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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全文阅读

作者:张维卿     永历四年txt下载     永历四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解答

    陈文的问话非常没有礼貌,也并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传统,若是有意,也当请媒人、行六礼、缔结婚姻,哪有约见的道理。

    周敬亭闻听此言,登时便怒从心起,一双拳头攥了起来,仿佛是要付诸于拳脚。但是片刻之后,只听到一声叹息,周敬亭便点了点头,应下了此事。唯有那一声的叹息当中,不知为什么陈文却听出了一丝丝的如释重负。

    第二天一早,周家的马车便出了府城,来到了城西郊外西峰山背的西峰寺,这里便是陈文约定的地方。

    浙江佛寺甚多,金华也不例外,别的不说,城南的天宁万寿寺就非常有名,子城以北的永福寺也有一座可以俯视全城的万佛塔,都是相当不错的去处。不过这个寺后还有个乱葬岗的地方却也是陈文专门挑的,甚至把寺里的和尚都请到别的地方吃斋了。

    寺外都是陈文的卫队守护,马车进了寺,周家小妹便下了马车独自走进大殿。同行之人皆不得入内,就连同来的周敬亭都只能等在大殿外,更别说是周家的车夫和侍女了。

    “侯爷此举,甚是唐突。”

    今天能来,也是周家兄妹商量出来的,并没有敢让他们的父母知道,更不会让他们那个大伯知道。只是虽说已经大抵猜到了陈文此举的用意,但是对周家小妹而言却还是难以理解这份失礼。此刻一见,正是要把话先说明白。

    “确实如此,唯恐误了周小娘子的清誉,在下已经把寺内清空了,不会有什么外人知道此事。”

    对于这一番对话,陈文早有预料,毕竟是他唐突在先,只是在决定一些事情之前,他还是想知道另外一个当事人的想法,也尽可能多了解一些。

    “侯爷并非愚人,焉能不知掩耳盗铃之事?”叹了口气,周家小妹便转而说道:“妾身一人事小,侯爷如今名动天下,若是在这等事情上为人口实,于大事终是不益的。”

    自上次借陈文吓退了她嫂子的兄长后,金华府城的闺中很快就传出了陈文可能会与周家结亲的风闻,以至于把那些日子以来登门求亲的人家全都吓走了。

    让那位何公子知难而退,这是她原本的目的,而且以陈文的身份地位以及那份赫赫威名,按道理来说何家也定不敢把事情传出去。可是谁想到,这事情还是传了出去,而且越传越邪乎,甚至还有些原本就看她可能因报信的事情得到诰命而感到碍眼的家伙更是将其曲解为不顾父母亲族安危的私奔。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是曹从龙之乱后陈文说与周敬亭的原话,而周敬亭又当笑话把这话说给了他妹妹。可是现在看来,比起猪一样的队友,原来碰上猪一样的对手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情。

    只不过,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那些蠢货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好了,她本就打定了主意,若是遇不上一个如李贽那般能够不歧视女性的男子,便终身不嫁。他们愿意说就随他们,再多的解释也是枉然。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此间正当如是。

    “在下记得,周小娘子此前曾经问过在下一个问题,关于李贽先生的,可还记得此事?”

    听到陈文有此一问,周家小妹的双眸不由得为之一亮,这个问题是她曾经问过陈文的,只是陈文那时的装傻充愣却让她产生了些许的错觉,不过回头再想,却总觉得是陈文碍于身份的缘故不愿评价李贽的那些惊世骇俗的学说。此番前来,其实她或多或少也有着这方面的期寄,只是没想到见了面陈文便提及此事。

    “那容在下猜一猜,周小娘子想要问在下的是否是《焚书》中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那一段?”

    见陈文微笑着将她心中所想说出,周家小妹心头先是一惊,只是答案如何尚未可知,使得她此刻颇有些忐忑不安。

    “侯爷料事如神,妾身想要问的正是这个。”

    果然如此。

    在陈文的记忆中,《焚书》在明清乃是**,却屡禁不绝,其中多有违背封建礼教的言论。前些日子有空,他也曾找来一本翻看,如答以女人学道为短见书一段记述:

    “不可止以妇人之见为见短也。故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子之见尽短,又岂可乎?设使女人其身而男子其见,乐闻正论而知俗语之不足听,乐学出世而知浮世之不足恋,则恐当世男子视之,皆当羞愧流汗,不敢出声矣。”

    与西方文艺复兴几乎同时代的思想解放,明廷虽然也有压制,如李贽的著作被禁,李贽本人被关押进大牢,但是思想解放却并没有被压制下去,尤其是江南。而后来则完全是靠着满清的文字狱才算彻底压制下去,直到洋枪洋炮逼着睁眼看世界,思想才重新开始活跃起来。

    深知到明朝中后期的思想解放,在后世甚至被一些人推崇为资本主义萌芽的思想基础,但是在书中看过秦淮八艳的结局,听闻过那位以身殉情不成即守寡终身的浦江才女倪仁吉的故事,如今亲眼看着面前的这个姑娘期寄的目光,陈文才发现后世看到的那些什么资本主义萌芽也不过是以偏概全罢了,这个时代的思想解放并不仅仅如他从那些论文中看到的那么简单。

    只不过,周家小妹所问的东西,陈文却没有办法正面回答她。男女平等,在后世也并非有多普遍,尤其是像某些宗教、某些肤色比较黑的人种亦或是其他的一些仅仅是披上了文明外衣的国度之中,女子往往不过是丈夫的****,既要养家糊口,家中还没有丝毫地位,无端端的打骂、强迫的***无处不在,甚至就连家中的其他男丁都能随意轻贱之。

    而像陈文那个时代的共和国,女子能当半边天,很多经济发达的地区女性的地位甚至已经开始有所超越,作为一个有着几千年封建传统的古国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事实上,一个女性想要和男性获得同等的地位付出的还是往往要更多。

    所幸的是,陈文早已想到了这些,否则也不会直接将问题挑明,而此刻正好换个思路来将这个问题解答一二。

    “周小娘子听说过顺德吗?”

    自小到大,出过最远的远门便是前往衢州向陈文报信,看过的书中也没有见到过这个词汇,甚至连这是个地名周家小妹都不甚清楚。

    “顺德是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广州府的一个县,那个县自宋朝起便以丝绸闻名,至国朝近百余年,丝织业繁盛,当地的一些女子中也出现了一些新的习俗,比如自梳……”

    按照中国的传统,女子出阁时,发型要改为妇人的样式,以完成从闺秀到人妇在装束上的改变。自梳女起于明朝中后期的顺德、番禺等地,乃是源于当地丝绸行业繁盛,女性在经济上拥有了一定的基础后对于出嫁之后经济地位与家庭地位的不匹配而产生了抵触的心理。于是,将姑娘的辫子梳成发髻自此终身不嫁的自梳女便出现了。

    历史上,自梳女自明朝中后期以来,至晚清时达到顶峰,如顺德均安等地甚至到了当地的女性不结婚的多,结婚的少的地步。最后,直到民国和共和国时代女性地位得到提升,这种现象才逐渐消退。

    “其实不只是在广东,距离周小娘子与在下不远的苏杭,由于丝绸产业的蓬勃发展其实当地的女性,尤其是那些绣娘在家中的地位也胜于从前。”

    明朝中后期,如苏州、杭州、成都这样经济发达的大城市中,雇佣人员数百甚至过千的工坊并不鲜见,其中丝绸生产的产业链上从养蚕到刺绣,几乎都是由女性作为工匠。丝绸生产的工钱使得她们拥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而在那样的城市之中,思想的交流更为频繁,解放程度也更大,甚至是包括李贽的言论在内的思想开始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部分人的认同,从而开始影响到社会的氛围,使得能够养家的女子在家中的地位也有所提升。

    或许也正是因为思想解放的程度更大,女子能够得到更多的宽容,所以才没有出现自梳女的现象。

    默默的听着陈文讲述着这两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所发生的故事,周家小妹先是迷茫,随即便恍然大悟了过来。

    “侯爷的意思,是女子想要在家中地位上有所提升,不再为人所轻视,首先要获取那个经济基础,是吗?”

    “无错,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兰若寺

    周家小妹默念着陈文的回答,仿佛在其中找寻到了始终困扰她的难题的答案,原来这等事情并不能全然指望李贽的思想能够被社会普遍认同,更多的还是需要经济能力的提升。就像是圣人曾经说过的那般——仓禀足则知礼仪,原来放在这里也同样适用。

    一旦想明白了这些,周家小妹重新回忆起她曾经诵读李贽的著作时所产生过的那些思绪,原来绝大多数都只是空想而已,完全不现实。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那么如果经济基础达不到的话,堆砌再华丽的上层建筑也不过是空中楼阁,不切实际。

    心中一丝明悟乍现,伴随着的则是一声叹息。

    “浙江王师能在如此险境中得以不断壮大,果然并非幸至。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妾身受教了。”

    片刻之后,女子嫣然一笑,明眸璀璨,巧笑嫣然,仿佛就连整个大殿都明亮了几分,甚至在这一瞬间,陈文自觉着心跳都好像停了一拍似的。

    大殿中,陈文痴痴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仿佛坠入到了那清澈的双眸如水之中。良久之后,眼前女子羞恼的神情下,陈文颇有些尴尬的收回了目光。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便换了一个他正想要问到的问题。

    “在下回答了周小娘子的问题,那么周小娘子可否回答在下一个问题呢?”

    陈文已经从刚刚的尴尬中恢复了过来,只是女子那吹弹则破的肌肤下,刚刚的嫣红却还没有完全褪去,甚至在听到此言后更胜先前。

    “侯爷但请直言,妾身自当如是相告。”

    眼前的女子再一次羞怯的低下了头,只剩下了光洁的额头和那墨般的青丝还暴露在陈文的视线之中,就连声音似乎也越来越低,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姑娘脑子里想到的到底是什么,陈文大体上已经猜到了,不过他现在所要问的却并不是这个。

    “在下斗胆,敢问周小娘子为何会有此念头,仅仅是因为读过李贽先生的论述吗?”

    一份错愕浮现在了女子的清丽的面容之上,待这份愕然退却,那双眸子便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妾身少时与两位堂兄以及兄长一起开蒙,虽要晚上些时日,却总能不落其后。记得开蒙过后,妾身要去开始学女则、女训时,家严曾与家慈私下说过,若妾身是男儿身,吾周氏一族当有一状元及第。直至今日,声犹在耳,不曾消散分毫……”

    谁说女子不如男,原本只当是戏曲中的段子,亦或是如花木兰式的传说,谁想到原来这世上确实有过有着这般念头的女子。细想来,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否则这世上又怎么可能会出现那样的故事,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如平阳昭公主那般的巾帼豪杰。

    明朝中后期,随着经济的发展,思想也不再如此前那般禁锢于程朱理学的囚笼之中,思想上的解放是全方面的,同时也是在不断反复的。只可惜,原本有个一两百年的时间,或许一场中国式的文艺复兴就会拉开序幕。可是一旦想起明末那些儒家士大夫的嘴脸,陈文对这一在后世颇得了部分人心的理论反倒是产生了一丝怀疑,甚至心头的那份迷茫更是映入到了女子的眼眸之中。

    “侯爷,若有,若有什么,可否说与妾身一二?”

    听到此言,陈文叹了口气,继而问道:“周小娘子既有此念,心中难道就没有争竞之心吗?”

    说是争竞之心,其实还不如说陈文所问的是轻视之念。人与人之间,即便是再迟钝的,这十几二十年下来也总能感受明白对方是如何看待自身的。可是据陈文所知,周家的男女老少对这个女子都是爱护有加。

    周敬亭如此,倒也正常。亲妹妹,况且周敬亭那个人本就是个极为护犊子的家伙。当初清军在明军的兵锋下撤出金华,大肆放火焚烧城内宅院、房屋,以免为明军所利用,周敬亭当初就因为这个才加入到明军之中的。

    陈文记得很清楚,因为此事,周敬亭对朱之锡颇为怨恨,甚至一度认定是朱之锡背信弃义想要借清军之手杀他。后来随着明军的连战连捷,陈文先后抓到了马进宝和张国勋,这两个当事人都把责任推卸到了对方的身上,却都提及到当时李之芳和朱之锡是持反对态度的。这桩公案已变得如罗生门一般,不过周敬亭对于朱之锡的恨意却并没有丝毫削减,哪怕这还是已经基本上可以排除了朱之锡作为主谋的嫌疑的情况下。

    至于原因,很简单,他们家的老宅子毁了,家里的一些上了岁数,看着他长大的仆人死于火中,就连他也差点儿没能幸免。满清的官员既然能够视士人如草芥,那么他调过来反抗满清的统治也就顺理成章了。

    由此一看,视家族重如泰山般的周敬亭像昨天那样因为一句话而差点儿向陈文动手其实也没什么不正常的,那毕竟是他的亲妹妹。

    即便不提周敬亭,根据陈文的情报也无不显示如此,甚至周家小妹的那位大伯的两个儿子前不久还一度因为有个文官训练班的同窗在食铺里喝了点酒说了句关于他们这个表妹的浑话,结果就遭到了这两个家伙的公然殴打,连那个引出话的人都没有放过。

    如果说,周家小妹因为读书的才能而轻视了她的这两个堂兄以及兄长的话,周敬亭还好,陈文却是根本不会相信她的那两个一向胆小怕事的堂兄会反应如此激烈,十有**还是应该回到家中窝里横去。

    “说没有,那是欺人之谈。妾身少时也曾想过,可是想来想去,又能如何。妾身既是女儿身,指望能够状元及第也是枉然。有这时间,孝敬父母,和睦兄弟姊妹,做好一个女子应该做好的事情,远比自怨自艾或是怨天尤人要强得多。”

    一口气将积压在心头多年的话语说出来,周家小妹瞬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而她迎来的更是陈文的拊掌而赞。

    “周小娘子能有此悟,已远胜多少须眉。便是在下,也多有不及。”

    “侯爷谬赞,只是妾身在闺中的一点儿胡思乱想罢了。”

    “周小娘子不必过谦。”

    确实不必过谦,一直以来,为了能够团结更多人,为了能够让中国不至在这场浩劫中受损过多元气,甚至有时仅仅是为了身后名,他委曲求全,顾虑良多,反倒是将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上。

    现如今,满清虽然在永历六年和今年连番受挫,但是总体的实力却依旧处于压倒性的优势。此番洪承畴组织四省会剿,其实也并非是尽东南四省之全力,更多的还是处于全局的考量才决定了以汉军八旗和钱塘水师盘活全局,尽快消灭掉浙江明军。否则的话,只是单纯的耗下去,满清的胜算反倒是要更高一些。

    今时今日,四省会剿结束,东南战局攻守异势,满清在东南和西南两线战场皆处于被动的局面,远比历史上要强上太多。此间正该是英雄奋起之时,若还是像曾经那般顾及着这方面的影响,顾及着那方面的看法,束手束脚下去,何时才能消灭满清这个大敌。

    “周小娘子说的没错,什么时候,就该竭尽全力的做什么事情,想得太多了反倒是把自身困在了原地。”

    心中的郁结一开,陈文的目光也不由得炽热了几分,惊得那女子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侯爷约妾身来此,只是为了回答妾身那一次的问题吗?”

    西峰寺位于西峰山之背,在金华府,此处是香火极为鼎盛的所在,甚至由于寺后的乱葬岗的缘故,这里或多或少的透着些阴森,就连和尚都没几个了。往日若是进香,周家多是会去天宁万寿寺,断不会来此处的。

    这个问题,其实周家小妹很早就想要相询,只是没来得及罢了。此刻陈文的目光中透着的那股热浪让她颇为害怕,正好把问题抬出来,也好转移下话题。

    听到面前的女子有此一问,陈文叹了口气,刚刚他似乎确实有点过分了。至少在现在这个时代,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愿意来赴约,确实可以理解为对一些事情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年头讲的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片刻之前那股想要拥之入怀的冲动确实是非常的失礼。

    “在下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据说就发生在这里,很早以前就打算过来看看,只是苦无时间,今日好容易给自己放了个假,正好请周小娘子过来听听这个故事。”

    陈文会讲故事,这个事情周家小妹确是知道的,甚至周敬亭还给她讲过一些陈文在大兰山讲古的故事。只是据说发生在这里,她这个金华本地的女子却是闻所未闻。

    “在下自天津卫南下时,路过山东地面,正听过一个老夫子讲古,讲的就是这座西峰寺的故事。不过在那老夫子的口中,这西峰寺以前好像是叫做兰若寺,只是不知是否真的如此。”

    陈文口中的兰若寺,出自明末清初的著名小说家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乃是其中聂小倩故事的发生地。不过在原文中,这兰若寺是在金华城北,还有一座高塔可以俯视全城,更像是浙江讲武学堂北面的那座永福寺。不过在金华本地人口中,因为西峰寺后有故事中的乱葬岗,再兼此地有闹鬼的传闻,所以这西峰寺同样有着极大的可能。

    “宋朝的时候,有一个浙江的读书人,叫做宁采臣……”

    聂小倩的原文陈文记得以前好像看过,但却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所幸他倒是看过一些影视剧,其中张国荣、王祖贤那个版本的堪称经典,至今记忆犹新,便说来解闷。

    “见宁采臣为人正直,那女子便自陈身世,原来那女子姓聂,名小倩,十八岁时便已故去,埋在了寺后的乱葬岗……”

    刚刚陈文说要讲古,周家小妹便找来了大殿中的两个蒲团,一个放在了陈文的身后,示意他坐下,另一个则放在了陈文的对面,自顾自的跪坐在了那里。只是故事讲到这里,陈文却看到那张俏脸已是煞白,身体似乎还有些抖动,方才意识到,他印象中的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其实也是一个鬼故事,尤其还是在这个地方讲给一个姑娘家听,实在有些太过分了。

    起身凑到近前,陈文那双柔荑收在了手中,柔声说道:“实在抱歉,我只记得这故事很感人,却忘了其中也有些不太适合的地方。我不讲了,你别怕。”

    “妾身没事,侯爷还是把故事讲完吧,妾身小时候也听过鬼怪的故事,知道若是听不完的话总会觉得害怕。况且,有侯爷这等名将在,妾身也无须怕什么的。”

    陈文的柔声细语,亦或是那一双的温暖给了周家小妹一些勇气,听了陈文的致歉后她的身子也不再抖动的那么厉害,小脸儿也恢复了些血色,只是那双手却依旧没有敢从那温暖之中褪出来。

    “好吧。”席地而坐,陈文便继续将故事讲了下去。“话说那聂小倩原本也没想过要害人,皆是因为寺中的一株唤之为姥姥的千年树妖所摄……”

    随着陈文的娓娓道来,故事一步步展开,宁采臣、聂小倩、燕赤霞、姥姥等人物之间的爱恨情仇,没过一会儿,这个故事就到达了尾声,远比他历次讲古都要快上几分。

    “人的世界太复杂,难分是非,跟鬼灵在一起反而黑白分明,清清楚楚。这燕赤霞确实并非那等凡夫俗子,而那宁采臣亦是个难得的至诚君子,侯爷这故事讲得真的很好。”

    “周小娘子谬赞,其实在下也是拾人牙慧罢了。只是多年过去了,在下也记得不太清楚是否是这么回事了,还望周小娘子不要介怀。”

    这个故事原本就不是以吓人为目的出现的,故事听到后面,宁采臣送聂小倩骸骨归乡,燕赤霞义斩妖魔,也应了惩恶扬善的道德理念。周家小妹原本还有些害怕,不过当听闻那大胡子燕赤霞乃是修道之人,畏惧便不再如刚刚那般了,显然已经猜到了故事的走向。

    “只可惜了,有情人终不得眷属,若是聂小倩转世报恩,妾身以为可能会更好一些。”

    “其实若是燕赤霞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领,也许……”

    故事讲到了尽头,二人还回味在故事的浮想之时,反倒是周家小妹先反应了过来,将那一双的柔弱无骨从陈文的那双握惯了长枪白刃的手中抽了出来。

    “侯爷是故意的!”

