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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维卿     永历四年txt下载     永历四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章 明与越(上)

    诛杀提标营俘虏以祭四明湖一战殉国烈士的行动,不仅吓坏了黄宗羲等人,更是让俘虏营中剩下的那些来自八旗军和抚标营的俘虏。

    八旗军的俘虏,主要以汉军八旗为主,满洲和蒙古的八旗很少。满洲八旗自知罪孽深重,早已与汉人仇深似海,往往哪怕是再无逃生之理也会拼死一搏,被俘的那些基本上都是溃逃时掉落大溪中被捞上来的;而蒙古八旗,皆是骑兵,逃生更加容易,被明军俘获的自然少之又少。

    提标营的俘虏还在里许处受死,俘虏营里的俘虏们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而越加的慌乱起来。

    “杀完了提标营的人,是不是就轮到咱们了,我可听说那秀国公当年可是把抚标营全杀了的。”

    “别瞎说,这可不是义乌。那帮混蛋在义乌不干好事,自然难逃一死,咱们这一路上可什么都没干,轮也轮不到咱们。”

    “就是,就是。四年前咱们可没来过这里,秀国公他老人家不是有个苦力营吗,咱们有力气,当苦力也总比丢了性命强。”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一帮抚标营的俘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早已视那些八旗军如死人一般,尤其是那些满洲八旗,更是必死无疑。至少任谁也没有听说过,明军抓到了满洲八旗,还会给他们留一条性命的。

    自觉着哪怕是死也轮不到他们当先,抚标营俘虏们的紧张情绪也稍微舒缓了些许。奈何,往往就在这个时候,总会有一些长了乌鸦嘴的家伙说些不太合时宜的话出来。

    “哎呀,坏了。咱们是从定标、几支绿营补进来的不假。可有些人却是从提标营里转进来的啊。”

    那个抚标营兵所说的,正是徐磊的那一个守备近两百人的部下,他们确确实实是从提标营里转进来的,甚至因为他们转隶到抚标营的那个原因,更使得这早已成为了众所周知的事情。

    一旦反应到此间,抚标营的俘虏们登时便如避瘟一般以着难以想象的速度与他们拉开了距离,生怕被这些必死之人连累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依稀传来的哭喊声已经愈加的不清晰了,大抵是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处死那些军官的时候。可也就在这时,如那个乌鸦嘴所料,明军竟然真的知道有这么一码事,并且及时的想了起来。

    看着那些必死之人被带离了关押抚标营的营区,一个俘虏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看守,结果得到了“你想死可以跟着”的回答后,抚标营的俘虏们登时便如蒙大赦。一时间,佛祖、菩萨、玉帝、老君、无生老母、齐天大圣、净坛使者之类的神仙无不成为了他们感恩的对象,大抵刚刚他们也曾向这些神仙许下过什么心愿。

    而此时,徐磊的那些部下,在被明军带到了一偏僻处后,经过几个军法官、监军官的甄别,很快就将刘大,这个跟着徐磊最久,也最信得过的心腹军官挑了出来,带到了一旁。

    “我问你,你家守备徐磊,你可见他没于阵中?”

    “没,没,小人看着他先跑了。”

    自从永历四年的那次追击战反被当时还只有几百兵的陈文击溃后,刘大很快就得到了徐磊的信任,成为心腹的军官,并且在这几年里不断得到升迁,如今已经是兵部备案的把总军官。甚至若非是徐磊的仕途遭受了那一番挫折,只怕是千总他也未必当不上。

    昨天的那场大战,刘大很清楚的看到徐磊是如何逃脱的,几乎是在大军崩溃的一瞬间就调转了马头逃亡,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而他,其实在发现徐磊逃跑的瞬间,就也调转马头逃亡,谁想胯下那蠢笨的战马竟与旁边的战马撞在了一起,把他甩了下去,否则当年就惯于自战场上脱身的他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被明军俘获,留在这里提心吊胆。

    “那我问你,提标营的前营副将徐信,就是你家守备的亲叔叔,你看见他没于阵中?”

    “回将军的话,小人是抚标营的,那边,那边实在没看到。”

    两个问题问过,那一队明军就将这一队清军另带到了一处关押,而刘大则被交给了一队明军骑兵,将反绑着双手的他扶上了马,便由这些明军带着他向西而去。

    这一队骑兵为首的军官,乃是出自陈天枢的那支义军,当年随陈国宝一同投到了陈文的麾下,如今已是陈文的骑卫队的一个中队长,管一个百骑的中队,作为陈富贵的副手存在。

    中队长做事稳妥,再兼原本就是绍兴府的义军出身,对于此间的道路颇为熟悉,没过多久就将刘大带到了钱塘江畔。松开了绳索,将其送上了一条小舟,随即便策马返回。只留下了犹自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刘大,以及让他最为感到震惊的那句话。

    “回去告诉你家守备,国公说了,当年他说过的话,如今依旧算数,汝可自决!”

    ………………

    刘大忐忑的坐上行船,返回杭州之时,徐磊却还没有抵达到钱塘江畔。

    作为军官,他必然会是明军追击的优先目标,尤其是在余姚附近碰上了他的岳父老泰山于奋起之后,更是如此。

    几次与追击而来的明军骑兵的冲突,二人的亲兵尽皆为掩护他们脱身而战死,甚至就连于奋起本人也负了伤。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论武艺、骑术和经验,这些明军骑兵很少有能够与他们的那些老资格亲兵比肩的,然而大军溃败,就连真正满洲竟然都不是这支明军的对手,人在丧胆之下,再好的武艺,又能发挥出几成?

    带着受了伤的于奋起,徐磊靠着东躲西藏才勉强躲过了明军的追击,可是明军有此大胜,浙江再无清军可制衡,便是江南那里,也陷在了赤脚张三、钱应魁和更为难缠的张名振等部的袭扰之中,再无力协防。这样一来,宁绍已经根本守不下去了,就连杭州也是日甚一日的危险,使得他不由得愈加的心急如焚了起来。

    “贤婿,这一次咱们逃回去,只怕杭州也未必守得住了,得多留条后路啊。”

    后路?

    听到这话,徐磊不由得将目光从警戒着看向林子外,转而看向了于奋起。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设法与秀国公联络?”

    杭州驻防八旗战败,满清新生代的准名将达素带着满洲、蒙古和汉军八旗混编的大军竟然败给了比自家人数还要少的明军,任谁都会浮现出这样的思绪。然而,让徐磊感到意外的是,于奋起想要说的竟然不是这个。

    “降明?”听到这话,于奋起立刻将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甚至还牵动了臂上的创口。

    “贤婿,咱们和别人不一样,把大明天子卖了个好价钱,明军那边岂会再信咱们?我的意思是,不如趁着现在,将李家母女往上面一送,在给那李瑞鑫写几封劝降书,有了这份功劳,总可以将功抵过,了不得再花些银钱,换个地方一样是做官。”

    “岳父大人!”

    徐磊万万没有想到,于奋起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浑话,以至于他下意识的甚至想摸一摸于奋起的额头,看看此人到底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凑到了身前,徐磊左右扫视了一遍,随即才低声说道:“岳父大人,咱们手里有李家的母女,李瑞鑫不会坐视不管的。若是交给了朝廷,李瑞鑫必恨绝了咱们,他是秀国公的心腹爱将,日后大明中兴了,天涯海角,哪里还有咱们的容身之处啊?”

    “贤婿,你觉得,这大明还能中兴?西贼、海寇、浙匪,这三家哪个是好相与的,现在他们互相的占领区不接壤,尚且相安无事,等到有了接触,只怕早就打成一团了,大清这么多年就是一次次的渔翁得利,我看这一次也是一样。”

    出卖了大明天子,按道理来说,确实已经在明军那边彻底绝缘了。此间的于奋起,是畏惧于大明中兴后他们的必然的悲惨下场而拒绝面对这种可能,还是真的相信满清的气运能够压倒浙江明军的战斗力,徐磊已经无法分辨了。就算是能够分辨出来,他自觉着也改变于奋起的执念。只得表示此事他这两天就会考虑清楚,一定在回到杭州前给于奋起一个答复。

    ………………

    随着追击战的展开,以及陈文的后续命令的跟进,浙江明军以四明山为中心迅速的展开了针对宁波和绍兴这个两个府的收复攻势。

    五月初十,第二次四明湖之战的转天,根据陈文的命令,天台、黄岩二营整军北上,于第二天就收复了余姚县城,截断了宁绍道。更是在陈文的中军抵达后,转而挥师向东,杀入了宁波府的核心区域。

    与此同时,负责追击八旗军余部的南塘营先是于瑞安营汇合,攻陷当年被大兰山明军两度收复的上虞,紧接着在转而南向后,留下的瑞安营又与大举北上的东阳、淳安二营一同攻破绍兴府城,陈兵钱塘江畔。

    明军的攻势如火如荼,看上去几乎可以直捣杭嘉湖这片膏腴之地,正式与满清争夺江南的归属权。但是让人感到不解的是,在击破八旗军后,陈文先是下令给楼继业,由飞熊营转向返回金华,紧接着更是让刚刚收复了上虞县城的南塘营也同样返回金华府补充兵员,并没有在这大好时机之下趁势突破钱塘江天险。

    五月十五,浙江明军兵临宁波府城城下。虽然只有两个营的兵马,但是驻扎在台州的温岭营已经分出了一部收复了奉化,浙江沿海巡航水师也拔锚北上,以至于在短短数日之间,整个宁波就只剩下了这座府城和隔海相望的舟山尚在清军手中。

    劝降的使者已经派出,陈文不相信宁波文武在八旗军都遭逢了惨败的情况下还能继续坚持为满清守节,即便是他们想,只怕宁波府城里的那些潜伏中的反清人士和墙头草们也不会让他们如愿,尤其是陈文的将旗已经飘扬在他们的视线之中的如今。

    不出意外的话,这座当年五君子翻墙之役时,宁绍抗清人士处心积虑想要收复却未能如愿的府城,这两日就会自行打开城门,放明军入城。

    连续不断的行军,几乎是每到一地,丧胆的绿营兵都会弃械归降以求免死,忙忙碌碌的以至于陈文连与黄宗羲、王江等人聊上一聊的机会都没有。此间抵近到宁波城下,收复宁绍的军事行动也即将完结,趁着尚未入城,陈文倒是正好和他们谈谈,以便于更加平稳的将这片士人阶级力量要远强于浙东另外六府的新占领区彻底收入囊中。

    “整理税赋,这是必然的,即便现在不做,日后大明中兴了,也一定会做。与其等到那时,还不如现在就整理出来。王师多了些钱粮供给,也好更早的将鞑子杀光。”

    “国公说的是,国朝养士近三百载,我等自然要为朝廷分忧才是。只是这……”

    “黄副宪忧心的可是优免?出征前《浙江邸报》上我已经明确声明了,显皇帝的优免新则不变,无须多虑。”

    “国公承认士绅的优免待遇,实乃国家之福,社稷之幸。只是历年总有些拖欠,很多士绅在私下都有资助过各路王师,家中也不富裕……”

    记得第一次与黄宗羲会面,那一张的冷若冰霜,差点儿将陈文冻个好歹,甚至这几年下来,也是直到陈文邀请黄宗羲做媒前后才稍有缓和,却很快就跌入谷底。

    此时此刻,这位明末清初的大儒一副委曲求全的可怜模样,完全是颠倒了过来。看在陈文的眼中,竟仿佛是几十年后的那个称康熙为圣天子的黄宗羲在明军击破满洲八旗的瞬间就灵魂附体在了现在的黄宗羲身上那般。

    为何会出现如此离奇的现象,这是数理化之类的学科所解释不了的,但陈文却很是清楚其形成的原因。

    这些年,满洲八旗的赫赫威名压在汉人头上,已经太长时间了,以至于往往尚未交锋,只要听闻是真鞑子来了,大军就会分崩离析、守军就会自行投降的都大有人在,更何况是这些吹牛在行、实务一概不懂的“东林余孽”了。

    然而,当这个如恶魔般令人畏惧的形象一旦开始崩塌,尤其是还发生在他们眼前,震撼和解脱的同时,击垮满洲八旗的浙江明军在他们心中也开始逐渐的取而代之。在威名随之升起的同时,敬畏在他们的心中也会呈现几何倍增长。表现在东南士绅的代表人物黄宗羲的身上,就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拖欠之事,我已经责成孙巡抚处置,处置的原则也已经刊登在《浙江邸报》上。鞑子封锁、迁界,使得消息的流通有些迟缓,也是在所难免的。”说着,陈文便示意一个幕僚将携带的《浙江邸报》送来,交给黄宗羲等人。“未免士林有所误解,还望诸君能够详加解释,以免出现不必要的误会。”

    “国公言重了,这是我等分内之事。”

    黄宗羲曾经的那个高大上的形象开始在陈文的心中土崩瓦解,使得他颇有些不太适应的异状。然而,双方核心利益已经出现对立,如今的这一幕也本就是他想要的,否则当时他也不会带着黄宗羲等人与达素会战。更何况,与其日后让康熙掉鸡皮疙瘩,还不如现在让他自己感觉不适应。

    只不过,转念一想,陈文却突然发现,这么照顾小麻子,原来他的隐藏属性里居然还有一个大清之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明与越(下)

    讨论过了一系列针对士绅阶级的政策,或者说是这些士大夫代表们理解和接受了陈文的意志之后,他们便离开了大帐,回到各自的营帐中休息。

    天色已晚,但是需要处理的军务却还很多,尤其是一份关于新武器的训练报告的上报,更是得到了陈文的极大关注。其中的内容中,兵员挑选上的原则早已定下,但是新兵训练营的负责军官却禀报了另外一件事情,竟是在使用这一兵器时,制式的笠盔极为不便,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前不久的大战中,蒙古八旗的骑兵那令人瞠目结舌的射术至今还不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面甲需要配备,但是笠盔上加装面甲似乎又有些不太合适,可是改换其他形制的头盔却又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配备齐全,着实难以权衡。

    然而,这个思量尚未有得到结果,已经被陈文请到了幕中协助幕僚工作以便于尽快熟悉体制的王江却漏夜到访,想要和陈文谈上一谈。

    “国公。”

    “长叔,此间没有外人,你这么称呼是在怨我直到现在才助你得脱虎穴。”

    国公是官称,陈文很清楚的记得在天台山时他与王江并非如此的。或许,这几年,尤其是这一次他参与重建大兰山明军,最后却不得不向陈文求援,王江的心中已经有了些疙瘩,才会如此。

    这是陈文所不愿意看到的,二人当年在天台山上同甘共苦的交情,也并非黄宗羲可以相比。更重要的是,王江虽然一度降清,但事实上却只是为了麻痹满清,历史上他便是借此逃出了杭州,最后战死在了大兰山上。比起晚节不保的黄某人,也要更胜良多。

    “那,哎,辅仁。”

    “正该如此。”

    重新确定了私下里的称呼,彼此间的距离也得以拉近,从坐在那里的姿势上,也看得出王江轻松了许多了。

    “这些年,多谢你代为照料家母和贱内。”

    王江的母亲去世和正妻改嫁,这两件事全是假的。说白了,皆是陈文为将王江救出而刻意制造的假象。

    历史上,王江设局逃出杭州,首先便是在其母去世的情况下,纳了一个妾室,然后利用妾室的存在假意与正妻闹崩,以至休妻,使其妻得以先行离开杭州。而在休妻的过程中,王江的正妻更是依计四处宣扬王江的卑鄙无耻、道德败坏,使旁人,尤其是负责监视他的满清官吏鄙视其人,进而放松警惕。到了最后,王江假意放浪形骸,四下游玩,却从未有耽误归期,再加上妾室尚在家中,使得满清官吏彻底放松了警惕,最后来个一去不复返。

    王江为求脱困,牺牲了那个妾室,但在这个时代,妾室不过是家主的私有财产,说明白了就是个物件儿,与正妻截然不同。在这个时代,将自家的妾室送给别人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甚至还是一种风雅事。

    至于那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段子,根本就是习惯性的将亡国的黑锅背在陈圆圆这个弱质女流的身上而已,吴三桂不是穿越者,降清自然也不可能是为了一个歌姬出身的小妾。而王江的做法,即便是在历史上于重建大兰山明军一事对其多有腹诽的黄宗羲,也没有拿来作为炮弹,由此可见一斑。

    出于对万恶的封建社会的鄙夷,尤其是在于他的出现导致了王江的母亲和正妻没有被清军俘获,使得王江的计谋无法施展,于是乎陈文便制造了假象,以便于设法麻痹监管的满清官吏,从而促成了王江的逃离。其实,这计谋不过是对王江原本的布局的修改而已,他也从未当过什么了不起的功业。

    “理应如此,此间事了,长叔便可以启程前往金华,与家人团聚。”

    说到这里,王江的眼眶竟登时便被热泪淹没,直到良久之后才舒缓过来。擦干了泪水,王江也立刻表明了此来的来意。

    满怀不解的接过了王江递过来的书册,论语二字写得分明,但陈文却并不能理解王翊在当年对王江表示要在确定他死讯后才可以将这本书转交给他。只是看着书册的字里行间,写满了王翊读书时对圣人教诲的理解,早已对士大夫这一阶级充满了鄙夷的他却不由得产生了些许的敬意——对王翊这样的忠良之士,亦或者是对传承至今的这份信仰。

    陈文思来想去,或许,在王翊的心中,他也是一个如冯京第、黄宗羲所说的阉党余孽,甚至是来扰乱儒家士大夫阶级天下的混世魔王,所以在四明湖一战前,王翊才会屈从于四明山众将,将他束之高阁。

    这个感觉由来已久,最初是冯京第因党争而对他排挤,以至于被王升计算,到后来是曹从龙的背叛,以及黄宗羲试图另起炉灶的奋力一搏,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一度对阉党余孽的定位默认于心,从而更加敌视代表东南士绅利益的东林党。

    然而,直到他翻到了《颜渊》一节,陈文的心头猛然一震,随即便呆坐在了那里,久久无言。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书册中写得分明,可是在看到这一切时,陈文猛然间想起,当年初登大兰山时,王翊问及表字,说的却分明是“辅仁?可是论语中的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的那个辅仁?”

    这话,是曾参说的,而不是孔丘!

    “王经略,从那时便疑心于我?”

    听到这话,王江先是一愣,继而叹了口气,对此表示了默认。

    在一开始,陈文并不打算留在浙东,而是一心想要从王翊的手里混点盘缠,好去福建投奔郑成功。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久留,所以在很多事情上做得并不够圆滑,直呼朱元璋名讳、直呼那些讲古中的天子的名讳、毫不掩饰的拉拢孙钰等人,甚至就连反对赴日乞师上也没有摆脱这种心态。就连在那时的他,对王翊也是疑心重重……

    “怪不得到最后王经略还是选择了听信冯侍郎的话,阻止我参加四明湖一战。因果报应,果真如此。”

    信任是相对的,陈文那时对王翊等人多有疑虑和利用的心思,谁也不是傻子,反过来自然会遭到同样的对待。

    “辅仁,完勋他,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记了圣人的教诲。”

    “圣人的教诲?”

    这话,王翊曾经说过,而这些年下来,儒家的经典他没有读过多少,但是陈文扪心自问,附和儒家思想中的核心——仁的事情却从未有少过。

    四明湖惨败,掩护百姓撤离是仁;抚标营屠戮义乌百姓,为其复仇是仁;马进宝残虐士农工商,先逐,后诛是仁;兵祸连绵,民不聊生,自光复金华起坚持守土不失的原则,免除受灾百姓税赋,同样是仁;甚至到了今天,援救大兰山,为四明湖殉国将士复仇,也依旧是仁。

    满清这些年下来,毁我衣冠礼仪,迫我移风易俗,杀我无辜百姓,窃我锦绣河山。而在未来的日子里,八旗如寄生虫一般坐食华夏膏血,满清朝廷借文字狱、修《四库全书》等手段,毁我华夏经典、断我文化脉搏,更是伪称满汉一家,实则以夷狄奴役华夏,行民族压迫之实质,最终竟致使我泱泱华夏沦为东亚病夫!

    蛮夷是没有文明可言的,他们会的只有破坏,只会将世间的美好、幸福和希望毁灭。当是时,抗清,就是仁的表现。而那些在满清得以席卷天下中负有相当大的责任的儒家士大夫,表面上读圣贤书,满嘴的仁义道德,背地下却是更是不仁不义,实乃名教败类,惩罚他们,逼着他们走上正途,也一定是仁的表现。

    “在我心中,从未有一日或忘!”

    然而,王翊的事情,也确实给陈文提了一个醒。这世上,谁也不是傻子,敌视士大夫是他的本心,但是分化瓦解和适当的欺骗,也是必然要做的。

    “长叔,明人不说暗话,黄太冲此番,我心中甚是不快。”

    黄宗羲重启大兰山,这件事情与历史上的已经变了味道。他们想干什么,想要达到何等目的,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没有点破罢了。此刻被陈文提了出来,王江登时便是老脸一红。

    “辅仁,他们都不是些能成事的。”

    “不能成事,总会坏事吧。”

    陈文剑眉倒竖,王江劝慰的话语登时便咽了回去。只是到了下一刻,陈文却摇了摇头,继而说道:“就算是他们现在报着何等心思,难道我就不知道吗?”

    不能成事,坏事他们却很是在行。此间与陈文的往还,一方面是降低陈文对他们的不满,以防遭受到政治打击,保全自身及家族;而另一方面,则是进行试探,以便确定是否在背后鼓动他人拖后腿。而对于这种“不给糖果就捣乱”的心理,陈文在打了好几棍子之后的今天,也自然要给点儿糖果,哪怕只是糖衣,也得把他们的嘴堵上。

    “长叔,你若有空,可以告诉他们,我陈文当年也是半个读书人,知道这治国还需读书人才行。但是,为防被下面的胥吏蒙骗,读书人入仕还须得经过培训。否则的话,赶鸭子上架,什么都不懂,到了地方上也只会误国误己。”

    将士绅赶尽杀绝,在这个时代是根本做不到的,无论是儒家,还是士绅阶级,都早已根深蒂固于华夏的土壤之中,不是说说就能如何的。更何况,如今满清尚在,狗熊还没打死呢,就先为了分肉把同伴都宰了,南明历史上的那些蠢货们干多了的事情他没有太多的兴趣。

    不过,在陈文看来,只要他手中的军功地主集团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成为一个阶级的话,未来的日子里,就有的是时间和士大夫们磨下去。

    是的,慢工出细活,不着急,也不能着急!

    “辅仁所言甚是,此事包在我身上,必促使他们为浙江王师所用。”

    王江是一个,怎会不知这培训便是要士人改换门庭,收入陈文的囊中,而作为一个聪明人,他自然也知道该怎么把这番话说给黄宗羲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只不过,没有去过金华府,他也并不太清楚此间的浙江明军占领区已是何等状况,更不知道,对于明末的士大夫,陈文的敌意到底是有多么强烈。

    对于陈文而言,重启大兰山的几个为首之人,王江是他唯一值得信任的。其他人,不提黄家兄弟和万家兄弟以及此前素未谋面的江汉,沈调伦和邹小南这么多年也没有投奔于他,甚至连句话都没有托人带过,大抵不是不看好浙江明军,就是不看好他这个人,维持些面上的东西也就完了。但王江却必须备下一个合适的位置,才能更好的发挥他的才具。

    “长叔,想来你也应该知道,你的职务,鲁王殿下当初已经革除了。兵部和都察院的职务,那些不提,浙江巡抚也给了曹从龙。后来鲁王殿下自去监国号,我等改奉永历天子为正统,主政的秦王也将这个职务给了孙钰。”

    听到这里,王江点了点头,表示对此已有耳闻,并且表达了其作为降过清的贰臣,并不奢求什么官职上的东西,只想能多做些事情,好把污点洗干净。

    “此番你能回来,我和博洋都是满心欢喜的,出征之前,博洋更是表达了愿意重新在你手下做事。”

    “这绝对不行。”

    王江的断然否定,陈文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还要把话继续说下去。

    “他是何等性子,长叔你应该知道。但是这些年,内政的庶务一向都是他在打理的,贸贸然换了人,我也需要顾及影响。此番,我会向朝廷为你请一个户部侍郎,回到了金华,熟悉些时日,财计事依旧交给你来负责,博洋则去处理政事庶务。”

    “这……”

    “这事情,你听我的就行了。”

    “好吧,我听你的。”

    王江和孙钰的分工问题解决了,陈文又与王江提及了一些浙东新政的事情,继承了大兰山版的火耗归公,改良了卫所制度,又实现了司法与行政的分离。林林总总,说了好半天,直到把这些大致说完了,陈文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竟浮现出了不屑一顾的神色。

    “去年年底,牧翁曾派人给送来消息,说是朝廷任命了如皋李之椿为东南经略,作为我和国姓以及东南各路王师的监军。”

    按道理来说,陈文这等大军头,拉拢还来不及,既然出过曹从龙之乱,自然不可能再派个什么监军过来,实在容易引人猜忌。谁也不是傻子,王江一听到这话,立刻就明白了秦王孙可望的用意,但一联想到如今的局势,却还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项任命,是姚子求在近一年前从贵阳带出来的。去岁冬月里送到牧翁手上的,现在已经是五月了,长达半年的时间,他都没有来浙江一趟。看样子,不是孙可望找错了人,就是恰巧正选对了。”

    当年与王翊在大兰山上时,浙东明军之中,或是鲁监国朝廷内部的龌龊也不少,只说王翊就曾先后与黄斌卿、张名振之间都有过相争和不睦,其他各部之间就更多了。软禁在南京多年,很多事情他可谓是一无所知,眼下刚一回到浙江,才知道合着陈文的浙江明军与西南的秦藩之间也是如此,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江无语,陈文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比起王江,陈文早就知道孙可望是个什么货色,自然也就那么回事了。

    相顾无言,到了第二天,万斯程等人看他这个“阉党余孽”的目光也亲切了许多,黄宗羲虽然没说什么,但却主动提及了迎王翊之女过门的事情,大有借此修复彼此关系的用意。而接下来,宁波守军也果不其然的开城投降,自宁波总兵、宁波知府、鄞县知县等一众文武官员尽皆出城自缚请降,陈文兵不血刃的收复了这座浙东巨城。

    进了宁波府城,陈文很快就在迎接的士绅中看到了陆宇鼎,随即便翻身下马,走到近前躬身一礼。

    陈文如今已是国公,明廷有数的勋贵,在浙江更是首屈一指的大军头,此间竟然躬身向一个本地的士人行礼,哪怕这个士人当年在鲁监国朝廷里有个观察副使的官职也是不应当的。

    “国公,万万不可啊。”

    看见陈文行礼,陆宇鼎连忙拜倒在地,虽然二人在金华时乃是以表字相称呼,但是在外人面前,勋贵和前官员的差距还是让他满怀着惶恐。

    双手将陆宇鼎扶起,陈文便向在场的官吏、将校、士绅、百姓们大声说道:“这一拜,并非是为周明这数年来的奔走、资助,为的乃是拜谢浙东义士陆公宇鼎自鞑子手中夺回了忠烈公的首级,并不避必死之罪暗藏于家中的义举!”

