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暗度(三)
第二天一早,曹从龙便在东阳县文武的依依惜别下登上了前往义乌的渡船,沿着东阳江溯流而下。不过这随员之中却少了此前几乎寸步不离的金华县主簿吕文龙,据说是要去永康办些公务,只是这具体去干些什么却无从知晓。
小半个时辰后,远在衢州府龙游县的明军南北大营中的将士们也用过了早饭,正稍作着休息以便在击鼓出兵时能有个更好的状态。
出战的明军将士来自义乌、东阳这两个战兵营以及部分抽调的守备部队,几乎全部都参加过去年在金华府的连番大战,拥有一定的战场经验,所以显得比较平静。而这样的气氛也感染到了极少数的新兵,使得这些经过了精挑细选才得以进入战兵营的勇士们那份颇有些忐忑的心情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平静。
相比之下,那些征集来的民夫则显得慌张得紧,因为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中,他们往往是作为填壕的存在。刚刚闻听明军准备强渡灵溪,那么灵溪对面的清军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倒霉的很可能还是他们这些夫子。
所幸金华与衢州一衣带水,这支浙江明军的赫赫威名他们在坊间也曾有所耳闻,比起清军口中的那个不留俘虏的骇人声名,他们还是比较相信本地商人们从金华带回来的那个军纪严明,于百姓秋毫不犯的说法,毕竟这也是数日以来亲眼所见的,总作不了假吧。
休息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在参谋的提醒下,陈文披上了一套罩甲,戴好头盔,挂上佩剑便宣布全军出发。而随着主帅的一声令下。大批的明军自营中鱼贯而出。
此刻已近五月,天气也日渐炎热了起来,参战的明军实在不方便穿着棉甲在这等天气下作战,只得穿着普通的军服,按着本营、本队的编制行进。而那些民夫们则穿着各自的衣衫,纷纷抬着准备好的竹筏、小舟紧随其后。向着灵溪走去。
灵溪“源远流长,堪通桴筏,南乡一源,竹木薪米,悉由此出,灌输利济,比地大江”,乃是明清“龙游商帮”对外地通商的主要航道之一。直到共和国之初,由于山区林木砍伐量过大。水土流失严重,河道泥沙淤积,河床抬高,水量锐减,才逐渐失去了航运的功能。而到了那时,“龙游商帮”承自明清的余晖也消失殆尽了。
此时此刻,随着明军的逼近,清军也下令自源头起所有船筏全部停到西岸。否则一律焚毁,以免资敌。这样的军事行为势必会影响到了贸易的进行。但是比起那些价值不匪的孝敬。守住衢州府对于陈锦而言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所以这坚壁清野的工作还是得以执行。
龙游镇外的明军大营距离灵溪不甚远,大军很快便抵达了那里。携带着造好的船筏,明军很快便完成了集结,随后便按照参谋制定好的先后顺序开始登上船筏。
随着明军大举出动,隔溪相望的清军也点燃了烽火。不仅全军开始集结出动,更是借此知会尚在龙游县城码头的清军水营前来协防。
而此刻,明军有条不紊的开始登船,对岸的清军倒也没有急于下到河滩,而是在列阵的同时将火炮、弓箭手安排妥当。以防止明军强行登陆。
陈文远远望去,对面主要还是衢州绿营的旗号,其中间杂了些金华镇标营的部队。似乎督标营很放心把这条灵溪交给他们和水营来守,其自身倒是更加专注于养精蓄锐一些。只是此刻还顾不上再多考虑些什么,见估算的时间差不多了,他便命令大军开始渡溪。而随着他的命令一级级的下达,早已准备妥当的明军纷纷撑起了船杆向对岸驶去。
第一批明军出自义乌营,他们的任务便是按照正常渡溪的顺序在第一时间抢占一块滩头阵地,为后续明军挤占更大的空间进行列阵,从而将清军压垮。而为了此次渡溪,陈文专门选择了几个全队尽皆会水的步兵队,只是成败与否却尚未可知。
灵溪这段河段已经处在了下游,其距离龙游县城并不甚远,河道也较为宽阔。自明军渡河以来,清军并没有急着开火,只是待明军越过灵溪的河中心后,清军那边立刻开始了炮击。
一眼望去,清军火炮的硝烟过后,灵溪上的明军船筏附近总会激起一道道水柱,甚至有些已经很近,将船筏上的明军浇了个落汤鸡一般。只不过,清军炮手的瞄准技术实在不太对得起他们使用的火炮,再加上明军船筏较小,大多小到了只能装下一个伍而已,以至于渡溪的明军中尚没有伤亡产生。
很快,明军的船队便驶进到了河道靠近西岸三分之一的距离,再向前航行一些,到了溪水不至没过膝盖的地方便可以下船结阵登岸。
可是就在此时,东岸位于明军渡河点以北数里却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阵阵示警的号角声,与此同时修建在那里的烽火台方向也冒出了一道浓重的黑烟。
“鞑子水营来了,快撤!”
就在带队军官高声呼喊的同时,东岸的明军主阵地也下达了鸣金撤兵的命令。而此刻,得到了命令的明军纷纷调头向回划行,试图迅速回到东岸。然而,明军的大队船筏在清军火炮激起的水柱的护送下未航行多远,清军水营的快船便出现在了视线之内,并且以着极快的速度向渡河点赶来。
灵溪的河面上,明军的船筏在奋力的返回东岸,而清军则自下游驶来,意在消灭掉明军的渡河部队。
虽说灵溪水道不甚宽广,清军水营中的那些稍大一点的船只并不方便在此作战,所以此来的都是些稍小的舰船。可是清军水营的那些所谓“稍小”的舰船比起明军的小舟、竹筏而言却同样是无法抗衡的庞然大物。而且最重要的还是,此番强渡本就是佯攻,根本就没有与清军水营交锋的必要存在。
“瞄准鞑子的船队,给老子狠狠打!”
得到了陈文的命令,炮手们在粗略的测量了距离后便在军官的命令下点燃了那些早已装填完毕的火炮的引信。
一时间。明军的阵地上如此前对岸清军那般硝烟四起,一颗颗炮弹自炮口喷射而出,划出了一道道抛物线。可是,这个程度的瞄准,别说是移动靶了,就是固定靶也未必能打得到。明军的炮弹在划过天际后也如同清军的炮弹那般在灵溪上激起了一道道水柱。
唯一不同的是。明军的炮手似乎更加精准一些,清军的水兵被浇成落汤鸡的数量要更多一些,仅此而已。
只可惜,河岸上的炮击丝毫没有阻碍到清军舰船的行驶速度,待明军的大队船筏开始纷纷驶过了河中心,以着更快的速度向东岸驶来的时候,清军的舰船也纷纷抵到了近前,而他们选择的进攻方式则是最为原始的撞击!
清军船只不大,但是比起明军的小舟、竹筏却还是要大上不少。在没有拍杆之类的水战兵器的情况下。清军最原始的撞击很快便受到了效果。
骑在马上,陈文远远看去,速度最快的那艘清军舰船瞄准了明军靠近下游的一个竹筏,直接便撞了过去。眼看着清军的舰船驶来,竹筏上的明军纷纷跳落水中,而那个竹筏则立刻便被清军的舰船压了一头,在撞击力、浮力和压力的三重作用下挣脱了藤条的束缚,瞬间分崩离析成了一根根个体存在的竹子。而此刻。船上的清军则使着竹枪之类的长兵去扎那些落水的明军……
在第一个竹筏被清军撞毁的瞬间,更多的清军舰船纷纷驶到了这段河道。以着同样的方式向明军的船筏发起了进攻。
“继续划,快点,别停!”
响应着陈文的焦急,明军的金鼓手鸣金的频率也陡然加快,可是声波的频率却无法提高明军船筏已到极限的速度。眼看着一艘艘船筏被清军撞毁,不断有明军的将士落水。甚至有的更是被清军捞上船去。
明军还在行驶的船筏上除了撑着竹筏的士卒外,火器队的士卒们纷纷使用弓箭和鸟铳发起了还击,而那些被清军抵近的船筏上的明军则同样使用着各自的兵器与居高临下的清军厮杀搏斗。
过了好一会儿,明军的船筏接连回到了东岸,而河面上的战斗也逐渐开始趋于平静。有幸回到东岸的明军船筏大多是靠近上游的。而那些率先直面清军的船筏却鲜有能够回来的,就连那些落水的士卒也陆陆续续的被清军捞上来,随后枭首以耀武扬威。
为了保证佯攻的效果,明军的布置在这些渡河部队中只有那个负伤回来的带队军官知道,其他士卒则毫不知情。这些人大多是在孝顺镇之战前便追随陈文的,其中更有比这更早的老兵存在。这些步兵本应在陆地上与清军厮杀,即便是战死也是在双方战术条件趋于平等的情况下,绝不应该就这么被清军优势的水营杀死在这灵溪之上。可是眼下明军的水营还不足以承担起护航的任务的时候,便只能借着强渡来为暗度陈仓的部队进行掩饰,而他们则更是为此做出了最大程度的牺牲。
虽然不断有会水的明军设法游到了河岸,但是看着那些耀武扬威的清军,在怒气直冲云霄的陈文的命令下,明军的火炮再度喷薄出了同样的愤怒。
只不过,此刻的清军却再没有之前那般幸运了,由于撞击明军船筏,以及攻杀落水明军的需要,清军的舰船的速度已经近乎于停滞,只是尚且保证着不被水流向下游漂去罢了。再加上其远比明军的船筏要大很多,而明军的炮兵则在瞄准上已经进行了一个月的系统训练,命中率已经远超从前,只是还需要更多的实弹训练才能继续提升命中率,眼下正好成了明军火炮的活靶子。
双方相距不远,明军的火炮开火的一瞬间,不断在清军舰船的周围激起了一道道的水柱,将溪水泼洒到那些清军的身上。而几乎就在清军发现明军再度开炮还击的时候,明军的弗朗机炮换上了第二个子铳,继续向清军开火。只是这一次,清军的舰船便再没了此前的幸运,其中的一些倒霉蛋很快便被明军集中。
在实心炮弹的轰击下,清军的舰船虽说比明军的要大上一些,却还是不足以承受如此程度的打击。一艘艘被明军炮弹命中的舰船不是船上的桅杆、船舱,要不就是被炮弹砸漏了底仓,在进水后开始沉没,而那些清军水兵也只得跳入水中。
然而,未待其他清军舰船前去救援这些水兵,明军佛郎机炮的第三个子铳在被换上后继续向水面泼洒着河岸上明军的愤怒……
在付出了更多舰船的损失后,清军水营也只得狼狈的向西岸退去,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明军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子铳。至于那些被抛下的清军水兵则只得在绝望的呼救声中向西岸游去,而此刻,一队队操着竹筏、小舟的明军则纷纷向他们驶去,复制此前他们对落水明军所做的事情!
从上午开始,除了午间用饭,明清两军始终在清军水营耀武耀威和明军开炮还击的节奏下进行着。到了下午,奉命暗度成仓的南塘营也从隐蔽的集结地点出发,迅速抵达了上游的乌龟山一带,准备在此地偷偷渡过灵溪,随后再沿着灵溪北上配合明军主力突破清军的防线。
一路上搜集来的和在隐蔽点制造的船筏数量不多,一次最多只能运送一个哨的步兵的部队,若是再算上骑兵、炮队、和其他营属部队,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将整个南塘营运送到彼岸,而这期间断不能被清军所干扰。
只不过,无论是对此报以极大的期待的陈文,还是南塘营的指挥李瑞鑫,亦或是其他明军将士,没有人知道,就在这时,一支兵力不匪的清军正在急行军向这里赶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暗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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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游镇的明军主力刚刚抵近河岸,位于衢州绿营的灵溪防线侧后,与此地和龙游县城形成掎角之势的督标营大营便得到了消息。
从明军进入衢州地界以来,陈锦便将手中仅有的督标营、金华镇标营、衢州绿营和水营放置在灵溪西岸进行布防,以为衢州府治西安县城的屏障。至于那些用以探查敌情的哨探们也没有全部退回到灵溪西岸,而是留下了极少数的部分隐藏了一些比较安全的所在,以便为援军集结完毕后的反攻做准备。
虽说手中这些军队在数量上与明军相差无几,水营更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但是陈锦却丝毫不敢大意,去年围剿金华的结果以及自张国勋那里得到的答案使得他对于在兵力大致相同的情况下于明军野战并不敢报任何信心。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是很熟悉,似乎在十几年前也曾有过,唯一不同的便是彼此的角色出现了互换——那时的他还是在后世号称“九千破十万”的大关宁铁骑之中,而给他这种感觉的却是那个尚且作乱于辽东的建奴!
当然,在陈锦看来,现在的这支明军和他的满洲真夷主子们还是有着不小差距的,至少那个时候他是连打这个想法都不敢有的,而现在至少还敢带着马进宝这等猪一样的队友出来借地利的优势来进行防御。只是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的胆子更大了,还是更小了。
陈锦并不是很明白,一支成军至今不到两年的新军是如何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战绩的,但是在他看来,想在浙江成事。光有步兵强悍是远远不够的,没有足够强大的水营是无法在这个水网纵横的省份横行无忌的,而他对于那些已经按照计划自龙游出发执行协防任务的水营充满了信心。
很快,明军强渡失败,被迫撤回到岸上的消息传来,陈锦将那份明军气急败坏之余也只得用火炮向灵溪发射炮弹泄愤的报告交给了麾下的幕僚们传阅后。弹冠相庆之余无不赞颂陈锦神机妙算、用兵如神,阿谀之声登时便充斥其间。似乎只有陈锦本人的心中还略有些不安,或许是来自于他常年领兵的经验吧。
不对,还有一个人!
“李推官,可是想到什么了吗?”
见陈锦出言相讯,李之芳便拱手说道:“回禀制军,下官这些日子以来查过一些关于大兰贼陈文的记录,也咨询过王守备。从应对杭州驻防八旗和提标营围剿四明山开始,到台州大乱。以及出兵金华府,其人用兵似乎热衷于使用诈术。这可能和他兵力始终处于劣势有关,但是此番进攻衢州却规规矩矩的驻扎在东岸,试图在水战极端劣势的情况下以强渡的方式渡过灵溪,这似乎有些,有些太过不符合他的风格了。”
“李推官言之有理,这大兰贼陈文此番用兵确实透着些诡异,那么。李推官以为那大兰贼会如何行事?”
这个问题李之芳这两日已想过多次,也咨询过一些相熟的武将。若非已有成算他也不会故意如此。“下官以为,大兰贼陈文今日八成还是诈术,其人强攻是假,偷渡是真,只是这什么时候偷渡,亦或是选在什么地点偷渡。却尚未可知。”
一个时间,一个地点,见李之芳把偷渡的可能已经算计到了这个地步,陈锦在继续着这个与他此前的不安几乎相同的思虑的同时也没有吝啬他的欣赏之情。
“李推官果然是知兵之人,本部堂没有看错。很好!”
陈锦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诸到这个最近被陈锦无限看好的年轻文官身上,纷纷流露出了嫉妒的目光。哪怕他现在的官职还在明军的占领区,但若是清军重新占据金华府,以着陈锦的看重,一个知府估计还是跑不了的。
羡慕——嫉妒——恨!