    “呃。”

    面前的这个女子满脸的羞恼之色,倒是让陈文有些不做所措。只或许是跪坐良久,血脉不甚通畅,想要站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眼见于此,陈文连忙起身将这姑娘扶起,只是那双手却死死扣着,不肯松手。

    “侯爷,您是朝廷名爵,当为天下人表率,岂可如此?”

    “有个问题,在下怕周小娘子不肯回答,所以只得如此,还望见谅。”

    此言一出,面前的女子登时便是一愣。只是未待她有所反应,只听陈文便已开口问道:“在下有意向令尊求亲,所以在下想知道周小娘子的意思。若是觉得在下人还可以,值得托付终身,在下便寻人做媒;若是觉得在下不太好相处,或是周小娘子已有意中人,在下也不敢强求。”

    早知道可能会是如此,可是真的事到临头,周家小妹却还是只觉得心中有一头小鹿在乱撞,撞得她连一个起码的主意或是回话都起不出来。事实上,对于陈文,她原本的印象并不怎么好,至少那一句并非良配还是说的出去的。但是几次偶遇,尤其是这一次的约见,她才发现其实陈文也并非是她此前所想的那般,至少绝不是个轻贱女子的凡夫俗子。

    “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身岂敢做主。”

    女子的双臂不再挣扎,只是静静的在那里低着头,不让人看清楚她早已羞红了的俏丽。

    听清楚了这份蚊吶般的回答,尤其是这份表现,陈文已经听明白了这里面的涵义,随即便松开了双手。只是这手一松开,却见那女子立刻便抬起了头,目光之中更是多了些不知其名慌乱。

    “侯爷,妾身……”

    轻轻的将姑娘揽入怀中,陈文便柔声说道:“你的心思,我已明了。既已有约,今日便不多说了,择个吉日,吾便寻人前去做媒。”

    “嗯。”

    相拥片刻,周家小妹便开始帮陈文收拾衣衫的褶皱,而后又收拾了下她自己的衣衫,才转而向殿外走去。

    目送着女子离开大殿,处子的幽香尚在呼吸间徘徊。一时间,陈文仿佛忘却了这里乃是一间佛寺,身后正微笑着看着这一切的也正是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

    女子上了马车,一路上她的兄长都没有发问,直到回到了闺房所在的小院,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下人,周敬亭才敢轻声说道,还不敢太大声,唯恐被什么人听到。

    “妹妹,那厮可有失礼之处?”

    在陈文手下做了一年多的事情,但是这份“君臣之义”在他这等儒家士大夫看来却也远不及家族和亲人的荣辱,尤其眼前的还是他的亲妹妹。其实若非外面传的风言风语,已经影响到了她妹妹的终身大事,而这段时间的相处,陈文给他留下的印象也很是不错,否则他也不可能同意这一次相约的。

    只是待他妹妹进入了大殿,心中的悔意和荒唐便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哪怕是周家小妹走出了大殿也没有丝毫退却。

    “兄长多虑了,侯爷是正人君子,只是回答了妾身的一个问题,给妾身讲了一个故事罢了。”

    “哎。”

    又是一声叹息,周敬亭觉得这几天叹过的气好像比先前的二十来年加在一起都多,但愿此事之后他这个妹妹能够有个好归宿,能够无忧无虑,幸福快乐。

    无独有偶,刚刚自西峰寺回到安远侯府的陈文,刚刚还沉浸在男女之情的美好之中,可是前脚踏进了侯府,后脚就听一个留在府中的亲兵提及到黄宗羲已经在二堂等候良久。

    “哎,这位余姚黄太冲一向是好事请不来,一来准没好事儿。天知道北面又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剿抚

    七月初十,抱病月余的洪承畴已经从广信府前线回到了南昌的东南经略衙门。

    这一个多月下来,上来确确实实是病了,被那份震惊天下的战报,也是被那支破茧而出的浙江明军所展现出来的强悍战力,更是为了这一惨败后他的下场。不过到了后来,病是好了,但是装病却还是要做的,起码要等到满清朝廷的处置下来。而数日前,满清朝廷的处置也下来了,他才动身回到了南昌。

    比起满清朝廷中那些权贵们的喊打喊杀,顺治并没有难为洪承畴,甚至连斥责都没有半句,反倒是把针对浙江陈文和福建郑成功的剿抚大计全权交给了洪承畴。

    感怀着皇恩浩荡,洪承畴却也知道,现如今满清虚弱非常。尤其是在人才上,根本没有能够代替他的人选,否则就凭着那些靠着清算多尔衮复起的权贵以及如今正得势的辽东汉臣宁完我、北党领袖冯铨等人的攻讦,一个死字只怕都是千难万难的。

    事到如今,洪承畴反倒是有所庆幸,哪怕面对的对手如此难缠,但也总好比像南党中陈名夏、陈之遴等人那般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罪名缠身要强。

    这一个月下来,洪承畴虽然抱病在床,但是剿抚大计却从未有停滞。

    广信府那边,靠着一座棱堡拦下了浙江明军的兵锋,而听那个耶稣会教士言及,这棱堡在泰西似乎也是无法正面强行攻陷的。算来算去,反倒是他让田雄去试验的办法似乎更为有效。

    以江西的地理环境,明军不得广信府是无法威胁到鄱阳湖地区的,而不得鄱阳湖也就无法威胁到湖口,甚至是长江。所以洪承畴计划在广信府在修建一座棱堡,从而将这一片区域锁死,堵死浙江明军西进的道路。

    这里只有如此了,福建那边杨名高等人也不负宿将之称,成功的守住了仙霞关天险,使得浙江明军无法南下福建。而在处州的青田,洪承畴也计划修建起一座棱堡来封死浙江明军从温州取得出海口的可能。至于台州,那里的地形不利于大军进攻,马信也是宿将,明军贸然进击是讨不了好的。

    赣东北、闽北和浙东南暂且只能如此了,杭州方向洪承畴还是准备以棱堡、钱塘江,配合如今的增兵来遏制住浙江明军北上的可能,甚至就连宁绍他也准备用棱堡来限制明军的攻击。

    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如今东南清军虽然兵力依旧雄厚,抽调自北方绿营的援兵也已经在路上,但是在战术上浙江明军已经威名在外,也确实不是普通绿营能够面对的了,清军如果不进行革新的话只怕是很难有可能彻底歼灭掉这支浙江明军的。

    眼下靠着新学来的棱堡,洪承畴挡住了浙江明军的兵锋,由此他便准备借助于这项来自泰西的防御体系来限制住浙江明军,将这支军队封死在浙西南的金衢严处。只不过,洪承畴却很清楚,这也不过是多拖延一些时间罢了,该来的总会来,顽固不化只有死路一条,根本不做他想。

    可是,满清朝廷中的那些权贵,尤其是以郑亲王济尔哈朗为首的那些参加过浑河血战的贵族们极力反对绿营的鸳鸯阵化。

    金砺的下场已经摆在了眼前,这一次的圣旨同来的通报中,陈锦一案也已经尘埃落地——陈锦兵败、失地的责任与死守衢州一个月后殉国功过相抵了,但是妄改军制的罪责不可免,全家发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这么多年的功劳也仅免一死罢了。协助陈锦改编督标营的三个幕僚,李之芳下狱、季振宜免除功名发解回乡闭门思过、只有朱之锡据说是因为顺治对其印象甚佳而免责。

    如此雷霆手段,满清在这上面的坚决可见一斑。如今朝中已经有人开始把陈名夏私通陈文的可能往其他汉官身上引了,今天是陈之遴,明天就可能是他洪承畴。即便没有这事,他也不打算再去犯这个忌讳。

    所幸的是,从金砺上书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一些霉头,并作出了相应的对策。而现在,正好可以用上,总也得多知道一些浙江明军,尤其是这支军队的首领陈文以及他们所使用的战术的细节才好对症下药。

    “王都司,这些日子的清闲,可是想明白了些什么?”

    站在洪承畴面前的正是王升,此前洪承畴派人将其下狱,反倒是让他躲过了那场风波,如今见了洪承畴,王升连忙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千恩万谢。

    “王都司,老夫护你一时,是因为你对陈文的了解比起其他文武要多上许多,说说这些日子都想起了什么,老夫大病初愈,不能久坐,但汝却要把事情说详细了,不可错过关于陈文的任何细节。”

    洪承畴不愿意跟他废话,自然也不会相信这个曾经出卖恩主的叛徒会誓死效忠绝无二心云云。眼见于此,王升也只得收起了他的那些“废话”,与洪承畴将自第一次在四明山上遭遇陈文的一应细节说了个清楚,甚至就连陈文如何脱身,他又是如何用陈文部下的尸身换来了那件“宝物”的都没有敢隐瞒。

    “先是设计脱身,而后手无寸铁面对众人也敢拼死一搏,甚至到最后还设法求援。王都司,当日你迫陈文如斯尚且被其脱身,却也算是陈文那厮至今最为狼狈的一次。如今其人手握重兵,朝廷能够依仗的满洲八旗暂且无法南下,只有靠着钱粮、兵力以及地利等方面加以限制,以你对陈文的了解,当以何法制之。”

    洪承畴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哪怕是王升这等孤陋寡闻的小人物也是知道的,如今相询,若是没有一个答案,只怕不用洪承畴张口,侍立在侧的那位大内侍卫就会把他拉出去砍了。因为没有用的,洪承畴是不会为其担着关碍的。

    可他最擅长的鸳鸯阵,亦或是复制浙江明军的战法,这等事情也根本说不出口。急得满头大汗的王升跪在地上思虑了良久,甚至站在洪承畴身边的王1辅臣都有些不耐烦了,才听到王升那并不甚自信的回答。

    “小人从陈文手中换来的那件宝贝,据说是来自于泰西。小人此前在台州擒获王江时,也听闻伪新昌伯俞国望曾用了陈文师法自泰西的战法,编练了一个什么牙的方阵。

    俞国望所部孱弱在浙东乃是人尽皆知之事,其能立足于天台山皆因其鸟铳甚利,但是野地浪战却也从未胜过。可是自用了那方阵,台州官军和前金华总兵马进宝皆不能敌,最后还是把水师的火炮都搬下来才轰开了大阵,但马进宝所领之南线官军北上合围舟山却无法起行,才使伪鲁王及伪定西侯等一众逃至福建。

    小人以为,陈文教以俞国望之法必有保留,若是官军请来泰西军官传授,用此法练兵,或可与鸳鸯阵一较高下。”

    已经没有办法了,王升只得想出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至少在他看来,若是洪承畴真有此意,他也是如今最为熟悉浙江明军的军官,协助训练也能保住性命,甚至还有希望更进一步;就算不用此计,至少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用那件宝贝带出引入泰西利器也是一条路,总好过被洪承畴认定是无用而被弃之不顾要强。

    引用泰西的战法,这并非是没有先例的,洪承畴记得很清楚,崇祯朝孙元化就曾请澳门的佛郎机军官传授红夷炮操法。步兵战法有没有用还两说,但也总比被满清权贵们视之为大患的鸳鸯阵要容易通过,若是只说必不敌骑射万一,但对鸳鸯阵有奇效的话,也许倒是一条路,至少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想到此处,洪承畴虽是依旧不动声色,但却已经熄了将这个王升上交大理寺的心思。不过现在这个时候,王升这等人却还是不能提到前排,最好还是让他回牢里面呆着比较稳妥。

    让人带走了王升,洪承畴便派人去请那位耶稣会的教士来见,另外除了如今的李本深所部,他也打算再抽调几支绿营精锐将经标营的架子搭起来,若是此法有成的话也好率先加以编练。

    “李本深、胡茂祯,嗯,张勇和南一魁亦是良将,四个镇,每镇三千的话,配以满蒙八旗及绿营当可与陈逆一较高下了。”

    权衡一二,洪承畴便开始把那份扩大江西广信府、浙江杭州、嘉兴、湖州、绍兴、宁波、台州、温州及福建建宁、福宁各地绿营编制的折子进行一下修改,除了早已定下的补充苏松总兵转调浙江的缺额以外,徽州绿营也要抽调北方绿营来补充。

    只不过,这折子尚未写完,那个耶稣会的教士也没有抵达,率先到来的却是一份发给洪承畴的通报。

    扫视了一番,洪承畴不由得长舒了口气。“果然是刘清泰,看来朝廷已经想明白了。”

    ………………

    “刘清泰?”

    “正是刘清泰。”

    宾主落座后,黄宗羲先是代表钱谦益及他自己恭贺了陈文诛杀逆贼石廷柱、大败汉军八旗的赫赫武功,而后便提到了钱谦益打探来的消息。第一件便是满清朝廷任命汉军正红旗旗人,去年的会试副考官刘清泰出任如今已成了烫手山芋般的浙江福建总督,协助东南四省经略洪承畴主持针对他和郑成功的剿抚大计。

    对于陈锦的这个继任者,陈文此前就曾专门回忆过,好像是个辽东的生员出身,不过在清初的文官里却名声不显。在他的印象中,好像这个刘清泰干过的最有名的一件事情就是永历七年和八年——李定国两征广东的那两年极力招抚郑成功,最后被郑成功耍了个一溜够。

    不过,若是从大局来看的话,郑成功约期未至,似乎也跟这件事情有关,天知道这个刘清泰是不是满清朝廷专门派来拖延时间的。

    “看来鞑子的东南剿抚大计已定,真奇怪,他们怎么就不招抚我呢,要不我也可以用郑成功的手法多沾点儿便宜,总比一个府一个府的打要轻松。”

    这话陈文是不会说给黄宗羲听的,哪怕是黄宗羲一向对他不假辞色,但若是万一把王翊的这个好友吓死了,陈文也是不会开心的,毕竟黄宗羲至今也帮过他不少,冒着生命危险送来过不少的情报,做人还是要厚道一些的。

    “梨洲先生,牧翁可说此人在鞑子朝廷对东南战局是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的吗?”

    在黄宗羲面前装傻充愣,陈文估摸着也是有数的了,不过黄宗羲也没有往这方面想,只是如实回答,表示钱谦益也没有打听太多,而且最近满清朝廷里出了一件大事,所以钱谦益打算暂且休息一段时间,可能近期帮不太上陈文了。

    “陈名夏?”

    “正是,其人是常州府潥阳县人士,崇祯十六年探花,庶吉士。文章还是极好的,只是其人闯来则降闯,虏来则降虏,风骨全无,一小人耳。”

    黄宗羲口中的这个小人,据陈文所知,好像还是清初南北党争的一个主角,而清初的南北党争其实则是明末党争的延续,这个陈名夏除了是个小人以外,还是东林党复社的名仕,与钱谦益、吴伟业和龚鼎孽这江左三大家过从甚密,其中南北党争中南党的另一个代表人物陈之遴好像还是吴伟业的亲戚,陈名夏引陈之遴入阁也是因为吴伟业的关系。

    至于吴伟业,就是那个写《圆圆曲》为陈圆圆正名,后来写诗说孔四贞与顺治有染,给孙延龄带了绿帽子的那位文人骚客吴梅村。

    用钱谦益的话说,陈名夏原本已经因为陕西兴安总兵任珍杀人案而失势,又出言称“只须留头发、复衣冠,天下即太平矣”犯了满清朝廷的忌讳,本已必死。结果谁知道,又牵连到了满清此前调查陈文身世一案,牵连必甚。这股风潮可能很快就会吹到江南,所以钱谦益觉得需要潜伏一段时间,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这份政治嗅觉,陈文觉得真是没挑了,不过对于这位老先生,他原本也没有报太大的信心。就那份胆量,能够做到今天这样已经是太不容易了,还是让他休息一段时间把这段风头过去再说吧。

    黄宗羲没有问陈文到底和这个陈名夏有没有亲戚关系,更没有问及陈文的家族如今如何,甚至连陈文自称南下时在南京得到了清军围剿四明山的情报都没有问及是出自何人之手。或许在他看来,陈文背后的那个总后台很可能就是钱谦益,如果他知道王翊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话,弄不好就此认定了也说不定。

    除此之外,黄宗羲还提及到了这一路上清军设卡盘查甚严,据说可能还准备封锁通往金衢严处四府的官道。

    另外,钱塘水师覆没,满清抽调了苏松水师改隶浙江,填补钱塘水师的缺额。新的苏松水师总兵是从江南芜永营参将升任的,是个陕西人,叫做梁化凤。(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做媒

    不比黄宗羲,对于这个名字,当初作为对历史和军事都有着相当爱好的陈文而言是根本不可能不知道的。历史上就是这个家伙把郑成功一战搞回解放前的,由此郑成功才萌生了收复台湾,以待将来的打算,再加上此前这厮还参与镇压过姜镶反正,绝对称得上是清初的一代绿营名将。

    不过在陈文的印象中,此人好像是先从芜永营调任浙江宁波副将,半路因为张名振、张煌言三入长江才被马国柱借了过去,在将崇明的明军驱逐后升任的苏松水师总兵。反倒是现在,谁知道竟然会直接从芜永营参将越级升任苏松水师总兵,看来这蝴蝶扇起的微风已经达到了能够影响到马国柱的判断的程度了,否则他也绝不可能如此心急火燎的把这个武将截下来,继续留在江南。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自然是人才,十七世纪的今天同样如此。

    此时此刻,大战刚刚结束不久,洪承畴还在整理败兵,刘清泰则还在路上,仅仅是个巡抚的萧启元则根本说不上话,马国柱这时候把梁化凤截了下来,这一手真是脏到了家了。不过这也正常,官僚的本性就是各扫门前雪,随着江南的绿营开始迫不得已的参与到浙江的战事之中,马国柱留一手也是满清朝廷所能够理解和容忍的,毕竟这浙江在富庶和政治、军事意义上还是比不过江南。

    除此之外,清军加强盘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所幸陈文的撒出去的第一批情报人员也大多已经在当地扎下根了。继续加派人员以强化情报搜寻力度是肯定的,倒是清军的具体调动大概一两个月之后也能送到他的案前,现在却也不必急于一时。

    此番前来,黄宗羲依旧是打算不做过多停留,但是这一次,陈文却并不打算急着放他走。

    “做媒?”

    “正是,梨洲先生名动天下,乃是人所共知的正人君子。有梨洲先生作为媒人,这门亲事是万万没有不成的道理的。”

    你不是一样名动天下吗,而且还是个手握重兵的侯爵,那户人家不过只是普通的士绅,他们家的儿子还在你幕中做事,敢违逆你的意思?