    王翊的首级被盗,这事情鄞县本地几乎人尽皆知,陆宇鼎的一些死党甚至还知道这事情就是陆宇鼎和毛明山、江汉二人一起做下的,首级也藏在了他的家中。然而,当陈文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其中对忠臣义士的褒奖登时便将在场的人们融化,甚至以着难以形容的速度传播得街知巷闻。

    王翊的尸身已经找不到了,不过王翊的女儿尚在。是归葬故乡,还是葬在大兰山那片王翊曾经奋斗过的土地上,亦或是和陆宇鼎此前收葬的冯京第之臂和董志宁之尸葬在一起,陈文打算抽个时间征求下她的意见。对此,陆宇鼎也表示了理解和赞同。

    进入宁波府城,陈文便直接去了陆家,陆宇鼎是他在浙东最大的支持者,尤其是另一个支持者黄宗羲已经物是人非的今天,更要善加安抚。只不过,席间陆宇鼎对于厘清税赋等事的支持态度,却还是让他大吃了一惊,以至于在这道开胃的小菜过后,正餐又多吃了不少。

    入夜后,陈文依旧是回到了城外的大营居住。宁波府城既下,绍兴那边据说也极为顺遂,剩下的就只有舟山一地了。为此,陈文派出了马信的天台营前往定海。那里的守军乃是逃回去的定标,看见浙江明军的旗号连迟疑的勇气也无,便开城投降。

    马信派人将这个消息送了回来,陈文知道,想要进攻舟山,最好还是自定海启程出发,而他的浙江沿海巡航水师也快要到了,收复舟山在即,浙东八府也即将彻底收入囊中。然而,没过半个时辰,马信却又送来了另一个消息,说是郑泰的船抵近到了定海港,却着实让他皱起了眉头。(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阴晴圆缺(上)

    郑泰抵达定海之时,徐磊也侥幸逃回了杭州。只是回到杭州的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岳父于奋起却并没有回来。

    “岳父大人他,岳父大人在路上伤重不治,已经故去了。现在绍兴那边明军还在大肆搜捕,小婿实在没办法把岳父大人的尸身带回来,只得暂且埋在那里,做了记号,待日后再去捡骨。”

    拜倒在岳母的面前,徐磊一个头一个头的磕在地上,可是于奋起去世的消息却还是让他的岳母昏倒了过去。

    “娘!”

    一众儿女涌上前来,好容易才将他们的母亲唤醒了过来。可醒是醒过来了,但那泪水却再也止不住了。

    事实上,当第一批败兵逃回,就是达素和他的护卫们逃回到杭州,当清军惨败于四明湖的消息传来之时,他们对此就已经有了感知。随着越来越多的败兵逃回,可是其中绝大多数的都是八旗军,缺少战马的提标和抚标能够逃回的却少之又少。一天一天过去,于奋起却始终没有消息,直到今天,当徐磊将噩耗带来,他们才发现原来没有消息有时也是一件好事。

    一屋子的哭泣声,其中也包括徐磊。逃回杭州,没有回营,也没有回家,只是到叔叔家确认了徐信也逃回来了他就连忙倒于家报丧。

    “妹婿,家父不幸战薨,就连田大帅也未能幸免。如今方寸大乱,该当如何,还需多费些心思,愚兄在这里谢过了。”

    “一家人,兄长何出此言啊。”

    扶起了于奋起的长子,徐磊便提及了安排后事的事情,另外还要去找他叔叔徐信,商量帮着找朝廷要恩典的事情。忙忙碌碌了一整天,徐磊才发现,这噩耗竟然还没告知他的正妻——于奋起的亲女儿。

    匆匆赶回家中,徐磊将事情的原委说过,果不其然,他的正妻一听父亲死在了绍兴,登时就昏倒了过去。

    又是一番折腾,好容易把哭哭啼啼的正妻送上了马车,他才借着一天水米未进留在家中吃起了晚饭,顺便在家中过一夜,明天才好继续把事情办了。

    吃着已经快到夜宵时间的晚饭,徐磊可谓是狼吞虎咽,这些天确实把他累坏,但是吃着饭,他却发现家中好像少了点什么。

    “李姨娘呢?”

    “回,回,回,老爷……”

    身边伺候着的下人听到他问及李家小妹却完全是一副惶恐至极,着实让徐磊感到了极大的不安。

    饭也不吃了,话也不听了,徐磊连忙向那小院跑去。直到冲进了房门,看到李瑞鑫的母亲正坐在床边与裹着被子的李家小妹低声的聊着些什么,他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然而,当李家小妹看到他,原本就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的双眸更是伴随着嚎啕涌出了一连串的泪珠。

    “夫君,孩子,没了,咱们的孩子没了!”

    ………………

    去岁的军火合同还在执行,出发前,郑泰已经赶到,将那价值百万两白银的金银和货物送到温州。那时候,通过大肆制造水力机械,在东阳江两岸建造了大片的水力工坊。利用这些工坊,武器制造速度急速提升,到郑泰抵达时,不仅自家的武器装备制造进度没有耽误,郑家的订单也几近完成。

    能够如此迅速的完成订单,着实引发了郑泰极大的惊叹。但是随着黄宗羲重启大兰山,没过多久便是清军围剿,陈文急于出兵,郑泰便返回到温州督促船队运输,外加购进更多的货物。

    温州如今已是浙江明军与福建明军之间进行贸易的枢纽型港口,就连港口的扩建计划也已经登上议事日程了。郑泰在那里,既可以监督大宗贸易,又方便与郑成功联络,两全其美,按道理说是不应该出现在定海这个尴尬的地方的。

    更何况,定海位于甬江的出海口,想要自海路从温州抵达定海,不仅要穿过宁波以东的一系列沿海岛屿,还要绕过向东凸起的数十里的陆地,比之陆路北上,路途大幅度增加。而更重要的是,这一路上必然要经过宁波与舟山之间的螺头水道和金塘水道。清军在舟山尚有一支由一千步兵和两千水兵所组成的部队。

    有事情,自陆路派遣一二信使便可以进行商议。亲自走海路前来,郑泰此行危险重重,就更加深了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事出常理即为妖,尤其是当另一种可能出现在他的脑海之后,陈文更是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定海。

    “我见辅仁大军云集此地,便是浙江沿海巡航水师也在大举北上,可是有意挥师舟山?”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舟山地理位置极其重要,自然还是要尽快收复为上。”

    听到这话,郑泰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虽是轻微已极,但却无不看在了陈文的眼中。转瞬之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郑泰转而对陈文说道:“辅仁想来应该是知道的,舟山副将巴成功乃是提标营出身,参加过永历四年的四明湖之战。事到如今,他已经派人向愚兄请降了,想要转投到大木麾下。”

    我就知道!

    在甫一接到消息,陈文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可能,因为只有这种可能才能完美的解释郑泰在这件事情上的种种异乎寻常。

    如今陈文已经收复浙东八府,杭州驻防八旗战败的消息或许也传到了郑泰的耳中。浙江明军的陆战能力越来越强,而作为盟友的福建明军却依旧是以水师称雄,甚至双方水师的纸面实力也在随着浙江沿海不断被建造出来的大小船只和铸造出来的各式火炮的数量在不断的拉近。

    天下未定,这必然会产生一种极大的危机感。

    更何况,在陈文的记忆中,郑氏集团起自海盗,在陆战上本就是劣势,步战靠着藤甲兵和铁人军得到了增强,而骑兵方面,对于自清军那里转投的骑将也是极力招揽。马信、李必、王戎等人就是例子,而巴成功原本上也是在永历九年归降的郑成功,改名作巴臣兴,管宣毅前镇兼管铁骑,立刻就成了郑成功麾下的骑兵大将。至于这个蒙古鞑子,则回报给郑成功百余匹战马以及训练骑兵的手段。

    可是与原本的历史不同,郑成功当时只是围攻舟山成功,导致了巴成功和协守的宁波副将张洪德的投降,现在却是陈文彻底光复浙东八府之际,前不久借陈文的光升作了总兵的张洪德也已经在宁波府城归降,舟山已经只是一块嘴边的肥肉了。卡在这个时候,无论是否巴成功主动投效,还是郑家刻意为之,一向左右逢源的郑泰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截胡,可见郑氏集团是多么急需有经验的骑兵将领。

    只不过,这样一来,原本通过贸易而不断拉近的关系,却开始出现了裂痕。尤其是在于,巴成功一旦成了郑成功的部下,舟山也就落入其手,这意味着的事情,就绝不仅仅是裂痕那么简单了!

    眼见着陈文的面色越加的不好了起来,郑泰叹了口气,只得说道:“辅仁,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这巴成功和他那些提标营出来的骑兵,到你手中也是死路一条,大木在福建面对耿家的骑兵很是吃力,正缺这等臂助。这事情愚兄事先没有打招呼,千错万错皆是愚兄的不是,该打该罚的,愚兄绝无二话。”

    “兄长这话怎么说的,小弟难道还能打罚兄长不成?”说到这里,陈文却话锋一转。“只是这舟山……”

    “自当交由贤弟。”

    “那就有劳兄长了。”

    为了一个小小的舟山,战争,这不可能的。

    在路上,陈文就已经分析过了:军事上,舟山地理位置重要,既可以作为浙江的门户,又可以作为进攻周边府县的跳板,但是受到其威胁更大的地区却大多已经是陈文的地盘了,反倒不如受郑成功节制的张名振大军所控制的崇明岛;经济上,舟山一众岛屿,面积上根本无法与隔海相望的宁波相比,其中还基本上都是山地,粮产量很低;至于政治上,在最近的几十年里,除了是鲁王曾经的行在,也没有其他政治意义了。

    假设,如果郑家霸着舟山不放,以陈文的水师确实没有太大的办法,但那却意味着的将是东南沿海的两大抗清集团的严重对立。军事上的对立会导致双方将更多的资源耗费在针对对方的上面;而经济上的对立,更是会导致贸易的断绝;政治上就更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这一切,对于今年有望通过从浙江收受货物,再到他处转手牟利,来回来去的进项不会低于百万两白银的郑氏集团而言,每年平白提高了如此规模的收入,其转化出的力量体现在军事上,福建的天平就越加的向郑成功倾倒。若是没了这笔收入,还要在浙江与陈文进入到对立的状态,则根本是得不偿失的,更何况这个数字在未来的几年里还有望逐步提升。

    舟山的地理位置虽好,但作为海商,却完完全全是一块鸡肋,甚至连鸡肋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根鱼刺,吃下去,也许能舔到上面的几丝鱼肉,但却意味着会卡住嗓子,完全没有意义可言。

    送走了郑泰,而郑泰也如约开始分批将巴成功的军队运回福建。剩下的事情,陈文已经交给暂时驻防定海的马信处置了,而他则带着幕僚团踏上了返回金华的道路。

    绍兴那边,尹钺已经表示尽数收复了,如今正在与清军对峙于钱塘江。适当的压力是必要的,但是陈文现在却没有精力收复杭州,甚至就连在宁绍摆上五个营的兵力他都觉得是一种浪费。

    盘踞浙江多年,陈文始终面临着战略上多线作战的窘困,以至于他的每一次胜利都很难在一个点上实现大规模的突破——永历五年击溃马进宝、张国勋,永历六年两败陈锦,清军在北线的存在却始终扯着陈文的后腿不放,直到去年才算是开始有所缓解。

    去年的四省会剿,福建绿营的机动兵力全灭,如今还在那里养伤,顺便协助耿继茂分担郑成功的压力,对于浙江这边则完全是一副防御姿态;与此同时,严州府的收复,使得核心占领区不再受到清军突袭的可能,更威胁到了满清在浙江的统治核心地区杭州的安全;而接下来的马信、胡来觐反正,更是使得浙江明军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到了今年,随着宁波和绍兴的光复,以及浙江清军主力的覆没,北线压力暂无,看似可以席卷杭嘉湖,甚至是江南,但却并非是并力北上的好时机。

    第二次四明湖之战,达素惨败,但是八旗军战马、驮马良多,损失了两千余人,但是逃离战场的也不在少数,尤其是蒙古八旗基本保存完好,并借着这些部队配合杭嘉湖的绿营、水师,达素并非没有固守待援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洪承畴尚在,他必须在衢州及前沿的玉山县屯集大军防备,根本无法集中所有力量北上!

    随着命令的下达,陈文依旧以陈国宝率浦江营驻扎严州,保持对杭州的压力和存在;而面相钱塘江的绍兴府,则由尹钺总揽全局,其中瑞安营沿钱塘江布防,东阳营作为后盾驻扎绍兴府城;沿海方向,马信带着天台营协防余姚——慈溪——定海一线,温岭营兼顾台州和宁波南部奉化、象山的防务,而胡来觐则要率领黄岩营南下温州,顶替吴登科来兼顾处温两府。

    这样一来,陈文在衢州方向就可以集中包括南塘、近卫、神塘、义乌、丽水、淳安、玉山、飞熊和铁骑等九个战兵营。再加上一些包括虎鹿镇棱堡、郑家坞镇后备大营等部的撤编、安华镇棱堡的削减驻军数量,及新兵训练营中完成训练的新一批新兵对部分驻军的替换,两万大军,总是有的,当尽快与洪承畴决一死战。

    返回金华的路上,王江早已开始了熟悉相关政务的工作,不过让他更为感兴趣的,却是浙江明军与福建明军之间的贸易。

    “原来买卖人口和武器装具那么赚钱啊。”

    王江,好好的一个擅长理财政务型人才,就这么被带进了“坐大牢、吃枪子”的歧途,陈文不由得掩面苦笑。

    “这样的事情,只怕以后不会再与郑家做了。”

    陈文所说的王江完全能够理解,舟山一地的归属,这两大抗清集团之间已经留下了疙瘩——在浙江明军眼里,福建明军截胡了舟山,抢走了他们的军功和缴获;而福建明军那边,则认定了是浙江明军以势压人,空手套白狼式的夺走了已经落入他们手中的舟山群岛。

    裂痕已经形成,这一次陈文大败八旗军,而郑泰却丝毫不提新一轮的购买八旗军和武器、装具的事情,就是一个明证。

    “那咱们也要尽快组织起海贸,日本、朝鲜、琉球,这些都不需要经过福建,总不能让郑家始终把着咱们啊。”

    “正是如此,不瞒长叔,沿海已经有不少海船在建造了,其中就有不少货船。论地盘,郑家手里只有一些岛屿和半个漳州,想跟咱们浙江王师比,呵呵。现在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将民间的资源和力量发动起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阴晴圆缺(中)

    时间一日日过去,杭州那边,由于精锐尽失,左近也很难抽调出援军,几乎每天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

    随着败兵的逐渐逃回,同时也将提标营俘虏自田雄以下尽数被明军处死的消息带了过来,这种不安急剧提升,以至于城中甚至一度疯传达素畏罪自杀的消息。若非萧启元亲自前往满城将达素请出来辟谣,天知道会不会传出有类似于顺治或是某个内大臣也死在了四明湖畔的怪谈。

    孩子没了,据说是摔了一跤,就那样了。

    徐磊没有太多表示,只是尽力安慰,仅此而已。至于其他的时间,则奔忙于于家的丧事、收敛败兵以协助组织城防、以及经略衙门、总督衙门和巡抚衙门的一遍又一遍对于那场惨败的调查。

    不过待败兵逃回的峰值过去,明军中那个在四明湖畔曾与他们一战的那个瑞安营抵近到钱塘江畔,那一战的败将逃兵能够渡过钱塘江的也就越来越少了。

    这样一来,除了杭州驻防八旗外,提标和抚标的高级军官中只剩下了一个提标前营副将徐信、一个抚标右营的游击,以及数个听用的参游,无论是满清朝廷,还是其他什么人,反倒暂且不太敢动他们这些败将,以防兵力大损的此间再闹出什么不必要的事情,导致局势进一步的恶化。

    此时此刻,陈文还在返回金华的路上,只是如今的金华府却早已是日新月异,今非昔比了。

    东阳江畔,水力工坊日夜开工,生产一切浙江明军有需要的武器、装具,甚至是机械,那些水力机械以着人力无法达成的力量和速度极大的加快了生产的速度,而生产出来的零件,也会运到城内的军工司工坊里完成进一步的细加工和组装,以生产出能够使用的成品,其实速度只怕是将整个浙江的所有工匠都聚合在一起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产品制造出来,会进入军需司的仓库登记造册,各地战兵营和驻军需要补充的也会立刻运上婺江码头的货船,发往各地。而婺江码头,不仅承担着发送货物的工作,更是如洪荒的怪兽一般吞噬着来着各地的原材料,这些原材料不光是军工司的工坊要用,民间的手工作坊也需要大量。

    随着金华府各县的屯田范围的急剧扩大,人口也得到了极大的恢复。农业和工业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而这些劳动力又进一步借商业促进着前者的发展,进入了一种良性的循环之中,这是在如今中国的其他各地所看不到的异像。

    军事的需要,促进了金华府的复兴,而这种复兴,其事实上也不仅仅体现在农业、商业和工业上面,精神层面上的亦是如此。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

    府城里的童子军学堂,朗朗的读书声突破了墙壁、瓦片、院墙的阻隔,向左近的街巷,甚至是天际传播开来。

    此间学堂中二年级九班正在诵读这首词,正是南宋龙川先生陈亮的《水调歌头*送章茂德大卿使虏》。而这位宋光宗时的状元郎,也恰巧正是金华府人士。不过在那时,这里叫做婺州,而他在宋时史料中乃是婺州永康县人士。

    “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丁俊杰,解释下半阙。”

    上半阙的词已经教过了,眼下已经快到下课的时辰,下半阙先生早早也已经解释过了,此刻正是验查的时候。

    “是的,先生。”

    自座位上站了起来,那个名为丁俊杰的少年看着正前方的白板上的黑字,朗声说道:“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唐尧建立的城都,虞舜开辟的土壤,大禹分封的疆域。在这当中应有一个半个明羞耻的臣子。万里河山充斥着鞑子的腥膻之气,千古以来的汉家英灵安在,浩然正气什么时候才能伸张畅通?鞑子的命运用不着多问,华夏也将会像光辉灿烂的太阳照耀在空中。”

    南塘营老兵丁克己的独子丁俊杰如今已经十四岁了。虽说这年纪才上二年级,但是这童子军学堂本就是去年正月里才设立的。不过随着学堂纳入到宣教司,而非府学、县学的归属,更重要的是台温的收复和海贸的展开,学堂的规模也在不断的扩大。短短半年间,各府都已经建立起了规模不等的学堂,这一座只是最大的而已,甚至大到了这一大片校区已经无法容纳下两个年级共同使用的地步。

    “很好,尔等可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坐在讲台上的先生点了点头,正听到外间的校工敲响了下课的锣声,只是转过头再看,这帮小子果然是躁动了起来。

    用戒尺轻敲了一下桌子,如条件反射一般,躁动戛然而止。眼见于此,先生才开始布置起作业。

    “回去在作业本上,把这首词对着课本抄写一遍,连同解释一起背下来。王师收复宁绍、大败杭州驻防八旗,明天放假一日。但是到了后天,为师可是要检查的,不合格的要罚站、打手板!”

    “学生谨遵先生教诲。”

    在学生们躬身行礼中,回了一礼的先生便离开了教室,返回到办公之所洗掉手上的炭笔污迹,收拾收拾东西就要回家了。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堂课,先生走后,学生们便开始收拾东西,尤其是听了外间已经有别的班的学生往外走去,他们手上的动作就更快了几分。

    “白兄弟,明天咱们出去看新兵训练去啊。”

    说是新兵训练,其实际上只是最新入营的那批在城外的大营里进行基本的入营训练,磨练体能,也要熟悉军法、条例,倒也不避他们这样的童子军,因为每半年他们也要进行一回军训。至于兵器、武艺、战阵等方面,则要到另一处新兵训练营中进行,这都是军事机密,地点偏僻不说,周遭还有大队的卫兵牵着狗巡逻,根本不是谁想看都能看得到的。

    “明天?俺要帮俺娘干活的。”

    丁家在永康县有几十亩地,如今也都交给卫所托管了,每次收获能领取一定量的银子。但是进了府城,开销也大了,虽说不至于饿着,但是多存些银子,总是好的,毕竟丁俊杰如今也已经十四岁了,他娘已经开始筹划着聘礼的事情,所以在城里也打了份工,赚些外快。而他,只要没事也会去帮着干些活,多赚点儿工钱。

    “哦,那我们自己去喽。”

    丁俊杰是烈士遗孤,他父亲战死于四明山殿后战,同在一个班都一年了,各家如何,同窗们也都多少有些了解。

    说过了话,东西也收拾完了,与丁俊杰说话的那个小子一大家子人分地在浦江县,爹在战兵营里,娘要在家照顾公婆,干脆就住在了学堂后面的宿舍。与那些同窗不同,丁俊杰的娘就在府城,平日里自然也要回家,于是乎收拾了东西他就往学堂的大门走去。

    出了大门,丁俊杰却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这个人他并不认识,但是每旬的今天却总能看到他呆在附近。

    事不关己,况且丁俊杰还急着回家把作业做完,明天好去帮工,便径直的往家的方向走去。而丁俊杰看到的那个人,却是一脸的满足,随即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童子军学堂大门外的怪人,不是别人,正是倪良许。自从这学堂建好,他也多了去处,每次讲武学堂休沐,他都会过来听一听,似乎听到了那些稚嫩的童音就可以让他的生活充实一些,满足一些。

    离开了此间,倪良许便往一处酒肆走去,他与刘成约在了那里吃酒,刚刚在那里听童子军诵读,已经有些误了时辰,此刻正急忙忙的往那里赶去。

    “倪兄弟,你来迟了。”

    “抱歉,有些事情耽误了。”

    刘成显然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就连酒也没有等他,兀自的喝了一些,甚至此刻都有些熏熏然了。

    这副摆明了借酒浇愁的模样,相交也有一年了,这是倪良许所从未看到过的。自顾自的斟了一杯水酒,倪良许才开口问道:“怎么了,刘兄弟。”

    “倪兄弟。”打了一酒嗝,刘成醉醺醺的将视线的焦距重新对了一对。“咱是自家兄弟,我告诉你,在这里,咱们是没前途的。”

    莫名其妙的回答弄得倪良许也有些莫名其妙了起来,但是转念一想,却似乎模模糊糊的想起了什么。

    “你知道,我当年在大兰山上时就已经是队长了,光复金华时升到游击将军。论本事,除了李总兵、楼总兵,那帮营官,包括那个姓尹的,哪个比得过我?”

