此番却是在充满敌意的鞑子占领区行军,不一样的。”

    良久之后,张煌言总算是将这些消化完毕,随即对陈文便是拱手一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苍水受教了。”说到这里,张煌言话锋一转,随即便向便向陈文问道:“南京之败,困扰在下多时,敢请辅仁不吝赐教。”

    “关于缓兵之计以及大木携带家眷等事?”

    “正是。”

    南京之战对于张煌言来说极其重要,史上对于南明时期的抗清运动更是如此。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郑成功虽败,但陈文尚在,他也就不是特别着急了。

    “不急,已经这个时辰了,当先为苍水接风洗尘。”(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相见欢(下)

    洗尘之处,陈文选的是滕王阁,那里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另外的两座全在湖广,暂且不作考虑,不过这里却是个难得的好地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滕王阁内,江西名菜轮番登上席面,很多陈文都没吃过,这一次也算是沾了张煌言的光才能把去年在江西忙忘了的给补上一补。席间更少不了教坊女乐的表演,不过陈文等人大多心不在焉,反倒是还不如那些菜色更让他有印象。

    酒足饭饱,在滕王阁上观赏了一番赣江的景色,陈文一行才返回到行辕。席间,张煌言很想知道那些答案,但是却始终遵从着客随主便的礼仪,陈文既然表示接风过后再就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聊,张煌言也就按下了这份求知欲。

    回到了行辕,住处什么的早已安排妥当了,喝了解酒的茶汤,陈文挥退了左右,三人就着下午的话题继续聊。

    “辅仁中午时说到陆路进兵的原因,在下思之再三,确实更符合当时的情况。那么,后面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郑成功抵达南京城下之前,张煌言就早已经出发前往南京上游府县招抚,对于具体情况他也仅仅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具体为什么会如此,以着郑成功的性子大抵也是不会向他解释的,如今唯有求助于陈文才能解答他的疑问。

    “到达南京城下,大木有没有为攻城做准备?”

    “有的,据在下所知,原本大木是计划攻城的,但是后来管效忠派人送了一封书信,说是鞑子有法,坚守三十天城陷罪不及家人,所以大木就没有发起进攻。”

    “那就对了。”

    张煌言的亲与陈文在后世史书中看到的没有什么区别,剩下的就很好解释了。

    “这事情在下也是风闻,但事情很简单,城内的鞑子自称顾及远在北京的家人,所以希望大木展现仁慈,而他们正是利用了大木的仁慈,才达成了缓兵之计。可大木为什么会如此选择,窃以为此事有两点原因。”

    “从政治上看,大木这是做给其他鞑子的官吏将校看,就像他在檄文中写到那些,无论是汉人官吏、绿营将校、乃至辽东的陈汉军、蒙古八旗,甚至是满洲八旗,只要肯归顺,就可以既往不咎。这是在从政治上孤立对手,达到专力打击鞑子统治集团的目的。”

    “从军事上看,大木的军队先天不足,兵种搭配失衡,骑兵太少。这不光导致了军队预警范围太小,很多正常的战术都无法使用。更重要的是,在战场上,大木不可能每一次都指望鞑子用骑兵去撞他的铁人军,所以在镇江之战后,能不战便不战,防止这个致命的缺陷暴露在更多人的眼里。”

    郑成功身处福建,他与清军交战多年,始终在清军在闽南、粤东一带打着拉锯战。但是这些地方并不出产战马,他的战绩不差,但每次连战连捷后总会有一次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惨败,缴获跟不上,所以他的骑兵部队规模始终起不来,直接导致了兵种搭配的失衡。

    郑成功在镇江大捷中单纯使用步兵几乎全歼了上万的精锐清军,更多的还是他对步兵尤其是以铁人军为核心的步兵战术设计和使用上的才能才达到了这一成就。可是到了下次,清军知道了铁人军不好打,骑兵机动力强,绕着去打那些薄弱的战线,难道数量稀少的铁人军还能追着骑兵屁股去砍吗?