    这份吐槽黄宗羲没有说出口,若是换了别的明军武将,一句话他就能给人家噎回去。但是陈文不一样,王翊的部将出身,他和王翊是儿女亲家,王翊的女儿这几年也都是陈文在派人照料的,于情于理,黄宗羲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至于若是让满清知道了此事,其实也已经无所谓了,这些年满清一直在通缉他,他弟弟黄宗炎也入过狱,上过刑场。但是他在浙东人脉极广,满清的通缉效果很是一般,再加上黄宗羲自身也有些内家拳的手段,寻常衙役即便是发现了他也说不好是谁抓谁,所以这些年来即便是奔走于南直隶和浙江却从未被擒获过。

    况且,照着现如今的势头,浙江明军少则半载,多则一年当可以规复宁绍。满清在浙江的统治如果原来是用年来计算的话,现在只怕是连月都不行了,届时他黄宗羲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好吧,吾自当尽力而为。”

    “有劳梨洲先生了。”

    汉人的婚姻,是讲究三书六礼的。所谓三书,指的是聘书、礼书、迎亲书;而六礼则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纳采,即是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备礼去求婚。问名,即男方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纳吉,则是男方将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祖庙进行占卜。纳征,亦称纳币,指的是男方家以聘礼送给女方家。而请期,男家择定婚期,备礼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前五礼完成,最后便是亲迎,也就是新郎亲至女家迎娶。

    这本是周礼,孔子也曾专门请他的妻子亓官氏一同为弟子们演示,只是省略了最后的洞房环节。

    不过这两千年的时间下来,六礼在民间,甚至在法规中也因过于繁复而不断减少。明朝依照《朱子家礼》的规定,只剩下了纳采、纳征和亲迎这三礼。不过陈文已是侯爵,作为贵族不同于平民百姓,还是要依照六礼的古制来行事。而黄宗羲作为媒人,第一件事就是纳采,用白话讲就是做媒。

    黄宗羲的声名在后世可谓是人尽皆知,就连共和国的总理都曾专门提到过那份著名的黄宗羲定律。不过现如今,黄宗羲定律远还没有问世,黄宗羲的文名也还远没有为天下所仰望,名气也比不上后世那般。不过即便如此,黄宗羲在江南也不是一个无名之辈,甚至到了第二天,周家兄妹的父亲和大伯听闻是黄宗羲前来拜访,更是专门带着周家小妹今日在家中休沐的那两个堂兄跑到了大门外亲自迎接。

    “久闻姚江黄孝子之名,今日一见,可谓是得偿所愿矣。”

    黄宗羲的父亲黄尊素乃是东林七君子之一,因弹劾魏忠贤而死于狱中,可谓是天下闻名。崇祯即位后,黄尊素等人得到平反,黄宗羲上书诛杀许显纯、崔应元,而后更是在出庭作证时锥刺许显纯、当众殴打崔应元,拔其须归葬父灵,姚江黄孝子之名自此遍传于天下。

    在后世的很多人看来,东林党是造成明亡的罪魁祸首之一,但是在这个时代,话语权完完全全的掌握在士绅的手中,这东南更是东林党的基本盘,尤其是这余姚黄家,父亲是忠臣,儿子是孝子。平心而论,即便是陈文对于黄宗羲敢于当庭锥刺许显纯的事迹也会赞一句有古人之风,更何况是周家这一家子人呢。

    古人讲求忠孝仁义,黄宗羲既是忠臣之子,又是当世有名的孝子,连先帝崇祯都曾盛赞过。当黄宗羲进了周家的大堂,周家这两位长辈便一个劲儿的拉着黄宗羲谈天说地。从黄尊素弹劾阉党开始,到黄宗羲锥刺许显纯、殴打崔应元,再到复社在南京与马士英、阮大钺之间的斗争,更是把家中的几个小辈儿都找来,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这就是天下闻名的“姚江黄孝子”,日后亦当以此为榜样才是。

    这等场面黄宗羲不是没有见识过,有道是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树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士大夫之间原本最重的也正是这名气,周家原本只能算是寻常的士绅,东林七君子之一的黄尊素家中闻名朝野的孝子专程前来拜会,这可以说是极大的面子了。即便不为这些面子,让家中的小辈儿亲眼见见这等孝子也能达到教育的作用,对日后也是有莫大好处的。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原本黄宗羲都没有想过要来的,还是看在陈文的面上才会出现在此。

    待这一家子的激动劲儿过去了一些,周敬亭的父亲才想起来他们家好像和余姚黄家没有什么交集,如今周家前途走势最好的周敬亭也没有提过与黄宗羲这等名人有过交往,直到这时才想起来问一问黄宗羲的来意。

    “在下今日贸然到访,正是受了安远侯之托,代为向令千金求亲的。”

    ………………

    “这位乃是我家大牛的上官,南塘营的罗永忠罗哨长。”

    石大牛家的小村子里,石大牛的父母正带着石大牛到村中的一户富农家求亲,不过充当媒婆的却是石大牛的上司罗永忠。

    小门小户本也没有太多的忌讳,奈何,这户富农家似乎对一个军官前来做媒有些不太满意。其实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他家中的大儿子当初是开过蒙读过书的,只是限于才学和家境才没有继续攻读下去。前不久,文官训练班扩大招生,他家的儿子便进了训练班,出来很可能就是官儿了,自然对村中新近蹿起的这户人家不再像先前那般看得上眼了,即便真是来了一个真媒婆估计也是碰上这面儿。

    这份文官对武人的势利,石家并非没有预知,甚至就连他们也觉得时移世易,两家日后的地位可能会有所参差。但是这家的女儿教养得很是不错,两家原本也算是门当户对,彼此间也都有过基本的意向。况且按照明朝时的惯性思维,武将若是能跟文官结亲,那也是天大的好处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些无不使得石大牛的父母为他们的长子在这事情上竭尽全力。

    “现在是哨长,俺家大牛说了,上次与神塘营的安副将喝酒,安副将说侯爷提到过,罗哨长这次是有大功的,很快就得升作局总了。是吧,大牛。”

    比起石家当家的那个闷油瓶子,石大牛的老娘可要能说会道得多。石大牛现在只是个伍长,但是能和神塘营的指挥安有福副总兵喝酒,安有福还能把侯爷说过的话说给他听,这份交情足以让亲家听明白了她儿子在军中也是有靠山的,前途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奈何,石大牛却一点儿也不随他老娘,正应了他们老石家儿子随爹的传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似乎还在琢磨上次与安有福喝酒时安有福有没有说过这话。

    所幸的是,石大牛的老娘找媒婆却是找的很到位,听到这话罗永忠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张口便说道:“在下这事情还没定下来,不过军阶的提升已经完成了,差遣什么的还要等通知。倒是听说安老哥很快就要升总兵官了。”

    说到这里,罗永忠话锋一转。“其实大牛兄弟的军阶也早就够做哨长的了,若是分到别的营头那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南塘营乃是侯爷起家的第一个营头,从上到下总得有大牛兄弟这样在大兰山就跟着侯爷的老部下在,才好让大兰山上时养成的传统继续流传下去。”

    听到了这一唱一和,那家的当家的不由得动容。想不到这个傻憨傻憨的壮小子不仅认识个快要升任总兵官的副将,还是侯爷最早的那批部下。他的儿子上次休沐回来,说是现在的浙江明军之中,最上层的各司、各营、各驻军的高级军官大多是侯爷在大兰山和天台山时的部下,这小子能在大兰山时就跟着侯爷,认识的高级军官肯定不少,有交情的肯定也不只是安有福一个,日后升迁起来绝对比一般人要快上许多的。

    “大牛啊,给你韩叔说说,这军中还有啥熟识的将军?”

    未来老丈人一开口,石大牛也只得挠了挠头,继而说道:“其实俺在大兰山时也就是个火兵,认识的人也不多。”

    这话一出口,石大牛的老娘立刻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这时候那么实在干嘛,在大兰山上就跟着侯爷,那吴大帅、尹大帅、李大帅什么的还不可劲儿的吹,难道这老韩头儿还能跑去核实不成。

    “俺当时在甲哨第四鸳鸯阵杀手队,队里面如今军阶和差遣最高的便是神塘营的安老哥,其次的像是姚三哥前不久回金华时说是升了严州府分水县的守备,费兄弟现在在丽水营当局总,杨兄弟在神塘源之战中负了伤,现在在处州卫的遂昌千户所里作掌印千户……”

    听到这里,石大牛的老娘不由得松了口气。其实不仅仅是她,罗永忠其实也松了一口大气,幸亏石大牛没提到刘成,那位队头可是触怒了侯爷才坐了冷板凳的,平日里交情不错是一回事,这时候正要紧,还是少提一句比较稳妥。

    趁着石大牛按着差遣往下数,马上就数到刘成了,与刘成本就不熟的罗永忠连忙插了一句。“其实大牛兄弟也认识孙知府,就是没有这些在一个锅里混饭吃的老兄弟那么熟稔罢了。”

    “啊?”

    孙钰,现在说是知府,其实干的已经是浙江巡抚的活计了,甚至此前的两任浙江巡抚——王江和曹从龙都没有他的权利大,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浙江明军现在占据了四个府的地盘,吊打东南各路清军,巡抚实授也只是时间问题,日后入阁拜相都说不定呢。

    最重要的是,石家的这个准亲家有个儿子正在文官训练班,在里面是孙钰的学生,出来了也是孙钰的下属,这张虎皮那绝对不是盖的。

    “那是自然,俺们家大牛在大兰山的时候虽说是个火兵,但那时也帮孙知府干过活。后来大军那个转进,俺家大牛跟着侯爷打提标营时,孙知府就在身后不远,不仅给大军擂鼓助威,打完了仗还跟俺家大牛聊过天,夸他打鞑子时勇敢呢。”

    罗永忠是那一战的亲历者,石大牛也是,但是对于石大牛的老娘的这份吹嘘,他们却没有一个反驳。石大牛不提,那毕竟是他老娘,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自己老娘说的不对的。而罗永忠,却也知道他今天的任务,自然也不会犯这个傻。

    从头到尾,石大牛的老爹就捞着一句介绍媒婆的开场白,外加一句“明天见”的结束语,剩下的话都是这三位说的,其中绝大多数的还都是石大牛的老娘和充当“媒婆”的罗永忠在说。

    所幸的是,这并没有影响到实际效果,韩家有个儿子在文官训练班,石大牛在军中也颇有人脉,两家就这么把事情定了下来,只是日子还得明天专门找人算算,今天出来时已经傍晚了实在不太方便到镇子里去了。

    “今天幸亏是罗家小哥,要不还真不太好说动韩家。”

    “婶子过誉了,小侄和大牛兄弟是生死之交,这事情关乎大牛兄弟终身,本就该如此。”

    帮助石大牛把亲事说了下来,罗永忠心中油然而生起了一股成就感。不过相比罗永忠,石大牛的老娘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罗家小哥年少有成,做婶子的冒昧问句,可成亲了没?”——大儿子的婚事定下来了,二儿子没了,小儿子还在童子军学堂里读书,四个闺女早就嫁出去了两个,剩下的两个也到了岁数,总要找个知根知底的才好。

    “多谢婶子挂念,小侄在天台山时就已经成亲了,大牛兄弟还去吃过喜酒的。”

    “哦。”声音中有些遗憾。“大牛成亲时一定过来啊。”

    “一定,一定。”(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俱进

    前些天,黄宗羲去了趟周家给陈文做媒。一方面是陈文如今的名望权位越来越为天下重,周家也已经算是陈文的死党了。另一方面周家的女儿如今也有双十的年纪,按惯例说这岁数也早该嫁了,只是碍于如今的风言风语和她自身的意愿才拖到了今天。现在正主儿找了一位名闻天下的士人前来做媒,可谓是给足了周家面子,难得这丫头也没有像以往那般,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一连几天的往还,问名、纳吉、纳征已过,算命的先生看过生辰八字后大谈二人是如何的天作之合,是不是真的就不太清楚了,反正陈文也没有关注这个的习惯。只是这个月没有太好的日子了,最后定在了下个月。

    不比逢人便说自家闺女直到这岁数才成亲是有做侯府夫人的富贵命的未来老丈人,陈文把一应事务交给了几个幕僚之后,便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经过了孙钰和顾守礼的计算,今年的夏税恐怕还是不会太多,比起去年秋税,大军收复的府县不多。其中较为富庶的衢州三县遭了兵灾,免税已成必然。严州府那里,实在不是一个富庶的所在,具体的田亩还在确认,但只是陈文记忆中,共和国时代修建新安江水库,淹没了严州府最为富庶的淳安县及周边地区,也不过是三十万亩的田土罢了,其他各县除了桐庐还好一些,大多都是山区,根本没办法和金衢盆地上的那两个府相比,大抵也就跟处州差不多吧。

    新编的营伍已经确定下来了,一个玉山营,日后接替神塘营驻扎玉山县前线;一个淳安营,保持严州府方向对杭州清军的压力。

    当然,各县的驻军自然还是免不了的,其中只有龙游县的驻军可以大幅度削减,用在新占领的各县,其他各县的驻军则要挑选出部分训练良好的士卒补充各营的损失。

    除此之外,一个千骑规模的马营已经开始招募兵员,只是距离形成战斗力只怕还得有个一两年的时间。不过考虑到骑兵的作用,陈文还是把这支骑兵营的训练地点设在了衢州,具体位置就在后世一些影视剧取景的那个浙西大草原。作为陈文麾下传承最为正统的骑将,衢州镇总兵李瑞鑫除了继续主持本镇防务以外,还要兼起骑兵总教官的责任,就像在大兰山时那般。

    马营是一回事,不过比起清军,明军即便是受了这一回的大补其实在骑兵数量上也无法与清军相比,所以骡子军就势在必行了。

    第一批的两个局,坐骑已经收购过半了,兵器上暂时还是步兵营的,反正他们上了战场也是用这些。只是一些配套的装具,比如马鞍、嚼头、可以用骡子拉的炮车之类的东西还在定制、打造,士卒也需要时间来训练,同样是一时半会儿也不是能够得用的。

    如此一来,待这些新营头训练完毕,浙江明军基本上就可以抽出南塘、神塘、近卫和浦江这四个营以及骑兵营和骡子军同时压在一线,大肆攻城略地,而金衢严处这四个府的基本盘即便是遭受清军大军来袭也能支撑下一段时间。

    正规部队暂时只能这样了,原计划中玉山县的棱堡由于新的扩军计划也暂时无法成行,尤其是那个骑兵营的耗用实在甚巨,只得等到夏税和海贸的第一笔收入到账后再说了。不过嘛,一些新鲜玩意儿,陈文却是打算先折腾起来,到时也让满清尝尝新战法的威力。

    “罗哨长,你晋升局总的命令已经取消了。”

    从石家出来,罗永忠刚刚回家休了半个月的假便回到了营中。所在局的局总带着一个哨调任到一个新建的营头,同样是局总,不过据说这个营最近很是得陈文的重视,但一考虑到是从南塘营调走的,任谁也不相信还有什么营头能比得上南塘营。

    局总走了,另外几个哨长的资历远没有能和他相比的,可就在大伙都已经认定了他将会在本营升迁的同时,陈文一纸调令却把他直接传到了安远侯府,见面只是寒暄了两句,说的第一句正事竟然会是升迁的命令取消。

    对此,罗永忠并不是很能理解。论资历,他虽然不是南塘营在大兰山上招募的,但也参加过四明山殿后战,现在还是南塘营中资历最老,也最为精锐的第一局甲哨的哨长,还是华夏复兴会的正式会员;论功劳,这些年也是每战必与,哪一战所率领部队的斩首都不少;论口碑,不提以前带过南塘营的楼继业和吴登科都有向陈文要过他,便是现任的南塘营指挥侯国远对他也是赞赏有加,甚至就连刚刚取消了他升迁命令的陈文也曾在众人面前赞赏过他。

    只不过,这升迁与否还是要看陈文的决定,而陈文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像他这样作战勇武且能够忠诚不二的部下。

    “本帅有一个新部队,兵力上和你现在管的那一个哨相差无几,不过执行的任务却大相径庭。如何训练,我已有定策,人员上我也可以容你容从各战兵营及驻军中挑选,但是我有一点要求,那就是这一个哨在关键的时刻必须能起到一个局甚至是一个营的作用,你有没有信心?”

    ………………

    时间,现如今既是浙江明军的朋友,也是敌人。从黄宗羲来到金华算起,这已经大半个月的时间了,明军开始了恢复元气,并设法增强实力,人在南昌的洪承畴没闲着。

    大半个月过去了,上次的折子,满清朝廷的加急回复也已经到了。

    根据洪承畴的奏请,台州的那一个协扩编为镇,增加一个营的编制,扩大到三千战兵的规模。临近的温州依旧是一个协,但是处州剩下的青田也编出一个城守营出来,由温州副将胡来觐代管。至于福建的建宁府和福宁州,亦是同样扩编为镇,而福建提标、左右路镇标也要尽快重建起来。

    福建那边的线报,陈文和郑成功之间好像已经产生了交集,所以浙南和闽北便是首当其冲的。

    杭州方向,两千人杭州城守协扩编为杭州镇。同样的道理,一千六百人的绍兴绿营,两千战兵的宁波、嘉兴、湖州这四个协也全部升级为镇。另外将苏松水师改隶浙江,番号也改为钱塘水师。

    这样想来在兵力上不至于太过于吃亏,而这些地方绿营的任务也只是固守城池。野战,洪承畴是不打算用他们的,因为他们去了八成也是送死。

    除此之外,抚标营扩编到三千,提标营扩编到五千。杭州驻防八旗虽然洪承畴没有敢去插手,但是满清朝廷的决议却已经下来了,两千满洲八旗、两千蒙古八旗和两千汉军八旗,足足六千大军。负责统帅这支大军的,据洪承畴在京城的政治盟友提及,好像是鳌拜的提议。抽调了西南战场的一个叫做章佳*达素的武将以西南战场上击溃明军偏师的功劳加巴牙喇纛章京,充任平南将军。

    只不过,满清朝廷从西南战场上抽调了达素,刚刚被任命为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这西南五省的大学士范文程却把他此前属意的南一魁扣了下来,辅以另外两个北方绿营的武将组建西南经标。

    东南经标这边,甘肃总兵张勇、徽州总兵胡茂祯和李本深分列经标中镇、右镇和左镇的提督,各扩编到五千战兵,配上张大元和王1辅臣负责的左右虾营,兵力也超过了一万六千。

    上一次的败兵,南线除了福建的那三支绿营外,李本深率领的这一路被俘的也大多是辅兵,明军似乎是不愿意浪费粮食所以都放回来了,只有河南抚标和江西提标的损失比较大。一支是自成系统以至接到撤退的命令较晚,一支则是去年惨败的后遗症发作。相较之下,李本深、胡茂祯和杨捷的部队受损情况较低,这也成了洪承畴在江西的依仗。

    另外,江西抚标和广信府绿营也分别由两千的协和六百战兵的营扩编到三千人的规模。广信府绿营的任务就是死守广信府城及棱堡,而抚标营则是援应各地。

    军队大幅度扩编,浙江那边满清还有着杭嘉湖这三个最是富庶的所在,支应着大军所需还不成问题,可江西这边却是截然不同。

    经过了清军南下、金声恒王得仁反正、谭泰镇压以及贯彻期间的抗清起义,江西这个原本的人口大省早已残破不堪,甚至时人张岱以亲身见闻记载道:“癸巳八月,余上三衢,入广信,所过州县,一城之中,但茅屋数间,余皆蓬蒿荆棘,见之堕泪。讯问遗老,具言兵燹之后,反覆再三……”

    无论是为了供给大军钱粮,还是缴纳税赋,恢复江西民生都是当下必须要着手去做的。否则仅仅依靠着江南的供给,拖不垮浙江明军,弄不好先会把东南四省的清军拖垮了。

    东南战场上清军想要速胜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西南战场上虽然孙可望的势头暂且被压下去了,但是那个李定国却依旧是活跃如初。

    既然如此,招抚郑成功以及靠重兵、棱堡和山河阻隔浙江明军,这些对于洪承畴来说都只能说是暂时的,归根到底还是要设法提高军队的野战能力。

    只可惜,那个耶稣会的教士只是对于建筑比较有研究,而棱堡正好在这个范畴之内。想要用西法练兵,还得等这个耶稣会教士写信去请的另一位教士抵达南昌,编练个小部队瞧瞧效果如何才好上奏朝廷,在经标营中展开。毕竟洪承畴在朝中也是有颇多政敌的,落个陈锦那般的下场实非其所愿。

    在此之前,洪承畴能做的,也仅仅是设法抑制住浙江明军发展速度。当然,此消彼长,更重要的还是设法提升自身的实力。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洪承畴传召了江西各府县的官员,打算其中挑选出一些干才来专门负责大军及钱粮的转运。

    这是洪承畴与蔡士英达成的默契,既然要在南昌待上一段时间,事权上总要划分开来。蔡士英作为江西巡抚,恢复民生便是首当其冲的,而洪承畴这边,更多的还是在军事上,大军、物资的转运以及一应事务都将由即将挂牌成立的南昌幕府来负责。

    大堂上,端坐着几个品级不同的官员,正在接受着洪承畴的问询。这已经是洪承畴召见的第三批官员了,其中饶南道胡全才、南康府推官张道澄还有毛遂自荐的江西生员宋成名三人或许可堪大用,洪承畴准备将他们的官职调整到赣东北及鄱阳湖一带,以备转运等事。

    点茶送客后,洪承畴使人将这三个人留下来,又传来了军前供事官吴弘道、郝宗福、彭琦以及彭琦刚刚介绍来的江南上元同乡汪文达。这些人将搭起南昌幕府的架子,用以协助洪承畴处理对浙江明军和福建明军的一应军务。

    “蔡抚军已经在着手恢复民生,只是这江西的地面不靖,尤其是赣西和广信府。如何展布,诸君可有成算?”