古今同理,当你拥有只得他人羡慕的地方时便势必会引出嫉妒这种情愫,因为那些人只看到了你的辉煌而看不到你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就像李之芳,此刻陈锦的赞同在其他幕僚看来是李之芳反应稍快得了头筹,他们相信若是再给些时间他们也一定能够想到,可是这些人却完全无视了李之芳花费时间去查阅关于陈文的记录,并结交与陈文有过些交集的叛将王升的诸般努力。
收获着陈锦的赞扬,即便是初入官场不过数年的李之芳也意识到了旁人的敌意,然而此刻的他却并不是很在意这些,身份、根脚天差地别,此刻尚且还有些年轻气盛的李之芳自然懒得理会那些“庸人”的困扰。
只不过,未待着锐气正盛的李之芳在顶头上司面前继续有所表现,大帐外陈锦的亲兵却在通报后带进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哨探,而待那人禀告了军情后,那些表情已有些复杂了的幕僚们尚未作出反应,陈锦便立刻下令全军向灵溪毗邻丘陵地带的上游进发。
而此刻,督标营驻扎的大营距离南塘营的偷渡点若是急行军的话也不过只有几个时辰的路程而已。
………………
陈锦动员督标营的同时,负责执行潜渡任务的南塘营也从石凉亭的集结地点出发,在哨骑的指引下以着极快的速度向乌龟山附近的潜渡地点行进。
之所以选择这里,其实原因很是简单,此地河道较窄利于明军迅速潜渡,而且西岸不远地形便向高处凸起,比较利于隐蔽。只要渡过了灵溪,南塘营便可以迅速沿着灵溪北上,协助明军主力渡河。至于那些驻扎在龙游县的清军,却全然不在陈文、李瑞鑫这些明军武将的眼里。
携带着有限的船筏,午后时分南塘营便如期抵达了潜渡地点,在前卫部队将左近的丁壮全部编为民夫,并且将他们的船筏征用后,尚且吃着干粮的明军将士们便开始了渡溪的工作。
与强渡不同,潜渡的明军期初先是将一队营属骑兵连人带马一起运了过去,而他们的任务则是在抵达西岸后迅速对明军的潜渡行动进行遮蔽。而当第一批骑兵渡过灵溪,在确认了周围没有敌军的情况下南塘营的步兵队便开始以哨为单位潜渡。
南塘营的步兵有四个局,每个局四个哨,每个哨四个步兵队,而每个步兵队则是由一个肉搏作战的杀手队和一个火器队组成。这个四四制的编制看上去还是和去年一样,其实则不然。
比起去年,现在每个步兵队的杀手队却是由两个老版的鸳鸯阵杀手队和两个长枪阵杀手队组成,就连火器队也是鸟铳手和弓箭手皆有,甚至一向号称战斗力最强的甲哨的火器队更是换装了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鲁密铳。只可惜直到出兵前夕,军器司生产出来的合格的鲁密铳也就只有那么多,根本没办法彻底完成换装工作。
按照参谋部给出的建议,潜渡之时,除了第一批运输探马外,先要将步兵队渡过一般,以确保明军能够站稳脚跟,随后开始运输炮兵、工兵以及营属的军官,最后再将留守东岸的步兵再运输过去,以策万全。
潜渡工作还在缓慢的进行,作为南塘营的指挥,已经升到了总兵官的李瑞鑫深知其肩负的重担。陈文率领的明军主力还在为他们吸引清军的注意力,负责潜越的南塘营越快渡过灵溪,便越是有着充分的时间能够用来将清军的野战部队挤出这片区域,从而拿下攻略衢州的第一个关键点——龙游县城。而若是能够保持其突然性,彻底击溃清军野战部队也存在着可能,那样的话,便是对进攻衢州府城也是大有好处的。
潜渡的速度越快,突然性就越强,这个浅显的道理即便是李瑞鑫这等半文盲武将也能够轻松理解。目视着麾下的士卒们在军官的带领下按部就班的渡过灵溪,哪怕手心中已满是汗水,他却依旧强撑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以稳定同样焦急的部下们。
奈何,明军的渡河速度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慢,甚至要慢上很多。船筏的数量极少,每次最多只能完成一个步兵哨的运输,况且事实上这还是理想状态,实际上根本无法达到这个标准。再加上渡河的先后顺序以及那些诸如火炮、马匹之类的必要物资远比仅仅手持着兵器的步兵更加难以运输,这些无疑都影响到了明军的进度。
将为军胆,即便此刻心急如焚,李瑞鑫还是学着他当年的偶像,享誉明末的猛将靖国公黄得功那般坐在马扎上注视麾下将士们渡河,只是把饮酒改成了喝水罢了。
时间缓缓的推移着,似乎过去了很久,作为第二批潜渡的第一局和第二局这两个步兵局总算是尽数到达了对岸,并且开始以哨为单位向河滩外布防,而作为第三批的炮兵和工兵们则开始了更加缓慢的渡河工作。
只不过,协助布防的工兵刚刚渡过灵溪,而方便运输的轻型虎蹲炮则还在靠近东岸的一侧奋力向西划行。西岸的远处,一骑快马几乎是四蹄离地般的向河岸飞奔而来。
抵达河岸边,那探马没有理会正在河岸边布防的明军,而是挥动着手中的小旗向对岸的明军偏师主将李瑞鑫打起了信号。
“督标营前锋已至山后,其主力正在迅速跟进,三刻钟左右便会与我部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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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半渡而击(一)
陈锦得到的那份情报来自于清军此前留在东岸的斥候,虽然衢州地处金衢盆地,明军一路行来所辐射到的区域除了自西向东的衢江和交错的溪流外都是平坦的地形,但是在南部的丘陵地带,像明军中那些初到此地的斥候们却远不是这些清军地头蛇的对手,所以南塘营的动向很快便被他们所察觉,进而在确定了一切后便送到了陈锦的案前。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衢州也敢如此,陈文小儿,你便是如此小视本部堂吗?!”
将不因怒兴兵,这个道理陈锦很明白,但是明军打算潜渡的消息还是让他不由得为之一振,因为此前他已经下令将灵溪上的船筏尽可能的全部带到西岸,明军的船筏数量极少,即便情报中的登陆点河道较窄,并不利于清军水营进行拦截,但若是能够在明军渡河时发起进攻的话,一战摧毁陈文赖以成名的南塘营,那么对于后续的围剿也必是大有益处的。
半渡而击,这个几乎没有任何失败可能的战术促使着陈锦立刻下令动员整个督标营,并以着急行军赶往明军的登陆点,唯恐南塘营顺利渡过灵溪,从而牵制住西岸的清军,为明军主力渡河提供便利。
随着陈锦的命令下达,整个督标营迅速动员起来,浩浩荡荡的向着预定地点进发,就连王升那个降将以及他麾下那支刚刚补入督标营不久的前四明山明军也没有例外。
………………
“督标营前锋已至山后,其主力正在迅速跟进,三刻钟左右便会与我部遭遇!”
读出了探马向东岸打出来的信号后,李瑞鑫一屁股重新坐到了马扎。隔着灵溪,三刻钟的时间他既不可能把剩余的军队尽数运送过去,也不可能把已经运过去的部队重新运回来。甚至连一小半都不可能。
在天台山上时,陈文倒是有把《孙子兵法》继续讲完,其中的那句“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的段落更是拿春秋时的一个笨蛋做过反例。所以他可谓记忆犹新。
而现在,李瑞鑫在处境和那句话中讲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只可惜,此刻的他却没有如宋襄公那般拥有选择的机会,因为他率领的这支明军偏师便是可能遭到对手半渡而击的对象,而久历战阵的陈锦、张国勋等人也绝不可能突然间变得仁义无双起来。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而且清军很快便会抵达,也没有什么时间可以留给他去思考。到了这个情势紧迫且进退两难的局面,李瑞鑫反倒冷静了下来。因为在他的人生中,并非没有人在类似的局面下做出过抉择!
弘光元年,清军大举南下,一边是刚刚击退却势力犹存的左梦庚大军,另一边是已经投降清军且正在竭力劝降于他的广昌伯刘良佐,弘光天子逃奔军中的黄得功在这样两难的情况下选择与清军决战,最后壮烈殉国,可谓虽败犹荣。
永历四年。浙江清军调集杭州驻防八旗和提督标营围剿四明山,直浙经略王翊集结大军与清军决战遭逢惨败。此前刚刚遭到排挤的陈文却还是选择遵从王翊的遗命掩护百姓撤离。可是眼看着即将出了四明山的范围却被尾随的大股清军追上,在退一步便可轻松脱险,进一步却要面对数倍于己的清军精锐的情况下,陈文却选择留下来为百姓殿后,最终更是一举击溃了清军,完成了那场旁人几乎无法想象的翻盘。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曾经的偶像,另一个是他如今誓死效忠的主帅,他们在遭逢绝境的时刻都选择了毅然决然的冲上去,真足以壮英雄之义胆。而一向以武勇过人自居的李瑞鑫,刚刚却还在犹豫。甚至是畏惧,实在让他感到了无比的羞愤。
身为偏师的主将,肩负着极其重要的任务,如许的压力压在了他的身上,但这却并不是犹豫不决的理由。这不仅仅是在于那份将门子弟视若珍宝的骄傲,更重要的是陈文以及麾下将士们的信任,绝不可以辜负!
想到这里,李瑞鑫长身而起,摘下了挂在得胜钩上的佩剑和弓矢,整理了一番衣甲便向还在热火朝天的搬运军需、火炮的河滩走去。
“李帅!”未待李瑞鑫开口下达命令,南塘营的军法官在读出信号的含义后愣了片刻,可是待他反应过来李瑞鑫已经走到了河滩旁,咬了咬牙便赶忙冲过去进言。
“李帅乃是大军偏师的主将,理应坐镇此地指挥全军。若是不放心对岸,末将愿意亲领督战队渡河督战!”
陈文自领兵起便治军极严,虽说他的军法官职务直接向金华镇总军法官齐秀峰负责,与李瑞鑫的南塘营指挥互不统辖,但是作为军法官,他却是再清楚不过,失陷主将部下无功便是必死之罪。这条军法在戚继光时代便是铁律,到了现在更是死路一条,就连身在金华的家人也要受到连累,还不如亲自带队督战赌上一把,赢了便注定会高升,就算是输了也能做个烈士。
军法官的心思李瑞鑫很清楚,也很能理解,但是主将为一军之胆,这是他在黄得功军中时便学到的关键,到了陈文军中更是亲眼见到过,对岸的部下们即将面对的乃是清军的督标营,容不得半点的轻视。
只见李瑞鑫摇了摇头,便向几个同样围上来旨在劝阻的军官们下达命令。“鞑子已到了山后,其主力很快便会抵达,本帅心意已决,亲自到对岸指挥作战。诸君还是把劝说的气力留下来尽快渡河吧,你们进度越快,我军成功的可能性便越高!”说罢,李瑞鑫便推开众人,跳上了一条空竹筏,在撑船民夫的划动下向着对岸驶去。
眼见着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东岸的军官们只得尽力加快渡河的速度,军法官则更是把那些作为督战队的镇抚兵们指挥个团团转,将其余的男女老幼号召起来为明军搬运辎重。
两刻钟后,大队的清军在驱逐了明军的游骑后,很快便到达了预期的地点——灵溪西岸的明军登陆点,可是待他们站稳脚跟,看到的却是一队队的明军正在严阵以待,而大队明军的背后则是那面自出道以来便让浙江清军吃尽了苦头的南塘营营旗和金华镇团练总兵官李瑞鑫的将旗,此刻正迎着山谷中吹来的风将旗帜上的文字和图案尽情展现在清军眼前。(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半渡而击(二)
灵溪在明军登陆点的河道前后数里大致走向乃是呈自西南到东北的,而明军登陆后,其西侧的山势虽说称不上陡峭二字,但是沿着山向明军所处的平坦地段的下坡却是一大片浓密的树林,想要以大部队进行小范围的迂回却也并非易事。
当清军绕过了山势和树林,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如斥候们所说的那般,渡过灵溪的明军先头部队已经在严阵以待,可是眼前的这支南塘营,却是和从前有着极大的差别,以至于张国勋和王升等人险些没有认出来。
眼前的明军战阵,一排虎蹲炮在前,其后便是有火铳手和弓箭手所组成的火器队,这些都不出意料,但若是再往后看,却是一排排的长枪林立,反倒是此前特别让清军记忆犹新的狼筅不仅数量锐减,而且还被放置在了更后面的队列中,也不知道明军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国勋骑在战马上远远的观察着明军的阵线,显然是和去年有着很大的不同,而王升则更是惊诧,因为他上一次亲身与这支明军交战时却还是去年围攻王江的护卫部队,那批南塘营所使用的还是最初版的编制,而非张国勋所见到的那种杀手队和火器队混编的编制。
可是不管编制如何变化,那一片长枪林的用意所在却是显而易见的!
回到中军的位置,张国勋便将瞭望到的详情告知与陈锦。从清军的角度去看,明军的阵型立于那一片平坦地形的正中,向东乃是河滩,向西便是树林,其间并非没有可以实现包抄的空间,但却首先要设法压制住明军才行。将其分割、包围,最后彻底吃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只不过,眼下他麾下的这支大军在兵力上约莫有这支渡过溪流的明军三倍有余,而尚在溪流对岸的明军却很难实现有效的支援。
经过了一番急行军,陈锦很欣慰他的督标营没有出现太多的掉队。这支军队虽然在在今年重新整顿过一番。但现在看来战斗力还是得以保存了下来,依旧还是那支浙江清军中的绿营精锐部队。但是再精锐的部队在急行军之后也需要稍事休息,这样才能保持较好的状态来向明军发起进攻。
距离入夜大概还有两个时辰,时间还算充裕,但是却容不得拖延太久。尤其是入夜之后,夜战对于双方都没有好处可言。而且还有一点,一旦拖到明军把全军都运输过来,那么半渡而击的那份天一样大的优势便不复存在了。
明军在灵溪上的运输还在进行,两军间隔了一大片空地。在双方远程兵器的射程外颇有默契的做着战前最后的休整。大抵一刻钟之后,还有些许疲惫的清军在军官的命令下只得站起身来开始整队,而对面的明军在观察到清军结束休整后也迅速的站起来,只是稍一调整位置便立刻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陈锦不知道陈文这支军队是如何训练出来的,但是只要今天能够将这支南塘营打残,那么如何训练便不重要了。
战鼓敲响,刚刚完成整队的清军在旗鼓的指挥下缓缓向明军的战阵方向行进。此番,明军的佛郎机炮尚在对岸。不便运送,而急行军而来的清军更是无法携带稍重一些的火炮。同样还是携带着轻型的虎蹲炮作为全军提供远程火力支援。
在战鼓声的激励下,作为先锋的督标左营和右营始终缓缓而行,并没有丝毫冒进或是停滞的打算,以着匀速向明军的阵线行进。
作为南塘营的指挥,去年的时候,李瑞鑫没有参加过那场孝顺镇之战。而是在绍兴府威慑绍兴绿营。此刻的他,对于督标营的实际战斗力的认知并不是很清晰,可是在注意到清军始终在尽力保持着一条直线行进之时,督标营的战斗力在他的心中登时上了一个台阶。
当年效力于黄得功军前,他所看到的军士还是更加注重于个人武艺的训练。战场上队列的行进基本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要稍作整队。可是这支军队却始终在保持着一条直线,哪怕只是缓缓而行却也没有出现断裂的痕迹,其队列上的训练决计不在提标营之下,而这就意味着其训练的程度和军令的执行上定然不会是绍兴绿营那样的弱鸡部队可以比拟的。
第一次领兵与这等精锐部队交锋,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困境之中,使得李瑞鑫的手心开始潮湿起来,这是他从当年在战场上跟随率领骑兵冲锋的黄得功斩杀了第一个敌人后再没有过的情况,但无论是黄得功,还是陈文都曾说过作为指挥官越是紧张就越是设法要让心态平静下来,只有那样才不会昏招迭出之类的话语。
那么,就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吧!
清军还在接近,只见李瑞鑫在营旗下抢过了传令兵的铁皮喇叭,大声呼喝道:“诸君,前面便是去年被我们击败过的督标营,眼下我们确实比他们人少,但是大帅曾经说过,狭路相逢勇者胜。当年我们跟着大帅面对提标营时只有鞑子五分之一的兵力不一样是赢了吗?现在我们背后还有同袍在奋力渡河驰援,杀光他们,北上与大帅汇合,光复衢州,军功田土人人有份!”
李瑞鑫本不是什么舌辩之士,但是从军多年的经历让他能够了解到士兵们最热切期盼的东西是什么!
