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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全文阅读

作者:张维卿     永历四年txt下载     永历四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新桃(五)

    想要进行建设和改革,没有资源是万万不能的。田土、人员、钱财,若是没有这些,陈文的计划便彻底无法实行,而这支大军也势必将自我崩溃,无须清军投一枪一箭。

    虽说对于眼下的陈文而言可以说是一穷二白,但是有朝廷的官职和名义,以及手握着的这支大军,很多事情只要肯去做,总会有办法的。

    大年三十一早,陈文便赶去府衙与孙钰商讨此事,只是即便早有准备,孙钰看过陈文全部的计划后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很清楚,这个计划势必会得罪很多人,其中不乏有在此前给予过明军支持的本地士绅大族,可若是不这么做,他又暂时没有别的办法,使得他颇有些左右为难。

    二人商讨良久,总算是达成了一个稍作妥协的计划,只是即便如此,不满和怨愤也势必会产生,只是会比此前的计划稍小一点而已。

    “只要能守住这片土地,进而杀出去收复更多的失地,这些人也未必敢怎样。可若是无法战而胜之,那么即便我们去千方百计的讨好他们,这些人也一样不会支持我们。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王师足够强大,这些人就一定会跟在后面试图从中分得一杯羹,况且我们也并非没有支持者,只要能够坚持下去,和王师绑在一起的也将越来越多。”

    暂且抛开了这些烦忧,二人又探讨了些别的事情,直到吃过午饭,孙钰才想起有个人要引荐给陈文,据说是他的一个有生员功名在身的同窗想要投效军门为陈文赞画军务。

    这些日子以来,本地的、外地的陆陆续续的总会有人前来投军,只是读书人极少。而像孙钰的这个同窗般有功名在身的更是一个没有。其实也并非是有功名在身的不愿投效明军,只不过除了数量本就很少以外,这些凤毛麟角也都是自荐为文官的幕僚的,最多也就充任官吏而已,而不愿和“粗鄙的武人”为伍。

    稍等了片刻,那人便在小吏的带领下来到了府衙的二堂。来人叫做周敬亭。是金华本地大户人家的子弟,祖上是从绍兴府迁来的,已经有近百年的时间了,在陈文看来也已经算是彻头彻尾的金华本地人了。

    未来得及揣测此人和后世那个闻名于世的“绍兴周氏”有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乍一听这名字,陈文第一个想起的却是那个曾经给左良玉当过幕僚的柳麻子,但是稍微一联想到此,他就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此人的脸上不仅没有麻子,还称得上是一表人才。虽说和孙钰相比要稍逊一筹,不过在陈文看来也算是个明朝审美标准的帅哥了。

    双方见过礼后,陈文不由得开始腹诽,大抵孙钰和这个周敬亭上学时的教书先生收弟子的标准应该是颜值,而不是什么聪慧、才学之类的东西。只是稍微聊了两句,其人出口成章,引经据典也似他以前见过的一些文人那般俗套,看来才学也不会太差。只是不知道是否有他所需要的那类“真才实学”。

    虽说是面试,不过既然是孙钰亲自引荐的。那么也没必要太过正式。三人坐在二堂很自然的聊着一些对于诗词、时局、见闻和实务的看法,诗词方面这周敬亭倒是拿出了两首新作的歌颂明军收复失地的七言绝句,听起来感觉还不错,不过陈文并不打算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很快就转到了其他的方面。

    那周敬亭知道陈文是在考量他的才干,自然是抖擞精神。将胸中运筹多时的见解和读书多年积累下来的知识一一道出,以获取陈文的肯定。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那周敬亭似乎也被榨得不剩下什么了,而陈文也总算是放下心,直接让此人出任陈文身边的机要文书。接顾守礼的班。

    看着眉宇间颇有些喜色的周敬亭,陈文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之所以任命他为机要文书,其实大多还是看在孙钰的面子上。此人虽说称不上彻头彻尾的不通实务,不过和他见过的那些“满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也相差无几。

    陈文所需要的军务、地理、气候、工业、农业、水利、数学、甚至是西学中比较实用的知识都被此人的知识面以着近乎完美的角度巧妙的避开了,不要说和孙钰去比,就算是和大兰山老营中的那些久历实务的官吏比都要差上一些。

    不过嘛,这世上只有放错了位置的人,却没有没用的人。周敬亭的知识面不合乎陈文的要求,但是文墨水平却恰如孙钰此前介绍他时提到的那般丝毫不逊于前者,比起陈文此前的机要文书顾守礼来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用他来处理文案也算是对本地士人的一种拉拢,千金马骨的事情对于新近蹿起的陈文来说多做一些没有坏处。

    闲聊了片刻,陈文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他从去年在王翊麾下担任军职起,屡次击破浙江清军绿营,在浙江的地面儿上也可以算是饶有声名了,再加上大兰山明军的出身,跟脚上也更能赢得本地读书人的青睐,按道理也应该会有些名人前来投奔了吧,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哪怕一个名人来投奔,就连沈调伦那样历史上一度复起大兰山的同僚也没有重新归队,难道是因为他这个穿越者和这个时代的名人们就这么绝缘吗?

    思来想去,觉得想要人才投奔还是要主动一些,于是乎陈文便向孙钰和新晋的机要文书周敬亭询问了一番。

    “本帅与孙知府相交有年,对于孙知府的才学感佩良多,今日得见周先生,也确实如孙知府所言般文采风流。只是不知,这金华府还有什么才智之士遗贤于野?”

    听到这话,那周敬亭似是思量了一番,便将目光投诸于孙钰的身上,而此刻的孙钰也恰好回忆了一番,也将看向了周敬亭。

    四目对视了瞬间。只见周敬亭哈哈一笑,随即便与孙钰说道:“孙兄,不如你我将想到的名字书于纸上,再呈与陈大帅,看看你我二人是否想到了一处。”

    “如此甚好。”

    在陈文不解的目光下,二人分别提笔在纸上写到。随即先后交给了陈文。

    这二人的字一看就是下了苦功的,孙钰在木板上练字陈文是亲眼见过的,而周敬亭在字体上虽不及孙钰般刚硬,但是这提笔回带之间却也颇有章法,下过的功夫显然也不在少数。只是孙钰的那张写着的乃是“夏李李仙侣、义亭朱之锡”,而周敬亭却写的是“兰溪李谪凡”和“义乌吴叔简”。

    看过这两张纸,陈文登时就蒙了,这四个名字他一个也没听说过。只有李谪凡的名字有点像李白那个“谪仙人”号,以及朱之锡的名字与已经流亡日本的大儒朱之瑜差距不大让他有些耳熟。另外两个却全然没有印象。

    见陈文不甚了了,周敬亭便开口向陈文介绍道:“李仙侣,表字谪凡,兰溪县夏李村人士,在金华乃是数一数二的才子,孙兄若是不弃科举或许还有一角之力,学生才疏学浅,实在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周敬亭话音方落。孙钰便摇着头笑道:“周兄过誉了,也过谦了。只是有一点无错。这李仙侣确实才高八斗,我辈皆望尘而莫及。”

    陈文知道,周敬亭的所谓才疏学浅不过是谦辞,只是孙钰此人他更加了解,其人习惯于实事求是,所以话语中夸张之处极少。如上次言及库房空空如也时的那句耗子都开始搬家了还是在天台山上时跟陈文学的。既然这二人都对这个李仙侣推崇备至,那么此人想来才学应该差不了太多,不管符不符合陈文的标准,若是能招揽来即便是养着也能起到旗帜作用。

    与孙钰、周敬亭二人详细询问了一番,陈文便请周敬亭写封书信。派人送到兰溪请这位李才子前来府城一晤。

    待了结了此事,陈文便向孙钰和周敬亭询问另外二人。只是听到陈文有此一问,孙钰和周敬亭竟然分别流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让他颇有些不解。

    眼下周敬亭已经被陈文任命为机要文书,陈文有所不解,自然还是由他先行作答。

    “本来学生也打算写上这朱之锡的名字,只是此人几年前已经考了鞑子的科举,而且还是庶吉士。前不久虽说因其父去世而丁忧归家,可是王师收复义乌此人便逃到了府城,与金华府推官李之芳为伍。而当王师再败鞑子主力,兵锋直指府城之时,此人又逃往衢州,临行前还曾劝说学生与其同往,当是不会为王师效力。”

    周敬亭不愿离开故土以至于险些被清军放火烧死的事情,陈文此前听孙钰提及过,只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一层故事。遥想着这朱之锡乃是满清的庶吉士,以及这一路逃亡的事实,其人的态度也必然是如周敬亭所言不会为明军效力,既然如此,不提也罢。

    “那么那位义乌吴叔简不会也考中了鞑子的功名了吧?”

    见陈文有此一问,孙钰不由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答道:“吴叔简,名之文,乃是万历朝刑部尚书吴百朋的曾孙,在崇祯朝出任过新昌知县一职。辅仁你巡视各县时,我曾派人前去相请,只是此人已无意仕途,婉言回绝了。”

    吴百朋入仕于嘉靖朝,参与过抗倭,屡立战功,算是那时少见的有能力领兵的文官。而吴之文兄弟四人,长兄吴之器、二兄吴之识、三兄吴之文、四弟吴之艺皆有才气,只是自清军入关后便隐居家中,所以名声不显。不过吴之文守寡的四弟媳在后世却颇有些名气,其人叫做倪仁吉,乃是明末清初很是有名的才女。

    只不过,孙钰此言一出,不光是陈文,就连周敬亭也如此前提到朱之锡时那般愣了在了那里。

    周敬亭的心思如何陈文并不是很清楚,至少在他看来,身为汉人,若是家在沦陷区不愿出山或许还有情可原。可是现在金华府已经被明军光复了,而且明军也表现出了有机会守土不失的实力,那么出山为大明王朝、亦或是为汉家天下争一个不复亡于鞑虏的机会,岂不是再应该不过的吗?

    可是转念一想,明亡之后,确实有很多人愿意为驱逐鞑虏,守住这汉家衣冠而抛头颅洒热血,就算是不敢明着和满清刚正面,如顾炎武、黄宗羲、吕留良、甚至是钱谦益那样在背地里为明军传递消息,策反清军难道都不愿去做吗?