    赣西的所谓不靖,指的便是那里的云霄山抗清义军,此前李定国的偏师杀入赣西,两军配合之下在赣西大肆攻城略地。

    原本镇压他们的阿尔津当时奉命死守南昌以防陈文,紧接着又调到了湖广参加岔路口之战;江西提督刘光弼两败于陈文之手,南赣总兵胡有升因刘光弼、杨捷皆出兵援浙而始终未敢轻动。以至于,虽然张胜和高必贵二人在衡阳大捷后撤出了江西,但是江西清军依旧无力恢复地方。原本在今天被俘的刘京连清军主力部队的影子都没见到,在大半年前就被清军擒获的******也还好好的在前不久刚刚攻陷的吉安府城里高乐呢。

    赣西的局势越加的恶劣起来,广信府这边,不提已经占据了玉山县的浙江明军,九仙山义军在浙江明军撤离后也占据了永丰县城,声势愈加壮大起来。

    暂时拿浙江明军还没什么办法,但是洪承畴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已经决定先行清剿江西当地的义军,以防再度出现江西抗清义军与浙江明军合流或是配合作战的事情。

    当然,也是为了尽快给满清朝廷一个说法,否则朝中的不满也会导致一些施政的不顺遂。

    “吉安府刘京、******,广信府杨文。这两支贼寇,先从哪个开始着手,诸君不妨将想法写下来,明日午前送来。”

    这件事情其实洪承畴早有计较,不过是打算借此看看这些人的才具,尤其是见识上他是否有看走眼的地方罢了。

    到了第二天,条陈一份份送到案前。洪承畴一份份的看过来,发现所有人都将目标指向了赣西,竟然没有一个打算先动九仙山的。

    “看来,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争竞

    论声势,云霄山义军已经在吉安大肆攻城略地大半年了,而九仙山义军对清军的骚扰还仅限于乡间。

    论实力,云霄山义军已经占据了吉安一府之地,大军号称十万,据情报上说也怎么也得有两三万男丁;而九仙山义军仅仅是接手了浙江明军放弃的永丰一县,男女老幼不过万余人,其中有一部分还是刚刚附逆的。

    论威胁,赣西只有袁州府还有一个协的清军,其他各地不过几百人而已,云霄山义军占据吉安一段时间后势必将会对其他府县造成威胁;而九仙山义军这边,向东、向北是浙江明军的地盘,向西是清军重兵云集的广信府以及棱堡,向南则是福建的山区和关隘,根本没有扩张的空间。

    无论怎么看,赣西都应该是清军镇压本地抗清义军的第一站!

    “亨九,有些话,他们看来还是不敢说啊。”

    坐在洪承畴对面的这个文官叫做黄志遴,福建泉州府晋江县人士,被称之为是清初泉州第一翰林。

    其人刚刚从湖广左布政使的位置上调过来,乃是洪承畴专门的请的旨意,为此还背上了一个任用私人的罪过。不过相比其他人,洪承畴还是更加信任这个黄志遴,因为他们不仅仅是同乡,还是姻亲的关系,远比其他人更值得信任。

    “确实如此,他们是在照顾我这个老头子的面子呢。”

    九仙山义军的位置就在他们与浙江明军之间,据说二者虽然没有合流,但是多少还有些牵绊,如果围剿九仙山义军把浙江明军给招来了,弄不好又得是一次目标为广信府城的长跑。上一次可以说是洪承畴至今难得的一次败绩,谁还敢把话题往这上面扯。

    “好在这些人的见识都还不错,尤其是胡全才和张道澄二人,果不负所望矣。”

    “确是如此。”

    胡全才,山西文水人士,崇祯年间就做到过兵部郎中。降清后先是在兵部,接下来在西北从陕西汉羌道一路升迁到宁夏巡抚。守过城池、挫败过汉中总兵贺珍叛乱、平过马德叛乱、招抚过大批降将、制定过《捕蝗法》造福地方。全才二字,虽尚且有所不及,但是能员干才四字却已经不足以形容了。甚至可以说,若非是与汉羌总兵尤可望之间那次互相攻讦,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地步。

    至于张道澄,乃是原辽东御史张铨的儿子,崇祯十六年曾自备兵马“儒衣从军”。在南康府的官声不错,其人的条陈之中,对于战备和营造等方面颇有些独到的见解,洪承畴本就是能力卓著之人,是否空谈还是看得出来的。

    如洪承畴在上一次的《东南剿抚》一疏中所说的“多得贤良,安民劝农,以守为战;简拔将领,练兵制胜,以战为守”那般,使人才为满清所用,增强自身实力,才能将东南的局面继续撑下去,待到兵精粮足之日再行围剿。

    人才是至关重要的,洪承畴此前也给黄志遴写过书信,请他帮忙找一些可用的人才来充实南昌幕府。只是范文程已经被任命为西南经略,前不久还截胡了洪承畴属意的南一魁所部绿营以及一个镶白旗的阿达哈哈番周师忠,这使得在人才上即将成立的范氏长沙幕府和洪氏南昌幕府之间在与明军之前便产生了内部的竞争。

    其实比起范文程,洪承畴不像他那样只在辽东和中枢为官,所了解和熟识的不过都是些旗下官,明时曾在多地为官,降清后亦是出任过江南总督,人脉上自不是范文程可比的。但是已经两番被范文程截走了人才,洪承畴心中没有不满那是不可能的,此番强要了黄志遴便是一次爆发。

    对于这些内幕,黄志遴岂非不知,但洪承畴是他的同乡加姻亲,自不可能为范文程这个外人坏了自家的关系。

    “旁人或许还有人会说些什么,常德卫指挥邹卓明乃是江西吉水人士,为人有机略,敦行好义,当为亨九所用。”

    “姓邹,还是吉水人,不会是吉水小东门邹家的子弟吧?”

    “正是,而且还是那位南皋先生的孙子。”

    南皋先生,指的便是当初东林党的首领之一,与**星、顾宪成并列为三君的邹元标。东林党在东南势力极大,邹元标曾弹劾张居正夺情,还数落过万历皇帝,而后讲学三十载,为天下士人所重。如今邹元标早已去世,洪承畴若能用邹卓明,对于江西缙绅中普遍性的反清情绪必然会造成一种无形的削弱。

    “此子,吾势在必争。”

    ………………

    “不行,这回绝对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

    “我说,罗兄弟,你那个小部队,百十来人的编制,你这都从各部抽调了多少人了,还往我们哨来要人,这还有完没完啊。”

    军官口中的罗兄弟正是罗永忠,大半月前,陈文任命他为特别行动队的队长,给了他挑选人员的权利。大半个月的精挑细选,总算是从抽出了近百人,最后还有几个名额,正准备落在他的老部队南塘营里面,谁知道反而是遭到了一些同袍的抵制。

    “我说尤兄弟,知道大伙不愿意自己带出来的兵被抽调走,我前面一直没回咱南塘营来抽调,现在就剩下最后几个名额了,这点儿面子都不能给我?怎么说我罗永忠也是南塘营出去的啊。”

    “罗兄弟,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这回扩军,咱南塘营出了不少人去补充新建的营头以及那个新兵遍地的丽水营,还有什么骑骡子的也从咱这要人,连番号还没定下来的骑兵营也来要会骑马,甚至是会骑骡子驴子的。都知道咱南塘营能战,可要是老兵都调走了,剩下一帮子新兵,光靠名声有个屁用。”

    “放你娘的屁!”

    每次去别的部队调人,他都跟求爷爷告奶奶一般,这次回了老部队结果还是这样,罗永忠憋了半天的火气,可是未待他说什么,只听到门外的一声暴喝,随即屋子里的一帮军官连忙起身行礼。

    “侯总兵。”

    “侯振威。”

    先声夺人,而后大步走了进来的正是南塘营指挥侯国远。这一次的功赏,侯国远晋升为团练总兵,军衔也升为振威校尉,比起原本的致果校尉还要高上两阶,称呼上自然也开始有所改变。

    对于特别行动队,侯国远知道的远比这些军官要多。一百来人的编制,但是要的却都是军中的猛士,而且还要训练什么野外生存、巷战、潜伏突袭之类的战法。骑斗,弓箭和火铳的射击,近身搏杀,几乎都要训练,甚至用陈文的话说,便是双手双脚被缚,用头撞、用牙咬也得能做到把鞑子宰了。

    这样的部队,不同于正规军,更像是一把匕首,绝不轻易亮出来,但是出手了就一定会攻击要害,一击致命!

    “特别行动队的困难,某知道。”拍了拍罗永忠的肩膀,侯国远继而说道:“但是我要说说你,罗永忠,你是看不上咱南塘营的兵,是不是?别的营都跑遍了,最后剩下几个回来凑数。你奶奶的,这让别的营听了,还不得笑话死老子。我就问你,咱南塘营什么时候落在别人后面过,嗯?”

    听了这话,原本还满肚子气的罗永忠一下子就成了泄了气的皮球,吱吱呜呜的只剩下跟老上司解释自己的想法。而其他军官也登时便是脸色一变,他们绝没有想到,侯国远竟然会如此看重这个小部队,甚至把能够入选比作是全营的荣誉。

    数落过了罗永忠,侯国远立刻又把火力对准了刚刚出言抵制的军官。“尤老四,谁告诉的你,没了老兵南塘营就是个屁的,啊?”

    “卑职,那个。”

    “你问问罗永忠,当初南塘营在大兰山时,哪一个不是初上阵的新兵,还不是照样干翻了提标营。要照你说的,还能有咱们浙江王师的今天?”

    “振威,卑职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老子知道你嘛意思,不就是怕被别的营比下去吗。老子明白的告诉你,只要这面飞虎旗还在,南塘营就绝不落于人后!”(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李定国

    永历七年八月,广西柳州府江口的芦苇荡里,李定国及其麾下的一部西南明军便潜伏在这里,观察着江口的动静。

    自弃守永州后,李定国便迅速的越过了龙虎关,经贺县收复梧州,接着师出广东。三月十四,李定国经封川县攻占开建和德庆州,于二十五日进抵肇庆城下。次日,定国亲临肇庆城外,指挥部队从东、西、北三面强攻,同时分兵占领四会、广宁。

    两蹶名王的声威赫赫,大军一旦入粤,两广地区的抗清力量无不深受鼓舞,纷纷起而响应,配合作战。

    一时间,广西岑溪的宋国相、韦应登部出攻广东罗定州及其下东安、西宁二县;广东沿海的抗清义师周金汤、叶标、施尚义、熊朝佐、王翰、邓耀等部派出战船二百余艘由新会、顺德境内河流直入九江口;就连韶州清远山中的抗清力量也派使者同李定国联系,准备由从化县南攻广州。

    可以说,整个三月和四月,除了原本在这一年起兵反清的潮州总兵郝尚久以外,历史上在这一次肇庆之战中起兵响应李定国的两广抗清义军尽皆出动!

    “公诚念君德孔厚,父恨深长,则五羊赤海,伫睹扬帆,半壁长城,中心是贶。否则中兴告成,京观胜纪,而云台香字,千载传流,国姓不预,其何以仰副殊眷而慰此可为之时势乎?予日望之,匆言,幸照。”

    这是李定国在肇庆之战期间写给郑成功的书信,对于此番进攻广东可谓是信心满满,并且盛邀郑成功率军同来。粤西形势一片大好,李定国亦是信心十足,谁知道却在肇庆坚城之下碰了一鼻子灰。

    三月二十六,攻城战起,李定国先是大军蚁附强攻,结果却被肇庆总兵许尔显在城头顽抗的同时,以精兵缀城突袭,导致云梯的大量损失;强攻未成,李定国转而采用掘进突袭之策,结果许尔显在城墙内侧城下挖掘了一道壕沟,以至突袭不成,沦为添油。

    李定国大军数万,长久以往,许尔显必难持久。虽然靖南藩移镇福建,导致了尚可喜手中兵力锐减,但是去年的闽南形势大幅度恶化,也使得满清没有急于去拔潮州总兵郝尚久这颗定时炸弹,使得这个潮州土皇帝依旧于府城高乐。粤东不存在威胁,尚可喜决定倾平南藩全力援助肇庆这座广州的西大门,广州也只留下了部分绿营兵留守。

    尚可喜抵达肇庆后,先是自破炮台墙壁强夺明军地道,放火熏燎。而后待明军撤退立足未稳之际再出动大军攻击明军营寨,更是专门制造了大批一丈五尺长的挠钩长枪才破了西南明军以长幅布缠头、棉被遮身的“甲胄”,一举攻陷了龙顶岗大营。

    平南藩来援,李定国所部的兵力优势便大幅度降低,经此一败,虽说每次损失不过数百人,于这四五万的大军来说只是皮毛而已,奈何离开湖广之后孙可望便断了李定国这支大军的供给。兵精却粮不足,利在速战而不利持久,且遭逢新败,李定国只得放弃了继续围攻肇庆,返回广西就食。

    可是,虽说是并称两广,然而土司遍地的广西一省之税赋,其实于明末之时尚不及广东十分之一,文治教化方面更尤甚之。返回广西后,李定国只得积蓄粮草以备再战,同时试图重新收复广西全境,借以增强实力。

    去年李定国应孙可望召北上湖广迎战尼堪之时,尚可喜便趁机命令逃亡广东的定南藩武将线国安、马雄、全节会同广东水师副将强世爵出兵广西。由于李定国大军北上,留守广西的明军皆是杂牌且兵力微弱,数月之间清军便先后攻陷了梧州、平乐以及桂林这三个府。

    李定国离开湖广时,曾途径平乐府东部的贺县,并收复了广西东大门的梧州。只可惜,先是四月时,卫国公胡一青攻桂林未下,到了上个月,李定国统军而来,亦是受挫于满清的广西提督线国安,只得返回柳州休整。

    肇庆、桂林两战皆不能下,李定国却收到了另一个消息,说是孙可望派冯双礼突袭柳州。明军突袭明军占据的城池,这说起来荒唐,但是在整个南明史中却并非鲜见。况且孙李之间,如今已势如水火,孙可望内斗起来自然也不需要什么道德下限了。

    此时此刻,身在芦苇荡中,眼瞅着冯双礼率大军登岸,与李定国专门留在那里的小部队展开厮杀,随即便一声令下,伏兵四出。冯双礼见势不妙,只得跳入水中,结果反被李定国的部下擒获。

    “冯兄弟,何苦如此?”

    “要杀便杀,多说无益。”

    “我知道孙可望待你甚厚,但是这世道,害死了干大的狗鞑子尚在,我等若没了大明的旗号,立刻便会沦为流寇,你可还记得当年咱们跟着干大求活时的那般窘境吗?”

    李定国口中的干大便是张献忠,不只是他和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这四人,冯双礼也是张献忠的义子,只是地位和名气远不及这四人而已,但是在大西军中亦是排的上号的上将。

    听了这话,原本还一副决绝的冯双礼不由得流露出些许愁苦之色,似是想起了当年的那番朝不保夕的窘迫,毕竟云贵的好日子过久了,谁也不想重新回到那等今天不知道明天死活的日子里去。

    “我远避广西,为的就是躲开孙可望,以防咱们大西军内讧。你瞅瞅,今番你我兄弟动这刀兵,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让鞑子笑话咱们,笑话干大没了咱们就是一盘子散沙!”

    “哎。”

    张献忠为人残暴多疑,但是在明末的乱世中却养活了他的那一群干儿子,于他们是有活命之恩的。此间提及张献忠,不光是李定国,就连冯双礼也是虎目含泪。只是孙可望待冯双礼甚厚,此番夺了李定国之军也是交给冯双礼统带,以致于即便是如此他也未有说出孙可望的不是。李定国深知如此,却也没有因为这一时的气愤而杀了冯双礼,见他也有些悔意,便放了冯双礼离去。

    回到柳州,没过几天,翰林院孔目周官便抵达军中。安隆千户所到柳州,一路向东,之间不过是数府之地,周官一路潜行很快便赶到了这里。

    读过了那份“词旨哀怆”的敕旨,李定国转而向西拜倒,数叩之下竟有鲜血洇了一地。

    扶明与自立,不仅仅表现在李定国与孙可望之间的矛盾上,甚至可以说这本身就是他们二人矛盾的源头。

    这些年下来,先是杨畏知的两头挑唆。其后,孙可望那边的任撰、马兆羲、方于宣等人的大肆怂恿,并为孙可望造势禅位。而李定国这边如金公址等永历朝廷中出身的文官则不断向他灌输忠君报国的传统道德观念。例如每每注解三国演义,每遇刘备、关羽便大加赞誉,遇董卓、曹操之流便大加鞭挞。久而久之,李定国便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君主臣下观念。

    “臣定国一日未死,宁令陛下久蒙幽辱,幸稍忍待之。臣兄事可望有年,宁负友必不负君。”

    写罢了这份回书,李定国又提笔在写给内阁首辅大学士吴贞毓的心中写到:“粤中未定,进退维艰,凡事须密,责在老先生。”

    陈文大败汉军八旗,阵斩汉军八旗元老级重将石廷柱的消息早已传达李定国的军前。原本对于合力进攻江西,李定国并非没有动心,只是根据张胜、高必贵这两个部将的回报,江西残破已甚,背后没有云贵两省供给,甚至会被清军隔绝开来,养活他麾下这支大军便殊为不易,更何况是设法扩军东进南京了。

    相较之下,广西是去年李定国一举收复的,广东的尚可喜据说也不及孔有德良多,那一省的税赋反倒是更为喜人。再加上还有可以通过联姻来达成同盟的郑成功就在闽南,怎么看都是进攻广东于大局更为有益一些。

    当然,这些军事上的考量还并非是李定国否定合力进军江西的最大因素。孙可望,他的那位义兄这几年所表现出的跋扈已经不是一个人臣应该有的了,孙可望的那几个亲信幕僚的那些小动作,以及孙可望的亲信部将的念头,李定国亦是大西军的首领之一,焉能看不出他的这位义兄的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大军在两广,孙可望但有对皇上不利的,月余间便可以兴兵勤王。若是身在江西,湖广大半已为鞑子所据,同为大西军出身,陈文和郑成功必当疑心于我尚且不提,皇上要是不幸,这一身的贼名也再难洗净了。”

    想到这里,尤其是看着那份词旨,李定国只觉得肩头的担子更重了。不过对于此番进攻肇庆不克,他也并不气馁——有此一败无非是粮草不及,今年且这样了,待到来年兵精粮足,再广联盟友,最好再引郑成功大军西向,总能一举将广东光复了的!(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偏转

    由于浙江明军的威胁,清军在温州盘查甚是严格。郑泰来的时候就是取道闽北,利用了一些老关系进入的浙江明军占领区,回到福建时亦是原路返回,只是速度上却更慢了一些,因为闽北的福宁州的盘查力度在月余的时间里竟也加强了许多,而水路亦是没有上次那般顺遂。

    好容易绕回了中左所,郑泰却是没有丝毫的抱怨。这一次前往金华,虽说仅仅是达成了一些意向上的东西,但却依旧可以说是不虚此行。

    “大木,浙江的兵器、布匹或是药材,比起日本和南洋的都是要便宜一些的,再算上海贸的成本,这个一些对咱们来说就不只是一些那么简单了。”

    “兄长,样品可是看过了?”