偷换着概念,用提标营作为对比,督标营似乎也强不到哪去。而陈文制定的军功授田制把士卒捆绑在了明军的战车上,只要获得战功便可以获得可以流传后世子孙的田土赏赐,这可比赏点银子的诱惑力要大得多。
在生存的希望和丰厚的赏赐的促动下,果不其然,明军战阵中士卒们的紧张情绪陡然一松,对于敌人的鄙视和军功赏赐的美好渴望促使着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将注意力尽可能的集中到听从指挥杀敌上面,就像在军营中训练时那般。
很快,清军的大队人马便行进到了虎蹲炮最远射程之内,这个距离几乎是不会有什么杀伤的,所以那些虎蹲炮炮手的带队军官也只是向李瑞鑫进行了通报便继续观测距离。只不过,为了防止出现不必要的伤亡,明军还是选择了将此前在孝顺镇之战中效果良好的大盾牌手拿出来,用以护卫炮兵,而他们手中的盾牌也不再是曾经的那种制式长牌了。
随着炮兵军官的一声令下,负责保护的大盾牌手纷纷吃力的抬着一面面包着铁皮的厚重门板上前,立在了虎蹲炮炮口的两侧,以护卫操炮的炮手。
就在他们强强将门板立好,躲在后面以身体作为支撑的时候,清军也进入了弓箭的射程之内。只见各火器队的队长在得到将旗的信号后,立刻命令麾下的弓箭手们搭箭、瞄准,只待那一个射字出口,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便划破大盾牌手上空的天际,向着清军的战阵飞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清军的弓箭手也纷纷拉弓还击,而那些刀盾兵则立刻冲上前去,举盾抵挡明军弓箭手的抛射。
明军的射击效果并不好,在清军刀盾兵熟练的战术动作下,这漫天的箭雨却只有寥寥数箭射中了清军,而且都不是什么要害,最大的成绩便是让清军前进的步伐为之一顿。至于清军的还击,在门板和步兵队的长牌手、藤牌手面前更是无济于事。
第一轮的试探过后,保持着进攻节奏的清军继续前进,同时第二波的箭雨也在战场的上空交错,随后一枝枝扎在了士卒间间隔的空地和盾牌上,只有极少数的倒霉蛋在被射中后被同袍拖到阵后。
两军之间距离越来越小了,而双方却似乎有志一同的将开炮这码事忘了个干净。可是就在此时,随着双方新一轮的对射的开始,明军的战阵中在一阵砰砰的声响传播开来的同时却率先扬起一片硝烟。
山间的风向着下游清军的方向吹去,硝烟散尽,看到的却是前排的清军零零散散的哀嚎着躺倒下一小片。或是抱着大腿,或是捂着肚子,疼痛撕扯着他们的神经,而伤口却只是一个个不大的空洞,汩汩的涌着鲜血。
明军在弓箭抛射的同时,待清军进入有效射程便同时以火铳开火,清军最前排的弓箭手和护卫他们的刀盾兵登时就在这等火力覆盖方式下付出了较之单纯以弓箭射击要多得多的伤亡。
可是即便如此,清军也只是停滞了瞬间便继续前进,而那些最前排的弓箭手和刀盾兵在军官的呵斥下也同样继续执行着各自的任务,不敢有丝毫停留。而此刻,明军在进行了一轮单纯的弓箭抛射后,新一轮的弓箭和火铳配合射击再度上演……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第三轮配合射击开始,清军距离明军战阵不过数十米的距离。与此同时,明军最前排的那些虎蹲炮也被点燃引信,那些石子、铁砂则紧随着弓矢、铅弹撒向了清军的战阵。
只是这一瞬间,督标左营和督标右营最前排的战阵登时为之一空,将后面的用以肉搏战的长枪手和刀盾兵暴露了出来。而前排的战阵上,取而代之的则是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尸体和抱着伤口试图借此堵住鲜血喷涌的伤员,以及零零散散的残肢断臂。
吹向北面的硝烟将清军的战阵遮蔽,只听到伤兵的哀嚎声和军官们的呵斥,似乎清军被这一阵猛烈的齐射所震撼,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待硝烟彻底拂过清军的阵前,远比明军数量更多的虎蹲炮却已经立在阵前,而那些炮手则在管炮队军官的命令下达的同时,将一根根火把按在了虎蹲炮的火门上。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半渡而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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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灵溪登陆点的东岸,渡河的部队还在试图抓紧一切时间把士卒、武器、弹药等运到对岸,为已经和清军交火的南塘营第一、第二两个步兵局提升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
利用清军行军和休整的那段时间,东岸的明军不仅将虎蹲炮以及附属的炮手、大盾牌手等运到了对岸,还将第三局的前两个哨送了过去,此刻第三局的后两个步兵哨已经有一大半登上了船筏。眼下明军身处的境地,只有极可能快的将步兵运送过去才有可能守住此地,不至被清军分割或是将渡河部队赶进灵溪。
抬起胳膊用军服的袖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军法官再度确认了负责联络的传令兵带回来的军令,嘴角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却也只得下令再度进行更改,为李瑞鑫的反击计划做准备。
然而,未待他下达命令,对岸的清军战阵前突然爆发了一连串火炮发射的巨响,登时将他即将出口的命令堵在了口中。
………………
按照戚家军旧制,步兵营携带虎蹲炮的数量为每五百兵三门,但是对于陈文来说,他的对手并非那种没有火炮的倭寇和蒙古鞑子,而他暂时也没有编练车炮营的意愿存在,所以则改为了每个步兵局四门,另外还要配上一门佛郎机炮。只是在统属上并非属于局这个单位,而是从属于营属炮队。
这样的编制已经达到了历次作战缴获库存的极限,尤其是孝顺镇之战。若非明军取胜占据了战场,义乌、东阳这两个战兵营的炮队编制只怕是依旧无法补全的。
只不过,此刻他们面对的清军乃是浙闽总督标营,不仅仅是浙江绿营中数得上的精锐部队,其主帅陈锦还是明末关宁军出身,对火器的了解程度远超同侪。甚至包括田雄也无法与其相比。
明军以弓箭、火铳和虎蹲炮实现了一次齐射后,清军的战阵顿时淹没在了硝烟之中,视线受阻的明军能够感知到的只有受伤清军的哀嚎声以及硝烟背后清军的走动。
待到硝烟散尽,眼前的清军竟顾不上将伤员尽数抬到阵后,直接将他们携带的那一门门装填完毕的虎蹲炮从阵后抬到了阵前,在明军震惊的目光中点燃了火门!
清军急行军而来,携带的虎蹲炮数量不少,但也和明军一样都是那种几十斤重的小炮。可是当这些虎蹲炮同时喷射出铁砂、石子的那一瞬间,却如同改变了下落方向的雨点般瞬间扫向明军的战阵。
明军的阵前。由于虎蹲炮刚刚施放过,那些执行掩护任务的大盾牌手尚且守在那里。清军虎蹲炮发射的炮子如暴雨般撒向明军战阵之时,在这些用厚木板包铁皮做成的大盾牌上打出了一连串的冰雹落地似的奏鸣,甚至有一些石子一度击破了盾牌,可是在这一过程中也彻底耗尽了动能,以至于丝毫不能奈何到它们背后的那些大盾牌手。
只不过,大盾牌手终归无法遮蔽整个战阵,再加上清军利用了硝烟遮蔽战阵的瞬间。明军前排的火器队尚未来得及退到步兵队的身后,瞬间被清军的炮子覆盖。
片刻之后。明军阵前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没有被大盾牌手遮蔽的战阵前多有明军的射手被虎蹲炮所伤,甚至更有被直接命中要害而亡。以至于,一时间明军的整个战阵如狼牙狗啃一般,再无先前的那般整齐划一。
抵近射击,这是陈文在孝顺镇之战中用过的伎俩。并且借此迅速的破坏掉了四府绿营的阵型,实现了在督标营击垮义乌营前击溃当前对手的战术目的。
可是此刻,督标营却直接将这个不需要什么太多训练,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战术抄袭了过去,甚至直接用到了明军的身上。在清军看来或许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却也瞬间点燃了南塘营指挥李瑞鑫的怒火。
骑将出身导致了他比起防御更热衷于进攻,可是眼下明军处于绝对的劣势,按照陈文在四明山殿后战中的做法,打防守反击翻盘的可能性会更高一些,所以只得在此承受着清军的攻击。可是谁知道浙江清军竟然在王升复刻老南塘营的编制后,更是无耻到了抄袭陈文的战术,若非为了稳定军心而只身渡河,未有骑着他那匹乌云踏雪,此刻李瑞鑫恨不得策马杀入敌阵砍了陈锦那厮的狗头,以泄此愤。
这一番齐射,明军的伤亡还犹未可知,在将旗示意的瞬间,火器队的士卒们纷纷与那些已经冲过来的各队火兵一起搀扶着伤员向阵后撤离,就连那些炮手和大盾牌手也拖着虎蹲炮交替掩护着后退。
低头问过传令兵,才知道他此前下令尽快运过来的物事似乎刚刚完成装船,距离反攻还需要一些时间。强压下这份怒意,李瑞鑫立刻下令步兵队上前接应。可是就在这时,刚刚完成炮击的清军却再次开始前进,行进的速度也更胜从前。
片刻间,就在明军强强靠着步兵队前进将伤员、火器队以及炮手还有大盾牌手掩护到背后的瞬间,清军迅速越过了那些刚刚开过火的虎蹲炮。
数息之后,只见清军前排的长枪手呐喊着向前冲锋,奔出数米后迅速的停了下来,继而蹲下。而此时,后面两排的刀盾兵已持着标枪、飞斧等投掷兵器迅速的从前排每兵的间隔处跑了出来,在越过长枪手的瞬间将兵器投掷了出去。
漫天的标枪划过了一个个抛物线,而那些飞斧则是径直着瞄准了远处的明军旋转着飞了过去。在此之后,更有着督标营的长枪手和刀盾兵呐喊着冲了上来。
清军的投射迅速覆盖了明军的前排,而此时,刚刚完成掩护任务的明军在新编制的两个长牌手和两个代替镗钯手的藤牌手的掩护下。立刻下蹲摆出了平日接受抗压训练时的纵阵。
刹那间,清军的标枪和飞斧密密麻麻扎在了明军的盾牌上,而更多的则是插在了各队纵阵之间的空地上。在四面盾牌的防护下,保持着纵阵的明军伤亡远比去年仅靠着一面长牌和一面藤牌的简易防护要少得多。可是就在此时,大队的清军已然冲了上来,将兵器对准了那些还没来得及变阵的明军。
两军交战。尤其对步兵来说,阵型乃是重中之重。陈文麾下这支明军从前依靠着狼筅来遏制敌军冲锋,从而完成变阵。可是现在,新编的长枪阵中狼筅却已经不复存在。而此时,督标营的清军大多参加过孝顺镇之战,眼看着曾经一度给予他们极大压力的狼筅似乎还在明军战阵后排,清军立刻持着兵器冲了上去,试图借此压制着尚未变阵的明军。
可是就在这时,随着阵后的一身令下。此前在纵阵中还保证直立着的那些长枪立刻有前到后的逐渐放平,只是越到后面便越是向外侧偏移。
只是这一瞬间便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孔雀开屏般的扇面,将整个战阵遮蔽了起来。而在他们身后,一队队的鸳鸯阵杀手队补充到了各个长枪阵杀手队的两翼侧后,呈护卫状,反倒是那些长枪阵杀手队似乎根本就从没有过变阵的想法存在。
明军的长矛长达五米,与狼筅长度相同,放平的瞬间。一些还没来得及收住脚的清军立刻被捅了个对穿,就连一些已经收住脚的清军被身后收不住脚的清军撞到。从而也被串在了长矛之上。一时间,冲在最前排的那些军中猛士只有少数的幸运儿借着摔倒从而躲过这一劫。
清军的冲锋无以为继,而下一秒,明军前排的长枪手们则将扇面收回了一部分角度,形成了一个个半开的扇面,而那些鸳鸯阵杀手队则迅速的补充进来。从而形成了一副锯齿状的阵线。
在明军的新编制中,每哨中奇数的步兵队为鸳鸯阵杀手队,而偶数的则为长枪阵杀手队,这样一来,南塘营中的一支英雄部队——前甲哨第四鸳鸯阵杀手队则被改编为长枪阵。
新任第四步兵队的队长叫做罗永忠。在四明山殿后战中担任临时辅兵,由于作战勇猛,到了天台山扩军时期便被补充进了南塘营。此后一路走来,几乎是每战必与,屡立战功,才能够有机会超越一些比他更早加入南塘营的士卒成为这支老牌步兵队的队长。
此刻甲哨第四步兵队位于战阵的中心,清军的第一轮冲锋已经被遏制,随着战鼓的敲响,战阵中的明军将士高声呼喝了句“虎!”便持着长矛向着面前的清军发起了进攻。
而此刻,清军的前排为了冲锋却都是些利于搏斗的刀盾兵和持着七八尺长枪的长枪手。在第四步兵的长枪阵的不断逼近中,这些清军只得节节后退,而作为本队的伍长,控制战阵前进后退节奏的长牌手,曾经的火兵石大牛则满头大汗的踏着步伐,意在和周围的步兵队保持同一线前进,不至过于突前或是压后,影响到战阵的整齐。
行进了一小段距离,在一些长矛手刺杀了极少数没有来得及逃窜的清军后,原本还处于前排的清军便没入到阵中。而此时,一排长枪手迅速的补了上来,与依仗着兵器更长的明军手中的长矛交错在一起。
片刻的停滞后,明清两军迅速的开始了互刺。改良自鸳鸯阵,明军还是保持着那种相对密集的战阵,而清军为了搏斗和刀盾兵突击更为方便,则还是在每兵之间留有一定的距离。这样一来,清军长枪手虽然兵器长度不落下风,可是在局部战场的数量上却依旧处在劣势之中,只能凭借着兵力的压倒性优势来逐渐在消耗战中击垮明军。
战阵已经停滞不前,身后的队长罗永忠已经招呼火器队中的弓箭手抛射,将长牌抵在身前,当面清军长枪手的突刺直接将枪头扎在了他的长牌上,将石大牛推了一个琅跄,若非本就身体强壮有力,弄不好便会被清军推倒在地,从而将背后的长枪手漏了出来。
或许是用力过猛,当面清军的枪头扎在了长牌上一时竟拔不出来,身边的呐喊声交错,石大牛猛的将长牌向左一偏。那清军借着这股子气力倒是成功的将枪头拔了出来,可是他也就此摔倒在地,立刻被石大牛身后的两个明军长矛手分别刺中了左腿和右胸,再没了呼吸。
撇掉了这个累赘,石大牛连忙将长牌重新护在身前,而就在他撤回长牌的瞬间,那个刚刚被刺死的清军长枪手身旁的一个清军反手便将长矛刺向了露出了破绽的他。
如许长的长矛,突刺是最好的进攻手段,不仅明军的士卒长久训练此法,眼前的这个清军显然也是浸淫此道良久。长矛的突刺迅猛异常,石大牛未来得及将长牌重新挡在身前,那根长矛便已经突到了他的胸前。
下一秒就是死亡,惊恐万分的石大牛猛的向左一躲,那长矛登时便插在了他的右臂上。剧痛之下,石大牛再也握不住手中的腰刀,连忙将长牌抛下,用左手设法将跟长矛的枪头从已经失去了知觉的右臂上拔出来。然而,他刚刚抛下长牌,刚刚补上来的另一根长矛却也刺了过来,直奔他的面门。
胳膊还没有挣脱,另一杆长矛便刺了过来,而他的身后则是还在做着刺杀动作的明军长矛手,再无退路可言。眼见于此,石大牛只得将脑袋一偏,强强将长矛的枪头让过了面门,可是却在脸颊上划过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左脸颊伤口的疼痛传来,石大牛顾不得其他,连忙拼尽全力握住了右臂上的长矛,不让对面那个清军扭转枪头,继而忍着剧痛将胳膊从枪头上褪了出来,便直接坐倒在了地上。而此刻,本队的一个护翼侧面的藤牌上连忙冲了过来,挡住了再度刺来的长矛,将他护在身后,直到本队的火兵将他向后拖了一段距离才勉强脱离险境。
战场上的消耗战还在继续,几乎每一瞬间都有人倒下,可是却绝少有石大牛这般好运的。明军的长矛手在局部战场上虽说较之清军更多,训练也更为有素,但是清军的兵力却拥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眼见着正面无法有效突破,清军立刻开始将阵型向着左翼的河滩和右翼的树林方向延展开来,试图形成包围之势。而此时,明军也只得将作为预备队的那支刚刚运送过来的第三局投入到战场之上,以确保能够堵住清军的攻势。
虽然明军在这段时间将第三局也彻底运送了过来,但是清军的兵力却还是渡河明军的两倍有余,这样的消耗战势难持久,然而距离天黑却还有着不短的时间。况且如果清军能够在战场上获得压倒性的优势,势必会举火夜战,到时明军依旧全无胜利的希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排的明军在不断的突刺中体力消耗眼中,身体越加的疲惫起来,而清军虽然伤亡更多,可是在兵力上却依旧保持着绝对的优势。
由于分割两岸,明军无法将兵力一次性投诸在战场上,只能不断的填补损伤。局势越加的开始不利于明军,或许用不了多久前排的明军在损伤过度后便会崩溃。可是就在这时,只见听到嘎吱嘎吱的一阵声响,阵型中央的两个鸳鸯阵杀手队立刻让开了道路。
下一刻,待那两件物事出现在眼前,看到它们的芳容的清军无不停下了或是突刺、或是防御动作,仿佛他们的魂魄都被吸了进去一般。(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半渡而击(完)
灵溪之畔,浙江明军南塘营和东南清军的绿营精锐浙闽总督标营正在竭尽全力的厮杀着,由于双方前排士卒都是由长矛手搭配明军的长牌手以及清军的刀盾兵组成,突刺便成了战场上不二的主题。
和明军长牌手从成军起便是以保护后方士卒和推动战阵前进为主不同,清军的刀盾兵本来多是军中猛士,在战场上的任务便是摧坚陷阵,而非像现在这样为长矛手提供保护。
可是这支明军与同时代这片大陆上的其他军队截然不同,不仅仅在于他们使用的鸳鸯阵,更重要的是这支军队已经开始沿着这条路开始继续前行。于是乎,作为对手的清军也就只能跟着变化而变化,可是这样一来却失了原本用以战胜对手的熟悉套路,只能依靠最为原始的数量优势来压倒对手。
只不过,对于明军而言,双方的兵力差距实在太大,若非此前考虑到隐蔽和河道较窄选择的登陆点的西岸地形上有这么一片不利于大军展开,也不利于包抄的地形,眼下的状况只会更糟。
但是此刻,清军督标营的兵力远远超过了渡过灵溪的明军的兵力,甚至达到了两倍有余的数量优势,奈何即便在训练上更加严苛,可是人的体力终归是有极限的,一旦体力不支,反应势必会受到影响,那么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便是生与死的区别。
从一开始明军凭借着在军营时掺杂了近现代军队训练所达到的训练效果,明军一度取得了相当不错的交换比。但是随着交战的延续,久经战阵的清军士卒开始逐渐适应了明军的攻击方式和节奏,交换比也随之逐渐下降,此刻虽说明军依旧保持着优势,但是双方的兵力差距实在太大。若是没有一锤定音的方式来尽快结束战斗,谁知道下一秒会出现什么!