    李瑞鑫的武艺在整个浙江明军中都是闻名的,楼继业乃是将门出身,武艺、兵法也都是极难得的。倪良许自然知道这些,事实上他也知道刘成的怨气在何处,只是这怨气的爆发点又在哪里,却是他并不清楚的。

    “那姓尹的,一个镇上的伙计出身,武艺都是跟着吴登科学的,现在却有个擅守的名声,还成了名将了,我呸。安有福当年是老子手下最烂的一个兵,现在也挂了平戎将军的印信,在兵部衙门的存档里有了一号。而那黄锦程,当初顶了老子的东阳县游击的职务,如今也升到营官了,小人得志。还有……”

    越喝越多,刘成越说越不像话,所幸酒肆里没什么人,他们又选在了处僻静的所在,所以才不至于人人侧目。但是,这些事情倪良许早已知道,也听刘成以前发过类似的牢骚,但却从未把吴登科和安有福放进去,此番却连着二人都未能幸免,着实让他越加的糊涂了起来。

    数落了一溜够这群营官的不是,刘成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倪兄弟,你知道吗,我此前找吴登科帮我跟国公说过好话,他回书说他现在兼顾处温两府,走不开,就给国公写过书信,国公回书也表示会考虑对我的任用。可是前些天,安有福带我去华夏复兴会,今天那边却告诉我,说我不符合入会的标准。我跟国公多少年了,我不够格,我看不是他们没说好话,就是周敬亭那厮在阴我!”

    这些事情,刘成从未与他说过,但是倪良许仔细一想,刘成本就不比他这种叛将,原本可谓是根正苗红,军中总会有些关系可以托付,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如此的不顺遂。

    喝了些酒,刘成可谓是怨气深重,谁知正说着,却听酒肆的另一侧,得名于茶博士、酒博士,却往往是说书先生做的兼职的报博士却开始诵读今天加印的《浙江邸报》特刊,说的是浙江明军援助友军,大败清军,进而光复宁绍的事情。

    “说你妈说!”

    一个小酒坛子飞出,虽说没有砸到人,但正听着高兴的那些客人却无不转过身来,怒目而视。

    “抱歉,我朋友喝多了,我这就带他走。”

    倪良许拉上刘成就走,临出门才甩给了小二些银子,告诉他不用找了就匆匆离开了酒肆。

    送了刘成回家,倪良许就赶回了讲武学堂的宿舍。倒是刘成,按他的酒量,绝不该如此,但是心中忧愁,酒劲自然就加倍的往上涌。

    浑浑噩噩的睡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才头昏脑涨的爬起来,甚至往水缸里舀水都差点儿一头扎了进去。

    重新灌了一肚子凉水,宿醉总算是好了一些,今天童子军学堂放假,可他们却在昨天就已经休沐过了。身子不舒服,刘成一点儿也不想去新兵训练营上值,尤其是一想到昨天的邸报今天肯定要当众宣读,这场大战又得有不少人得到升迁,而他却什么都没有,依旧是那个新兵训练营的训练官他就更是不痛快。

    “明天过去,只说染了风寒,反正他们也懒得管我。”

    想到了这里,刘成又躺倒在了床上,可是这一次却翻来覆去的,被肚子里的蛔虫磨得无法入眠。

    常年在军中,每日三顿饭吃惯了,昨天上午得到入会不成的消息,中午就没吃下饭,晚上倒是喝了不少酒,却粒米未进。将近一天没吃饭,此刻实在饿得不行。

    爬起床,刘成翻了翻衣衫,银钱一文没少,看来昨天的酒钱都是倪良许付的。穿好了衣服,他便出了门,小院里的阳光明媚,却让他感到有些刺目。

    静静的往小院外走去,不远处有家食铺,味道一般,但是胜在量大,正好填饱肚子。岂料刚一打开院门,正巧一个行商打扮的男子正要敲门。

    稍一错愕,只见那行商拱手问道:“敢问,可是前东阳县游击刘将军?”(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阴晴圆缺(下)

    绕道绍兴,数日后,陈文便回到了金华府。出征前后不过半月,此间似乎又热闹了几分,大抵是四月郑家的货款送到后,招募的那批新兵入营的缘故。

    进了府城,陈文先是安排了人陪王江去见其母亲和妻子,而后连内院都没来得及回去就在秀国公府的会议大厅里召开了会议。

    “禀告大帅,新近招募的六千新兵已经入营,正在抓紧一切时间训练。”

    这一点,在回来的路上陈文已经隐约看到了,此间听到了切实的答案,便点了点头说道:“训练工作要高标准、严要求,哪怕没见过血,这些新兵到了各个驻军中也要能够做到令行禁止。”

    “末将遵命。”

    负责训练新兵的军训司主事重新坐下,另一个武将便站起来拱手行礼道:“大帅,宁绍两府的新兵招募工作是否可以展开?”

    新的一批新兵招募刚刚结束,备补兵的考核也宣告结束,成绩合格的都已经入营了,不合格的还要严加训练,以待半年后的重新考核。兵员方面,备补兵是没有了,剩下的就是招募和从反正的清军中遴选。

    刚刚陈文的幕僚也已经作了报告,经此一战,宁绍光复,参战的四支清军惨败,这两个府剩下的三支绿营里,宁波绿营归附,绍兴绿营却还在各县抵抗了一气,舟山绿营则被福建明军拐跑了,如此也就只有宁波总兵张洪德手下的绿营兵勉强有了接受遴选的资格。

    “可以开始了,宁波绿营这一次参加遴选。”

    听到这话,负责招兵的军官还没怎样,倒是那个负责训练的军官一看就头疼不已。招募好说,那些新兵绝大多数都是农民、矿工等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汉子,军中的经验皆是白纸一张。而那些反正绿营,却是新兵训练营最不愿意要的,别的不说,光是要板正他们的旧有习气就要费很大的精力。

    然而,在自身拥有一定规模的铁杆后,适当的招降纳叛也是有利于扩张的良方。浙江的义军在永历四年和五年基本上都被清军清理掉了,上山结寨的顶多是逃避苛捐杂税和满清官吏将校盘剥的百姓,张自盛的马骨效用还没体现出来。但是马信和胡来觐的反正,并且成为了营官,并参加了四明湖之战,这对其他绿营武将必然会有所触动,张洪德的归顺虽说是历史上已然如此,但谁又能说没有这等关系。

    陈文意志如此,下面负责的武将也只有竭力执行的份。招募和训练方面的大方向完成,陈文看了看军需司送上来的库存及各部队短缺的汇总,便将问题转向了徐毅。

    “新兵秋天就能出营,武器、装具必须跟上。”

    “回禀国公,我军工司,如今制造了大批水力机械,加上订单已经完成,可以全力进行打造。就是原料……”

    “原料的事情不用管,绍兴有铁矿,其他的原料也可以收购,你们只要全力制造即可。”

    “下官遵命。”

    “另外,头盔、面甲,当如何打造;福建友军购置的重型扎甲是否有必要装备;燧发枪机的生产速度问题;斑鸠脚铳的生产;工兵铲的设计制造;还有我上次交代的东西,现在生产出来了多少,明天我需要一个全面的报告。”

    “下官遵命。”

    接下来,其他的几个部门也问询了一遍,大致进行了了解,需要详细报告的也安排在了明天,他才转而对巡抚衙门展开了问询。

    “孙巡抚,宁波和绍兴,这两个府的官员人选可已定好?”

    “已经确定了,都是有经验的官员。”

    “两府卫所一事……”

    陈文说到这里,在座的相关部门的官员无不翘首以待。

    新卫所的建立和旧卫所的裁汰,其中的涉及很多的权利分配。台州和温州的卫所以及宁波的昌国卫,最终是以海门独立设县,其他各卫的辖区划归临近卫所结束的。而卫所下设的军事设施、屯田和部分衙门,划归军镇和新卫所使用;而盐田、旧军户等方面,则交由府县处置,其中不少的旧军户就成了盐课司衙门的盐丁。

    这场瓜分,如果说还有谁是牺牲品,那就是旧有的卫所世袭军官和侵占军屯、盐田的士绅。而他们,则一概要面临浙江文武们的“专政”!

    绍兴和宁波,这两个府有绍兴卫、宁波卫、临山卫、观海卫、定海卫和昌国卫等六个卫及其下属卫所,昌国卫早在去年就已经纳入象山县,其他五个卫的分配就成为了下一步的瓜分关键。

    “依旧按照去岁的成例,先派人调查核实,然后再进行分配。”

    “那么,还是国公府的幕僚、卫所的军官和巡抚衙门的官员一同调查?”

    “正是。”

    “那下官回去就挑选适当人选。”

    “末将亦是如此。”

    孙钰和卫所的负责军官重新落座,陈文又询问了一番丈量田土、海贸及商税等问题,而后他才将包括王江、沈调伦、邹小南等人会在培训过后成为浙江巡抚衙门下属的官员的事情进行了公布。

    然而,对于这些前不久还要重建大兰山明军的文官,他们并不很是感冒,甚至就连徐毅、郭志刚等大兰山出身的文官也仅仅是对于王江的回归表现得有些喜悦,其他人则完全无感。

    当初,黄宗羲等人重建大兰山,其目的如何,在场的都是明眼人,一看便知。王江的财计能力浙江无人不知,但是沈调伦等人,尤其是沈调伦,当年宁绍籍贯的文官们还专门派人去请过都没请来,现在却巴巴的过来了,能感冒就奇怪了。

    这里面的猫腻,陈文没有丝毫兴趣理会,此间他所关注的早已不是这一小块地方,而是整个东南四省。

    “文官训练班还要扩大规模,不行就开设夜校,不要怕熬灯耗油,只要别到了需要时没人就行。”

    对此,孙钰深以为然。作为常年主持内政的高官,他的眼界同样不再如当年。今年浙江明军在宁绍有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开门红,北线的军事压力消失,就可以集中更多的兵力与洪承畴决一死战,彻底打破清军重兵集团的包围。

    去年跟着张自盛来的几百江西的读书人,以及文官训练班培训的大量备用文官,现如今很多都已经毕业了,却大多只能临时交给一些零散的工作来做,没有那么多地方有足够的空缺。但是即便如此,培训工作也要扩大,因为根据陈文分析,今年将要收复的区域很可能会接近于这几年的总和,总不好出现那等无人可用的窘困吧。

    都快要到了下值的时辰,会议才算是完毕,与会的官员还好赶回各自的衙门下达指示、处理未待解决的公务,加班已经是必然的了。而陈文,则同样埋头于公务之中,直到浙江沿海巡航水师那边的报告送到才算是告一段落。

    “定西侯?张名振想要进舟山城?”

    舟山绿营本就有两个营的水师,再加上郑家的船队,巴成功和他的部下们很快就撤离了舟山,踏上了前往福建的路途。当然,也总算是逃脱了陈文魔掌。

    郑泰前脚离开,后脚张名振就过来了,提出的要求只有一个,到舟山城里找寻其母的尸骸。

    这件事情,陈文有些印象,历史上的明年,张名振、张煌言汇合了总制陈六御重新收复舟山后,张名振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寻其母的尸骸。不过似乎最后好像是没找到,就连他也阴郁成疾,病死在了舟山。而张名振的死,后来还被人穿凿附会说是有可能是郑成功下的毒,因为张名振死前原本是打算将部下交给张煌言的,以便于继续作为鲁监国旗下的明军,而郑成功则做主将军队交给了当时舟山上明军的最高将领陈六御统领……

    事实如何,已经说不清楚了。从个人的感官而言,陈文出自大兰山明军,最开始也是自然而然的继承了王翊与张名振之间的对立。透过历史,陈文很清楚,张名振既是忠臣,还是孝子。但是同样作为一支明军的领袖,黄斌卿和王朝先的死必然会让他产生兔死狐悲之感,所以他才会始终避免与张名振产生交集。更何况是现如今,浙江明军集团与福建明军集团的裂痕生成的时候。

    “舟山新近收复,诸项防务尚未完备。张名振想登岛,可以,限期半个月的时间,只准带不超过二十人同行,否则的话,我会派人代为寻找。”

    做出了答复,陈文却也知道,即便只有一个人,张名振也必然会登岛寻找其母的尸骸。这是性格使然,是改变不了的,只是顺着张名振,他却又想起了那位国姓爷。

    由于双方早有情报上互通有无的机制,陈文在郑成功与满清开始议和之初就得到了消息。而这一次郑泰前来送货款,更是告诉了他李定国已经写了几封书信,邀请郑成功联手进攻广东的计划。

    郑成功和郑泰显然不知道陈文曾经邀请过李定国进军江西的事情,否则,以郑泰的商人作风,这事也不会拿出来说得那么清楚。但是,听郑泰的口风,郑成功似乎对合力攻略广东的兴趣不是很大,尤其是耿继茂这个家伙还在福建的时候。

    看上去,这件事似乎还在如历史上那般发展,但是二者之间却还多了一个潮州总兵郝久尚,满清的议和条件之一便是把潮州分给郑成功,而郝久尚在得知大概的消息后竟脑洞大开的打算再举反清旗帜,拉拢郑成功作为福建方向背对背的盟友。

    福建如今的局势很微妙,而广东的局势则对满清越加的不利起来,但是孙可望和李定国却似乎依旧是在按照原本的轨迹前行,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做出太大的改变。孙可望不提,如果李定国真的还是如历史上那般,新会之战也就无法避免了,而现在的他更不可能隔着耿继茂、郑成功和郝久尚去助李定国一臂之力,那场惨剧当如何避免,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良久,陈文也有些饿了,便返回到内院与周岳颖一同用餐。人说小别胜新婚,见陈文回来,周岳颖果然是面露喜色,在烛火下更显明艳动人。

    “妾身有个好消息要告知夫君。”

    “哦?什么好消息?”

    “先吃饭,吃过饭再说。”

    饭早已准备好了,陈文洗了洗手便落座用餐。菜品依旧是那般精致,味道也一如半月之前。酒足饭饱之后,陈文知道周岳颖已经跃跃欲试了,便出言问询。

    “妾身,有了。”

    女子低着头,但是音调却将那份羞怯和喜悦表露得淋漓尽致。

    “有什么了?”

    话说出口,反射弧还有些过长的陈文拿起茶盏子将漱口的水吞入口中,随着口腔内空气和水的鼓动,反复冲漱着牙齿。可是到了下一秒,待他反应过来,竟一口将漱口水咽了进去。

    “有了?”

    “嗯,夫君出征没两日,妾身觉着有些恶心,就找了郎中,郎中说妾身是有孕了。”

    事实上,陈文出征前,周岳颖就已经有这等症状了,疲惫、恶心、还有一些怀孕之处的征兆。但她本也是初次怀孕,对此一无所知,只当是身感小恙。况且,那时陈文一边要严密监控四明山周遭状况、一边要调集军队、一边还要提防着洪承畴,所有精力都用在即将爆发的战事上了,她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等小事来分了陈文的心。

    “怎么不早派人通知我啊?”

    “兵行凶险,妾身不敢因此事分了夫君的心思。”

    起身走到近前,抚摸着光洁的面庞,陈文单膝蹲了下来,对周岳颖柔声说道:“这也是大事。”

    “嗯,妾身也是想给夫君一个惊喜。”

    当然是惊喜,去年八月初八成亲,如今马上就到六月,没有进行过任何避孕措施,快十个月了都没有动静,他在空闲时甚至怀疑过穿越影响到了他的精子质量。尤其是去年二月成亲的吴登科,今年二月时就已经有了长子,更是让他在困扰之余,到了晚上也更是尽心竭力了起来……

    如今,周岳颖总算是怀上孩子,对于即将拥有自己的后代的陈文而言,其中的兴奋和喜悦,很可能甚至比这个时代信奉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人们更加感慨,因为这个孩子,将是他彻底扎根于这个时代的明证。

    将耳朵轻轻凑到了周岳颖的腹部,哪怕约莫的知道,两个月的胎儿,其体重也不过只有几克而已,根本听不到什么心跳或是胎动,但也难以阻挡他和周岳颖一同享受这份喜悦之情。

    ………………

    到了第二天的这个时辰,当年凌迟马进宝的所在,如今府城中最后一块尚未重新修复的废墟,倪良许虽是不解,但却还是如约来到了此处。只不过,当他听到约他到此之人的第一句话,却还是让他不由得汗毛倒竖了起来。

    “倪兄弟,我欲离开此地,赴洪老经略之邀,你可愿与我等同行?”(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义之所至

    第二天一早,喜色尚未褪去的陈文便赶到了军工司的工坊。报告他可以听徐毅表述,但是有些东西却需要亲眼看到才能明白其中的差别。

    “国公,这是新设计出的面甲。”

    第二次四明湖之战甫一结束,陈文就将面甲的设计提上了议事日程,并派人赶回金华下达给军工司。只不过,这个面甲却与他的要求有着一定的差异。

    自徐毅手上接过来,陈文拿到的并非是与头盔一体的面甲,而是一块弧度向左右展开的铁片,样式宛如鬼脸一般,只有双眼、口和鼻子开了孔,嘴巴那里甚至还多了几颗獠牙。而这块鬼脸对应着头顶、太阳穴和两颊的部位却有五个小孔,上面系着五条绳子,这五条绳子会在脑后系好,从而将铁片固定在脸上。

    “国公,下官与负责甲胄制造的官员、工匠们会商过,笠盔乃是制式头盔,咱们浙江王师中也没有装备过其他形制的头盔。如果要在头盔上打孔、装上螺栓,来方便面甲的使用,那么笠盔就必须淘汰掉,换成无外檐的头盔。”

    陈文印象中的面甲,还停留在欧洲的那种全包式头盔。现在一想,那种面甲放下来就跟个半瞎子一般,好像就连欧洲的骑士放下面甲之后也往往只是冲锋,对于步兵似乎不太合适。而且,从浙江明军的实际情况而言,淘汰笠盔也会耗费大量的资源,阻碍到进一步的扩军,似乎有些得不偿失。

    把面甲带在了脸上,按照徐毅的要求系好了后面的绳子,感觉还可以,就是视线会受到一些影响。

    “这鬼脸的造型使用恫吓敌军的吧。”

    “国公英明,正是如此。”

    “会耗费很多人工?”

    “是的,需要铁匠专门打造。”

    这个答案陈文已然想到,于是在心理战和批量生产上权衡了一二,他便把决定说了出来。

    “这种直接系在头上的,想法很好,尤其是实用,就是有点影响视线。”伸手阻止了徐毅的逊谢,陈文便是话锋一转。“但是,我觉得军工司需要换一种思维方式。你们的主要工作是在给军队批量制造军械,而不是专门给某个军官特供。水力机械那么好,直接弄个铁板,打出弧度,在该开口的地方开个口,不就完了,制造的那么精细,生产速度受到的影响太大。”

    “国公教训的是,下官今天就给全军工司开会,将国公的精神传达下去。”

    “其实鬼脸的想法也不错,就是太麻烦了。”

    “那,要不画上面?”

    一口老血差点儿喷了出来,别说,这个提议听起来还不错,倒也做到了两全其美。就是,感觉好像哪里有些熟悉的样子。

    头盔看过了,徐毅又带着陈文来到了铁甲的制造工坊。甲叶,已经在水利工坊里打造出来,这个工坊里的工匠只是做精加工的,将公差修剪到合理的范围之内,以便于接下来的穿孔、组装。

    走到一具挂在架子上的扎甲面前,徐毅便开始说道:“国公,福建那边定做的扎甲,防护性很好,鸟铳,甚至是鲁密铳在正常距离下对其造成的破坏都很低,但是斑鸠脚铳就要差不少了。”

    这是必然,鸟铳的弹丸不过才几克,鲁密铳的要稍微重一些,但是跟动辄五六十克的重型火绳枪相比,威力差得实在太多了。似乎,就连明清时用来防御鸟铳的棉甲,都是随着火铳的威力提升而淘汰掉的,而淘汰掉棉甲的,似乎也不是什么重型火绳枪。

    “而且,您看,福建那边订制的都是要身材高大魁梧的壮汉才能披挂的。普通士卒,并不太适合身披这种甲胄。”

    徐毅所言,陈文自然知道原因,而现在他也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根据情报显示,漳国公正在组建一支名为铁人军的部队,他所订制的全套扎甲和斩马刀,就是用来装备这支部队的。而这支铁人军,更是清一色的壮汉,似乎是准备用他们来克制鞑子骑兵冲锋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得到了这个答案,徐毅转念一想,继而对陈文说道:“下官与下面的官员和工匠们商议过,如果把甲叶的数量减少,想来可以借此减少重量。”

    减少数量,而不是甲叶的厚度和大小,这个想法倒是不错。陈文点了点头,便让他们先行打造一件出来,让士卒穿上试试再说。

    唐太宗曾说过,吾能以一抵十,无他,甲坚兵利耳。

    战场之上,决定胜负的是人,是奋力向前的热血和勇气,但钢铁也同样重要,否则那个名为铁血的词汇又是如何诞生的呢。

    更为坚固的甲胄,可以让浙江明军在面对清军时进一步降低伤亡,但是想要造成更大的杀伤,则就要看武器了。

    斑鸠脚铳,这种重型火绳枪早已研发成功,甚至已经可以进入到量产阶段,就是距离大规模装备部队,可能还要一两个月的时间。但是,燧发枪枪机的制造,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龟速,次品率太高,而问题好像就出在了弹簧钢上面。

    这个问题,陈文也解决不了,他的化学水平基本上都还给老师了,元素周期表都背不出几个来,指望他一手折腾出全套的近代工业体系,实在是强人所难。不过,办法他也不是没有,那就是让军工司去自行试验,试验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至于,造价昂贵的老问题,尤其是比起火绳枪,陈文的意志如斯,徐毅也没有再劝的想法。况且,轮契式本就比当初的簧轮枪要便宜,挑过了簧轮枪,这条路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加速。

    看过了火铳,徐毅又拿出了两把工兵铲和一把砍刀。工兵铲一长一短,长的大概四尺,短的则只有两尺;而砍刀,则是用来清理藤蔓、树枝的,大多都是给工兵使用的。

    “那件兵器,生产多少了?”

    这些,对于军工司而言都是极为简单的,陈文只是草草的看了一遍,而另一件东西,才是他此行的关键之一。

    “迄今为止,已经生产近六百枚了。”

    得到了这个答案,陈文还算满意,上半年还保证自身的武器装备需求,还要完成订单,能有这个数量已经不容易了。况且,他也需要看过这东西在战场上的实际威力,才好进行进一步的调整。

    整个上午,陈文不是在军工司的工坊里,就是到军需司的仓库,直到了下午才匆匆前往新兵训练营。

    初入营的新兵训练,他自然没什么兴趣检阅,一路快马狂奔,他所抵达的乃是另一座秘密的训练营地。

    “禀告大帅,这批兵员的素质,比起飞熊营的那一批要略差一些。”

    这是正常的事情,飞熊营的兵员基本上都是各营里抽调出来的老兵,需要训练的无非就是骑乘,以及一些相关的东西。

    作为快速反应部队,飞熊营在这一次营救大兰山的战斗中表现极佳。但是在此之前,参考着如今欧陆上的龙骑兵和后世的摩托化步兵,陈文就已经决定了继续编练骑乘步兵营,甚至就连名字他都想好了——飞狐、飞豹、羽蛇……,原则上就是陆地猛兽配上一个跟飞沾边的字,为的就是形象二字。至于飞虎,这反倒是不能用的,因为南塘营的营旗上就是一只飞虎,容易混淆。

    “这是难免的,各战兵营也需要老兵来带新兵,不可能不断的抽调。我可以多给你们一些时间,但是,从营地里出来的,却绝不能相去飞熊营甚多。”

    “末将遵命。”

    骑乘步兵营需要继续新建,骑兵营同样如此,四明湖畔的一战,陈文缴获了近三千匹马匹,其中有一些是驮马,但战马的数量也着实不少。更何况,宁绍两府,与清军占领区相连的只有绍兴府最西面的钱塘江,一路追击,尤其是追到钱塘江畔,缴获的数量也着实不少。保证新编各营的骑兵队的同时,再编出两个骑兵营也不是问题。

    当然,这也还是仅限于一人一马,像八旗军的主力,或是蒙古人那样一人双马,甚至是三马那么土豪,陈文却还是做不到的。

    战场机动能力,这是极其重要的,而同样重要的,便是坚实的战阵。

    大批的新兵已经入营,新一轮的招募更是已经开始了,但想要形成战斗力,新兵训练和入营后的磨合期却还只是第一步而已。而这个第一步,他同样需要夏日的这几个月的时间。而这一次,有一支部队已经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只待今天的检阅。

    校场上,两百余条汉子,清一色的老兵,而且还都是壮汉。而这些老兵,左手持盾、右手持戚刀,身上还斜挎着一个包,鼓鼓囊囊的似乎里面还装载一切其他的什么。但是一眼看上去,与其他明军最为明显的区别就是他们的头盔,并非是制式的笠盔,而是一种根本就没有外檐的头盔,看惯了笠盔再看这个,陈文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

    “得在这头盔上加点儿什么,要不太别扭了。”

    依旧无法适应经典款的笠盔无法装备在这支部队的陈文起着别样的心思,于此同时,这些老兵却一动不动的矗立在那里,没有丝毫异动,宛如坚石一般。

    “这将是在战场上一锤定音的力量。”

    听到这句话,陈文身边的军官们无不认可,这些老兵组织在一起的威力,着实不小,尤其在于他们全新的战斗方式。只是不比当年在大兰山上时的工兵,自确定组建之初,就没有人认为这是陈文的玩具。

    隆重的训过话,陈文便返回了金华府城,而这支部队则同样顶上了秀国公府卫队的番号,与负责守卫秀国公府的步兵卫队、负责随陈文出征的骑兵卫队一般无二。

    到了夜晚,金华府城里,当年凌迟马进宝的那仅存的一片废墟,倪良许听着刘成将约他前来的目的脱口而出,脑海中却浮现起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这八个大字。

    “刘兄弟,你这可是准备叛逃!”