    “政治、军事……”

    陈文洋洋洒洒的将这些说了个明白,但听者却依旧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消化,王江不提,技术官僚,理财行政是把好手,军事上能不拖后腿就是好的。就连张煌言,其实际领兵的经和规模也都很小,更多的还是担任监军的工作,陈文讲述的东西,政治上的他可以说是一点就透,但军事上的内容就必须花时间理解了。

    “辅仁,我记得你上个月进攻杭州时,萧启元那厮也曾用了类似的办法,你就不在乎那些鞑子日后会死战吗?”

    王江的思路一如既往的偏到了别的地方,但这次却正好是陈文接下来想要提及的一个问题所在。

    “还是老问题,情况不同。我并不是说镇江大捷不如乔司镇大捷,对鞑子产生的效果其实是一样的,但问题在于我和大木的军队组成不一样。”

    “组成?”

    “正是。”说了许多,陈文喝了口茶水才继而说道:“我江浙王师起于大兰山,如今铁甲十万,基本上都是招募自民间的良家子,降将虽然有一些,比如马信、胡来觐还有即将在这次扩军中入营效力的张洪德、康日升等人,但总体上降将的比例很低,绝大多数的将校都是我军中从士兵一步步打拼上来的。”

    这是实情,江浙明军的内部凝聚力极强,军中对士绅和其他明军都抱有隐隐的敌意,这些都是源于这支军队的发展程。相较之下,郑成功的福建明军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木起兵以来,收纳了太多的降将,哪怕这些人中多有当年曾效力于其父的部将,但降将过多,导致了大木在主观的倾向上更偏向于招抚、改编来实现快速扩军,从而才有了南京城下的迟疑。换做是我部,在将士们眼里,鞑子的脑袋是军功的凭证,收复更多的府县就会有更多的军功田土,这等缓兵之计从根源上就不会成功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煌言和王江痴痴的听着陈文的讲述,这些新鲜的理论仿佛是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一样,不仅仅在于弄明白南京之战中郑成功失败的原因,这些全新的理念更是让他们如痴如醉。

    “事实上,缓兵之计也仅仅是让南京城里多了一些援兵,可是从援兵的数量和质量上,对于大木的威胁其实都不是很大。这场惨败,关键还是在于王师军纪的丧失,导致了军队彻底变成了一盘散沙。”

    “确是军纪出了问题。”

    史上张煌言于事后编写的《北征录》记述:“石头师挫,缘士卒释兵而嬉,樵苏四出,营垒为空,敌谍知,用轻骑袭破前屯。延平仓猝移帐,质明军灶未就,敌倾城出战,兵无斗志,竟大败。”

    “大木治军之严厉,并不下于在下。此番军纪在短短十来天就彻底宣告崩溃,其原因在于家属入营,导致士无战心。杜工部的《新婚别》里面曾有句: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南京之战的惨败也正是因为家属入营导致了军纪崩坏,才会被此前的手下败将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士卒们脑子里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能有战心也就奇怪了。否则的话,郑成功就算在南京城下真蹲一个月,江南的清军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

    张煌言听得一愣,反倒是王江率先反应了过来:“辅仁,永五年,你率军奔袭金华府,当时宁可只带着少量的军队冒险也不肯带着老营出征,就是因为这个?”

    “正是如此。”

    陈文在兵法上的造诣着实惊到了这两位朝堂金字塔顶端的高级文官,只是他们不知道,陈文其实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这些巨人有戚继光、也有后世的一些兵家,更有郑成功、李定国这样与他同时代的英雄,他们的成功经验,陈文会尽可能的吸取,而他们的失败,也是陈文在军中竭尽全力避免的。

    “至于大木携带将士家眷的原因,苍水应该能够想到些什么了吧。”

    张煌言点了点头,继而向早已对此心知肚明的陈文和以及懵懂无知的王江说道:“永四年年底,鞑子连下广州、桂林,兵锋直指行在。大木闻之,起大军勤王,结果行在路上,其驻扎的中左所却被福建虏师偷袭,从其父起数十年积蓄付诸东流,军中将士从此也极力反对大军劳师远征。这几年大木的本部兵马基本上都是在闽南、粤东一带与鞑子拉锯,此番若是不带家眷出征,只怕大军还没过温州就已经闹出兵变了。”

    “啊?”