    但是很可惜,明朝养士两百余年,最后却把士人阶层养成了温室里的花朵。不务实务且不谈,眼下满清已经摆明了要毁灭汉家衣冠文明,却还是有如同李之芳、朱之锡那样的无耻败类选择卖身求荣,而如吴之文这样隐居于家中或是山林的就更是不胜枚举了。

    从后来人的眼光去看,至少在李定国两蹶名王,尤其是阵斩敬谨亲王尼堪,打破满八旗不可战胜的神话之前,那些畏惧于满清不可战胜神话的士人是不会跳出来为明军效力。而等到那一天之后,留给中国的时间便剩不下什么了。

    招贤纳士的心思被投入满清怀抱的士人以及执着于隐居的遗民彻底冲淡,以至于接下来孙钰和周敬亭又提到了一些金华府的其他才智之士,陈文也只是应付差事般听完,便告辞回营。

    此刻已近傍晚,路上多是匆匆回家的行人,行走在府城的路上,每多看到的都是穿着或儒生长袍,或平民短打的明朝制式汉服,却定会头戴着方巾、网巾的男子。陈文知道,收复金华后,他和孙钰都未曾强制百姓剪掉鞭子,而这些人却多半是把头顶的鞭子割了,又不愿将如短发般发桩子暴露在外,便带着头巾出门。

    只是骑在马上,陈文的脑海中浮现着的却已经是明年的历史了。永历六年,李定国两蹶名王,好像杀死尼堪时已经是十一月了,而郑成功围攻漳州的大军也会在九月被杭州驻防八旗击溃,只是现在的历史已经出现了不小的变动,杭州驻防八旗援闽与否还是未知之数。

    脑海中思量着清军可能存在的应对方式,以至于沿途不断有人向陈文行礼他也只是条件反射般的拱手致意。直到行至城门口,一个正在排队出城的老者在看到骑在马上的乃是陈文时突然向他拜倒,高呼“陈大帅公侯万代”。

    这一拜着实让陈文一惊,眼见于此他立刻翻身下马,试图将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扶起。

    只是那老者却怎么也不肯起来,一定要把礼行完才会起身。而他口中的那句“若非陈大帅光复本乡,我辈皆不能以汉家衣冠视人,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话还是在那些等待出城的百姓中传播开来,使得更多人暂缓了出城的举动,反倒是向陈文拜倒,诉说着他们的感激之情。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等待出城的几乎都是住在府城不远的村子,赶着过年时进城出售些农副产品的农民,而他们几乎人手一根的扁担,以及一些尚未售出的年货也恰恰证明了这些。

    “**************,负心从来读书人。”写下这副对联的隆武朝礼部尚书曹学佺已经在隆武帝被俘后自缢身亡,但是愿意为汉家衣冠文明而奋战到生命尽头的汉家男儿们却还在。

    即便在李定国两蹶名王之前,亦或是李定国死后,一样有无数汉家儿郎为衣冠文明而抛头颅洒热血,无论是南明时期,还是满清统治的那两百余年,并非只有流传于史书中的士人和革命者才有资格代表汉家儿郎,那些平头百姓才是抗清的主力军,没有他们就不会有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那一天!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明天便是永历六年,也是历史上南明时期最重要的一年,而明年也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未完待续。)

第九章 恒产

    永历六年正月十八,今年的元宵节虽说由于金华府很多地方都遭到了兵灾,但是对于金华府的百姓而言,从监国鲁元年江上师溃至今已经有四年的新年被迫留着那只有蛮夷才会顶着的金钱鼠尾,穿着建奴的服饰,使得绝大多数百姓在祭祀祖先时都会羞臊得无地自容。

    而今年的新年随着明军收复了金华府,金华府的百姓们纷纷剪掉了头顶的金钱鼠尾,换上藏在家中多年的汉家衣冠,即便是找不到汉家衣冠的也会买布找人去做,总要在这过年时换回衣冠以便祭祀祖先,以至于本地的布匹商人们都大赚了一笔。

    元宵佳节的花灯刚刚落下几个时辰,这天也刚刚才亮,以征虏将军大兰金华总兵官陈文与前浙江巡抚王江任命的金华知府孙钰分别、联名下达的一连串命令便随着一队队信使自府城策马而出,向着明军在金华府的各个县衙以及驻军地点飞驰而去,而得到消息最快的自然还是金华府城的人们。

    陈文的第一条命令,从即日起,金华镇正式成立,陈文麾下的各营以及各个守备部队全部改为金华镇下设的各部,而所有的旗帜、文件的抬头从即日起也不再使用以前的大兰山字样,而是一律变更为金华镇,只有南塘营的营旗除外。

    其实这条命令在军队内部的准备工作于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始终在进行,军官早已到位,士卒也会随着过年的休假而重新打散,眼下只是正式宣布而已。唯有存在着扩充编制、此前的大战的伤亡损耗等原因需要补充人员的各部队只能暂代些时日,等待新兵的招募和训练完成后才能补充到各部队中。

    与此同时,金华镇内部的各部门也宣告成立。以镇守金华总兵官陈文为首的金华镇总兵府统拦全局,下设金华镇总军法司、金华镇总军需司、以及金华镇总参谋部这三个级别较高的部门,以及军训司、军医司、军器司、金华镇讲武学堂等几个小部门。

    军法司和军需司都有基础,顾守礼和齐秀峰只要将人员进行调动再做适当的补充就可以,制度都是现成的,就连除了讲武学堂外的另外几个小部门也有一定的人员基础。虽然缺编比较多,但是只要进行补充就可以。

    而总参谋部则需要楼继业重头做起,这些天他和陈文商议过多次,其中的制度也订立了不少,包括楼继业以下的参谋军官陈文也从识字的军官和新近投军者中挑出了数十人,而他们在适当的训练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测绘地图。

    至于讲武学堂,陈文暂时还是打算由他和一些在相关科目有经验的军官来先撑起来,至少要让麾下的哨以上军官们能够看得懂军令,并且了解最基本的战术知识。仅此而已。

    而第二条命令则是成立金华卫指挥使司来负责屯田和军户的训练事宜,其中指挥同知负责屯田;而指挥佥事负责训练,掌印指挥使总揽全局直接向陈文负责。

    此前的几次大战,明军虽然取胜了,但是阵亡和负伤的将士数量也并不是很少,其中有一部分负伤者由于伤势过重,或是伤口中有异物没有取出而在战斗结后去世。其他伤员大多在伤愈后重新归队,而剩下的那些则多有落下了伤残。无法再行上阵。

    在古代军队中,伤残的士兵若是运气好碰到心善的将主或许可以在营中做些杂务度过余生;一般情况则是抛下不管。最多给点银钱、粮食打发走人;若是运气不好的,连治伤都不必浪费药材,直接抛下或是补刀了事。

    身为现代人,陈文并不打算去学那些古代东西方军队中的糟粕,将士们在战场上奋勇作战,不幸负伤致残。军队是有义务供养的。

    所以他打算将这些伤残军人中还能够做事的安插到金华卫指挥使司的各级部门中与从老营借调来的那些官吏一同做事,把屯田和军户训练的事情负责起来。而其他的则如阵亡者一般分配田土,修建房屋妥善安置,若是家中无人可以务农,金华卫也可以为其招募佃户。收取佃租。

    如此一来,这些军队出身的卫所军官和老营的屯田官就可以形成互相牵制的局面,暂时也可以降低出现贪腐的可能性和程度。

    只不过无论是军镇、还是卫所,没有土地、人口以及钱粮,这些都无法开展起来。于是乎,陈文便与孙钰联名下令,没收金华镇标营自总兵马进宝以下所有军官及逃亡满清官吏在本地的全部财产,同时占用明军占领区的无主荒地,充作军用。

    马进宝初始从博洛南下,参与了金华之屠,此后被任命为负责金衢严处四府军务的总兵,后来更是将治所迁到了金华。整整五年的时间,尤其是从衢州迁到金华后,马进宝及金华镇标营在金华府的地面上强夺民财,横征暴敛,占据了为数甚多的产业,可谓怨声载道,否则明军怎么会可能发展的如此迅速。

    而马进宝和他麾下的军官们强夺民财中,很有一部分已经逃亡衢州的过程中运走,就连那些战死的军官士卒的家属也多有畏惧于明军的报复携银逃窜,能够剩下的其实并不多。

    但是清军能够将财帛、古董之类的可动产带走,却带不走田土、宅院、商铺、工坊、矿洞等不动产以及强行在本地商户的产业中入的份子,而这些就都便宜了陈文。

    只是仅仅靠这些来养活金华府的明军和官吏却还是不够的,所以他便打起了占用无主荒地的主意。金华府几年前遭逢过屠城,即便其他地方也多有屠戮,再加上马进宝及其部下们的所作所为,整个金华府荒废的田土很多,多到了老营派去调查的官吏已经数不过来的地步,用来养兵可以说是非常合适。

    可是这个计划到了孙钰那里却由于唯恐过分得罪本地士绅百姓而遭到了反对,同样有此忧虑的陈文在和孙钰重新商议后。便决定将这个计划进行一番处理,只是修改过的计划同样还是让孙钰有所担忧。

    在宣布没收财产和占用荒地的同时,陈文下令召集本地富户前往府城,商议认购债券以及归还部分被马进宝及其部下强夺的财产等一系列事项。

    群敌环伺之下,陈文只得做出妥协以团结更多的士绅百姓,只是他却并不打算把归还事宜做成一锤子买卖。否则团结、拉拢甚至是引诱这些士绅百姓与明军团结在一条战线上的目的就无法达成了。

    使者已经派出,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大批的士绅百姓赶到府城。不过无主荒地陈文是占定了,而占了地也得需要人来耕种才能收获粮食和其他农产品,否则占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于是乎,陈文第一步便偿还了阵亡将士以及伤残将士的抚恤田,这些人或是他们的家人曾在陈文麾下作战,自然会分到最好的田土。而且规定若是家中无人耕种,可以由当地卫所招募佃户,代替其收缴佃租。连手续费都不必缴纳。

    第二步,陈文宣布授予麾下将士每人十亩军田,用以安置他们的家属。这个面积的田土若是家中人口较多的话肯定不够的,所以他还准备建立一些工坊和作坊来吸纳剩余劳动力,以确保军中将士无后顾之忧。同时,陈文宣布从今年起,军饷照常发放,军功赏赐改银两为田土。由赏赐银两彻底转换为军功授田。

    第三步,由金华卫指挥使司在金华府的各个村镇张榜招兵。符合条件者便可以进入新兵营参加训练,其中训练成绩优异者可以补入金华镇的战兵营和守备部队成为战兵。而其他人则列入备补兵序列,授予二十亩军租田,闲时务农训练,征辟令下达便补入战兵序列参加战斗。

    最后一步,便是那些从天台山跟随明军来到金华的百姓。这些百姓现在还都住在东阳县的大营之中。做着老营分配的一些活计。陈文既然把他们带来增加人口数量,平衡本地人的势力,那么就需要解决他们的生计,而他初步的计划便是将他们转为军户,如备补兵般授予军租田。等到他腾出手去插手别的行当时也会用到这些人。

    有恒产恒业者有恒心,这是孟子曾经宣扬过的理论,军功授田从本质上就是设法将士卒束缚在土地上,并且以中国人最为看重的田土激励他们奋勇作战。

    按照陈文所定下的制度,抚恤田为永业田,归其所有且二十年无须缴纳税赋;军田的授予对象是战兵,同样无须缴纳赋税,不过其本身只是用来临时安置将士家眷,所以还是属于军方所有,待退役时收回;相对的,军功赏赐的田土和抚恤田一样为永业田,二十年内无须缴纳赋税,只是要到退役后才正式归于受赏者,若是出现叛逃等严重违反军法的事情,便会收回。至于军租田,备补兵自然不可能享有战兵的待遇,收取赋税是必然的,只是由于其有义务承担兵役,所以徭役会如战兵、军属、烈属、伤残将士一般进行免除。