    刘成口中的我等,指的是他和他身边的数人。这几个人里,有一个行商打扮的人物,剩下的皆是一身伙计的装束。这几个人倪良许都不认识,也并没有在讲武学堂或是浙江明军其他什么地方见到过,显然都是一伙的。而这里面,能够用叛逃二字来形容的,自然也只有刘成一人。

    “叛逃?”刘成冷冷一笑,继而说道:“背叛谁?陈文吗?”

    在浙江明军中多年,倪良许早已看清了这支军队并没有如其他军队中的那般兵为将有的体制。军中的权利被分成几块,营官、营监军官、营军法官、营军需官、营参谋官各负其责,军官和士卒的升迁、军饷、福利、处罚等皆不是营官能够一言而决的。

    权利的制衡,使得营官的自主权降低,效忠链条无法一级级形成。军中威信最高的只有陈文,其他高级军官根本无法比拟,但若说是所有人都效忠陈文一人,却也并不尽然。至少,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宣传,尤其是他的所见所闻,或许华夏文明真的需要他们来捍卫,汉家天下也仿佛是属于他们的一般,而陈文则更像是上天派下来带领他们的人。

    没有忠诚,也就没有背叛,刘成一句话就将倪良许噎得无话可说。而此时,他却更是没有放过这片刻的错愕,继续把积压多年的话语一吐而尽。

    “我追随陈文多年,知道的远比其他人要多。陈文祖上是世袭百户,两百余年备受皇恩,但是烈皇为闯逆逼死,他却能安坐于天津卫城的家中;福藩虽非烈皇血脉,但却也是烈皇的堂兄,显皇帝的亲孙子,可福藩称帝于南京之时,他却依旧故我;顺治七年,他姗姗而来,初奉鲁王为主,屡次抗旨不尊,先后出卖了一个经略和一个巡抚,更是将另一个巡抚逼死于幽禁之地;后事桂藩,却也仅仅是遥尊而已。若说不忠,这天下只怕也没有比他更为不忠之人了吧。”

    其他事情与倪良许无关,但是当刘成说到那句“将另一个巡抚逼死于幽禁之地”的话,他却不由得为之一震。

    “当年在大兰山上,陈文自称父母尽皆亡故,聘妻也已去世,可是陈氏家族乃是世袭军官,难道就没有一个亲族在世?可是这些年来,他没有派遣任何人前去找寻,更没有任何亲族前来投奔。其人在家中,只怕也是个不孝之人吧。”

    倪良许继续保持沉默,刘成却继续说道:“陈文建军多年,追随者不计其数,可是死于军法者一样不少,哪怕有功在身也不能赦免。其人行事完全是法家的那一套,仁义不施。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叛之又如何?”

    “大清当年受平西王邀请,为烈皇复仇入关,诛杀闯逆,自然可以取明而代之。况且,我刘成祖上不过是出丁纳粮的寻常百姓,不似陈文那般祖上深受皇恩,良禽择木而栖,又有何不妥之处?”

    相交有年,刘成很清楚应当如何说服倪良许,这个出自罗城岩白头军的汉子,所讲的只是一个义字,但是在将义字拿出来之前,却首先要清理掉陈文这些年对他洗脑成果。

    刘成祖上只是普通百姓,倪良许何尝不是。听到这话,后者依旧是沉默不语,竟任由着刘成将话说下去。

    “越是这等人,就越是容不得别人有丝毫的想法,曹操就是个例子。倪兄弟,当年的事情,陈文从未有忘记过,就算是他一时记不得了,他的媳妇和他的大舅子也会提醒他,让他时刻记住他们的丰功伟绩,和那些权利的牺牲品。”

    刘成所提到的是什么,倪良许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也就在这一瞬间,那双虎目登时便瞪在刘成的身上,愤怒似乎也要呼之欲出一般。

    刘成知道,现在已经是时候了,只见他丝毫不为所动,直言不讳的将后面的话说道:“你,我,咱们这样的人,在陈文的麾下毫无前途可言。即便不说这个,难道你就不想为周钦贵报仇吗?难道你就不想为当年被陈文杀死的那些罗城岩白头军的将士们复仇吗?”

    “够了!”

    倪良许一声暴喝,随即,一双大手捂住了已变得狰狞的面孔的同时,粗重的呼吸声便传了出来。

    “够了,够了……”

    一声,又一声,直到良久之后,音量渐渐低沉了下去的释放才告一段落。而下一刻,只听重新抬起头来的倪良许向刘成问道:“你可已经想好了离开这里的办法?”

    成了。

    听到这话,众人紧张的情绪不由得为之一松,就连刘成也是如此。比起他,倪良许是经过了全部军官培训的,尤其在于他很清楚当如何控制此人,能够将倪良许带去满清那边,必然是一大助力。

    简要的说明了如何离开浙江明军占领区,见倪良许点了点头,表示先前往既定的隐蔽处再谈接下来的事情,刘成便向众人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过身向远处走去。

    刘成等人转过身的同时,倪良许也迈步向前,并且开始向他们接近。就这样,走了大概数十步的距离,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丝杂音之际,昏暗的月光下,只见倪良许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刀光闪过,利刃竟直奔刘成的脖颈而去。

    寂静的环境下突然出现传来声音,人们第一时间肯定会将注意力集中到那里,以便听明白到底是一种什么声音,是否存在危险。

    这是本能,也是倪良许在讲武学堂中学到的如何分散对手注意力的招数。

    声音传来的刹那,双方还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内,而当声音传来,刘成等人的注意力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集中到那里,而倪良许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

    这一刀,出刀时就是必杀之势,倪良许更是倾注了全部武艺,妄图毕其功于一役。可也就在这时,刀锋划过,却并没有丝毫的吃力感,仿佛砍在了空气上一般。下一秒,当残影消散,倪良许才终于看清楚,原来在即将砍中的那一瞬间,刘成竟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强强闪过了这一刀。

    刘成躲过了刀锋,随即便转身、拔刀在手,几乎是一气呵成,而其他人竟然直到刘成把刀都拔了出来,才强强意识到身后的搏杀,匆匆忙忙的转过身来。

    “认识那么久了,我记得我好想告诉过你,当年的那个南塘营里,论武艺,我所畏者只有一个李瑞鑫,便是楼继业与我也不过是伯仲之间。我当你是朋友,说的都是实话,而你,如今看来却不怎么实诚。”

    电光火石之间,刘成的反应如斯,着实将倪良许吓了一跳。他在罗城岩白头军时是骑将,马上的功夫了得,步战就要稍逊一筹了,而他也知道,刘成的武艺极高,所以他才会将第一目标选择在了刘成的身上。只不过,他却并没有想到,这个叛徒的武艺竟然高到了这个份上,二人之间竟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面!

    一举将其击杀当场,显然已经不成了,而那几个伙计打扮的家伙也纷纷掏出了怀中匕,试图将他包围起来。

    然而,这时候刘成却摆了摆手,竟示意众人退开,反倒是他上前了一步,向倪良许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刘成上前了这一步,倪良许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反应了过来,竟登时便是满脸的通红。但是,当刘成出言相询,倪良许却不自觉的昂首挺胸,仿佛此时此刻竟有着前所未有的骄傲一般。

    “你很了解我,也知道周大哥他们的死是我心中的痛处。实不相瞒,当初陈文尚未成亲之时,我甚至跟踪过他和那个女子,为的就是将那对狗男女诛杀当场。”

    这事情,倪良许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刘成自然也不知道。他在浙江明军集团中不得志,但却从未有想过要杀死陈文,他要的是权利,而不是仇恨,所以当倪良许说出此言之时,他竟呆立在了当场。

    “但是,既然你知道我姓倪的心中只有这么一个义字,那你也应该记得,周大哥他们死之前,陈文为他们做过些什么;也应该记得,我曾说起过,周大哥他们死前告诉过我什么;也应该记得,我曾提到过,当年我等与马进宝那狗贼搏杀时,还有吴登科、尹钺,还有孙举人他们,他们一样是我倪良许的兄弟,我又如何能亲手去破坏掉他们辛辛苦苦才重新建设起来的家乡?!”

    陈文这个人,或许事主不忠,但却绝非不仁,甚至可以说,这个武夫的仁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

    只不过,刘成对陈文的诽谤之辞,倪良许一句也不想反驳,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而是完全没有**。他对陈文,始终是有着心结,周钦贵等人说到底陈文杀的,心中不可能没有恨。

    但是,恨是一回事,义却是另一回事。周钦贵等人的临终嘱托;吴登科、尹钺等人的奋力搏杀;孙钰费尽苦心的筹划和建设,尤其是在陈文的领导下,才有了如今日渐恢复起来的金华府。义并不是只有复仇的杀戮才能作为佐证,捍卫这些兄弟们所拼尽全力取得的累累硕果,更是义之一字的体现!

    “不识时务!”

    满脸厌弃的将这四个字吐了出来,刘成一个箭步便冲了上来,与倪良许战成了一团。

    数招之后,倪良许已经倒在了地上。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的好友,刘成的眉头一皱,几次想要张口,却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示意周遭的众人将这具即将沦为尸体的身躯拖到不远处的废墟,以免过早的被人发现。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汩汩自口中涌出的鲜血,流过倪良许的舌尖却并非是那般的腥甜,反倒是有着东市街上那家宁波小吃铺子里的浮元子的味道。而他的耳畔,更是传来了童子军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大幕拉开(上)

    永历八年五月,郑泰的船队陆陆续续返回到中左所,发往日本、朝鲜和琉球出售的货品早在温州就已经装船完毕,直接返回到福建的不是福建明军自用,就是转卖与福建本地商人及南洋华商和泰西商人的。

    转卖的只是临时停靠,自用的货物则已经开始了搬运下船,其中自浙江运回的最后一批甲胄和武器更是重中之重,郑成功专门派了一大队亲兵监督,以防遗失和损坏。

    就在码头上忙碌的热火朝天之时,一队绿营兵在周全斌的后冲镇监督下下了海船,往分配给他们的大营而去。

    “……特命汝管宣毅前镇兼管铁骑,赐名臣兴。”

    这支清军便是此前的舟山绿营,陈文诛杀提标营降卒,生剜田雄之心以祭四明湖殉国将士的举动引起了巴成功及其部下们的极大恐慌,甚至唯恐陈文会毁约,干脆连很多家当都没有收拾干净就启程出发。离开浙江后,他们一路坐船南下,很快就抵达到了中左所。而当为首的舟山副将巴成功拜倒在郑成功的面前,接受了任命和赐名之后,这个蒙古汉子和他麾下的绿营兵们也正式成为了福建明军的一员。

    巴成功,如今的巴臣兴由郑成功的幕僚带下去领取军服等物,郑成功和郑泰这对堂兄弟便谈起了此行浙江的事情。

    “兄长,陈文真的以少胜多,击溃了八旗军?”

    “确有此事,就在四明湖那里。如今想来,也是四年前的那数万冤魂索命,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得到了这个答案,郑成功沉默了片刻,才转而向郑泰问道:“浙江的甲士竟如此强悍,实在难以想象。不过现在想来,也是鞑子的骑兵优势没有能够发挥出来,受限于地形才会如此。”

    “确实如此,倒是愚兄看过陈文的沙盘,也听他讲过,四明湖周遭百里,不是水网纵横的平原,就是大片大片的山林。而那四明湖虽说是湖,但却不大,周边地形平坦,河流却极少,鞑子选在那里向陈文宣战,也是算计到家了的。奈何陈文的步兵实在太过凶悍,那达素败得也不冤枉。”

    “原来如此。”郑成功点了点头。“如今陈文在北线已经没有军事压力了,是进取杭嘉湖与江南的鞑子决战,还是西进江西,与那洪亨九分出个高下,他可有提及?”

    听到郑成功有此一问,郑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舟山的事情一出,我也没好意思再问他。”

    能够迫使巴成功这样的骑将归顺,对于福建明军来说乃是一件大好事,可这虎口夺食的事情,确实不利于陈郑同盟的关系。经过了去年的大采购和今年上半年的收货,光是来回转卖货物,今年应该就能获利近百万两,而这也是郑泰必须将舟山让给陈文的原因。

    舟山,对于浙江明军来说乃是海上的门户,霸着别人家的大门不放,买卖也就别想正经做了。

    “这些浙江制造的武器、装具,皆是再精良不过的,确实比起从日本购置的要强上很多。”

    “正是如此。”说到这里,郑泰却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愚兄这一次去,看到东阳江畔,皆是巨大的水车。听陈文说过,乃是水力工坊,武器、甲胄的粗加工都是在那里完成的,远比人工要快捷。”

    “哦?”

    这个事情引起了郑成功的注意,尤其是陈文的订单能够如此迅速的完成,得到了答案他也开始寻思着在福建把这些东西搞起来。但是转念一想,他现在仅有半个漳州府的地盘,水力资源与雄踞浙东八府的陈文根本没办法相比。更何况,还有原料的问题存在。

    “等咱们再收复些失地,也把这些做起来。”

    “愚兄也是这样想的。”

    “既然如此,铁人军也要抓紧时间训练。前年年底,咱们损失的老兵实在不少,而耿家的狗崽子还死死贴在泉州不走,着实可恶。”

    郑成功对耿继茂的厌恶,除了汉奸和前年年底的同安之战外,去年到今年他与满清之间的议和,原本也是打算借此良机来进入满清占领区搜刮更多的资源来增强实力。

    历史上他就是这么干的,但是原本的时间线耿继茂可不在福建,如今这位靖南藩的藩王已经把福建当做了自家的地盘,以至于虽说是福建清军的机动部队已经被陈文打成了屎,但是耿家的大军却一次次的干扰郑成功的搜刮计划,使得他的收获低得实在不像话。甚至可以说,若非是与浙江之间的海贸展开,议和也能够打开福建的部分市场的话,这议和就算是彻底的赔本买卖了。

    “大木,这铁人军确定有用?我看浙江那边也没有用斩马刀的啊。”

    他的这位堂兄,商贸上的事情,可谓是样样精通,但是练兵、用兵却实在不行。

    “放心吧,盛唐时的陌刀阵就是如此,我特别将刀刃减少了一尺,为的也是便于习练。对上耿家的那些骑兵,必当如砍瓜切菜一般。”

    郑成功的信心很快便感染了郑泰,后者仔细一想,明清两军的大体战法相同,如今能够屡次击败清军的,大西军有战象和罗罗,浙江那边则是鸳鸯阵和长枪阵,他们手中的藤甲兵在永历五年和永历六年也是大放异彩,吊打过福建绿营,这些铁人军乃是千挑万选的精锐,自然也不会差了。

    “那么,西宁王那边,当如何答复?”

    “我还没想好,尤其是咱们现在还在和鞑子议和,总不好走漏了风声,过段时间再说吧。况且,没有秦藩襄助军需,也许,那位亲家筹划的这一次围攻新会,只怕也会像去年围攻肇庆那般虎头蛇尾也说不定。”

    “大木你说的在理,若是白跑一趟,路上的消耗不提,光是抽调商船运兵,就得少运多少货,实在赔不起啊。”

    ………………

    与此同时,高州府,这片位于广东西南的土地上,清军已经不复存在,有的则只是隶属于西宁王李定国麾下的西南明军。

    经过了长达半年的准备,李定国于今年二月,率领大军自广西柳州出发,配备了大象和铳炮,南下横州,经广东灵山攻廉州府,清廉州总兵郭虎闻风遁逃。

    紧接着,大军至高州,清高州守将张月和平南王藩下副将陈武、李之珍督兵至石城青头营扼守,被明军击败,李之珍逃往高州东南的电白县,张月遣使者迎降,陈武则被砍死,高州遂为明军占领。而随着高州落入明军之手,位于雷州半岛的雷州府就成了一块飞地,在李定国的兵威之下,清雷州总兵先启玉也只得以城归降。

    高、雷既定,李定国在三月初三亲至高州,广东各处义师群起响应。而满清在广东的机动兵力——平南王尚可喜的藩兵、广东的督标、提标和抚标也不敢应战,唯恐再度出现藩王被杀,全省糜烂的大败,被迫集中兵力防守以广州为中心的核心占领区,并飞马向清廷求援。

    然而,自天南的广东到北京,再由北京下令给距离最近的援军,时间耗费良多,往往是缓不济急。

    历史上的肇庆之战,尚、耿紧急呼救,明军三月来攻,四月已败,可是到了五月清廷才令江宁驻防满军赴援,抵粤时只赶上了收拾残局,顺带手的把潮州郝久尚给剿灭了。而随着陈文对东南核心占领区的威胁越来越大,去年的肇庆之战,满清连江宁左翼四旗都没敢出动,若非李定国轻敌,以及尚可喜拼了老命救援,八旗军连赶来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自李定国进驻高州以来,明军在高雷廉琼这四府以及李定国占据的那半个广西大力动员,为接下来的围城战做准备。去年李定国就是因为轻敌,瞧不起用兵手段不及孔有德的尚可喜,以为广东也可以像前年的广西一般摧枯拉朽,就没有做好准备,这一次他事先准备了半年,眼下趁着等待郑成功援军的时机再进行一轮动员,为的就是能够一战收复整个广东。

    “殿下,这是迄今为止各地收集到的门板数目,请您过目。”

    粮食、铁、铅、军鞋,这些都在收集范围之内,而门板也可以充当盾牌,自然也不能错过。尤其是此番李定国决心毕其功于一役,更是要准备到万无一失才好。

    说话之人是个湖广来的生员,叫做彭宣飞,永州府人士,乃是李定国取得衡阳大捷后前来投效的读书人,如今在大军中做一个处理后勤的小官,此番在高州便是令了收集门板的任务。

    “咳咳,是彭先生啊。”

    三月李定国抵达高州,四月就病倒了,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病请了诸多名医,却始终治不好。或许,这里面也有李定国始终操劳于战前的准备工作,得不到良好的休息的缘故在,但是照如今这病况,天知道还赶不赶得上六月的出兵计划。

    接过了彭宣飞递过来的汇总,高州几个县搜集到的门板数量已经尽入李定国的目中,差的只是临近的几个府。不过看过了这份汇总,李定国倒也稍安些许。照这个数量计算的话,把雷州、廉州以及沿途的府县搜集一下,大军应当足够支用,应当还能支援给广东前来汇合的义军一些。

    “有劳彭先生了。”

    “不敢,这是学生应该做的,殿下过誉了。”

    随是流寇出身,但李定国却满怀忠义之心,对他们这些读书人也是非常尊敬,这一切看在彭宣飞眼中,更是坚信了李定国幕中的那些文官和幕僚们私下里评价的——这位西宁王虽是逆贼张献忠的义子,当年肯定也是被逼无奈才从贼的,日后也必然会是大明的中兴良将,所以他们也更加卖力气的为李定国筹措军需,联络地方士绅,使得这支四五万人的大军才能在后方基地断绝了粮草的情况,仅仅凭着半个广西就支持如此长的时间。

    “殿下,为了国事,还当爱惜身体才是啊。”

    “彭先生言之有理,本王看过了这些新送到的军情,便去休息,咳咳。”

    伴随着李定国的咳嗽声,彭宣飞恭恭敬敬的行过了礼,才离开了简陋的行辕,回返到他们这些负责军需的官员们平日里办公的地方。在离开之前,他更是寻了行辕里负责照料的郎中,稍加询问了一番。

    “振华,殿下的病怎么样了?”

    这几个文官,都是在负责对搜集到的军需的汇总工作,两个月下来,高州能搜集到的已经都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等雷州和廉州的物资送到,如今反倒是清闲了下来。

    “还是老样子,郎中说一点儿也不见好,还说殿下还是每天操劳于国事,休息太少。”

    “那我等再去劝劝吧。”

    说着,几个文官便起身欲走,反倒是被彭宣飞拦了下来。

    “我今天已经劝过了,殿下说看过了新到的军情就去休息,总算是有所成效了,再劝只会惹殿下不悦的。”

    “振华所言甚是,那么看看情况再说吧。”

    虽是武夫,但两蹶名王且能够善待读书人的李定国在他们这些年轻的文官眼里,却是难得的大英雄。今朝李定国听了规劝,大伙或多或少的也安下了些心。毕竟,这战事很快就要开始了,没有李定国在前线指挥,胜算就要差上很多,一举收复广东,借此打开局面的成功率就要小上几分。

    “我听说,浙江的秀国公,前年也曾给殿下写过书信,力邀殿下合力进攻江西。”

    说话的文官乃是一个云南的读书人,入到李定国幕中比较早,而其他文官则基本上都是两蹶名王前后才进入幕中的,像彭宣飞这样衡阳大捷之后的就更是占了大多数。

    “还有这事?”

    那文官点了点,继而说道:“我记得,秀国公的信使好像是紧贴着衡阳大捷把信送到的。如果算算路程,好像他已经未卜先知了殿下会取胜一样。”

    “这怎么可能?”