    “都是好东西,比日本和南洋的只好不坏。”

    “那就是好事。”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初郑氏集团由郑芝龙掌舵时,郑成功对于这些根本没有一个基本的概念,不过是顶着钱谦益赠给他的号,每日幻想着如何以“大木”支撑起日渐残破的大明江山罢了。

    等他老爹降了鞑子,郑成功起兵抗清,确实是接手了郑家的海贸,但是大军消耗实在惊人,起初时那一年百多万两的银子听起来不少,可真正花费起来也是极快的,比起南安老家的西溪只快不慢。

    现如今,随着郑成功在舰队开始无敌于闽粤沿海,海贸和台湾海峡的过路费亦是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增加。只是台湾尚在人手,这份过路费说到底能到手的也就只有不到一半罢了。再算上军队的大幅度扩编,粮食、布匹以及各种原材料和武器装备的缺口,实在压得郑成功喘不过气来。

    日本和南洋,郑家始终都有关系,海贸收购需要亦是必由之路,哪怕现如今已经占据了漳州府也是如此。既然眼下浙江的东西物美价廉,那么能少花一分便是一分,剩下来的银子再购置些其他的东西,或是再多招些兵员,也好更快的恢复实力,争夺这八闽之地,以便能够早日北伐中原,洗刷家族的耻辱。

    “想不到这陈辅仁倒也是个妙人,卖炮不成,居然搭着炮组一起卖,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物了。”

    “确实如此,初听那话时,愚兄也是一愣。”

    “只可惜,这人竟然还是个情种。”说着,郑成功不住的摇了摇头,面上亦是流露出了讥讽之色。只是不知道是在讥讽陈文的儿女情长,还是婉拒了郑家的一番好意。

    “既然如此,他不是要购置些炮船和口径稍大一些的红夷炮吗,价钱适当的降下一些。书册直接给他,再找个通译过去。图个长远,也还他个人情,莫教人说咱们石井郑家小气。”

    “愚兄亦是这么考虑的。”

    说到此处,虽说屋子里并非第三人,郑成功的声音还是陡然一降。“那些汉军八旗可是看过了,当得了用处?”

    “看过了,俱是悍勇之辈,且辽东、辽西的北方人,块头亦是不小,比在福建、广东寻找这样的壮士要容易得多。”

    “那就好。”郑成功想了想,继而说道:“铁人军的事情还要保密,还是要设法多招募些心存着汉家衣冠的好汉,先以亲卫为名义聚在一起,等兵器、铠甲够了再行组建。至于那些假鞑子,买过来之后,同心者留之,不同心者拉上阵当炮灰,只要能把军中的老兵带出来,这钱就没白花。”

    郑泰很清楚,福建明军如今水师冠绝闽粤沿海,阮进身死、鲁监国大军南下的今天,便是放在江浙也是无人可以阻挡一二的。但如今天下,想要北伐中原,水师只能作为辅助,关键看的还是陆上兵马。

    兵,福建明军不缺,这两年新近编练起的藤甲兵也甚是好用,尤其是在不方便披甲的季节里面对那些绿营兵,纯粹就是欺负稚子一般。可是在骑兵这上面,却是怎么也扩充不起来。福建不产战马,南方想要购置到战马都绝非易事,清军不会卖,其他明军同样不可能,根本不用去浪费时间。可是没有骑兵,在路上面对八旗军时就要吃很大的亏,上次对上耿家的藩兵就是个例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郑泰购进不到太多的战马,郑成功也只有另辟蹊径。既然没有骑兵,也编练不起大规模的骑军,那就只有设法以步克骑这一条路了。

    思前想后,尤其是陈文把已经消失了的鸳鸯阵拿出来竟然也能有如此好的效果,郑成功翻遍了古籍,总算是发现了唐人、宋人也曾有以步克骑的办法。今番购进汉军八旗,为的便是此事。

    遥想去年正月,刚刚收复了海澄县时,郑成功曾经问计于周全斌。直到今天,郑成功依旧记得周全斌当时的回答。

    “若以大势论之,藩主志在勤王,必当先通广西,达行在,会孙可望、李定国师,连粤东,出江西,从洞庭直取江南,是为上策。奈金声桓、李成栋已没,广州新破,是粤西之路未得即通,徒自劳也。今且固守各岛,上距舟山,以分北来之势,下守南澳,以遏南边之侵。兴贩洋道,以足粮饷。然后举兵漳、泉,以为基业。陆由汀郡而进,水从福、兴而入,则八闽可得矣。”

    当时陈文还只是初复金华的一个风雨飘摇的小势力,可是到了今天,这份被他称之为“妙论”的谋划只要稍加修改亦是绝佳的战略。

    虽说没了鲁监国朝廷,但是浙江的陈文却更胜良多,东南四省的清军无不被其牵制在浙江不说,眼下与浙江明军之间的贸易亦是只待温台光复。若非耿继茂这个碍眼的东西,福建明军恐怕早已收复八闽之地了。

    上一次的同安之战后,郑成功始终在设法恢复力量,据说眼下还在泉州的耿继茂似乎也没闲着。不过比起前两年来,今年的局势已经算是大好了。别的不说,他手中的这两封书信就是明证。

    第一封,李定国派人送来的,自郑成功手中接过来,郑泰只是扫了两眼就知道是什么事。这事情此前早已议定,孰轻孰重自不必言,至少现在郑成功还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只是肇庆之战的结果,却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相较之下,第二封就没那么简单了,对于福建明军的下一步战略很可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但却也在情理之中。

    “鞑子想要招抚?”

    眼见着郑泰那满脸的嘲意,郑成功再看向那份密信,不由得流露出了些许犹疑。

    “不,他们想要议和!”(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方向

    七月,按照俗例是不宜成婚的,所以号称是金华府最灵验的算命先生便帮陈文定了有几个八、九月份的日子。九月,已经抵近至夏税征收的后期,那时候估计军务又要开始繁忙起来了,所以陈文便挑了个八月的日子,也正是今天——八月初八。

    只不过,今天成亲,昨天才在孙钰夫妇的催促下把礼仪复习了几遍,以加深印象。到了今天一早,陈文的第一件事却还是直抵内院的书房,拿起了今天一早刚刚送到的书信。

    “安远侯陈公见信如晤……”

    信,是郑成功写来的,经过了郑奇、郑泰的先后到访,同在东南,陈文和郑成功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种互通消息的机制。只是现如今浙江明军和福建明军之间无法直达,路上必须经过清军的占领区,所以消息传递起来还比较机密,同时也因为极为麻烦而导致传递速度上的迁延。

    郑成功此番派人送来的消息主要有三件,其一便是新任浙闽总督刘清泰到任,驻节福州,而他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福建巡抚张学圣、福建右路总兵马得功、福建兴泉道黄澍和福建巡按王应元等一应官员下狱,押送回京,交三法司会审。

    刘清泰出任浙闽总督,这个消息陈文早已从黄宗羲那里得知,那时也专门派人送到约定的联络点传给郑成功,倒是此番这个返回来的消息中,刘清泰驻节福州却让他差点儿笑了出来。

    浙闽总督的驻地原本应该是衢州,但是现在衢州全都在陈文的手里,清军连仙霞关都不敢踏出半步,更别说是把这么个大官儿送到陈文的嘴里了。而现在,刘清泰驻节福州,福建提督杨名高亦是驻扎在那里,张学圣虽然下狱了,但是接任的福建巡抚也肯定是要待在那里的。如果郑成功争点气,把耿继茂从泉州轰到福州的话,满清在福建的这四大天王在福州城里面面面相对,估计八闽之地的军政大事完全可以在麻将桌子上解决了。

    只不过,张学圣等人的突然下狱,陈文却分明记得这是满清在想郑成功示好,为的便是议和一事。而将他们押回京师的罪名,也是那年郑成功前往广东勤王时被这几个家伙掏了中左所的老巢,以至于郑家囤积多年的家产被一扫而空。用满清朝廷的话说,就是因为这个,郑成功才会玩命的抗击清军,而这几大位就是罪魁祸首。

    不得不说,虽然早了两百来年,给自己找台阶下的功夫,满清却还是一样的熟练,脸皮的那副厚实劲儿也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显然是一脉相承了下去,甚至后世更是达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境界,任谁也不能说满清皇室的血统不纯不是。

    事实上,他们的下狱,其中不少还是因为分赃不均,遭到了其他满清权贵和官员的嫉恨。陈文记得,好像这几个人入京后也是一概的死不承认,私底下靠着贿赂,就连审讯他们的官员都开始含糊其辞了起来,最终这一桩公案便不了了之了。尤其是马得功,好像没过多久,就重新回到了福建,很快又升任福建提督,死后还追封了一等侯爵的爵位,好不风光。

    历史上,满清是因为郑成功实在太过难缠,再加上金砺兵败海澄,以及李定国开始向广东用兵,才下决心借郑芝龙来招降郑成功。到了现在,原本已经平定了的浙江反倒是成了满清的大患所在,招抚郑成功显然已经是迫不得已了,只是郑成功会不会将计就计,如历史上那般借此来扩充势力,陈文便无从知晓了。

    第二件事,其实已经发生了,那就是郑成功应了他的老师钱谦益的计划和号召,向楸枰三局的那个计划投诸成本。第一批的便是张名振和张煌言率领的两万大军,已经启程出发,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能抵达崇明岛,为进入长江,接应孙可望做准备。

    楸枰三局,这是钱谦益筹划的大战略,陈文这边已经同意了,郑成功是他的学生,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至于孙可望,陈文记得很清楚,同样是对这个计划充满了信心和热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姚志卓现在应该已经带着那些书信和敕旨在回返江南的路上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可惜历史上男二号孙东风始终被以洪承畴为首的满清狗仔队堵在路上,没有如约赶到片场。以至于男一号钱孔明连个唱对手戏的都没有,只能跟一些小配角聊天打诨,把好好的一部借东风的大戏给玩砸了。

    现如今,张名振、张煌言已经如历史上那般出发了,而洪承畴却被提前任命为东南经略,西南战局很可能会在明后年,孙可望重新组建起一支足以出兵恢复湖广的大军后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楸枰三局,会否成空,已经犹未可知了!

    事实上,在永历七年和永历八年,郑成功始终面对着三个方向的抉择。福建战场,郑成功夺占了漳州,但是耿家却移镇福建,陆上威胁剧增,使得他在此间的压力并未有减弱。此间一时无计可施,那么另外的两个——合攻广东和楸枰三局必然要有一番抉择,就像原本与金砺两战,虽然大败汉军八旗,但是自身实力同样受损严重时一样。

    楸枰三局,郑成功显然已经开始着手了;广东方向,郑成功对李定国的称呼上虽然足够尊敬,但是却依旧是没有动身前往的意思。而最后一个消息,说的便是李定国发起的那场肇庆之战。

    对于李定国没有应邀而来,哪怕是四省会剿战后陈文接到了因洪承畴封锁地方而迟来的致歉书信,心中依旧很是不满。江西只要一战得胜,沿江而下便是南京。而南京,乃是明太祖朱元璋的龙兴之地,其地之富庶天下仅有,影响力更是只有北京能够与之抗衡。两军合力攻陷江南,难道不比那个所谓的“广东富庶、江西残破,深根固本唯尚”要强吗,真不像那个两蹶名王的李定国。

    只是透过历史去看,孙可望这颗定时炸弹确实威胁不小,李定国也是个被忠君思想洗了脑的忠臣,天知道那时的未尽之意是否有这方面的考量。

    可是,现如今,李定国还是如历史上那般兵败肇庆,以着他的性格,自然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或许,明年的新会之战依旧会爆发,可是在陈文的记忆中,那可是一场惨烈到了极致的围城战——原因无他,清军的残虐在那一战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至今陈文都记忆犹新。

    “我应该去做些什么,哪怕是不为阻止李定国的惨败,也要设法让那些百姓免于沦为清军的盘中餐才是。”

    新会,位于广州以南,距离他的占领区浙江实在太远了。最快抵达那里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乘船,一路南下越过福建和粤东,直接从珠江三角洲进入;而另外一个,则是设法收复江西,尤其是南赣,从那里直插广州,干死尚可喜之后,想那由云龙也未必有胆子继续抵抗下去了。

    无意识的摩挲着纸张的质地,这两个想法无不是要一路行进千里之遥,以着浙江明军如今的实力来看,怎么都像是胡说八道一样。直到良久之后,一声焦急的催促才将他重新唤醒过来。

    “辅仁,吉时都已经到了,你怎么还在这发呆啊?”(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同牢

    婚姻大事,三书六礼,乃是自古传下来的古制。前五礼,有黄宗羲这个大媒人,也有周家、孙家以及陈文的一些幕僚的协助,甚至就连衢州的孔家南宗都派人过来。礼法上面,没有一星半点儿能够让人挑剔出来不是的地方,一切都是按照礼法行事的。

    昨天,周家找来的那几位身体健康、父母长寿、配偶健在、儿女双全的全福人已经把床铺好了,床上也撒了那些花生、桂圆、莲子、枣子之类的果脯,专门找来的金童玉女也滚了床,一切就仿佛如后世那般无二。

    礼之一字,在中国乃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在婚姻大事上面。听了孙钰一说,陈文立刻就将书信塞回了信封之中,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古代大户人家家主的书房寻常人根本不能接近,便是正妻也要经过允许才可以进入,陈文这边的规矩远没那么大,但也就是不过是孙钰等一些亲信之人才有进来的权利。既然吉时已到,陈文连忙出了书房,便跟着孙钰匆匆前往大堂。

    陈文父母皆不能到,所以告庙之事只得由他自行前往,向陈家的列祖列宗把迎娶新妇过门的事情作出禀告。待此礼一毕,一个代言的司礼之人便大声说道:“今代汝父曰:躬迎嘉偶,厘尔内治。”

    “敢不奉命。”说罢,陈文退到原位,再拜,而后起身出门,在黄宗羲的带领下前往周家。

    周家这边,相应的礼仪也都已经完毕,陈文到了大门外下马,由黄宗羲进入告知,而后才随着周家的赞礼之人进入其间。

    周家原籍绍兴府,乃是嘉靖倭乱时迁到金华的,至今已有百年,便是和绍兴那边的本家断了联系也有些年头了。不过在明朝,无论是朝廷、地方官府,还是金华本地的士绅百姓,都还是按照绍兴来的外乡人来看待这家,便是绍兴那边的本家也没有不承认的道理。

    不过迁居本地百年,周家原本也是书香门第,田土、产业颇多,几乎每一代都能出个举人、生员什么的,也没出过什么败家的货色,便是前些年因为马进宝的贪掠无忌而损失的家产,在陈文的善后大借款中也得到了补偿,依旧是那个富庶之家。

    周家的大宅子,陈文以前来过,是应了周家长辈之邀前来饮宴的,当时还是因为周敬亭的缘故,想不到再来却已经算是一家人了。

    进了大门,绕过了照壁,如门外一般,早已是一片喜庆的颜色。待见到那位岳父老泰山,陈文先是行礼,而后由一个司礼的幕僚执雁献上,再拜后才出了大门。

    问名一礼已过,陈文已经知道了周家小妹原来闺名唤作岳颖,只是此岳颖非彼月影罢了。

    颖之一字,可作尖锐,亦可作聪敏,配上岳字,陈文看过了帖子后陡然一念,却让他回想起了彼此间的点点滴滴。无论是赶往衢州报信时的勇气、毅力,还是面对倪良许时的镇静自若;或是借力逐退了那位何公子,亦或是西峰寺中对于陈文那些超越时代的理念的理解速度,着实让他有些感叹。

    此时此刻,陈文出了大门,周岳颖的父亲也回到了大堂,与自家的正妻并坐于大堂。

    “拜、兴。”

    “拜、兴。”

    “拜、兴。”

    “拜、兴。”

    “平身。”

    随着赞礼之人的唱礼,周岳颖下拜、起身,往复四次后才站起来恭听父母训诫。

    “往之嫁、以顺為正、无忘肃恭。”

    “必恭必戒、毋违舅姑之命。”

    父母二位大人说过,才轮到她母亲陪嫁来的丫头,如今的庶母。

    “尔悦听於训言、毋作父母羞。”

    “虽不敏,敢不从命。”

    回答过后,周岳颖又是四拜,才由陪嫁过去伺候的婆子、侍女引路出门登上那个做工考究,用上好木材雕刻有八仙过海、麒麟送子等喜庆图案,饰以红黄绸缎和各种彩带的马车。

    仪卫在前,迎送者乘车于后,便是嫁妆,亦是从周家便随着马车而出,田产、房产、铺子、家具、摆设、胭脂水粉、首饰字画、古籍文房以及药材香料,不知道过去多久才算是一个完。

    嫁妆乃是女子出嫁后的私房,虽说男女尊卑已定,但是为了保护女性的权益,中国古代便已经在七出之条外有了三不去的规定,便是嫁妆亦是受到大明律保护的。假若是离异,嫁妆也可以自行带回,除非一些特殊的情况,夫家是不可以有所侵占的。

    陈文已经先行策马返回,坐在车中,周岳颖知道,若非是嫁与陈文,大抵还是要坐着花轿前往侯府。

    按照周礼,新娘子出嫁是要乘车而行的,甚至到隋唐时亦是如此。不过到了明时,乘车出嫁早已是过去式了,取而代之的便是花轿。

    据说,金人搜山检海捉赵构之时,有一次在明州,也就是如今的宁波府击溃了赵构的护卫,赵构借助于一位宁波姑娘的帮助才逃过了金兵的追杀,那姑娘还给当时已经饥寒交加的赵构做了一顿热饭。后来岳飞、韩世忠几次大败金兵,赵构安枕无忧之后便下旨找寻那位姑娘,几次未果,便下了旨意,允许明州姑娘出嫁可用四人銮驾。

    据说这边是出嫁乘花轿的起源。故事是不是真的不好说,不过南宋时开始盛行花轿却是真的,北宋的《东京梦华录》中也有提及,只是并不常见罢了。

    只不过,陈文已是侯爵,并非是士人庶民,再加上此番帮忙的还有黄宗羲这样的准大儒,以及孔家那般家学渊源,虽说俗例已成,但是《大明会典》中写的分明,是车,而非舆,所以此番迎亲便专门让军工司的木匠打造了一辆马车。

    到了下午,迎亲的马车抵近到侯府大门。周岳颖下了车,赞礼之人引陈文出迎,同行而入。

    拜了天地,谢了宾客,便是喜宴。不同于后世,男女宾客自是不能同在一处,男宾于正厅,女宾则在后堂。

    此番陈文成亲,请来的不只是浙江明军的能够前来的文武官员,四明山、天台山时的一些百姓代表,初入金华时给过他极大帮助的东阳县六族、义乌县戚家军家族,再有就是金衢严处这四府的一些有影响力的士绅,与浙江明军之间有商贸往来的商贾的成员。即便是因为父亲去世未久而不便前来的俞国望的儿子和王翊的女儿,也都特意派人送来了贺礼。

    前来道贺的人实在不少,满满当当的,便是新近扩建过的侯府内院也只是把女宾放了进去,男宾则全都在临时腾出来的各司衙门的大堂里用餐。男宾这边,有孙钰、顾守礼等人指使着侯府的下人帮忙,同行的女宾,也有孙钰的妻子带着知府衙门和易家的侍女招呼,总算是宾主尽欢。

