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君系汉否
兰溪县城,位于兰江东岸,乃是衢江和东阳江合流北上的要冲之地。陈文此前在这里留有两个步兵哨的守军和半支浙江内河水师,但是在清军突如其来的强大攻势下可以说是全军覆没了,只要极少数的能够逃回金华,将实情禀明。
这里的位置极为重要,既是清军突袭的关键,也是回返的后路要地。但是为求突袭金华的效果,清军只在这里留有四百人左右的严州绿营。这样布置本没有错,水道被钱塘水师控制,金华也即将被汉军八旗快速攻陷,唯一对他们能够产生威胁的明军远在向东百里之外的郑家坞镇到安华镇一线。这里的四百清军唯一的用处就是让其他清军能够心安,同时确保粮道的安全而已,本也没有什么太过重要的作战任务。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却是,当陈文率领明军主力奔袭回援金华府城之时,接到了命令的陈国宝也在明军主力之后离开了郑家坞镇,一路向东,进入到浦江县后在得到了命令的浦江县衙和浦江千户所组织的大批民夫和军户的帮助下迅速西进,即便是路上的那部分山道也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到了第二天天未亮就赶到兰溪县以北的香溪镇。
浦江营在那里休整了片刻,由随行的辅兵制造了一些云梯后便向兰溪县城发起了突袭。
相较之下,那四百人的严州绿营由于是在前年被陈文打残后重新组建起来的,又兼有钱塘水营和汉军八旗在侧,城防的戒备很是松懈,绝大多数的士卒不是在城里面劫掠百姓,就是还在补觉,城头上只有三瓜两枣的守军仅仅是发出了警报就被明军一鼓而下,而那些城内的清军除了部分开了城门逃走的,其余的全部被浦江营包了饺子。
浦江营轻取兰溪县城后,并没有固守待援,而是按照计划征用了大批的民夫将金华府城通往此间的官道用两侧山林的树木堵死,并由工兵队挖掘了大量的陷马坑,随后便将探马撒出去的同时开始了休整。
第一批逃回兰溪的清军乃是刘之源的那队近千人的骑兵,在发现了道路已经被明军堵塞,经验丰富的刘之源自然意识到了兰溪不复为清军所有的事实,可是明军正驱赶着溃兵在后面,他们也并不敢回返,只得进入到两侧的山林中绕道而行。
清军进入树林后,策马便是不可能的了,只得牵马而行,可是下了马,骑兵的战斗力远不如结阵的步兵,遭遇了明军的埋伏后更是损失惨重。
丢下了一百余人后,侥幸逃脱的清军在出了山林后立刻就麻了爪子,因为原本还在官道上的刘之源率领着大部分的清军骑兵已经消失了,看地面上的蹄印的话似乎是沿着北面的山峦又折了回去。
这些被刘之源拿来吸引明军注意力的弃子在不知所措中很快就迎来了下一批的溃兵,而接下来没过多久,大队的溃兵在明军的驱赶下亡命奔逃,每有掉队被明军抓获的都会直接处死,就这样一直碰到了这些清军溃兵后才知道了前面的道路也已经被明军堵死了。
绝望之中,除了部分逃进山林的,其他清军无不痛哭流涕的向明军投降,待陈文赶到兰溪时,看到的已经是近千筋疲力尽的汉八旗和那几百严州绿营被绳索捆好,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处置。
降者免死,这是他此前说过的,但是具体的也要等到返回金华后进行了甄别才能将处置方案细化。只是对于免死和释放回家,陈国宝还是有一些异议的。
“大帅,这些假鞑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王师和百姓的鲜血,不能这么就放过他们啊。”
长期在麾下为将,陈文对于这个部将的了解也远比他刚刚归队的时候要深切得多。这厮就是个直肠子,当他麾下其他的武将都已经开始拿捏着大将的风度的时候,陈国宝却还是存不住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怪不得他当初在四明山时会得罪了那时鲁监国朝的实力派平西伯王朝先。
叹了口气,其实他原本不打算说明白的,既然陈国宝建言了,不解释清楚了却也不行,陈文只得开口说道:“从现在到释放最少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我可没打算让他们吃白饭。尤其是那些杭州驻防八旗的汉八旗兵,舟山之屠的大仇我可没忘,等进了苦力营,有的是折腾死他们的办法。”
听到这话,陈国宝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负责过这近半年来北线的防务,苦力营的那些军官也带着绿营苦力们扩建过安华镇棱堡,对于那些家伙以及他们手下的那些前绿营兵组成的监工队的手段他至今还是记忆犹新。那些活阎王想要累死些清军还是很容易的,甚至连花费多久都能大概的订制下来。
想到这里,再联想起刚刚侯国远那厮的笑而不语,陈国宝突然发现他说的根本就是废话,可若是再有这等疑问,以着他的性子估计还是管不住嘴。
陈文带着俘虏返回了金华,将兰溪县城交给浦江营来防守,除了清剿逃窜的清军外,他还给陈国宝一项新的任务,因为有些事情,他觉得他做的还不够。
回返到府城,作为此战主力的南塘、神塘和近卫三营以及守城的东阳营早已进入到休整的状态。
东阳营坚守一夜,损失良多,整个营阵亡者超过三分之一,余下人人带伤,其中有一些重伤员很可能活不到康复的那一天。而那几百新兵,参加守城战的更是几乎全灭,只剩下了区区十数人而已,若非还有一些幸运儿在夜里守卫其他城墙,天亮后则参与了野战,只怕整体的比例还要增大不少。
相比之下,那三个营虽然奔袭了一夜,野战面对的也是汉军八旗这样的精锐,其实损失到不是很大,抛开掉队的,伤亡其实也只有六百余人而已,竟然比神塘源大捷的伤亡还低。其中大多还都只是受伤。只是这六百余人的伤亡中,光是骑兵就阵亡了近百人,比例实在不小。
而作为此战明军的对手,来自杭州驻防八旗和北京抽调来的汉军八旗在从杭州出发时足足有八千之众,而且据俘虏反应,这些牛录还都是在皇太极还活着时就建立起来的老底子。
这样的“陈汉军”满清一共只有三万三千余人,一战被浙江明军击溃了四分之一。城池争夺战伤亡就已经有一千余人,其中绝大多数都只是轻伤。若非一开始就轰塌了城墙,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等到了野战,明军立刻就找回了场子,光是在战场上清军就被杀死了几百人。只是由于明军占领战场后将清军丢下的伤兵都进行了补刀,最后只知道在战场上一共击杀了一千六百四十九个,哪些是在战场上负伤的,哪些是在攻城战时受伤的,哪些是当场被击杀的,已经根本分不清楚了。
接下来的追击战中,明军又击杀了六百余人,其实还可以更多,只是由于刘之源的那支骑兵完整的撤出了战场,陈文严令追击部队不得孤军深入,否则战果只会更大。倒是这六百多个首级里面,超过一半是清军在那片河流拐角处自相残杀出来的,弄得明军的监军官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记功了。另外还有不知道多少个落水的,淹死与否还不好说,也成了这些可怜的监军官们的烦恼。
余下的清军之中,被俘的数量着实不少,四千出头的俘虏使得陈文不得不将新兵训练营改建成了临时的监狱。
正常情况下这是很难出现的,也很难复制的,尤其是在骑兵方面。但是很可惜,双方都是疲兵,明军的士气高昂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而清军则顿兵城下一夜,已经失了锐气,逃跑时右翼和中军以及部分左翼又被明军驱赶进了一个死角,真真的吃了地形不利的血亏。
缴获方面,冷兵器和鸟铳陈文已经看不上眼了,火炮的数量甚多,不过对于水利工坊已经开始上马的浙江明军而言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真正值得陈文关注的乃是战马,这一战清军光是骑兵就有两千余人,另外再加上军官的坐骑就更多了。当然,能够没有在第一天就被明军杀死或是擒获的那一千多清军也几乎是清一色的军官和骑兵,这些人在生存上的优势远比那些两条腿的步兵要强,哪怕是马力不足,但也不是明军那在开战前也只有区区八百余骑的骑队能够如何的。
但是这一战后,浙江明军的骑兵总数将会在未来的几个月中得到极大的提升,甚至陈文都在考虑要不要组建起一支千人规模的骑兵营,然后再给李定国和郑成功写封书信,表示一下他对于清军在浙江这种水网纵横、道路崎岖且山林密布的地方非要使用如此多的骑兵的不解。
经过了两天的甄别,俘虏中的各级军官也已经被拣选了出来,无论是严州绿营的那两个守备和几个千总、把总,还是汉军八旗的那几个牛录章京和一群分得拨什库,都是一群没有在陈文的记忆中留下过名字的小人物。但是这里面却只有一个例外,而这个例外也足以将前面一切的失望消散。
看着跪在眼前穿着一身普通士卒军服的俘虏,陈文的嘴角撇过了一丝笑意。“我风闻阁下的祖上是鞑子,是到了阁下的父辈时才改了汉姓的。那我是应该叫你建州鞑子瓜尔佳廷柱呢,还是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的狗汉奸石廷柱呢,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假鞑子
所谓汉军八旗正式出现于皇太极时代,在努尔哈赤在世时满清的汉人武装只是由诸申统领之汉兵和由汉官统领之汉兵组成的所谓“旧汉兵”,而汉官的统领中为首的便是李永芳和佟养性。
皇太极成为大汗后,为降低八旗旗主对其决策权的干扰和扩大满清军事实力的需要,通过历次针对林丹汗的攻伐和与漠南蒙古的会盟组建起了蒙古八旗,同时随着历次的破口、大凌河降兵、三顺王和续顺公的归附以及锦州的降军逐渐将自“旧汉兵”和旗下汉人中拣选出来组建的乌真超哈黑旗扩编为汉军八旗。
佟养性是乌真超哈的第一任的昂邦章京,而在佟养性死后,便是由陈文眼前的这位一等精奇尼哈番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石廷柱接掌了乌真超哈昂邦章京的职务。此后乌真超哈逐步分化为八旗,皇太极不断的提拔和打压包括石廷柱在内的汉军八旗将领,以确保这些汉人不至作大,但是石廷柱在满清朝廷之中,尤其是在汉军八旗之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始终不低。
初见石廷柱时,这厮穿了一身普通汉军的衣服混在俘虏之中,由他的戈什哈将几匹战马上缴给了明军企图蒙混过关。
但是在明军的监军官和军法官的甄别中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异样,用陈文看过后的话说,这厮一个普通汉军却有一小群戈什哈在暗地里保持着护卫,而且这个普通汉军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看上去还有些富贵荣华多年才养出来的气度。最无语的是,这些戈什哈还在不断的用眼神和手势来警告其他知情的汉军,似乎是以防着他们告密。
气氛都怪异到了这个地步,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里面有不对劲的地方存在。而现在,如此的大人物竟然穿着一身汉军八旗普通士兵的军服滚在安远侯府的大堂之中,尤其是当听到陈文的调侃时,满眼的激愤几乎有若实质一般。
“成王败寇,今日吾兵败你手,没有什么好说的。翌日我大清满洲劲旅南下,你的下场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放肆!”
一声暴喝,尹钺拍案而起,指着石廷柱就是一顿破口大骂,直到陈文干咳了一声才重新坐了回去,但是那满眼的怒火却依旧没有消散分毫。
陈文知道,石廷柱自知必死,故意出言相激,他自是只当看笑话了。但是此番这厮迫尹钺甚急,金华也险些失守,好像尹钺有个娘舅的小儿子才刚进新兵营没多久,这回也在防御战中阵亡了。几下子加在一起,也难怪他的愤怒远胜平常。
“不瞒你说,我这里正缺战马呢,要是那些真鞑子再跟你这个笨蛋一样来上几次,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杀过长江了。”
陈文的大实话登时听了石廷柱一愣,随即便见这厮面露讥讽的说道:“哼,你的兵是不弱,但此番也是趁了我顿兵城下兵锋已钝的时机,否则这胜负还在两说。况且就凭你们这些汉人,也配当满洲八旗劲旅一击,还是早早降了,免得死无葬身之地。”
石廷柱的嘲讽听在陈文的耳中反倒是引了他扑哧一笑,这副“不是大清人,胜似大清人”的嘴脸实在把陈文逗了够呛。
历史上,满清皇帝与蒙古人就说满蒙一体,与汉人就说满汉一体,虽然对蒙古人也有减丁的政策,但事实上满蒙八旗的待遇比汉军八旗要好上不少,其中很多方面已经不是多与少的问题了,而是有与没有之间的区别。
三藩之乱后,康熙朝和雍正朝对汉军八旗始终保持着戒备和排挤。到了乾隆时,由于八旗人口滋生,满清强制开除了一部分旗人的旗籍,这些旗人也都是汉军八旗的,却不见奴酋弘历会除了满洲或是蒙古八旗的旗籍。
再如这个石廷柱,有清一朝除了石家以外,还有佟养性和王国光的家族也自称是改了明朝民籍,用了汉姓的女真人。然而,即便是在清前期煊赫非常的“佟半朝”虽说是改成了满洲八旗,但在待遇上却还是汉军八旗的那一套,满清朝廷内部的很多记载中也都是将佟佳氏划分在汉军旗里面,更别说是石廷柱和王国光这种只能在汉军旗里面呆着的家族了。
此间石廷柱的这幅嘴脸,至少在陈文看来,如果拉近抗日剧里在大街上高喊“大东亚共荣”弄不好都能给中国拿了第一个奥斯卡影帝回来。
“看在你都把老子逗笑了的份上,我也叫你明白明白你是怎么死的,省得下了地狱不知道跟阎王爷怎么说。”
这两天根据针对俘虏的审讯,陈文也算是把洪承畴这一次的战略战术了解了个大概。洪承畴把浙江明军因为分地而不可能放弃原有占领区的底线看了通透,利用这一点他在三路实施进逼,将明军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而后再以在兵种上占据优势的水军突破兰江,通过水系将全盘连成一体,同时以汉军八旗这样的精锐突袭金华府城,夺取浙江明军的根本之地,甚至就连进攻哪片城墙他都算计了进去,真可谓是老谋深算到了极致。
不过很可惜,陈文本身也是内线作战的行家里手,突破一路以解除威胁是必然的选择,此番即便是没有率主力突袭北线清军,胜负其实也并非是一定之数。
“前段日子,我接到了安华镇那边的报告,说是田雄在使用非常规的武器来攻击堡垒。当时我误以为那里是洪承畴破局的关键,但事实证明我确实是上当了。”
陈文的坦言让石廷柱极其的不可思议,至少在他这些年从未遇上过如此“诚实”的对手,而且还是在浙江清军中被冠之以狡诈非常的家伙。可是反过来一想,其实陈文愿意把实话说出来,显然是不在乎他知道了的后果,那么也就只剩下了一个解释,一个让原本就有心理准备的他突然间却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恐惧。
“或许你会认为,如果没有田雄的画蛇添足,我回不来的话你就能够稳稳的拿下金华,那你就错了。”
“根据我在去年年底开始扩建时就订下的规矩,一旦金华府城受到攻击,浦江营会第一时间回防,无需再考虑安华镇棱堡的安危,因为那里扩建之后足以单独面对上万鞑子的围攻,并且坚持很长一段时间。浦江营的兵力你应该知道,另外我还有一千新兵驻扎在郑家坞镇的大营,这些先后赶到金华总能再撑起几天。而你此番轻兵疾袭,弄得老子在缴获里面连一天的粮食都没看见,又能在城下撑几天?”
听到这里,石廷柱立刻意识到了洪承畴的这个计划的漏洞到底在哪,而这个漏洞在此之前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并非是藏的过于隐秘,而是汉军八旗的威名让他们忽略掉了这一切,非常自然而然的将其忽略掉了。
“洪承畴以为金华府城在通远门那一带的城墙修缮程度很差,扛不住汉军八旗的炮击,而城墙垮塌后我浙江王师的守军自然丧胆,也根本挡不住你们这些假鞑子。”
“不可否认,他计算的没错,正常情况下确实会是这样的,但是你们都低估了我浙江明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或者说你们在那些汉官在这些年里的吹捧中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说句明白话,就凭你们这些鞑子,也配在浙江与我这支以戚帅成法练兵的大军交手,太过不自量力了吧!”