    未卜先知,登时被众人嗤之以鼻,但是转念一想,就连洪承畴那样狡计百出的人物于去年的算计都没有成功,或许那位远在浙江的明军大帅真的有这种手段也说不定。

    “现在想想,当年进攻江西好像也不错。殿下两蹶名王,论用兵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而那位秀国公也不弱,盘踞浙江多年,鞑子几次会剿都不能奈何。若是两强联手,一个江西还不是手到擒来的,而江西下游,那可就是南直隶了,复了高皇帝的龙兴之地,秦王还有什么理由让天子住在安龙千户所那个破地方。”

    “就是,就是,江南富庶,浙江也不差。一举收复,到时候殿下和秀国公,一个中山王,一个开平王,顺着高皇帝北伐暴元时的路线一路北上,必能将鞑子赶回关外去。”

    “秀国公祖上可是岐阳王的部将。”

    “岐阳王也不差,同样是咱们大明的开国名将,鞑子绝不是他们联手的对手的。”

    “……”

    广东累经战事,早已残破不堪,尤其是广东西部,明清两军在此拉锯多年,地方上实在不忍直视。而自从与孙可望闹崩了,后者便断了云贵对李定国所部的粮草支援,仅仅靠着半个广西实在捉襟见肘。

    相较之下,南直隶和浙江,乃是天下最为富庶的所在。有了钱粮,就能招募到兵员,再加上两位名将协手,怎么看也比进攻广东要强。

    几个文官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指点江山,仿佛天下皆在手中,越说自然就越是兴奋。直到片刻之后,一个文官才意识到,这个计划已经被李定国否决了。

    “殿下应该不会看错的,进攻广东或许更加稳妥。”

    听到这话,彭宣飞想了想,犹自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广东北上就是江西,而且还能和福建的漳国公连成一片,到时候再收复江西和南直隶,顺势举兵北伐,就是中山王、岐阳王和东瓯王三王联手,胜算应该更大。”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便是一片附和之声,而在这些声音之中,彭宣飞所听到的皆是对李定国的无限信任知情。毕竟两蹶名王,迄今为止对战八旗军最佳战绩的拥有者,他们自然而然的坚信李定国一定能够在广东继续创造下一个军事奇迹。(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大幕拉开(下)

    正当李定国幕中的这些文官们畅谈国事之时,平南王尚可喜麾下的参将由云龙已经出了广州赶往新会协防,而尚可喜更是准备再加派右翼总兵吴进忠赴援,以确保新会的安全。

    历史上,就是由云龙和吴进忠这两个食人魔协同新会守军扣下了库房中的粮食,以备援军之用。而他们则派遣士卒在城内大肆搜刮百姓,进而以新会百姓为食。

    两个惨剧的罪魁祸首距离新会越来越近了,时间距离新会之战正式爆发的六月二十九越来越近了,可李定国却还在病中。

    与此同时,西南明军主力,经过了一年的休整后,在岔路口之战中已经丧胆了的秦王孙可望也决定任命刘文秀出任大招讨,统领西南明军再度进攻湖广,为的便是一举拿下武汉,从而顺流而下,按照楸枰三局的大战略与如今驻扎于崇明岛的张名振、张煌言所部明军汇合。

    西南战场上,两支分道扬镳的西南明军都已经蓄势待发,为他们在历史上的最后一次大反攻做着准备。而他们的对手,却换成了有着孔明在世之誉的范文程,而原本的对手洪承畴则在东南战场上做着最后的努力。

    永历八年五月初二,江西南昌府,鄱阳湖畔的赵家围,此间位于南昌府城和鄱阳湖之间,明时曾在此在设立河泊所和巡检司,乃是大军过境是总要经过的所在之一。

    自明清开始争夺江西以来,防御、进攻、反正、镇压,写满了兵祸连绵这四个字。尤其是清军镇压金声恒、王得仁反正,对南昌进行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超过二十万人被满清的征南大将军谭泰及其随行的清军屠戮,史称南昌之屠。而赵家围,虽然距离南昌也有三、四十里之遥,但却也没避过清军的屠刀。

    人口锐减,土地成片成片的荒芜,曾经明廷收取渔税的所在也无以为继,渐渐地就连这座大镇也都开始荒凉了起来。

    南昌之屠发生于永历三年正月,五年后的永历八年,东南经略洪承畴与江西巡抚蔡士英才开始大规模的招徕百姓、分地屯田,以便于收取军用,分担江南的财政压力。

    半年过去,躲藏在山林、湖泊中的百姓开始渐渐的返回,留了辫子,接受江西巡抚衙门的屯田令,为了生存和子孙后代的福祉奋力耕耘。

    荒弃的田土得到重新开垦,人丁也开始得到恢复,底层百姓多有称赞蔡士英的善政,但同时也在为收获之后担忧。不过,总有些明眼人能够看出,时隔五年之久,如此大力度的屯田垦荒,却更多是源于浙江明军的军事威胁,使得他们不得不做好万全准备,以恢复民生来分担江南的财政压力。

    田间翠绿的禾苗,这是农人的希望,也是巡抚蔡士英的政绩,而负责这东南四省军事的经略洪承畴,却早已赶到了广信府城。

    如今的广信府城,已经今非昔比,城池在这一年里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固,再加上府城以北的棱堡和城南、城西的信江,可谓是固若金汤。然而,这却只能作为防御之用,洪承畴是经历过崇祯朝关外的战事的,深知外无比救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的道理。此间守御再坚固,没有强兵在侧,明军只要进行围困就可以通过饥饿来达成他们的军事目的。

    城内的行辕,洪承畴此番调来的众将早已云集其间,同时抵达的还有他的南昌幕府。

    行辕的大堂,作为经略,洪承畴端坐其上,左右分别是顺治派给他的两个大内侍卫,正全身披挂着的护卫在侧。以下的座位上,则是遵循着文左武右的原则,左手是以江西布政使黄志遴为首的南昌幕府属官,而右面则是经标五镇、江西提标和九江镇标的众将。

    简单的寒暄了两句,洪承畴就开门见山的说道:“宁绍的事情,诸君都已经听说了吧?”

    借围剿大兰山之机,调集大军合围掉陈文的一到两个营,这是洪承畴的定下的计策,为的就是削弱陈文手中的实力,以备今年的战事。为此,他不仅对达素、田雄等参战武将多有严令,更是派出了大队的骑兵对玉山一线进行破袭,以分担压力。

    然而,半月前的那场战事的结局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陈文再度以劣势兵力击溃清军,就连达素率领的八旗军也完全不是对手,不仅没有达成战略目标,更是损失了浙江有限的机动部队,就连宁波和绍兴这两个府也丢了,以至于如今的东南官场已经传出了洪承畴已老的窃窃私语。

    此间洪承畴一经提起,众人尽皆愕然不语。直到片刻之后,为首的张勇才稍加宽慰了一二。只是洪承畴却仅仅是摇了摇头,便将后面的话说了下去。

    “达素此败,确是出乎了老夫的意料,但是如今攻陷了宁绍两府,陈文的大军必有不少陈兵钱塘江及宁绍两府。此消彼长之下,其腹地空虚,即便是仓促间移兵于此,也绝无可能与官兵相比。是故,老夫决议,永丰、玉山,同时发起进攻,逼陈文前来决战。”

    永丰县如今在九仙山义军的手中,洪承畴的探子回报,杨家兄弟虽有加固城防,但是受限于自身军事能力不足,城防并不坚固。只是这永丰位于玉山正南,广信府城正东,三者之间正是一个三角地带,若是大军进攻玉山之时,其部于后骚扰,威胁到粮道,终究不美。

    这个道理众将皆能理解,而且九仙山义军的实力不强,战力也很弱小,能够占据一处县城至今,无非是浙江明军带来的军事压力过大,否则哪容得下这等弱小势力在此生存。

    计划是此前就已经定下的,为首的几个高级武将都很清楚。洪承畴挨个扫过,经标中镇提督张勇、经标左镇提督胡茂祯、经标右镇提督李本深、经标前镇提督白广恩、经标后镇提督刘芳名、九江总兵杨捷和广信府总兵卜世龙,这一个个武将尽皆流露出了满怀信心的神色。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因为他们的战法已然不同,在校场上也曾与复制于浙江明军的长枪阵和鸳鸯阵较量过,一次次的胜利也使得他们的士气得以重新恢复。

    看到这里,洪承畴点了点头,便越过了他的姻亲,主管江西军前粮饷的黄志遴,向下面的幕僚问道:

    “鄱阳知县郝宗福。”

    “下官在。”

    “上月汝自江南押运而回的粮秣可已送至广信府库?”

    “回经略老大人的话,尽皆送抵。”

    “饶州府知府张道澄。”

    “下官在。”

    “上月汝督造的新一批粮船可已就位?”

    “回经略老大人的话,已然修造完毕,随时可已启程。”

    “兴安知县吴弘道。”

    “下官在。”

    “迄今为止,自江西全省收购之军需可以送抵广信府城?”

    “回经略老大人的话,已全部押送抵达。”

    “广信知府黄中通。”

    “下官在。”

    “……”

    一连问询了数个相关文官,大军出征所需的钱粮尽皆就位。这些东西,洪承畴其实早已知晓,甚至每一天都会随着数据的增减而在脑海中修正。此间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个个问过,为的就是让麾下的众将能够彻底安下心来。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帐中皆是老于军务的宿将,对此自然明了。此间能够听到洪承畴的南昌幕府如数家珍一般,心中也兀自安下了许多。

    “钱粮尽已备齐,后续钱粮也将发运,按照计划,明日出兵。众将若是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就下去准备吧。”

    “末将等谨遵经略老大人号令。”

    大军众将和幕僚们退下,很快大帐就只剩下了洪承畴和黄志遴二人。

    “亨九,永丰那边我倒不担心,杨文不过是自守贼,即便不去管他,他也未必敢跳出来。但是陈文如今势头正盛,玉山县那里又是他麾下的大将坐镇,贸然进攻,万一未能成功,到时江西就危险了。”

    听到这话,洪承畴不由得叹了口气。

    “鸥眉,你知道,我是原计划入秋之后,再与那陈文决战的。奈何达素等人不听节制,贸然与陈文在四明山区野战,满洲八旗损失不小,朝中弹劾之声已然铺天盖地,即便是天子也颇有不悦,现在若不动手,只怕就再没机会为朝廷除此巨患了。”

    辽东旧臣和北党挑起的通浙案,在这两年闹得愈演愈烈,自陈名夏、陈之遴而始,南方籍官员备受打击,在高层几乎已经被一扫而空。南党在政治斗争中的溃败,使得洪承畴这个原本就被辽东旧臣和北党敌视之人,如今已经成了南党在满清朝中硕果仅存的大人物了,自然就更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党争就是这样,当年东林党可以把齐党、楚党等打成奸党,将他们尽数扫出朝堂,实现了“众正盈朝”的盛况,而阉党自然也可以发动一轮轮的党争,好将东林党彻底击败。

    如今的南北党争,在性质上与明末的党争一般无二,以至于在洪承畴麾下的这些武将也都不自觉的谨言慎行了起来。仅以刚刚的那一幕而言,达素的背后是鳌拜,鳌拜乃是顺治的心腹重臣,而洪承畴所在的南党,如今日薄西山,打仗他们自然会奉命,说话则就要多动些脑子了,否则怎么死的只怕都不好说。

    这段时间下来,扶范文程出任西南经略,由范文程截胡洪承畴打算调到东南重用的能臣、宿将。如今包括南一魁、孙思克、刘应志、王永祚等武将,周师忠、徐腾、蒋应泰等幕僚都先后被范文程抢去,还将他原本申请的两万北方绿营改成了两镇一万,将另一万人改发给范文程,这些其中便多有宁完我、冯铨等人在朝中兴风作浪的手笔。

    当然,西南战场,满蒙八旗的损失比东南要大,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在洪承畴看来,西南战场,明军在岔路口之战中受损良多,再兼孙李内讧,只要手段足够老辣,坚守还是能够勉强做到的。而东南这边,天平已经开始逆转,陈文的力量越来越强,一旦清军于两线的重兵围困失效,那么爆发出来的力量很可能将会导致形势的迅速恶化。

    东南财货,配以陈文在战法上的新思维,使得去年的那一次筹划失败后,洪承畴始终在构思战而胜之的方法。

    现在,办法已经有了,大军在这几个月里也进行了相应的训练,成果虽然不足以让那位耶稣会修士满意,但却还是让洪承畴看到了希望。因为他如今还是拥有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陈锦以督标营改练鸳鸯阵的结果也证明了,适当的改良,自当是可以缩短双方战斗力的差距,而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更是可以使结果出现转变的可能。

    这些想法,洪承畴都曾对黄志遴说起过,他自然也是能够理解的。洪承畴这一年来组建起了南昌幕府和经标五镇,为的也正是能够一举荡平浙江明军。

    “我对亨九你是有信心的。”

    洪承畴自崇祯朝围剿流寇而起,若论军事能力,明末清初的文官中可以说是罕有能够与其匹敌的。黄志遴的信心,并非是妄想,历史上就是洪承畴稳定了入关之初江南的统治秩序,而后在西南手段百出,坚持到了三王内讧,孙可望降清。可以说,满清能够彻底压服南明,洪承畴是有着巨大贡献的。

    如今,洪承畴在改在东南战场上对抗陈文,虽说首战失利,但是那一战中,也是把陈文一度逼得险象环生,最终却只是稍加高估了汉军八旗的战斗力而已。甚至即便如此,明军也未能在江西实现突破,正是源于他的两手准备。

    如今,他手中的筹码不仅有广信府的棱堡,更有横行泰西的西班牙方阵,兵力上更是有着绝对的优势。不光是黄志遴,即便是洪承畴也是信心十足。

    “经标五镇、江西提标、九江镇标,三万五千自北方绿营抽调的大军,骑兵是我大清的优势所在,步兵也都转而编练了西班牙方阵,此战当可一举荡平浙**寇。”点了点头,洪承畴继而下达了命令:“传令给刘光弼,三天之内,老夫要见到九仙山贼寇杨文的首级!”(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逆向思维

    确认了刘成叛逃的消息,已是倪良许死后数日的事情了。

    这几天,先是倪良许的尸体被发现,但是他身上可以辨认身份的物件尽皆被刘成等人扒下,再兼其人平日里也极少与人交往,直到讲武学堂确认了他是失踪,而非旷课,才总算有了一个结果。

    身上只有胸口一处刀伤,便是致命伤,刀口的形状,很快就确定是浙江明军制式的军刀。而且随着倪良许身份的确认,根据其人际关系进行排查中发现了请病假休息的刘成也失踪了,顺着这条线索逐步排查,很快就确认了叛逃的事实。

    “经过调查,叛徒刘成乃是受了一名为邹卓明的江西士人蛊惑,决定叛逃。而讲武学堂学院倪良许,很可能是不肯附逆,于是被刘成灭口……”

    “刘成。”

    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番,这个在大兰山下主动投军的汉子,因为武艺过人而被任命为第四鸳鸯阵杀手队的队长。四明山殿后战后,随着天台扩军和攻入金华府,一步步扶摇直上,在抚标营南下之际死守没有城墙的义乌,从而被提升为东阳县守将,挂游击将军衔,当时乃是仅次于李瑞鑫、吴登科、楼继业、尹钺和陈国宝这五个部将之下的高级将领。去年战死在兰溪的浙江内河水师副将钱斌,当时也不过是个游击将军,与其平级而已。

    可也就是这么一个仕途一片光明的部将,却在曹从龙之乱中鼠首两端。权之一字,竟能让人疯狂如斯。

    “由于怀疑刘成叛逃,我司这些天派出专人复查了永历六年的浙江巡抚曹从龙叛案。发现:永历五年,刘成出任东阳县守将,家中有一个下人,曹从龙之乱前一直在外宅伺候,事后则失了踪迹。当时局势混乱,没有查到这个人。昨天下午,派去东阳县那边的人员也带回消息,在刘成当时居住过的宅子后院,也挖出了此人的尸首,确认是被他灭口。”

    曹从龙之乱中,刘成一面派人绕路向陈文报信,另一面则与曹从龙互相勾结,罗城岩白头义军能够顺利脱困,皆是其人在背后的手笔。可是一旦发现曹从龙无法成事,便先杀吕文龙灭口,其后再倒戈相向,杜绝了曹从龙佐证攀指他的可能。

    此人做事确实严丝合缝,当时面对着陈锦和金砺巨大的军事压力,内部由于清剿附逆士绅也很混乱,调查也无法全面开展。没有足够的证据,放在新兵训练营里做训练官冷藏,已是较为稳妥的方案,当时包括刘成,一共有四个军官被冷藏,其他三人如今成亲生子,安于己任,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只有在那时级别最高的刘成倒是从来都没有安分。

    “根据调查,刘成平日里与这三个军官少有来往,倒是和倪良许的联系很勤。另外还有几个军官平日里与其有些交集,这是名单。”

    接过名单,陈文一眼扫过,吴登科、安有福,还有几个履历上一看就知道是他的老部下的军官。

    “另外,通过审讯,我们从那个协助刘成等人逃离金华府的士绅口中得知,那个名为邹卓明的江西士人乃是南皋先生邹元标的孙子。此番前来乃是打着代亡父拜谒友人的名义而来,而此人,也已经接受了洪承畴南昌幕府的赞画官职。”

    “邹元标?”

    “正是。”

    邹元标乃是能够与顾宪成和**星并列的东林党三君之一,来头比黄宗羲的老爹黄尊素还大。而邹元标的儿子邹德淇是崇祯十五年的恩科进士,崇祯朝广东罗定州的最后一任知州,死于永历四年七月的广东。

    “连亡父都用上了,洪承畴这个狗汉奸,果然是会教人学坏,真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把邹元标气活过来。”

    陈文冷冰冰的调侃的同时,却在脑海中反复思量当如何将这一恶性叛逃事件的影响降到最低。只不过,他面前的这个情报司军官,却已然顾不得平日里的那份谨言慎行,单膝跪倒在地。

    “大帅,内部监察是末将的职责,出了这等事情,同样是末将的过失。还望大帅看在末将追随多年的份上,让末将亲自去除了这个杂种!”

    “这不是你的过失,那三个军官都没有叛逃,只有这两年表现最好的他叛逃了。”

    内部监督的原则和制度,乃是陈文在曹从龙之乱后定下的,主要针对的是那些身在要职的官员、武将和陈文潜意识中的敌人——士绅阶级。

    这些人是军情司负责内部监察的情报人员主要防范的对象,而像刘成这样的冷藏人物,原本也是在监察范围内的。但是其人在金华保卫战中的表现,以及吴登科和安有福的说情,导致了陈文和军情司按照制度,根据他的优秀表现而降低了对他的监察等级。结果,裁判刚一掉过头,这厮就直接给对方球员一个封眼,实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军情司针对刘成叛逃事件,现在的任务是查清楚此人的所在。但是,切勿打草惊蛇,如何处置我会再行决定。”

    “末将遵命。”

    军情司的军官离开后,周敬亭便来到的陈文的公事房,他是负责宣传工作的,这事情的处理自然缺不了他。

    “国公,是下官做主将刘成那厮加入华夏复兴会的申请否决的。”

    这事情,陈文早已知晓,只是没想到周敬亭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把罪责揽上身。

    “周主事,还记得宣誓词吗?”

    “记得。”

    “那你觉得刘成能够做到宣誓词中的那般吗?”

    答案显而易见,只是周敬亭却还是有一种“如果我当时同意了申请的话,这个陈文的老部下没准就不会叛逃了”的负罪感。

    周敬亭是陈文的大舅子,对于这个抗清集团的感情自然与其他文官截然不同,不止是效力的所在,更是自家妹夫的私产。如今眼看着私产掉了点渣儿,被满清捡走了,除了对背叛者的愤怒以外,自责也是必然的。

    按道理,刘成跟随陈文的时间更久,陈文应该更为气愤才是。事实上,甫一得知刘成叛逃的消息,他也是怒不可遏,然而以着历史的眼光看世界久了,反倒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因为他知道,再好的制度也不可能迎合所有人的需求,再强大的洗脑机器也总会有逆反心理存在。历史上每一个集团的兴起过程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叛逃者,人是个体,适应不了,离开并不值得意外。就像是后世,难道工作环境不喜欢,跳槽也是不能容忍的吗?

    当然,跳槽在这个时代是不能用的,因为现在跳槽指的可不是换工作,而是男女关系上的见异思迁,或者说是出轨。这话说出口,估计周敬亭不得吓一大跳不可,尤其是在于他妹妹还是陈文的正妻……

    而刘成,实际上也不算是换工作那么简单。战争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与满清之间的战事更是关乎华夏文明的存亡,刘成作为浙江明军内部的军官,知道很多对于满清来说还属于秘密的情报,而且还会引发内部的不安,可以说很可能会造成极大的破坏和影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刘成确实知道不少,但是这几年的冷藏,使得他能够获取到的信息也未必会有想象中的那么多,否则他又何必冒风险来拉上倪良许,为的不就是倪良许在讲武学堂里学到的那些相关知识吗?

    “在大兰山时我曾经说过,我所要走上的这条路充满了荆棘和坎坷,跟不上的人我是不会停下来等他。至于像刘成这样为了些许权利就要螳臂当车的,我也不介意将其碾个粉碎。”

    听到这话,周敬亭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陈文没有受到这点儿腌臜事儿的影响,依旧是对未来斗志满满,而他自然也不能浪费时间在自怨自艾上面。

    “等军情司查明情况,在华夏复兴会和《浙江邸报》上狠狠的批。至于倪良许,先收了尸,追封个总兵官的职务,荫封后嗣。另外,将其埋在周钦贵那批人当中,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

    “妾身愚见,《浙江邸报》上批判刘成,越狠,鞑子就越会重用他。”

    对于倪良许的处置,周岳颖没有丝毫异议,她是亲眼见过这个汉子的,也曾和他有过两番对峙。对于孙家的亏欠之情,以及她利用浙江明军的战斗力来威胁倪良许为罗城岩白头军的安危考虑,从而达成了脱身的目的,另外还有事发后汇总而来的倪良许的这两年的所作所为,无不说明了这是个极重情义的汉子。将他和他的生死兄弟们埋在一起,反倒是对他的一种安慰。

    但是,对于刘成的处置,她却提出了异议,因为陈文的做法在明军占领区或许可以减弱些不良影响,但是在满清那边却必然会适得其反,反倒是推销了刘成一把。

    “你难道不觉得,刘成到了鞑子那边,我们就更能够了解到鞑子到底还有多少余力吗?”

    听到这话,周岳颖登时就是一愣,随即便连忙捂住了小嘴。只是目光中,却隐隐流露着些许疑惑和不解。

    “你想歪了。”

    见陈文笑着摇了摇头,周岳颖反倒是得以释然。陈文自领兵以来,虽然外间多有说他狡计百出的,但是在周岳颖看来,却是一向的直来直去的与鞑子刚正面,即便是使用些计策,也往往都是些阳谋,自然也不可能做出她刚刚猜想的那般,那般无端端的派一个军官到满清那边作为高级卧底的事情。

    “夫君的意思是说,若是刘成在鞑子那里不得用,说明鞑子尚有信心和余力;若是那厮在鞑子那里得用了,就说明鞑子日薄西山,已经到了不肯放过任何一根救命稻草的地步了?”

    如今已是永历八年,顺治十一年。南明一方,以大西军为主体的西南明军占据着云南、贵州以及大半个广西和少部分四川、湖广、广东的地盘,但却要分为孙可望和李定国两派;实力已经逐步越过了福建明军和夔东明军,如今仅次于西南明军的浙江明军先后收复了浙东八府,也逐步摆脱了东南清军的两线围困;有着浙江明军分担军事压力,福建明军也比历史上要更加强大,但地盘上却只是多了半个漳州;至于夔东明军,则依旧是原本的样子。

    相比之下,满清则拥有完完整整的一个长江以北,长江以南也控制着江西、江南以及大半个四川、湖广、广东、福建和小半个广西、浙江。

    总体而言,南明一方即便是加在一起,国力和军力上也远远无法和满清相比,尤其是长江以北,满清到底还有多少余力,这对南明众将而言则完全是一个谜。

    而刘成这个人,既是汉人,还是如今势头最盛的浙江明军的叛将,满清对他的任用与否,甚至是重用到什么程度,都可以完美的向陈文展现出满清到底还有多少战争潜力,对于日后的政策施放以及进攻大体时机的掌握,都是有着极大好处的。至于刘成若是没能在满清那边生存下来的话,则顶多是死了个叛徒,也不会有丝毫的可惜。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娘子真是聪慧过人,一点就透。”

    郑重其事的拱手一礼,周岳颖反倒是扭过身子,小嘴噘了起来。

    “嘴上说这些,心里面大抵是在说妾身是个傻女人吧。”

    “谁敢?”说着,陈文便作势挥舞了下拳头。“谁敢说我陈文的娘子笨,看我不大耳刮子扇他的。”

    捂着嘴,噗嗤一下,甜蜜回荡在书房之中。片刻之后,陈文双手将那一双柔荑纳在掌中,才缓缓说道:“娘子,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再度出征了,只怕是暂且没办法陪你和孩子了。”

    此言甫一入耳,周岳颖的心头不由得浮现了些许苦涩,但是她却也知道,男人当以事业为重,她能够帮助到陈文的实在少之又少,自然就更不能让陈文分心了。

    “夫君切勿担忧,妾身在府中有那么多下人照顾,娘也说过段时间会来陪妾身,不会有事的。况且,夫君是大英雄,是这东南汉家生民的指望,万勿以妾身为念。”

    一把将周岳颖拥在怀中,陈文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相对无言,却心意早已相融。直到良久之后,才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该吃饭了。”

    轻轻的拉着周岳颖的手,陈文便向房门走去。岂料打开房门,看到的竟不只有周岳颖的陪嫁丫鬟,更有一个军情司的军官,急得满头大汗。(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誓言

    洪承畴下令的第二天,随着命令送抵军前,率领江西提标围困永丰县城已有数日的刘光弼便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永丰县城,自去岁浙江明军撤离后,便由作为盟友的九仙山义军占据。一年过后,原本拥众九千的九仙山义军也随着获取了县城而实力大增,原本的两三千丁壮、千余士卒,如今也扩大到万余丁壮、三千士卒。

    只不过,在骑兵依旧占据压倒性优势的清军面前,他们有限的斥候连最起码的预警都做不到。先是千余骑兵狂奔而至,随即便是大军围城,滞留城内的杨文杨武兄弟登时便成了瓮中之鳖。

    清军围城后,并没有急着发起进攻,反倒是按部就班的团团围困了起来,但却对此间以北的那片区域放出了大量的探马。

    永丰县城以北,越过大片的丘陵地区就是明军重兵驻防的玉山县,二者之间的距离不过四五十里罢了,以着浙江明军的行军速度,保持警戒行军,一两天的时间也完全够了。

    刘光弼抵达后并没有急着攻城,其用意何在,不言自明。但是等候了数日,玉山县的明军却并没有越过金沙溪,大举前来为永丰县解围。可若说他们并不知晓此事,却也不然,因为根据探马汇报,玉山县的明军开始急速收缩防线,号召百姓撤往常山县境内。而他们更是加紧一切时间加固城防。

    心怀着是不是情报泄露了出去,刘光弼总算在五月初三的这一日等来了命令。诱敌的任务取消,先铲除杨文杨武兄弟的九仙山义军,确保后路粮道不会受到威胁,随后即可赶去与主力部队汇合。

    永丰县城始建于嘉靖年间,至此时有城门八座,不过这座自恩江古城而起的县城,占地却并不是很大,一条恩江河穿城而过,更显狭小。

    攻城的命令一经下达,江西提标便发动了排山倒海的一般的攻势。由于九仙山义军的老营在九仙山上,永丰县城墙的加固本就一般,平日里不过是杨武带着部分义军驻扎,前几日刚一下山巡视,结果就被围在了城里。

    此番清军攻城,虽说江西提标此前在浙江战场上受到过重创,但是这一年下来的扩编、***西小股义军和结寨自保的百姓,士卒也大多见了血,而操练西班牙方阵,使其战斗能力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是故,当战斗一起,平日里不过是能够欺负欺负地主家的护院的义军连一通鼓都没有完就被清军攻上了城墙。

    接下来的战斗可以说是毫无悬念可言,大队的清军杀入城中,很快就扑灭了义军的抵抗,就连杨文、杨武兄弟的首级没过多久也送到了刘光弼的面前。

    “看清楚了,这可是贼首杨文、杨武兄弟?”