遥望着杀声震天的战场,作为这支偏师的主将,李瑞鑫早已心急如焚,眼下虽说是借着地利不至于一下子就被清军赶到河边,但是明军的渡河速度实在太慢。让他从一开始便无法集中全部力量与清军决战,只能这样一直耗下去。
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明军的体力消耗也开始影响到战术动作的执行,虽然不知道交换比上明军依然处于优势,但是作为这支明军中从军最久的骑将,却已经嗅到一些不太好的味道。
陈文设计的这个由长枪阵和鸳鸯阵混编的战阵,依旧保持着鸳鸯阵在攻守兼备的状态下强调进攻的风格。按照预期,明军在长枪阵与清军僵持之时,各队之间的鸳鸯阵杀手队应该向清军发起进攻。以扰乱清军防御的节奏,而在鸳鸯阵突进的同时,长枪阵也可以利用这段短暂的空档调节阵型继续进攻。
可是现在,明军由于背后登陆点还在进行运输,军队丝毫不敢轻动,唯恐会被清军的骑兵绕道背后。这样一来,十成的威力大抵连一半都保证不了,想要轻而易举的击溃清军实非易事。
回首扫了一眼登陆点。似乎他要的东西已经运了过来,只是由于实在有些过重。明军的小船、竹筏承受不起,只得将拆开运输,而此刻好像正在重新组装。
“你们特么倒是快点啊!”
已经没办法继续等下去了,这个阵型不动起来的话最前排作为锋刃的长枪阵杀手队迟早会自行崩溃,便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随着将旗的前压,战鼓的节奏陡然一变。始终保持着协助防御姿态的鸳鸯阵杀手队大喝了一声“虎”字,立刻结阵前压,并且迅速的越过了长枪阵的阵线,依仗着狼筅的挥动迅速将各自当面的清军进行了压制。不过这压制也就到此为止了,鸳鸯阵杀手队的其他兵刃实在太短。根本无法和那些长矛相比,几乎是刚刚完成了变阵便再度陷入到被动之中。
可是就在这时,那些与鸳鸯阵杀手队混编作战的火器队士卒纷纷持着装填好的鲁密铳和鸟铳自刚刚展开却还存在着的那一段段间隔出现,在将火门盖打开后,这些士卒对准了当面的清军毫不犹豫的扳动了枪机。
明军的火铳手实在太少,况且两队间的间隔也着实太短,无法为这些火绳枪提供合理的间距。但是当明军的射击响起后,本来已经仗着兵器更长从而压制住鸳鸯阵杀手队的清军登时就出现了每个一段距离便躺倒数人的怪相。
明军的火铳里无论是鸟铳还是鲁密铳,其本质上还都属于前装滑膛枪,不仅射程有限,射击的精准度在陈文看来也不忍直视。然而此刻明军与清军之间不过数米的距离,几乎是贴着脸打,要是这都打不到的话那手艺就实在是太潮了。
虽说比起清军的前排战阵,每隔一段距离被射中数人,而且大多还不是一枪毙命,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是明军的这种战术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反倒是一下子将看到这一切的清军打了一个闷棍。
然而,这却还没有完事,那些被明军火铳手射中的清军未来得及退到阵后,却看见刚刚完成射击的火铳手并没有站在原地装填,而是立刻躲到了鸳鸯阵杀手队的后面。而此时,只见刚刚还处于原地不动状态的长枪队杀手队立刻重新将长矛放平,踏着坚定的步子压了上来,而他们的当面的清军战阵却由于明军的火铳射击而出现了或大或小的缺口。
与其他各队保持着一线向前压制了一段,阵型厚重的清军在军官的呵斥和督战队的威慑下很快便重新稳住了战阵。可也就在这个时候,明军长枪阵杀手队间隔中处于协助防御状态的鸳鸯阵杀手队再度冲了上来……
依仗着全新的战术,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明军开始节节前进,竟然一度将兵力远超于己的清军督标营压着打。可是随着进攻的展开,向北前进的明军距离由西南向东北走向的灵溪河道越来越远,很快便空出了一段兵力不足以延伸出来的空地。
眼见着明军脱离了那段卡死的道路,当面的督标左营立刻抽调了一个守备势要从那里压上去。然而未待他指挥麾下的士卒走出多远。清军大阵的正面立刻出现了一片惊呼。
明军交替进攻几次,清军也逐渐找到了其中的规律,那些战场经验老道的军官们立刻开始命令麾下的士卒集中力量攻击前出的鸳鸯阵杀手队,因为比起相对密集的长枪阵杀手队,他们的兵器在面对鸳鸯阵时更具杀伤力。
鸳鸯阵每次凸前的时间极短,但是每一步的前进却都要在被动挨打的局面下艰苦前行。甚至往往会导致伤亡的产生。
这样下去已经越来越疲惫的明军势难持久,然而当明军的长枪阵再度凸前,战场最中央的两个鸳鸯阵杀手队竟突然散开,将他们背后在刚刚还想起嘎吱嘎吱声响的物事让了出来。
佛郎机炮!
黑洞一般的炮口随着明军炮手推动着炮车不断的前进,直到接近明军长枪阵最前排的长牌手才停了下来。
冰冷而黑暗的炮口延伸出来,立刻将看到它们芳容的清军吓得呆立在了那里。可是下一秒,只见明军的装填手将佛郎机炮的子铳提了过来,直接插在母铳之上,整个火炮形成了一个整体。而待那装填手装填完毕。炮长一声令下,拿着火把的炮手便将火把按在了引信之上。
引信被点燃的瞬间立刻便发出了“呲呲”如同蛇信般的声响,左右两边的长枪阵在听到声音后不由得向旁边平移了些许,似乎这样就能远离这个择人而噬的怪物。可是没等他们平移出两步,那两门佛郎机炮便接连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作为甲哨第四步兵队的队长,罗永忠始终抵近指挥麾下的士卒作战。当他左近的那门佛郎机炮开火之后,只见火光和硝烟中,炮弹以着肉眼难以识别的速度在划过了一道残影后便冲入了清军的战阵。
炮弹在黑火药燃烧瞬间产生的气体和能量的推动下。势不可挡的将第一排的那个清军的小腹打了个对穿,露出了花花绿绿的肠子。随后竟以着同样的速度穿过了第二个清军,直到将整个战阵打了个对穿才在阵后的十几米外着地,激起一片泥土后砸出了一个弹坑。
从第一个被击穿小腹,到后面受创部位越来越高,甚至站在最后的那个充当督战队的张国勋的亲兵的脑袋直接开了花,喷出了一片红的白的。直到这时。那些带着恐惧和不可置信目光的清军才依次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在另一门虎蹲炮前也上演了同样的一幕……
一炮之威,竟然在清军的大阵中穿出了一条血肉胡同。眼见着这样的一幕,从弘光元年便从军,至今历经百战的罗永忠只觉得早已消化完毕的胃口里面登时翻江倒海了起来。一股股的酸水沿着食道涌了上来,直到即将呕出口的瞬间才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可是本队的队长,决计丢不起这个脸的。
可是就在这时,看到这一幕的其他士卒却顾不上这个,哪怕在战场上杀过人,靠着斩首的功劳领取过赏钱,在看到一连串清军的身体被炮弹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看着那些冒着黑烟,散发着焦臭味的创口涌出了血液和内脏,这种恶心程度远不是冷兵器砍杀能够比拟的,尤其这距离还是如此的近!
一时间,战场上明军的呕吐和清军的呆若木鸡相映成趣。可是谁知道,遭受了第一炮轰击的清军倒地声刚刚传来,明军那两门弗朗机炮却再度开火。
由于上一炮开火之后没有时间复位,罗永忠眼看着这一炮斜拉拉的冲了清军的人群,在将第一个清军的左手带走后,擦着第二个清军的腹部穿过了第三个清军肋骨,直接将这个清军带倒在地,而后似乎是由于子铳中的火药数量不足,在斜斜的穿到了第二队清军的时候便开始收到地心引力的印象逐渐下落,直到将最后一个清军的右小腿砸断才慢悠悠的滚到一个督战队的脚旁,将裹挟而来的鲜血、碎肉、内脏残片以及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抹在了那个督战队的鞋尖上。
片刻之后,那个督战队发出了平日从未有过的尖叫声。而伴随着这一声尖叫的则是一个又一个缓过神来的清军在发出了不明其意的叫喊声的同时慌不择路的向后逃去,以及明军那两门弗朗机炮第三个子铳装填、点燃、开火的声响……
这支明军的野战能力在去年就曾经让督标营的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兵们碰过一次壁,那时他们还可以埋怨四府绿营那些猪一般的队友没能多坚持一会儿,被这支南塘营先行击溃,才导致了战败的发生。
可是此番交战,这支明军的野战能力似乎比起去年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着实将他们吃尽了苦头。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此番清军虽然只有督标营,但是兵力可是远比还在渡河中的南塘营要多上太多,压垮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抱着这个念头,清军的士卒们在军官的鼓舞和督战队的后退即死的威慑下还是坚持了下来。
然而,当携带着子铳的虎蹲炮以着难以想象的速度抵近射击的时候,就仿佛是一根粗大的原木压在了一只仅需要几根麦穗便可以压倒的骆驼身上那般,当面的清军在被彻底吓呆了片刻后,战斗意志瞬间便开始瓦解、崩溃。毕竟这东西可不是正常人类能够扛得住的。谁知道下一炮的目标是不是他们。
伴随着明军弗朗机炮的一次次开火,越来越多的清军开始向后逃窜。崩溃,在战场上一旦出现,便会如传播最快的传染病一般感染开来。人皆有私心,当旁人尽皆转身逃亡之时,留下来的便要面对更多的敌人,势难活命。
眼见着明军携带着的那十六个子铳尚未用完,清军便率先崩溃了。随着将旗前压,战鼓再度敲响。总攻的命令一经下达,明军在虎吼了一声后立刻冲了上去,死死的追在清军的身后,在旗鼓的指挥下驱赶着清军逃亡,将一路上碰到的伤兵和那些妄图抵抗的清军尽皆杀死。
而此刻,没有时间考虑身后的那两门佛郎机炮还有多少炮弹。也顾不得明军的兵力依旧处在绝对的劣势之中,督标左营和督标右营两个营的清军在明军的驱赶下滚滚北逃,只是一瞬间就将作为预备队留在后面的督标中营冲垮,裹挟着一同逃亡。
大队的明军在追了数里地后便放弃了追击,在东岸的明军彻底完成登陆后便立刻沿着灵溪北上与明军主力汇合。
第二天一早。信使抵达龙游镇明军大营,陈文在得知大致情况后便命令全军渡过此刻因督标营惨败的消息传来而空无一人的灵溪防线。
只不过,此刻的他并没有一鼓作气继续向着督标营撤退的方向追下去,灵溪和衢州府治之间还隔着一条定阳溪,对于几乎全无水战能力的金华明军而言实在是个不小的难题。现下与其强渡定阳溪,不如尽快攻下龙游县城,在打通水道,确保后路安全的同时也可以会会那位素未蒙面的老朋友——有着“散财童子”之称的金华总兵马进宝。
………………
数日后,在明军主力围困龙游县城的同时,东阳县南部的罗城岩,先前曾经与俞国望会面的那座议事大厅里,自周钦贵以下的数个义军头目拜倒在浙江巡抚曹从龙的使者金华县主簿吕文龙的面前,似懂非懂的听着这个文官宣读着曹从龙代表鲁监国朝廷的封官许愿。
去年的年底的时候,在俞国望的联络下,陈文携着大胜之威在周钦贵的老家玉峰元里设宴与其商讨收编事宜。
罗城岩原有义军五百余人,其中还不乏老幼,后来随着明军占领金华府,不断有人下山回乡务农,到了陈文试图收编罗城岩义军时,其部仅剩下四百余人。为了安抚住这支历史上坚持抗清数十年的义军,陈文拿出了金华镇的一应官职来招揽这些义军首领,其中为首的周钦贵更是可以得到参将的军职,作为陈文的直属武将存在。
此前陈国宝带着大队的骑兵来投,陈文也不过是拿出了一个参将,虽然这和那支军队本就是作为大兰山明军前来归队的,但是对于那时刚刚成为大兰山总兵的陈文来说却也是殊为不易的。
然而,参将、游击、守备、千总这一应军职并没有成功说服罗城岩众人,当一个叫做何德成等义军首领借口他们乃是金华府本地的老资格抗清义军,要求陈文授予周钦贵团练总兵之职,并且不干涉军务才肯奉鲁监国为主之后,收编谈判便在罗城岩众将的寸步不让中彻底宣告失败。
随着会面的不欢而散,陈文再度将罗城岩包围起来,直到此番吕文龙奉曹从龙之名前来招安,驻扎在左近的部队也没有撤防。
此时此刻,拜过了了曹从龙授予周钦贵为浙江巡抚标营总兵的那份盖着浙江巡抚大印的任命书,周钦贵等罗城岩义军便在名义上成了曹从龙的直属部下,甚至在法理上连陈文也无权指挥他们。只不过,吕文龙带来的只是任命书和赏银,官服、武器、甲胄、粮草等必需品却依然没有到位。
面对着周钦贵等人的问讯,只见那吕文龙冷冷一笑,继而回答道:“此事抚军已有成算,必不会让尔等空着手为朝廷效力。”(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马进宝(上)
收编了罗城岩的白头军,金华明军的占领区一时间便再没了成建制的打着其他什么旗号举兵抗清的义军了。只不过,此时此刻,远在龙游县城城下的陈文却并不知道此事。
数日前,督标营南下突袭半渡中的明军偏师,结果反而被明军击溃。只是根据李瑞鑫和那个军法官事后描述,以及斩首和缴获的数量,清军的伤亡可能远没有他此前想象中的那么大,尤其是骑兵几乎毫无损伤。野地浪战清军眼下应该未必是敢了,但是凭借着这两支清军的七百余骑,牵制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于是乎,利用这几天的时间,陈文将西窜的督标营和衢州绿营彻底驱逐到了定阳溪以西,以确保围攻龙游县城的军事行动不至于被干扰。
龙游县城位于衢江和灵溪交汇的冲积平原上,曾为古姑蔑国的国都。此城修建于隆庆二年,周长六里,高一丈六尺,基广一丈三尺,面宽九尺,俱包砖。除了位于后世龙洲公园东阁桥西桥头略偏北处的东门永安门,龙洲路北缘胜利路口的南门归仁门,太平东路县农业银行大楼东20米处的西门太平门,以及大众路与平政路相连接并与文化东路相交处的北门向义门这四座主城门外,还有四座流通穿城水道的便门。
然而,陈文的大军抵达龙游县城后立刻便放弃了团团包围的打算。这座城池虽说是有城墙和护城河存在,但是城外民居、商铺林立,已经将城池包围了起来,其建筑物和留存的百姓所反映出其平日里的繁荣景象根本就不像是处在这残明末世之中。
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城池陈文实在见过不少,最初的新昌县城。此后的天台县城,以及再往后的金华八县和处州府的缙云县。这些城池不说内里,城外的气象也没有一个能够和这座龙游县城相比,就算是同在衢江上的兰溪也大有不及,更不要说数年前历经过一次大屠杀,此后更是在马进宝的摧残下直至明军光复才开始恢复了些许元气的金华府城了。
眼见于此。陈文只得选择了归仁门和太平门之间的一段城墙,那块地段没有护城河保护,正好方便他让工兵队借着这座城池施展一下明末的放崩法。
放崩法,后世称其为爆破,在中国早在宋时便已有运用。到了明末,李自成也曾经以此法进攻开封,只是由于手艺实在太成问题,最后并没有成功,反倒是在不久后等来了侯洵侯老督师的决堤大水。
陈文麾下那个“玩具兵”队长曾经在一个军中好友那里学到过这项手艺。后来在天台山练兵期间又夹杂了一些陈文的理解,形成了如今的放崩法。
从前天开始,明军便征用民夫在穴攻的地道入口面相城墙的方向堆砌了一座较小的土山,随即便派出工兵挖掘通向城墙城下的地道。和挖地道入城不同,掘进爆破只需要挖到城下,随后将爆破的火药和引信安装完毕,再封死那一小段地道即可。届时爆炸产生的气体和能量便会自上方的城墙处破顶而出,从而炸出一个巨大的豁口。而明军便可以从那里直接杀进城去。
这种战术听起来似乎简单易行,其实各种难点倒是颇多。首先。掘进的地道不能长,否则氧气无法进入的话,那些挖掘地道的工兵便会因为缺氧而憋死在里面;同样的道理,地道的入口至关重要,由于距离城墙不甚远,敌军完全可以遣死士前来封堵入口。到时下面的工兵一样会被憋死;此外,尤其是在南方,很多地方地下比较潮湿,装载火药的器具必须进行防潮处理,否则火药受潮的话便无法爆炸。
另外。诸如封死地道的墙壁修葺位置、引信如何能够保证在地下不受潮或是不至于半道中断、火药放置地点必须在城下,等等等等,很多细节上的东西都需要做到万无一失,对于技术的要求远比想象中的要精细得多,但凡有一点儿差错便会前功尽弃。
从前天开挖,明军负责掘进爆破的乃是专职的工兵,由于事先经过长期的训练,同时以着全天三班倒轮作,所以挖掘的速度远比前些日子便打算爆破漳州的郑成功麾下的火器营要快得多。
然而,即便明军挖掘的洞穴并非很大,但是每挖掘一段就要用木料进行加固,直到已然入夜的此刻,按照测算的距离起码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完事。而且这还没有算上放置火药和封堵火药放置区域的时间,最快的话怎么也得明天晚上才能完工,而且这还是在没有挖到地下水或者是岩石的情况下,否则这几日就白忙活了。
昨天晚上清军的死士曾趁夜坠下城想要堵死洞口反被守卫的明军击溃,此刻大功已近告成,明军对这片区域的守卫更是严格非常,只待在陈文口中的那一声巨响后便大举杀入这座富庶的龙游县城,到时克复县城的军功便到手了,家中也可以获得一份无须缴纳税赋的永业田。
………………
与此同时,龙游县城内的一户大宅院里,驻防龙游县城的清军守将,金华总兵马进宝眼下正驻节于此。
马进宝出身流寇,崇祯年间归顺明廷就任安庆副将。清军南下,他凭借着劝降的功劳以及刮地皮的本事抱上了那时领军南下的清军主帅端重亲王博洛的大腿,而后靠着在金华府屠城的功劳坐上了衢州总兵的官职,后来在浙江满清高层的政治、经济和军事需要下改任金华总兵,才把治所迁到了金华府。
回到了那片曾经大肆屠城的土地,马进宝并未因此而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百姓,甚至到了当地官吏“不敢言”的程度。这里面除了他对上层的孝敬从未都是最丰厚的,同时也少不了每年本地官吏的封口费的功劳。
正因为这份“会做人”,马进宝才能在清初的浙江负责管理四府军务至今而不受猜忌,而且但凡能够取得军功的战事他总能分上一杯羹,还有钱谦益那样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时常来拍拍马屁,哪怕只是为了策反,对他这等流寇出身的人物而言也可以说是惬意非常。
可是从去年开始,这样的好日子几乎是说没就没了。去年下半年,本来作为南线清军总统的马进宝率部参与围攻舟山的战事,可是谁知道结果在台州被那个战斗力孱弱的俞国望所部以一个什么牙方阵的东西牵制住而无法赶上那场战事。
好容易把俞国望赶跑了,刚琢磨着怎么把约期不至的罪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他却没想到,这个问题根本不用他费脑子了,那个叫做陈文的明军悍将已经帮他解决了。
无耻的陈文派出俞国望牵制住了他麾下的大军,从而杀入了金华府,这个完美的说辞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马进宝和他的银子们都信了。而他相信,只要他的银子们信了,满清在浙江的高层们也就信了,因为他每次都是这么干的,而且都成功了。
匆匆忙忙的赶回了金华府,那个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的明军武将竟然还蹲在义乌忙着练兵。本打算在击溃这支明军后把附逆的那两座县城屠了,也好让羊毛出在羊的身上,而非马的身上。然而,马进宝却万万没有想到,半个金衢严处四府绿营总计出兵接近四千,竟然会被明军的一个两千人的营头轻松击溃,后来那个可恶的张国勋更是把所有的锅都甩在了他的身上。
仗着博洛的面子以及这些年的孝敬,陈锦倒是很仗义的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并且竭尽全力帮他补齐兵员,以备再战。本以为可以等到江西事了,清军云集衢州之时再度围剿金华明军,可是,又是这个让人无奈的可是,刚刚占了金华府的那个陈文居然连屁股都没焐热就再度杀了过来,而且规模比去年还大。
他麾下的这支军队刚刚编成,战斗力什么的还是极为奢侈的东西,没有野战能力的他守在这座商贾富户多有逃往府城的龙游,盼星星盼月亮的便是督标营和衢州绿营能够守住灵溪防线,可最后盼来的却是督标营去突袭半渡的明军偏师,反倒被明军击溃,而且明军还没有继续追向府城,而是把这龙游粗粗的围了起来。
局势一天天不利于他,尤其是这两日发现明军在县城东南方向正在进行掘进,挖地道进城马进宝知道如何在城内应对,可若是明军决心烧城或是放崩,那么就只有出城堵住洞口了。可是守住城池最后的希望也被明军熄灭的今天,难道只能祈祷明军突然撤军了吗?