看着已经坐倒在地上,汗出如浆的石廷柱,陈文满脸的厌弃,挥了挥手就由着那些亲兵将石廷柱重新押会到了安远侯府专门关押要犯的大牢。而他,则继续为重返衢州,为衢州府城解围的计划做着准备工作。(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坐困
大军休整了数日,直到一切准备就绪,陈文便率领着南塘、神塘和近卫这三营启程出发了。不过这一次由于衢江水道已经不复为明军所掌控,他可不想在什么地方遭到钱塘水营的伏击导致无谓的伤亡,只得帅军渡过东阳江,而后步行西进。
原计划返回衢州应该是五个营,可是现在东阳营已经打残了,还需要继续休整,甚至未来的几个月内都没办法恢复元气。而浦江营则还在兰溪,他们在那里还有着丝毫不逊于回援的任务,一时间也没办法与这三个营汇合。
如此一来,来的时候是带着三个战兵营,回去的时候还是三个战兵营,而且还不同程度的受到了还算轻微的损伤,看上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战而胜之的机会可言。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必须要回返衢州。地理位置、区域影响力、龙游商帮、孔家南宗,尤其是孙钰和那一个半的战兵营,那里的重要性丝毫不次于金华府城。况且,此番他也并非全无胜算可言,正好有一些新玩具可以拿过去让那些绿营兵开开眼,只是这一路上却并不可能再行那般一夜急行军百里的事情了。
七天,最快的话,七天就能赶回衢州,衢州可是有数的坚城,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
距离陈文从金华启程已经过去数日了,日头越来越热,不过受到炙烤的却并非是抱着彻底打碎清军围剿,为衢州的同袍解围的浙江明军,反倒是那些每天都躲在大帐中避暑的清军大帅一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围困衢州已经大半个月了,清军从一开始打算修建长围,试图利用土木工事将衢州守军彻底困死在城里,同时也是为了防止明军反击时的里应外合。
然而,这些天下来,衢州明军几乎每隔个一两天,到了深夜时便会出城发动夜袭,有时一晚上还要换着城门来上好几次。
明军在夜里不让人睡觉的卑劣行径引起了清军的公愤,为此他们对衢州发动了数****规模的攻势。可是这座城池实在坚固得不像话,城外三面浚濠,西临衢江不说,一共六座城门,其中四座有瓮城,另外两座则是在毗邻衢江的西城墙,而明军的守御也极为坚决,甚至就连那些协守的民夫都好像是跟明军假扮的一样坚决,使得清军的几次大规模攻势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天气炎热,攻城还不顺利,长围也仅仅修起来三分之一,每天晚上都要提心吊胆的担忧着明军会从哪个城门杀出来,而衢州的城门也确实不少,这使得围城的这两万清军开始羡慕起了衢江对岸的那几支原本还被他们嘲笑为没机会劫掠衢州府城的清军。
这些还都只是对于普通士卒而言,而让那些清军大帅们更为无语的是,根据从那些被俘的明军口中拷打出来的只言片语里面,城外的清军才知道原来城里面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连粮价都没涨过哪怕一文钱,更别说是混乱了。
初听到这个奇闻之时,就连驻扎在衢江对岸的经标左镇提督李本深都专门过来了一趟,结果得到的却是城内的那个金华知府孙钰严令粮商不得囤居积奇,也不得哄抬粮价,为此制定了多条临时法令,并且还专门用一个不知死活的粮商的脑袋为法令加了注解,总算是把粮价彻底压在了平日里的水准。
而且据说,此番明军在衢州屯集了大量的粮草,这些在接下来也得到了潜伏在衢州城内的探子的确认,使得清军众将反倒是开始有些不舒服起来了。
城里面的明军白天躲在屋子里避暑,不用担忧仓储,每天都能吃饱饭,到了晚上则出来搞些副业,帮助围城的清军养成晚上不睡觉的好习惯,这日子实在没得说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城里面的百姓很多,即便是有一些在围城前就已经逃到了明军腹地,但是百姓的数量还是不少。就算是明军没有收取去年的秋税,粮商的屯集较多,府衙也收购并从金华运来了大量的粮食,总会有吃完的一天,只要坚持围下去,迟早能将其攻陷。
当然,这首先是在城内没有大量的良田,以及城池没有援兵才有可能让他们始终包围下去。前者不问可知,但是后者却因为一个消息的传来让衢州一线的清军众将再也无法淡定下去了。
十来天前,留在兰溪的钱塘水营派来了信使,向南线清军的主帅李本深禀告了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消息——杭州驻防八旗和北京调来的那些援军组成的汉八旗军集团在轰塌了城墙后苦战一夜未能破城,结果被回援的明军主力一战击溃,而最可怕的还是,明军在与这支汉军八旗野战的同时,还分出了一个营绕道歼灭了把守兰溪县城后路的严州绿营,将兰溪县城掌控在了手中。
这意味着什么,李本深觉得即便是用屁股去想都能明白,这支汉军八旗完了,而他在北京的时间比较长,深知这支清军的牛录都是在入关前建立的,战斗力和兵员完整程度远比入关之后建立的那些很多都是用来笼络降军的牛录。此番一次性被明军干掉了四分之一,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地震,恐怕就算是尼堪被杀也未必有这一次对满清朝廷的影响要大。
消息没有在李本深手里待哪怕一个时辰就被他送回了广信府,信使一路上打马狂奔,很快就将这个消息送到了东南经略洪承畴的手里。据信使回报,看过了这封加急文书,洪承畴半天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份报告,似乎从那里面能看出个花出来。待到这位老经略缓过劲儿想要站起来,晃了一晃没站稳,要不是旁边的那个姓王的大内侍卫扶了一把,弄不好都得摔倒在地上。
李本深知道,这位老经略并非没有经历过挫折,即便是被俘降清他也没有这样过,毕竟说到底那一次的失败也并非是他的责任,而是被那位天子和麾下的几个部将给坑了。可是这一次,明明稳稳当当以力压人的阳谋配上几乎算到了极致的暗算,结果却被明军硬翻了过来,这份打击实在不小,以至于洪承畴在第二天就病倒了。
心急如焚的等了几天,李本深总算是等回来了信使,可洪承畴的命令却是让他们在衢州再坚守半个月的时间,而后退到玉山县继续坚守。
作为亲信大将,李本深深知洪承畴的用意,但明军既然能够击溃汉军八旗,其战斗力果然还是不容小觑,为此他制定了一个节节抵抗的计划,可是当召集众将军议时却还是引发了极大的非议。
那一双双充满了恐惧的眼睛,直到现在李本深都记忆犹新,若非是胡茂祯在大帐里拔了刀子,以及洪承畴的守不够日子就是一个死字的严令,只怕他也很难压服众将。
数日之后的今天,探马总算是获取到了消息,大队的明军出现在了龙游县,正在沿着官道一路向西。不出意外的话,三天之内就能抵近到定阳溪——清军围城联营的对岸。(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弹幕时间
定阳溪必不可守,这是清军众将的共识。原因无他,一面要面对隔溪相望的明军主力,背后的长围没有远没有修建完成,还要提防着衢州的那近两个战兵营的明军,腹背受敌,一个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这是清军众将所不愿意看到的。
可若是不退,定阳溪处处皆要防范,而明军实在不行还可以进入南面的山区再行强渡,面对那里的山路,明军在对岸根本无法设防。
由于那支汉八旗军的覆没,如今清军众将已然丧胆,虽说此事还在保密之中,但是两军阵前,明军必然会把俘获的汉军八旗和旗帜、将校拉出来以挫清军士气。这些人都是老军务,很清楚到了那时即便是矢口否认,下面的士卒们也会去相信对面明军的,而非是他们的。再加上背后明军的威胁,这仗根本就没办法打。
撤过衢江,这已经是众将的共识,在得到了明军已经自龙游县城越过了灵溪之后,清军便开始了撤军。不过撤退到的地点却也不远,只是衢江西岸的那片先前的联营而已。
利用衢江来延缓明军的攻势,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因为明军的水营并非全灭,衢州府城西城墙外还停泊了小半的浙江内河水师,钱塘水营每一次通过那片区域都会遭到明军水营的攻击,这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但是一路向西,通往江西的路上,这样的屏障却也再没有哪怕一个了,眼下也只能如此。
所幸李本深还是知道洪承畴的底线在哪里的,所以他才会制定出了一个节节防御的办法,首先就是衢江,而后则是江山和常山这两个县城,最后才是广信府的玉山县,一步一步的来,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况且,这半个月开始的那一天,明军还未必能从金华府出发呢。
时间是衢州这边的南线清军唯一的助力,而当他们发现明军的时候其实也已经过去十天了,这半个月想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两天后,清军早已撤回了衢江西岸,而明军主力也紧随其后渡过了定阳溪,与衢州守军完成了会师。
主力部队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兵员的损失虽然不算很大,但是面对衢州一线的三万清军战兵,尤其是这些清军还大多是在清军南下前就已经当兵吃粮的老兵,只有四个半战兵营,算上衢州守军也不过万人的明军主力对于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衢州无恙,陈文已经是稳坐钓鱼台了,但是他的这支大军如果不能打出去的,迟早还是会被拥有压倒性资源优势的清军困死在这片盆地里的。所以必须抓紧每一分扩张的可能,此刻虽然远不及清军人多势众,但是大败汉军八旗的事实已经先声夺人了,清军在震惊之中迫不得已的解除了围城就是一个最好的明证。
登上城头,陈文遥望着衢江西岸的清军联营,看上去还是他返回金华时的那个样子——深沟高垒,遍布于常山江两岸,以浮桥勾连,用铁索拦江,一副坚固非常的架势。只可惜在陈文看来,这一切就跟纸糊的一样。
守御之道,并非是深沟高垒、坚壁雄城就够了,除去“外无必救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的兵家至理外,最重要的还是守城者的意志。没有了坚定的守城者,再坚固的雄城也只是一副空皮囊罢了。
无论是坐拥坚城而不守,还是以城不高、池不深的小城抵抗大军良久,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
远的不说,南京雄城,杭州亦是坚固非常,城中皆有大军,左近更是用着大量的援兵,可清军南下却几乎是传檄而定。倒仿佛是花蕊夫人的那句“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人是男儿”的古语重现。
相较之下,江阴外无援军,内无雄兵,守城的不过是江阴的士民工商,为首的阎应元、陈明遇和冯厚敦不是典史就是训导,几个低阶的文官而已,面对的清军中却不乏端重亲王博洛、敬谨亲王尼堪和当时还是恭顺王的定南王孔有德这样的清军名将。但是即便如此,他们却可以率领百姓在清军两百余门大炮的狂轰滥炸之下坚守城池八十一天之久,可谓是高下立判。
正好比江阴的那位殉节女子的诗中所写:露胔白骨满疆场,万里孤忠未肯降。寄语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战争之中最重要的是人,而人在其中最重要的则是意志,野战如此,守城亦是如此。此番陈文能够大败汉军八旗,大军日夜奔驰、野战击破强敌的意志是关键,金华守军在城破后毅然坚守一夜同样是关键。
眼下清军已然丧胆,陈文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下去了。明军入城的当天,李瑞鑫便率领守城的义乌营和那大半个浦江营沿着江山港南下。
面对优势敌军,陈文却选择了分兵,这看上去很是诡异,可以说是违反兵家正道的。但是发现了明军的动向后,清军毫不犹豫的分出了福建的那三支绿营兵立刻南下,绝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支明军到底是想要干什么的,是在江山港找机会渡江,还是一路南下此间正处在空虚状态的仙霞关,而若是渡江的话,是占领江山县城,还是设法合围,只有分兵才能应对。
那三支福建绿营总计九千大军,分出了这支部队,清军立刻缩水了不少,但是从比例上看的话,似乎明军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然而到了第二天,大队的明军开始从南面的光远门和东南的通仙门出城,就连昨天忙了一晚上都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明军水营也缓缓驶出码头,向南而去。
明军主力乃是清军众将最为关注的,反倒是水营并不甚关注,只是让暂时驻扎在衢江和江山港的钱塘水营出了港口准备迎战而已。可是当他们发现这里面的不对劲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明军水营的舰船不知道为什么吃水极深,行驶速度缓慢,而待那些舰船,连同着港口的一些民船全部驶入严家淤和衢江东岸之间的河道后,只见那些舰船便分为一前一后,在一个又一个明军水兵划着小船驶离的同时,那些舰船也开始缓缓下沉,恰好将严家淤那段河道给堵死。
严家淤乃是江心洲,但是两边的河道却并非一般的宽窄,明军沉船堵死的那段河道正是平日里用来过往大型船只的,另一条最窄的地方只有十多米宽,大型船只是不会从那里通过的。明军沉船的河道,清军水师全都过不去是不可能的,但是水底下沉了那么多的船,甚至有的桅杆还露出了水面一些,钱塘水营在江山港的船只都不怎么小,想要安全通过却是千难万难。
明军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可是他们又无可奈何,尤其是那些钱塘水营的水兵,这样一来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再乘着现在的船返回杭州了。钱塘水营的水右营游击知道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得将舰队驶入常山港,从那里下船后步行前往驻扎在衢江上的水师舰船,从那里返回杭州。
钱塘水师弃船而走,李本深也没什么办法,因为这些水师已经没用了,与其留在这里,还不如尽快返回杭州,确保那里的安全。
这是洪承畴此前吩咐过的,他也不好强留,只得如此行事。但是就在钱塘水师弃船后不久,明军的大队辅兵和民夫便赶到岸边,开始在严家淤的那段河道搭建浮桥,到了下午的时候更是推着一辆辆根本数不过来的炮车驶过了衢江,在严家淤靠近衢江西岸的那边列阵。
清军在常山江北岸的大营就在严家淤的对岸,明军在将那不知道有多少的火炮放置完毕后,就在明军的一声令下后开始了炮击。
衢州守军和明军主力的那几个战兵营的火炮远没有那么多,超出的数量已经将近一倍了,但是当清军众将发现其中近半的炮手竟然都穿着汉军八旗的装束,那份恐惧立刻自脚底直冲头顶。
此前对他们来说,明军大败汉军八旗还是只是一个说法,一份听起来比较荒诞,但也并非不会发生的可能,但是当他们亲眼看着那些炮手在为明军操炮的时候,此前的猜测在得到了证实的一刹那登时就压垮了这些清军。
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严家淤上不知道多少门火炮,一门又一门密集如自由射击的自动火器部队一般,几乎完全不停歇的向着对岸发出了怒吼,而就在距离河岸不过百米的大营边缘立刻就被这如雨幕般飞来的大小炮弹所笼罩。
其实明军的火炮最大射程也没有到五百米,再加上水道和列阵的地点,炮击的覆盖范围其实也不是很大,甚至有些都打不进大营。但是在那一片片呼啸而至的弹幕中,清军的壁垒、望台以及鹿角丫杈、塞门刀车之类的防御器械比纸糊起来的还要脆弱,更不要说是守军了。
事实上,如果清军主动退到明军的射程之外,这些火炮也奈何不到他们。然而当汉军八旗的炮手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明军操炮的时候,自上到下的几乎所有清军都崩溃了,炮弹的余味裹挟着恐惧席卷北大营,转瞬间无数的清军开始逃亡向西,即便是稍有理智的也不敢停留,不只是大军已经开始溃败了,明军的炮火扫射之后,势必将会大举登陆,到时候留下来野战也是死路一条,远不如赶快离开这片死地。
北大营如此,南大营在发现这一切后也只是稍有秩序一些,不过也仅仅是一些而已,逃亡依旧无法避免。
未经一战,清军便放弃了坚固的营垒,衢州城头和严家淤上的明军众将以及衢州的文官、士绅们无不惊骇于眼前的这一切。
“炮弹是有射程的,恐惧却没有,鞑子根本就没有坚守下去的决心,营垒再坚固也不过是纸老虎而已”。说罢,陈文便开始指挥大军渡过衢江,向那些已经丧胆的清军发起追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后手
明军的义乌、丽水二营南下的同时,清军的福建提督杨名高、左路总兵王之纲、右路总兵马得功也帅军沿着江山港一路南下,防止明军渡过江山港。
明军把意图表现得如此明显,实在不符合兵家正理,但陈文却还是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清军却也无法置之不理。至少在杨名高等福建绿营将领看来,这支明军越是南下,就越是容易成为他们回返福建时的阻碍,万一被堵在了这里,面对连汉军八旗都不是对手的浙江明军,打不打先放一边,至少心里面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三支福建来的绿营齐头并进,向着江山县而去,怎么说也得先把那里站住,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应对的后路可言。然而没等他们走出一天,衢州西岸的清军大营便传来了明军强渡衢江、数万清军炸营而逃的消息。
甫一听到这个消息,杨名高等人除了震惊就剩下了怀疑,怀疑这个清军使者是明军假扮的,为行狡计而冒险假传消息,可是待他们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后,这份怀疑立刻就化作了恐惧,驱使着他们不再考虑什么江山县城的后路的问题了,说什么也得先逃回仙霞关再说。
隔江相望,对岸的清军状态异常,接下来又收到了陈文强渡衢江正在衔尾追杀清军主力的消息。
说起来,近两万战兵外加倍于此数的辅兵反过来被一支只有六千人的明军追杀,听起来好像荒谬都了一定的程度,但是人皆存自保之心,谁肯回头迎战,况且大多数的清军建制已乱,没有个几天根本没办法重新把分散的士卒归回原伍,即便是如李本深、胡茂祯这样反应较早、建制也比较完整的清军也不愿意为大军殿后而折了自家的本钱。
接到了消息,李瑞鑫便下令渡过了江山港,缀在那三支清军的后面,时不时的突袭一番,总也不让清军有停下来休整的时间。
就这样,明清两军沿着江山港一前一后一路向南行进,明军偶尔追杀来厮杀一番清军也不敢应战,几乎只是留下部分殿后部队就继续南下。路上清军曾经企图伏击过一次明军,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明军在从包围圈中轻易杀出后也只是跟在清军后面时不再那么轻敌冒进了而已,根本没办法把他们甩掉。
数日后,这支清军便沿着古道赶到了仙霞关,而明军则就紧跟在后面。
仙霞关位于浙江衢州府和福建建宁府之间的仙霞岭上,东北、西南各两个关口,统称为仙霞关
仙霞关关城东西与高山相连,南北有狭路沟通,号称“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战事频仍,烽火绵延不熄,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别的不提,数年之前,隆武帝起于福建,便以此阻隔清军入闽之通道,后来还是因为郑成功的那个坑儿子的爹郑芝龙撤除了仙霞关的守军,清军才由此杀入福建,覆灭了隆武朝廷。
仙霞关对于福建清军而言可谓是至关重要,一旦这里被浙江明军攻陷,那就意味着浙江明军拥有了进入福建与福建明军汇合的资本和可能,这对福建清军而言可以说是毁灭性的后果。
正因为如此,杨名高等人才会设法在路上伏击明军,结果这支明军还是轻而易举的将堵口子的清军击溃,从而全身而退。那一战之后,他们也没有了别的办法,毕竟怎么作战最终都得由野战来定胜负,现在他们没办法困死明军,打更是打不过,只能一路南逃,能逃回福建多少是多少了。
临近仙霞关,杨名高等人便在一个晚上带着精锐部队弃军而逃,把大队的清军留给了明军。
对于这份礼物,李瑞鑫很不满意,他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绿营兵,而是杨名高他们所在意的仙霞关。于是在发现了这一切后,明军便驱赶着这数千战兵和数千辅兵组成的万余清军继续向南,甚至是驱赶着他们向仙霞关发起攻击。
杨名高等人出兵之后,为求稳妥,这里一直由福建建宁府的绿营兵来守御的。杨名高等人逃回仙霞关之后,立刻下令用大石封死关门,防止明军驱赶溃卒杀入,而事实上也证明了他们的经验不负于宿将这个称呼。
六月中旬的几个黄昏,仙霞关的关门外,无数的清军冲击着关门,被城头上的清军用滚木礌石和各种守具攻击,绝不敢,也无法将关门打开,放这些清军入关,因为他们很清楚明军就在不远处窥伺,只要一开关门他们就会驱赶溃兵冲击仙霞关。可是即便如此,这些清军却不敢回头,因为北面的道路上,明军对他们更是只有一个杀字。
“马得功,老子从北直隶就给你卖命,现如今你就这么对我们,你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杨大帅,求你了,打开关门,救救我们吧。”
“当年屠邵武的报应来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王之纲你这狗贼,老子在下面等着你!”