    一个亲兵一手提着一个束发的首级,大步走到几个士绅面前,两手向前一抬,吓得他们不由得往后退了数步,也不知道是怕犹自滴落的鲜血溅到他们的身上,还是那两双死不瞑目的眸子会摄夺了他们的魂魄。

    杨家兄弟本就是贫苦出身,当年也正是因为受不得满清官吏和士绅的双重盘剥才上的九仙山。去年的那一战之前,他们也是多有打击地主阶级士绅的行径,而到后来从明军手里接盘了永丰县城,随着实力得到进一步的提升,自然也更是变本加厉了起来。

    永丰县处于浙江明军和江西清军对峙的一块灰色区域,江西人抗清热情不低,但是明军也不可能为了几个士绅得罪自家的盟友,更何况浙江明军在浙江对士绅阶级就算不得有多友好,他们自然就毫不犹豫的将希望寄托于清军的身上。

    九仙山义军中,杨家兄弟互为表里,平日里一个在老营,一个在县城,只有杨文下山巡视时才会凑到一起。而杨文的行踪,也正是他们几个平日里受过欺辱的士绅送到清军那边的。

    战战兢兢的看着那两个首级,两个首级皆是虎目圆睁,想来在死前也是有过不屈的搏杀的。不知道咽过了几口唾沫,为首的那个士绅与众人对视了一番,才凑到刘光弼面前,拱手一礼。

    “禀告刘帅,正是杨氏二贼。”

    说罢,那士绅摆手一招,几个家仆式的人物就抬着两箱子金银珠宝送到了刘光弼的面前。

    “为贼是讨乃是官军的本分,但是劳动刘帅这样的名将亲自出马,我等实在过意不去。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刘帅笑纳。”

    话说得花团锦簇,岂料刘光弼既不接这里面的恭维,更不满意这两大箱子心意,只是冰冷的回了句少了,一众亲兵便冲上来,将这些惊得目瞪口呆的士绅押了下去。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个道理都不懂,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刘光弼便向身边的传令兵说道:“告诉前营和后营,做得干净些,城里面不要留下一个活物。尤其是这几家,必须斩草除根,省得日后再跳出个什么鸡零狗碎的玩意儿来给本帅添堵。”

    屠城的肥差交给了负责攻城的前营和后营,其他三个营的众将自是有些不太满意,但却也不敢明挑出来。不过这点儿心思也并有逃过刘光弼的眼睛,甚至可以说这本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永丰县城交给前后二营处置,乃是他们攻陷城池的奖励。洪老经略说了,浙江富庶,远胜江西,逆贼陈文盘踞浙东八府,待将其击溃后,总要屠些城池以作震慑之用。到时候,分到的是汤,还是肉,就看接下来一战的功绩。”

    有此一言,众将尽皆释然,虽说前年和去岁两败于浙江明军之手,但是最近半年,通过改练西方战法,麾下战斗力尽皆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再兼多次与经略府属官王升复制明军的长枪阵和鸳鸯阵对抗,信心也得到了恢复。根据情报,明军总体兵力本就不如他们,还要分出部分来镇守各地,以多打少,胜算自然倍增。

    “末将等绝不敢有负经略老大人和大帅的厚望。”

    ………………

    “妾身恭送夫君出征,恭祝夫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昨天夜里,陈文收到的情报,便是李瑞鑫派人送来的关于清军进攻永丰县的军情。

    由于上个月北进宁绍,玉山一线的明军数量出现了下降,如今不过只有三个战兵营和半个骑兵营,就算加上当地的驻军,兵力也不过只有七千余人。面对广信府的军事压力已经是捉襟见肘了,嗅出了味道不对的李瑞鑫干脆就没想过去援救,直接下令收缩防线、加固城防。

    陈文很清楚,九仙山义军,这支友军在浙江明军集团看来不过是一群异类,尤其是张自盛那伙人马,更觉得他们不肯归附到陈文的麾下就是做给他们这些江西武人看的。

    九仙山义军和浙江明军虽然对士绅都不算友好,但是其根本的利益点却不同,一个是杀富济贫的江湖好汉作为,另一个则是地主阶级武装,但却是新兴的军功地主阶级在初起时与儒家士绅阶级争夺对土地这一生产资料的控制权,可谓是天壤之别。

    分歧的存在,救援自然也不会那么上心,尤其是当前的形势所趋,达素惨败于四明山,满清丢了两个府的地盘,洪承畴却只是派出江西提标去动永丰这么一个县城,以及盘踞在那里的一支义军,其用意所在,陈文几乎一眼就看了出来。

    连夜召集身在金华府城的文武官员会商,到了第二天,就在麾下文武官员竭力准备的同时,陈文带着秀国公府卫队也即将踏上赶往衢州的行船。

    秀国公府的大门口,周岳颖低眉顺眼的说着这些一个武将正妻应该说的话语,款款的情意包裹在约定成俗的套话之中,但是眼波中流露的关切却有如实质一般滴落于陈文的心中。

    “照顾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儿。”

    对周岳颖点了点头,陈文便翻身上马。骑队紧随着他呼啸而过,赶往城南的婺江码头,只留下女子依旧极目眺望着陈文远去的背影。

    良久。

    ………………

    先是顺着东阳江而下,而后逆衢江而上,很快陈文就赶到了衢州府城。

    去岁马信、胡来觐反正后,清军的威胁主要存在于江西广信府和浙江的杭州府,宁绍则几乎是一片无险可守的中间区域。是故,陈文在西线屯集了大军以备洪承畴,其中玉山县有近卫、义乌、玉山和铁骑四营,作为后盾和兼顾福建方向的衢州,则有此前驻扎在玉山县的神塘营。

    收复宁绍后,北线压力顿时消失,但是还要协防不甚稳固的新占领区,保持对杭州的军事压力,陈文不可能将所有战兵营都调回来。但是南塘、飞熊、淳安这三个参加了收复宁绍作战的营头,以及原本兼顾处州、温州防务的丽水营却腾出了手。另外再加上参战的那半个铁骑营和调整驻军数量后多出来的那两千步兵,总算也能凑出两万大军出来。

    只不过,原本陈文是打算秋后与洪承畴决战的,到时新占领区也能完成大体的过渡,新编练的士卒也可以作为驻军补充各地,腾出来的战兵营,以及计划新建的营头足以让陈文拥有不逊于东南经略标营的强大兵力。武器装备上,也能够达到飞一般的改变。

    但是,计划显然已经随着黄宗羲复起大兰山的呐喊而无法成行,这已然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既然如此,只得尽快集结大军,以防被清军分隔两地。

    “神塘营如今准备如何?”

    “回大帅的话,时刻做好战斗准备。”

    “很好,明天一早,出发前往常山县。”

    “末将遵命。”

    “丽水营呢?”

    “丽水营也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大帅命令。”

    “那也同样是明日启程,行军次序上听从参谋司安排。”

    “末将遵命。”

    飞熊营和那半个铁骑营已经越过了龙游,南塘营和淳安营则乘船赶来,其中南塘营最先出发的那个局已经越过了衢州,正准备在常山江沿岸下船,因为风向不太适合运兵船继续前进。至于最后出发的那两千余步兵,则还在金华等待登船,想来抵达常山县,也不过是数日之间而已。

    清军骑兵占据绝对优势,一个营一个营的往玉山县运,实在有些危险,所以陈文才定下了后续大军在常山县集结的命令。

    李瑞鑫在玉山前线,如今衢州府城里,也只有吴登科和安有福这两个营官,下达了军令,陈文却并没有即刻让他们返回驻地准备,反倒是有些话需要对他们说。

    “刘成叛逃的事情,你们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陈文说话的语气并非询问,而吴登科和安有福也没有对于此事表现出什么质疑的情愫。人和人之间相处久了,秉性如何大抵也都能看出来,只是刘成此人,对上司和下属一向都很不错,所以他们二人此前才会为他说话。

    私交甚好,再加上金华保卫战时他却确实是拼命了,但是追逐权力的心却从没有变过,于是才有了这一次的背叛。

    “那厮到了鞑子那边,必然会出卖我军的一些内情。此后是敌非友,你二人皆是我陈文的心腹,若是不忍心与老友对战疆场,交战时我可以让你们负责其他方面的战线。”

    陈文有此一问确是真心,这两个武将都是陈文看着成长起来的,脾气秉性都是他深切知晓的。有此一问,其实称不上试探,更多的还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在刘成叛逃一事上态度表现的机会。而他们的回答,也确实没有辜负陈文对他们的信任。

    “末将当年在孙巡抚家的小院里就说过,誓死追随大帅,绝不有二话。如今那厮既然背叛了大帅,背叛了咱们浙江王师这个团体,那么他就是咱们的死敌,末将绝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

    吴登科一语说罢,似是轻松了许多,而安有福则显然是压抑了更加强烈的情绪,只待这朗声的誓言才能宣泄一二。

    “叛徒刘成胆敢背叛我浙江王师,末将安有福必杀此僚,以慰这些年战死沙场的同袍们的在天之灵!”

    换作当年,吴登科大抵早已跳出来要去活劈了这个叛徒,但是读书多年,养气日久,脾气也远没有当年那般暴烈,但是其下定的决心,陈文却依旧能够看得出来。

    相较之下,安有福却显然是恨极了此人,咬牙切齿的想要了他的性命。

    这些年浙江明军连战连捷的背后,伤亡虽然由于胜利而大幅度减小,但却依旧是付出了不知多少的性命。迄今为止,当年从大兰山上下来的,活着的不过三百来人,其中还有部分受了伤退出现役的。

    一步一个脚印在夹缝里走过到了今天,付出了那么多,才有了当下的大好形势。大抵正如他的言下之意那般,刘成背叛了这个团体,不仅仅是背叛了活着的同袍,更是背叛了那些战死的烈士。为生者伸冤,为死者雪恨,当年的誓言早已融化于血液,自然就更是容不得这等叛徒的存在,哪怕彼此之间曾有过极好的私交。

    二人行过了军礼,便返回各自的大营为明日出发的事情做着最后的准备。只可惜,这一夜洪承畴却显然是不准备让陈文安然入睡,连床边都还没碰到,前线就传来了清军越过玉琅溪,抵近到玉山县城城下的急报。(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初战

    屠了永丰县,刘光弼很快就帅军前去与清军主力汇合。而早在他接到攻城命令的当日早晨,经标五镇和九江镇标这三万大军就出了广信府城,大踏步的向玉山县行进,府城和棱堡则只留下了依旧是旧式战法和编制的广信府绿营。不过,广信府绿营的总兵卜世龙也是自北方调来的武将,洪承畴对其的能力还是颇为信得过的。

    三万战兵,外加略多于这个数字的辅兵花费了两天的时间终于抵近到玉琅溪南岸,甚至如果不是携带了大批的辅兵,经标众将都有很大信心能够以更快的速度抵达此间。而到了第三天,清军开始渡溪,第一支便是经标前镇。

    经标前镇提督白广恩,初为流寇混天猴的部将,降明后借镇压流寇屡获升迁,松山之战时已为总兵官。甲申后,白广恩先降顺,后降清,在洪承畴向清廷要他之前,乃是一旗下官。

    古之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白广恩乃是宿将,他的任务便是突破玉琅溪,探查清楚玉山县附近的情况,为后续部队的根据搭建好浮桥,并抵挡住明军的反扑。

    玉琅溪距离玉山县城不过数里而已,白广恩所部渡过玉琅溪倒还无惊无险,但是当他们渡过后,开始搭建更多的浮桥以便于后续的大军能够以更快的速度跟进之时,明军不出预料的出现了。

    半年的时间,玉山县驻扎的明军洪承畴大抵也已经摸透了,此间出动的有两个营的旗号,分别是义乌和玉山,分别由李瑞鑫和张自盛率领,沿着金沙溪,背靠冰溪镇列阵。其中,玉山营位于金沙溪畔,而义乌营则在其北方,为的是让李瑞鑫更加便于指挥那半个骑兵营。

    明军的营头兵力是清军的两倍,白广恩不敢托大,只得派出了前后左右四营迎战,而他的中营则作为预备队,以防不测。

    就这样,清军的先头部队和明军出城试探的部队拉开了阵势,很快就抵近到了一里的距离。重整了队列,明军便率先发起了进攻。

    大队的明军缓步向前,炮手和装填手们推动着炮车跟上队列。至剩下不到三百米的距离,清军的火炮才开始零零星星的向明军开火。

    经标前镇刚刚渡过玉琅溪,其部的火炮和骑兵大多都还在对岸,骑兵可以寻找适合的地点涉水,但火炮却完全不行。此间清军的火炮数量较少,乃是玉山前线的三个营的参谋根据推演得出的结果,所以明军也并不着急进入肉搏战,而是在进入到己方火炮射程后,就停下了队列。

    清军的火炮还在复位、清渣、装填、瞄准,以便于重新发射。而明军这边却并不着急,炮兵越过步兵的队列,按照平日里操练的那般,装填手扯开布袋,将火药直接倒进去,再装进炮弹,而炮长则拿着望远镜等工具测量到清军队列的距离,随即向炮手下达一系列调整炮口的命令。一时间,装填、瞄准的速度竟比清军还要快上许多。

    “开炮!”

    明军的火炮早已是制式生产,泥模的大小都是要按照规定制造,生产出来的火炮虽说在大小、重量、炮弹大小、装药量以及射程、威力等方面都还是会有着一定的差异,但是大体统一的规格却依旧让这些火炮在射程上不会差别太大。

    炮弹呼啸而过,轰进了清军的队列之中。由于这支清军转而编练西班牙方阵,阵型远比此前要密集太多,明军几乎每一炮过去都会带走一到几个清军的性命,基本上已经不可能再出现以前那种运气背时砸进了两个清军之间的泥土,仅仅是将周遭的几个人溅上一身灰泥的那种事情了。

    被炮弹打中,不是当场毙命,就是骨断筋折,而对于那些看着身边的袍泽如斯的清军而言更是一种心理上的极大煎熬,带来的恐惧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新兵压倒,让他们失去理智。

    其实从一开始,明军在射程内停了下来,白广恩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已经有几年不领兵作战了,待他注意到明军的火炮远比他的要多的时候,第一次装填已经完成了。

    “击鼓,全军前进。”

    比在火炮的轰击下谁坚持得更久,白广恩可没有这个想法,只是这方阵的移动速度实在不快,待他们动起来时,明军的轰击已经开始了。

    亲眼了看着正前方的队列中,伴随着一阵灰泥飞溅,如林般竖直的长矛瞬间就少了几根。第一轮对射过后,明军的炮弹几乎都打进了清军的队列之中,而清军的炮弹却最多只能打在明军炮兵阵地的前面,很多往往连土星子都沾不到明军的炮兵阵地。

    类似的情况,几乎每一阵炮击过后都会出现在不同的位置,但是按照训练,后续的长矛手也会迅速补上,使阵型重新趋于完整。

    “鞑子走得够慢的。”

    拿着望远镜,张自盛远远的看着,清军列阵而行,速度竟比他当年在江西碰上过的那些绿营兵还慢。可是仔细一想,人行进时的步伐大小不一,原本为挥舞兵器,士卒之间都要留有一定空间,间距大了,步子大小也就无需太过在意,但是如此的密集阵型,步子大了会踩到前面的人,步子小了就会被后面的人踩到,稍有混乱整体的阵型就会受到影响,反倒不如慢点儿走来得平稳。

    清军缓缓前进,却如同一座座山峦推移而来。虽然明军火炮因使用定装药包和颗粒化火药,配以瞄准器械,在射程和射击速度上远胜于清军,但是即便如此,却往往只是激起一点点涟漪,便消失不见。

    以现在的技术而言,仅凭着火炮是不足以击溃清军这样的正规军的。这是在讲武学堂里学到过的,张自盛自然也没有将希望寄托于此。

    大队的清军越来越近,眼见着清军进入到鲁密铳的射程,随着一声令下,明军前排的火器队就开始了射击。

    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中,转瞬之后,清军这边就倒下了一地。然而,就如同刚刚那般,后排的长矛手在前排受创后也会立刻补上,以确保阵型的完整。

    清军前排,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敲着小鼓的鼓手,对于四周的伤亡他们完完全全的无动于衷,只是根据着命令击鼓前进。此时此刻,清军的前排乃是清一色的长矛手,张自盛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清军的长矛在长度上与明军几乎完全一致,而这份密集的阵型,更是恰似明军的长枪阵一般。

    下一次射击结束,明军炮手、火器队纷纷退到阵后,持冷兵器的长枪阵杀手队和鸳鸯阵杀手队纷纷上前。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明军原本还是按照惯例以长牌手举牌以防御清军投射兵器的袭扰,但是当彼此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二十米左右,清军却依旧是缓步行动,着实让明军吃了一惊。

    清军战法出现变化,明军根据那些细碎的情报已经有所预料了,但是谁想到,其变化居然会如此巨大,完全摒弃了明末兵贵杂的战术教条。

    很快,清军的战阵就行进到距离明军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天空中还会传来明军弓箭手的抛射,但清军这边却直到现在还是干挨打,没有进行一丝一毫的反击。到了下一瞬间,阵后的战鼓敲响,清军前排的长矛手却以着与对面明军长枪阵一般无二的手法挺直了长矛。

    长矛一点一点的接近,很快,枪头就在双方军官的呵斥、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中达成了最初的接触。

    接触不是目的,长矛这种兵器,只有一种攻击方式,那就是突刺!

    枪头渐渐的越过彼此,双方的士卒们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下一秒,随着一声暴喝,两军的长矛手几乎是在同时间向着对手的要害刺了出去。

    “杀!”

    双方的长矛一般无二的长短,连持矛的姿势都没有丝毫差别,当长矛刺向对手的同时,被对面的长矛直指着的士卒很可能连或者看到捅死对手的机会都没有。

    转瞬间,清军第一排的士卒几乎一扫而空,而明军这边,前排的长牌手也只是勉力保护着自身和身后的超长矛手,可是那些没有长牌手保护的却往往在刺出的同时被对面的清军刺中。

    呐喊声中,在第一排的长矛手消耗殆尽,紧跟上接替的同时,那些迄今为止与还没有得到放枪机会的鸟铳手们却手持着腰刀、短匕自长矛手中钻了出来,在双方的长兵的下一次突刺的当口半蹲着向明军冲去。

    双方都是长矛,同样的长度,所以他们往往会将目标选择在更具威胁的对方长矛手身上。而那些长矛编织起的罗网之下,短兵却利用对刺的良机如老鼠般冲了过来。

    这样一来,本就数量不多的长牌手立刻就成了被围攻的重点,因为他们对清军持短兵的鸟铳手更具威胁,而能够对他们形成支援的,却只有更后排的自人群的缝隙中窜出的长矛。

    只不过,相比长枪阵的窘迫,鸳鸯阵则完全是倒了过来。

    并非是鸳鸯阵更能够应对清军的西班牙方阵,几米的距离,只有两个狼筅能够与清军的长矛在长度上一较高下,却因为狼筅的使用并非只有刺这一法,使得狼筅手在持兵的姿势上完全不能像长矛那样去紧握尾端以最大化长度的优势。

    由此一来,明军的鸳鸯阵立刻就落了下风,仅仅是依靠着狼筅手不断挥舞狼筅来护卫其他士卒,而那些手持着七八尺长枪的长枪手,原本的鸳鸯阵主攻手们却连凑上前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鸳鸯阵的特性也在此展现无疑。面对长矛手时的无力,可是当那些老鼠冲过来的时候,长矛、长牌、藤牌等兵器互相配合,完完全全的是一场屠杀,以至于到后面面对明军的鸳鸯阵,那些鸟铳手们已经彻底失去了老鼠战的勇气。

    ………………

    下午的战斗持续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编练西班牙方阵的清军在总体上出于优势,但是对伤亡的忍受能力却并非是靠着一个战阵就能提高多少的。

    几乎是纯粹的消耗战一般的对刺,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彼此的神经,直到彻底压垮的那一瞬间。

    老于兵事的白广恩在感受到前排的长矛手们开始丧失进攻的勇气,果断的放弃了进攻,转为守势。没有达成一战击破任务的明军也不敢发起反攻,不光是更多的清军已经开始渡过玉琅溪,没多呆一刻都有着被优势兵力的清军聚歼于此的危险,就算是李瑞鑫和张自盛自身也没有将其彻底击败的信心。而待回到城中,李瑞鑫更是趁着清军还没有围城,连忙向陈文派出了信使。

    入夜之后,数千骑兵已经开始游弋于城外,以确保明军无法趁夜撤离。而玉琅溪南岸的大营里,清军却在欢庆这场难得的胜利。

    “白提督,做得很好。”

    洪承畴一声夸赞,众将也是向着白广恩及其麾下的众将喝彩。

    自永历四年陈文在四明山南部的第一战开始,对上的清军几乎每战必败,只有一个王升侥幸以数倍优势的清军歼灭了一支小部队,以及马信的那一次奔袭,才让东南四省的绿营免于“逢文必败”的讥笑。

    这一战,虽说是打了平手,但是忍受伤亡能力明显要更高一筹的明军却也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双方的伤亡几近相同。

    然而,局部战场的平手,放在总体上却是清军的胜利。因为像经标前镇这样的军队洪承畴手里还有六个,而像玉山营、义乌营这样的营头,陈文一共只有十四个,其中不光有小半要协防各府,玉山、义乌和近卫更是被围在了玉山县城之中。

    局部战场的战略主动权易手,陈文若是来救,就势必要以少敌多;若不来救,大军围攻,吃掉这玉山县后,转战浙江,陈文依旧是要以少敌多。

    无论怎么看,胜利都已经在向清军招手,压抑了一年多的洪承畴不由得心情大快。

    “入秋之前,彻底铲除浙**寇!”(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复盘

    第二天,渡过玉琅溪的清军便将玉山县团团围困了起来。

    城内的伤病所中,如今已经住满了受伤的明军。长矛的刺伤,腰刀、短匕的砍伤、划伤,不外如是。只不过,昨天的一战,明军没有能够达成预定的战略目标,更是第一次出现了损兵与清军几乎相等的情况,尤其是当清军围城之势已成,城内的明军军心不可避免的还是受到了些许波动。

    “真想不到,竟然没打赢。”

    “是啊,卢兄弟,去年鞑子败得那么惨,谁知道才过去一年就这样了。”

    说话的二人,一个叫做卢毓瑞,一个叫做李金,皆是张自盛带来的江西义军。

    原本,他们在江西虽说男女老幼也就管百来人,其中的丁壮、战士更是只有一二十人,但却并不妨碍他们有个总兵官的职务。但是进入浙江明军后,男女老幼一万来人的张自盛所部的那五十几个总兵立刻就被陈文扒了下去。没办法,浙江明军光是战兵就有数万,总兵不过才数人而已,江西义军这等滥官现象自然不能为陈文所容。

    现在,李金和卢毓瑞,一个在玉山营第一局,另一个则在玉山营的第四局,都是管一个队的队长,也正符合他们原本麾下的丁壮数量。

    “城外的鞑子怎么看也有几万大军,国公来援,只怕不容易啊。”

    卢毓瑞的悲观情绪,无时无刻的不在浸染着李金,使得他也开始对前景产生了悲观的情绪。但是下一秒,却只听他说道:“不容易,国公也会来救咱们的,咱们现在也是浙江王师,况且还有侯爷和李候爷在城里呢。”

    “救是肯定来会来的,我怕的是,如果来了,没能解围,那咱们该怎么办啊。”

    听到这话,李金不由得没有一皱,继而低声质问道:“卢兄弟,你别是想降了鞑子吧。”

    “降?”

    岂料,听到李金的质问,卢毓瑞却是一脸无奈的说道:“你一个队长,我一个队长,就算是这样,你觉得你我队中的火器队长会听咱们的吗?咱们都如此,侯爷身边,监军官、军法官、参谋官、军需官,林林总总的,能带的走几个兵,手里没兵你就算是想降鞑子也得要你啊。”

    浙江明军的体制已经初现成型,营官、监军官、参谋官组成三元制指挥体系,而监军官、军法官、军需官和参谋官更是各司其职,各有各的部门和上司,并不属于营官的绝对下属。

    这样一来,财权不在手,军法的执行权不在手,军中的意识形态无权插手,士卒们的家眷和田土更是归卫所管理。只能指挥作战,其兵权自然也要大打折扣,想要干出点诸如反叛之类的事情,只怕连兵都拉不起多少。

    “这事情,你连想都不应该想!”