    按照《大明会典》中的规定,陈文和周岳颖一步步的把婚礼的步骤做过,唯有闹洞房和听门子的都被陈文以一句于理不合轰了出去,至于什么理,反正在浙江如今陈文说了算,谁还管这个去。

    现代人闹洞房出圈的段子不少,古时候闹洞房也有闹出人命的,陈文如今可是浙江明军的最高统帅,有资格来闹洞房的都是手下的文武,他们闹得拘束,陈文也没兴趣浪费这时间;至于听门子,则还是适应不了,结束穿越以来的处男生活,还要别人在外面听动静,怎么想怎么别扭,干脆从权一下,在门口立了跟扫帚,权当是有在听的了。

    礼仪全部完成,新房中只剩下了陈文和周岳颖二人。穿越前,对于新婚的概念更多还是参加别人的婚礼,以及每一次的份子钱,来到这个时代后,陈文倒是参加过一些部将的婚礼,但是轮到了自己,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不过比起自侍女们离开后便低着头,侧看去,那张俏脸上都快滴出血来的周岳颖,陈文总要强上不少。

    闹洞房,本身也是为了让新婚夫妻能够更快的从一男一女转换到夫妻的角色当中,只是陈文已经把闹洞房的人请走了,这等事情就得他自己来了。

    “娘子。”

    “嗯,夫君。”

    细若蚊呐般的回答,羞涩浸淫其间,周岳颖听到了陈文的呼唤便抬了头,但是待到双目对视的片刻,却还是低了回去。

    昨天晚上,她的娘亲便专门把她叫到房中,将房中伺候的侍女都轰了出去,只留下母女二人,为的便是交给她一些作为新娘子应该知道的事情。当然,这里面自然也少不了那件压箱子底的宝贝。

    虽然已经是双十的年纪了,但是不比后世的女子,对于男女之事,她还没有任何的认识,便是读书,她也更喜欢那等被其他闺中密友视为枯燥乏味的文章,而非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以至于在昨天之前,她只是知道,嫁了人,成了人家的妻子,便要孝敬公婆、服侍好自家的夫君、和睦夫君的兄弟姐妹、为夫君传宗接代,做好一个不让夫君为内宅里的事情烦心的贤内助,就像她母亲那样,仅此而已。

    但是对于如何传宗接代,她也是直到昨天晚上才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可是即便如此,却还是让她羞臊的几乎无法呼吸。

    前面的礼仪已经全部完成,陈文此刻叫她,想来应该已经到行那周公之礼的时候了,正琢磨着要不要把那句什么第一次服侍夫君,妾身蒲柳之姿,还望垂怜之类的话语说出口来,却发现陈文的思路不知道又跳到什么地方去了。

    “娘子,你知道吗,刚刚喝合卺酒的时候,为夫突然想起了一个以前听过的故事,其中有一句便是,拜过祖师爷,喝过合卺酒,你就是我老牛家的人了。”

    “啊?”

    周岳颖先是一愣,随即便从刚刚陈文说话时的胡思乱想中反应了过来,皱了皱眉头,随即便开口说道:“夫君这故事里,说这话的八成是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吧。”

    话一出口,周岳颖突然有些悔意,昨天晚上她母亲可是说过了,嫁了人,便不同于在家,说话做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尤其她还是嫁给了陈文这等前途一片大好,便是国公、郡王也未必不能当得的大人物,内宅里更是须得如此。况且,作为正妻,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怕夫君说小妾比她长得漂亮,也要点头称是,并认真附和夫君的话语,决不可有半点不满,以免落个善妒的名声。

    眼见着陈文先是一愣,周岳颖连忙想要说些什么把这话圆回来,谁知道陈文竟然点了点头,对她的看法表示了赞同——牛魔王抢了紫霞仙子当压寨夫人,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是什么,甚至可以说,便是土匪也大多没有牛魔王那样的,至少土匪里面可没有吃和尚以期长生不老打算的疯子。

    陈文只是按照他对故事的理解表示了对周岳颖的回答的认同,可是在周岳颖的心中一丝幸福的感觉却油然而生。

    她家算是书香门第,家中的规矩森严,不比平民百姓,男子说话,女子都绝少有敢插嘴的。她还好一些,毕竟是没出阁的姑娘,她的母亲、大伯母,两个堂兄的妻子、小妾,亦或是她的兄长周敬亭的妻子,除非夫君有所问,否则都只是在一旁听着,绝少有插嘴的。因为她们,甚至是她都知道,无论说的对与不对,插了话都可能会引发夫君的不满,所以一个个的都谨小慎微的,绝少愿意逾越这其中的界限。

    成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可读了李贽的书,这样的日子反倒让她感到疲惫,哪怕只是想一想都会如此,更别说是亲身去过了。况且,这还仅仅是其中的一个缩影,更多的规矩,针对女子的规矩在家中比比皆是。她生在这样的家族之中,对于很多都能够适应,但是一辈子谨小慎微、战战兢兢,面对的甚至还是一个她未必见过,有过好感的男人,却是怎么想都觉得不甘的。

    原本,她以为这世上只有像李贽那样能够写出那些观点和理念的人才会有可能真正的平等待之,或是不那样轻视,甚至她已经打算好了,若是一辈子碰不上这样的男子便终身不嫁。可是谁知道,这些年过来,本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的她,却发现这世上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人存在。

    陈文,对于眼前的这个即将陪伴终身的夫君,周岳颖最初的印象只是一个善战的武夫,勇敢、智计都不或缺,而且以着戚家军当年在浙江的战绩,陈文打出了重建的旗号后亦是如此,所以她才会这支明军,尤其是陈文有着极大的信心。

    然而,这份信心其实也仅限于军事上的,于她自身,却从未想过会有今天,甚至在易青在她面前提及的时候,即便是那时她已经见过了陈文,却依旧不认为这会是一个值得她付出一生的男子。

    可是随着几次的偶遇,每一次对于陈文的了解的加深,都会让她感到一丝意外,原本以为这样的意外会一次次积累下来,或者仅仅是只是个人生中的意外罢了。谁知道,那一天她的兄长下值,偷偷的却告诉了她陈文想要约期相会的消息。

    这意味着什么,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只是在那时,对于陈文的印象,她也仅仅是稍好于常人罢了,还到不了以身相许的地步。可是她不敢,不敢不去。陈文如今的身份权位,她们周家在浙江明军中的位置,尤其是她的兄长一向待她甚厚,若是不去的话,只怕引起了那位侯爷的不满,便会是家破人亡的悲惨收场。

    几次的往还,尤其是她兄长平日里提及过的一些事情,使得她相信陈文并非是那等会为男女之事而迁怒他人的人物,但若是真的拒绝,她也不敢冒这个险。况且更重要的是,对于曾经问过的那个问题,她也想从陈文的口中得到答案,于是乎才有了那一次的私会。

    战战兢兢的踏入西峰寺的大殿,陈文借用自梳女的故事来诠释他对于那个“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理念,着实让周岳颖大开了眼界。待到那个倩女幽魂的故事娓娓道来,一个人无情之人是不可能对这等故事记忆犹新的,尤其是那份体贴和双手间的温暖,原本她心中对于陈文那份冰冷冷的武夫印象开始土崩瓦解。

    以至于,待陈文亲口问询她对于求亲之事的看法时,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瞬间将她的坚持压倒。

    如果没有陈文的那番面对面的询问,也许她还可以再多了解一番,可是转天那位名满天下的姚江黄孝子便登门到访。默认了许婚的态度,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原本她还有些忐忑不安,直到刚刚的那一瞬间,陈文对于她的看法的认同,着实让周岳颖的心中有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窃喜和幸福。

    “夫君便把那故事讲给妾身听听,能被夫君记下,想来也不会差的。”对于周公之礼,她还有些紧张,既然陈文提到了故事,便姑且先听听,但愿听过了便不会像现在这般了。

    故事确实是个好故事,感人之处便是倩女幽魂也未必能比拟,但那个故事的结局却同样是一个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放在今天这个大好日子实在是不合时宜。

    “那故事不太适合今天的日子,有些细节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改天的吧。”陈文看得出,周岳颖现在还有些紧张,聊天便是纾解紧张情绪的最好办法,但是眼下的状况,最好还是他把彼此之间的那层雾气吹开为尚,毕竟指望一个姑娘家主动还是有些不切实际的。

    “我记得临出发南下前,在天津卫的茶肆里,听过邻桌的几个吃酒的假鞑子说过一个故事,很是有趣……”

    陈文记得,以前在网上曾听人提过,说是满清的皇帝翻牌子招妃子侍寝,敬事房的太监还要做记录,并专门进行存档,据说这么欺负太监竟然还是满清的祖制。

    是不是真的陈文不太清楚,也没有查过。不过仔细想来,努尔哈赤在世时,多尔衮的老娘和代善不清不楚;皇太极那个家伙姑姑、侄女通吃;为了招降洪承畴,孝庄受命跟洪承畴有过一夜情;皇太极死后,多尔衮又爬上了龙床;甚至再有个一两年后,就连顺治也把他弟弟博穆博果尔弄死,占了那位董鄂妃……

    我大清前后不过三代人就出了这么多被后世辫子戏传唱的“经典爱情故事”,而且还都有正史或是野史为依据,现在看来,这个太监写日记的段子也并非空穴来风,甚至很有必要来着。

    “到了第二天,鞑子皇帝就问了,说是你昨天晚上在床下面待了多长时间啊?

    那太监见主子有此一问,连忙回答说是待到了五更天。

    五更天,鞑子皇帝一听,便问他一更天听见了什么?

    那太监想了想,便回答道,奴才好像听见陛下跟皇后娘娘在画画。

    此话怎讲?

    奴才听见,陛下对皇后娘娘说,来让朕看看双峰秀乳……”

    这个荤段子在后世很是有名,陈文不止一次在网上看别人发过,配合着满清的那个“祖制”来讲,他倒是发现根本没有任何违和感。

    只是他眼前的这个佳人,从听明白了第一句之后便底下了头,侧看去那脸色也随着陈文的笑话逐渐展开而从略施粉黛的光洁白皙到羞涩已极的殷红滑腻,来回反复。奈何二人已是夫妻一体,堵上耳朵不听这等背夫之举周岳颖也做不出来,唯有在坐在陈文身边听着,到最后那张清丽无双的俏脸已经红的如同熟透了的苹果一般。

    “夫君惯会戏耍妾身,上次在西峰寺里讲那个女鬼的故事,还硬说就在那里发生的,害得妾身回到家都觉得后怕。今番又讲这么个故事,分明就是欺负人嘛。”

    荤段子总算是讲完了,周岳颖抬起头,面上的羞恼之色却更盛刚才。只是看在陈文的眼中,却平添了几分颜色,使得他的喉咙都有些发干,嘴角更是撇过了一丝笑意。

    “那么,娘子,你觉得为夫要不要先检查一下床底下有没有太监给咱们夫妻俩做笔记呢?”

    “夫君越说越不像话了,太监可是皇家的仆人!”

    说着,周岳颖的小嘴已经不由得嘟了起来。眼见于此,笑意浓浓的陈文已知道这份紧张多是退却了不少,屁股一挪,立刻便凑到了周岳颖的身前,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管他谁家的,**一刻值千金,折腾一天了,娘子,咱们是不是该休息了。”

    刚刚的笑话确非她能够接受的,但是随着笑话说完,原本的紧张也在羞怯中退却,化作那轻柔细腻到了极致的话语。

    “妾身,妾身初次服侍夫君,蒲柳之姿,还望夫君垂怜……”

    面前明艳动人的佳人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陈文挑起来那张小脸儿,轻轻的点在樱唇之上。(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喜忧

    “送入洞房。”

    陈文成亲的当天,也正是石大牛的大喜之日。不比侯府的礼法严谨,小户人家,哪怕是前不久已经确认了在南塘营升迁为队长,石家在这成亲的规矩上也还是更符合民间的习俗一些。不论是花轿,还是基本的流程,皆是如此。

    闹哄哄的一群人过去闹洞房,还要听门子,这一次石大牛成亲,不仅是两家的亲戚和村子里的村民,石大牛的同袍也大多赶来,只有安有福因为守在了玉山县前线以及罗永忠正在受命加紧训练特别行动队而未能亲临,不过礼物到都送到了,石家唱礼的时候也颇有面子。

    向着新房呼呼啦啦的走去的人群背后,刘成独自坐在刚刚吃喜酒的那里,未曾有丝毫移动。

    此番前来,除了道贺一事外,更多还是联络下同袍间的感情。石大牛那个傻子对他还是依旧那么热情,一口一个刘队头叫着的让他甚至怀念起了当初在大兰山上的日子,可是其他人,也只是面子上的事情罢了。

    对此,刘成没有丝毫的怨愤,这本就是应该是这样。曹从龙之乱对于整支浙江明军的影响太过巨大,外来的文武,尤其是朝廷下派的官员基本上都会被认作是下一个曹从龙。像他这样在那场内讧之中有过附逆行径的,在职务上被打入冷宫不说,便是旁人看来也都是怀着一份对可能存在的叛徒的审视。

    这些怨不得别人,权利、野心、**,这些促使着他在那一次的变乱中做出了如此选择。

    那件事,刘成从未后悔过,权利本就是争出来的。于其他同僚去斗法、联合,与外敌去征战、媾和,甚至将皇帝或是有皇位继承权利的宗室掌握在手以便出卖那些风雨雷电,换取更大的权位,乱世的枭雄不都是这样起来的吗。像陈文那样一步步走来,空有偌大的潜在实力却从不争夺什么权位,那他如此努力又何苦来哉呢?

    即便是追随多年,曾经还一度是陈文的爱将,刘成也无法理解陈文的所作所为。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如今浙江明军蒸蒸日上,他相信上一次的金华守城战也总能把从前的污点洗白,迟早他还是可以回到浙江明军的权利中心,一步步的爬上去,夺回他曾经的那份瞩目。

    “有功人员的接见和新一轮的升迁已经快结束了,指望尹钺那个滑头是没戏的,希望吴总兵那边能够尽快回到金华,有人在侯爷那里为我说话,侯爷才能把我的功劳想起来。”

    喝过了最后的一杯酒,刘成便起身向石家的老爹道别。现在已经晚了,先到不远的镇子上住一夜,明天就回去销假,勤快一点儿,总没坏处的。

    ………………

    折腾了大半夜,很晚才沉沉的睡下,但是一到军中一早点兵的时间,生物钟还是促使着陈文从睡梦中醒来。

    臂弯中,如玉的美人儿依旧在怀中沉睡。怜香惜玉,他倒是尽力如此了,只是穿越至今从未与任何一个女子有过亲密接触,这般清教徒式的生活持续了三年,在昨天晚上终于爆发了出来。

    新婚之夜,陈文没敢太过大加征伐,但怀中的佳人还是让他沉醉其间。几次之后,新晋的小妇人便再没了气力去那般被动的承受。陈文也不好再有异动,便将其搂在怀中,漫无天际的聊着天,直至新婚的妻子进入到了梦乡中他才渐渐睡去。

    一觉醒来,若是在军中或是平日里已经该起身了,不过此番陈文倒是如军中的将士般给自己放了几天的婚假,适当的睡个懒觉想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一晚上保持一个动作,身子倒是有些酸了。枕边人尚在睡梦之中,陈文也未敢太大的动作,只是适当的扭了一下身子。

    谁知道,这是这一下,床榻的震动便惊醒了枕边的女子。睫毛颤动,那一双如水般的眸子便再度吸引了陈文的注意力。

    “夫君,可是到吉时了?”

    吉时?

    陈文转念一想,好像成了亲,还有庙见和见姑舅的婚后礼,回门子倒是不急,姑舅也已经融入到庙见之中,但是庙见却就在今日。

    没有时钟,真是别扭到家了,所幸已经在此多年,这等事情已经习惯了。

    “天色还早,今天只有庙见,还有些时辰。昨天你也累了,再休息会儿吧。”

    提到累字,周岳颖的面上登时便浮现起了一阵嫣红,想来是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直看得陈文又有了反应。清丽无双的姿容、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是其他的什么,陈文不知道他喜欢这个女子什么,但是这个女子的身上却总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让他难以忘怀,以至于如今愿意接纳她为终身的伴侣。

    “咳咳。”

    轻声干咳了一声,陈文便将身子缩了缩。怀中的女子虽然接受些明末的思想解放,产生了一些平等的意识,归根到底却还是个传统的女子,对于夫君的要求不敢有丝毫的违背,昨天晚上的逆来顺受便是个例子。一觉醒来,她刚缓了些气力,但是怜香惜玉总是要的,有些事情自然不好太过了。

    “喝了合卺酒,这么急着庙见,为夫可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哦。”

    “夫君尽会瞎说,三书六礼,妾身这辈子都是陈家的人。什么打家劫舍,夫君已是大明的侯爵,是勋贵,倒好像把自己说成了土匪,把妾身说成了压寨夫人似的,真不正经。”

    陈文身体的自然反应,被子下四肢交缠,周岳颖焉能不知。娘说过,不能违背夫君的意愿,身子疲惫不堪,但她还是做好了尽心逢迎的心理准备,谁知道陈文却开始把注意力往其他的地方上引,身子也缩了回去。如此这般,所为了谁,她又岂会不知。只在这一瞬间,一股幸福的甜蜜感动便萦绕到了心头。

    “以后,妾身一定尽心伺候夫君。”说着,周岳颖更是凑到了陈文的怀中,紧紧抱住这一份幸福,唯恐会再下一秒离她而去。

    相拥在一起,二人再未有言语,彼此的心意却已经传达到了对方的脑海。只是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外才传来周岳颖那个陪嫁丫头的声音。

    这是距离吉时不远了,需要起床准备。吉时是已定的,便是陈文不在意,也要顾及着枕边人的想法。连忙起身,陈文便要准备开始穿衣服,不过他刚拿起衣服,只见连忙披了衣衫的周岳颖便截了过去,开始伺候他穿衣服。

    被人服侍穿衣服,陈文记得大抵那还是小时候病了,或是到了上学的点儿还在赖床时他的母亲如此过。成年之后,哪有过如此这般,即便是已为侯爵,他也没有让别人伺候穿衣服过。只是眼前的女子,一板一眼的将带子帮他系好,口鼻间尽是馨香,一时间他反倒熄了阻止的念头。

    帮陈文穿好了衣服,周岳颖便连忙打理自己的衣衫,穿好了才把等在外面的陪嫁丫头唤进来。

    这个丫头陈文见过,正是周岳颖一直带着的那个贴身侍女,此前每次相见,陈文都不自觉的将注意力投诸到身边的良人身上。今日一见,这陪嫁的丫头虽然姿色上与周岳颖这等能够让他这样在后世的媒体上见过了女子的绝色相比,还是要稍逊一筹,但是胜在纤腰长腿,胸前的本钱也极为丰厚。眼下进了门,看陈文的目光中也有了一丝莫名的羞涩。

    大户人家的陪嫁丫鬟,归宿是绝少有例外的,不过陈文此间倒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由着这陪嫁的丫鬟伺候曾经的小姐,如今的夫人沐浴更衣。

    庙见是一种宗教性的礼仪,成了亲,拜见了家中长辈的牌位,或是进了家庙,才算是真正入了这家的大门。礼仪方面,陈文有过练习,周岳颖也无有不懂的道理,进香、拜见都颇为顺遂,便是司礼的家人也谈及上香时燃烧的轨迹是陈家的列祖列宗对这位新媳妇颇为满意,显然是在讨新夫人的开心。