想到这里,马进宝握紧了拳头,天无绝人之路,当年从隰县老家出来,几度在曹阎王、贺疯子、洪屠夫那帮猛人的刀下虎口逃生。
直到今天,当年在一起抢粮抢银抢小娘的那帮流寇不是身死人手,就是不知所踪,而他却能在浙江这片膏腴之地坐着总兵官,便是因为他能总有办法活下来。
只要能够设法活下去,总会有机会翻盘的!
“来人,下帖子,请水营众将到本帅府**商对策。”(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马进宝(中)
夜色阑珊,城头清军针对那座土山以及其背后的洞穴的炮击在停滞了一个时辰后再度开始,只是这毫无意义的炮击不知道是在破坏土山还是在用炮弹在给土山加固。
停滞的那一个时辰,龙游县城靠近明军大营的城墙上偷偷的吊下来一个使者,要求面见陈文,而当那个使者见到陈文后,在奉上了价值不菲的礼单表达了一番敬仰之情后,便表示马进宝愿意帅军为陈文潜入衢州府治作为内应,用陈锦的人头来向明军赎罪,为此希望陈文能够放一条生路给他,仅此而已。
马进宝的使者言之凿凿,就算是陈文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不过,这个提议的结果却是被陈文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说这种空口无凭且毫无诚意的许诺,就算是马进宝真的愿意投效,对于军中以金华子弟为主体的他来说,也断不会为了收下这个满手血腥的屠夫而闹得军心离散的。况且他本就没打算饶过如马进宝般残害百姓的害民贼,就像当初将清军的抚标营全部处死时一样。
送走了使者,明军的掘进还在继续,而清军也很快的重新恢复了炮击,一切恢复常态。与此同时,马进宝的行辕里面招待协防的衢州水营众将的饮宴还在继续。
平日里充当中军大厅的主客厅中,马进宝坐在主坐上,而他麾下的镇标营众将与水营众将则分坐左右,就连水营众将带来的亲兵们也在外间的院子里十人一桌吃着酒肉,不时向大厅里面望去。
大厅内,“请来”的女校书在伴奏的配合下弹奏着这些清军文盲武将们听得似懂非懂的曲子,相比这些,镇标营和水营的众将则将关注点投诸到那些翩翩起舞的家伎身上。
这些姿容秀美、体态妖娆的女子都是马进宝多年所得。很多原来都是大家闺秀,平日里难得一见。况且马进宝一向出手阔绰,今日拿出来自是有着犒赏、拉拢众将的用意,宴会结束分到一两个也是极为正常的,此刻自是要先行挑选好,以免饮宴结束后挑花了眼让旁人占得了先机。反倒是镇标营中一个马进宝义子出身的武将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是不是还在担心城外的明军。
只是这一片轻歌曼舞之间,那一片又一片的雪白若隐若现,着实晃得这些武将口干舌燥,不住的举杯饮尽,可是越是饮着这水酒,便越是觉得燥热,只盼着饮宴赶快结束,好将眼前的美人儿抱回去肆意的宣泄****。
约莫两个时辰,夜已深。酒宴亦是已过大半,马进宝挥退了那些跳了数支舞,早已香汗淋漓的家伎们,便对水营的那个指挥说道:“制军老大人遣本帅与列位共守这龙游县城,我等自当尽心竭力以报皇上的厚恩,以及制军老大人的期许。奈何如今贼众势大,已成兵临城下之势,各位可有办法为本帅解忧?”
听到马进宝的话。早已开始估摸出马进宝请客用意所在的水营指挥连忙起身,向马进宝说道:“回马帅的话。末将奉命领衢州水营前来协防,自是要助马帅守住这龙游。若是事有不待,水营的兄弟们也定会保着大帅和列位同僚回援府治,还请马帅放心。”
“水营的兄弟们有心了。”
水营指挥的一番话着实说尽了这些困守孤城的守将的心中,见马进宝也表示认可,镇标营众将纷纷向水营众将喝彩。以感谢他们的仗义,而作为主人的马进宝则更是慷慨的表示在座每人皆可以从刚才的那一队家伎中挑选一个回去。
随后,在马进宝的示意下,那一队家伎便再度入场,宴会的气氛也再度热烈起来。只是没过一会儿。随着马进宝夹起了一块从未下过筷的鱼脍后,他的那个义子便告罪出去方便。
一刻钟后,正待众人调笑那义子别是掉进茅坑的时候,一队顶着避雷针式头盔的铁甲步兵自后宅杀进了宴会的会场,在其中一队扑向那些手无寸铁的亲兵的同时,另一队则在家伎、女校书和乐师们的尖叫中随着那个义子的率领下冲进了大厅,将水营众将和马进宝镇标营中的那些外来将领团团包围了起来。
“马进宝,你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
只见马进宝握着手中的玉如意,冷笑着向那水营指挥说道:“船嘛,还是由我们金华镇标营亲自保管比较让本帅放心,就不劳烦列位了。”
听到这话,未待那群面如土色的水营众将出言谩骂,却见马进宝用玉如意指着那些外来将领问道:“明军已在城外掘进多日,城破在即,同心者活,顽固不化者死,尔等可知如何行事?”
眼见于此,在其他人尚在犹豫之时,外来将领中掌握着最大一支军队的那个温州绿营守备立刻跪倒在地,向马进宝说道:“我等乃是金华镇标营的人,自当奉大帅号令行事,敢情大帅赐末将一件兵器,必取投名状献于大帅帐前!”说罢,众人连忙有样学样的跪倒在地。只有几个衢州绿营出身的武将还在面面相觑,而他们等来的却是马进宝的一个“杀”字。
片刻之后,院中饮宴的亲兵已被彻底杀光,就连水营以及那几个衢州绿营出身的镇标营武将也都成了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骸。见马进宝起身走了下来,来自温州绿营的那个武将连忙将手中尚在滴血的腰刀扔下,跪倒在马进宝的跟前。下一秒,则立刻被马进宝扶了起来。
只听马进宝对麾下这些武将说道:“尔等皆是金华镇标营的人,与本帅实乃一体,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本帅便与各位结为兄弟,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语说罢,只见马进宝的几个亲兵抬着早已准备好的香案来到大厅,众人便只得在这片尸与血中对着香案上的关二爷按照官职年岁结拜为兄弟。而这些幸存者也无一例外的分到了那些家伎,只是从每人一个变成了每人两个,倒是把水营众将的那一份也分了进去。只是在问及如何骗过清廷的时候,马进宝则表示此事已有成算,他派去的那一队慰劳水营的亲信彻底拿下水营,定能瞒天过海。
而此刻,一个衢州水营军官的亲兵正满头大汗的向城外的码头跑去,只是那城门却依旧在金华镇标营的控制之中……(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马进宝(下)
由于明军兵临城下,龙游县城的宵禁力度极大。若是从上空看去,整个城池也只有四周的城墙以及城内极少数的地点还在亮着光,而绝大多数的地方则早早的陷入到黑暗之中。
夜色已深,伴随着更夫“关门关窗,防偷防盗”的报时声,一支金华镇镇标营的清军正带领着民夫挑着一坛坛好酒好肉赶往北门外的驿前码头。那里原本是灵山江流域土特产、县内农产品的主要集散码头,多是商用的船舶,不过现在却是衢州水营的停泊地。
带队的清军军官叫做杜鹏程,和他的马进宝一样都是山西隰县人。虽说是同乡,但是他和马进宝并非旧识,而是直到马进宝决心投明前不久才加入麾下的,所以直到今天却还仅仅是一个把总。可是凭借这份同乡的关系,他很快便成了马进宝的亲信,尤其是在明军横扫金华府之后,当初和马进宝一起降清的老兄弟们或俘或杀,他这份同乡的关系便尤为珍贵了,所以马进宝今天才会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在他这么个平日里在麾下众将中并不怎么显眼的亲信手上。
几个时辰前马进宝在定计时就已经说过,明军掘进破城就在这几天,若不能将水营的船只彻底控制在手中,到时就凭水营的那些船只,水营势必不会去管金华镇标营的死活,这等事情马进宝看得实在太多了。
此乃人之常情,杜鹏程并非不懂。只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马进宝不在宴会进行之时便派人去夺船,而是到了临发动时才心急火燎的派他赶去水营。难道就不怕出什么意外情况吗?
急急忙忙的赶去码头,杜鹏程恨不得两条腿当四条腿用。如此心急如焚,对他而言,此番行事不只是为了这支大军谋求生路,也并非全然是马进宝那份事成之后便升他守备的许诺,更重要的还是为了保住他身在衢州府治的家人。
回忆着家中的老母、病世不久的妻室、在金华县续的那个小妾、以及小妾为他剩下的长子和肚子里怀着的第二个孩子,杜鹏程赶忙招呼着紧随其后的那些内着铁甲外罩军服的士兵以及伪装成民夫的士卒。加快脚步向北城门行进。
………………
临时的总兵府内,马进宝已经彻底团聚住了本镇众将的人心,在将那些家伎送给留在府中厢房的众将发泄的同时。总兵府内的那些尸骸也开始有条不紊的清理着。
城外的金华明军如此强悍,而他麾下的这支军队却尚不及曾经的那支金华镇标营,城池陷落已是必然。思前想后,也唯有先设法离开这里才能获得生机。可是龙游地处衢江和灵溪的交汇之地。明军已经将城南彻底堵死。而其他方向则全部被河流包围,想要离开就必须有船,而勉强能够将他麾下的这支大军运走的船队又在衢州水营的手中,如此才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只不过,杀害同僚乃是死罪,即便他是汉军正蓝旗的旗人也未必能够幸免,尤其是明军出发前不久京城那里传来了端重亲王博洛病故的消息,没了靠山的他更是死路一条。
但同样是死。起码这两日便死和数个月后再死却是有着天壤之别。只要能够逃出去,并且将吞并水营的事情瞒住。再设法运作一下,但凡能够说动哪位对大清皇帝有着极大影响力的权贵为他说话,便可以继续活下去。
这样的人选他早已让身在京城的家人去竭力孝敬,尼堪、索尼、鳌拜、甚至是洪承畴,这些人的意见对顺治的影响都是很大的。尤其是尼堪,和博洛一样有着理政三王的身份,在八旗权贵中的影响力很大,此人若是愿意保他,即便是顺治也要掂量着。其实还有一个满达海,只可惜这个短命鬼比博洛还要早死两个月,活该得不到他的那份孝敬。
当然,这只是好的方面,若是无法在满清那边混下去,还可以投效明军。金华明军的大帅临海伯陈文、鲁监国任命的浙江巡抚曹从龙,实在不行还可以走走钱谦益的关系,总会有条生路的。而这个生路,却是必须建立在他能够带着军队活着离开这已成必死之地的龙游县城的基础上,否则一切都是妄想。
计策早在前天偷袭洞口失败后就已经定下,可是马进宝却始终犹豫不决于明军掘进是准备烧城、放崩还是仅仅打算挖地道入城,尤其是今天临举事前他还在渴望着陈文接受他的建议放其出城,所以才会耽搁到现在。
此时此刻,既然陈文已经确定了不想放他一条生路,那么将生路紧握在手中就成了必然,所以水营的人就必须死。
只有他们死了,他才会有生的机会!
生死关头已近,或许是多年未曾遭逢这样的困境,马进宝越加的烦躁起来,这种感觉很不好,而他则必须尽快将其驱散开来。
鲜血尚未擦净的大厅里,马进宝一把将那个一向卖艺不卖身的女校书按倒在桌子上,在竭力的反抗和尖叫声中将那女子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撕去,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雪白和点点嫩红。
随着时间的推移,尖叫声渐渐少了,可是女子哭泣的求饶声却愈加的充斥其间。麾下的那些亲兵对此早已熟视无睹,继续着他们的工作。然而,就在马进宝脱掉了裤子,正待挺枪直取那片尚未被人踏足过的花园的时候,马进宝的那个义子突然冲了进来。
“义父大人,院子里少了一具尸首!”
听到这话,马进宝登时便是一愣,就连刚刚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只听这个依旧光着身子的清军大帅一脚踢翻了左近的一个不长眼的椅子,大声怒喝道:“去!把这龙游县城翻过来也要把这个狗杂种给老子翻出来!”