“……”
痛苦哀求,声声怒骂,犹如杜鹃泣血一般,响彻于仙霞关的关门外。数日后,溃军几乎都被关城的守军杀光,活下来的则直接进了明军的俘虏营,随着明军返回江山县城。
只是此时此刻,仙霞关外横尸遍野,血流成河,野狗、豺狼、乌鸦纷纷从山林中跑出来享受这难得的盛宴,而关城上的清军却依旧不敢将大石移去,出关埋葬这些清军,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明军到底有没有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般离开。
………………
由于明军用沉船的办法堵塞了航道,钱塘水营只得弃船而逃,在登上衢江上的那些舰船后便顺流而下,以便尽快返回杭州。
此番围剿,钱塘水营乃是将满盘棋子盘活的关键,而他们也确实做到了这点,无论是运送汉军八旗大军,还是突破兰江方向,亦或是压制住衢州的明军水营,他们都做到了他们能做到的极致。这一战败了,其实与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很大,尤其是舰船损失近半,水左营游击阵亡更是证明了他们是有多么的尽力。
但败了就是败了,受罚估计还会有,但是也得看他们在后续防范明军可能对杭州造成的威胁的上面表现如何来决定,这是钱塘水师的众将普遍的认识,而想要发挥作用,首先就得回到杭州,这也是必须的。
一路顺着水流向东,钱塘水师没有遭到任何抵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明军的水营已经不存在了,不是被他们打沉了,就是自己沉了,所以直到兰溪前始终时没有任何波澜的。而对他们而言,只要进入了兰江,继续顺流而下,很快就可以返回到清军的占领区。
距离衢州的明军越来越远,距离家越来越近,可是待他们拐进兰江后,才发现明军根本就没打算放他们回去。
兰溪以北一段较窄的河道上,明军拉起了一条铁索拦住了去路,钱塘水营水右营游击当机立断用几艘大舰强行将铁索冲开,可是在付出了这几条舰船之后,他却发现在外淤洲、溪滩背等江心洲上面皆有明军拉起的铁索,而明军则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弃船是不可能的,弃了船他们在陆上还能跑得过明军的步骑?眼见于此,水营的这个游击只得下令让各船强行突破,最后总算是突出了重围。
可是再回头,水营的游击哭了,就剩下了五条小船,曾经纵横钱塘江的钱塘水营彻底完蛋了。
………………
冲破衢江防线后,陈文帅军一路追杀,撵着那些清军屁股一路直追。对此,数万清军却没有人敢回头迎战,为大军殿后,只能不断的丢下掉队者,甚至就连常山县城和玉山县城都没敢固守。
清军在恐惧的驱使下一路向西,不断的缩水,从最初的近六万大军,到了广信府时还剩下一万多人,剩下的全都丢给了明军。
李本深完成了洪承畴的嘱托,成功的守到了半个月,但是这半个月其实他们只是在衢江那里守了一天而已,前面十来天和后面的这几天全是在路上跑,完全是凭借着路途的遥远来把时间凑够了的。
对于这些,洪承畴没有说什么,只是派出了骑兵为他们殿后,将这些清军的幸存者放进了广信府的城池。
广信府清军势在必守,但陈文却没有将其攻陷的办法。不只是火炮跟不上追击那么简单,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座广信府的府城外修建起了一座复式棱堡,看上去好像比如今的安华镇棱堡还要易守难攻,正与广信府的府城形成掎角之势。
陈文不知道洪承畴是怎么做到的,是从北京招来的耶稣会众,还是从澳门招来的葡萄牙人,反正棱堡已经修建完成了,他手中的实力根本奈何不了确实是实话。
眼见于此,陈文摆了摆手,一个明军的骑兵策马而出,拽着一个衣甲华贵的清军便冲到了城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一刀格杀,砍了脑袋下来带走,随后向城头射了一箭便扬长而去。
箭上绑着一封布条,上面写着此人的身份,分明是“一等精奇尼哈番,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石廷柱”。抛下了这些,明军便在狂笑声中扬长而去,向着广信府东南的永丰县行进,因为那里距离平江伯张自盛的临时根据地不远,而陈文也已经准备去和张自盛谈合流的事情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地裂
明军针对广信府永丰县的攻略极其顺利,甚至只是明军的前哨骑兵抵近到城下时城里面的文官、守军就纷纷器械投降,根本不敢生出丝毫的抵抗之心。
攻陷了永丰县之后,陈文便与平江伯张自盛展开了会盟,张自盛对于合流的事项并没有什么异议。
从他们去年能够自清军的包围圈中脱身开始,就是趁了陈文崛起于浙西南的势头,这一年下来江西清军始终没有时间去围剿他们这支兵不广、地不险的明军势力,其原因也是在于陈文给清军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大都了清军根本已经顾及不上他们这种小规模的抗清武装了。别的地方他不太清楚,但是在江西,他算一个,临近不远的九仙山杨文算一个,就连赣西的云霄山抗清义军在这两年的攻城略地也或多或少的沾了浙江明军的光。
可是现如今,洪承畴的四省会剿虽然失败了,但是清军在江西的兵力却是前所未有的雄厚,而且很可能还在日后还会进一步的加强。以着洪承畴的赫赫威名,以及他打听到的这些军队的背景,即便是暂且要保持守势,也不可能再放任他们这些有能力造出些声势的小股武装继续存在。
与其到时候落魄了逃亡浙江,寻求庇护,还不如趁着手中实力未损谈妥了合流的事情为妙。
张自盛的加入对陈文而言乃是个再好不过的事情,这支武装有万余人之众,虽然绝大多数的都是老弱妇孺,但是男丁怎么也有两三千。其中多有江西的读书人,完全可以用来加强占领区的统治和各部监军官、军法官以及参谋官的缺额。而那些普通的男丁,按照浙江明军的选兵标准,一千余人还是能挑出来的。
这些战士大多都是与清军周旋多年的老兵,战斗经验丰富,只是其中的一些习气必须纠正过来。不过对此,陈文也已经与张自盛表示了打散重新组编的计划,张自盛没有任何异议,丝毫没有将这支武装当成自家的私有,甚至对成为陈文的部将还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期待。
张自盛是第一支主动投效的抗清义军,陈文自然不会亏待了他,按照计划会组建起一个战兵营来由这位平江伯担任指挥,但是要等他在讲武学堂完成了学业才行。
相较之下,九仙山的杨文虽然也在永丰县地界,但是对于与浙江明军合流却持反对态度,甚至是张自盛通过黄道周的幕僚周天吉的关系都没能将其说服。只是礼貌性的表示了一番对陈文的赫赫武功的钦佩而已,其他的则一概免谈。不过,周天吉倒是专门前来与陈文说明了状况。
这个杨文当初是受到清军的欺压而举族上山的,当时九仙山上的明军首领是侍郎詹兆恒的部将黄魁宇,杨文上山后对其多有欺压,“以文等穷窘来归,奴隶待之,又淫其家室”闹得影响很坏,完全是一副占山为王的架势,反倒是失了抗清的本心。结果周天吉和杨文合谋将其杀死,由杨文领了这九仙山义军之首的位置。
此人因黄魁宇一事对明军始终抱有怀疑的态度,又兼九仙山营寨、城堡、栈道已成,地势险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入”之称使其并没那么大的不安。当初与张自盛之间的盟约也不过是引以为援,以防被清军围死罢了,此间率众加入明军,却也是千难万难之事。
据张自盛了解,九仙山义军的首领便是杨文、杨武兄弟,另外兼有黄道周的幕僚周天吉和广信府本地的一个逸宦徐敬时作为谋主兼主持庶务,坐拥九千之众,这些年在广信府声势不小,本地的贪官污吏无不畏惧三分。
事实上,若非陈文的出现,九仙山义军在历史上于永历六年开始调集了浙江、江西和福建三个省的部分机动兵力将这里团团围困,结果耗时两年都没有攻陷,最后还是因为一个意外导致了杨文身死,清军借“山寨无主,先后蚁降”才平定了九仙山抗清义军。
对于这支抗清义军,陈文并不打算强求,至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强扭的瓜不甜是一回事,此番打碎了洪承畴的四省会剿,其实他自身受到的内伤也很是不轻,总要花些时间来养好伤,将胜利果实消化干净才行,哪有时间和精力理会这种心不甘、情不愿的势力。
十来天之后,掩护着张自盛所部明军,陈文率领浙江明军主力返回到了衢州,只是在玉山县留下了神塘营便结束了对江西的攻略。
明军撤军的同时,始终作为陪衬,连点儿存在感都没有的东线清军也完成了这一次旨在耗费台州、温州两府有限仓储为目的的野营活动,从处州府的地界撤回到了台州和温州。至于青田县,则继续由处州绿营残部来把守,反正他们是要带着部队回家避暑了。
无惊无险的退回到了温州的地界,马信便率军返回台州,此番明军声势浩大,台州空虚已久,十有**会再跳出来一些抗清义军,对于地方的稳定很是不利,须得立刻回返以震慑地方。
与温州副将胡来觐道别后,马信便启程回返,随着交情日深,从胡来觐的口风里,马信很清楚这个同僚似乎对这一番的静坐还有些不满足,但是一旦联想到汉军八旗都打不过浙江明军的传闻和神塘源之战时的亲历,他也不敢冒出什么别的。
这份不满足在马信思量着大抵是来自于戴罪立功未成的担忧,不过他却也只是安慰,说是此战本来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只要把处州棱堡的事情上报就没事了。毕竟田雄、张杰那样的浙江绿营精锐都没办法,当初金砺也没什么招,谁也不能在这上面说他们句不是的。
回返台州的路上,马信可谓是思绪万千,从降清开始到今天也有数年了,原本的那支以鲁监国为首的浙江明军他也不是没见识过,内部的争斗太过频繁、激烈,根本就不是能成事的势力。
原本他还以为这东南的局势还要看福建郑成功的能耐,可是现在看来,浙西的陈文反倒是更有能量在这东南翻雨覆雨的角色。尤其是这一战,满清损失了如此多的八旗军,哪怕只是汉军八旗,但也足够让满清受了不轻的创伤。
“终于看到这一天了,不过却还不能太着急,要把一切都看清楚了再行决定……”
………………
整个六月,满清的东南官场一片失声,反倒是北京城的金銮殿里热闹非凡,几乎每天都有些新段子透过满洲八旗错综复杂的亲戚网传到市井之中。
四省会剿失败,汉军八旗几乎全军覆没,成功逃回杭州的不过千余人,还都是有马的军官、戈什哈和骑兵,而李本深率领的那支清军主力也好不到哪去,侥幸逃回广信府,靠着洪承畴从北京城里的耶稣会学来的洋玩意儿勉强挡住了陈文的兵锋,实在是好不狼狈。
石廷柱死了,一个一等精奇尼哈番,汉军镶红旗的固山额真被明军在广信府的城下当众斩首,这份报告送到北京城里时就连那些满清权贵们也都瞠目结舌。而当那份描述决战细节的报告送到顺治的御案前,满朝之中更是一片诛杀洪承畴和刘之源满门的声讨。
洪承畴在谋划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一般情况下这种程度的计算几乎都会是完胜的结局,可是这一次碰上的这支明军实在不合乎常理的紧,以至于如此谋算最后愣是被明军通过野战给彻底扳了回来。其实可以说,洪承畴和刘之源已经尽力了,但是满清的权贵们看到的却只是一场惨败,所以必须有人要为此负责,刘之源还算是应对失误,而洪承畴则完全是从谋划上就轻敌了,不严惩不足以为后世戒。
只不过,这事情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顺治的手里,尤其是顺治回到后宫和皇太后布木布泰商议了一番后,立刻将所有针对洪承畴的弹劾否决,下旨逮捕平南将军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刘之源全家。
原因无他,满清入关时的那些亲贵大王已经几乎死绝了,文官武将之中也没有人在能力上能够比得过洪承畴。现在洪承畴还能勉强守住阵线,若是换了旁人的话只怕他们接到的下一份八百里加急就会是陈文席卷江南的了。
既然如此,只能让刘之源来当这个替罪羊。事实上,这已经是今年被下狱的第二个平南将军了,由谁接掌杭州驻防八旗,如何将杭州驻防八旗进行补全,这些朝中还需要继续商议权衡,不过北京城里的老百姓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小弟听说,是皇太后求皇上饶了洪承畴的,好像他们之间还有点儿说不太清楚的事情,据说是洪承畴归顺大清时就是皇太后陪了他一晚上才做了决定的。”
城里的犄角旮旯,小屋里两个结拜了异姓兄弟的包衣凑在一起,说着那些他们从主子嘴里面蹦出来的或真或假的段子,只是声音却细若蚊呐,仿佛是唯恐别人听见一般。听见这话的那个包衣知道,他的这个兄弟的主子的大姨的儿子在江南江宁左翼四旗,对于江南的消息远比他灵通,不过有些事情他也知道一些。
“不好说,不过这话却也是出贤弟之口,入愚兄之耳,就这么完了,可别往外传,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这是自然。”
“其实愚兄也听说了一些,说是明军的大炮隔着衢江就把对面的联营全轰烂了,一炮糜烂十几里地,可厉害了。”
“小弟也有耳闻,不过是说明军的那个侯爷会妖法,还在两军阵前作法,他的那些兵受了法术就刀枪不入了,那些汉军八旗就是这么才败了的。据说不只是这个姓陈的侯爷会,他手底下的几个大将都会……”
对于八旗下层和市井中的这些无稽之谈,上面的那些权贵们并非全然不知,甚至很有一些就是出自他们的口中,甚至还有某些知兵的权贵和文官认为陈文其实就是用了阳门阵才能隔着衢江轰烂了清军大营,没什么大不了的。
民间议论纷纷,但是现在满清的朝廷之中却没人有功夫理会这些。
六月下旬的一天,议政大臣,内翰林国史院大学士宁完我弹劾署吏部尚书,内翰林秘书院大学士陈名夏,言其人声称“只需留头发、复衣冠,天下即可太平矣”心存悖逆。
作为满清朝廷中南方人的代表,陈名夏在朝中政敌无数,如大学士冯铨、刘正宗等竞相弹劾,刚刚因为兴安总兵任珍杀人案而失了圣眷的陈名夏立刻被顺治下狱。
紧接着,陈名夏的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仆人举报顺治七年陈名夏曾在家中密会一个形迹可疑的年轻人,这个家奴依稀听见了那个年轻人以族叔称呼陈名夏,并在言辞之中提及南下投军云云,而他也是因为被陈名夏怀疑可能听见了这些而被赶出家门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是一下子就连此前直隶山东河南总督马光辉调查陈文出身无果一事也被翻了出来。大学士刘正宗表示应当彻查,以确定陈名夏家族是否有一个叫做陈文,或是化名为陈文的族人南下投奔明军,而朝中更有人认为不应该仅仅彻查陈名夏的族人,朝中其他身在高位的陈姓汉官也得彻查,因为他们才有接触到金砺、田雄在永历四年围剿四明山的军事机密的可能,其中比如浙江嘉兴府海宁县出身的户部尚书陈之遴就属于值得怀疑的对象……
南北党争愈演愈烈,轰轰烈烈的“通浙案”也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满清朝中乱成了一团。不过六月底的时候顺治却还是收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陈文麾下大将陈国宝率领两万浙江明军攻占了严州府,在此后沿着富春江北上,受阻于新城、富阳一线,苦战半月未果,被迫撤军,东南清军总算是挡住了浙江明军在上半年的最后一击。
事实上,在萧启元、田雄以及梅勒章京吴汝玠一口咬定的两万大军不过只是浙江明军的浦江营,受命收复严州府后向杭州试探,结果遭到了浙江提标、抚标、杭州驻防八旗残部以及江南绿营的苏松提标、苏松镇标的堵截,在兵力过于悬殊的情况下对峙了半个月后返回到严州府休整。
只不过,由于江南绿营的南下援浙,泖湖畔的一个庄子里,数十名来自苏州、松江的汉子汇聚于此,而为首的那人正是于世忠以前的同僚钱应魁。
“于老哥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南下金华了,安远侯是知道我等在这里抗击鞑子的事情的,现如今安远侯大败八旗军,我等也决不可落于人后。
“钱老哥你就说吧,该怎么干大伙都听你的!”