    军中的将士及其家属是陈文最大也是最为坚定的支持者,将占用的田土授予他们也可以在加强凝聚力的同时吸引更多人加入明军的阵营。而新加入者无论是成为战兵,还是备补兵都可以享有免除徭役的特权,而这项权利来源于卫所制度本身,所以陈文可以名正言顺的实行。

    明朝的军户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如屯田、操练、漕运、备御、巡捕、出哨、入卫、戍守、军器等事项皆要参与,再加上卫所军官的欺压以及上升通道的狭窄使得军户在有明一朝不断的逃亡,即便留下来的也彻底沦为农奴,到了后来也就不得以必须去实行募兵制来应对外敌。

    陈文打着卫所的名义所建立的制度,战兵和备补兵一人为兵,全家为军户,军户家庭也不必像以前的军户余丁那样每天为朝廷养活家中的正兵而奔忙,只要他们被录入在册的家人在营中行兵役或是在乡参与训练等待征召,他们便可以享受到免除徭役的待遇。而他们的家中从军的子弟,只要按照规定服完兵役,一家人就可以在退役后转籍为民,无须有世代为军的担忧。

    随着明朝的卫所制度根据现代兵役制度的改良版本在这残明末世的浙江诞生,陈文相信,在切实的利益的面前,必定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其中,成为他麾下这支明军的组成部分。(未完待续。)

第十章 恒业

    召集各县受到金华镇标营迫害士绅百姓的命令已经下达,但是距离他们抵达还有一段时间。不过相对陈文的那一套势必会引起不满和抵触,甚至是抵制的政令,孙钰以金华知府的名义下达了另外一项政令,作为卫所征用无主荒地的补充。

    按照政令规定,从即日起,征收税赋严禁地方官吏收取火耗等以行政为由的滥收费,也同样禁止淋尖踢斛之类的额外收费,增加百姓的负担。并且明确表明会派遣人员进行暗访,若有违背,定当严惩。

    这条政令贯彻自大兰山时代,当初王江为争取民心、降低贪腐曾经下达过这样的命令,只是执行上并不能尽善尽美,所以才会有陈文与褚素先结仇的那次冲突。此番孙钰同样为了政令的有效施行而提高官吏薪金以为补贴,但同时也在陈文的建议下声明会进行暗访以进一步贪腐。

    由于这条政令在大兰山时代就已经出现过,所以在那些大兰山老营五司出身的官吏看来并不稀奇,尤其在考虑到即便收复金华府城后性子开朗多了也会板着一张脸做事的孙钰,以及孙钰背后站着的那个曾经当众殴打过同僚的陈文,也不太敢如何,至少不会做到如以前那般的程度。

    只是对于在官府中比例更大的金华本地官吏以及那些小吏、衙役和他们的帮闲们而言,这条政令无疑是在强夺他们的口中食、身上衣。尤其是帮闲,这些人在官府中并不在号,平日靠着协助小吏、衙役办事混口饭吃,这条政令就意味着他们所得的比例会减少很多。

    春耕还未正式开始,距离收取夏税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所以眼下的这些不满还在积蓄之中。距离爆发还很有一段时间,具体会如何还尚未可知。只是征用荒地建立卫所的政令,却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东阳县县衙正门左前方的如泉馆,进军义乌前,陈文和孙钰曾多次在此会见东阳六族和其他士绅百姓代表。而此刻,刚刚上任的东阳县知县严之恒与这些人汇聚于此。而他们所讨论的则是陈文和孙钰刚刚下达的政令。

    征用荒地建立卫所屯田的政令下达不过数日,可是县衙的大门都快被踏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严知县的女儿张榜招亲,可是这样的消息实在震撼,尤其是涉及颇多,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传出了更加耸人听闻的版本。

    “县尊大老爷,大帅和府尊的难处小人等能够理解,只是大伙家中的田土多是从祖上传下来。这么被官府征去了,我等如何去见列祖列宗啊。”

    对于外面的流言蜚语,严之恒很是有些无奈,不仅仅在于政令全部由陈文和孙钰单独商议完成,没有征求过其他老营官吏的意见便直接施行,而且最无语的还是出了事情还要他们来擦屁股。

    只是严之恒很清楚,想要在此立足,他们这些大兰山出身的官吏将士首先要抱成一团。否则必回被本地势力冲垮,到时孙钰还好说。他们这些宁绍人士就非要被排挤到边上不可了。所以即便心中再有不快,他也得继续为官府树立威信。

    见眼前的这个老者哭诉着祖先和自家为了耕耘土地的辛劳和不易,为防止更大规模的哭诉出现,严之恒连忙向他,也向在场的众人解释了起来。

    “各位父老,政令中已经写明。此番陈帅和孙知府下令征用的土地皆是无主荒地,各位家中的田土不会涉及,无须担忧。”

    听到了这个答案,那老者倒是暂缓了哭诉,只是他身旁不远处的一个读书人却开口问道:“学生敢问县尊。这征用荒地,哪块地是荒废的,哪块地不是,这事情是卫所说了算,还是府衙说了算,亦或是县衙说了算,还请县尊为我等说明。”

    这读书人乃是东阳县六族中双泉徐家的子弟,东阳县六族在本县势力很大,很多百姓都以其马首是瞻,而且这个问题确实问到了关键之处。毕竟官字两张口,谁说了算很重要,尤其是这里还涉及到军队,历来武夫都是最不讲道理的,若是由军队决定土地是否荒弃,那么只怕这金华府就再没一块不是荒地的田土了。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停下了各自之间的商议,侧耳等待严之恒的解释。作为知县,此事孙钰已经向他知会过,具体如何回答自然也很是清楚。

    “此番事项,自然是由府衙决定。具体的操作,府衙和县衙都会派人参与,各位父老也可以对于审查结果提出意见和建议,而卫所只是从旁监督,并不会亲自参与。”

    听了这话,众人多少放下了一些心,毕竟在明朝文官主持的府县和五军都督府管理的卫所是两套班子,其中的文武之别不谈,征收税赋的政绩也是分别考核的。按道理,府衙和县衙自然也会偏向他们这些民户一些,而不是不在管辖范围之内的军户。

    只不过,一旦涉及土地,事情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易解决。严之恒接下来又解答了好几个问题,奈何他刚要喝口茶水润润嗓子,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又摆在了他的眼前。

    “县尊大老爷,小老儿有户亲戚的家在山里,听他提及他们村中有些田土原先的主人已经死绝户了,再加上这些年鞑子官吏横征暴敛,所以很多人都在这些土地上耕田以养活家人,请问这种事情官府打算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确实存在,乃是普遍化存在,并不仅限于问话之人所提及的山村之中。严之恒虽然刚刚上任,但是在四明山上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等事,只是那时他们只是需要耕种者缴纳税赋即可,并不涉及到归属问题。

    严之恒想了想,继而回答道:“此类事情孙府尊确实未曾与本官提及过,不过还请各位父老相信官府会处理好此事,今日之会结束后本官便派人去府城,过几日便会有消息,还请各位父老稍待时日。”

    就这样,能够回答的,严之恒便尽力回答,而暂时还不知道如何解决的,他也当面记录下来,表示一定会派人向陈文和孙钰二人问清楚。

    不过,相比征用荒地建立卫所,对于严禁贪腐,士绅百姓们还是喜闻乐见的,同样数额的赋税,政治清明时和**盛行时征收数量可谓截然不同,而差的就在这些收费上。府衙下达的这条政令,在士绅百姓们看来虽说未必能有多大的效果,但是明军刚刚光复此地,需要的便是威信。

    这威信一词,一个是威,一个便是信。此前明军以大量的新兵且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击退了围剿的清军,而后更是全歼了抚标营,处死了俘获的抚标营战兵,同时收复了整个金华府,威之一字自然是有了;而现在,明军却的便是信用,所以政令的执行肯定会被加大力度的进行监督,至少也会比正常情况下少收些吧。

    只是这里面几家欢喜几家愁,其中很有些家族家中颇有些在官府中担任小吏、衙役,亦或是给这些小吏、衙役帮闲之人,尤其是帮闲,“涨工资”的事情与他们无关,自然是满腹怨言,眼下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向知县申诉,但结束后也总要说道说道,以保全大伙的利益不受损害。

    不过不管怎样,严之恒以及其他知县所遇到的这些问题与卫所的关系并不是很大,尤其是那些拥有永业田的军户,更加不必理会此事,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年内他们是无需缴纳赋税的。

    陈文和孙钰联名的政令下达后,东阳县城外的老营军属和随军百姓安置大营可谓欢声一片。无论是军属,还是随军百姓,作为这支前大兰山明军余部,眼下浙江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明军的支持者,他们都将是这一系列政令的受益者。

    拥有田土,只要努力耕耘,便可收获希望。即便是随军百姓将要分到的军租田,缴纳税赋的同时也无须承担徭役,比起他们在四明山时都要强。唯一一点,便是田土还是归卫所所有,虽说他们当初遵从命令随军南下,此后又始终追随明军,陈文以此为由宣布不会收回田土,但是这土地毕竟还是卫所的,远不及地契上写着自家的名字来得安心。

    不过比起备补兵和那些随军百姓,战兵、军烈属、伤残将士分到的田土无须缴纳赋税,每每收获的都归自家所有,即便是需要佃户耕作,那也能收取佃租,毕竟无须自家做事情便可收获,有了这时间做些别的活计也可以多一份进项。

    安置大营东侧的一处茅草屋里,丁家的寡妇和儿子正在对着四明山殿后战阵亡的老兵丁克己的牌位行礼,诉说着这个好消息。

    作为丁克己的遗孀和独子,丁家母子自然而然的享受到了抚恤田的待遇,这是陈文在天台山上就许诺过的,而今天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丁家娘子在听闻这个喜讯之时,和其他军烈属一样,一边欢喜,一边哭泣,只是这却并非是喜极而泣,而是欢喜于牺牲有所回报,痛苦于牺牲了的家人再不能相见。

    不过能够得到抚恤田自然还是好事,至少对于丁家娘子而言,有了这份田土她一个弱女子可以养活独子,若是节省些再做些别的活计,没准还能将孩子送到书塾里读书,从此改变这个家族的命运。

    至少,她现在能够看到未来的希望,而不是失去了家中顶梁柱后的绝望。(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述职

    永历六年二月初二,从正月十八至今,随着使者和公文的往来,大批的士绅百姓先后赶到金华府城,参加商议认购债券以及归还马进宝及其部下劫掠财产的大会。

    一般来说,被敌方军队劫掠的财货产业在被本方军队夺回后也是归本方军队所有,不过陈文更为看重的乃是田土,其中虽有不少,但若只是靠没收这些不动产来建立卫所军屯,却是远远不够的。可若单纯的征用荒地,本地百姓的抵触也会太大,于是才有了这个折衷的方案。

    只是对于百姓而言,从来没有听说过军队夺回产业后还有归还原主的好事,不过既然官府已经下达政令,那么应该不会是假的。于是乎这些天,先后抵达的百姓挤满了陈文规划的安置营地,而那些士绅富户的代表则多是投奔亲友,没有亲友在府城的也纷纷住进了府城的大小客栈,显然不愿和那些泥腿子去挤棚屋通铺。