    李金一声暴喝,卢毓瑞连忙向四下看了看,确认周遭没人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对李金说道:“你小点音儿,我不就说说嘛。侯爷不会降鞑子,国公也不会,咱们自然也是要拼到底的,你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要如何了呢。”

    “哎,现在,靠咱们是没戏了,只能指望国公了。”

    “确实,只盼着国公能力挽狂澜了。”

    ………………

    玉山县城,始建于明嘉靖年间,乃是因为当时倭寇肆虐福建沿海,明廷招募了一批广东士兵,结果却在路上因功赏微薄而哗变,大掠玉山,方才有筑城之举。

    自嘉靖四十一年春始建,转年完工,累经增筑。至今,城墙长四千二百步,约合七里,墙基宽一丈八尺,顶宽一丈二尺,可通驷马;墙高一丈六尺,女墙高四尺。城墙共开六门:东为“润泽”、西为“廉善”、南为“文光”、北为“采粟”、小东门为“儒林”、小西门则为“杏花”。城门板上更是包了铁皮,以加强其防御能力。

    然则,城墙初建时,工期短,要求“刻期速竣”,工程质量不佳,说明白了就是个急功近利的豆腐渣工程。至永历二年时,女墙尽塌,城墙多有破损,所以去年洪承畴才会放弃此间,退而在广信府城修筑棱堡,以作固守之用。

    明军收复玉山后,原计划在城外修筑棱堡,以达到互为犄角之效,但是随着扩编的进行,玉山棱堡计划废止,只是修复了城防,进行了必要的加固,仅此而已。原以为只是以防万一,谁知道这个万一竟然真的被撞上了,反倒是导致了义乌等三营坐困愁城。

    陈文得到李瑞鑫的报急后,连夜将这份情报带到随军的参谋司,连同此前的情报汇总,同时进行参谋作业。

    “根据情报显示:永丰县已经陷落,杨家兄弟已死,出兵的是江西提督刘光弼。而在玉琅溪与我军遭遇的,则是经标前镇提督白广恩的部队……”

    由于洪承畴的封锁令和迁界令的存在,情报的传递越加困难,尤其是经标五镇训练的南昌,南昌幕府反谍的力度也很大,情报搜集困难。在此之前,能够搜集到的情报无非是清军订制大量的鸟铳和长矛,自北方抽调了大量的绿营兵南下,组成了经标五镇。

    五镇提督之中,李本深和胡茂祯是高杰的部下,张勇此前是甘肃总兵,刘芳名是宁夏总兵,白广恩最初是流寇,此前则是旗下官。这五个人看上去联系不大,但是在籍贯上不是陕西,就是宁夏。在明末,不是陕西流寇,就是秦军,可以说是如今北方绿营中最为善战的一批武将了。

    如果再加上辽东籍武将刘光弼和杨捷,以及这七个武将麾下按照洪承畴的上书所抽调的“山陕宣大关辽堪战将兵”,可以说是代表了满清绿营的最高水平战斗力。

    “大帅,鞑子的步兵战阵,似乎是在模仿咱们的长枪阵啊。”

    模仿?

    刚刚得到消息说清军在大批量打造鸟铳和长矛时,陈文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原因无他,只有长兵,没有短兵,这不符合清军的惯用战法,如果仅仅是为了不在明军的长枪阵和鸳鸯阵面前露怯的话,那么反倒是丢了自身的长处。

    最初,陈文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如今一想,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我记得,李瑞鑫说鞑子的战阵移动速度极其缓慢,可有此句?”

    听到陈文问话,随军参谋司参谋张恭彦扫了一眼报急文书,立刻便回答道:“确有此句。”

    “我记得,李瑞鑫提到过,两军接触后,鞑子的鸟铳手会弃铳抽刀,蹲下身子凑过来搏斗,可有此话?”

    “确有此句。”

    “我记得,李瑞鑫说,探马打探清楚,说鞑子的鸟铳手和长矛手的比例大概是一半一半?”

    “确实如此。”

    行动缓慢、老鼠战、一比一的火铳长矛比……

    陈文越想就是越是觉得熟悉,似乎在脑海中真的有过这么一个片段,片段中便是这样编制的一支军队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作战。

    思来想去,直到良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个东西以前他也玩过,不过不是给自家的军队编练,而是用来帮助一支友军提升战斗力!

    “不是模仿咱们,是西班牙方阵!”

    在天台山的时候,陈文曾经帮助俞国望编练过西班牙方阵,不过他教给俞国望的乃是刚刚去掉了瑞士长戟的版本,因为周遭的清军,其骑兵比之俞国望所部皆是有着压倒性优势,没有盾牌的话,骑射对于本就天台山明军本就脆弱的肉搏步兵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可是现在,清军的编制只有长矛手和鸟铳手,再算上一比一的比例,那么只可能是西班牙方阵发展到终极阶段时的样子。至少在他的印象中,只有西班牙方阵和戚继光在北方的步兵营有一比一的火器、肉搏兵种比例,其他的实在没有印象。

    “西班牙方阵?”

    这个阵法的名字,很多参谋都没有听说过,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张恭彦就是个例外——他不光是听说过,甚至当年在桂林还亲眼见识过那些澳门来的葡萄牙雇佣兵是如何碾压清军的!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当年的清军,其势头是如何的猛烈,似乎天下根本没有谁能挡得住清军的兵锋。可是那一战,先是守城,而后出城野战,清军被那一支葡萄牙雇佣兵吊打的场景几乎夜夜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由此,原本对西学敬而远之的张恭彦才会选择转而为其张目,竭力游说永历朝廷官员。

    这份印象实在太过深刻,虽然这几年在浙江,浙江明军的一系列战术革新使得他看到了希望,但是那一份对泰西方阵威力的敬畏感至今都没有彻底消散,以至于此间听了清军改练了西班牙方阵,心头不由得惶急了起来。

    “伯初……”

    正在地图上根据报告标记位置,以便于更加明了的看清楚当时的攻守态势,那个参谋见了金华保卫战中表现远胜同侪的张恭彦竟然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神色有异,不由得便是一愣。

    “你们不知道那阵法的威力!”

    张恭彦亲眼见识过,这事情陈文很清楚,浙江明军中参谋的任务就是根据科学的方法进行推演,为主帅查遗补缺、出谋划策。既然如此……

    “张参谋,给他们讲讲你当年在桂林城头上看到的。”

    “大帅,现在都这时候了!”

    “讲!”

    “卑职遵命。”

    主帅的意志不可违背,陈文既然让他说,想来也绝非无的放矢。眼见于此,张恭彦深吸了口气,继而向周遭的众人说道:“那是永历元年,我在瞿文忠公幕中做事。当时鞑子大军南下,直奔桂林而来。文忠公誓死守卫桂林,我等亦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正是在鞑子眼看着就要抵达,提督勇士营的庞……”

    南明时的大太监庞天寿乃是明廷与澳门之间的联络人,这支葡萄牙雇佣兵就是他到澳门弄来的,甚至有说法说是庞天寿还曾拜了神甫瞿莎微为师。

    从庞天寿引兵前来协守,先是守城,以火器击退了清军的进攻,而后出城野战,一战将清军击溃,随着张恭彦的记忆娓娓道来,很快在场的众人就有了更为深切的了解。

    那一战的影响,不止是多了他这么一个宣扬西学的儒生,更是导致了永历朝廷的宫廷除了皇帝之外全部入了天主教,包括永历天子的太子朱慈恒,就有康斯坦丁的教名。也就是说,如果朱由榔死了,即位的天子将会是一位天主教皇帝……

    听到这里,陈文不由得摇了摇头,历史上还不只是如此。受洗过后,永历天子还派人通过澳门的关系给罗马教廷投书求援,希望罗马教廷组织起一支大军来协助他抗击满清。只不过,这场十七世纪的“十字军东征”却并没有成行,罗马教廷磨磨蹭蹭了十年才派出信使,表示爱莫能助,而等信使赶回中国时,永历已经被吴三桂勒死了。

    张恭彦是一时没有想起来,还是羞于启齿,这些陈文并不清楚,但是看到一众参谋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了些许凝重之色,他却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现在开始,对玉琅溪一战作复盘。”

    听到陈文的命令,众人连忙收敛了心神,根据李瑞鑫的报告在地图和沙盘上复盘那一战敌我双方的具体布置和结果。

    “这里是鞑子经标前镇前后左右四营布阵的玉琅溪北岸,而这里则是我军义乌营和玉山营布阵的冰溪镇南……”

    地形、阵型都不复杂,可谓是显而易见。

    交战之初,李瑞鑫利用清军无法在这半年的时间换装更具威力的火器的劣势,依靠着鲁密铳对鸟铳的射程优势,以及定装药包、颗粒化火药等方面的技术优势,在交战之初很是占了些便宜,对清军造成了一定量的杀伤。

    但是一旦进入到肉搏战阶段,长枪阵中,长牌手面对数量和频率过多的进攻,就显得力不能及,面对老鼠战就长牌又显得过于笨重,吃了不小的亏;而鸳鸯阵这边,狼筅手和长牌手则只能死死的抵御着清军的突刺,很是被动,若非鸳鸯阵的长短兵配合还能起到碾压老鼠战中那些无甲且无盾牌的客串短刀手,估计下场比长枪阵还要惨。

    总而言之,接战前,明军占了很大的便宜,清军的远程武器几乎没有对明军造成任何杀伤,但是进入到肉搏战阶段,向来是以此闻名的浙江明军反倒是吃了亏。最后双方的杀伤基本相当,清军转入守势,而明军也无力再战,各自收兵了事,没有能够分出胜负。

    通过在地图和沙盘上的复盘,使得陈文和他麾下的参谋们更加直观的看到了那一战的态势。而接下来的推演,众参谋们更是各抒己见,唯有陈文坐在边上一言不发。

    良久之后,众人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切实有效的破敌之法,尤其是在如今摆明了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如何靠着这一万多的战兵在战场上击溃两三倍于己的大军,而且还是在肉搏战中表现出了不逊于明军能力的清军,确实是个不小的难题。

    不救,是不可能的,这个道理洪承畴和陈文之间彼此心照不宣。是故,到了第二天,大军照原计划启程赶往常山县,打算在路上再仔细想清楚该当如何处置。

    策马出了衢州府城,大队的明军已经在路上,他们列着整齐的队列,脚步划一的向着远处的浮桥走去。看着那些肩上扛着各式武器以着饱满的热情滚滚向西的将士们,这场面,陈文见过不知道多少次,可是这一次却让他在恍惚间想到了什么。

    “用兵之道,无非是扬长避短,避实就虚。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用兵之道(上)

    自常山江溯流而上,陈文带着南塘、神塘二营很快就抵达常山县,派出探马向玉山县方向进行探查的同时,等候了数日,后续的大军也尽数抵达。

    所幸的是,根据探马回报,清军或是认定了胜券在握,或许是不想在攻城战中损耗太多战力,对于玉山县只是围而不打,由着辅兵挖掘壕沟、修筑简易的工事,反倒是对明军所在的东北方向关注极大。

    “洪承畴在等着我过去送死呢。”

    既然洪承畴也没有急着攻城,陈文反倒是安下了心,大军在常山县停留了两日才启程出发,向玉山县缓缓而行。

    常山县到玉山县之间要渡过一条金沙溪,这条溪流出了北部的山区后是自北向南,上游要向东转一个弯,但大体的走向不变。直到流经距玉山县城一两里的区域才转而西南,不过等她过了玉山县,就改叫做信江,一路汇入到江西腹地的鄱阳湖。

    陈文想要抵达玉山县,当着清军的面在距离县城不远处渡过金沙溪显然是不现实,只能在金沙溪上游渡江。

    只不过,金沙溪上游于玉山县一侧,正是清军的覆盖区域,而自围城伊始至今,清军却也没有闲着。

    玉山县北部,清军大肆驱赶百姓,将金沙溪靠近玉山县一侧直至山区的沿途村镇尽数焚毁,意在防止其为即将到来的明军所利用。为了给明军造成更大的麻烦,清军甚至组织百姓拆毁了金沙溪上的一切桥梁,但却并没有严防死守,反倒是留守在玉山县城下的大营以待明军赶到。

    大营中,来袭的清军正在进行着最后的休整。探马将所见所闻回报,洪承畴也大致估算到了陈文的兵力,一万出头的战兵,比起清军来说实在相去甚远。不过,他也没有丝毫的轻视,不光是这几日对玉山县围而不打以防损失战力,更是在定下的出战序列中给了明军极大的重视。

    “此战,经标前镇、江西提标和九江镇标继续围困玉山县。另外四镇,随老夫迎战逆贼陈文。”

    经标前镇于数日前曾与明军大战,损兵不少,难堪力战,自然要留下来继续围困玉山县城,以监视并防止两支明军合流。而其他部队,虽说同样编练西班牙方阵,但是毕竟亲疏有别,经标五镇乃是洪承畴的直属部下,而刘光弼和杨捷的人马则还要受江南江西总督和江西巡抚节制,大功即将到手,自然还是要照顾这些他自北方调来的老部下。

    况且,刘光弼和杨捷都曾惨败于陈文之手,明刀明枪的对上了难免先怯上三分。而张勇等人,则皆是他当年剿灭流寇时的老部下,信重方面也难免有所差异。

    这里面的猫腻,众将无不心知肚明。奈何洪承畴其人狠辣非常,刘光弼和杨捷自然也不敢如何,而且洪承畴此前也曾知会过,待击破了浙江明军主力,后续还要攻略浙东八府,自然也是有要倚重他们的地方,功劳、劫掠的财货子女的好处当然也是少不了的。

    上一番的交锋,清军已经提高了不少的信心,虽说没能战而胜之,但是至少没有像此前的几年那般,以多打少都打不赢。现在同等的兵力,能打平手,对于他们如此规模的大军来说接下来的胜算就会更大,自然是信心倍增。

    大战在即,身在前线的洪承畴在进行了军议后就回到大帐去休息,为决战积蓄更多的精力。毕竟,他也是六十岁的高龄了,再有几个月过了生日就六十有一了,而上一次像现在这般身临前线,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

    只不过,躺在了床上,洪承畴一时间却无法进入梦乡。上一次亲临前线指挥作战,还是当年的松锦之战,他率领着明朝九边精锐与当时的后金赌国运。而十几年后的今天,改奉了满清的他又是率领着一支如今最为强悍的绿营前来与浙江明军会战,为的也同样是二者之间的国运。

    这份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有些彷徨,但是年岁大了,经验丰富的他自然也知道该是收敛心神,好好休息的时候,于是他便放空了脑子,很快就进入到了梦想之中。

    然而,洪承畴睡下没多久,就听到帐外有争执的动静。爬起身来,将亲兵唤进来,才知道原来是有军情送到。

    “贻误军情,把这厮,拉出去砍了。”

    此言一出,身边的亲兵连忙拖着那个唯恐会吵到他的亲兵去执行死刑。而他则将战战兢兢已极的探马唤了进来,叫他如实将所见所闻说来。

    “禀告经略老大人,小人等奉命于金沙溪畔监视贼寇动静。半个时辰前,看到对岸的贼寇开始渡河,是故赶忙回来禀报。”

    大晚上渡河?

    洪承畴不由得没有一皱,原本按照他的经验,明军怎么也是要转天天亮后开始搭建浮桥,依次渡河,大军最快也得折腾几个时辰。到那时,明军兵疲将乏,清军的胜算自然是进一步提升。

    奈何这却是明军的最优解,不光是白天渡河速度更快,也不容易遭到清军袭击。更重要的是,能够在晚上休息一夜,对于士卒的精力而言,也远比精神紧张的折腾一晚上,到了第二天还要面对清军来得更好。

    可是现在,明军反其道而行之,这个时辰了,尽数渡过金沙溪,怎么也要到天亮。这十来里地,突袭清军时间根本不够,根本就不应该如此啊。

    “赏。”

    发下了赏赐,洪承畴又三令五申的告诫的探马,明军的动向,事无巨细,须得尽数回禀。又传令给各部,暗哨、巡营须得严加关注周遭动向,以防明军突袭。有此,他才暂且安下心神,回到床上睡觉。

    然而,一个时辰后,探马却又跑了回来,告诉洪承畴明军的渡河速度飞快。不过一个时辰而已,不光是将浮桥搭好,更是运过来了大批的军士,开始在金沙溪对岸搭建简易的营寨。

    “可看清楚了他们是怎么渡河的吗?”

    尽数游过来,那是绝不可能的,不光是是否会游泳那么简单,游泳消耗的体能、甲胄和很多诸如弓箭、火铳之类的武器也不能浸水,唯一的可能就是搭建浮桥。可是明军的速度实在有些太快了,与他对于渡河速度的认知竟截然不同。

    “我等远远看去,贼寇手脚麻利,各司其职,显然是事先有训练过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小人借着月光遥遥看去,好像贼寇还在大量使用木罂缻。”

    “木罂缻?”

    这种渡河工具在黄河沿岸并不鲜见,诸如《史记*淮阴侯列传》之类的史书中也有记载,洪承畴当年曾在西北主持围剿流寇的工作,对于这种渡河工具自然是见过的,甚至可以说是记忆犹新的。只不过,他却无法想象到,浙江明军是怎么知道这东西,并且提前就大量制造出来的。

    疑问驱散了困意,洪承畴登时便睡不着了。而此刻,十来里地外的金沙溪上游,越来越多的明军已经渡过了金沙溪,在几个营的工兵队的通力合作下,尤其是还有着随军参谋队规划的更为合理的浮桥数量和规格以及行军序列,此番渡河称得上是有条不紊。甚至,先期渡河的部队已经开始扎下帐篷,准备在这下半夜里再眯上一会儿。

    浙江明军的工兵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不止是挖掘壕沟、陷马坑、地道,布设防御设施,或是使用放崩法那么简单,制造攻城器械、搭建浮桥、扎营等工作也是样样精通。大军出征携带着大量的工具,而各个工兵队用来渡河的木罂缻则是从茅元仪的《武备志》里翻出来,并进行制造的,为的就是争分夺秒这四个字。

    月光和火把的映衬下,大队的明军默不作声的踏上浮桥,渡过这一条金沙溪,而后在军官和参谋们的指挥下前往划定给各部的区域自行搭建帐篷,枕戈待旦。以便于在明天能够拥有更加充沛的精神。

    夜间,大军便尽数渡过了金沙溪,并且修建了简易的营寨以供休息。这样的营寨对于突袭的大军而言其防御作用有限,但是零散的清军袭扰却可以进行有效的保护和预警。

    到了第二天,明军一早就将探马撒了出去,驱逐了清军的探马,同时步兵继续进行休息,按照参谋的计算直到正常情况下的一个时辰后才起来,享用军中的厨子刚刚做出来的饭食。反倒是清军这边,在得到了明军趁夜尽数渡河,而且还进行了一番休息后,变得有些愕然。

    “经略老大人,贼寇已经渡河,我等该当如何?”

    一晚上没睡好,洪承畴的心情有些不太愉悦,不过已成事实,而且只是比起他原本的预测出现了一星半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误差,到也并不能影响到他的判断分毫。

    “按照原定计划,埋锅造饭,北上与贼寇决战。”

    “末将等谨遵经略老大人号令。”

    如计划中的那般,清军埋锅造饭,待吃过了饭,留下经标前镇、江西提标和九江镇标等部连同大半的辅兵继续围城。而洪承畴,则亲率大军北上。经标四镇行了不过两三里,很快就得到消息,明军也已经出了简易的营寨大举南下。

    两军的探马越加频繁的开始了交锋,清军的骑兵显然要更多,战斗经验也更加丰富,很快就将明军的探马压得再无法向前探明清军详情。

    不过随着距离的缩短,清军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在了明军的视线中,尤其是对于手握着大量的望远镜,清军想要做些什么妄想着明军看不到的事情,却也是要花费更大的气力。

    自金沙溪到北面的山区,其间不过数里而已,越是往玉山县的方向就是越宽,但是越往明军所处的方向则越窄。

    大队的明军沿着金沙溪到山区的平坦地形列阵,清军同样是如此。洪承畴远远的看着明军,虽说是看得不甚清楚,但是听得探马的一一回禀,对于明军的情况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贼寇一字展开,自右往左,分别是飞熊营、神塘营、南塘营、丽水营和淳安营,背后还有一支数量在两千左右步兵和大量的骑兵,而陈文则正在那后阵之中。”

    明军自右往左,对上的便是清军自左往右,与明军相同,清军也是将战斗力最强的经标中营摆在了中间,临近山林的是经标左镇,靠近金沙溪一侧的则是右翼则分别是经标右阵和经标后镇。

    地形如斯,双方显然都抱着同样的打算——既然金沙溪一侧的河岸泥泞,不适合包抄,那么除了战斗力最强的营头放在中间外,攻击**更加强烈的将领则就要临近山林的一侧。清军这边自然是高杰当年的先锋大将胡茂祯,而明军这边,则是飞熊营这支更便于协同骑兵追击的骑乘步兵营。

    彼此拉开了阵势,洪承畴反倒是安心了许多。上一战,清军在肉搏战中表现不俗,在一向以着肉搏战闻名东南的浙江明军面前也能取得更好的交换比。

    战争,计谋不过是用来为真刀真枪的战斗做准备的,这个道理洪承畴自然明白。如今他手中拥有了肉搏能力不逊于明军的部队,数量上也足以完成车轮战,如绞肉机一般的对耗将明军压垮,这就是他此番最简单也最为直接的战术思想。而现在,显然也到了将这一切达成的时间。

    “詹先生以为如何?”

    “经略先生,虽说官兵的阵法比起我泰西还大有不如,但是用来剿灭些许贼寇,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个耶稣会修士已经多次表示过他麾下的绿营兵不如泰西,人员不如、制度不如、战斗力不如、连火器都还是鸟铳这种轻型火绳枪,根本没有和他在老家作为雇佣兵时所追随的军团相提并论。

    奈何这份老生常谈,洪承畴却没有丝毫的兴趣。他编练西班牙方阵的初衷,无非就是剿灭战斗力强悍的浙江明军,这支军队在完成了这一使命后是尽数解散,还是保留编制,全看主子的意思,他这么一个花甲之龄的奴才,哪还有什么改良军队,彻底提升绿营战斗力的野心。这是犯忌讳的,破例做完了这一遭,也就算完事了,何必再庸人自扰。

    收敛了心神,洪承畴准备下达进攻的命令。与此同时,陈文手持着望远镜,遥遥的注视着清军的战阵,倒是颇有些五味杂陈。

    他麾下的将士们,从军大多不过两三年而已,甚至很多还要更少。但是,他们此番需要面对的对手,却是来自于甘陕宣大关辽的精锐,战将也都是出自满清最强绿营所在的甘陕,主帅更是明末清初文官统帅中最负盛名的洪承畴。

    “史上最强绿营!”

    这个称号,毋庸置疑,这就是他要面对的敌手。

    “击鼓,进军!”——能否破茧成蝶,就看今天这一遭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用兵之道(下)

    将旗招展,大军闻鼓声踏步前进。

    如此前玉琅溪畔的那一战,明军依旧没有急于发起冲锋,缓步向前,以便于炮车能够跟上队列。

    行进的途中,明军的几个随军参谋始终在用望远镜等工具计算彼此之间的距离。直到进入到火炮的射程之后,也是一如上一战那般,全军停下了脚步,开始装填、瞄准。

    “上一次,对面的贼寇就是这样子的吧。”

    洪承畴很清楚的记得,白广恩此前曾提到过,明军的火器射程比清军要远一些,而他们也很擅长利用这段射程差来实现更大的杀伤。眼见于此,洪承畴立刻便下达了命令,随即清军的战鼓敲响,大军以着如此前那般的缓慢速度向明军压了过来。

    “开炮!”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洪承畴的反应自然是要比当时白广恩要快上一些。只是当清军一动,明军那边的装填工作也也已完毕。命令下达,火炮依次奏响了轰鸣。转瞬间,炮弹一个接着一个的划破天际,轰入清军的队列之中。

    清军处于行进之中,队列一如往常般密集,每一发炮弹的从天而降,都将意味着一到几个清军的伤亡。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射程上吃亏,就必须尽快进入到射程之内才能进行还击。底层清军的死活,甚至是身边的这些清军大帅们的死活根本就没有放在洪承畴的心中,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设法击败这支明军主力,仅此而已。

    双方的火炮射程差距其实并非很大,无非是定装药包避免了炮兵在装填的过程中为防止炸膛而下意识的减少火药的装填量,以及颗粒化火药对威力的提升。

    当清军进入到自家火炮的射程后,那些火炮也停了下来,开始装填、瞄准。不过,清军的方阵却并没有停下来,反倒是继续踏步前进。

    “不用管那些鞑子火炮,用跳弹射击,给我轰鞑子的方阵!”