见旁人也没有异议,钱应魁向众人大声说道:“苏州和松江有淀山湖、阳澄湖等诸多湖泊、河流相连,我等将来都是官军,就在此组建舟师,不去太湖和赤脚张三他们那帮子泥腿子盗匪为伍。就在这把杀鞑子的事情做起来,叫全天下都看看咱们苏松男儿的气魄!”
“就这么干!”
“大伙就等这句话了,杀鞑子!”
“大明万岁,皇上万岁,安远侯威武!”
“……”
半个月后,松江抗清义军首领钱应魁自号平南将军起兵反清。虽然比历史上要早了足足两年,但是东南的局势已经大为改观,钱应魁在起兵之初就联络了大批有志于抗击清军的汉子,声势几乎是一瞬间就遍布于苏松两府。几乎只用了一夜之间,满清在江南最为关键的区域,烽烟四起。
………………
《明季南略*浙纪(续)》
辛亥季冬乙酉,无锡计六奇题于青州之府衙
曹从龙之乱
大明永历五年腊月,兵部侍郎曹从龙受命巡抚浙江。时,浙江虏师大军数万,王师地不过金华一府,兵不过七千,虽屡奏捷报,实则危如累卵。
从龙阴领内阁首辅沈宸荃令,策动浙江王师东进台州。然,金华地处浙西,北有杭州,西则衢州,两地皆虏师重兵云集之所。从龙谋划未成,趁王师西进击破虏浙闽总督陈锦之际,悍然于金华结罗城岩白头军作乱,以致王师被迫放弃围城,回师平乱。
大军回师,以虏帅马进宝凌迟于婺城,人尽称颂。从龙不思己过,未肯就缚,释放俘虏、阴结刘成以再兴叛乱,王师再败之,软禁于城中。
至永历六年腊月二十九,神塘源大捷,陈锦身死,衢州光复,李定国两蹶名王之捷报先后传遍浙江,从龙良心不安,愧疚难当,自缢于软禁之所。
或曰:若无此乱,王师光复江西亦非难事,顺流而下,南京可复,惜哉。
四省会剿
大明永历七年四月,虏以洪承畴为东南经略,集结四省大军围剿浙江王师。洪逆狡计百出,王师几困厄于金衢之间……
至五月,钱塘水师突入兰溪,虏帅固山额真石廷柱、刘之源突袭金华,以金华之屠元凶刘光弼之将为导,轰破城墙西南。金华总兵尹钺以不过虏师两成兵力坚守一夜,王师一夜奔袭百余里回援,于天明之际赶到,一战击破,追杀数十里,斩获六千有余。
陈文曾言:故戚少保曾于台州府城,一夜奔袭百余里击破倭寇,今王师亦一夜奔袭百余里,大败汉军八旗,终不负前人。
半月未及,王师回师衢州再败虏帅李本深之六万大军,追击两百余里,俘获四万有余,直至广信府城而返。衢州总兵李瑞鑫于仙霞关以北再败福建绿营,杨名高、王之纲、马得功弃军而逃,仙霞关虽未下,然福建虏帅损兵万余,自此不足为浙江之患矣。
(第四卷,山火弥天,完)(未完待续。)
第一章 正负
整个六月,陈文先是结束了江西的攻势,开始了必要的休整工作,而后随着陈国宝率领浦江营收复了严州府全境,却在杭州南部的富阳、新城二县遭到数支南方绿营精锐和杭州驻防八旗残部的堵截,对峙了半月后返回严州府城待命。
军事上的扩张在现阶段只能暂且停滞下来,除了眼下已经到了六月,天气越加炎热,不利于大军作战,更重要的是他手中有限的仓储也无法支持这种无意义的军事行动了。
四省会剿,浙江明军大败八千汉军八旗。这些牛录还都是在皇太极在世时组建起来的,就是所谓的“陈汉军”。其精锐部队的损失对于本就有限的满清而言可以说是雪上加霜,没有一两年的时间根本无法恢复,而且这等程度的恢复还并非是恢复旧观,仅仅是下降到了一个不能再低的标准的恢复。
此外,前后三战,一场突袭北线,两场追击南线,战果亦是颇丰。田雄、张杰抛下辎重、火炮等一切不方便携带的物事北窜,李本深率领的清军南线主力则丢了四万余人,勉强逃回广信府,至于杨名高等福建绿营,则干脆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在仙霞关自相残杀了起来,福建绿营中最为精锐的提标、左右路镇标几乎全灭,整个福建只剩下了一个耿继茂带着藩兵继续撑场面了。
周遭局势大为好转,陈文也趁势收复了严州府,并且巩固了衢州西部的江山、常山、开化三县,顺势占据了玉山县,与江西方向的清军进入到了对峙的状态。
缴获方面,北线的清军丢弃了大量的辎重粮草,尤其是杭州驻防八旗暂借的那几门大口径红夷炮确实是让他开心了好几天。但是这支清军丢弃这些的同时还丢弃了不少感染疫病的士卒和民夫,陈文也不太清楚那些没有被烧毁的粮食里到底有没有被“田尔苏加德”下过什么不太有益于健康的作料,所以那些烧得只还够此前的北线清军食用几天的粮食他实在是不太敢入库,还是留着喂那些俘虏吧。
除此之外,那支汉军八旗集团大概是本以为能一鼓而下金华府,所以根本就没带什么粮草,缴获的方面真正值得称道的还是那些战马。至于火炮方面,虽然在数量上确实是不少,陈文在回援衢州时也用到过,但是汉军八旗的炮手不值得信任,无法编入明军之中,而他也没打算为那些不知道使用过多少次,看上去保养得也比较马马虎虎的火炮来重新训练炮组,所以暂时也只能扔在库房里面和那些鸟铳一起生锈了。
当然,回炉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相较之下,江西、福建一线的清军丢弃的粮草不光是数量巨大,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用担心投毒,吃着放心,看来高杰的部下果然是比黄得功的手下要厚道几分的。但是,除了冷兵器和火器同样是几乎全不适用于明军以外,从田雄、张杰,到石廷柱、刘之源,再到李本深、杨名高,这些清军大帅一个一个人模狗样的居然连一套甲胄都没有带着,实在小气的不行。
只不过,想到这里的时候,陈文好像也把浙江明军出战时没有披甲的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仿佛清军都是不怕中暑的超人一般。
战果和缴获很是不少,但是损失同样不小。
七个战兵营中,东阳营最终的伤亡很大,除了战死的以外,还有一些重伤员也没有活下来,另外更有不少的将士落下了残疾,无法继续在军中作战,只得尽快为他们分配田土,以安军心。
相对而言,南塘、神塘、近卫三营大败汉军八旗,损失到不甚大,只有骑兵需要重新补充而已,战马方面陈文倒是缴获了不少,但是训练骑兵却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否则很难肩负起沉重的作战任务。
至于如拦截清军归师顺势收复严州府的浦江营,衢州守城兼追杀福建清军的义乌、丽水二营的损失更是少之又少,只要补全有限的缺额即可。
然而,即便如此,兵员的损失已然不小,至少超过两千的战兵需要补充,而这还没有去计算金华、衢州以及兰溪县城和安华镇棱堡所损失的兵员。
这还只是步兵,浙江内河水师几乎全军覆没,半数的水营军官和水手阵亡,船只更是几乎全无,就算是能通过缴获钱塘水师的那些受损舰船来补充,但是想要和清军在钱塘江上争雄的话,怎么也得一两年以后了,毕竟满清除了钱塘水师以外,还有台州水师、舟山水师,甚至还可以从江南抽调水师南下,而浙江明军的底子实在太薄。
军官方面,战兵营主要来自于东阳营,一个局总伤重不治,一个哨长当场战死。另外,兰溪守军的那个守备战死,浙江内河水师的副将钱斌战死,就连安华镇棱堡的守将游击将军于世忠也病故了。
兰溪守将据说是战死在了城头,浙江内河水师副将钱斌据俘虏所言死得很是壮烈,而安华镇棱堡的游击将军于世忠则比较悲哀,至少在这个武将死前回光返照时所说的那句“未能马革裹尸,此生之大憾也”直到一个月后的今天陈文都无法忘怀。
马革裹尸是一个武人的最好归宿,哪怕是儿孙环绕老死床榻对于中国古代的武人们而言也远不如在一场大战中殉国,这是长久以来流传下来的一种精神,促使着那些有心为国效力、为民福祉而战斗的武人们奋勇前进,不畏生死。
于世忠死了,被他所视之为此生大憾般的病死,可陈文却知道,这个武将原本是可以不死的,但是为了确保空虚的安华镇棱堡不为清军所趁,堡垒之中的部下不至于在清军的攻势中身死,他在病中依然不忘职责,坚持巡视,最终加重了病情。这并没有马革裹尸般的轰轰烈烈,但是在沉默中尽忠职守的归于尘土,却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这些将士们的牺牲换来了这场震惊天下的大捷,清军的损失他已经从各种渠道中知道了一些,而带来的连锁反应亦是不小,东南四省那些小规模的抗清运动死灰复燃,松江的钱应魁更是专门派人来表示愿为浙江明军前驱。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陈文却暂时还不能做出太多,至少今年上半年的攻势算是告一段落了。
兵员损失需要补充、张自盛的军队需要改编、新的占领区需要消化、军中功赏需要发放、抚恤也不能有丝毫的错谬,这些无不需要时间。再加上酷热的夏日以及仓储存在的问题,尤其是后者,极大的制约着浙江明军的动员能力。
仓储的问题主要在三点,首先是粮草,而后是火药,最后则是银钱。
粮草方面,动员大军与清军对峙、激战数月,还背上了江山、常山两县百姓的包袱,导致了库存的急速下降。而缴获终究有数,而且很快就会在接下来的训练新兵和发放军饷中消耗殆尽,根本不能指望太多。
其次是火药,炮火清军大营看似恢弘,但是火药的消耗也实在惊人,使得明军在这方面本就不厚的底子已经开始见底了。
对于这方面,主要还是得看原料,木炭好说,浙江山林很多,烧炭耗费的也只是人力而已,不足为虑。硫磺的话衢州也有黄铁矿,先焙烧,而后用升华法,产量据说还不算太惨,不过这个不算太惨还是军工司的看法,陈文每次看到军工产量时都会怀念那个产能过剩的时代,二者相差的实在没办法比拟。
除了这两项,最后的则是硝石,比起硫磺,这种材料陈文倒是更有信心一些——熬硝,这个办法几乎是十本历史小说就有七八本都在用,剩下的则都是如三国之类过早的时代,当初看过太多,甚至都到了一看到细节就想翻页的地步,此间倒是正好可以学以致用。
相较之下,最大的问题还是银钱,这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此前在马进宝和陈锦身上发的洋财已经挥霍得差不多了,而眼下需要花钱的地方却一点儿不比去年要少。
银钱的补充,首要还是在税赋上面,借款、襄赞军需之类的只能作为辅助。但是这一战之后,衢州除了龙游以外夏税势必需要免除了,弄不好就连秋税都无法保证。同样的问题,金华府的府城和兰溪县以及处州府的府城也开始有士绅嚷嚷着他们也遭受了兵灾,要求一视同仁云云。
具体情况孙钰还在调查,暂且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是需要免税的区域可能还是不小,新近占领的地区中,常山、江山、开化和玉山肯定是要免税的,而严州府多山少田,再加上分地政策的后遗症,收入可能不止不会增加,更有可能还会减少,必须设法再开财源才行。
所幸的是,不知道是最近减免税赋做得多了,好人有好报,还是杀鞑子杀得多了,老天爷对这份工作成绩表示了满意,刚刚发现这个问题不久,陈文就迎来了一位财神爷,正好可以帮他解除掉一些窘困。(未完待续。)
第二章 生意
“久闻建平侯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想来必有所教。”
赶到金华的并非是此前郑成功定下的户官杨英,而是他的堂兄,郑氏集团的财神爷建平侯郑泰。
其实,原本杨英已经出发了,甚至都到了温州,但是那时四省会剿已经开始,清军的台州绿营已经开始在温州集结,准备顺着瓯江北上。对于浙江明军前景的不看好,以及清军对温州道路的封锁,使得杨英最后放弃了继续前往金华,而是返回福建向郑成功报告。
两个月后,四省会剿以清军惨败而告终,郑成功在福建官场的眼线报告,福建出征的那三支绿营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了三个主帅和他们的军官团以及这些人的亲兵而已,主力部队则尽皆被明军,或者可以说是被清军歼灭于仙霞关。
这个消息的传来登时便让福建明军为之一振,这三支福建绿营原本就是这里的机动部队,此前也多有交手,后来郑成功开始编练藤甲兵,这些清军就开始有所不敌了,但是随着耿家移镇福建,这些清军完全可以作为补充存在,就像是同安之战那样。现如今这三支绿营兵尽没,就算是重建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钱粮,还不一定能恢复旧观,郑成功觉得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来替耿仲明那个狗汉奸教教好好他儿子耿继茂怎么做人。
然而,福建明军遥贺陈文的酒宴还没有开始,另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便传了过来,那就是老牌汉奸,汉军八旗的元老级重将石廷柱被明军杀死在了广信府城外,而他带去的汉军八旗连同杭州驻防八旗一起被陈文歼灭于金华府城之外。
这个消息不仅震惊到了清廷,更是让福建明军为之愕然,在那响彻中左所的欢呼声中,身在金门的鲁王和随侍的官员们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而郑成功,也只有郑泰听到了那一句“野地浪战,我不及陈辅仁多矣”的叹息。
郑成功此言并非全无依据,陈文以三个营野战击溃的那些汉军八旗,每一个牛录都是皇太极时代组建的“陈汉军”,而郑成功在同安之战中以众凌寡打了个平手的则只是耿家的藩兵,其中在皇太极时代附旗的不过只有千余人,其他的则都是入关后才编入的,由此高下立判。
郑泰很清楚郑成功的脾气,对于那一份骄傲的依仗也很是信任,历史上也直到南京之战失败后郑泰才开始出现了失望的心态,偷偷的转移了三十余万两白银于日本,以防万一。而在此时,则依旧在尽心尽力的为郑成功筹备军需钱粮,并无二心。
然而如今,对于陈文,郑成功竟然发出了这样的叹息,着实令对于军事几乎一窍不通的郑泰不由得对陈文产生了不小的敬意和好奇。
“安远侯连战连捷,早已不负国朝名将之称,在下愧不敢当。”说罢,郑泰话锋一转。“贵我两军皆是皇明天子之臣,又皆在这东南抗击鞑虏,本应多亲近才是,若是安远侯不介意,不若兄弟相称如何。”
郑泰可是郑氏集团的财神爷,陈文早有与郑家贸易的打算,此间郑泰亲至,想来必是有此一举,当然,如果没有这场大捷的话,郑家也许还不会这么急着出动这么重要的人物起来。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东南明军眼下就只有陈文和郑成功拥有扭转局势的可能,双方对于合作都是早有打算的,此间短短的三两句话,就拉近了彼此的关系。而接下来,陈文和郑泰直接开始对当前的局势,以及这两年浙江明军和福建明军在各自的战场上取得的一些战果交流了一下,花花大轿人抬人,气氛融洽得让陈文都怀疑身处的已经并非是这残明末世了。
郑泰初到的第一天就在互相吹捧中结束了,直到第二天才谈到此来的正题。“愚兄此来,乃是为此前提及过的两军互通有无之事,不知贤弟可还记得。”
谈生意,技巧很重要,但是真诚更是重中之重。陈文和郑成功的合作不会是一锤子买卖,陈文不打算如此,郑成功也不打算如此,此来所谈的就是大体的基调,以及第一批的交易。
“正有此事。”
“那不知贤弟有什么货品准备拿来贩卖,又打算购入什么货品?”