    日子已经到了,或许得到消息较晚的士绅百姓还在路上,不过陈文也不打算继续等下去了。不过眼下天刚刚大亮,距离大会正式开始还有一个时辰,他并没有提前抵达会场,而是继续如往常一样在营中处理军务、召见军官谈话。

    数日前,针对士绅百姓可能提到的问题,陈文专门召集了幕僚进行押题式的备课,又派人扫听了下士绅百姓谈论的焦点,今天睡醒后重新查阅了一遍,以便于在台上解答时不至措手不及。

    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甚至包括今天的事情不在少数,只是制度草创,手中能用的人才也不多。事必躬亲几乎是必然的,尤其是今天。逐条重新审阅,直到最后一个字,胳膊刚刚拆了夹板的陈文将手中的毛笔丢在一旁,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握拳,双臂向后背伸展开来。狠狠的伸了一个懒腰。

    时间不多了,军器司那个关于新火铳存在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数日了,奈何他对火器方面的知识也只是在网上看过一些文章或是评论罢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印象也越加淡薄起来,眼下也只得责成军器司的那些鸟铳工匠去解决。既然没必要再去想这些,不如召见个军官聊聊天,也算是换换脑子。

    “张俊。前来述职的军官轮到谁了,传他过来。”

    “卑职遵命。”

    侍立一旁的张俊行礼后便走了出去,从外间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本子,确认记忆没有错误后便走了出去,前往供述职军官暂住的营房。

    “金华镇镇属水营千总杨开,大帅传召。”

    “卑职遵命。”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千总,在陈文麾下的这支明军中绝对是破纪录的。不过外人考虑到其人有过作为陈文的亲兵的资历,倒也不算什么不正常的。至少在这个时代的武人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至于幸进之类的话,在别的部队并非没有传过。倒是在那个还处于运输大队状态的水营中,却还真没人这样认为过,反倒是从水营的游击以下大多很看重这个年轻的同僚。因为在孝顺镇之战期间,清军水营袭击佛堂镇仓储的战斗中,此人的表现足以佐证陈文看人的眼光。

    张俊和杨开曾同为陈文的亲兵,又曾经一同执行过任务。关系匪浅。不过这众目睽睽之下,二人也不多说话,只是一前一后的前往陈文办公的院落前去接受召唤。走到门前,张俊先行进屋通报,待出来后便让杨开一人独自进去。而他则守在门外。

    “卑职,金华镇镇属水营千总杨开,见过大帅。”

    “免礼。”

    见杨开麻利的站起身来,陈文便开口笑道:“看来小阮进身体恢复得不错嘛。”

    “卑职多谢大帅挂怀。”

    杨开的回答陈文很是满意,至少比起他第一次见到前来投军时的杨开要满意得多。

    陈文很清楚的记得,那时的杨开虽然做过一段时间苦力,身体比较瘦弱,但是那一口一句海盗惯用的黑话着实让他听得头大。若非知道了此人一家几辈人皆是台州的海盗,此前也是因为抗清才会遭到清军围剿而全家罹难,怕是也不敢让他进入军中。

    与张俊、于力这些年少的亲兵一同带在身边,本打算培养一段时间再作外放,结果却迫不得已将重担提前压在了这些少年亲兵的身上。

    天台县和东阳县两度掩护伪装的明军入城,杨开的表现可圈可点,只是这海盗窝里培养出来的性子还是不太适合从事情报工作,于是乎他便在收复义乌后派他去协助那个哨长出身的水营游击去建立当时还只是运输大队的水营,这起码和他祖上的老本行比较挂钩嘛。

    只是没想到,随着明军在孝顺镇与清军决战,清军的水营溯流而上袭击了作为转运中心的佛堂镇,而清军在击毁明军为数不多的舰船后,便登岸杀入佛堂镇,意在烧毁计划用以围攻府城准备的仓储。

    而就在那场战斗中,杨开趁着清军大举围攻那些简易仓库之时,带着手下的水兵绕到了清军的舰队附近,杀散了留守的清军,并向清军舰船投掷火油、火药灌等物,顺手抛射火箭点燃了一批船只,使得清军阵脚大乱,被迫撤退。

    只是在清军救援舰船之时杨开没有选择撤离,而是大胆的迎了上去,遭到了清军的围攻,战斗中身被数创,其中有一刀若不是他仗着年轻反应快向后退了半步,只怕就被开膛破肚了。不过他的行动却也有效的拖延了清军对舰船的救援,并且配合追上来的留守明军消灭了部分登岸的清军。

    也正是因为这份武勇,才会在水营中有了“小阮进”的诨号,毕竟浙江明军此前闻名于世的水师名将荡胡侯阮进就是以勇武亡命著称,而其人也同样是海盗出身。

    围歼抚标营后,陈文在巡视各县的过程中曾经去佛堂镇视察过一番,不过那时的杨开却被绑得跟一个木乃伊一般躺在床上。连动一动都不被大夫允许,唯恐伤口重新裂开,所以才有了陈文此前的问话。

    一段时间不见,这个曾经的亲兵看来比初上天台山时要成熟了一些,只是这样还不够。从东阳县那一战来看,这个曾经的少年亲兵应该还有更深的潜质有待挖掘。而挖掘的方式他也隐约有了一些想法。

    “佛堂镇的事情做的很好,避实就虚绕过鞑子去烧他们的舰船,为留守部队分担压力,这说明你确实用心了,很好。”

    见陈文连说了两次很好,杨开连忙行礼逊谢了一番,只是那眉宇之间的得色却再难掩饰,把上一刻撑出来的成熟稳重败坏无遗。

    眼看着这一幕,陈文心中暗笑。果然还是年轻,需要历练才能大用。不过这也难怪,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换做后世这个年纪少年大抵还在求学,而他却在披坚执锐为家人向清军复仇,能有现在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再多奢求就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过……”陈文想了想,继而说道:“不过以荡胡侯之勇。也免不了遭逢意外,日后做事切勿蛮干。而且能够用心是好事。但一时的机智未必能够持久。趁着年轻多读读兵书,如此必可有所裨益。”

    杨开很清楚陈文前面的话所指何事,而且他跟随陈文颇有些时日,自然也很清楚陈文对于麾下的几个武将中最为欣赏的还是以武将的身份折节读书的吴登科。

    于是,杨开立刻回答道:“卑职谨遵大帅教诲,回去便寻个教书先生开蒙。日后也能像吴帅那样为大帅效力。”

    “如此最好。”

    接下来,陈文并没有让杨开按照述职的流程去谈他打算在任上如何行事,而是闲聊了起来。此番调动,陈文并不打算让杨开独立领兵,而是让他继续跟着那个水营游击学习带兵。所以也无须他谈些什么,嘱咐两句便可以了。

    由于杨开曾作为陈文的亲兵,所以二人很是熟稔,聊的东西也很随意。很快,这其中的话题便转到了近期分田的事情上。

    “此番分地,所有军官和战兵皆有有十亩军田,本帅记得你的那份不在府城,可想好如何安排了吗?”

    军田的事情杨开很清楚,最为陈文军中的一份子自然是万般的乐意于此,虽说他家常年做着海盗的营生,可是他却清晰的记得他祖父在世时多次提到,祖上若非田土被那些有功名的士绅串通官府强占了去,也不至于做上这等营生,对于田土的渴望之情至今还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

    “回大帅,卑职不会种地,所以打算让卫所帮忙招个佃户去种。只是其中有一块卑职打算给家人竖个碑,每年拜祭的时候也算有个地方可去。”

    听到这话,陈文心中不由得一阵凄苦,杨开还可以为尸骨无存的家人竖个碑来祭奠,可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一年多了,显然是再回不去了,至于竖碑的事情却也做不来,毕竟他的父母亲人还远没有出生,又从何祭祀呢。

    可是转念一想,他今天在此奋战,为的不就是让后人不至生存在那两百余年为蛮夷统治,以及此后那百年的屈辱之中,而这其中的受益者也必然会包括他那些还没有出生的祖先和父母亲人,又何须急于祭奠?

    “你若是打算竖碑,本帅可以为你写份墓志铭,也算是全了你的孝心。”

    听到这话,杨开大喜过望,连忙行礼谢道:“有大帅写的墓志铭,卑职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一定会知道卑职眼下在大帅麾下奋勇作战,为他们报仇,也一定会保佑卑职的,卑职代他们谢过大帅厚赐。”

    “无须如此,这是你应得的。”

    二人又聊了片刻,陈文估量着时间差不多到了出发的时间,便结束了这一次的述职。待杨开行礼退下,陈文也没有了继续传唤下一个军官的心思,只是随手将那些“押题”带在身上便起身出发。

    会场在城内一处清理出来的空地,早已布置完成。从军营出来,陈文策马于道路上,向着城门奔去,而他身后则是一队同样策马护卫在侧的少年亲兵。

    这些亲兵都是战后挑选出来的,至少陈文知道,他们中几乎所有人都和清军有着刻骨的仇恨,其中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金华之屠,就像他此前的亲兵杨开、于力那样,甚至包括前不久一向待其甚厚的姐夫胡二被清军杀害的张俊也是一样。这些少年在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背负着仇恨去参加军队,披坚执锐效死沙场,为的只是报仇雪恨。

    只是陈文很清楚,仇恨这种情绪并不能让人长久的奋战下去,当年的那支由辽东汉民组成的东江军与满清仇深似海,可是毛文龙和陈继盛死后,还不是大批大批的跟着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这些败类投了满清。

    想要长久的坚持下去,继而拉拢更多的人为消灭满清、光复失地而战斗,仅仅靠仇恨二字是不够的,利益才是根本。而他马上要做的便是将金华府的更多士绅百姓和他捆绑在一起,哪怕他们未必心甘情愿。(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算账

    会场的选址本来陈文的计划是在马进宝曾经在金华府城最常住的一套大宅子,那套宅院的曾经的主人死于金华之屠,宅院就被马进宝很轻松的弄到了手。刚刚收复金华时,吴登科等人专门派人将这套宅子看护了起来,等待陈文接收。不过陈文对此兴致缺缺,便只得空了下来。

    原打算作为会场权当是嘲讽马进宝的,也算是“从哪来到哪去”。奈何谁知道来的士绅百姓实在有些太多了,就只得清理出一片空地来作为会场。

    穿过了城门,陈文很快就来到会场的入口。此刻会场的入口处很多士绅百姓已经拿了号入场,而更多的则还在负责维持秩序的军官士卒的引领下排队入场。

    见一队骑兵策马而来,士绅百姓唯恐避之不及,纷纷向四处逃窜,只是被那些维持秩序的明军一顿呵斥下才没有乱成一团。待他们注意到骑在马上的乃是陈文时,这些士绅百姓纷纷向陈文行礼致意,大声赞颂陈文的义举,甚至更有人拜倒在地哭诉马进宝及其部下的罪行。

    眼见于此,陈文连忙下马,拱手致意了一番,便从另一道专门开给明军的大门进入会场。而那些士绅百姓在陈文离开后,或是还在向着陈文刚刚进入的那道门的方向行礼,或是干脆收了行礼的举动,继续排队进场。