    永四年正是四明山明军覆没,陈文在危局之下打赢了四明山殿后战,为四明山抗清运动保存下了一丝火种的那一年。王江并不知道,原来就在那一年,几乎是与此同时,明军在两广也是处于崩盘的形势,而郑成功勤王反遭清军偷袭,如此巨大的损失更是闻所未闻。

    “真的是宿命啊。”

    张煌言一声叹息,随即便颓然的坐在了那里,默然无语。

    郑芝龙降清导致了郑成功的军队结构以及他在南京城下的倾向,永五年年初的那场中左所遇袭导致了将士家眷的携带,军队的兵种配比失衡不仅导致了奔袭成为泡影,更是加剧了郑成功的招抚的倾向,而这种倾向的出现更是导致了家眷入营的发生。

    这些并非都是一定的,比如郑成功的倾向,比如唯恐军心不稳而放士卒与家眷团聚,这是对他的影响而非直接决定,但是这样的影响最终触发了连锁反应大军在收复镇江后于水路缓缓而行,走了十天才抵达南京城下,接下来攻城计划被一纸降书搁浅,在城下等待清军投降的郑成功唯恐大胜之后不让将士与家人团聚会导致军心不稳,结果导致了军纪的崩坏,从而酿成了城下的夜袭和观音山的惨败。

    “不,苍水,这不是宿命,也不应该是大木的宿命。南京城下的惨败并不能掩盖瓜州、镇江两场大捷的辉煌,一个英雄,总会有发光的地方,我坚信未来的日子里一定会为华夏再立新功的。”

    史上的南京城下的兵败,看上去是清军大捷,但光是郑成功的殿后部队就击杀了包括满洲一等轻车都尉、江宁协领瑚伸布禄,骑都尉索博多、云骑尉多内、佐领额色、巴萨礼、萨尔泰等大批满洲将官,清军虽然获胜,但却损失同样惨重。就连清军在这一战中的第一功臣梁化凤事后仍心有余悸的说道:“当劲敌多矣,未有如郑家军之难败者。”

    史上的南京之战后,郑成功很快就在厦门打出了一场大捷,八旗军新一代中坚武将达素、叛将施琅、黄梧俱非一合之敌,清军沿海各省水师几乎全军覆没,八旗军更是损兵折将,能够逃回岸上的寥寥无几,光是能够从史料中查到名字的满洲将官就高达六十余人,其中上三旗的更是有二十五人之多。

    而在满清朝中,两白旗在这一战的惨重损失直接导致了他们被两黄旗彻底压倒,以及鳌拜日后在辅政大臣中的一家独大,更是后话。

    后世对郑成功的评价,于民族英雄更多还是偏重于收复台湾,但就是这个被一些刻意无视其功绩的英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在抗清战场上给予了八旗军以沉重的打击。甚至,如今取代了郑成功成为东南战场主导者的陈文,也仅仅是这一场乔司镇大捷及收复杭州后才完成了对史上的郑成功在击杀八旗军的战绩上的超越。

    “我,很佩服他,他坚持抗清近二十年,更是做到了寻常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他是一个英雄!”

    诛杀了岳乐,以及郑成功兵败南京,陈文正式取代了史上的郑成功,成为了东南抗清运动的绝对领导者。接下来的任务还很沉重,但陈文却已然做好了准备。

    “辅仁,大木那里暂且已经如此了,湖广那边,如今形势如何?”

    湖广的范文程和孙可望牵扯了陈文太大的精力,能被再世孔明范先生以及南明唯一一个可以与何腾蛟一较高下的坑货孙可望同时关注,陈文一点儿荣幸之感也无,反倒是迫切的想要彻底将他们弄死,最好是绑在一起弄死,谁让这两个王八蛋一起来给他添乱的呢。

    “湖广北部的虏师已经退了,五月底时就退兵了,那时候我才刚刚回到南昌。”

    “五月底?”