郑泰直奔主题,陈文也不打算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向郑泰进行说明。
陈文所言的货品之中例如生丝、蚕茧、布匹、丝绸、甚至是瓷器,这些都是海贸中不可或缺的货品。只不过,现如今郑泰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为郑芝龙打理海贸的干儿子,而是郑氏集团的财神爷,郑成功的大军所需,除了布匹以外,其他都只能用以转卖,虽然价值不低,但是远不如另外的一些东西更有吸引力。
“贤弟不打算出售粮食、兵器和甲胄?愚兄记得金华、衢州的田土为数不少,贤弟连战连捷,兵器、甲胄总也有些富裕的吧。”
郑泰直言了当的将福建明军所需的东西说给了陈文,虽然过早了的暴露了底牌,但是却平添了陈文的好感,甚至陈文已经意识到了这种意图也并没有产生丝毫的恶感。
“实不相瞒,小弟如今战兵已破两万,军中消耗巨大,粮食实在是无法出售了。”
两万?
这个数字远低于郑成功和郑泰的估算,在他们看来怎么也得四五万人才有可能从那场重兵围剿中支撑下来,这个数字郑泰虽然不敢尽信,但是见陈文不似作假,心中的惊愕登时便更胜一筹。
“那甲胄和兵器呢?”
粮食、甲胄和兵器,这是郑成功的大军最为需要的东西,陈文透过历史很清楚的看到了这些。兵器他缴获良多,但是甲胄却远远不够,他还不可能打算用这些自家都不富裕的东西来换取银钱。
“兵器方面,小弟的军中由于战法不同,缴获的兵器倒是有一些可以用来出售的。至于甲胄,缴获尚不足军中所需,实在是爱莫能助。”
历史上,郑成功军中所需,很多都是从日本进口的,兵器如此,原料如此,很多东西都是通过海贸和在台湾海峡收取到的过路费来购买的,并且凭借着这些更是一步步的组建起了南京之战时的那支十余万人的大军,实在可以称得上是前无古人了。
虽然军中可以生产藤甲,但是对于铁甲郑成功还是有着不小的渴望的,或许可以说,正是因为他军中缺少铁甲才会以藤甲代替。可是铁甲本身就乃是军国重器,日本自己都没有多少,更别说是出售跟福建明军了。所以一直以来,福建明军的基本甲胄就是藤甲,而郑成功后来组建起来的那支铁人军则是那些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原来才打造出来的,专门供给给那支重装步兵精锐使用,因为郑成功希望借此来克制满清的骑兵,而他在南京之战中也确实做到了。
郑成功的那个铁人军的设想现在有没有成型,陈文还不太清楚,不过即便是有了想法,铁矿他现在也仅仅是够自家使用,勉强存下一些还要等着扩军,否则也不会打起了回炉的念头。
只不过,铁甲和原料他没有,但是有些东西却是可以卖给郑成功,而且这些还正是郑成功眼下所最为需要的宝贝。(未完待续。)
第三章 君之所欲
福建明军与浙江明军之间的贸易,亦或者说是郑成功与陈文之间的商贸往来,无非是互通有无这四个字。
福建明军雄踞闽海,掌握着台湾海峡的航道,于台湾海峡收取过路费,以及进行海上贸易获取了大量的白银。郑成功有钱,但是穷得也就剩下钱了,眼下迁界禁海还没有出台,兵员也可以通过沿海的海岛进行招募,可是粮食、兵器、甲胄以及原材料却是限制福建明军发展的硬伤,即便是如今拿下了漳州府的大半也仅仅是将这一硬伤稍微舒减了一些而已。
对于大军数万、海船不计其数的福建明军来说,贸易就是生命,而他们所需的货源主要来源于日本和南洋。
日本有粮食、有原料、也有武器和甲胄,但是产量太低,价格太高,如火绳枪之类的在威力上还未必如意。奈何,南洋的开发程度比较低,再加上欧洲殖民者对于南洋华人的不友善,甚至对郑成功的交涉都可以置若罔闻,福建明军能够从那里获取的资源可谓是少之又少,相比之下日本反倒成了一个最好的选择。
历史上郑成功的最主要贸易对象就是日本,贸易规模甚大,福建明军多有装备日本制造的倭刀、鹿铳、铜熕、铁炮、甚至是日式铠甲。而如粮食、布匹、原材料等物除了日本外也多有从安南、吕宋、暹罗等地购入,同时利用船队进行中国海范围的海洋贸易。
当然,除此之外,日本的幕府和民间也都还赠送给郑成功过一些武器和资金。抛开对贸易伙伴的支持外,其实也算是对赴日乞师的一种回应——如果明王朝真的翻盘了,屡次拒绝出兵的事情一定会被某些激进派翻出来,日本的军事力量承受不了明军的一战之威,这是在壬辰战争中已经印证过的。
不过现如今,随着浙江明军的强势崛起,海洋贸易的对象又多了一个,哪怕暂时还没有出海口,以着浙江明军的实力也势必将会成为贸易链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相比福建明军,浙江明军没有出海口,但是雄踞浙西南已有近两年,粮食、布匹、原材料方面的产量都不低,而且随着这一战的结束,东南战局攻守异势,一旦陈文恢复了杭嘉湖,兵临苏松常镇,那贸易量也将会呈爆发性增长。
除此之外,浙江明军屡战屡捷,缴获自清军的冷兵器、火器和甲胄,甚至是战马都不是福建明军所能够比拟的,这些无不是郑成功和郑泰所急需的物资,而陈文也抱着同样的念头,与郑成功进行贸易。
“小弟听说,贵军中多有装备日本购入的倭刀、铜熕、铁炮和鹿铳,可有此事?”
倭刀顾名思义,这一直是日本对外贸易中颇为重要的货品;铜熕是铜制的火炮,后世记载有认为就是佛郎机的,但是从闽南语而言,熕指的其实是前装炮,而不是佛郎机所代表的后装炮;另外,日本所谓的铁炮,却并非是中国的火炮,其实是火绳枪;而鹿铳则是一种日本大筒式样式的大型火绳枪,威力在大型火绳枪和轻炮之间。
清朝时有记载说:“每贼炮船安红衣大铜炮一位,重三、四千斤,在船头两边安发熕二十余门不等,鹿铳一二百门不等”,这里的贼所指的就是郑成功和郑经父子,所说的就是郑家水师炮舰上的火器。
“正是如此。”
这就对了。
陈文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流露出了当初做销售时被同事们称之为“又开始了”的微笑。
“据小弟所知,倭国的铁炮长而细,威力甚小,不足以破甲,可有此事?”
日本火绳枪在明末时也就仅仅能对无甲兵有杀伤能力,面对披甲的士卒几乎就是摆设,壬辰战争时二十万日军数万支鸟铳拿李如松的辽东铁骑毫无办法,浙江名将吴惟忠胸口中枪仍能大呼督战,其威力可见一斑。而现如今的明清两军更是大肆装备有防弹功效的棉甲,虽然能防的也顶多是鸟铳,历史上满清随着火绳枪的更新换代也淘汰了这种“防弹衣”,但是此时此刻却依旧不是日本的铁炮所能够奈何的。
“确有威力不足之事。”
要是威力够大的话,日本人还折腾鹿铳这种跟抬枪一个思路的兵器干嘛。
“不瞒兄长,此战小弟也从汉军八旗手中缴获了一些鸟铳,军中亦有生产此物……”
汉军八旗的鸟铳都是八旗军督造的,工匠要是敢偷工减料在清初是有生命危险的,所以质量上远比明朝工部衙门值得信赖,甚至就连一些地方制造的也未必有他们用的好。而浙江明军连战连捷,生产出来的武器也是不可能差的。
陈文的这一提议倒是引起了郑泰不小的兴趣,而陈文提出的价格也没有日本人卖给郑成功的高,如果算上海贸的成本的话,反倒是还要便宜了不少。
从头到尾,陈文没有问郑泰要买多少,郑泰也没有问陈文一共有多少,二人对福建明军的消化能力和浙江明军的缴获能力都是心知肚明,陈文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这一大宗交易定了下来。
用清军和明军制造的鸟铳来把日本铁炮的生意抢过来,这只是第一步,浙江距离福建远比日本要近,再加上日本人还不是送货上门,陈文卖同样的价格,货比日本的好,郑成功的花费还比去日本少,何乐而不为呢。
谈妥了鸟铳,陈文下手的第二项就是火炮。
“除了鸟铳以外,此番小弟还缴获了大批汉军八旗、浙江提标、浙江抚标、福建提标、福建左右路镇标以及一些如河南抚标之类军队所使用的红夷炮、佛郎机炮以及虎蹲炮。我部火器都是按照规格制造的,这样在火药定装上也要稍微方便一些,所以缴获来的炮,小弟倒是可以出售一些。”
陈文出售的火炮中,都是些军工司可以生产的火炮,至于那几门大口径的红夷炮却不在贩卖之列。
其实这个时代明清两军所使用的火炮虽然重量都不小,其实炮弹的重量以及射程等方面都不是很大。佛郎机炮由于气密性的问题,如三百斤的佛郎机炮其炮弹的重量不过是一斤多,相当于一磅炮,千斤的佛郎机也不过是三四磅的炮弹。红夷炮要好一些,同样的重量,炮弹的重量是佛郎机炮的一倍,但是在射速上,佛郎机炮却是遥遥领先。至于虎蹲炮,那就不用提了。
只不过,火炮,比起鸟铳来说倒不是郑成功所最为重视的,他从欧洲的远洋舰船上购买,日本也有制造,甚至他的占领区也可以制造。而缴获的火炮都不知道用多长时间了,保养的如何也不好说,所以对于陈文的提议,郑泰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贤弟,火炮不比鸟铳,军中确有需要,但是我军中也可以制造……”如果足够便宜的话,郑泰觉得购买一些也不是不能考虑。
“兄长,价格上实在不能再降了。要不这样吧,每门炮再加一百两银子,小弟连那些火炮的炮组一起卖给兄长,如何?”
听了这个,郑泰一口茶水差点儿没喷出来,听说过买椟还珠的,谁听说过买大炮送炮组的,合着这人在陈文眼里不过是大炮的附属品。不过郑泰也不是什么人权组织的成员,陈文口中的炮组都是一帮俘虏,很多都是清军中的老兵,为恶不少,被俘之后生杀大权皆在明军之手,贩卖都是正常的,当做赠品自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倒是省了大木重新训练炮组的功夫。”
这个时代的火炮,每一门的炮组都要专门训练,因为哪怕是同样制式的火炮在火药用量、瞄准矩尺、炮弹重量上都会略有不同,所以往往会出现调哪一门炮就要专门调哪一个炮组的事情。陈文的买赠可以使福建明军在购买到这些火炮后立刻就能形成战斗力,郑泰自然不会错过这一点,不过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的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力。
“贤弟此番俘获了不少的汉军八旗,不知道这些俘虏打算怎么处置?”