    由于士绅百姓的数量较多,会场分作了三个门排队进入,大批的明军分散开来维持秩序,而门口除了明军外还有府城的吏员在发放写了号码的纸条。

    靠西面的那道长龙之中,东阳县横店镇的冯老爷的家仆正在排着队。而他的主家则和一群同样衣着不凡的士绅皱着眉头站在人群之外,用撒了香粉的手绢捂着鼻子,似乎闻到眼前这群泥腿子和军汉散发出的味道就会减寿十年似的。

    和其他人不同。冯老爷其实本身是不愿意来的。几个月前明军潜越金华时曾经在横店镇上演了一出山贼攻镇的戏码还历历在目,虽说按道理明军的军事行动成功他也间接的出了份力,但是派人向清军求援的也是他,眼下明军没有报复,可若是被明军主帅想起来还有这桩事情,到时恐怕就不是收回家产的事情了。所以刚刚陈文一来,认出了此人便是那个“威虎山上的大柜座山雕”,冯老爷立刻拜倒在地,唯恐被“座山雕”看到,联想起那段“不愉快”。

    奈何冯家此前也被东阳县的那个已经被明军击杀的游击占了不少的田土和一些宅院店铺,而此番官府下来的命令又是要家主前来商议,否则就只能在家听信,他便只能硬着头皮赶到府城,总要把产业要回来。

    冯老爷的身旁。一个头戴方巾,身穿着蓝色交领直缀的中年儒生冷冷的看着人流,口中发出了阵阵的不满。

    “这武夫,竟然叫吾等士绅与这些山野村夫一同排队,实在是斯文扫地的紧。”

    中年儒生的话立刻引来了众人的赞同之声,只是碍于不远处便有明军维持秩序,这些士绅的音量都刻意的压低,就连那个中年儒生也不例外。

    冯老爷很清楚。比起马进宝以及从前驻军于此的明清两军武将,这个明军的陈大帅尊重士绅。也从不苛待百姓,已经算是极为难得的了。只是一旦联想起此人在义乌一口气杀了数百俘虏的事情,任谁在心中也要提一分戒惧,唯恐被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惦记上。

    况且虽说这些人还在偷偷摸摸的表示对武人的鄙夷,但是冯老爷却很清楚,只要这个陈大帅能够把马进宝这些年夺取的家产还回来。莫说是排队了,便是叫这些人再斯文扫地几倍几十倍他们也一定会来,何况现在还有家仆替他们排队。

    只是就在这时,那个中年儒生却又开口了,而他所说的事情则立刻引起了冯老爷的注意。

    “不过陈大帅虽说打起仗来称得上多智近妖。说到底却还是太年轻了,于这人情世故的不甚了解。”

    听那儒生说话,另一个满脸油汗,身上的肥肉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胖员外立刻开口问道:“丁兄此话何解?”

    扫了那员外一眼,眼中的厌腻一闪即逝,一个商人也敢对读书人兄弟相称,实在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只是此刻当那中年儒生见这其中不少人也都流露出了此等不解的目光,心中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大有智商压制的感叹。

    不过这话说了一半,有人问了却不说下去,总是不利于他接下来的话语,眼下自然也还是要给这些蠢材解释清楚的。

    “诸公,此番这陈大帅招了那么多士绅百姓前来,主客之势已然逆转,看他刚刚在马上的那副志得意满只怕是还没想到,又如何称不上年轻二字。”

    那儒生的话立刻点醒了众人,其中一个比他稍年轻一些的儒生立刻说道:“丁兄所言甚是,只要吾等团结一致,便是那陈大帅也要让吾等三分。”

    见有人理解了他的意思,那中年儒生便继续说道:“陈大帅肯归还各家的产业,说到底乃是朝廷的闪政,吾等身为地方表率总要打发一些银钱,也算是给将士们的辛苦钱,毕竟若是马进宝那贼杀回来,这些产业也定会夺回去。”

    只是此言一出,原本还在夸赞的众人立刻鸦雀无声,唯恐言多必失一般。本以为定又是满堂喝彩,结果却回应者寥寥,那中年儒生眉头一皱,心中不由得暗骂了句“竖子不足与谋”便拱手告辞。

    看着那中年儒生懒得继续说服那些“一毛不拔的守财奴”,冯老爷收回了视线,却恰巧看到他的一个家仆跑了过来。

    “老爷,冯四快到大门了。”

    “嗯。”

    言罢,冯老爷变向众人拱手一礼,独自跟着那家仆向大门走去,而其他人则纷纷拉住那中年儒生。出言相劝,好商议个团结一致来应对官府的计划,并没有与他同往。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此前明军带队维持秩序的那个人高马大的军官提前声明过,一个号只能进去一个人,进去之后没有陈大帅和孙知府的允许也不许发言。为了防止自己太过显眼。这些东西冯老爷都记得很是清楚,眼下自然也没有什么失落的情愫。

    很快,冯老爷和那家仆便来到了入口,那个排队的家仆连忙向后挤了挤,便轻而易举的让出个位置给他家老爷,由着他家老爷去等待前面正在接受检查的老者检查完毕。

    排上了队伍,冯老爷便不住的看向排在前面的那老者,似乎有些眼熟。只是此人身上的衣服虽说是新的,不过布料都很是普通。既然有钱做新衣服,八成受了马进宝的迫害后家中还有些银钱,只是从前家业应该本就不大而已。

    那老者很快就完成了检查,与那发放纸条的小吏轻声说了两句,立刻被那小吏肃然起敬的请了进去,不敢有丝毫怠慢。

    冯老爷尚未想起那老者到底是谁,却只得在守门军官不满的目光下赶快上前接受检查。而检查的项目很简单,由着一个小吏带到一边搜检下有没有携带什么利器。随后又登记了下身份名姓以及需要收回的产业,便接过了一张写着号码的纸条。在那小吏的指点下前往会场的左侧寻找座位。

    会场外的士绅百姓还在排队行进,陈文进入会场后便径直的来到“主席台”后的那两进的院子。与陈文习惯于按时抵达不同,孙钰则习惯于提前赶到以备不测。

    见陈文进了屋子,正在与相关官吏做最后准备的孙钰便挥退了众人,直到所有人都出去,才开口说道:“辅仁。看到外面的场面了吗?”

    听到孙钰有此一问,陈文点了点头,不由得撇过了一丝笑意。“今天之后,估计某的名声只怕比马进宝那厮好不到哪去了,日后还要请孙知府多多关照则个。”

    见陈文还有心思开玩笑。孙钰笑道:“到时只怕你我在他们眼中乃是一丘之貉,谁也不比谁强到哪去。”

    自从收复了金华府之后,孙钰见其他人时还是原来那副“冰块脸”,但是与陈文以及他的妻子单独相处时却偶尔还能说笑两句,已经不复曾经的那份冷冰冰了。

    冰块开始融化,此乃是好事,至少在陈文看来是这样的。不过此番行事,陈文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也不在乎什么,只是孙钰乃是金华本地人,若是落下个不好的名声,对于他和他的家人的未来总会受到些不良的影响,而孙钰却毫不在意,这份信任实在让他感慨万分。

    二人又闲聊了片刻,直到外间的小吏前来禀报士绅百姓们尽皆入场完毕后,他们才带着一众官吏前往会场上的那座木制“主席台”。

    此刻会场上已坐满了人,看样子足足有数百人之众,而维持秩序的明军则守在主席台的周围以及会场的周边,更是显得人山人海。陈文与孙钰落座后,其他官员才纷纷落座。

    见孙钰点头示意,负责司礼的金华县主簿吕文龙便走到主席台的边缘,继而大声说道:“王师光复金华府善后大会,正式开始!”

    等待了多日的时刻终于到来,在座的士绅百姓们纷纷拊掌相庆,一时间欢声雷动,直到片刻后在吕文龙说出“有请征虏将军,镇守大兰、金华总兵官陈大帅讲话”的喊声出口,才逐渐停息了下来。

    会场安静如初,陈文站了起来,面向士绅百姓们便是拱手一礼,继而大声说道:“赖监国殿下洪福,将士用命,王师历经连番血战,终于去年年末光复金华府全境及处州、绍兴部分地区。”

    “去年的连番恶战,王师首先在面对数倍于己的留守鞑子的情况下野战得胜,此后更是一鼓而下东阳县城;孝顺镇之战,王师击溃浙闽总督标营、以及金衢严处四府绿营,斩首六百二十三,生擒一千一百五十九;义乌县守城战及追击战,王师全歼浙江巡抚标营,斩首一千九百八十八。”

    明军此前数战的斩首听着很是振奋人心,只是听到全歼足足两千出头兵力的抚标营,斩首居然高达一千九百八十八的时候,场下可谓一片寂静,只有那些义乌县的士绅百姓拊掌而赞,显得很是突兀。

    杀俘!

    此前只是听说,而现在那个满手血腥的武将却直言不讳的讲述出来,着实让在场的士绅百姓以及在场的部分官吏直觉得背后凉风嗖嗖,畏惧之心油然而生。

    “王师能够以不足鞑子三分之一的兵力,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其中当然也少不了金华府本地义士的大力协助,捐献的物资和递送的情报都给了王师极大的助力。更有数千计的金华子弟慨然从军,为光复我八婺之地献出了热血和生命。本帅忝为负责镇守本地的总兵官,在此特向光复金华府期间为王师提供帮助的百姓致谢。”说罢,陈文便是鞠躬一礼。

    见在浙江颇具声望的监国鲁王钦命的挂印总兵向他们这些草民行礼,即便是有功名的举人、秀才们也连忙起身还礼,而那些普通百姓更是鞠躬的鞠躬,下拜的下拜,一时间会场上好不热闹,直到陈文一礼完毕才逐渐归于平静。

    “正因为如此,本帅与孙知府在商议后,感怀于金华义民的义举,又考虑到鞑子在金华府的横征暴敛,以及马贼进宝的倒行逆施,遂决定没收马进宝及其部下的家产,以便补偿金华义民在这几年的损失。”

    补偿损失,这是与会的士绅百姓们最想听到的话,此刻由陈文的口中道出,更是让他们激动不已。只是紧接着陈文话锋一转,却直接在这些躁动的心头泼下了一盆凉水。

    “只不过,中兴大明尚未成功,同志之士仍需努力。我部虽一鼓作气光复了金华府,但是浙江其他的府县却还在鞑子的手中。”

    “据本帅所知,眼下浙江尚有湖州绿营两千五百余人、嘉兴绿营两千五百余人、定海总兵标营三千人、宁波、台州、绍兴、温州绿营各两千人,浙江提督标营三千人,以及近万人规模的各部水师,更有四千杭州驻防八旗在侧。”

    “不仅如此,鞑子虽然在去年遭受重创,但是凭借着人力物力财力上的绝对优势,势必会重建抚标营,并且补充督标营以及金衢严处四府绿营的缺额,也绝对不会容忍王师在金华继续存在下去。”

    “而我金华府并非沿海,北连杭州、绍兴,南接处州,向东乃是台州,向西则是严州和衢州,可谓四面皆敌,王师仅仅靠着这三个不满编的战兵营面对超过五万的鞑子势难固守此地,届时王师即便归还了那些产业也必回被鞑子重新夺走,尤其是马进宝尚且活着的今天,更是如此。”