    按照常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五月底南京之战刚刚结束,湖广不可能得到消息,史上湖广援军主帅固山额真明安达礼就是个例子。难道说,这里面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没错,是五月底,陈泰死了,所以鞑子不得不退兵了。”

    “啊?是被那位大帅击杀的?”

    听到这个答案,张煌言登时便是一愣江浙明军对上八旗军现在已经到了砍瓜切菜的地步,甚至都不用陈文出手,这份战斗力实在匪夷所思。只不过,此时此刻的陈文和王江的面色却突然变得有些不太自然了。

    “那个家伙自己病死的,真是太便宜他了。”

    史上的常德之战正是发生在永九年的四五月间,可是作为主帅的宁南靖寇大将军陈泰却并没有能参战,因为他恰好就是在五月时病死的。可是即便如此,有洪承畴在,刘文秀却还是没有占到这个千载难逢的大便宜。现在就连陈文也没有能捡到这个便宜,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秦藩呢?”

    “秦藩?”听到这个词,陈文冷冷一笑,继而说道:“应该说是西贼孙可望,这厮大抵是知道了鞑子撤军以及我部的永嘉师赶到江西,在日前也已经放弃了插岭关外的对峙,邀请我赴长沙参加他的鸿门宴,老子才没空搭理他呢。”

    孙可望赶在陈文北上进攻杭州时出兵挑衅,摆明了就是在牵制他,以防陈文的实力攀升过快,将他压下去。事实上,除了皇帝在手,孙可望的实力已经被陈文压了下去,这一点他的幕僚应该有自知之明,所以当范文程撤军和陈文的机动部队进入江西,他立刻就结束了武装对峙,摆出了和谈的架势。

    “那接下来,辅仁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暴兵、攀科技树、等济尔哈朗那个鞑子南下。下次孙可望要是还敢来,定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叫做残忍。”

    虽然不太明白陈文口中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用词,但是张煌言却依旧能够感到这其中的自信,唿之欲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恢复

    接风在第一天结束,王江于晚上还曾与张煌言秉烛夜谈,但陈文却实在没有那个功夫了,甚至到了第二天,就连王江也一头扎进了繁杂的公务当中,张煌言这边也只得安排了个文官招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舟车劳顿,张煌言第二天便在驿馆休息了一天,晚上与陈文和王江共进了晚餐便回去休息。到了第二天,由那个负责招待的文官陪同,带着几个护卫着便衣参观起了南昌城。

    马车出了驿馆,按照张煌言的要求南向广润门他记得前日初来南昌时,迎候的官员曾随口提及过广润门的繁华。

    广润门毗邻赣江,历来是南昌一城百货所萃、商贾汇聚的所在。张煌言一行坐着马车,过了有一会儿的功夫便接近了广润门的左近,只是距离这广润门越近,人流量就越大,马车的速度自然而然的也就越来越慢。所幸的是,张煌言今番本就是出来逛逛,慢一些也正好能看得更加仔细。

    自马车的车窗向外探去,只见大街小巷两侧的商铺早已开门营业。大量的货物由码头上的力夫推着独轮车运向街巷商铺后面的仓库,在账房和伙计的指挥下将那些货物搬进去码好,有时甚至要伙计亲自帮忙。

    张煌言坐在马车上,看不太清楚到底搬进去了多少的货物,但是各家商铺却无一冷清,或多或少的都会有些男男女女在里面采购货物。

    日用品的大抵都是些平民百姓,张煌言知道,大户人家一般都与固定的商铺有约,一些不需要主家自行挑选的消耗品都会直接运过去,由管家、厨子等人在宅子后门挑拣,那些推着小车或是赶着驴车往城里走的大概就是如此。但就算是进了铺子的,有的是伙计招呼,有的则是掌柜的亲自招呼,自然也是大有不同。