买卖人口,这特么是要进大狱的,照着郑泰的意思,此番俘获的汉军八旗要是都卖给郑成功,估计枪毙都够了。
但是这年头,普通人尚且多有卖身为奴的,更别说是俘虏了,把他们都宰了都算是正常的,这些人在对手眼里本就是些首级,用来换取军功的凭证,拿来出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由于浙江明军信奉着“有恒产恒业者有恒心”的理论,在陈文眼里这些汉军八旗的家人都在北方或是杭州,根本不值得信任,也没有可能靠分地将他们的忠诚建立起来,尤其是最紧缺的骑兵,只要放进军中,几天之内就得连人带马全都跑光了。
放在浙江,顶多是拉到苦力营里面去修路、建造堡寨等设施,绝对不可能编入军中的。但是在郑成功那里,眼下最为紧缺的就是有战斗经验的战士,尤其是这等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战士更是军中的瑰宝,所以相比那些武器,这才是郑泰此来想要购进的最关键的货品,而他刚刚的那副买赠的态度也恰恰勾起了郑泰的心思。
“兄长是打算购买兵器,再让小弟赠送汉军八旗的士卒?那小弟岂不是赔大发了吗。”
陈文的笑话听了郑泰一愣,随即便引发了二人之间的一阵大笑。
“贤弟若是真打算这么出售的,愚兄却也是受之不恭的。”
汉军八旗此番被俘的有四千余人,抛开那些答应了释放的部分和刚刚谈妥的赠品炮组,以及已经被陈文定了死刑的杭州驻防八旗,剩下的还有两千余人。这些清军都是汉军八旗中的锐士,不过郑泰最感兴趣的却只是其中的刀盾兵。仔细想想,其实这也是极为正常的,陈文没有讨价还价的打算,干脆以每个汉军八旗的锐士五十两银子结束了这场买卖人口的交易,比他在大兰山时定下的一个汉军八旗首级全队分三十两银子还赚了二十两。
只不过,一个汉军八旗的士兵卖五十两银子,明朝末年清军没入关时,南方一个有一技之长的丫鬟还要卖到二十几两呢。这些清军从军没有低于十年的,打过的仗比陈文的部下只多不少,但是对于陈文而言,浙江明军重的是赏罚,是配合,不能与同袍协力,心存异志的是不可能编入军中的,还是让他们到郑成功的那些海岛上先接受接受改造比较合适。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军火和人口,陈文和郑泰这两个明王朝的侯爵轻描淡写的将这些铁定进大狱的买卖谈完了,紧接着又谈起了其他的货品。
粮食陈文已经确定不会出售了,这让郑泰感到有些失望,但是布匹、皮革以及其他原材料和诸如药材之类的紧俏商品陈文还是愿意出售的,这使得郑成功除去日本和南洋以外又多了一个货源地,而且还是一个路途更近,货品更加低廉的货源地,可以利用同样的资源来增强更大的实力。
而陈文这边,虽然还没有出海口,但是郑泰并没有询问,也没有言及福建明军助战之类的提议,显然是对浙江明军如今的战斗力有着极大的信心。
事实上,陈文现在的占领区距离大海最近的区域其实也不过百余里地而已,只要拿下了青田县,温州府城几乎无险可守,不过现在还不是用兵的时候,而他想要的也不仅仅是一个温州那么简单。
相对而言,陈文向郑成功出售货品的同时,也打算从福建购入一些他所需要的东西,首要的便是战船,其次如大口径的红夷炮、欧洲的工匠和书籍什么的也在范围之内,总而言之,也不会让郑成功纯粹的向浙江输入白银,有来有回才是长久之计。
谈妥了商贸往来上的事情,虽然大多还都是大体的意向,未来等浙江明军获得出海口之后还要进行更为细化的谈判,但是能够达成意向,恰恰说明浙江明军和福建明军之间是有合作的基础和可能的,这使得陈文和郑泰都很是高兴。
酒宴上,陈文找来了身在金华府的众将以及以孙钰为首的文官作陪,二人在酒宴上相谈甚欢,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郑泰突然向陈文询问“可有妻室或是婚约”的问题却还是让酒宴上为之一静。
政治联姻,这是陈文早已有过预料的事情,不比李定国为他儿子向郑成功的女儿求亲,这一次却是石井郑家想要与他联姻。
对郑家而言,可以进一步获得浙江明军的陆上支持,无论是抵挡北面的威胁,还是合力收复八闽之地,甚至是北伐时合作,都会是很好的选择;对陈文而言,福建明军的水师是他军中最为薄弱的环节,可以借助于郑成功的力量来做出更多的事情,从长远去看的话,如果郑氏内讧还是如历史上那般发生了的话,一个石井郑家的女婿、郑成功的姐夫或是妹夫的身份可以让他获得更多的资源。
虽然还是脱不开政治联姻的范畴,但是这无疑是对双方都有利的。只不过,话到了嘴边,待说出口时,却不再是刚刚的那些纯以利益为目的的结果。
“不瞒兄长,小弟已有意中人了,只是战事刚刚停歇不久,尚未来得及下聘而已。”(未完待续。)
第四章 波动
是否有利,有多大的利益或是损害,但理性所得出的答案却并非是心中所愿的。陈文的回答一经出口,郑泰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在祝贺一番后立刻就换了个话题。只不过,陈文的话说出了口,在场的文官武将却多是一副理所当然,或是果然如此的表情,只有周敬亭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
陈文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把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而已。并非对于政治联姻有什么精神洁癖,入乡随俗在他看来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只不过现如今这个世道,监军的文官都敢背后捅刀子,各势力之间的矛盾和争夺不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郑成功有郑成功的利益所在,陈文也有他的利益所在,求人不如求己,况且难道郑家的闺女嫁过来郑成功就一定不会失约了吗?
既然如此,与其和一个根本就没见过,更不知道谈得来谈不来的女子结合,还不如找一个能够让自己满意,自己也能够让那个她满意的女子呢。
推杯换盏过后,虽然由于浙江明军眼下还没有出海口,贸易的事情显得不那么紧迫,但是郑泰在郑氏集团的地位甚高,福建明军的经济命脉——海贸都是由他一手操控的,此来除了商谈贸易,同时也是为结盟做一个铺垫,既然事情已了,稍微休息了一天,郑泰便启程返回福建。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没有工部衙门授权的非法军火贩子、拐卖清军锐士拆散了数千八旗家庭的人贩子陈文与知法犯法的无良奸商郑泰依依惜别后,后者便踏上了返回福建的道路。郑泰启程出发,但是有些人却已经抵达到了目的地,不过并非是金华,而是远在大西南的贵阳,确切的说应该是贵阳秦王府。
秦王孙可望,作为如今各大明军集团之中势力最为强大的存在,其实这段时间过得并不是很顺心。
此前的岔路口之战,原本上已经是小胜清军,奈何清军去而复返,结果更是引来了援军直掏孙可望的中军。那时明军并非没有预备队,而且数量还不上,但是孙可望在大西军中,自张献忠在世时本也不是什么冲锋陷阵的猛将,而是靠着善于迎奉张献忠和极强的内政后勤能力成为了大西军四大王子之首。富贵荣华多年,如今又是贵为秦王的身份,当年的胆气早已消磨了干净,面对清军的侧击不仅没有亲自帅军发起反击,反倒是弃军而逃,着实是把面子丢了干净。
所幸的是,现如今的西南明军之中,艾能奇早亡,刘文秀因为保宁之败而失势,李定国则远走,孙可望上有永历天子在手,下面的官员、军头们也大多出自他的麾下,眼下还是能够保持云贵的基本盘不变,西南明军不至分裂,但是其中辛酸,又岂是一句两句能够说清的。
岔路口之战后,清军虽然占据了宝庆府,奈何参战的满蒙八旗损失良多,失去了继续进攻的能力,而西南明军随着那场惨败则转而采取守势,不复永历六年时的强大攻势。
岔路口之战结束后一个多月,由于广西再度沦陷,前往福建和浙江的宣诏使者也才迟迟归来。孙可望在接到张恭彦留在浙江的报告后勃然大怒,用他的话说分明就是陈文明目张胆的在挖他秦王府的墙角。
只不过,墙角挖了也就挖了,岔路口之战后,孙可望对于军事上已经不再如此前那般自信,况且浙江远在数千里之外,他的那个秦王的爵位不足以压到陈文这个侯爵的身上。再加上宣诏使者带来了陈文大败清军,诛杀浙闽总督陈锦,收复衢州府的报告,以及范鑛、万年策等几个亲信的劝说,这件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眼下已经是七月之初,陈文的事情孙可望早已抛之脑后,始终在竭尽全力为军队恢复元气的他根本不顾上东南的事情,不过此时却大有不同,因为来人所献之策已经不仅仅再是东南、西南那么简单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作为弘光朝礼部尚书钱谦益、兵部职方司主事贺王盛、鲁监国朝督师大学士李之椿等东南抗清人士的代表的仁武伯姚志卓一行。
姚志卓此来,为的便是此前钱谦益示之以陈文的“楸枰三局”,如与陈文所言的那般,他们在商议结束后便由姚志卓亲自带人求见孙可望。数日前进了贵阳城,托了贺王盛的坐师大学士雷跃龙的关系,今天总算是见到了秦王孙可望。
“……由此,大王率王师收复湖广,自武昌顺流而下,南直隶有牧翁、贺主事、李督师等所联络和招募之义军,福建漳国公水师称雄于闽粤沿海,已应了牧翁之招,愿以舟师封锁长江,浙江安远侯屡破强锋,亦与牧翁约定闻大王东进即举全浙之铁甲攻入江西。只待大王一至,西南、东南之王师连为一体,封锁长江,可观虏廷自败矣。”
姚志卓在向孙可望解释“楸枰三局”的时候并没有提及过李定国,甚至可以说是把这一位“两蹶名王天下震动”的名将视作不存在,完全是以孙可望作为西南明军的领袖。这是雷跃龙的忠告,孙李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如果在计划之中让李定国插上一脚的话,孙可望十有**是不会同意的。
姚志卓的侃侃而谈,孙可望原本还是颇为赞许的,但是当听到此事也有陈文参与之后,心中总有些不太自然。
陈文这个人从宣诏使者回来后孙可望就颇为反感,挖墙脚是一回事,这说明陈文这个侯爵对孙可望这个秦王并不是很看在眼里,敬意也仅仅只是保持表面上而已。原本上还以为只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结果就在姚志卓抵达贵阳之时,孙可望接到了一份关于东南清军抽调机动兵力进行的“四省会剿”失败的报告,其中尤其明显的说明了陈文大败汉军八旗集团,斩杀汉军八旗元老级众将石廷柱的事实。
虽然只是汉军八旗,比不得西南明军两蹶名王的辉煌战果,但是两蹶名王的可是李定国,而不是他孙可望,李定国现在已经跟他闹掰了,这个陈文现在仅仅是一个侯爵,地不过三府,兵不过数万就敢挖秦王府的墙角,日后弄不好又是一个李定国。
正因为这件事情,孙可望才刻意延缓了对姚志卓的召见,但是当切切实实的从姚志卓的口中确定了陈文会进攻江西,以便西南明军东下的计划后,他却突然对这个计划产生了一丝怀疑。(未完待续。)
第五章 暗潮涌动
如此大事,断不可能一次就商定下来,姚志卓等人返回驿馆之后,孙可望便与几个亲信开始了商议。
这件事情乃是战略,吏部尚书范鑛、户部尚书马兆羲、兵部尚书万年策、礼部尚书任撰皆有与会。但是这事情和吏部的关系不大,范鑛便没有急着开口,倒是马兆羲早于万年策之前先行发言。
“国主,微臣以为,钱牧斋之楸枰三局确有可取之处,若是真的能够横贯长江,以着残破的北方,鞑子想要养活大军殊为不易,那一句观其自败倒也并非妄言。如若以东南之财货以养西南之大军,百万之众轻易可得,确实远比仅凭着云贵两省来得轻易。”
东南富庶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北方残破孙可望也是亲见,或者说这里面也有他们的功劳,云贵两省原本就不是富庶之地,孙可望以此养活了二十几万的大军实属不易,首先在财政上面孙可望就已经对此有所认同。
马兆羲得了头彩,范鑛紧接着又提到了一些关于东南人才济济的话题,而后才轮到下手的万年策。
“国主,微臣看来,这楸枰三局的关键还是在于大军能否占据湖广,夺下了湖广,顺流而下并非难事。现如今,江西、浙江和南直隶的鞑子都将目光锁定于安远侯陈文的身上,于长江之上防范必然不高。况且,即便是鞑子重兵云集于长江,以臣之见也绝非能挡大军之一击。”
西南明军的战斗力强悍,这是公认的事实,孙可望虽然惨败于八旗军之手,但是却并没有因此而低估军队的战斗力。万年策所言直指军事,孙可望权衡了这方面的利弊后也是大为赞同。
见孙可望点了点头,任撰便开口言及夺取南京的政治意义,他们都是孙可望的亲信,对于孙可望谋朝篡位的心理很是了解,但也正是因为他们是孙可望的亲信,所以对孙可望能够统一天下的渴望自然也更大,最简单的道理,一个割据数省的叛王的幕僚还是一个君临天下的开国之主的重臣,孰轻孰重,自可知也。
比起贵阳的秦王府,甚至比起长江以南的任何一座城市,南京在政治意义上都要远过之。不仅仅是什么六朝古都那么简单,南京是明太祖朱元璋的龙兴之地,自古以南讨北也只有朱元璋是真正完全成功了的。只要拿下南京,孙可望就等于是拿下了大半个天下,这使得他们无不竭尽全力的劝说孙可望同意那个“楸枰三局”的计划。
四个人轮番劝说过了,孙可望其实也已经颇为认同,差的只是最后的一根稻草便可以下定决心。
眼见于此,只见马兆羲拱手言道:“南直隶之义军不会太多,战斗力想来也未必能和绿营相比。微臣以为,如今所虑者无非是福建漳国公朱成功与浙江安远侯陈文二人。大王光复南京,有天子诏令在手,如贵州、四川般会盟即可收其军以自用,若二人不听号令,大军南下,朱、陈亦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马尚书所言甚是,微臣亦是觉得,只要大王能够光复南京,天子诏令一下,朱、陈二人唯有俯首称臣这一条活路而已。不过在此之前,还需高官厚禄,善加赏赐,以安其心,毕竟鞑子尚在,能不动刀兵,还是不动刀兵的好。”
“微臣等附议。”
内斗,孙可望从来没有怕过,他本就是在一次次的内斗中才获得了如今的权势和地位的。马兆羲和任撰的话说进了孙可望的心里,尤其是任撰,除了北方的清军以外,事实上他们没有挑明的还有李定国。相比之下,这个与孙可望同为大西军四大王子之一的名将远比陈文和郑成功对孙可望的威胁来得更大。
事有轻重缓急,不能让陈文和郑成功抱成团,更不能让李定国和这两个家伙联手,如今的这个“楸枰三局”正好可以让他们无法与李定国合力用兵,对孙可望而言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拉拢陈文和郑成功,让他们依循着“楸枰三局”行事自然可以孤立李定国,但是最好的办法还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的解除掉这个威胁,使大西军紧密团结在他的旗下,自然也就不需要再担忧什么陈文、郑成功之类的家伙了。这是孙可望已经考虑好几个月的事情了,差的其实只是一个时机。
“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召姚志卓前来。”
………………
第二天,孙可望招来了姚志卓,约定了明年大举进攻湖广以打通长江的军事计划,便算是定下了此事。
不过来的时候,姚志卓等人也是准备顺便觐见永历天子的,这件事情孙可望没有理由阻拦,尤其是眼下还要指望着东南明军和东南的抗清人士能够帮助他在南直隶站稳脚跟的情况下,更是不可能阻止姚志卓的觐见。
所幸安龙那里从外到里全是他的人马和眼线,范应旭为安隆府知府,张应科为总理提塘官,这两个人都是他的亲信,另外如文安侯马吉翔、司礼监掌印太监庞天寿亦为之耳目。姚志卓求见永历天子,天子设宴,但是在那片里里外外的监视下也未敢说些什么,其实就算说了也没有,远水解不了近渴,难道东南的那些东林党嘴炮们还能远隔数千里把孙可望喷死吗?
出了安龙,姚志卓一行便带着永历的敕书、孙可望的劄付和檄文、大学士雷跃龙的五封回信和孙可望任命贺王盛为兵部侍郎的敕谕一道启程回返江南。
不过姚志卓等人离开了,永历天子以及朝臣们的表现也让范应旭等人放松了些警惕。内阁首辅大臣吴贞毓的家中,吴贞毓正在给翰林院孔目周官交代最后的一些事情。
由于去年六月起马吉翔和庞天寿彻底依附孙可望,兼风闻孙可望的亲信任撰、方于宣等人已经开始为“永历天子禅位孙可望”一事造势,去年年底,曾经拜托张恭彦观察李定国、郑成功和陈文这三支明军实际情况的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林青阳便启程出发,求见李定国,希望借李定国之手让永历朝廷摆脱孙可望的控制。
时隔半年,林青阳一去不复返,永历天子以及以内阁首辅大臣吴贞毓为首的朝臣们再也坐不住了,只得借“南宁新近收复,需要重臣坐镇”为由支开了马吉翔,而此时借着孙可望的亲信放松警惕,他们便决定让周官秘密启程前往李定**中。
“敕旨一定要收好,切不可让人知晓。务必请西宁王回师,以解倒悬之苦。”(未完待续。)
第六章 君臣
周官如期潜行离开了安龙,前往李定**中。送走了周官,吴贞毓却因为另外一件事被召进了宫。
“提督直浙赣三省援剿总兵官安远侯陈文先是于去岁收复衢州、诛杀浙闽总督陈锦,今岁又大败虏师,阵斩虏一等精奇尼哈番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石逆廷柱。秦王殿下以为,此功甚伟,当以公爵赏之,陛下以为如何?”