    “所以,无论是本帅,还是本帅麾下的将士们,还需要金华府的义民们给予更大的帮助!”(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借款

    金华府城里正在进行的“王师光复金华府善后大会”的会场,陈文和孙钰等金华府官吏就坐的主席台坐北往南。相对的,与会的士绅百姓则分为左右两块面北而坐。

    虽说下面的士绅百姓都有座位,其实也大有不同。总而言之,士绅富户坐在考前的两排,各有一张太师椅,而普通百姓则坐在后几排,几人共用一张长凳。

    对于这样的安排,冯老爷表示很是满意。像他这样没有功名的富户,能够和平日里仰望的士绅坐在一排,可以说是非常的荣幸了。虽说明朝崇左,用功名的士绅们都被安排到了左侧,但是由于有功名的士绅毕竟人少,于是他也就跟着蹭到了左侧的座位,更是自觉得高人一等。

    坐在会场的前排,冯老爷看主席台上那个“威虎山来的大柜”和他的“师爷们”的目光都隐隐带着敬意,不愧是监国鲁王殿下钦命的大帅,谁说斯文扫地了,这不是很尊重本地的士绅富户嘛。尤其是当他听到陈文说出会补偿金华府的义民之后,这种感觉便更加的强烈起来。

    只不过,刚刚产生不就的好感也就持续了不到了那片刻而已,当陈文开始计算浙江清军的数量时,冯老爷立刻就明白了这个明军大帅的意图。

    不就是打算借着归还的由头行摊派之实嘛,冯老爷可不会轻易上当。但是转念一想,刚刚在场外那个儒生的话犹在耳边,难道这明军大帅和他身边的官吏幕僚们就真的没想到这个问题吗?

    带着怀疑,冯老爷继续听了下去,可是当陈文将浙江清军的数量进行了一个加法后,得出来的数字也确确实实的吓到了他。

    超过五万的清军。虽说这个明军大帅的智谋、武勇确实极为罕见,出道以来的数次大战几乎将浙江的绿营精锐吊打了遍,但问题在于蚁多还咬死象,那句势必无法固守此地的话也未必都是假的。尤其是这些清军中还有四千杭州驻防八旗,那可是八旗兵啊,这支明军就算真的得到了当地士绅百姓的大力支持。也未必是八旗兵的对手。

    虽说不甚了解八旗兵之间的区别,但是想到这里,冯老爷还是有些开始后悔前来参加这个什么劳什子的“善后大会”,被强夺去的家业就算要了回去,明军守不住这里的话也必然会重新吐出去,就算他有个拥有满清那边功名在身的女婿估计也未必能好使到哪去。

    环顾左右,似乎有着他类似心思的士绅百姓还不在少数,只是摄于那明军大帅的赫赫声名才只得将屁股勉力固定于座位上,面上露出了关切和受教的神色。心中却只待着早点结束。

    可是就在这时,此前那个在场外赢得了众人喝彩的儒生却站立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便开口说道:“陈大帅乃是国朝新近崛起的名将,既然领大军光复我八婺之地,想必鞑子在浙江的兵力早已计算在内,定有万全之策。况且金华地处浙西,陈大帅将湖嘉杭及宁波、温州的鞑子也计算在内。岂不是有夸大其词之嫌。”

    儒生的一席话给在场的士绅百姓吃了颗定心丸,但是却将陈文置于了一个尴尬的境地。若是不解释清楚,不光此番大张旗鼓的操办不仅达不到既定的目的,还势必会落下个欺众的恶名,这等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可不是陈文想要的。

    看着那儒生的慷慨陈词,陈文在心中却暗自感叹于明末士大夫的伶牙俐齿。眼前的这个儒生在用词上已经很给他面子了,至少没有像历史上他的那些前辈一样指着鼻子脱口大骂。

    所幸作为应试教育体制下批量生产出来的“读书人”。押题的基本功陈文还是会的,而且不光他会,为了这次大会他还特意进行了调查,同时让幕僚帮他一起押题,若是连这个问题都解答不了的话。那岂不是白给幕僚们月钱了。

    只见陈文未语先笑,随即起身拱手一礼,向那儒生问道:“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闻听到陈文的问话,那儒生却也没有丝毫犹豫,行了一礼后便朗声回答道:“先生二字不敢当,学生永康县生员丁慎言。”

    “原来是丁先生。”说着,陈文点了点头,继而开始回答丁慎言的问题。

    “丁先生言之有理,那五个府确实不与我金华直接接壤,湖州和嘉兴距离金华也更是路途遥远。但是本帅思量着,王师孤军于金华,威胁着鞑子浙闽总督的驻地,浙江的鞑子总不会坐在家里等着王师各个击破吧。可若是鞑子前来围剿,便势必会从各府县调集更多的兵力,以便于从数量上压倒王师,这个回答丁先生和在座的诸君可还满意?”

    陈文说的乃是事实,清军绝非他早年玩的那种策略战棋,或是即时战略游戏的电脑一方,即便是电脑也不会容忍玩家实力过强,为增加游戏难度而进行围攻,更何况是现实存在的,且刚刚遭逢了败绩的浙江清军。

    这个回答将那儒生问了个一愣,却也将其他士绅百姓的心重新悬了起来。说好的浙江清军不足以威胁明军在金华的存在,一下子又能够威胁了,这是打算闹哪样啊。

    懒得理会周遭关注的目光,那儒生皱着眉头思量了瞬间,咬了咬牙开口继续问道:“陈大帅此言乃是正理,学生唐突了。只是既然如此,陈大帅总有办法为国朝守住这片土地吧,否则鞑子一旦再次占领金华府,势必如此前抚标营之于义乌县那般大肆屠戮,到时只怕是大帅不杀金华百姓,金华百姓却因大帅而死,如之奈何?”

    虽然不悦于此人将他置于火炉之上,陈文却还是肯定了这儒生口中所说的可能。亲眼见过抚标营对于义乌的屠戮,也清楚的知道直到今天金华府城内部还有小半的废墟没有清理出来进行重建,满清兽军的破坏能力惊人,屠城更是家常便饭,明军守不住这里的话。屠杀便是必然的,而这也是他始终致力于守土不失的根本原因。

    既然儒生的话已出口,陈文在四周数百双关切的目光下,便直言不讳的将他的计划说出,丝毫不怕会辗转传到清军的耳朵里去。

    “鞑子的兵力不少,本帅自出征前便与前浙江巡抚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守住此地,甘当军法。”说着,陈文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直接举过头顶。“本帅既然率大军光复失地,即抱着必死的决心,此乃本帅的遗书,今日便可交于孙知府,以为见证。”

    开着大会直接掏出遗书,这样的亡命之徒大抵也只有那些抬棺明志的忠直之士才能比拟。陈文掏出了了遗书的刹那,在座的士绅百姓纷纷起身行礼,表达他们对这位抱着守土不失决心的明军大帅的崇敬之情,就连那个起身问话的儒生也不例外。

    可是说到底,这只能表明陈文的决心,与如何去做却没有太大的关联。那儒生行礼后等待了片刻,见众人大多行礼完毕,正准备问出下一句话。却没想到陈文提前将他想要问的答案说了出来。

    “眼下舟山王师被迫南下,天台、四明等地王师也多星散。本帅麾下的这支王师已经是整个浙江仅存的硕果了。强敌环伺,外无援军,就连王巡抚也被不幸被鞑子俘获,王师已处于绝境之中。所以本帅决定重建卫所,以田土养壮士,但凡从军者。无论是战兵,还是备补兵,父母妻儿皆为军户,可耕种卫所分配的田土。如此,王师便可以拥有更多战兵。守土不失也能够成为可能。”

    “不过,为防卫所败坏,本帅决定将士退役其家重归民籍,不至世代为军户,以至于逃亡过甚……”

    重建卫所的事情,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因为这里牵扯到占用本地荒弃田土的事情。本来对于卫所制重建,本地百姓甚至是陈文麾下的将士都有着很强的抵触心理,不过当陈文这个改良版的卫所制提出后,风评虽不能说一下子就变更了过来,但是对于新卫所制也出现了一些期待。

    对于古代的百姓,税赋和徭役乃是背在身上的两座小山,而那些缙绅大族利用漏洞转嫁税赋徭役,以及官府的加税和剥削则是在一点点将这两座小山堆砌成喜马拉雅。当百姓承受不了压力的时候,流民现象就会出现,随之而来的便是农民起义和改朝换代。

    民户的问题陈文和孙钰还没有触及的胆量,但是军户却是陈文这个主帅说了算,新版的卫所制度由于士卒服兵役其全家便可以免除徭役,而战兵和军烈属、伤残将士更是不光不用缴纳赋税,还可以按月领取补贴,比起赋税、徭役两不误,还要承担转嫁的民户就要轻松得太多了。

    接下来,陈文又就着这个话题当着在场的士绅百姓大肆宣讲了一番新版的卫所制度,并且明确表示,一旦行之有效,便会上书朝廷奏明天子。

    无论什么时代,宣传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陈文虽然下令各地的卫所和官府进行宣讲,但是远不及让百姓自己相信,再互相传播来得迅速。

    随着陈文宣讲新版卫所制度的进行,会场中的百姓也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对于那些随之而来的提问,陈文也是一一进行解答,丝毫不厌其烦,甚至可以说甘之若饴。

    眼见着归还产业的事情被新的话题带跑,前排的士绅富户们内心开始焦急起来,本来他们此来除了归还产业的事情,还大多打算在征用荒地的问题上谋求些利益。至于眼下正在议论的卫所制度,坐在前两排的士绅们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兴趣,如果说有兴趣,那便是唯恐卫所的建立会导致佃户的退佃以及家奴的逃亡,仅此而已。

    后几排百姓的热烈讨论将前两排士绅的焦虑反衬得更加明显,就在这时,刚刚的那个姓丁的儒生赶在了一个没人提问的空档又站了起来,继而向陈文发问:“陈大帅,卫所乃是皇明祖制,未经天子和内阁岂可篡改?”

    “丁先生,眼下监国殿下不知所踪,本帅受命全权负责本地军务。至于新版的卫所制若是有效,朝廷自然也会从善如流,无须多虑。”

    一句全权负责,一句从善如流,陈文毫不犹豫的将那儒生的话堵了回去,只是摄于归还产业的事情还没有个了解,那儒生也不好拂袖而去,只得改变策略不再提卫所的事情,直截了当的询问陈文归还产业的事情。

    此言一出,全场的议论声尽皆停了下来,无论是士绅富户,还是普通百姓,他们此来的目的无非是归还产业的事情,至于新版的卫所制度,最多还只是个新闻而已,自然还是应该先把更要紧的办了再说。

    关注点重新回归到那些产业上,陈文也只得放弃了进一步宣传新版卫所制度的念头,转而回答那儒生的新问题。

    “众所周知,马进宝及其部下在金华府肆虐已久,强夺民产无所不用其极。王师兴义兵以讨此残民之贼,为解百姓之苦,故特归还马进宝及其部下强夺之产业。不过眼下王师军需尚且不足,是故本帅决定,以二十亩为线。二十亩以下,只要证据确凿便办理手续归还;二十亩以上,每亩地需购买一两银子善后大借款债券,利息一分,本息十年还清,官府会以夏税作为抵押。”(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分期

    在中国古代,哪怕是商人,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一般是不会去借钱的,而到了非要借钱的情况下那就意味着很可能不存在还款的能力。是故,一分的利息,换作是中国古代的民间借贷,根本都不会有人去借的。

    这是这份所谓的善后大借款却涉及到那些价值更高的产业,仿佛是敲门砖一般,不借的话二十亩以上的产业便无法收回。

    至于二十亩的分界线,这个时代的二十亩地便可以在正常纳税的情况下勉强养活一家子人,或许还能有些富裕,不过却不足以发家致富。而二十亩以上,能够被马进宝及其部下强夺去如此多的田土却还能够活下来的,家中怎么也会有办法凑到这份借款的银子,而得到的却是价值远高于借款本身价值的产业。

    况且,借款不是还会偿还本息呢吗?