    穿越的只有他自己,陈文一直也是自称父母尽皆亡故,见姑舅已经融入到了庙见之中。回到内院的大堂,家中的下人们便前来拜见。

    下人之中,门子、内院卫士、杂役等男性下人都是原本陈文这边雇来的值得信任的仆役,其中那几个家丁还是陈文卫队中的锐士。陈文的卫队,最初是由张俊带领的少年亲兵,后来在陈文将这些亲兵送进了讲武学堂,便重新组建了一支。一支步队,用来守卫侯府,一支马队,则是陈富贵那个人形压路机带领着跟随陈文征战,这几个内院卫士便是步队中的佼佼者。

    至于那些女性下人,都是周岳颖从周家带来的,厨娘、侍女、婆子再到级别最高的陪嫁的大丫头,可谓是一应俱全。

    不过此时此刻,一应的下人,拜见陈文和周岳颖时,用的统一都是老爷和夫人的称呼。从习惯上来说,他们已经都是陈家的下人了,并无二致。

    这年头没有旅行结婚,也没有度蜜月,使得陈文成了亲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好。所幸周岳颖也并非什么无知的女子,对坐在花园的亭子里,饮着茶、吃着点心、说着一些私房话、聊着一些彼此感兴趣的话题,也是一种享受。

    直到日头偏西,守内院的门子才匆匆而来,送上了两封火漆的文书,显然是紧要的军务。

    婚假才刚刚开始,正是休息的时候,不过周岳颖也并非那等不知所谓的愚妇人,自家的男人已是一言而定几十万人,甚至上百万人生死的大人物,岂能因为儿女私情而误了公事。眼见着门子送来军情,她便带着侍女转身离开小亭,说是去看看晚饭准备得如何了。

    军情是情报司的参谋汇总过的,不过陈文还在休婚假,他们不敢惹新夫人不快,便不得不经门子这一道手,所以都上了火漆,以为保密之用。

    去了火漆,陈文细细的看过情报。第一封是几个情报人员设法送来的军情,有的是昨天婚礼时送到的,有的则是今天新到的,不甚紧急,便到了今天才送来。其中的内容,无非是周边各地的清军开始大肆招募士卒。不过现在浙江的风头,看清军兔子尾巴长不了的倒是多数,所以招募很不顺利,更多还是在各地拉夫子、抓壮丁。

    当然,随之而来的,则还有洪承畴正在富阳、青田等地修建棱堡的报告。进度都不甚快,似乎是和钱粮、徭役的问题有关系,具体的还不甚清楚。

    暴兵、码地堡,陈文不得不感慨于洪承畴的学习能力,这个狗汉奸始终被陈文视之为最大的敌人。现在看来,果然是个难缠到家的对手。不过看过了那几个棱堡的位置,陈文倒也是十分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棱堡也并非是无敌的,坚城若无坚定的守卫者,也不过是一堆造型别致的土坷垃而已,总有办法拿下来的。

    然而,第一封看过之后,再看到第二封,陈文的脸色陡然一变,心头的怒火也直冲了出来。

    “洪承畴,我艹你大爷。”(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徽商

    徽州府,此间正值酷暑,但是“吴头楚尾”的徽州商人们却依旧走在通往各地的道路上,不避寒暑的南来北往。

    徽州古称新安郡,其地贫而人众,不足以养活当地百姓,早在东晋时便广有百姓从事商业。至明朝中后期,兼并日盛,“中家以下皆无田可业”以至于当地百姓中成年男子从事商业者超过七成以上,徽商之名亦是广播于四海。到清末时,著名的红顶商人胡雪岩就是徽商代表人物。

    徽商经营行业以盐、典当、茶、木为最著,其次为米、谷、棉布、丝绸、纸、墨、瓷器等。其中婺源人多茶、木商,歙县人多盐商,绩溪人多菜馆业,休宁人多典当商,祁门、黟县人以经营布匹、杂货为多。

    山路上,徽州商人王孚带着一众伙计正在驾着驴车、推着独轮手推车缓缓的行进着。徽州商贾众多,王家虽是中产之家,但是在本乡也没有田土,世代靠着向浙江那边贩卖墨、漆等商品传家。所幸多年的信誉积累下来,在衢州那边的商贾也是有着极好的关系,每次交货都是在开化县城那边,此番王孚便是押着一批油漆和一些衢州那边订购的徽墨过去交货。

    承平之时,这等买卖每年都要走好多次,往往是前脚进了门后脚就要押着货继续走,每年的收入自然也是不少。清军南下以来,对于民间的破坏甚大,民生凋敝以至于他们的货品出售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这些年下来,进货、雇工、损耗、贿赂,利润仅仅够养活一家老小,于生意上也不过是苦熬罢了。

    一年多以前,浙西烽烟再起,最开始的时候影响颇为巨大,很多走衢州的商人都改道他处了,他家仅仅是勉力支撑而已。所幸待到明军收复衢州府城后,官府和民间收购量陡然增大。他家中一向走的货中,油漆可以用在军用,墨也是读书行文必不可少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生意上反倒是一下子远超往昔了起来。

    生意好做了,就更要守信诺,老辈儿上传下来的道理摆在这儿了,哪怕如今正值酷暑,押送货物也绝不能耽搁。

    一路行来,王孚的脑海中始终是上一次去开化县城时,当地百姓换了汉家的衣冠,也开始重新蓄发的样子。信誉是祖宗传下来的,作为子孙要维护好的,衣冠难道就不是吗?

    “哎,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浙江王师才能光复徽州,每次顶着这么个老鼠尾巴走在开化都觉得把祖宗的脸都丢光了。”

    浮想联翩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良久之后,伙计中带队的方老爹才凑了过来。

    “少东家,马上就到那些绿营兵的卡子了。”

    方老爹是他爹当年押货时的老伙计,老实本分,于这大小道路也是十分熟稔。绿营的卡子说是防贼的,其实运什么,大多也不会管,只要给了银子就能过去,跟买路钱差不多。

    “我这就过去。”

    卡子边上坐在遮阳的棚子下面的那个小军官,王孚倒是认识,走过几次货,都是从他手底下过去的。贪财是实话,不过这厮只要给了银子就好说话,几次往还,倒也颇为熟悉。见了是那军官,王孚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过去客气两句。

    “董将军。”将军二字,这么个连把总都没到的小军官远远凑不上的,不过行商在路,说话客气些总没有坏处不是。

    “哟,这不是王少东家吗。”

    “少东家不敢,小本生意,带着街坊邻里的混口饭吃罢了。”

    “王少东家客气了,这回又是走什么货啊?”

    “一点儿墨和油漆,一个老主顾上次订的。”说着,王孚便不动声色的将早已准备好的银子塞进了那个军官的手里。

    “哦。”接了银子,那军官却并未如往常那般笑骂着指使那些士卒放开道路,反倒是走了过来,露出了那一口的黄牙。“墨不提,这油漆可是制造军器不可少的东西啊。”

    每次都是这一锭银子,难道这厮是嫌少了?

    王孚知道,这种卡子,损失些银钱还是一回事,若是论了个通匪的罪名,那可就是杀头的大事了。

    打小就跟着家人做买卖,王孚面上不动声色,又掏出了一锭银子,塞进了那军官的手里。

    “这不合规矩吧?”

    “大热天的,董将军带着弟兄们护卫乡里,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看了看王孚,那军官轻咳了一声,边上的士卒便去指挥放开卡子。“王少东家,大家都是熟人了,你老哥也一向够意思,我今天就多说两句。”

    “您说。”

    “咱们跟着胡大帅马上就要去江西那边了,经标左镇的差遣,洪老经略跟前办事。接防的那帮河南佬已经到府城了,换防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今天我开了卡子放你过去了,回来时可小心着点儿,撞上了那帮河南佬可没你的好!”

    换防的事情王孚多少听了些风声,据说是胡茂祯升迁为提督了,那些本地的大商贾还捏着鼻子凑了些银子送上去孝敬,以期日后能有个关照。

    原打算恭喜一下讨个喜的,可是这个军官的口气好像不太对劲儿,王孚连忙又掏了一锭银子出来——商人,低买高卖,信息是最重要的不过的,商业信息如此,军事、政治信息更是如此。至于办法,大商人有大商人的办法,他们这样的小商人也有小商人的办法。

    “先恭喜胡大帅,恭喜董将军了。只是在下这每天光知道跑了,有啥消息,您再给说说。”

    “王少东家就是客气,那我就说说。”王家的商队已经到过去了一小半,这个军官却连看也不看一眼。“洪老经略有令,以后去明军那边的商路不许走了,敢过去就直接宰了,还要挂到城头上示众。咱胡大帅久在徽州,知道徽州这地面贫瘠,老百姓都不容易,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些河南佬可不一样,都是受了严令的,以后这路,呵呵,还是自个儿珍重吧。”

    听到这话,王孚心头登时便是咯噔一声,随即连忙问道:“董将军,这回都是说好了的,您看我们可还得回来,这碍事吗?”

    “回来可以,许出不许进,但是不许给明军办事。”

    “您说的是,我们就是做小本买卖的,哪敢掺和这个啊。”

    千恩万谢的功夫,商队已经过了卡子。王孚琢磨着,这回来怕又是要闯一回鬼门关,可是上次说好的买卖,信誉是商人的根本,未免坏了信用,总要把货送到再说。思量着,王孚正准备离开卡子,谁知道背后却传来了一阵人嘶马叫,刺耳非常。

    “前面的商队停下,经略衙门有令,任何前往金衢严处这四府的人员、货物皆以资敌论处,违命者死。”(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措手

    听到这声呼喊,商队便停了下来,王孚未待说话,那个姓董的军官反倒是走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的,在老子这儿大呼小叫,看不见这有人盯着了吗?”

    后来的那一队人,有骑马的军官和亲兵,也有普通士卒,看样子好像不是徽州本地的军士。王孚转念一想,显然是那帮河南兵前来接防了,可谁知道却来得这么快。仔细看去,更让他心头一震的,却是那几匹战马上或多或少都有几个首级,其中有一个他还认识,是个同样走这条路去开化的行商,贩卖的却是歙砚……

    “一个小小的什长,在本把总面前称老子,还有没有尊卑上下了。来人,把他给老子拿下!”

    那军官一声令下,那几个骑马的亲兵轰然应是,下了马便去拿那个姓董的军官。谁知那姓董的军官带的兵一听不是本镇的口音,便蜂拥而上,反倒是对峙在了一线。

    “你这厮哪来的,这徽州可是咱们胡茂祯胡大帅镇守的地方,你敢在这儿放肆?”

    知道了来的是个把总,正儿八经的军官,那个姓董的军官才硬是把那句“哪个裤裆没夹紧,把你露出来”的大骂压了回去,此间更是搬出了胡茂祯这个已经得了旨意,晋升为提督的大帅说事,总要压上一头才不会堕了威风。

    “哼,现在可不是,俺们正是来接防的。你最好快点,要不追不上了把差事丢了可别说我没告诉你。”

    两边剑拔弩张的对峙,王孚却根本不敢有丝毫异动。商队已经被后来的清军看见了,他们又是来换防的,事情不掰扯清楚了,便是趁现在跑了难道还能跑得过骑兵吗。只是看着这两边谁也不让谁,王孚反倒是有些急了——太晚了的话,便是过去了,新来的这帮十有**会化身一把土匪,看过那些首级便能想象到。这年头,贼未必现在就是兵,但兵随时都能成贼,大抵也只有浙江的那支王师还好一些吧!

    过了好一会儿,王孚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大抵是这口水已经干了,两边的争吵也没转化为斗殴。只见那个姓董的军官眼球一转,却张口说道:“兄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年头,谁怎么样,可不好说。”——换防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对方人也比他们多,还是个把总,但是他也是当初跟着胡茂祯在高杰麾下效力的老卒,自然瞧不太起这些河南兵。可是换防的事情事大,耽搁不得,总不能在这一直耗下去吧。

    相对的,那个把总虽然阶级要更高一些,但是胡茂祯怎么说也是提督,洪承畴身边的部将,远比他上面的那位大帅要吃香,事情闹大了没有他好果子吃的。

    “今天看在你们胡大帅面上,就不跟你计较了,赶紧换防,赶紧走人,这个商队本把总还要查查看呢。”

    查!

    只怕没那么简单,一想到那些可能,尤其是看到那些还滴着血的首级,王孚登时便是心头一片冰冷,连忙走了过去。

    “董将军,看在在下平日里还算恭顺,帮忙说说话吧,在下和在下这些伙计一家老小都会感念您的情分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以前的不说,今天又收了不少,而且现在正是严令最甚之时,这商队是还没换防时就从他手头过去的,未免有什么牵扯,让那个河南佬抓了什么把柄,也必须现在就把话说清楚了。

    “这位把总,这掌柜的是我营中王千总的远房亲戚,都是自己人,给个面子吧?”

    什么千总,那把总知道这军官是在拉着虎皮,却也不点破。“面子可以给你,人回去,东西留下,都是带兵之人,自然也不能让兄弟们白跑一趟。”

    货物事小,人命关天,哪怕现在这世道,人命贱如草,但是做生意的求财是一回事,命才是最重要的。王孚捏着鼻子把货交给了那个军官,带着自家的伙计回返。直到走了几个时辰后,王孚一行才停了下来。

    “少东家,这可使不得啊。”

    刚刚得脱大难,可是闻言,王孚爱是摇了摇头。“做生意,总要讲究信用,既然答应了钟三叔,货运不过去,也总得把话送到了,不能让人家干等着。否则的话,以后谁还跟咱老王家做买卖。”

    ………………

    “银子上,本侯从未亏待过,我浙江吏治如今也远胜往昔,想来于诸君都是大有好处的。鞑子如今大肆封锁,诸君难道就没个办法?”

    洪承畴的封锁令已下,各地皆要设卡,对浙江明军占领区许出不许进,但凡是发下有向浙江明军占领区潜行的,更是一个杀无赦。

    对于眼下的浙江明军而言,虽然田土的收入才是最大项,但是很多军队所需的原材料都要设法从其他周边府县购入,光靠本地的出产是不足以供应全军的。甚至就连粮食,金衢的商人也会从别的地方购入一些,以充实军队的库房,为战争状态的巨额消耗做准备。

    陈文得到消息后,当天晚上便召集了衢州、金华两府与浙江明军有大笔商贸往来的商贾,这些人大多都参加了陈文和周岳颖的婚礼,人都在金华左近,很快就都被召到了此间开会。只不过,对于这份经济封锁,他们也都只是义愤填膺,希望明军能够尽快发起反攻,打破封锁,他们也好继续把生意做下去。但是对于偷运什么的办法、路线,却是一点儿也无。

    中国古代的商人,背负着奸商的骂名,地位上在儒家看来也是士农工商的尾巴,便是工匠都比他们有用。甚至每有财政不堪重负之时,杀几个奸商,抄没了家产也是极好的办法。

    地位低是事实,低买高卖从收购到出售全程榨取百姓财赋亦是事实,但是中国古代的商人之间却有着极好的信誉,话出了口往往就是定死了的事情,甚至根本不用什么合同约束,哪怕再困难也会竭力完成约定,视信誉如生命的精神根本不是后世的那些奸商能够比之万一的。

    此间这些商人不肯应诺,十有**是怕坏了信誉,尤其是面对陈文,在这等生杀予夺的大人物面前失了信用,家破人亡都是轻的。

    “回侯爷的话,逆贼洪承畴的命令,小人倒是听说了,尚在鞑子之手的地方,据说也杀了不少人。现在风声实在太紧,小人派人去给徽州那边的主顾送过信,但也是如石沉大海一般,一时间实在没什么办法了。或许,等这阵风头过去了,应该会有转机吧。”

    眼前的这一片苦瓜脸,倒是让陈文对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老话重新产生了些许信任,毕竟那些官吏指望他们不贪是不可能的。便是浙江明军这边一再严肃吏治,贪污都不可避免,更别提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满清那边了。陈文很清楚眼前这个衢州老商人的言下之意,等这段风头过去了,那些官吏自己就把洪承畴的封锁令弄个千疮百孔出来,否则岂不是得少了多少进项。

    至于石沉大海,这是必然的,根本不应有意外——就算是陈文的情报有那些经过严格训练且有一些秘密渠道的情报人员都是耗废了极大的气力和时间才送来的,大宗的货物想要运来,实在是困难重重。

    军事进攻不成,便退而暴兵、码地堡,如今更是玩出了经济封锁的套路。洪承畴确实是极其难缠的对手,只是陈文远没有想到,这个狗汉奸竟然难缠到了这个地步。

    “洪承畴,给大明做事时,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厉害呢。”

    暗自腹诽了片刻,陈文也知道,崇祯朝,洪承畴在明朝官僚体系中受到的掣肘颇多,尚且能够花式碾压流寇。后来去了辽东,皇帝、监军、文官、武将、清军,几方面的来回牵扯才导致了那场惨败。如今满清朝廷虽然据说弹劾声不绝于耳,但是却有顺治和皇太后布木布泰的力挺,兵部、吏部和户部在东南都要无条件配合,不允许有丝毫的掣肘,这老汉奸发挥出十成功力确实不好招架。

    必须得尽快破局,否则一事慢,事事慢。物资跟不上的话,今年的反攻就必然会束手束脚起来了。

    “明天晚上,叫张俊来见我。”(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小事

    从盘查严格,到封锁边境。黄宗羲此前提醒过的潜在可能已经正式摆在了他的眼前,这使得陈文也彻底弄明白了,此番大捷之后,为什么清军占领区各府县前来浙江明军占领区投效、报效的人员数量会远低于以往。

    现如今,浙江明军占领区的主要收入还是夏秋粮税。田赋、徭役以及杂征,其中各级官吏和地方士绅上下其手的地方很多,这几年孙钰始终在竭力打击**,使得浙江明军占领区的吏治已经远超于清军占领区,便是明末也无法相比。这些无不是金衢严处四府的士绅商民看在眼里的。

    地方吏治的转好,再加上衣冠文明的强大号召力,使得原本残破不堪的明军占领区正在不断的恢复元气。但是军功分田令的执行,使得各县的新增田土基本上都是免税的军田,财政收入反倒是得不到提升,只能靠着不断的扩张来提升自身的实力,别无他法。

    封锁,必然会导致了明军占领区的人口流入大幅度降低,货物的流通也必然会受到巨大影响,这对于只有四个府地盘的陈文来说,乃是无法容忍的。

    破局的办法,无非是设法打破封锁,只是即便派出军队频繁突袭,洪承畴也可以不惜代价的继续封锁,不仅得不偿失,反倒是可能会造成太多不必要的损失。

    至于收买,以洪屠夫的性子正好可以借那些受贿的官吏的人头来提升威望,给他的南昌幕府官员腾出位置,这反倒是陈文所更加不愿看到的事情。因为曾经的那个洪氏长沙幕府给大西军和西南抗清义军造成了多么大的威害——招降纳叛、分化瓦解士民抗清意志、恢复地方民生以供养大军、覆灭小规模抗清势力、抵挡西南明军的反攻,这些可是始终被他所铭记着的,人员和物资上的损失也远比让南昌幕府得到发挥出更大力量的空间要强!