孙可望的使者在大殿上傲然而立,侃侃而谈,除了拜见时的行礼外,反倒是永历天子更像是臣,而使者所代表的秦王孙可望则更像是君一般。
只不过,在场的永历君臣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意外或是不满,即便是心中有所思亦不敢付诸于口,除了暗地里派出林青阳和周官外出求援的事情尚在进行,须得隐忍半分,其实这样的场面他们也是见多了的,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龙椅之上,永历天子默默的听着孙可望的使者将册封陈文为公爵的事情重复一遍,至于那个以为如何,也只是最起码的礼貌而已,孙可望和永历之间最后的一层窗户纸。孙可望没有捅,是因为李定国尚在,而他在西南明军中的威信由于岔路口之战的缘故一落千丈,不过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永历这边,性命操控于人手,孙可望还是个流寇出身的家伙,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当然也不敢如何。
到了这个份上,陛下以为如何,难道还能说朕不同意吗,若换作个刚毅的天子,或许还会搏一搏,但永历本就不是个刚强的性子,心中再多委屈也只会回到后宫和马太后、王皇后去哭诉,此刻自然也只会回一句“朕无异议”。
孙可望的使者将事情通报完毕,行了礼就离开了这座破破烂烂的安隆千户所只是换了个招牌就成为了皇宫的破房子,启程返回贵阳复命。皇帝和大臣自然不能去送一个使者,自然有永历身边的一个司礼监太监张福禄相送。
出了“大殿”,张福禄便凑到了那使者身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锭银子塞在了那使者的手中。那使者多次来此,对此见怪不怪,收了银子便由着张福禄问了起来。
“贵使见多识广,可否给咱家讲讲这安远侯是如何大败虏师的?”
使者看了看张福禄,上一次为了鲁监国自去监国号而来时,这太监问的就是陈文,不过问的却是出身之类的事情,这一次出言相询,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反正就这几步的路,说也说不了什么太多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送走了使者,张福禄便连忙赶回了大殿。此间马吉翔早已被支去广西南宁,庞天寿提督勇士营,大殿左近没了这二人的眼线,说起话也方便一些。
“以三个营大败八千汉军八旗,此人竟武勇如斯,实属罕见。”
“可问清楚是多大规模的营头了吗?”
“回禀陛下,奴婢听那使者说是不太清楚,不过十有**是正兵营。”
正兵营三千人,吃了空饷的话最多也就两千五百,更有甚者可能连两千都到不了。这是明末武人脱困之前的编制,一个总兵官直辖的军队就只有这些,对于军镇的其他副将、参将、游击也只有战时的临时指挥权,这样对以文驭武更为适合。
不过到了陈文这里,三个正兵营也就是九千人,九千大败八千,虽然听起来还是有些以众凌寡的意味,但是汉军八旗也是八旗军,在他们的认识和理解中就算比满蒙八旗弱一些也要比绿营兵强,而且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如此悍将当然称得上那一句实属罕见了。
只可惜,那个使者也不太清楚陈文的一个到底有多大的规模,若是让永历君臣得知了六千大败八千,自家损兵不到七百的事情,还不知道该作何等想法。
扫听陈文的事情,并非是没有来由,这段时间永历君臣始终在致力于引李定国为援,以恢复永历朝廷的权势。但是李定国能否成功是一回事,成功了会否出现前门驱狼后门入虎的事情他们也不敢保证,所以能多了解一个有实力的明军武将自然还是要多了解为上,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的西南明军之中,夔东众将势寡而散,不足以为援;刘文秀失势,亦是如此。东南明军的郑成功雄踞闽海,当年也曾帅大军勤王,结果自家老巢反倒被福建清军偷袭;而浙江的陈文,远水解不了近渴是实话,此前的曹从龙之乱也使得永历朝廷的文官们对这个武将的印象很差,毕竟能把文官弄得作乱了,这武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永历朝廷眼下的处境,拨到盘子里的都是菜,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用上,能多了解一分是一分。
“石廷柱,朕记得那好像是奴酋皇太极还活着时就在虏廷大用的汉将,这样的权贵都没跑了,真是悍勇啊。”
“陛下所言甚是,这陈文虽不及戚少保忠义,但是这份武勇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又兼此人祖上世袭天津右卫百户,分明是太祖、成祖庇佑吾皇才降下的猛将,若能善加驱驰,想来当可为陛下中兴大明出一份气力。”
是否忠义,永历没有见过,但是几个月前的那些方物却是实实在在的送到安龙的。这年头还有这份心思的已经不多了,哪怕值不了多少银钱,只是面子上的事情,对于一年只有八千两银子的永历天子来说也一份值得记下的贡品。
至于吴贞毓他们所说的忠义不及戚少保,作皇帝已有多年,文官脑子里的那些弯弯绕他多少也能看出一些,无非不就是那个什么文官作乱的事情吗,这种事情何腾蛟也干过,比那个曹从龙做得还过,最后不也是追封了个中湘王。谁让何腾蛟最后是不屈而死的呢,可是他在湖广干下的那些事情,几次三番的把大好局面败坏个干净,谁又记得这些。
软弱归软弱,却不代表他是傻子。听着众臣纷纷发表着各自的意见,永历知道这些人对他都是忠心耿耿的,他的性子也不是那种有话就直说,自然不好说些什么。不过这些官员也没有在这些暂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的事情上耽搁太多,很快就重新转移都了周官的身上。
“首辅,事情可已经办妥了?”
“回禀陛下,周孔目为人最是精细谨慎,想来断不会误了大事。”
“那就好,那就好。”
如果不好的话,虽然有着任撰的那句“二龙不可相见”而没有能够亲眼见过孙可望本人,但是永历还是能想象到如果这事情被那厮知道了,那将意味着什么。
“但愿这个李定国不像他义兄那般,两蹶名王,如此猛将,真希望是上天派下来助朕中兴大明的,辅以福建之水师,浙江之悍卒,中兴也并非是不可能。若非如此的话,那恐怕真是上天不欲大明得以中兴了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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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复苏
相比安龙的愁云惨淡、战战兢兢,浙江的明军占领区如今却是生机勃勃。
大战结束,明军在各线也已经恢复到原本的态势。这一个月的时间,军功的计算早已完毕,甚至就连南塘、神塘、近卫和东阳这四个战兵营的军功赏赐都已经发放完成了大半。这些部队虽然老兵比例较高,大多都有或多或少的军功田,但是新获得的田土也可以进一步的提升他们的生活水平,将士们自然希望是多多益善的。
由于农业强调的季节性,这项工作必须在夏种开始前完成,这样才不至于妨碍的秋收。不过照着现在的进度来看,其中还是会有不少的军功田赶不上今年的夏种了。
之所以造成这种局面,原因其实很多,发放牵扯甚多是一回事,另外往年的军功田土都是放发在金华府的,那些老兵的家也都安在那里。但是金华的荒废田土就那么多,而且还不断有百姓回返复耕,即便是陈文收缴了一些参与叛乱的缙绅的田土,如今也已经放发不少了,所以此番授田基本上都是衢州府。
尤其是龙游县和西安县,衢江南北都有不少荒田,虽然衢州在这几年的人口受损情况远低于金华,但是苛捐杂税却也不少,荒废的田土也很有一些,可问题大多也就出在这个上面。
家在金华府,新分的田土却在衢州,两地皆有田土,这使得士卒对距离家更远的军功田并不甚满意,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分身两地耕种,田土容易被人侵占,收租也没人监督,非常之不方便。
接到下面的监军官和卫所官员的报告,陈文思虑了良久,无非就是调换、变卖和代收这三个办法。
一个地方田土就这么多,调换只会引发更大的争议,实在不现实;变卖使得军功田土成为一种货物,不利于以田土养壮士的本意,断不可为;而代收这一办法,历史上,施琅为满清攻陷台湾之后,将台南福建明军开荒出来的土地大肆转为他们施家的私产,占据了台南已开垦土地的一半还多,并有满清的官府代为征收佃租,名为“施侯大租”。
代收可以解决掉士卒分身乏术的问题,但是原本通过分地而分隔开来的宗族势力势必将会因为人口的重新凝聚而出现回潮,而这还不是陈文能够明面上进行阻拦的,只能以其他名义和手段进行。
除此之外,代收的佃租由谁负责,卫所还是官府,这里面存在的利益甚大,也不是轻易能够解决的了的。
这个问题陈文已经开始和孙钰、周敬亭以及其他相关官员开会进行商议,但是距离得出解决办法,却还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达成的。
相比之下,军功赏赐的另外一项,世袭军职的放发就要简单得多了,甚至比军官的提升都要简单,而且对于发放世袭军职来代替部分军功田,军官们也没有什么抵触心理。毕竟军功田是免税,但也是要耕种了才能收获,这还要渴望没有天灾**的发生,而世袭军职却是可以让子孙后代从此可以不需要再从小兵开始努力就能成为军官,哪怕是需要在讲武学堂完成学业,对于军官们来说有家传的底子怎么也比那些平民百姓要容易得多。
总而言之,几家欢喜几家忧,趁着没到愁的地步,陈文觉得还是得抓紧时间把问题解决才行。不过这一场大战之后,需要他这个主帅烦心的却还不仅仅是这个。
经此一战,金华府城的城墙必须进行重修,以防洪承畴故技重施,衢州府城、安华镇和处州的棱堡受损都极小,而虎鹿镇的则根本就没有清军理会。不过据俘获的定海总兵标营的军官所言,洪承畴曾经让张杰派人去探查过那里,得知那里有棱堡存在才不了了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需要重建的不算太多,但是新建的设施实在不少,严州府的堡寨、军营和驿站之类的设施,衢州的开化、常山、江山以及广信府的玉山县亦是如此,这些地方的设施大多都是要新建的。另外在玉山县,陈文还打算修建其一座棱堡与清军在广信府的棱堡隔空相望,想来也是一件风雅事。
洪承畴在广信府修建棱堡,且屯集大军,这使得陈文不得不将战略方向转移。避实就虚,这是兵家至理,眼下整个东南四省对浙江明军都已经转而采取守势,自然要设法捡一些软柿子捏捏才好进一步扩充实力。
这些基础设施的建设有那些苦力来使用,不过此战俘获的实在太多,陈文按例把那些辅兵都放回了家还是超出了苦力营的管辖能力,以至于他不得不对苦力营进行了一次扩编。但是若是没钱的话,这些基础建设却也是完全做不到的。
与福建明军之间的贸易,商定下来的数额着实不少,单单是那些汉军八旗的俘虏就得卖出十余万两银子,而这还没去计算那些武器,光是这些一锤子买卖就能将一些基础设施建设的工程款项凑齐了。
况且,自家训练的炮组不可能出售,但是鸟铳这等武器却是军工司能够自行生产的,还有布匹、药材之类的商品也都是长远的。另外,陈文还打算把人贩子的活计继续做下去,那些绿营兵里面的锐士也可以卖给郑成功,只是不知道这位福建大款收不收而已。
奈何,现如今的浙江明军还没有出海口,这些贸易还都只是水中花、井中月,而现在更不是一个可以用兵的季节,军队也需要重新整编,所以只能等到秋后再说了,起码得把夏税收完了才能有再度开战的本钱。
四省会剿之前,浙江明军有七个战兵营,外加五千余人的各地驻军和一支浙江内河水师。大战过后,七个战兵营共计损兵超过两千,需要补充,驻军也损失了数百,浙江内河水师更是几乎全军覆没。
按照惯例,补充优先战兵营,所以陈文还是按照老规矩从驻军中挑选了军士补充到战兵营里,再由新兵训练营训练新兵补充到各地驻军,并新建新占领区各县的驻军。不过此番由于张自盛所部的合流,陈文不得不暂缓了补充,因为起码有两个战兵营需要组建,一个是用来安置张自盛的那些兵,另一个则是要维持严州府的。
至于浙江内河水师,缴获的舰船,哪怕是受损也要尽快修缮起来,另外除了自造,陈文也已经和郑泰说好了,从郑家购置一些舰船。
军队需要扩编,武器方面的打造倒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武器的更新换代却实在成了大问题。
水利工坊已经上马,除了水力镗床以外,诸如水力锻锤之类的机械也已经开始一台一台的由那些老师傅手工打造出来,进入到水利工坊里开始使用。
这无疑可以极大的提升浙江明军的武器制造速度,毕竟浙西南的水力资源实在多得惊人,很多地方甚至就连水库之类的设施都无需建造。但是诸如燧发枪枪机,亦或是陈文前不久还在琢磨的膛线,这些东西却并非是他所拥有的机械能够办到的,甚至在他的记忆中好像这些问世都很早,但是普及却都花了上百年,甚至是几百年,反正现在想要普及是做不到的。
燧发枪的枪机,现在军工司还是由那些老师傅进行打造,手工制造速度慢,废品却还不少,但是他也没什么办法。以至于从平息了曹从龙之乱开始,到四省会剿前他才勉强把南塘营的火器队完成了换装,加在一起不过三百二十支而已。而这还是在提升工资,刺激工匠积极性,外加引进锁匠来改行才完成了的。
明末江南的手工业繁盛已极,但是这尸山血海的杀了那么多年,整体产业的下滑在所难免,尤其陈文如今的占领区也没有苏杭那样的手工业极盛的城市,能有如今的规模已经实属不易了。
这个事情陈文自觉着已经不是他能够插手的了,只是在军工司进行了悬赏,设法提升燧发枪枪机的制造速度。但是在四省会剿期间,陈文的那个提升军队战术机动速度的念头却已经开始了。
骑马步兵营,对于战马数量实在不多的浙江明军而言还是做不到的,即便此番缴获了一千多匹战马,他也宁可组建一支骑兵营也不会考虑骑马步兵营。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对想法的否定,这个事情陈文已经有了成算,那就是效仿唐时蔡州人的骡子军,用骡子给由部分精锐步兵组成的部队代步。(未完待续。)
第八章 惠民
七月初九,大战结束已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浙江讲武学堂也早早的重现了往日的那份人气儿。
军队扩编、占领区扩大、补充缺额,这些无不需要大量的军官进行补充,而根据浙江明军的规定,从权可以,但是军官若是想要获得相应的级别,总要完成了讲武学堂的相应学业才行。不过对于那些军官们而言,讲武学堂中真正可怕的不是各兵种的课程,也不是其他兵种的课程,而是最基本的识字课。
“左,金也,右,襄也。金者,五行之一,尔等平日里使用的刀剑就是金,侯爷下发的折色也算作在金的范畴里面;襄者,取的是包裹的意思。这一左一右合在一起就是镶,镶红旗的镶、镶白旗的镶,镶蓝旗、镶黄旗,都是这个镶,很形象,就跟鞑子的旗子一样,外面的布条包裹着里面的布料。必须把每一划都记清楚了,这是到了战场上必要用到的字。”
说着,那个负责教授识字的申先生便拿起炭笔在白板上把这个镶字又一笔一划慢慢的写了一遍,好让下面的那些军官们能够记清楚。
下面的军官们原本对识字课都还是心存戒惧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返回来,这位姓申的先生似乎没那么不好说话了,教授识字也比以前生动许多。
就像这个镶字,在坐的几个没有完成这一期学业的老学员还记得,四省会剿之前这位申先生就是直接把字一写,也不解释,更不像现在这样还告诉这是鞑子八旗里起码四个旗是要用到的字,就那么干巴巴的让记住了就完,转天检查记不住的就罚。而现在,不只是写得比以前细致了,还填了一份解释,只是那份含着快意的咬牙切齿却还是让人感到些许不解。
“这个申先生是个宁波人,耕读传家,父母早亡,跟妻子相依为命,后来杭州驻防八旗进驻宁波,一个军官把他妻子给抢去做妾,当地的官府也不敢管,他就跑到了四明山投军。不过这人是个酸秀才,不比只比他早一个多月来投的顾总军需官和齐总军法官,侯爷就给他寻了个教书的营生。”
说话的人便是刘成,上一次金华守城,他带着一众新兵死死守住了通远门北面的那个路口,打完了那一战,身上多处伤口,不过都是较轻的皮肉伤,这一个月下来也能下地走动了。
听了刘成的介绍,倪良许不由得点了点头。这年头,别说是汉军八旗的军官了,就算是绿营的军官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情也并不罕见,他当初在罗城岩上的时候,一个上山的汉子不光妻女被马进宝的部下抢走,就连老爹都被打死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难怪那一日这位申先生在汉军八旗的首级堆里扒了半天扒出一个首级后会发出那等如夜枭般的狂笑。
刘成是倪良许在伤病所里认识的,其实两个人早早就知道对方,只是从没有见过面罢了。这一次金华守城,刘成在前面与汉军八旗杀进城的锐士搏杀,倪良许上来充当督战队,后来也冲上去杀清军,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交情,使得这两个平日里都有些被孤立的汉子很快就成了朋友。
其实除了刘成以外,倪良许最近还和那个云南来投军的参谋科学员张恭彦有所交集,说到底还是当时守城的时候一起充当督战队的交情。不过张恭彦不太喜欢这个刘成,所以这一次刘成从伤病所里出来,二人约好了聚聚倪良许就没敢叫上张恭彦。
刘成是浙江明军前身的大兰山明军第六个战兵营南塘营的第一批军官,甲哨第四鸳鸯阵杀手队的首任队长,老资格使得他对军中的很多事情都比较了解。倪良许和刘成二人说说笑笑的便离开了讲武学堂,很快就抵达了倪良许此前在伤病所里说过的那家卖宁波小吃的店铺。
铺子的掌柜的还是那个胖乎乎的厨子,不过店铺却已经扩大了一倍,乃是像上一次那群食客说的那般把旁边的空铺子也盘了下来。只是这铺面大了,光靠着妻女已经忙不过来了,所以又招了一个小二在铺子里帮忙。
“掌柜的,听我的没错吧,这芝麻是涨了些,可是糯米的价落了,一上一下你也不赔的。”
二人刚刚落座,就听了旁边的那个桌子一个货郎打扮的汉子嬉皮笑脸的对那掌柜的说着。而那掌柜的也是满脸堆笑,看样子并非是逢迎,也是真心的为买卖开始越来越好而高兴。
一日三餐在富庶的江浙本就不稀奇,尤其是在军中一日三餐吃惯了,想改都不好改。此刻还是一早,那个货郎看来也是来东市街采购货物下乡的。不过这掌柜的还是一如往常那般手脚麻利,那货郎尚未吃完,倪良许和刘成这边的就已经做好了。
汤团子、黑麻酥,虽然里面都是黑芝麻,但是在不同的加工手法和原料搭配过后,呈现在口中的却是不同的感觉。
吃过了早餐,二人便继续在城里面转转,这是倪良许的习惯,刘成听他说过,虽然远不如找个馆子吃点小酒,但也不愿扫了兴致。
金华城防战的发生,前不久明军便开始重建受损的城墙。不过那里是城西,此间却是城东,吃过了早饭他们便一路沿着东市街走着,只是远远的闻见了一些令人作呕的味道后才转道向城里走去。
发出味道的是东市街新建的公用茅房,用来给百姓方便用的。据说各县、各镇上都在兴建,只是府城里最早而已。
乡下的百姓有了粪便是要用来肥田的,甚至还要到路上去捡那些牲畜的粪便。不过在城里面,一般都是一早起来主妇将一天的排泄物交给倒夜香的,再由他们把这些运出城,卖给需要的农民。一天下来,活儿不干净,但赚得却也很是不少,借此发家致富者亦是有之,甚至在清初酌元亭主人所作的小说《掘新坑悭鬼成财主》里面,还生动描述了当时江南地区因抢粪坑生意而酿成人命案的故事。
不过这些公用茅房,却都是卫所租给那些做粪便生意的人,他们除了打理公用茅房的活计外,还要按照规定每隔一段时间上交定额的硝土。从公用茅房获取可以,从各家获取也可以,这些硝土就是他们租用公用茅房的租借费,如果多出来的话还可以得到相对的补贴,但是若在硝土的品质上不合格的话,罚银还是轻的,弄不好还要吊销做这买卖的资格呢。
硝土,光是听名字就知道肯定和火药有关系,而且据他们这样的军官所知,好像军工司的火药制造作坊最近还在扩建,可能就是为了这些准备的。但是对于如何把硝土变成火药的材料,那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二人出门前就已经方便过了,所以此刻也不用在那里方便。边走边聊,很快就走过了几条街,距离说好的中午吃酒的小店不远了,据刘成所说他去年时曾经去过那家小店,菜色一般,但是私酿的味道相当不错。
然而,距离那小店不远,他们却率先注意到了远处的拐角,一队明军正在监督着一帮穿着绿营服饰的汉子挥汗如雨的修葺着一处破败良久的宅院。
“那里是干什么的?”