………………
龙游县城的北门向义门。杜鹏程带队的那支清军在出示了马进宝的令牌后已经顺利的出了大门,奔着一里多地外的码头继续前进。而此时,马进宝口中的狗杂种则躲在不远处的一面院墙后急得满头大汗。
他是水营指挥的亲兵。本来在院子里有个不错的位置,既不耽误吃喝,又可以远远的看着那些家伎跳舞,虽说是只能看不能摸,不过作为本地人的他下了值去找那个想好的寡妇发泄一番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是谁知道,吃着吃着肚子却疼了起来,蹲在茅房里本以为错过了好戏。谁知道却侥幸的活了下来。
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喊杀声,顾不得提上裤子他便爬上了树,待看到那一切后连忙翻墙逃出。奔着北门外的水营驻地而去,可是谁知道却还是落在了镇标营的后面。
守门的清军乃是马进宝的镇标营,若是让他们看到自是必死无疑,几次冒出了到想好的那个寡妇家躲藏起来的念头都被他迅速的压了下去。乱世之中人心难测。谁知道那个只认银子的骚娘们会不会把他卖个好价钱。此时此刻。想要从北门出城已经是不可能了,“狗杂种”咬了咬牙,便向着远处的旁门跑去。
旁门距离北门不甚远,作为地头蛇的“狗杂种”很快便赶到了那里,看着守在这座水门两侧的清军士卒,只见他悄悄的抵近水道旁,掐了一根芦苇叼在嘴上便缓缓的潜入水中,向着旁门游去。
潜入到水中。凭借着自小在灵溪上养成的水性和那根用来换气的空心芦苇,“狗杂种”可谓如鱼得水。可是不远处便是镇标营的守门兵卒。甚至还能依稀听到那些清军的交谈,眼见于此,他也不敢游得过快,唯恐会激起水花被这些人察觉。
随着水流的方向,他在经过了那道铁栅栏后缓缓的潜出了县城,直到旁门外百米才缓缓的浮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呼了几口气,才拖着因恐惧、焦急和长时间的奔跑和潜水已变得颇为疲乏的身子,向驿前码头跑去。
………………
几乎就在那个水营亲兵重新上岸的同时,杜鹏程带着那队清军也抵达了水营驻扎的码头。码头旁的驿前村已被清军占据,当地百姓几乎全部沦为他们的仆役。杜鹏程带着下了蒙汗药的慰劳品行到近前,很快留守的那个水营军官便从村中跑了出来,与他寒暄起来。
杜鹏程很清楚,水营的士卒多在村中,每船只有极少的水手留守,而且船只都用绳索绑在了岸边的柱子上,只要拿下这些人,这些船便是他们的了。
慰劳的酒肉已经抬到近前,酒肉的香气瞬间将临近的水营兵吸引了过来。可是此刻,那个留守的水营军官似乎对他准备进村的企图还有些犹疑。很清楚不能进村将他们迷倒的话,此事便很难成功。
所幸,杜鹏程也并非全无准备。只见他让身后的士卒闪开,唤来了两个头戴帷帽的女子,随手便将这两个女子用以遮蔽容颜的帷帽摘取,将其暴露在水营留守军官的眼前。
“有酒无色岂不是暴殄天物,我家大帅给水营的军官每人准备了两个小娘子,贵营的指挥和其他兄弟此刻估计已经在总兵府享用了,而这两个便是特意给老兄带来的。”
这些日子的相处,杜鹏程很清楚这个留守军官乃是个色中饿鬼,家中几房妻妾尤嫌不足,没事便去寻花问柳。而此时,当看到那两个家伎的容貌后,那个留守军官整个人立刻呆在了那里,不足的咽着口水,一副十足十的朱哥相。这两个家伎在马进宝的家中都是出挑的,其中一个更是经常侍寝,容貌自然没得挑,也难怪会如此。
欢天喜地的将杜鹏程一行请了进去,那军官随便安排亲兵招呼了一下便急不可耐的搂着那两个家伎进了房间,连最起码的礼貌都顾不上了。
驿前村中,心胸宽广、对此毫不介怀的杜鹏程带领着随行的士卒们热情的招呼着水营兵前来喝酒吃肉。奈何,就在这计谋即将得逞的时候,他们来的方向,一声“指挥已经被马进宝那狗杂种害死了,酒中有毒别喝”的高呼出现在了村口,双方在面面相觑了瞬间后,立刻剑拔弩张起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末路
开口便命令将那个侥幸逃脱的水营亲兵抓回来,可是未带跪在地上的义子爬起来,马进宝便立刻推翻了他此前的命令。
水营前来赴宴的众将皆死,就连那几个可能怀有异心的原衢州绿营军官也死在当场,此刻最重要的并非抓住那个走了****运的家伙,而是应该在稳定住镇标营自身的同时尽快将水营的船只全部弄到手。只要逃到衢江北岸,一切便大有可为,至于那个小意外根本翻不起什么太大的浪。
想到这里,马进宝连忙派他的义子率领着麾下那支由他的亲兵、家丁组成的骑队前去支援暗算水营留守部队的杜鹏程,指望着若是杜鹏程行迹败露,凭借着这支仅存的精锐也能够迅速消灭掉水营兵,将局势重新掌控在手中。
送走了那一队骑兵,无恶不作的马进宝只得沉心定气的祈求神佛保佑,唯愿杜鹏程和他的那个义子能够顺利将水营兵清理干净,夺下战船。到时只要将水营覆灭说成是城破后水营掩护镇标营北撤遭遇明军水营袭击,翻身殿后的明军水营与明军水营两败俱伤,而他则只要在渡过衢江后适当的沉几条船,即便并非神不知鬼不觉,凭着他的银弹攻势也可以将危机消弭于无形。
回想着此前计划好的一切,逃到北岸,便可以在明军水营孱弱的情况下向陈锦表示他麾下虽然损失不小,但是休整一段时间便可以去断明军的粮道,甚至是直接向东拿下兰溪县城,总能够把时间拖到清军大举围剿陈文。
即便是明军以全盛之姿北上,他也可以继续退到严州。就算是明军大发神威将即将到来的各路清军全灭,在浙江彻底翻盘。到时只要在借着钱谦益的路子在曹从龙那里输诚一番,以着明廷大小相制的祖制,陈文也奈他不得。
至于身在北京为质的妻室、子女,便管不了那许多了。媳妇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只要能活下去。谁死都无所谓!
靠着美梦的麻醉,已经很多年不曾面对过这等生死关头的马进宝逐渐的平静了下来。然而,不久之后鱼贯而入的亲信们上报的军情却还是将他的心境一步步拉入谷底。
杜鹏程带队的那支清军计谋得逞在即之时,水营逃出去的那个亲兵赶了过去。仗着内衬的铁甲和逐渐生效的蒙汗药,即便人数处于绝对的劣势,在村中的交锋中也很快将水营兵杀了个人仰马翻。尤其是马进宝派出的那队骑兵迅速向码头接近,从迷杀变成强夺镇标营看来也是胜利在望。
只不过,当水营发现实在干不过这支镇标营后,那个色中饿鬼便立刻带着其他水营兵强夺舰船。就连那些还在交锋以至于实在无法登船的也纷纷跳落水中,倒是彻底把镇标营这帮披着铁甲的旱鸭子了落在了后面。
那队骑兵赶到的同时,虽说镇标营在驿前村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奈何强夺船只的企图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得逞。
水营那些陆战中的弱鸡们到了船上登时便与刚刚出现了天壤之别,尤其是在费劲了气力才夺下小半舰船后,立刻便遭到了刚刚驶离码头的水营的攻击。红夷炮、佛郎机、鸟铳以及如火毬般的那些水战用的兵器纷纷向被镇标营夺取的舰船上招呼,结果折腾了一个晚上,不仅马进宝不仅损失了不少精锐。夺下来的船也被摧毁得没剩下什么了。而被他算计的衢州水营,则优哉游哉的驶向北岸。看样子似乎是打算弄一队民夫来拉纤,好将他们拉回上游的衢州府治。
“逐年家打雁,今却被小雁啄了眼睛。”
听到这个噩耗后,马进宝直愣愣的坐倒在地上,于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女校书低声的抽泣中半晌没有缓过神来。待到其人重新恢复神采,只见他提刀走向那个刚刚险遭强暴了的可怜人儿。一刀刀歇斯底里般的砍了过去,直到身上、手上满是碎肉和污血才重新镇定下来。
在马进宝看来,满清一统天下已是大势所趋,东南战场上即便还有郑成功、陈文这样的明军悍将依旧在竭力救亡,但是总体上明军却依旧处于劣势。而且是实力上的绝对劣势。
这样的情况下,不到万不得已断不可投靠明军,因为那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可是衢州水营已然远去,清军这边他是肯定待不下去了,而城外的陈文却刚刚拒绝了他那套假装作为内应的计策,只有设法逃出去走钱谦益的关系才是正途。
那么问题再度回到原点,夺下来的船只大半已被焚毁,其他的则在乱战中残破不堪,而且衢州水营还在对岸虎视眈眈,似乎大有配合明军整死他这个叛徒的心思。衢江已成天堑,而灵溪上虽说早前有座名为通驷的石桥,却在明军集结大军西进时奉陈锦的命令拆毁,以防止在被明军利用的同时更加方便衢州水营进出……
本想保全实力,况且计策已近成功,奈何在一个小小的意外发生后整个局势彻底翻转了过来。此刻马进宝依旧坐拥麾下三千大军,可这城池却根本守不住。
死路一条,如之奈何?!
………………
龙游县城的变故身在城南外大营的陈文毫不知情,天色已是大亮,昨日彻夜守在洞口的“玩具兵”队长在例行的升帐时刻带给了陈文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昨天晚上,工兵掘进中发现靠近城池的土地多是细沙,在硬加了一班运送土方的民夫后,明军的掘进速度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直到他前来应卯时日夜不停的掘进已经提前大半日挖到了龙游县城的城下。
这个消息一出,众将纷纷向陈文祝贺,一个个表示此乃天佑明军之兆,他们的大帅陈文必是高皇帝赐下的中兴名将,大明中兴有望!
看着众将的兴奋不已,陈文知道这确实是好事,不过要他相信朱元璋会开出租,而且会用打车软件,这却是他断不会相信的。原因无他,画风差得实在太大,仅此而已。
听过了好消息,直到大帐内的热烈程度降了下来,陈文才想起来问那个坏消息。待那个“玩具兵”队长说完后,不光是陈文,大帐内的众将立刻变得哭笑不得起来——工兵提前挖到城下,可是却发现龙游县城的城池之下,隆庆时修建的城墙下还有一道更加古老的城墙,二者早已合为一体,只有包砖的颜色差异不小,掘进的工兵才将其分辨出来。而想要挖出一个适合爆破的内室,恐怕还得继续等下去。
此刻的明清两军只有很少人知道这龙游县城是建在古姑蔑国都之上的,可是即便知道此事也并不清楚在隆庆朝修建城墙的时候,很有一部分城墙便干脆便修在了已经淹没于海拔不断上涨土地的旧城墙之上。二者连在一起,这龙游县城的城墙深入地下过深,实在不易爆破。
送走了还需继续努力的工兵头子,渴望着看到那一声巨响伴随着的城墙崩塌的心态他也只得继续按捺。然而,前脚结束了军议,后脚便迎来了昨天晚上的那个马进宝的使者,而此人带来的却是远比此前那份礼物更加丰厚的礼单。
五十万两银子、三万两黄金、古玩字画珠宝首饰若干箱,还特么附赠几十个美人儿……
陈文知道马进宝刮地皮手段了得,阔绰远胜其他清军武将,却没想到手笔竟如此巨大。而其人开出的条件,则是希望陈文放他和他麾下不超过五百名士卒一条生路,待其安全后便将整个龙游县城拱手相让,绝不破坏分毫。
这样优厚且暗带威胁的条件,陈文理所当然的将其一口回绝。明军还没有攻城马进宝便急不可耐的想要逃出去,拿出的金银数额也着实吓了他一跳,此事必有蹊跷!
只不过,蹊跷二字刚刚从同样抱着这个念头的参谋长楼继业口中说出,负责在西门外堵截清军的带队军官便派人送了一个反正的清军,而此人更是表示西门的清军愿意交出西门立功赎罪,希望陈文能够放他们回家。
怀揣着此事或许是马进宝诡计的念头,陈文亲自审问了那个清军,得到的答案却是马进宝昨夜火并衢州水营的同时杀了这些衢州绿营出身士卒的直属长官。而等到了半个时辰前,留守城门的军官在发现接防清军的异样后拒绝了这项临时的换防,便遭到了那支镇标营的攻击,此刻正据守那一段城墙和城池与其对峙,若是明军愿意放他们回家便立刻将城门交给明军,顺便报这一箭之仇。
确定了此人没有说谎,兵贵神速,陈文一边让此人带着条件回去交涉,一边动员大军向西门进发,同时却让原本作为破城关键的工兵继续掘进,以备万全。
大军迅速进抵城下,在那个原衢州绿营军官同意交出兵器后,太平门的城门和吊桥便纷纷向明军敞开,而那些清军则以此出城与明军先头部队换防。拿下了城门,隶属义乌营的先头部队在反正清军的指引下立刻冲入城中,一路沿着贯通东西的大道直奔城中央马进宝的行辕所在,一举将其围在了府中,只等着明军的火炮运到便可以轰开外墙,将这个为虎作伥的狗汉奸一举成擒!(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改写(上)
马进宝的行辕位于县衙附近的一处大宅院,明军在入城后在反正清军的指引下大队骑兵迅速赶到了那里,将整个地段监控起来。紧接着,义乌营的先头部队也以着急行军跟进将整片区域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等着炮队跟进便可以轰开外墙或是大门,从而杀入府中。
太平门清军抗拒换防以及带队军官被俘,消息可能外泄的消息传来,马进宝便命令麾下亲兵将财货装车以备不测。只不过,这不测却远比想象之中来得要快。
多年所得的财货刚刚装车便传来了太平门那些衢州绿营出身的士卒投向明军的消息,城池已经不保,马进宝也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连忙招呼亲兵上马逃亡,试图从其他未被明军占据的城门逃出。至于麾下的那些士卒,性命即将不保的情况下哪还顾得上保存实力。可是他前脚刚出了大门,紧接着就被刚刚赶到的明军骑兵堵了回去。
府外,亲眼看着马进宝被堵回去的明军早已等不下去了,在步兵赶到后急匆匆的准备搭人梯杀入府中。
然而,未待明军的火炮抵达,甚至连步兵队的人梯都没搭起来,马进宝便被他的那个义子用刀架在脖子上开门出降。而这个及时反正的“功臣”在指引着明军将装有财货的马车控制起来的同时,更是马不停蹄的领着明军去将府内其他不方便带走的财物子女、机要文书、兵器铠甲什么的全部收集起来,做足了带路党的本分。细想着,与马进宝降清时竭力招降同僚时很是有几分神似,却也不愧义父子的关系。
很快,入城的明军便将龙游县的城门、街市、桥梁、县衙、仓库、军营,甚至包括县学全部控制了起来。倒是待明军赶到码头时。看到有几艘残破不堪的小船缓缓驶向衢江北岸,只留下了一些还未燃尽的船体和驿前村中遍地的镇标营、水营的尸骸。
明军入城之时,总军法官齐秀峰便分配各部军法官亲自带着镇抚兵和士卒控制马进宝行辕、县衙、仓库和军营等需要盘点物资的所在,以防军官士卒贪墨缴获。紧接着,随行的幕僚便在机要文书周敬亭的带领下迅速抵达各处,开始清点缴获。
明军根据事前计划好的一切有条不紊的将整个龙游县城控制在手中。只有城破的方式和计划中的有些许不同而已,以至于刚刚在地下的古城墙上凿出了一个缺口,只待将其扩大后便可以装填火药爆破的工兵队只得监督民夫将地道重新填实,以防被可能到来的清军或是其他什么人利用。
待陈文抵达县衙后,入城的军官、幕僚便开始报告各自负责事项的进展情况。初步来看,县衙、仓库中的实际仓储与记载不符,军营中多有清军抢掠来的财货,这些都是应有之意,只有马进宝的行辕中的财货可能存在的价值区间还是把已经有了一定心理准备的陈文吓了一跳。
白银应该在一百到一百五十两之间。黄金则不少于五万两,古玩字画珠宝首饰不可计数,只有掳在府中的女子这一项还是表现出了一定的诚意,估计这厮已经盘算好换个地方再去抢的事情了……
想起马进宝此前想要买条活路而拿出来的丰厚条件,陈文真的不知道这个家伙是舍命不舍财,还是根本就不知道死这个字是怎么写的。
饶有兴致的让人将马进宝和镇标营的军官以及满清在县城的官吏们押解了进来,可是看到的第一幕却是马进宝直接跪倒在地,膝行至他应该站在的位置。口中念念有词的将地面磕得砰砰响,全无一个统领过大军的武将所应有的气度。倒分明是一个投机不成的盗贼在官老爷面前乞求宽恕。
从去年挥师进攻金华府开始,陈文的这支明军与马进宝及其麾下的满清金华镇标营之间的争斗厮杀已经在断断续续之中已经快一年的时间了,这支清军战斗力大抵也就比此前交锋过几次的绍兴绿营强上一些,估计是把精力全部用在了刮地皮上面,没时间进行必要的军事训练才会如此吧。
镇标营的军官、降卒在审讯后分别处置,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有此刻还在拼命磕头求饶的这个清军大帅的命运却早已注定。
看着曾经的对手不顾尊严的乞求,陈文的刚刚提起的兴趣也没了,就连早前想到过的那些讥讽也都懒得出口。反倒是军中那些金华府籍贯的军官一个个在帐中对着马进宝破口大骂,导致他也不好直接让人将其带下去,而是由着这些军官发泄那份因仇恨而起的愤怒。只要不动手就行,因为这个狗汉奸还有一定的剩余价值可以榨取。
挥退了这些俘虏,陈文便开始安排下一步的行动。攻陷龙游只是一个开始,就像此前设法渡过灵溪一般,仅仅是光复衢州府,在清军西南战场兵力吃紧前解除西线威胁进而北上宁绍的前奏。
这一年是未来数年间清军兵力最为吃紧的一年,必须利用好这段时间取得更大的战果才能更快的消灭满清这个大敌。于是乎,大军在进行了数日的休整后,陈文便领兵继续向西。至于这座县城暂时还是由他的幕僚代管,等到报捷的信使回到金华后再让曹从龙安排文官进行治理。
………………
随着督标营和衢州绿营被明军驱赶回来,龙游县城彻底陷入孤立无援,整个府城再度陷入到人心惶惶的状态之中。待到龙游被明军攻陷的消息传来,大批的缙绅富户连忙举家出逃,唯恐会被明军围在城里,成为明清两军交战的牺牲品。
永历六年五月初十,总督衙门中陈锦幕下的官吏、幕僚们已经忙到了手脚不占地的程度。数日前,衢州水营的使者赶回府城,痛诉马进宝火并其部的罪行,结果前脚把镇标营的家属全部控制起来,后脚就传来了龙游县城被明军攻陷的消息。而此刻,一些侥幸逃出来的镇标营兵也回到了府城,一个温州绿营出身的军官正跪倒在陈锦的面前讲述着城池陷落的详情。
从明军兵临城下,到掘进试图放崩;从清军趁夜突袭失败,到马进宝设鸿门宴屠杀众将,结合衢州水营的报告,陈锦很快便将整个过程彻底搞明白了。
可是即便如此,此刻的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年,从来都是明军内斗导致清军受益,可是这一次,却发生了清军内讧被明军占便宜的荒唐事,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
然而陈锦却忘了,他们这些绿营兵,甚至包括不少汉八旗兵也都是明军、流寇出身,清军占有绝对优势时,在高压之下这些汉奸自然比各怀鬼胎的明军要团结。可是此时此刻衢州这片局部战场之上,明清两军攻守易势,而且在督标营突袭失利后,其余清军惶恐至极,马进宝火并衢州水营的事情也就变得很正常了。
这其中的道理并不复杂,身在局中的他只要稍微平静下来很快便能想明白。但是,眼下想明白与否并不重要,明军的攻势才是当下最大的威胁。
根据撒出去的探马报告,明军在衢州清军失去了出战拦截的信心的情况下已经越过了定阳溪,最晚明天下午便会将衢州府城团团围住。
此刻城中只有督标营、衢州绿营、先期赶到的处州绿营援军以及部分团练兵和残破不堪无法再战的衢州水营,至于温州绿营和福建建宁兵则还在路上。即便杭州驻防八旗和提标、抚标二营已经出发,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就凭这些战斗力孱弱的援军,陈锦对于守住衢州府城没有任何信心。
派往江西求援的信使已经派出,必须得有一支较为精锐的部队设法牵制住明军,他才有可能等到杭州驻防八旗杀入金华府,陈文被迫撤军的那一天。(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改写(下)
随着福建助剿清军在江西战场上的大举反攻,以江西总督兵部尚书揭重熙为首的江西抗清义军各部在此前的一年多之中先后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至今年年初,“江西四大寇”中仅存的平江伯张自盛被迫撤退至江西建昌府泸溪县大觉岩,却很快就被闽赣两省围剿清军团团包围。
永历六年五月十八,大觉岩老营最后的一道壁垒后,作为主帅的张自盛坐在一块石头上喝着碗中的稀粥,眼睛却还在望向残破不堪的壁垒。
粥是不远处的那个诸生带着民夫从老营里送来的,几乎已经能照出人影,可是他却还是喝得很开心。清军杀入江西,大规模的抗清运动便从未停止过,大批的读书人加盟其中,而远处正在为将士们分粥的那个诸生便是其中之一。
老营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刚刚那诸生将碗递到他手上的时候分明听到了一声咕咕的叫声来自那人的肚子。其实移军至此,所携带的军粮根本不足以撑到现在,若非老营中的文官、士人带着百姓省吃俭用,以保证将士们能够有饭吃的话,估计早就断粮了,也不可能撑到现在。
同舟共济,这种感觉真的很好。比起他听说到的湖广那边从督师大学士以下内斗之事不绝,几次大规模的反攻最后都是因为内讧而失败,反而被清军得了便宜的腌臜事要强上太多。至少现在,他可以将全部精力用在抵御清军进攻之上,而不是还要留一个心眼在防范自己人的上面。
只不过,这样的舒心日子估计已经剩不下几天了,从正月改驻此地,清军围攻已有数月。时至今日。互为犄角的几个小寨已尽数被清军攻陷,防御工事也只剩下了这道壁垒,而且守城器具也已经耗尽。一旦这里被攻陷,老营便彻底暴露在清军的兵锋之下,到了那时,或许如他此前听闻的那般。至死不留下姓名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不会连累到那些尚在清军占领区的家人。
但愿山下的那些为虎作伥的狗汉奸们不认识老营中的士绅百姓,但愿如此。至于早已接受了皇明爵位的张自盛而言,也只有在战死之前尽量多杀几个鞑子,或许这样能为那些枉死于清军刀下的亡魂报些仇怨,也或许能为后来人杀尽这些狗鞑子的事业出份力吧!