    身份地位、商家的实力亦或是货品的收售量都会有所区别追求利润最大化自然更是要人尽其用。

    马车缓缓前行,棉花市、带子巷、上塘塍街这些距离广润门不远的街巷一路走来,盐、粮食、布匹、纱锭、颜料、百货的商铺比比皆是。

    有的做零售,有的则是做批发,更多则是二者兼而有之,只是内部的轻重还是要行内人才分得清楚。不过张煌言却还是能听出来,这广润门一带并不仅仅是南昌本地口音,江西一省他听得少,但浙江那边的却很是熟悉,而且数量还很是不少。

    “推近拥出广润门。”

    张煌言默念着这句他也是刚刚得知不久的南昌民谚,此间全盛时期的繁华从这区区的七个字中就能够管中窥豹,而今天走上这一遭,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本兵,其实这广润门比之当年却还是大有不及呢。”

    文官的话语中带着些许凄凉,张煌言知道,这个负责陪同的文官是本地人,当初跟着张自盛一起投入到江浙明军旗下。几年前的那场大屠杀,他倒并非是幸存者,因为那时候他早就投身抗清义军当中了。但是身为本地人,年少时看惯了繁华,如今哪怕是已经开始恢复生机,但也免不了会触景生情。

    “抱歉,下官失态了。”

    “无事,无事。不瞒贵官,本官起兵后也曾回过家乡,虏师铁蹄他处,无处不是残破不堪。鄞县虽未经惨屠,但是城内外的商业萎靡,人丁离散,田地也是成片的荒芜。而那些避难山中的百姓,却大多被鞑子屠戮一空,永历四年时鞑子针对四明山的洗山便是一例。”

    “幸亏有大王在,否则下官便是此生只怕都难回故土了。”

    “是啊,幸亏还有陈文……”

    张煌言喃喃自语,他很清楚,如今明廷在长江以南的大好形势几乎全部是陈文一手一脚打出来的,其人在极端困苦的情况下依旧还能坚持减免受灾地区的税赋、严肃整体的吏治,借此恢复民生,确是个万家生佛式的人物。

    但就是这样的一位儒将,对士绅却是严厉非常,光是在浙江就以参与曹从龙之乱、反对新政、参加满清科举等罪名大力打击士绅,将那些浙江士绅的土地、家产充公。

    张煌言从他在鄞县的几个至交,如长期为其襄赞军需、将自家作为张煌言所部于浙东与其他抗清力量的联络点的陆宇鼎,如三年前张煌言之父卒于乡里,代替他为其父营葬的李邺嗣都曾提及过,陈文将很多刮到手的田土作为军功田土分给了麾下的将士,而这些武人自是更为拥护陈文对士绅的严厉。

    陆宇鼎对此还好,张煌言知道,他的这个朋友向来是轻财重义。但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东南士绅是个什么德行,张煌言这些年见多了。一个个田连阡陌、财货堆在地窖里生锈,这些无不是得益于明廷的优待,但是到了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却是一再哭穷。这些好像把身上的银子捐出来就揭不开锅了似的家伙,一转眼却直奔着秦淮河的花船上挥金如土。

    只不过,东南士绅如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东林党就是他们的代表,早在明末就已经开始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底蕴根本不是陈文这个新晋军阀所能够比拟的,而江南士绅们对陈文的态度……

    张煌言对于二者之间的矛盾不想说些什么,但是如今的大好形势却绝不容再有失了。尤其实在郑成功兵败南京之后,张煌言实在是再也不想看见一场惨败了。

    “那些力夫怎么都在推独轮车?”