    虽说官府借钱会还,这话说出去任谁也是不会相信的,但是这个陈大帅迄今为止在百姓中的名声还算不错,治军严谨,军纪也是出了奇的严明,就连他手下的将校兵卒也从未有过欺压百姓的事情发生,没准还真的会还钱也说不定。

    其实就算不还,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能够重新拿回那些产业,这点儿银钱总能赚回来的,无非是辛苦一些,总比在马进宝治下时不光拿不回来,还要担心着家中所剩无几的家业也会被夺取,甚至会被强逼为奴要强上太多。

    不患贫而患不安,明军的存在眼下给了金华百姓一些可以安枕的保障,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却还在眼前,而且已经有人无法生受了。

    “这善后大借款闻所未闻,大帅以官府的信誉借贷。行商贾之事,简直是斯文尽丧。长此以往,朝廷的信誉何在,官府的信誉何在,你陈大帅的信誉何在?!”

    见前排的一个老夫子拄着拐棍痛心疾首的为这些“信誉”问题担忧,甚至是指着陈文和与会官员的鼻子痛斥。见识过现代社会老头老太太碰瓷儿的陈文实在不敢说什么狠话,只得尽力的安抚。

    “老人家误会了,本帅从未打算过欠着本息不还,眼下更是以夏税作为抵押品,这些都是要写在契约上的,本帅家中自曾祖起便以商贾为业,在天津卫也是响当当的招牌,信誉二字还是知道的。”

    见那老夫子稍微平复了一些,或许是刚刚的一阵怒斥让他的气有些喘不匀。此刻正在舒缓呼吸。借着这个当口,陈文便继续解释。“诸君身在金华,或许不太清楚,本帅前年自北直隶南下,一路所见,鞑子的杭州驻防八旗在杭州府地面上大肆强抢民产民田以兴建满城,而北直隶、山东等地更有圈地、投充、逃奴等诸般恶法,其他地区八旗绿营强抢民产更是不胜枚举。日后王师收复杭州。亦或是其他地方,这善后大借款还是要办的。本帅没必要砸了自己的招牌。”

    “而且此番除了这善后大借款,本帅还准备了征虏大借款,以本帅的征虏将军印作保,以每年的秋税作为抵押品,利息二到五分,按照借款年限和金额划分。自愿参加。本帅若是连善后大借款都不还,那么持续时间应该会更长的以驱除鞑虏为目的的征虏大借款,又会有谁去购买呢?”

    商贾若是坏了信誉,那么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只是最为浅显的道理。只是眼下陈文是以官府的名义借贷,在古代官府的信誉尤其是到了王朝末期,这低下二字甚至都不能形容其恶劣之处了。

    不过陈文拿征虏将军印作保,又以夏秋两税为抵押品,这倒是听着好像还有些可信之处,尤其是陈文自身的名声还不算差,与陈文同理此事的本地才子出身的金华知府孙钰也能赢得一些信任,这个借款没准还真的会还。

    不过这里面还存在另外一个问题,明军能否坚持下去,若是明军败亡了,那么这银子也就一定还不了了。可若是明军真的败亡了,这些产业清军也一定会强夺回去,就算来的不是马进宝也会以出资支持明军为由大兴冤狱,到时候不光还钱的债主没了,讨债的债主也打上门,这岂不是意味着必须与明军绑到一起了吗。

    意识到了陈文这个借款的恶毒之处,奈何问题的侧重点已经被身边的那些猪队友带偏了,那姓丁的生员登时站了起来,继续问道:“陈大帅,学生敢问,为何要以二十亩为线?”

    又是这个生员,陈文笑了笑,继而说道:“据本帅所知,金华本地水稻平均亩产应该不到六百斤,强强养活一个人。而若是再加上赋税和徭役,二十亩地养活人丁不甚多的一家子也是可以做到的。而二十亩以上,并非是全部需要善后大借款,只是二十亩以上多出来的田亩。况且银子每年都会偿还一部分本息,也并非是不还。”

    明朝一斤是五百九十克,略高于现代。一般来说,那时养活一个男丁大抵需要五百斤粮食,若是这个男丁还需要做农活这样高强度的体力工作,那么一年七八百斤的粮食才能保持足够的营养摄入。当然,这里面的一部分是可以用其他食物进行代替,不过脂肪、蛋白质、碳水化合物等一系列营养成分的摄入还是要得以保持。

    除了这些,若是再加上税赋、徭役、摊派、加征等事,以及家中除了壮丁壮妇,还有老幼的存在,加减之下,二十亩地养活人口不太多的一家子的计算比较合理。

    至于从美洲传播而来的高产作物,在这个时代并非没有,而且也开始了推广,只是大规模普及化以及作物适应本土气候环境的程度等影响产量的因素上还存在着问题,反倒是“寸板不得下水”的满清占到了这个便宜。

    随着这些作物彻底适应中国的气候环境,以及彻底普及全国,才出现了四万万五千万的人口数量,而这却是明朝及明以前的历代无法达到的数字。至于后世靠着科学技术提高亩产,以及购买其他国家的粮食。中国成功的实现了十几亿的人口规模,不过在眼下却是更加不可能达到的了。

    听到陈文的计算,在场的那些士绅百姓一个个呆若木鸡,至少在他们看来,武人应该是不懂这些的,而这个陈大帅却能够如数家珍。准备得如此充分,犹如积年老吏一般,实在耸人听闻。不过联想到陈文带来的这些大兰山出身的官吏,一切也就明了了。

    “若无异议,二十亩以下的父老便可以到台下的几位文书那里登记,官府会尽可能快的核实详情,将田土归还给各位,降低耽误春耕的损失。”

    春耕,这是一个大问题。农业是一种对于时间、气候有着极为苛刻要求的产业,耽误了农时可是要人命的大事。听到了陈文的话语,大批的百姓立刻想起了这个此前他们就惺惺念念的问题,见周围也多有人起身前往文书那里登记,也纷纷站起身来,甚至包括一些在二十亩以上的也都不愿为此耽误农时,想要尽快重获田土。

    见陈文所说的确实是实情,根本无法辩驳。而大批的百姓已经起身前往台下登记,那姓丁的生员立刻问道:“陈大帅。您计算出来的数字只是人口不多的家庭所需田产,而非全部。若是家中人口较多,又如之奈何,难道官府还打算饿死百姓吗?”

    听到此言,陈文的嘴角撇过一丝冷笑,明末的大乱。饿死百姓的事情有官府的份,你们这些缙绅大户也脱不开干系。

    借百姓福祉的名义在道义上站稳脚跟来战胜对手,正是中国古代文人在斗争中最为擅长,也最为常见的套路,至于背后的目的。以及战胜之后,百姓的利益也往往会被他们弃之不顾。

    眼前的这个儒生还只是生员,太平年代距离做官的最低标准也还差了一阶,可是基本的手段却已经能够简单的掌握了,果然不愧是读过圣贤书的,真心把孔孟之道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活活糟蹋了先贤们的良苦用心。

    只是此人的问题却又不能不去回答,因为这个生员现在就是在争取更多的人和他站在一起以对抗官府的行政,从本质上和明末的那些阻碍行政的士绅没什么两样。陈文想要达成目的,首先便要分解掉他的同盟军,而第一批便是那些田亩数量略高于二十亩的百姓。

    “今年的春耕已经开始了,可是调查工作还需要时间,所以归还田土免除今年的夏税,以养田土。此外,严禁官吏以火耗等理由,淋尖踢斛等手段加征赋税的政令今年夏税也会开始执行,违令者必将得到严惩。少了这些,二十亩养活十余口人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更多的田土呢?”

    “陈大帅就这么相信下面的小吏会遵守法纪?”

    “从今年夏税开始,收取赋税的事情由各县的官吏负责执行,卫所会派人进行监督,府衙和总兵府也会分别派人进行抽查暗访,有违反法度者,皆严惩不贷。”

    “你这是武人乱政!”

    听到陈文的话,未待那生员有所反应,一个缙绅立刻跳了起来,大声怒斥。而陈文只是看了他一眼,继而很是平静的说道:“各地的卫所已经开始设立,人员名单已经就位,各位可以去问问,卫所中一样有文官的存在,互相监视才能降低损耗的程度。”

    “你……”

    那缙绅一个你字刚刚出口,尚未说出个所以然便被身旁的另一个缙绅拉了一把,待反应过来也只得气哼哼的重新坐下。只是过了片刻,那姓丁的儒生又站了起来,开口向陈文说道:“每亩收一两实在太多,还请大帅和府尊减去一些。”

    长久的交往,孙钰很清楚陈文的火气已经开始聚集,此番未待陈文开口,便直接向那儒生解释道:“现在市价每亩地要几十两银子不等,一两银子实在很少了。况且官府收取的借款,是要还的,而非加征税赋。否则朝廷无以养兵,各位收回去的田土也只会重新被鞑子夺取,孰重孰轻,还请诸君三思。”

    “若是实在无力缴纳,也可以与官府订立契约,官府会以略高于市价的价格收购田土,不过同样要分十年还清,否则官府和卫所周转不开。”

    债券和分期付款在后世乃是再正常不过的金融手段,陈文如此做无非是将本地士绅百姓和明军绑在一起,形成初步的利益共同体,而分期付款更有防止本地士绅联合起来冲垮官府的财政和信誉的效用。

    马进宝和其他清军的威胁在侧,而且陈文和孙钰这两个本地文武大员把话也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士绅富户们很清楚若是继续强辩下去对他们未必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待收回了产业勾连一些官吏,利益一样少不了拥有信息垄断的他们。

    只是注意到前排的士绅富户再无人吱声,失了主心骨的后排百姓们也纷纷继续前往台下的文书们那里登记,以求个早登记、早调查、早复耕的希望。

    田产的事情大体已经有了个眉目,而登记还在进行,后排的百姓几乎全部都聚集到了台下的文书们那里,前排的士绅富户们眼见着在会场上没有了一呼百应的可能,又不方便当面聚集到一起,只得和临近的旁人交头接耳起来。

    日头渐渐升高,前面的登记还在继续,只是随着百姓登记结束开始离场会场上的百姓越来越少,越到后来就越是只剩下了他们这些士绅富户。直到午饭后,这些在经过商议后匆匆赶回来的士绅富户们才开始得以询问关于财货、宅院、店铺、工坊、矿产等一系列产业的事情。