    火炮瞄准远处的炮兵阵地进行精确打击,在这个时代是不现实的,甚至如痴人说梦一般。陈文不会犯这等错误,即便是他有心于此,旁边的参谋们也会出言进谏,这是他们的工作,也是本分,为的就是让明军在战场上尽可能的少犯些错误。

    命令一经下达,明军的炮手们纷纷摇低了炮口。

    角度提高不代表一定会提高射程,但是降低却往往是会导致射程的下降的。根据经验,他们很清楚需要多大的仰角才能将射程最大化,这是炮兵的基本素质——他们存在于战场就是在于射程和威力的优势。

    但是根据弹道学显示,甚至不少经验丰富的炮手也约莫知道,当火炮的角度降低到一定程度,虽然炮弹的射程会降低,但是有可能会形成跳弹效应,从而造成更大的杀伤!

    清军的火炮很快就完成了装填,这些炮手都是极有经验的,他们很清楚自己使用的火炮要多大的角度,装填多少火药才能达到最远的射程。甚至由于火炮用药过多可能会出现炸膛,他们也会下意识的减少用药量,但是凑到了这个距离,大抵也是够了。

    点燃引线,清军的第一轮炮击开始,大量的炮弹裹挟着硝烟呼啸着从清军方阵的天空上飞过,径直的轰入了明军的队列之中。

    如同明军此前的那般,每一炮过后,总会换来一到几个明军的伤亡。虽说由于明军始终保持着纵阵以规避火器杀伤,以至于总会有一些炮弹打不进战阵之中,但是总体而言却还是让洪承畴感到满意。然而,到了下一秒,当明军的火炮开始反击,洪承畴才发现其实他对满意这个词的运用,好像有点儿过于廉价。

    明军的炮口角度缩减,炮弹的射程必然会受到影响,火炮依次开火,第一发炮弹射出,没有到达清军的方阵就已经着地,可是它却并没有如正常的那般,砸出一个弹坑,溅起一片灰泥,反倒是再次腾空而起,就像是以着特定的角度往水面扔石头那般,轻而易举的弹进了清军的方阵之中。

    清军使用的是西班牙方阵,按照那个耶稣会教士的编练方法,每个营编成一个方阵,营与营之间留有空隙,以便于骑兵出入。

    这种编练方法中规中矩,但是多达七百人的一个方阵,却无论如何也不可避免形成一片又一片密集的区域。而经过了此前的试射,校正后的明军火炮无不对准了这些方阵。

    第一颗炮弹弹进了经标中镇的前营方阵,从第一个长枪手的左腿膝盖开始,大腿、小腹、胸部、颈部,当打到后排的那个鸟铳手时,那颗头颅竞像是西瓜一般被打得粉碎,红的白的喷溅了周遭清军一身。而这一炮,却还没有结束,当它打烂了那个清军的脑袋之后,势头却仅仅是稍微减缓了一些,却并不妨碍着后面的清军一个个被打得骨断筋折,直到最后靠着重力将一个最后排的清军打到在地上,其蕴含着的能量才彻底耗尽。

    一炮炮依次射出,明军的火炮瞄准了最前排的那些方阵,打出了一道道血肉胡同。阵后大旗下的高台上,洪承畴虽然看不到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身边的马鹞子王1辅臣却还是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随着明军的炮声响起,清军的长枪林竟仿佛是像被保龄球击倒一般,一列列的消失在方阵之中。

    “经略老大人,不能让贼寇继续射击下去了!”

    明军的火炮射击速度远胜于清军,跳弹射击更是威力惊人,而清军的西班牙方阵,却是出了名的移动速度缓慢,被这样当靶子打上几轮,估计前面的那几个营头也再没办法进入到肉搏战之中了。

    进谏之人,并非是王1辅臣,却是洪承畴南昌幕府中负责协助其处理军务的江西饶南道胡全才。

    这个人曾历任陕西和宁夏的巡抚,才具出众,绝非寻常文官所能够比拟的。进入南昌幕府之前,曾一度被贬到如今的职务,但是随着他在南昌幕府中得到重用,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个曾经的巡抚大人即将咸鱼翻身,差的只是一次大捷而已。

    历史上,胡全才在进入南昌幕府后,先后历任郧阳巡抚和湖广总督的高官,死在任上,也被满清追赠了兵部尚书,并获得谥号。此时此刻,虽还是一个道台,但是他的谏言却是洪承畴所不能忽视的。更何况,此间的形势,也不容得他有丝毫的迟疑。

    “左翼骑兵出动,目标贼寇的炮兵阵地。”

    实心炮弹,完全可以看做是威力加强版的弓弩,但是一旦形成跳弹效应,随着炮弹在人群中弹跳,所造成的多次杀伤,有时甚至比一些开花弹还要可怕。历史上跳弹射击的最高纪录是一炮杀伤了一百零五个士兵,但是跳弹射击想要达到效果,还须得对手采取密集方阵,唯有如保龄球一般滚出了一条血肉胡同才能真正显示出这种炮兵射击技术的威力。

    在此之前,明清两军更多的还是纯粹的仰射和直射,跳弹效应有时能够出现,但却基本上都是偶然。

    中国历史上在西汉时就已经有了对箭矢弹道的经验概括,但是却并没有传承下来,更别说是运用都火炮上面了。而陈文却依稀记得,比萨斜塔上扔铁球的那位伽利略曾研究过弹道学,虽然还没有达到牛顿的程度,但却已经为此开了先河。

    经过了无数次实验,明军的炮兵也积累出了一些经验,但是真正把弹道学弄明白,却还需要更多的时间积累。所幸的是,这些经验已经能够运用到实战之中,北上宁绍之前,在金华的南塘诸营就已经开始针对性训练,此间展现出的效果也更加坚定了陈文对弹道学进行更大的投入的决心。

    战场上,明军在清军的方阵中犁出了一道道深沟,奈何习惯于肉搏战的明军携带的火炮数量一如既往,否则陈文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可以纯粹依靠火炮来将清军击垮。

    炮击过后,清军的炮击伴随着方阵进入到明军佛郎机炮的射程再度开始。两军对射之中,陈文很快就注意到了清军靠近山区的左翼出动了大量的骑兵。

    “大帅,鞑子显然是冲着咱们的炮兵来的,要不要让骑兵出动牵制一下。”

    这个年轻的参谋的意思,无非是最大化火炮的射击,看到跳弹射击能够造成如此巨大杀伤,任谁都会如此作想,但是前段时间为了深化了解步炮协同战术可行性而专门研究过炮兵的张恭彦却摇了摇头。

    “现在角度不够了,后面恐怕很难再造成这样的杀伤了。”

    跳弹射击是对射击角度有着要求的,角度太大不行,角度太小就更不行了。如今清军越走越近,虽然还是那般的龟速,甚至在炮击过后似乎还要更慢了一些,但是角度不够的话,跳弹效应无法形成,射击效果甚至往往还不如仰射。

    “咱们骑兵少,鞑子还没用全力,咱们不能把骑兵放出去。况且,炮兵的作用已经发挥了,没必要再硬顶着鞑子的骑兵射击。”

    命令下达,随着清军左翼的骑兵呼啸而来,明军的炮兵后撤,步兵开始上前,很快就摆出了一副刺猬受惊般的架势,迫使着清军的骑兵放弃了冲入战阵的企图。

    外层是密集的长枪林,内部里则是火铳手和弓箭手对清军骑兵的射击,损失了一些骑兵,清军的骑兵很快就放弃了骑射,但却依旧在明军战阵的外围呼啸而来,呼啸而过,为的就是防止明军在此将那些令人畏惧的炮兵放出来。

    随着骑兵的出动,清军的目的很快就达到了,明军的炮击夏然而止,清军的步兵方阵经过了一轮重整也再次踏步上前。

    片刻之后,清军的骑兵开始撤离,就连炮兵也因为两军距离过近而停止了射击。距离接战还有几十步的距离,不过既然知道了这支清军放弃了标枪、飞斧的战术,那么陈文也毫不犹豫的把火器队摆了出来,哪怕他们也只能进行最后的一轮射击。

    “第一排,蹲下!”

    清军依旧在踏步前进,但是明军火器队的齐射却开始了。

    火铳砰砰作响,清军第一排的步兵几乎被一扫而空。但是刚刚借助于骑兵,经过了重整,清军最前排几个受损最严重的营头也已经被后续的营头接替,这一轮的射击虽然杀伤不小,但是火绳枪的队列本就稀疏,前装滑膛枪的射击精度也极为感人,其杀伤效果并不足以让清军彻底丧胆。

    明军的齐射结束,清军那边似乎也学到了这一手,方阵停了下来,前排的营头纷纷把鸟铳手派到了前列,以营为单位进行一轮射击。

    这个距离,已经进入到了鸟铳的有效射击范围,明军的前排也顿时遭受到了射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清军的方阵只有长矛和鸟铳,遭受到射击唯一能够给他们带来防护的只有身上的甲胄,而明军这边,纵阵的前排却还有着长牌手屹立在阵前,为后面的长矛手遮风挡雨。

    砰砰的响声,是铅弹打在包了铁皮的长牌上的奏鸣,长牌手竭尽全力为身后的队友抵挡着敌军的杀伤,但是他们却往往无法顾及到自己,南塘营的严州府籍新兵廖毅然所在伍的那个长牌手伍长就是例子。

    刚刚,廖毅然就在伍长的背后,见清军的鸟铳手上前,明军战线的长牌手纷纷摆出了作战姿势,但是长牌虽大却并非如门板那般能够兼顾全身,在这一轮射击过后,紧张着闭上眼睛的廖毅然再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伍长已经倒在了地上。

    “火兵!”

    廖毅然喊出的同时,本队的火兵却早已冲了过来,探了下鼻息就连忙将伍长往后拖动。

    此时此刻,清军的射击结束,距离已经过近了,火绳枪的装填耗费时间过多,已经不足以重新装填再行射击了。清军继续前进的同时,很快,明军这边也摆出了防御阵型,唯有南塘营却依旧是纵阵。

    片刻之后,清军已经行进到二十步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对于如今的明清两军来说,大抵也只有明军抛射的弓箭手还能涉及到,可也就在这时,南塘营刚刚已经退到间隙之中的火器队却再度冲了出来,站定之后对着清军的方阵就是一轮新的射击。

    火绳枪的射击需要多达四十三个步骤,明军的鲁密铳和清军的鸟铳皆是如此,但南塘营如今却早已装备了燧发枪,这种操作步骤上简化了将近一半的火器只需要不到一半的时间就能完成重新装填,登时就打了正对着的经标中镇一个措手不及。

    “好!”

    廖毅然很想喊出这一句,但是作为新兵的他却也知道战场纪律,只得将这声赞叹压抑在内心。

    清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却并没有停下来重整,因为只有他们被遭到了明军新一轮的打击,其他各部无恙,只得保持着阵线的平衡继续前进。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清军的长矛手也已经将长矛放平,明军同样是如此。长矛一点点的接近,很快就越过彼此的矛尖,随着几乎是同时响起的暴喝,廖毅然挺着长矛就刺向了正对着他的那个方脸盘大胡子的清军。

    “杀!”

    一矛刺出,廖毅然直接将长矛捅进了那个清军的嘴里,长矛的金属头从后脑探出了一点儿,随后,那大胡子清军便随着廖毅然收枪的动作而扑倒在地。

    廖毅然很幸运,不光是捅死了一个清军,更是躲过了一根长矛的刺杀,但却依旧在他的脸上划过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两军交锋,这点儿伤根本算不得什么,收了枪,廖毅然立刻便瞄准了那个刺向他的清军,双臂甫一用力就捅了过去!

    肉搏战已经开始了,清军那边却依旧没有太大的动静,似乎是就准备这么耗下去。双方的步兵在交锋处开起了血肉磨坊,却使得陈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阵战,鸳鸯阵太吃亏了。”

    面对西班牙方阵的长矛手,长枪阵杀手队或许还好一些,但是鸳鸯阵却只能就地防御。不过嘛,陈文却恰恰将突破口选择在了那里。

    “让铁面人做好准备。”(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铁面人(上)

    此前的炮击,明军对清军杀伤的大致情况已经汇总到了洪承畴的面前。

    受到跳弹射击杀伤比较大的,还是清军在左翼和正面战场上的经标左、中、右三镇位于最前列的前、左营,一共六个营头。那每一炮贯进去都是一条血肉胡同,造成的杀伤虽说和各营的总体兵员相比还算不得太大,但是这些绿营兵忍受伤亡的能力本也不高,尤其是那一炮炮所带来的惨状,着实让士卒们难以忍受,以至于这六个营头基本上已经很难再作为肉搏战的主力了。

    而沿着金沙溪展开的经标后镇,由于所处地段土地不够坚硬,跳弹射击的效果却很差。尤其是最靠近金沙溪的左营,打向他们的炮弹基本上就没有一个能够形成跳弹效应的,伤亡反倒是远低于各营。

    借助于大队的骑兵突袭,缺少骑兵的明军被迫撤回了炮兵,虽然在这期间,清军左翼的骑兵在火铳、步弓的打击下也付出了一定程度的伤亡,但是其战术目的却达到了——清军利用这段时间,将受创过甚的几个营撤到了后面重整,同时将后续的营头替换上来。体现在左翼和中军的便是后、右六营换下了前、左六营,而河滩地上的经标后镇,则仅仅是换上了一个后营,受创较少的左营则继续在阵上。

    这样的结果是洪承畴事先没有预料到的,甚至不光是洪承畴,清军根本没有人想到会出现这等情况,同样是火炮,原以为只有平射才能达成一连串杀伤的他们此时此刻才发现,原来这火炮还能这么用。

    “前朝编练关宁军,妄图以火器在战场上击败我大清,实乃痴人说梦。此前已经多次证明了,贼寇在肉搏战上已经不再是王师的对手。下官以为,经略老大人无需担忧。”

    胡全才的声音不大,既能够让洪承畴听清楚,又不至于传到太多人耳中,此间听到的,也不过是洪承畴、张大元、王1辅臣以及距离洪承畴最近的寥寥数人而已。不过听到了这话,众人原本的担忧倒也是烟消云散——正如其所言的那般,毕竟战斗进入到了这个阶段,明军就不可能再用到火炮了,没了跳弹射击这一针对清军方阵的战法,进入到肉搏战阶段,自然也就无需再怕什么了。

    然而,胡全才的劝解却并没有得到洪承畴的回应。胡全才所言,他自然能够明白,当年关宁军的车炮营耗资巨大,甚至已经成为了明廷官员们增收的一项事业。但是到了最后,却完全无用,清军一旦杀到了近前,这些火器就一点儿用也没有了。

    这是洪承畴亲眼所见的,而那个耶稣会修士詹姆斯,此前也曾提到过,泰西的战场上,火器虽然比如今中国战场上明清两军的都要先进,但是依旧是依赖肉搏战来决定胜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帮洪承畴编练的这支史上最强绿营时,才会选择在肉搏战中效果更好的西班牙方阵,而非现在欧陆上横行的那些改良版。

    “如道台先生所言,经略先生无需多虑,贼寇有半数还在强调过时了的兵贵杂的思想,放在山林等狭窄地形或有用处,但是列阵交战,绝非官军的对手。”

    詹姆斯对于当前西方战术体系的骄傲,洪承畴已经领教半年了。不过仔细想来,此前在南昌的演练,以及玉琅溪畔的一战,无不证明了其所言非虚。事实上,他所担心的也并非是这个,而是另一个决定胜负的关键,洪承畴模模糊糊的也已经看出了陈文的大致意图。

    “传令下去,击破当前贼寇,浙东列城,尽屠之!”

    屠城,这是清军用以激励士气的不二良方,简单且实用。在场的文官武将无不精神一震,唯有那个耶稣会修士的面色有些不太自然——倒不是什么精神洁癖作怪,这个时代欧洲的军队在军纪上也是烂得不行,尤其是他出身的那种雇佣兵,更是如此。只是跟满清一比,尤其是跟眼前的这位汉人出身的老经略一比,这份野蛮居然让他这个前雇佣兵都觉得有些不太能够适应。

    奈何,这一命令一旦下达,所达之处,清军无不士气大振,进攻的势头也更加猛烈了起来。

    替换了经标前镇前营的后营在得到了这一命令后,如其他各营无二,原本就在肉搏战中开始小压着明军打的清军的进攻更为疯狂了起来。不光是长矛手,就连那些长枪林下老鼠战的鸟铳手们也更为奋勇了起来。

    “进攻!打垮对面的南塘营,咱们中镇后营就是此战的第一功!”

    经标前镇后营游击赵良栋挥舞着手中的宝剑,爆发出了惊人的呐喊声。

    此时此刻的他,还不是后世的那个一等伯、勇略将军、云贵总督、河西四将之一的清初绿营名将,在调任到此之前,不过是一个游击而已。但是西北的抗清起义大体上已经平息的今天,想要再行升迁实在是千难万难,远不及在此与已成满清大患浙江明军决一生死,到时即便是大功分摊,浙东八府那么大底盘也有着无数个空缺等待着他。

    功名富贵,在此一举!

    ………………

    经标前镇后营对面的南塘营队列中,已经捅死了多少个清军,廖毅然已经数不过来了。反复的刺杀,两条臂膊仿佛是灌了铅一般,越加的沉重了起来,以至于刚刚的那一刺直接就被当前的那个高大清军闪开。

    密集的阵型,闪展腾挪的空间小之又小,战斗已经进行了好久,他也无法避免的被清军的长矛手、火铳手划出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事实上,若非是多年来勤练武艺,身体的反应速度远胜常人,只怕早就倒在了地上,绝非像是现在这般遍布着轻伤,却都并不足以致命。

    只不过,随着身体的疲惫加剧,挪动身体以避开致命攻击的反应速度也开始渐渐的不比往常。可也就在这时,刚刚被他捅死的那个清军的身后,伴随着新补上来的那个清军狼一般的眼神,一根长矛对准了他就刺了过来!

    ………………

    进入到肉搏战已有良久,明清两军在战场上开起了血肉磨坊,不断将活生生的人捅死,在一双双大脚的践踏下挤出更多的血液。

    刚刚开始的时候,土地还在如饥似渴般的吸取着这些反哺,但是战斗持续到现在,两军交锋的所在,那自金沙溪到山林,由东到西的一条数米宽的直线,血液流到地上竟再无法向此前那般渗入地下,反倒是如溪流入海一般汇聚成一条条血流,向着更加低矮的区域流去。

    每一次的踩踏、每一次的倒地、甚至每一次用力,地面上的鲜血都会溅起一朵朵血花,而后重新落在血泊之中。当然也有更多的会渗入到士卒们的鞋子、裤子上,而这些士卒也很快就会贡献出更多的鲜血。

    “这就是甘陕绿营的强兵,当年的陕西秦军,大明自洪武至崇祯战斗力最为强悍的边军集团。”

    这些经略标营的清军,其作战素质、对伤亡的忍耐力远胜于陈文此前交战过那些绿营兵,无论是田雄、马得功他们率领着的那些黄得功的老部下,还是其他各路绿营,完全无法和他们相比,甚至在今天,他们使用着全新的战法,就连他此前战胜过的那两代杭州驻防八旗也要逊色良多!

    此时此刻,两军已经进入到肉搏战阶段多时,主要由甘陕绿营组编起的经略标营在肉搏战中始终小压了明军一筹,甚至已经渐渐的开始要扳回此前在炮击中的伤亡差。

    甘陕绿营的战斗力,配上西班牙方阵,再加上屠城的诱惑,清军的战斗力倍增。

    陈文相信,洪承畴大抵也已经看出来了,他之所以会明目张胆的前来与其决战,无非是明军的对伤亡的忍耐力更强,所以才会在火炮的运用上设法给予清军更多的杀伤,以便于更快的渡过这段明军的尴尬期,从而撑到清军扛不住伤亡,出现崩溃的那一刻。

    正常情况下,确实该当如此,这也是明军面对清军方阵无法实现突破时最好的选择。支撑下去,撑到清军这支封建军队自行崩溃,就像此前在玉琅溪的那一战一般。所以洪承畴会临时出动骑兵,为进入到肉搏战的方阵进行替换。

    兵力是洪承畴的另一大优势所在,所以他才会放心大胆的与陈文耗下去,因为他坚信明军是无法突破西班牙方阵的,而这就是陈文的突破点所在!

    右手举起,向前一挥,两队身处在卫队的明军,一支两百余人,另一支则只有一百余人,无不身披着郑成功定做的那种重型扎甲,手持着各自的兵器向着南塘营与右翼的神塘营之间的那两个由鸳鸯阵组成的局的位置走去。

    这些身披铁甲的锐士,根本没有人能够认出他们当中到底谁是谁,因为他们除了身披全套的铁甲外,更是带着绘有恶鬼图案的铁质面具,唯有那一道道冰冷的目光自鬼面的眼部射出,才会显示出些许的各异,但却也更加让人望而生畏。

    这两支铁面人在抵达到阵后,立刻就各自分作了两组,与另一支部队搭配起来。从一支两百余人、一支一百余人,到每支一百五六十人,重新分组后,这两支部队便冲进了转换为纵阵的鸳鸯阵之中,一南一北,分别面向了经标中镇最前列的后、右两营的方阵。

    经标中镇在东南经略标营中乃是最为强悍的所在,后世的靖逆侯张勇如今也早已成长为清初第一绿营名将,差的只是从西南明军和吴三桂那里得到的功勋而已。

    这是最难啃的一部清军,只要将其击溃,其他清军必然会受到影响。而在接战前,陈文刻意用燧发枪多进行了一轮齐射,为的就是现在!

    刚刚的那一矛刺来,廖毅然已经料想是必死了,但是那个有着狼一般眸子的清军却被他左手边的同袍先一步捅进了眼窝,一枪贯脑而死。而清军的长矛,在失去了主人后续的力量供给后,也在破了廖毅然身上的一片甲叶后耗尽了能力,仅仅是捅出了一个豁口而已。

    他所在的位置,正是与右翼鸳鸯阵的接缝处,所以承受的压力始终不小。而此刻,那些鸳鸯阵竟从防御阵型的大三才阵换成了纵阵,有着一群浑身铁甲的壮汉冲了过来。因中枪而换到后面的廖毅然看着这一切,而当他看到那些铁面人下一步的举动后,整个人也登时就愣在了那里。

    廖毅然目光所及的最近的一个铁面人,乃是一个叫做陆义浩的老兵,冲到了距离阵前不过十来步的位置,甚至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清军见明军突然变阵,以为明军即将崩溃后的欣喜若狂。

    而此时,他却与身边十来个同样出自那一支两百来人的队伍的同袍一般,右手从跨在腰间的布袋子里掏出了一个小榴莲大小的黑色球状物,左手拿出了火折子。轻轻一吹,火焰复燃,而后点在了球状物上端凸出的一根略粗的线上。

    火焰点在粗线,登时就喷出了丝丝的火花,并且以着一个不快但也绝不慢的速度向球状物而去。粗线在不断的缩短,紧接着,只见陆义浩抄起了黑色球状物就往清军的方阵处扔了过去。

    黑球在喊杀声震天的战场上划过了不甚完美的抛物线,径直的砸在了后排的一个弃了鸟铳,抽出了腰刀准备下蹲钻过人群的鸟铳手的脑袋上。

    这东西,可不轻,登时就给他砸了个眼冒金星,鲜血直流。奈何他尚未反应过来,一声巨大的爆响竟直接压过周遭的喊杀声,并且爆发出了大片的火焰,将数米范围内的清军尽数纳入了进来,其中蕴含着的一些什么更是伴随着声波扫倒了周遭一大片的清军!(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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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354/ 第一时间欣赏永历四年最新章节! 作者:张维卿所写的《永历四年》为转载作品,永历四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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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介绍:
永历四年九月,清军为彻底击败盘踞于舟山群岛的鲁监国系统明军,先期围剿与其势同犄角的四明山反清武装。是役,清军在击溃当地明军主力后进行了血腥的洗山的行动。 自此之后,一度由于满清的民族压迫而人口激增的四明山地区再也无力组织起大规模的反清武装,而四明山的陷落也直接导致了一年后的舟山之战中鲁监国系统明军的孤立无援,以及浙江反清大局的彻底败坏。 永历四年七月,穿越者陈文意外的出现在此地,在这片抗倭名将戚继光曾经护翼过的土地上以重建戚家军的名义重新开启几十年前被强行打断的中国军事近代化之路。 自此之后,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拯救斯民,重建华夏文明! 书友群:519264778永历四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历四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历四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