    暂且跑开了这些胡思乱想,张煌言的视线很快就被那些力夫吸引。使用独轮车确实可以提高效率,但是损耗也不是这些吃出卖劳力这口饭的力夫能够承受得了的,至少他是从未见过这等怪相,无论是在鄞县的码头,还是在郑成功占领区的中左所、海澄等地。

    “哦,这是宋参议让人做的。我军刚刚收复南昌,大批的军需要从这里转运,人力不足,就有了这些。后来民生逐渐恢复,货运压力更是与日俱增,奈何募兵和屯田都在执行,少有人愿意到码头上吃这份苦,王巡抚干脆就将南昌码头的力夫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力夫行,使用这些独轮车运货,力夫行从中分成用以维护独轮车。”

    文官口中的宋参议,张煌言并不清楚是谁,但是王江的后续施政倒是颇有可取之处。力夫的劳动强度下降,赚钱反到多了,而南昌各个码头的货运压力也得到了缓解,可谓是两全其美。

    只不过,当年的那个七千万丁的大明帝国,其中人口总数决不低于两千万的大省江西的省会城市居然出现了人力不足的现象,着实还是让张煌言为之一叹。

    “江西这些年被鞑子屠戮的情状,由此可见一斑啊。”

    明末天灾**,人口锐减,北方若还能说是天灾、加税、流寇、兵匪以及满清的破口,那么南方就纯粹是我大清杀出来的,任谁也没有资格能与我大清相比。

    张煌言叹了一口大气,马车也转进了一条大街。这条街与广润门一带的其他街巷可谓是泾渭分明,绝无大宗的货物进进出出,行在街上和进出铺子的人流中,女子反倒是占了多数。

    “这?”

    “本兵有所不知,此地名为翠花街,乃是南昌城中首饰店铺荟聚的所在。按照咱们南昌的俗例,但凡是婚嫁这样的喜事,无论是名门大户,还是小康之家,都要来此选购几件首饰,就连外地人来到南昌,翠花街也是必来的所在。”

    “原来如此。”

    张煌言点了点头,老百姓能有钱为婚嫁采购首饰,这本就是民生恢复才会有的现象。此番广润门之行着实让他感慨良多,不过既然到了这里,尤其是听了陪同文官的这一番讲解,他也不免要触景生情。

    “哪个铺子的做工比较精良,可否带本官去看看?”

    张煌言随钱肃乐等人起事宁波,风风雨雨已经十几年了,他却绝少有机会回家一次,就连他的父亲去世都没能回去奔丧,而他的正妻董氏在乡下老家奉养公公和独子,安守妇道。如今宁波光复已有一载,战事暂且也没有他的什么事情了,或许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

    历史上,张煌言的正妻董氏以及他的独子张万祺皆是被清军抓获后投入狱中。张煌言被俘后宁死不降,清军便在对张煌言行刑前的三天处死了他的正妻和独子,随后才发生了张煌言的遇害。

    如今,宁波光复已经都一整年了,张煌言的家眷陈文也专门让宁波的地方官妥善照顾,自是不会再发生历史上那般的惨剧。

    类似的事情陈文做过许多,虽然并非所有人都会承他的情,但做人但求无愧于心。不过对于张煌言,陈文真的没有太多的时间把这位西湖三杰中的最后一位拉进江浙明军集团,一切都还是顺其自然。

    没办法,张应祥的被俘以及南京等地传来的消息无不显示济尔哈朗正在率领大批抽调自满洲、蒙古和汉军八旗以及北方绿营的精锐清军紧锣密鼓的沿着运河南下。而陈文原本在孙可望解除对峙后还打算再编练些部队确保江西安全后便大举北上收复南京,现在既然来的不是济度,而是济度的老子济尔哈朗,那么他反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了。

    根据计算,等济尔哈朗抵达南京,总也要秋后了,而这段时间,收取税赋、打造装具、招募和训练军队,陈文需要在江西保持一定程度的军事存在才能放心率军出杭嘉湖北上南京。

    有恒产恒业者有恒心,这是陈文始终坚信的真理,他制定的制度也从这一点上极大促进了军队战斗力的提升。这就像是郑成功需要把将士们的家眷带在身边才能确保军队不至因担忧老巢被掏而崩溃一样,陈文一样要确保江西的安全,只有家眷和军功田土在后方得到有效保护,出征的将士才能全身心用在作战上。