就在张自盛端着碗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守在壁垒围墙上的一个部将连忙跑了下来,拜倒在张自盛的身前。
“爵爷,鞑子又攻上来了!”
听到部将的报告。张自盛连忙饮尽了碗中的稀粥,将土瓷碗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把提起了惯用的大刀,长身而起,对着周遭的明军将士喝道:“儿郎们,上墙,杀鞑子啊!”
“杀鞑子啊!”
随着张自盛向木制的楼梯走去,明军的将士们纷纷将剩余的稀粥饮尽。就连那些还没来得及领到这顿午饭的将士们也都顾不上可能是最后的这一顿饭食,向着这段仅存的防御工事走去。回应着主帅的呼唤。
而此刻,只见那个送来稀粥的诸生也登上围墙,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费力的提起了一把备用的腰刀,双手握在胸前,继而说道:“也算学生一个!”
远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清军开始再度向这里进发。虽说这支江西明军所守卫的壁垒前方道路较窄,但是对于壁垒残破至摇摇欲坠,且守城器械已然耗尽,只能亲身和清军厮杀的他们而言,却还是太过于
此时此刻。无论是清军,还是这支仅存的江西明军没有人并不知道,历史上就是这一日,围剿此地的清军攻陷了大觉岩,老营的上万人被清军杀害,只有张自盛率领千余人侥幸突围而出。
突围而出的张自盛率领余部抵达十三都小源,准备以此为据点继续抗清。结果在那里再度被追杀而至的福建清军击败,最终于半年后因不肯降清和营中的几个文官、军师一起被清军杀害于福建邵武。
至此,江西一省具有影响力的大规模抗清运动彻底被清军镇压,在后世的历史上虽然并非没有义军起兵抗清,但却再无“江西四大寇”尚在时那般足以撼动满清在江西的统治的实力和影响,而这片土地也算是彻底被满清征服了。
………………
数个时辰后,大觉岩老营出乎意料的没有化作一片火海或是废墟,还是如之前那般残破不堪,就连伤病所里也如此前那般不断传来痛苦的哀嚎声。只是这哀嚎声似乎并不仅仅来自于伤病所在的伤病所,似乎老营的校场上的声音更多,也更大。
下午的战斗中,大队的清军携带着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而来,结果在僵持不下的片刻遭到了张自盛亲自指挥的一波反攻,直接一溃千里,甚至连围剿清军的大阵也被溃兵冲垮,而且还收复了此前被清军攻陷的两座小寨。出战告捷,张自盛未敢恋战,连忙收敛军队回到老营。至于校场上的哀嚎声,则是一部分来自于清军伤兵,而另一部分则是那几个正在被审讯拷打的江西绿营军官发出的。
今天的这一战,张自盛诧愕的发现,出战的清军只有江西绿营的旗号,此前的那支连续击破江西明军的福建左路总兵王之纲麾下的标营却没了踪迹。
历史上江西的抗清运动自清军南下便已经开始,但却很快就被金声恒、王得仁所剿灭,就连义军中的头面人物揭重熙都曾一度流亡他地。可是等到金声恒、王得仁反正,江西抗清运动便再度如火如荼起来,即便在此次反正被镇压后这些义军反而由于二人幸存部将的加盟而势力更加强大起来,一度威胁到满清在江西的统治。
江西清军之所以战斗力孱弱,这和原本攻占此地的金声恒、王得仁所部反正,以及镇压他们的清军也迅速南下并被迫留在了广东有着很大的关系。毕竟没了精锐部队坐镇,和那些战斗力反而得到了加强的义军交战,没有在被吊起来打的过程中丢失太多土地使义军有机会正规化就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可是,随着福建提督杨名高和福建左路总兵王之纲率领本部人马驰援江西,江西明军在这两支福建清军精锐面前几乎每战必败,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原本“连营百里,动曰数十万”的江西明军开始土崩瓦解,到了现在仅剩下张自盛麾下这一支万余人,而且其中还不乏老弱妇孺。
历史上,江西清军围剿本地抗清武装经常需要他地清军的帮助。助剿“江西四大寇”的福建清军、助剿九仙山义军的浙江和福建清军以及助剿云霄山义军时的那支八旗军,等等等等,这些“外援”在有力的支援江西清军镇压当地抗清武装的同时也将江西绿营自身的作战能力暴露无遗。
对于这支仅存的江西明军而言,福建清军在场与否事关重大。焦急的等到着结果,张自盛在中军大帐中走来走去,把他的军师龚继荣看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平江伯还请稍安勿躁,反正鞑子已经暂且退兵,若是问不出来,派人下山暗访一番总会有个结果的。”
张自盛很清楚龚继荣所言乃是正理,但是这个大觉岩山寨已经接近断粮,再不想出办法只怕用不着清军前来攻打便会自己把自己饿死在山上,叫他如何能“稍安勿躁”。
想要借着和龚继荣聊天纾解紧张情绪,可是没等他开口,只见那个负责审讯的军官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向大帐走来。
重新坐好,只听到那军官说道:“禀告爵爷,那几个鞑子招了:去年浙江王师一位姓陈的大帅攻陷了金华府,到了上个月更是杀入了衢州,一举击溃了当地清军。昨天王之纲那狗贼便已经赶着回去为鞑子总督解围,现在估计已经快到广信府了,现在就只剩下江西本地绿营!”
陈文攻陷金华的时候,张自盛正忙着在清军的兵锋下退往此地,所以根本不知道两府之隔的金华还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件,甚至连舟山之战都不知道。可是眼下却因为这件事情而受益,一时间张自盛竟呆坐在那里,似是痴了一般。
事实上,历史上若非郑成功围攻漳州,杨名高被迫回援反而被郑成功吊打,张自盛根本没有机会撑到五月。而现在,随着陈文大举进攻衢州,将浙闽总督陈锦围在了衢州府城之中,上个月才刚刚到任的新任江西巡抚蔡士英便直接把援赣的福建左路总兵王之纲礼送去了衢州。之所以如此,不仅仅在于他初来乍到对江西绿营战斗力详情还不甚了解,更是为了把彻底剿灭“江西四大寇”的大功牢牢的掌握在江西文武的手中,不必分润太多给福建。
此时此刻,陈文在浙西的连番血战不仅使福建战场上郑成功的那场针对漳州府的围攻更加顺利起来,同时也影响到了这支仅存的江西明军的存亡,东南战场上的历史已经开始偏移,不复从前那般只剩下一个郑成功在福建苦苦支撑。
在从惊喜中恢复过来后,连呼天佑大明的张自盛立刻决定派人前往浙江联络陈文,商讨两军的合作事宜,同时将库存中仅剩下的粮草全部拿了出来,准备休整数日后出兵与围剿清军决战!(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忠诚
休整了两日,张自盛的粮草也在急速的消耗着,然而还没等他做好准备与泸溪方向的清军决战,便得到了清军从南昌赠兵的消息,而且据说很快就能抵达。
一出一进,这是应有之意,但是这样一来那份击溃当面清军后以此为根据地再造声势的计划便彻底泡汤了。为了防止再度被清军包围,陷入粮尽军散的可能,那么便只能转战他处,而地点他也很快便选定,那边是临近衢州的广信府与福建建宁府交界的武夷山区。
只不过,身后那些必然会尾随而来的追兵还需要解决一下,同时也要筹措一下移镇所需的粮草,所以他和他的军事龚继荣在商议后决定冒一次险,到临近的福建邵武府光泽县“借”些粮草。
与此同时,张自盛派出的信使也已经出发,只是想要找到陈文还需要越过浙江清军严防死守的衢州西部,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衢州一府五县,其府治位于中部的西安县城内,这个县和金华府的金华县一样属于典型的附郭县,便是县没有专门的县城,而是和府城在一座城池之中。这种情况在中国古代很是常见,甚至很多府城都是两、三个县同在一座府城之中,比如杭州的仁和、钱塘,苏州的吴县、长洲、元和便是例子。
衢州府城位于衢江之畔,西面是衢江,北、东、南分别有名为斗潭、东濠和南湖的护城河。由于其毗邻衢江,陈文暂时也只得将其他三面包围了起来,而西面则只能空了出来。
只不过,清军依仗衢江使明军无法彻底围城的好日子估计持续不了多久了。随着马进宝的那次火并,衢州水营损失颇重,倒是明军的水营在未与其一战过的情况下实力反而实现了超越。于是乎。陈文在拿下龙游县城后便让报捷的使者带去一道命令,便是让金华镇镇属水营携带此前准备好的粮草辎重沿江西进,以龙游作为军需中转中心,随后便直抵衢州府城,将此地团团围住。
估算一下日子,信使大概早已抵达。估计用不了几天那支“运输大队”便可以赶到衢州压制清军更为专业化的衢州水营了,而他也打算利用那位从不创造财富,仅仅是民间财富的搬运工的马进宝总兵官的私产中的一部分来建造更多、更大的船只来装备水营。
………………
如陈文所想,报捷的使者在数日前就已经回到金华府,就连金华镇的水营在将军需装载完毕后也在前天紧随着陆路行进的增援部队启程出发。如此一来,整个金华府也只剩下各县的守备部队以及驻扎在义乌郑家坞镇的那半个东阳营。当然,还有刚刚接受招安,开始奉监国鲁王殿下为皇明正统的那支罗城岩白头军,不过现在的这支军队则换了个马甲。改叫做浙江巡抚标营。
相比前往义乌、浦江时那个姓尹的团练总兵的不识相,招安罗城岩白头军的事情很是顺利,这和陈文与周钦贵等人始终在收编问题上谈不妥有着很大的关系。而曹从龙在了解过双方会面的详情后,更是几乎在同时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矛盾所在。
周钦贵等人无非是想要借着大小相制的祖制来保住对麾下将士的封建权力,不至于被陈文亲手训练起来的金华镇明军淹没,而陈文则是要将军权集中起来,保证事权的统一。这样的结果便是在金华明军围困下日渐衰落的周钦贵等人和他派去的使者一拍即合,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其在生存下去的同时拥有比较高的独立性。
在曹从龙看来周钦贵等人的要求并非无理。以文驭武和大小相制,这是保证武将不至于犯上作乱的基础。而陈文的企图却是要将权柄集中在他一人之中。如此一来,此人势必将会摆脱文官的控制,早晚会出大乱子的。
关于陈文,曹从龙第一次听说这个武将的时候还是在舟山,王江派去报捷的使者在大殿上绘声绘色的讲述自陈文上山后那几个月的事情。
一个受人之托报信的使者毅然留在了几乎全无幸免可能的大兰山上,通过谋划和编练强兵硬生生的在不可能中寻求到了一线生机。可是却在最后关头遭遇排挤和怀疑,最终导致了那场惨败。而就在惨败过后,还是这个武将,竭尽全力掩护百姓撤退,甚至不惜殿后于数倍于己的清军进行了那场几乎全无获胜可能的血战。结果却取得了一场数年未有之大捷。
曹从龙清晰的记得,当时他和张肯堂、董志宁、张煌言等人一样,是如何的弹冠相庆,又是如何的吹捧陈文的韬略和武勇。至少在那时的他看来,陈文虽是武将,但却是王翊的部将,与文官集团有着天然的亲近,完全可以作为遏制张名振等勋贵的盟友。
可是随着他怀揣着任务来到金华府,看到的却是这个武将在王江降清之后已经开始摆脱文官的控制。这等情况很是不妙,可若仅仅因为这个,曹从龙却也没打算过拿这个国朝新晋名将怎样,只要他愿意迎鲁监国登岸,摆脱眼下的困境,这个人还是可以作为朝中的政治盟友存在的,就像此前的王朝先那般。
然而,这个武将却全无忠君之念,满脑子只有金华府这一亩三分地,全然不顾主上的困境,绝非忠信之人。此时此刻,陈文尚在围困衢州,等待已全无意义,也唯有他亲领大军光复台州才有机会迎鲁监国上岸。
回到了原为巡按御史行台的浙江巡抚衙门,在这不年不节的五月里曹从龙竟然每天都能频繁的听到爆竹声,似乎从明军光复龙游县的消息传来便开始了。有钱人点火药的爆竹、烟花,没钱的则直接烧竹子,甚至更有大批百姓出城上坟,将纸钱撒的如北地落雪一般,似乎不这样做便不足以表达的他们喜悦之情,也不足以将这个好消息告知那些枉死的亲朋故旧。
来到金华已有两月,曹从龙对于那场金华之屠和此后马进宝的横征暴敛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先是帮凶,后为首恶,马进宝被陈文生擒,金华百姓欢呼雀跃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若是长久下去,民心在武人而不在主上,也必是国朝祸患无疑。
当前的困境,未来的隐忧,尽皆指向陈文。那么,无论是解决当下的问题,还是防患于未然,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
唤来了已经安排在巡抚衙门做事的吕文龙,曹从龙虽然直到今天也不敢相信此人的推论,但是那等全无实据的揣测之所以会出现,却表明了在金华府的平静之下肯定存在着一些潜在的不满,而心怀着这些不满的人们便是他最天然的盟友。
“吕主簿,府衙、县衙以及军器等司的各官已经到齐了吗?”