    转天是归宁的日子,陈文按部就班的带着周岳颖回了趟周家,下午到了黄昏回到侯府。新婚的第一个月是不能空房的,从上到下都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便是晚上,陈文回到侯府后把张俊招进了内院也有任何人感到诧异——张俊是陈文的第一任亲兵队长,按照这时代的惯常看法,可以算是陈家的家丁头子,此间让张俊前来拜见新夫人,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到了第二天,张俊便暂时结束了讲武学堂的课程,消失在生机勃勃的金华府中那些忙忙碌碌的人群之中。

    ………………

    归宁回来,陈文的婚假也结束了。非战争状态,可手头的工作却一点儿也不少,跟那些每天装个逼、泡个妞就能逆转未来的前辈相比,陈文发现他这个穿越客实在不是人干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以后下了值,回了内院,总算是有个亲密的人儿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比之前光棍一条时已经要强上太多了。

    不比苦逼的提督浙江、南直隶、江西三省军务援剿总兵官安远侯陈文,刚刚得到任命未久的南塘营第一局甲哨第四鸳鸯阵杀手队队长石大牛却有着一份小人物的惬意。

    战后的轮休、分地的特假再加上迎娶正妻的婚假,加在一起,石大牛今年的夏天能在家里呆上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除了分地和操办娶媳妇的事情以外,石大牛却也没闲着。哪怕是刚刚成了亲,正是老娘殷切期盼趁着好容易的休假多陪陪新媳妇,好早日抱上孙子的时候,他也没有闲下来。一早起来,石大牛便跟着老爹到村外的地里面劳作。

    这一次分田,南塘营先是和其他的三个营共享了全歼浙闽总督标营,收复江山县城的功劳,而后的四省会剿,更是一夜奔袭百余里,一战击溃了汉军八旗,俘获包括石廷柱在内的大批汉军八旗军官、士卒。

    光是他一个人就分了百亩地,虽然其中有一部分并非水田,而是桑田,而且除了这些桑田外其他的田土都在衢州,但是从家乡出来时的赤贫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他们石家也算是村里面有头有脸的小地主了,否则那户家里有儿子在文官培训班的老韩家又怎么会舍得把宝贝闺女嫁给他这个丘八呢。

    精耕细作的话,一个男丁侍弄个五亩地就是好的,几次分地,别说是本村里的佃户,就是那些家中田地不多的自耕农也都佃了他和另外一个同袍家的地,再加上那些缙绅富户的土地也在招佃,以至于此番连佃户都找不齐了。

    军功田不用缴纳田赋,军户也没有丁税和徭役,但是地荒着实在心疼,所以便趁着石大牛这个壮劳力在家时把那些桑树种上,剩下的事情家中的几个女眷多少也可以勉力应付了。

    至于这一次为何会分那么多桑田,据说对于有过分发水田的军官、士卒都是一样的,日后有了蚕茧、蚕丝也是由卫所统一收购,不许私自卖给商贩。

    “呸,那个假鞑子也配姓石?”

    这么一大早起来,饭都没吃就出来忙活,所幸没过一个时辰老娘、妻子和最小的妹妹便送了食水过来。老娘刻意的发问,老爹的无动于衷,妹妹显然是已经听腻了的样子下,刚刚过门的妻子却是满脸的好奇,显然是还没听过这个奇闻。

    “一等精奇尼哈番,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石廷柱,侯爷说了,若是按古时候的爵位翻译过来的话,应该是个子爵。咱大明没有子爵,不过好像也就比伯爵低一点儿而已。”

    没上过讲武学堂,石大牛不太清楚这个一等精奇尼哈番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到底是个什么级别的官儿,但是监军官说了,抓了这个和他一个姓的假鞑子,功劳可是不小呢,别说是上次的那个马进宝、张国勋了,就算是陈锦也无法与之相比。

    “我儿就是英武,一个鞑子的爵爷呢……”

    是南塘营的功劳没错,可又不是我亲手抓的啊。

    老娘积威已久,腹诽,莫说是石大牛了,就算是他老爹也不敢说出口。但是看着新婚妻子一脸的崇拜之色,就连石大牛的胸中也不由得升起了一股豪迈之气。

    囫囵把手中的吃食咽下肚,灌了一大碗水,石大牛便起身去提那个盛着粪水的水桶。

    他家距离新兵训练营不远,原本那些大营里人畜的粪便或多或少会分给他们这些左近的军户,用来肥田。可是待到那个公用茅房开始在镇上修建后,白来的粪便也没了,大营那边的军官说是什么堆粪积硝,就把这份福利取消了。

    把粪便堆一起就能出硝石?

    不光是这些军户不能理解,便是石大牛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此那时一帮军户还去新兵训练营那边闹过。毕竟白来的福利就这么没了,各家各户都有不同级别的军官士卒,总得让这帮“贪官”把粪便重新分给他们才是。

    结果可想而知,没经过认可的福利可以没有,但是硝必须得有。不过以后墙角、茅厕里的硝土倒是有人来收了,三个铜板两个铜钱的也是钱不是。

    稀稀拉拉的倒尽土坑,在乡下,粪便是农人肥田的宝贝,自家产出的粪便泡了水发酵出来再倒回自家的田土,肥水不流外人田,说的就是这个。

    “大牛啊,这活儿让你爹干,好容易回家休息些日子,别累着了。”

    类似的话,这两天石大牛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他虽然是长子,但以往在家中却从来不是那等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宝贝疙瘩。至于这两天他老娘为什么老是不让他干活,多多少少他也能理解——白天累了,晚上就光睡觉了,孙子什么时候才能抱上!

    “娘,俺跟俺媳妇说了,等有了第二个儿子,就过继给二牛,不让他断了香火。”

    这事情,她本也不愿意的,毕竟谁愿意自家的孩儿过继给别人养。但是仔细一想,石二牛没成亲,名义上的过继,孩子还是自家养活,还能多分块地,总是好事。此刻见石大牛的老娘诧异非常看向她,石大牛的妻子连忙说道:“娘,这事情,俺听当家的,二叔为咱老石家付出那么多,不能让他断了香火的。”

    听到这话,石大牛的老娘的热泪登时就涌到了眼眶里,看向儿媳妇的目光分外的爱怜起来,更是将儿媳妇的双手握在了手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并非石大牛存了什么心思,这个主意本就是他老娘提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跟新媳妇说。按照军中规定,无子嗣的阵亡将士,军队会给他过继一个男孩养大继承他的姓氏和田土、财产,作为义子绵延香火。这是军中的福利,虽然谁都想有亲生的孩子,但上了阵,哪个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一政策执行多年,便是以防万一用的。

    石二牛阵亡已经有一年了,负责的官员也过问过,考虑到石二牛还有一个兄长在,过继也可以从自家走,石家也在衙门里按了手印,只等孩子出生了便可以去办手续了。只是石大牛现在也才刚刚成亲,长子还没有呢,所以石大牛的老娘还没好意思跟儿媳妇提,谁知道他儿子却把话说了出来,而她的儿媳妇又没有异议,着实让她感动不已。

    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大牛和二牛虽然都远不及小儿子受宠,但是自家的儿子没了子嗣,终归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大牛愿意给他弟弟一个孩子,儿媳妇也没有不同意,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把事情定下来,心里面也算了了一桩大事。况且,过继的孩子是要继承石二牛的那些军功田和抚恤田的,这是老石家的地,总不能让那些军官从育婴堂里抱出来的别人家的种来继承吧。

    感慨了好一会儿,正琢磨着一会儿回去给儿子和儿媳妇做点儿什么补补身子,也好早点抱上孙子。正在这当口,地分在同村的那个同袍却一路小跑的过来。

    “大牛哥,侯府下令了,分地在两处的解决办法已经下来了,俺刚从镇上回来,金百户让咱们镇的兄弟明天都去百户所听听。”

    “程兄弟,知道上面怎么说的吗?”

    拍了拍身上、手上的灰泥,石大牛连忙跑上田埂。他知道,这个姓程的火器队副队长和镇上百户所的那个姓金的百户是老家的旧识,很多卫所传出来的东西远比其他人知道得更早。

    周围的田里还有不少本村的村民,不过这是他们军户的事情,那个姓程的副队长便降了些嗓门,对石大牛说道:“严禁变卖,就算是田皮也不行,发现了立刻没收全部田土,另外还要重罚,具体的俺也没听太仔细,反正不轻就是了。”

    变卖,石大牛可没想过,他家以前在老家时就是靠种地为生,如今有了那么多的田土,自然还是要守住田地,传给子孙后代为上,傻子才会拿出去卖呢。

    “不许卖,那其他的呢?”

    “也不许调换,私下还是走公中的都不行,敢换就两边一起没收。金百户说了,说是可以交给当地卫所租佃,每次收获扣除一些工本费,在千户所登记就行。”

    田土哪怕是一个地方的,也有肥沃、贫瘠之分,调换容易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军官与士卒进行调换时,更是容易产生压迫和矛盾,不利于军中的上下气氛。事实上在分地的时候,负责的军官对资历更深、级别更高的军官、士卒多少都会有些偏向,但若是允许事后调换,那么士卒必将会受到军官的压榨,导致战斗力的下降。

    “怎么还要交钱啊?”

    本来还支着耳朵听着的石家人听说代收还要收取费用,石大牛的老娘登时就站了起来。

    “婶子,俺也这么问金百户了,金百户说是让别的卫所帮忙,总要给人家些雇佣夫子、牛车的银钱,路上的损耗也要由他们承担,只让人家出力气、出银子,不给些补偿长久不下去的。”

    雇人是要花钱的,佃户也没有白干的道理,这事情石大牛的老娘还是明白的。“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都是军中的袍泽,俺听说民户那边火耗都是归了公账,咱们军户哪家不都有给侯爷卖命的汉子,怎地还不如民户了?”

    话一出口,石大牛的老娘也觉得好像有些不合适。皇明这两百来年,军户上缴给卫所的赋税比例可是比民户还高,还有各种劳役和军事任务,再碰上些无良的卫所军官,以及大肆侵占田土的官吏士绅,那就真真活不下去了。

    浙江明军这边,分给那些备补兵的军租田仅仅是和民户的田赋一样,他们家的田土则基本上都是军功田和抚恤田,没有田赋压力,军户也没有徭役、杂征,卫所的军官也没权利压榨他们,就连那些死累死累的劳役也都是让俘虏去干。这些都是陈文带来的好日子,刚刚那话让人听了还不得指着脊梁骂他们石家的人没良心吗。

    “娘,咱家可是不用交税的,跟那些缙绅老爷都不差了。”

    “大牛说的对,老身口不择言,让程家小哥笑话了。”

    “婶子过谦了,俺上来也有点儿不明白,还是金百户跟俺说了,俺才明白过来。要说大牛哥在大兰山上就跟着侯爷,就是不一样!”

    姓程的副队长大拇指一挑,石大牛的脸上登时就是一红,连说些不敢当的谦辞。只不过,具体情况不太,人亦是没有一般无二的,石家可以接受的事情,却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很快超出了预期。(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胚胎

    八月下旬,经过了十来天的发酵,事情已经开始传到了陈文的耳朵里,哪怕仅仅是窃窃私语而已。

    代收一法,陈文的灵感源于清时的施侯大租。只是那时的台湾官府收取的仅仅是为施琅一家的租子,而浙江明军日渐壮大,需要代收的也越来越多,从田主到佃户,涉及的人员也在呈几何倍增长,越来越广,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才能妥善完成,所以适当的收取工本费用也可以防止其成为又一个财政上的窟窿。

    只不过,随着孙钰对各县文官、吏员的监督力度加强,尤其是上半年对吏员的严查严惩,火耗归公开始在金衢严处这四府上下厉行开来。而民户能够获得这样的待遇,使得部分军户开始不平衡起来。

    这种不平衡原本是不可能出现的,有明一朝军户的地位都要远低于民户,只是比匠户要高一些罢了。奈何陈文为增强军队战斗力,始终在培养军人的荣誉感,再加上浙江明军一次又一次的大捷,以及抚恤、军功田土的免税政策,政治经济地位得到提升后军户,尤其是那些家中拥有军功田土的军户家庭普遍性的出现了高人一等的自觉,使得他们对政策上也更加敏感了起来。

    “连锁反应啊。”

    青葱般的手指按压在头部,闭上眼睛,原本紧绷的神经也逐渐开始放松了下来。

    “想不到娘子还有这么一手,把你娶回家真是赚大了。”

    “妾身和姨娘学的,笨手笨脚的,刚才那下都没按对地方。亏得夫君这嘴上抹了蜜,就会说好听的哄妾身。”说着,周岳颖甜甜一笑,继而问道:“夫君可还是为那事情烦忧?”

    书房中就只有二人,陈文刚打算逗上一逗,可听了有此一问却不由得眉头一皱。“是啊,军中无小事。”

    浙江明军在夹缝中发展起来,凭借的不过是夷夏之防的民族意识以及军功授田的制度,由此屡战屡捷,更是将军心士气的雪球滚了起来。相比高昂的战斗意志,战术、阵法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可也正是如此,军心士气上就越加要培养、呵护,尤其是在军功授田这上面。

    由于浙江明军的将士们一年到头坐营、出征的日子多,在家的日子少,租佃乃是必然之事,甚至民间已经有缙绅富户因为佃户转租军功田而产生了不满的情绪。这事情,陈文没工夫理会,租谁家的地是佃户的权利,强迫那才需要惩戒呢。有本事把佃租降下来,多给佃户嘴里留口饭,还会没事退佃换东家玩?

    相对而言,军田这边,才是重中之重。地就那么多,贩卖和调换实在是极大的恶法,必须严厉禁止,那么剩下的也就是代收了。当然,家中男丁分家居住也是个办法,可现在军官士卒都还年轻,孩子大的也就是十来岁,大多数还没有孩子呢,想分也没有那个基础。

    “妾身,有个问题,不知道当不当讲。”

    带着颤抖的声线,这一句轻声细语入了陈文的耳朵,使得他一下子便睁开了双眼。

    换做是这个时代的观念,牝鸡司晨,这是大忌讳,政事方面更由不得女子参与其间,不过陈文却并非是受了儒家思想教育,九年义务教育灌输的妇女能当半边天的道理时刻在影响着他,以至于当初约会都不敢迟到……

    “这是家中,夫妻一体,娘子难道还想瞒着为夫?”将双手收入掌中,只是轻轻一拉,背后的女子便柔顺的坐在了双腿上,唯有坐下的片刻还忐忑的看了一眼房门,生怕会突然进来什么人似的。

    “妾身不敢。”收回了望向房门的视线,周岳颖便略带疑惑的向陈文问道:“只是妾身不太明白,官府和军中往年都要收购粮食,以备军中所需,为什么非要经粮商那一道手,直接从军户中收取,花费上不是会更少一些吗?”

    收粮,听起来和上面的事情好像没有关系,但只要转念一想,陈文立刻便明白了过来。

    初到金华时,分地太少,不足以形成规模,收粮渠道也在粮商手中,再加上为求刺激商人进行货物的交易,以盘活这一经济区域,陈文才会分一部分利益给粮商。但是如此一来,花费必然要更多一些,使得有限的金钱无法得到更多的物资。

    租佃,产出的粮食即便运到田主的手中,田主自家也消化不了,必然还是会转手卖给粮商,以换取其他生活物资。收取费用替军户运粮,陈文原本是打算借以培养起更大规模的船队和商队的,但是照着现在的发展,却显然是弊大于利,军户不承情不说,反倒容易心生怨愤。

    至于粮商那边,这对他们来说是极好的事情,运输明军不可能全部自己承担,必然要依仗他们的船只,粮食最后也会由他们收购,甚至可以说每多一亩田土开垦出来,他们就会获利一分。但是对陈文来说,这些粮商顶多也就能让物资的流通更加顺畅,却根本不可能通过提升技术水平从粮食里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也不会有这个**。经手的粮食,不是卖给官府,就是卖给城镇的百姓,仅仅是平白养起来了一帮纯粹的商人而已。

    “确实不能这样下去了。”

    收购粮食,走的是官府的途径,孙钰对此早有不满,但是陈文此前在衢州靠着免税和招徕商旅的手段迅速恢复了当地的民生,使得他和其他对此有意见的官员都放弃了进言。至少在他们看来,陈文对于商业如何促进民生的发展是有经验和能力,反倒是周岳颖这个女子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得更加清晰。

    现如今,浙江明军在金衢严处四府,尤其是金华和衢州分地甚多,军官士卒常年征战,军属也侍弄不了太多,军功田土大多用来租佃,产出也基本上都便宜了粮商,反倒是官府还要多花些银钱。

    时移世易,适用于当初的在现在却并不一定适宜,只是……

    “只恐朝令夕改。”

    对于周岳颖而言,陈文是她的夫君,是她的男人,是她一辈子的依靠,自然希望能帮到陈文。与此同时,对于陈文是不是冒出那些千奇百怪的理论,她更是如饥似渴一般。此番得到了陈文的认可,心中唯恐陈文不悦的忐忑也一扫而空,只是待听到最后一句,周岳颖连忙站起身来,向陈文行礼致歉。

    “妾身失言了。”

    重新拉进怀中,陈文轻轻的吻在樱唇之上。男人有本事跟外人耍,只会跟女人甩威风的家伙,格局也就到那了,他可不是那种什么自家媳妇说句话都会觉得夫纲不振了的废物。

    “你说的没错,以后有想法尽管跟为夫说。”

    “是,妾身听夫君的。”

    没有轻视,也没有不满,蜜一样的感觉从心头涌出,使得她很自然的倚在了陈文的肩上,享受这份甜蜜的感觉。只不过,片刻之后,陈文的手便开始不规矩了起来。

    “夫君,别……”

    见陈文没有停下,周岳颖立刻便挣扎了起来,随后便气鼓鼓的站了起来。

    “夫君,这是书房!”

    “是啊,怎么了?”

    面前人一脸的坏笑,周岳颖登时便没了脾气,只得柔声说道:“书房是读书、写字、权衡公务,做正事的地方。若是夜里,在房中妾身一定逢迎,但是在这里可不行。”

    正妻,是完全不同于妾室、婢女、丫鬟般的存在,在男主外、女主内的中国古代,虽说是出嫁从夫,但也可以为夫君主持家中的这半边天。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便会被认作是轻贱,对妾室、婢女什么的都可以,但是对正妻却并不合适。

    “好吧,那过来替为夫按按头。刚才可真舒服,要是以后天天有这待遇那可多好。”

    “夫君说笑了,只要在家中,妾身一定好好服侍夫君。”

    闭上眼睛,从谏如流的陈文的精神重新放松了下来。直到良久之后,感觉头部的按压力度开始下降,显然是有些力不从心了,陈文才连忙将周岳颖的双手握在怀中。只是,这小女子却并没有像刚刚那般柔顺的坐在他的腿上,而是嘟着小嘴从旁边搬了个小圆凳子坐下,大模大样的把手伸了过来。

    “快用晚饭了,妾身可不想让下人们看见夫君如此。”

    成亲未久,少女心性尚在,将那双柔荑捧在手中,陈文轻轻的吻在那两簇嫩葱般的玉指。

    “娘子辛苦了。”

    只是一句感谢,周岳颖顿时便觉得久站的疲乏一扫而去,便是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的手指也仿佛瞬间恢复了些许气力。“夫君是大英雄,有很多大事要做,妾身一介女流,实在帮不上什么。”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刚刚的进言正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此事,吾已有了成算!”

    说着,陈文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直看的周岳颖俏脸微红,迷醉其间。只是在这份自信的背后,却有一句他根本不敢付诸于口的念头始终萦绕在心头。

    “数年之内,脱胎而出的,将会是关陇,还是容克,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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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介绍:
永历四年九月,清军为彻底击败盘踞于舟山群岛的鲁监国系统明军,先期围剿与其势同犄角的四明山反清武装。是役,清军在击溃当地明军主力后进行了血腥的洗山的行动。 自此之后,一度由于满清的民族压迫而人口激增的四明山地区再也无力组织起大规模的反清武装,而四明山的陷落也直接导致了一年后的舟山之战中鲁监国系统明军的孤立无援,以及浙江反清大局的彻底败坏。 永历四年七月,穿越者陈文意外的出现在此地,在这片抗倭名将戚继光曾经护翼过的土地上以重建戚家军的名义重新开启几十年前被强行打断的中国军事近代化之路。 自此之后,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拯救斯民,重建华夏文明! 书友群:519264778永历四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历四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历四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