    除此之外,免除浮粮的政策的下达和执行也同样是关乎江西民心和民生恢复的大事。一项执行了两百多年快三百年的不合理税收,废除同样是需要极大精力的,其中涉及的东西很多,绝非是两嘴唇一张一闭就能达到实际成效的。

    这边停了一笔银、粮加一起价值百万两的收入,海贸那边的关注就要更大了。市舶司还是那样,多收复一片沿海失地就能提升一部分收入,但陈文现在关心的却是那几十条海船的货物到底如何了。

    ………………

    永历九年七月初三,长崎港,经过了数月的航行,江浙明军的海贸船队总算是抵达日本。

    一支打着明军旗号的大型船队抵达,日本长崎藩的家老亲自出迎,谁让这两年受雇于东南士绅的跑海贸的船长们都说,江浙明军的实力强横,已经光复了两个省近三个省的地盘,明廷翻盘有望,就是那位会稽郡王的脾气不是太好相与的。

    “下国长州藩家老……”

    话未说完,江浙明军船队为首的两个军官对视了一眼,那个连鬓胡子的武将便粗鲁的打断了这个日本下国小臣的礼仪。

    “本将没工夫跟你寒暄,船上有货,赶紧交易完了老子还要回去砍鞑子呢。”

    莫说是南明的军官,就算是前来日本求援兵的使臣家老也是见过的,但是像这一位这么不给面子的却还是少见的紧,哪怕听说过江浙明军的一些事情也着实是让他一愣。

    这个军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另一个叫做郑奇的军官却是要和气得多,不只是对海贸知之甚多,而且还会说日语。不过郑奇和气归和气,但骨子里面却是和另外的那个军官没什么区别,着实让家老有些不太舒服。

    “这还没把鞑子赶出去呢,就这么不好说话,以前鲁王和延平郡王的使臣来了也没有这般的吧。”心中腹诽,家老却依旧是那副笑脸迎人。

    壬辰战争,日本几十万战国精锐,灭朝鲜如探囊取物一般,结果被封顶不过四五万人的明军吊起来打,自那以后,日本对明朝武力畏惧甚深。后来明朝日薄西山,满清大有一统天下的架势,明廷的使者来到日本就变成了求援,甚至几年前还有哭秦庭的戏码上演,日本对中国的敬畏也开始缓缓下降。

    此番江浙明军的船队驶来,长州藩派他过来主要还是试探一下来者何意。毕竟那些船主们有提过,这支江浙明军是以鸳鸯阵起家的,还有人说会稽郡王就是蓬莱戚家的女婿。戚家军是日本人的克星,明廷如今大有翻盘可能的今天,完全没有必要去平白无故的得罪像陈文这样拥兵十数万的实力派。

    “实不相瞒,当初鲁王殿下派使臣来讨要援兵,下国长州藩是极力拥护的。奈何幕府有令,不得出兵……”

    赴日乞师,对于出自大兰山的江浙明军来说并不陌生,军中也有陈文力谏王翊取消赴日乞师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陈文的立场。

    耐着性子听那家老把话说完,始终负责唱红脸的郑奇却是冷笑道:“那些不知兵的文臣倒是让贵国笑话了。恕本将直言,贵国幕府的决定是正确的。我家大王曾说过,皇明与鞑子之间,那是神仙打架,你们,呵呵,掺和不上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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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介绍:
永历四年九月,清军为彻底击败盘踞于舟山群岛的鲁监国系统明军,先期围剿与其势同犄角的四明山反清武装。是役,清军在击溃当地明军主力后进行了血腥的洗山的行动。 自此之后,一度由于满清的民族压迫而人口激增的四明山地区再也无力组织起大规模的反清武装,而四明山的陷落也直接导致了一年后的舟山之战中鲁监国系统明军的孤立无援,以及浙江反清大局的彻底败坏。 永历四年七月,穿越者陈文意外的出现在此地,在这片抗倭名将戚继光曾经护翼过的土地上以重建戚家军的名义重新开启几十年前被强行打断的中国军事近代化之路。 自此之后,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拯救斯民,重建华夏文明! 书友群:519264778永历四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历四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历四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