站在这位浙江巡抚的面前,吕文龙早已知道会有此一问,只见他拱手一礼,继而回答道:“回禀抚军,各位同僚已在大堂等候。”
听到回复,曹从龙抛下了某些已经不该存在的胡思乱想。
“那就开始吧!”(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乱起(一)
永历六年五月二十一,金华府城内府衙、县衙及金华镇所属文官蒙浙江巡抚曹从龙手招纷纷赶往子城内的酒坊巷。
酒坊巷得名自戚家酒坊,作为金华酒的代表,曾经一度被写进《金瓶梅》之中,只是后世对于西门庆所喜爱的这种酒的出处尚存异议。不过嘛,这却并没有影响到酒坊巷作为金华府城最著名街道的地位,因为这里同时还是原巡按御史行台和金华守御千户所的衙门所在,以及后世太平天国侍王府的遗址地点,而现在更是有着临时的浙江巡抚衙门。
匆匆赶到浙江巡抚衙门,一眼望去似乎卫兵已经彻底更换为新近接受招安的罗城岩白头军,只是他们已经奉鲁王为主,就连番号也已经变更为浙江巡抚标营,并不能再以义军视之了。
只不过,对于这些已经看过了原大兰山明军和后来陈文所带出来的士卒的官员们而言,这些抚标营兵的素质实在堪忧,即无前者的严明,更不似后者还兼顾到了常胜之师的气势,曹从龙招安他们岂不是在靡费军饷吗?
所幸这些东西还不归他们管,他们也没有风闻奏事的权利,更没兴趣触曹从龙的霉头,眼下慢慢等待开会即可。
从第一个文官赶到,直到受招的众人几近到齐,金华府的知府孙钰才匆匆忙忙的赶来。金华明军眼下正在衢州和清军交锋,粮草耗费颇多,前几日水营出发时更是带走了大批军需,再加上夏税已经开始了,手头的紧急事务还没有忙完,真不知道这位不理庶务的浙江巡抚到底想的是什么。非要赶在现在最忙碌的时段召集众人开会。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众人的窃窃私语已经变成了公开的闲聊,甚至孙钰已经萌生了拂袖而去的心思,曹从龙和已经转隶至浙江巡抚衙门听用的吕文龙才从后堂走出来。
这副慢悠悠的上官架子着实让在座的那些出身大兰山的官员们皱了皱眉头,以前王翊、王江在的时候,有事情从来都是尽快进行处理。就连陈文那个武将也都是那样,如此太平时节的架子实在让人不甚适应。可是不适应也没用,曹从龙是浙江巡抚,自然是有权利如此。
双方见过礼,曹从龙便示意众人落座,随后便开始问询各官负责政务的处理进度和结果,以了解各衙门的实际情况。
由于陈文出征,征地的事情暂时也停了下来,眼下金华府官员们最重要的工作无非是军需的收购和运输以及例行的夏税。夏税还是按照老规矩收取。加强检查管理,防止百姓被小吏盘剥便是了。而军需的收购和运输都有金华镇的军需官们参与,同时受到军法官的监察,虽说不甚快意,但时暂时也只能这样,毕竟金华明军底子薄,一战也输不起,有什么意见最好还是打完仗再提为好。
见众人对于军队插手后勤大多表现出不满。曹从龙便借着话题说道:“本官记得王经略在世时,以及王江那厮还在的时候。政务一向都是文官负责的,这军需上面的事情怎么轮到武将插手其中了?”
听到这话,大堂里登时便是一静,曹从龙是打算借题发挥,那也要等到陈文回来吧,难道只是提前预演一下。把文官们团结起来,以便等到陈文回来再行施压。这个可能性很大,只是这战队可谓事关重大,众人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见众人尚在思索,已经效力于巡抚衙门的吕文龙便开口说道:“好叫抚军知道。此事源于前任巡抚被俘,五司无人有足够资历统辖其事,再加上金华镇的设立,军需、军器等方面临海伯靠着缴获和捐献便把架子搭了起来,才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原来如此。”
这些事情曹从龙早已知晓,刚刚便是特意把这个由头引出来而已。此刻吕文龙已经把台阶搭好,他便继续把话题引了下去。
“当初本官初来乍到,于政务不甚熟悉。今时不同往日,有本官和列位同僚在,后勤庶务便应该重新恢复过来,武将插手政务,终归是乱政之相,于国事可谓后患无穷,必须立刻纠正过来。”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思索的众人多有愣在当场。趁着陈文出征在外,曹从龙如此明目张胆的夺取权利,吃相未免太过难看,而且待陈文从衢州得胜归来,只怕这既成事实也未必能够把那个当年有意杀人立威的武人压服。除非截断军需供应,可是那样的话,衢州之战便前功尽弃,到时还不是让鞑子占了便宜……
越想越觉得可怕,在场的大多数官员登时便呆坐在了原地,脑海里转着一个又一个问题,一时间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此时,在另一部分文官理所当然的表情下,只见曹从龙再度开口,立刻便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除此之外,本官巡视各县月余,对于民情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金华府眼下民意汹汹,无非是征用荒地建立卫所和借款这两件事情,借款一事早已开始进行,全然不做却也不行,但是以税赋作为抵押实在荒唐,本官以为既然借款都用在了军队,不如由缴获进行偿还为好。至于征用荒地,伤民心过甚,必不可再行,卫所也要立刻取缔!”
前半句借款由军队偿还,这事情倒是说到了很多文官的心中,如此一来,不仅武将插手钱粮少了一个最大的理由,还可以加大陈文军需方面的压力,以便有机会重新实现文官控制武将的局面,可谓一举两得。可是谁知道,曹从龙紧接着说出的后半句话,不仅是要一口气否定陈文此前所有的努力,就连根基也要借此拔掉,这恐怕就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了。
只不过,未待曹从龙继续说下去,孙钰一下子便站了起来,那张俊秀的面容上怒意更是已经开始溢出。“抚军。此事现在论及只怕还不是时候,还是等临海伯回来再说吧。”
“正该如此,还请抚军三思。”
“府尊说得有理,大军在外征战,还是等临海伯回来再说吧。”
“抚军,事关重大。我等先行商议,但是军务上的事情也是需要征求意见的,毕竟临海伯并非普通武将,已是朝廷名爵,不可等闲视之啊。”
“……”
孙钰的话语一出,立刻便引发了不少在座官员的附和。相对的,在吕文龙使了一下眼色后,那些此前便已经通过气的文官也纷纷站了出来,借以文驭武的祖制和王翊在世时大兰山六个战兵营的四个指挥尽皆服从监军文官号令的事情进行反驳。一时间。反倒是那些借着孙钰的驳斥想要拖延时间的文官们只能用大军在外征战这个理由反复的争论,越来越显得理屈词穷。
这样下去,人心迟早会转到曹从龙那边,毕竟他也是在为文官争夺权柄,只是手段过于激进。可这却并非是曹从龙想要的,他要的效果是真正意义上的一锤定音,唯有那样才能达到他所需要的效果。
就在这时,只见曹从龙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继而语重心长的说道:“以文驭武乃是国朝祖制,这一点没有丝毫错谬。只是眼下大军征战在外。本官如此行事确实有些过于操切,孙知府和列位同僚所言本官自然也能够理解。可是眼下的情势却已经容不得我们再等下去了……”
接下来,曹从龙便开始详细的描述舟山之战后鲁监国漂泊南下的处境,更是将他离开时刚刚开始的郑成功排挤之事添油加醋的沉痛诉说了一番,到了后来更是把那个前来催促曹从龙的锦衣卫指挥使杨灿请了出来,由此人当着各位文官的面进行了好一顿的哭诉。更是未卜先知了鲁监国潦倒到了吃番薯的地步。
“本官奉王命前来金华,除了为朝廷和监国殿下巡抚浙江,更重要的便是策动临海伯出兵进攻台州。可是陈文此人不思朝廷两百余年养育之恩,不念监国殿下不吝其卑功而赐名爵之德,满心都是如何在浙西做他的土皇帝。实在可恨至极。”
“金华镇出自故王经略一手打造的大兰山王师,乃是朝廷经制之军,并非陈文私人所有。此刻定西侯、平夷侯及英义伯各勋镇的大军已在海上,本官决意亲领大军出征台州,两面夹击之下必可一战光复台州,以报监国殿下厚恩。”
在座的众人没有一个人见过鲁监国,但是忠君的思想却早已融入到他们的血液之中。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当他们听到鲁监国当下的困境之时,一个个不由自主的与曹从龙那般无异,目中含泪,甚至是痛哭流涕起来。
“还望诸君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一语说尽,在场的文官大多表示了对曹从龙举动的认同,就连那些一度与亲近曹从龙的文官争论不休的官员们也多有改变心意的,毕竟谁也不想落下个不忠的骂名。众人之中,唯有孙钰还是一脸的怒意更盛从前。
“曹从龙,你这样做只会让鞑子受益!”
听到这话,早在一旁盯紧了孙钰的吕文龙立刻拍案而起,开口怒斥:“孙钰,你这个武人的走狗,害死王经略、陷害王巡抚的帮凶,没有资格说话!”
眼见着吕文龙似乎又要提及那份揣测,曹从龙便唤来了卫兵直接将孙钰架了出去。只不过,被架出去的孙钰口中的那句“假托忠义之名,行争权夺利之实,必为高皇帝所不容”的话语还是深深的刺痛到了他。
忠诚,对鲁监国的忠诚、对文官集团的忠诚,只是曹从龙决心放手一搏的根本原因。忠诚无罪,所以在他看来,错的是陈文这个独断专行的武夫和孙钰这个文官集团的异类。他,没有错,太祖高皇帝也一定会庇佑他的!
重新镇定下来,只听曹从龙说道:“孙知府劳苦功高,能力出众,只是一时想不明白,本官觉得他需要静养些时日,到时本官再亲自负荆请罪,必不会让朝廷失了这位能臣。”随即便任命在大兰山出身官员中一向比较有人望的前屯田司主事,现任金华府同知的韩启正暂代了金华知府之职。
统一了大兰山出身一系文官的人心,曹从龙便开始发号施令,收购粮草、编练大军,这些都是需要开始去做的,但第一步却是需要把他麾下的那支抚标营进行彻底换装。
甲坚兵利,只有如此才能进一步控制整个金华府城以及城外的那个金华镇大营,而他此前早已联络好的官员中便有军器司的负责官员,只要再从顾守礼负责的军需司手中拿下城内的各个武库,粮草、武备,这些金华明军的命脉便彻底握在了他的手中,无论是远在衢州的出征大军,还是留守本地的驻军。(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乱起(二)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紧接着大队的抚标营便赶往军器司换装这些日子生产出来,却始终拖延着没有交付武库的兵器和铠甲,只待彻底完成后便可以强行占据各个由金华镇明军把守的库房和城门,按部就班的将整个金华府城控制下来。
与此同时,作为府城施政的中心,尤其是孙钰反对其事的当下,曹从龙特意派了一队抚标营兵,为的便是把孙钰的亲信、家人控制起来,防止他们逃出去向陈文报信。
派往府衙的乃是新任的抚标营参将倪良许,此人当初一度赞同与陈文会晤,结果双方却根本谈不拢,在罗城岩众首领中失了些威望,但是手中掌握的丁壮却也不少,所以最后还是得到了一个参将的军职。
倪良许随着刚刚暂代金华知府的韩启正一同赶往府衙之时,孙钰的妻子易青正在和周敬亭的妹妹说着女儿家之间的小话儿,只是在内容上总是在陈文的过往和言谈处打转。
易青和陈文很是熟稔,对于他的事情也颇有了解,甚至就连陈文当初说服李瑞鑫时所编造出来的那个聘妻都是知道的,只是并非孙钰所说,而是后来她有意为陈文寻个良配的时候套出来的。
陈文年岁不小,换做这个时代的人早已结婚生子了,可是他却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军务之上,全无其他方面的想法,倒是让易青这个陈文好友之妻着实替他着急。私下里,易青和王江的母亲、妻子之间倒是也提到过一些不错的人选,比如现任东阳县知县严之恒的那个小女儿,容貌秀丽、知书达理,而且还善解人意,便是个极好的选择。
可是等到与周家小妹重逢后。这份心思立刻又转到她的这个闺中密友的身上,周家小妹在容貌、学识等条件上比起那些官家小姐都要强上不少,她的哥哥还是陈文的亲信,即便称不上门当户对,至少也不算全无交集。况且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呢,怎么说陈文现在已经是伯爵了。照现在的趋势走下去,日后大明中兴了便是国公也不会是什么难事的,这样的绩优股自然还是应该要留给自己人嘛。
只不过,每每提到陈文的时候,周家小妹虽说是颇感兴趣,但是易青却还是能从这位好友的神情中看出一些其他的东西,似乎周家小妹仅仅是对陈文的言谈和过往感兴趣,而非对这个人有倾慕之心。
怎么看似乎都是这么回事,眼见于此。易青便将在旁伺候的侍女、仆妇支开,打算直截了当的向周家小妹说明。可是未待她开口,反倒是听周家小妹说道:“小妹明白姐姐的好意,只是,小妹并无其他的想法,只是想知道这位临海伯是如何看待李先生的学问的。”
李先生?
李贽!
易青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这个傻妹妹竟然还在琢磨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男女平等、婚姻自由。这种事情以后会不会发生她并不知道,但是现在这个时代却是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出言相劝。门外却传来了仆妇与人争吵的声音,而且好像还不只是和一个人。
待易青出门一看,却看见几个顶盔束甲的明军在一个从未见过的高级军官的带领下似乎要进到这府衙的后宅之中。府衙的后宅乃是供知府及其家眷生活的私人区域,外人岂可擅入?孙钰不在家中,易青作为主妇自然要站出来维护自家的权益。
走到那武将面前,易青很是礼貌的道了句万福。随即便开口质问。可是这话刚出口,却又觉得眼前的那个武将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一般。
“孙夫人,在下是倪良许,以前在周钦贵周大哥帐下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周钦贵?
这个名字站在一旁的周家小妹曾经听她兄长提到过。乃是罗城岩白头军的首领,而前些天似乎也传来了浙江巡抚曹从龙招安该部的消息,结合眼前的一切,周家小妹的脸色登时便是一白。
只是这时,易青却刚刚从记忆中找到眼前这个汉子的一些印象,此人乃是周钦贵那支义军的一个首领,孙钰在尹灿麾下时曾在周钦贵军中监军,和此人关系很好。只是后来尹灿身死,孙钰和吴登科等人投奔大兰山才与其分开,似乎也有数年未见了。
可是一旦想到这里,易青也迅速反应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作客是没有硬闯的道理的,尤其是在家中主人不在家的时候,一个熟识的男子硬闯后宅算什么意思。
“倪家叔叔,我家夫君呢?”
听到易青有此一问,倪良许不由得面露愧色,继而便向易青讲述刚刚发生的事情。
内讧!
金华明军内部的文武之争,鲁监国集团与临海伯陈文之间针对这支常胜之师的主导权之争,或许这里面还有金华明军文官集团内部宁绍籍官员和金华籍官员之间的地域之争!
还有什么,始终站在一旁的周家小妹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些,而就在更加可怕的念头即将浮现于脑海的同时,只听到周围仆妇一声“夫人”的惊呼,再看到的便是易青已经昏倒在了地上。
与那几个侍女、仆妇一起连忙将易青扶到了院中的石凳上,一群人忙碌了好半天才将她重新唤醒,周家小妹稍微放下心。
与此同时,眼见着会如此,站在一旁的倪良许面上愧色更甚。他和孙钰交情极好,当初孙钰决定投奔大兰山时也曾联络过他,只是那时的他却唯恐会客死他乡才回绝了孙钰的好意。而现在,金华府乃是孙钰与在大兰山结识的好友陈文一同光复的,可他们这些曾经好友却在那个姓曹的狗屁文官麾下暗算陈文和孙钰,这让倪良许更加愧疚不安了起来。
连忙表示了他从曹从龙那里得知明天便会让孙钰一家团聚的事情,并且力保他和周钦贵等人绝不会让其他人伤害孙钰,才总算是纾解了些许内疚。只是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了始终在易青身边的那个女子还是姑娘家的装束,显然不可能是孙钰的妾室,随即便出口询问周家小妹的出身。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问话,还在照料易青的周家小妹连忙行礼,随即只见这小娘子浅浅一笑,继而从朱唇玉齿之间吐出了女子悦耳的回答。
“妾身姓何,乃是孙夫人的友人。”(未完待续。)
ps: 昨天写完太晚了,今天起得又早,一会儿补一觉。不出意外,晚上还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