“我记得以前好像是惠民药局的院子,以前进城时听同乡说过。”
“不会是重建惠民药局吧。”
“很可能是,上次休沐时县衙贴过告示的。不过据说暂时就金华和衢州的府城有,别的府还要等一段时间。”
听着倪良许满是欣慰,似乎还有些遗憾的话语,刘成根本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惠民药局是明朝的社会福利机构,类似的还有养济院、漏泽园之类,大多自洪武年间就已经开始设立,不过到了明朝中后期,经费短缺、管理不善,很多就已经破败了。江南还好一些,毕竟是富庶所在,财政也能支撑,但是清军南下之后这些机构的经费和人员也都被挪作他用。
尤其是如今的乱世,满清朝廷虽然下文延续了明廷的部分福利机构,但事实上各地社会福利机构的资金一样被侵吞到了无法维持的地步,其中不是被贪污了,就是从左手换到了右手,转而成为了税赋以便那些官吏能够向满清朝廷交差。
有清一朝,虽然名义上满清的皇帝很是关心社会福利,建立起了大量的官督民办的福利机构,但事实上实行的却远比明朝时的官办机构根本没办法相比,甚至发展到了地方官员借福利机构的名义勒索地方士绅富户的地步。
到了嘉庆以后,清廷财政吃紧以及基层士绅势力进一步膨胀,社会福利机构开始被民办取代,导致了大量民间的善堂、义庄、会馆的崛起,但是能够享受到这些的人们终究是少数,更多的百姓在衣食无着的情况下不是冻饿而死,就是卖身为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刘成不以为意的正是这些社会福利机构,尤其是现如今的局面,兵多将广、甲坚兵利才是正道,民心什么的都是称王称霸后的添头,用来留下一个仁慈名声的借口。哪怕这惠民药局一年下来其实也花费不了多少银钱,而且还接受民间的资助,但是也没有什么必要,如此不分轻重,真不知道是陈文琢磨出来的,还是孙钰的自作主张。
不过嘛,刘成却也知道,倪良许很是崇敬孙钰,他自然也不会去说陈文的不是。而接下来,当他听倪良许说起了每个府还要新建一个名为育婴堂,用来抚养无人照拂的孩童的机构,并为此订立了法规严禁民间溺婴的事情之后,才登时恍然大悟过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主意八成是那帮军医和卫所军官们出的,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两个军官傻乎乎的在大太阳底下看了好半天那些绿营苦力们干活,只是内里的心思大有不同,直到看到了负责监督的明军都有些嫌他们碍眼了才返身回了那家小店。
小店的菜色果然一般,还都是些家常菜,但是私酿的味道确实不错,就是酿出来的实在太少,卖得自然也不多,以至于他们不得不让小二再出去到别的地方打一些回来凑合。
推杯换盏之中,二人所聊的除了见闻以外,无非是军中的一些事情。
江西的平江伯张自盛及其部下已经彻底编入到了浙江明军之中,张自盛和那些军官们进入到讲武学堂,其中张自盛居住的宿舍距离倪良许的倒也不远。拣选出来的那些身体素质合格的士兵则编入到了新兵训练营参加训练,其中有一些就在刘成的手底下接受培训。
其他的人,读书人基本上都进了文官培训班,工匠分进了工坊,老弱妇孺则暂时养起来,等待那些士兵训练完毕按照分地的条例分配田土。不过其中有一些可能还是要做工的,因为太平时节他们在江西干的就是这些。
安远侯府下令收购健壮的骡子的命令已经下达,并且专门抽调了一部分军官和步兵队。军官先要进讲武学堂就学,士兵们则需要前往新兵训练营从骑骡子开始学起,倪良许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一次缴获了那么多战马却还是让士卒骑骡子,刘成相对知道得要多一些,不过也只是听说了这些骑骡子的士兵不需要训练骑乘格斗,只要会骑就行。
先杀陈锦,后诛石廷柱,汉八旗军尚且不敌,就连名震天下的洪承畴洪亨九都没讨到便宜。此时此刻,浙江明军早已名震天下,虽然在名气上还远不及两蹶名王的西南明军大帅李定国,但是这一战给予满清的伤害却更为巨大,毕竟尼堪只是一个人,而汉军八旗这一次被明军歼灭掉的却是超过六千大军,更有着大败八千汉军八旗的赫赫威名。
这支军队越来越强大,甚至就连江西的平江伯张自盛这样的老牌抗清义军首领都选择与浙江明军合流,日后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倪良许还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打算在完成了讲武学堂的课业后听从陈文的安排,也好完成周钦贵临终的嘱托。不过亲眼看着明军占领区一天比一天生机盎然,此前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一切都仿佛有了回报一般。
“只可惜周大哥他们没能看到现在的金华府,哎。”
相比之下,刘成的心思就要多很多了。这一次守城他的表现不错,现在还身在处州的吴登科已经答应等回金华时帮他在陈文面前说好话了。除此之外,华夏复兴会那边他也准备设法加入进去,只是被贬到训练司坐冷板凳的缘故,很多老关系已经不好用了。
“或许,找安有福问问,他应该会拉我一把的吧。”(未完待续。)
第九章 抽丝
倪良许与刘成的聚会没有敢去叫上张恭彦,不过即便是叫了估计也来不了。
作为一个后来者,张恭彦从来没有视自身的籍贯有别于浙江明军中的绝大多数军官,而浙江明军虽然是一个以浙江人为主体的抗清集团,但是自一开始就并非是纯粹由浙江人组成。陈文不提,如今贵为衢州镇总兵官,浙江明军中公认的第一骑将李瑞鑫就是辽东人士。起兵多年,又加入了例如于世忠这样来自于其他省份的军官,而这些军官在各自的位置上也都能够尽忠职守,再加上军队内部职权和阶级的不断强化,如今的这支浙江明军的地方主义色彩反倒远低于其他明军或是清军。
张恭彦加入浙江明军已有半年,这半年在浙江讲武学堂的学习使得他很是开阔了军务方面的眼界,前不久的守卫金华更是平添了不少的胆气,让这个在陈文面前直言“宁为百夫长,不为一书生”的云南读书人早已今非昔比。
不比陈文还没有想好如何安置的倪良许,张恭彦学的是参谋科,主要的工作就是绘制地图、制作沙盘、按照那些根据经验和以现阶段科技水平测量出来的数据以及情报为主将分析数据和情报并提供参考意见,并没有直接指挥军队的权利。当然,像他这样刚刚学习军务不久,且没有下过军队的,主要还是从事最基本的工作。
前些天,讲武学堂下达了命令,通知他在一个月后前往南塘营新建的参谋队报道,那将是他作为实习参谋的第一个岗位。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得了一个同窗的担保,加入到华夏复兴会,而今天正是他作为预备会员参加第一次内部集会的日子。
“全体起立,向轩辕黄帝像和会旗行礼!”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会,先是向轩辕黄帝的雕像和会旗行礼、上香,几乎每一个动作都有一定之规,据说华夏复兴会还在内部征集会歌,可是这些颇有些宗教意味的仪式不仅仅没有让张恭彦这个正儿八经的儒生产生类似对闻香教、白莲教那般的反感,反倒是有了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至于原因,大概是他们参拜、供奉的并非是如无生老母、弥勒佛之类的偶像,做的也并非喝符水就能刀枪不入的愚行,而是在轩辕黄帝的护佑下用长枪白刃弓铳火炮与鞑子厮杀,以免再出现如暴元灭宋那般华夏亡于鞑虏的惨剧。
“……是故,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君臣之义焉能比之华夷大防?”
建会已有一年的光景了,随着华夏复兴会的急速扩大,军中或是官府中达到了一定规模就可以成立会小组,在没有集会的日子里自行学习章程和宗旨,最初的会上讲解已经不再进行了,更多还是传达一些精神。
比如张恭彦,他现在可以作为预备会员参加讲武学堂里的会小组集会,等到他前往南塘营实习后就要将小组的关系转到那里,学习章程和宗旨以及精神也要转到那里。
“……虏廷以科举为手段,行借伸君臣之义以抑华夷大防之实……”
站在前面诵读着这些的是一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张恭彦听那人自我介绍时自称是严州府人士,叫做吕留良,一个文官训练般的学员,不过却已经是正式会员了。此刻正在诵读的正是陈文让其根据顺治年间满清科举考试答卷进行的点评,而这一份正是顺治三年满清首次会试中一份答卷的点评。
“……虏廷妄图以君臣之义湮灭华夷大防,虽体制一如皇明之科举,实乃欺世盗名之行径。”
科举考试,张恭彦不是没有参加过,虽然距离会试还比较遥远,但是没有吃过猪肉,总还是见过猪走的。吕留良将科举考题和答案中潜藏的那些东西扒了出来,立刻就让张恭彦想起了他在书上看到过的一个例子。
王安石变法期间,熙宁三年的叶祖洽就是迎合新法才得到了状元这足以光宗耀祖的身份,那期间所取的进士也基本上都是新法的支持者,起码不是反对者。这种事情在历朝历代其实都不罕见,毕竟这考题和答案正确与否总要看考官的喜好,以及天子或是权臣的施政目的。
满清利用科举考试所干的事情就是这个原理,并非如暴元那般强以四等民视之,反倒是借尊孔、科举等事为其自身披上了正统王朝的外衣,着实让张恭彦感到不寒而栗。
“然则,虏廷倡言君臣之义,无疑是助长了那些圣教败类的气焰,并且借高官厚禄诱使了很多不明圣人教诲的儒生为虎作伥,适当警惕。”
确实是要警惕再三,重重的点了点头,张恭彦井井有味的继续听了下去,只是这份不文不白的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别扭。只是他并不知道,吕留良的原文并非如此,这是被陈文逼着改成这样的,为的是让华夏复兴会中占据绝大多数的那些军官出身,勉强能识些字的会员可以听得到。至于传抄出去的,则完全是另一个版本。
直到彻底听完了,接下来便是讲解一些各个会小组反应上来的理解难点,以及表彰和新会员加入的会议环节。一直持续到了中午,会员和预备会员们才回去吃饭,然后以小组为单位自行讨论。
“侯爷,要不要将这点评贴到鞑子的占领区去?”
虽然相交日久,陈文也说过可以以表字互相称呼,但是周敬亭却始终用官爵的尊称,甚至用他的话说,君臣之义虽不及华夷大防,可也是极为重要的,断不可乱了上下。
“不,再修改修改,暂时还是只在我军控制的各府县张贴。”
对于这个提议,陈文确实怦然心动,满清利用科举比起其他蛮族确实技高一筹,但也远没到将什么诸如大东亚共荣之类的词汇漆到墙上那个份上。在满清占领区贴大字报,向当地读书人投送传单,这些手段确实够满清喝一壶的。可是考虑到浙江明军在临近的几个府以及如南京那样的重要城市好容易建立起来的淡薄情报网,在这个文盲遍地,识字率不到百分之十的时代干这个就有点得不偿失了,至少暂时还只能设法让读书人之间自相传播。
献计未成,周敬亭却也并不气馁,与陈文继续谈着其他的事情。这段时间以来,华夏复兴会的工作很多都是周敬亭这个“办公室主任”协助他做下来的,尤其是那些文案工作,着实让陈文轻松了不少。
算起来,周敬亭在陈文的麾下效力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虽然能力上并非极强,但是一个任劳任怨却还是不足以形容,甚至可以说,整个浙江明军的高层中,除了陈文和孙钰外,周敬亭一直是最忙碌的存在。
但是这么长时间,除了东主与幕僚之间的关系外,二人在私人关系上其实进展却并不大,尤其是曹从龙之乱后总是隔着一层。隔着中间的是什么陈文很清楚,所幸浙江明军在制度上已经细化起来,很多军务上的事情都不需要他亲自负责,正好有时间把另外的一些事情解决了——不只是因为周敬亭,甚至可以说周敬亭在其中所占的比重很小,更多的还是来源于陈文的内心。
“周先生,我想见见你妹妹,就明天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