    对此,陈文当即表示,官府此前的文告已经说得很清楚,归还产业只涉及鞑子无法带走的不动产,即田土、宅院、店铺、工坊、矿产之类,金银珠宝字画古董等物并不涉及,因为鞑子从诸君的手中夺走之后,具体弄到了什么地方官府也不知道,自然不可能替鞑子还债。

    而那些不动产则依旧按照善后大借款的模式归还,只是起征方式和数额规定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同。

    没收归还和替鞑子还债乃是原则问题,陈文的坚持使得这些士绅富户愤慨不已,以至于整整一个下午会场上都在进行那些不动产的争论。直到入夜时分,陈文的一句若是今年六月前不进行登记,也不愿意接受收购的,视为放弃归还权利,一律收归官府和卫所所有,才将这些反对的声音压倒。

    只不过,声音确实是压下了,接下来的征虏大借款就变得难以进行,已经开始举火的会场上只有陈文还在兴致勃勃的讲解这其中的关节,以及稳定且高于善后大借款的利息,场下的士绅富户们不敢擅自离开,却也没有什么购买的意向,反倒是饶有兴致的准备看陈文和孙钰的笑话。

    可是就在这时,原本在会场上很低调,仅仅是坐在右侧一个不显眼位置上穿着极为普通的老者却站了起来,朗声向陈文和孙钰说道:“老夫愿购买一千两征虏大借款,约期十年!”(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恒心

    “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一次胜利的大会,一次继往开来的大会。与会的缙绅大室表达了他们对于满清及其麾下的那些走狗恶棍的愤慨之情,并且纷纷慷慨解囊购买官府的借款,以添军用,极大的襄助了王师建设新卫所以及此后出兵收复失地的军事行动,表现出了金华府各县圣教门徒们伟大的爱国热忱。”

    至少在后世的某些私人修篆的史书里是这样写道的,至于当事人如何去想,便不在那些有良心的历史发明家的考虑范畴之内了。

    王师光复金华府善后大会在当天入夜时分便结束了,在场的近百个士绅富户捏着鼻子购买了不到八千两的征虏大借款后便婉言谢绝了陈文的筹款晚宴,各自匆匆离去,而这还要算上此前第一笔约期十年的一千两银子。

    至于那个认购一千两的老者,则是孙钰的岳父老泰山,乃是陈文专门找来的演员,俗名“托儿”。

    由于孙钰参加了尹灿的反清义军,易家屡次遭到金华府满清官吏的勒索,后来马进宝移镇金华府后,更是差点儿把这位易老先生拉去灌醋,若非表现得足够谦卑,毫不犹豫的将城中以及各县甚至是其他府的产业尽数献给了马进宝,只怕是连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就这样,从金华府的大户人家一落千丈,一大家子人藏在了六洞山一带的破屋里忍饥挨饿的过活了数年,耕种着山间仅存的几亩薄田。直到明军收复金华府的一个多月后,孙钰的岳父一家在得知随着这支明军杀回来的金华知府乃是他的女婿,才赶在正月十五前重回府城与孙钰一家相见,此番更是被陈文请来演了这出戏。

    对于这些襄助明军的士绅富户,陈文表示一定会记下他们的功劳。并且会连同之前向明军捐献财物,传递情报的义民一起记录在案,等到光复南京迎銮后向天子禀明他们的忠义,想来天子也一定会嘉奖他们的。

    于是乎,在发现陈文有这么个记账的好习惯后,那些唯恐着明军败亡后会按照陈文的账簿来锁拿的“反清人士”只得捏着鼻子认购了部分征虏大借款。只是在购买额度上绝大多数都选择面值最低的,反倒是那个一度指着陈文的鼻子痛斥其“信誉问题”的老夫子在私下里认购了八百两,算是除了“托儿”之外最大的一笔借款。

    不到八千两银子,还要减去那一千两,这些银子对于这支急需资金提升实力的大军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过对于陈文而言,却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从善后大借款,到分期付款,再到征虏大借款。陈文的目的除了获得启动资金以撑过夏税开始前最难熬的几个月外,更重要的是将本地的士绅百姓们与明军绑在一起,以便获得更多的支持。至于这些人是不是心甘情愿,陈文却根本不在乎。

    至少在他看来,只要手中的大军足以抗衡清军,守住这片土地进而收复更多的失地,这些人根本闹不出什么乱子,反倒是在明军获得主动权后会加大力度支持明军。以便于在大明中兴后保住地位进而更进一步,而他从今天起也给了这些人一个既能得利。又能得名的机会。

    ………………

    半个月后,刚刚建立起不久的金华卫开始分发第一批田亩。而此刻,永康县县城西南的毗邻凤凰山的一个小村外,永康县守御千户所的千户以及卫所文官正在指挥卫所和县衙小吏划定田亩界限。

    这个村子的田土此前很多都被驻守永康县的清军夺占,由于此地距离县城不远,靠近永康溪引水灌溉已成。又兼被夺占田土的人家大多被迫害以至绝户,明军第一批分地的军烈属和伤残士兵中便有几户分在了这里,其中便包括四明山殿后战的阵亡士兵丁克己的一家。

    在幸存百姓警惕的目光中忙忙碌碌了一上午,千户所的官吏们总算划定了界限,在丁家寡妇以及其他军烈属和伤残士兵的千恩万谢中离开了此地。继续到别的地方监督工作。

    丁克己阵亡后,丁家分到了四十亩的田土,这份田土由于陈文麾下这支明军寄居于天台山而无法发放,直到现在才总算有个了结。这四十亩地乃是永业田,二十年内无须缴纳任何税赋,丁家母子也不用承担徭役,并且已经划到了丁克己的名下,只待他的儿子长大后便可以变更田主。

    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考虑到可能存在的改嫁问题,所以将阵亡将士的田土暂时归于其名下,等到其人的遗孤长大再行更名也算是保证了田土的归属。

    同在一个村子的其他几户中伤残士兵和如丁家寡妇一般的军烈属且不提,其中有一个阵亡将士不仅没有妻室后嗣,其他家人也都不在人世,孤身一人在大兰山投军,结果在四明山殿后战中阵亡。陈文按照计划,由金华卫挑选了一个年岁不甚大的孤儿,让其认了这个阵亡士兵为义父,改随了其人的姓氏,便以此偿还了抚恤田土。

    只是这份田土暂时还是挂名于那个士兵的名下,田土也由千户所寻人代耕,而他的义子则被安排在了金华卫的一个附属机关里接受抚养和教育,待成年后田土和收成才会归其所有。

    比起这个阵亡士兵,丁克己还算是好运的,至少他有一个亲生儿子,以及一个愿意为他守下去的妻室……

    卫所的官员们走后,丁克己在世时的队长刘成以及原南塘营甲哨第四鸳鸯阵杀手队幸存的同袍也大多都赶了过来,协助丁家母子在田地的一处风水还不错的地方为丁克己立了衣冠冢,以方便祭拜。

    一锄头、一铲子,安有福和石大牛一点一点的将用来放置衣冠的墓穴挖好,待丁家母子将丁克己留下的衣冠放了进去,才开始封土堆坟头。而在安有福和石大牛忙碌的同时,刘成带着另外两个同袍则寻到了此前找过的那个石匠。付过钱后将为丁克己订做的墓碑搬上了丁家分到的牛车,将其拉了过来。

    立好了墓碑,丁家母子及刘成、安有福、石大牛等人便点了香烛,奉上一应贡品,开始祭拜。

    “夫君,陈大帅许诺的抚恤田土已经发放了。以后妾身和杰儿便住在这里,时时守着你,守着这片你用性命换来的田土,总会把孩子养大成人,好为丁家传宗接代的……”

    焚烧纸钱的烟尘中,丁家寡妇呜咽的女声间杂期间,刘成等丁克己的同袍尽皆流露出了感伤的情愫,而与丁克己最为亲近的安有福和石大牛更是虎目含泪,一道道划过脸颊。追思着这位阵亡了一年多的老大哥当初给予过他们的帮助和彼此之间的友情。

    丁家母子下拜磕头完毕,便轮到了刘成,不过刘成乃是丁克己生前的上司,自然不好磕头祭拜,便鞠了几个躬,而安有福、石大牛等人则直接在坟前叩拜。

    诉说着这一年多军中的轶事,以及从天台山出发后明军的历次交战,丁克己的战友们在追思过往的同时也在感伤于先他们一步已经离开人世的同袍。直到良久之后。众人从丁家离开,前往永康县城里的一个小酒馆。就连已经确定驻军于此的安有福也不例外。

    深夜,酒馆的东家早已睡下,而刘成、安有福和石大牛等人却还在喝酒,只是苦了那小伙计还趴在曲尺形的大柜台上打着瞌睡。

    只不过,此刻的桌子上,除了刘成以外。只有一个曾经在他麾下的士兵还在与他这个曾经的直接上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其中聊到的最多的还是分授田亩,以及军功授田的事情。听着刘成这个已经半只脚跨进了高级军官大门的老上官将流传于他们这个阶级才有机会知道的内情娓娓道来,只听得那个曾经的士兵激动不已,连连向远在金华府城的陈文和当面的老上官刘成敬酒。仿佛这样便可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至于其他人,则全部醉倒在桌上,打着此起彼伏的哈欠,以此来作为伴奏。

    今天是给丁克己立衣冠冢的日子,回想起当年刚刚进入军营,口无遮拦总是得罪人,甚至还冲撞过军法官,可每一次都是丁克己在安慰他,帮他在队中立足,更是在战场上为他遮风挡雨。曾经的兄长早已逝去,心中苦痛的安有福不出意外的第一个醉倒在桌上,而一向老实憨厚到了有些蠢笨的石大牛却在安有福醉倒后很快便撒气了酒疯。

    当着众人的面,满脸泪水的石大牛一边喝着酒,一边哭诉着丁克己阵亡时的详情,到了后来更是开始狠狠的扇他自己的嘴巴,用力之大着实将众人吓了一跳,甚至嘴角都隐隐流出鲜血。而身为老上官的刘成却制止了其他人试图劝阻的企图,只是默默看着石大牛发泄心中积蓄已久的自责。直到精疲力竭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以至醉倒的那一刻,石大牛翻来覆去的那一句“若是俺能反应快一点,或许丁三哥就不会死”的自责声,始终回荡在耳边。

    酒喝了一整夜,只有酒量一向甚大的刘成始终在慢慢饮着,而其他人则是喝醉了睡,睡醒了继续喝,只有石大牛在撒过了酒疯后便再没起来过,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才被准备返回驻地的众人唤醒。

    除了刘成和安有福,石大牛等人在此次重新整编后还留在战兵营,其中作为资深老兵的石大牛更是被提升为他们曾经的那个队的伍长,在新任的队长罗永忠的手下做事。

    与这些最底层的军官不同,刘成凭借着义乌城防战的出色表现,已经被陈文任命为游击将军,负责整个东阳县的防务,成为了当初的那支南塘营的中级军官中最先成为将军的一个。当然,和已经挂着协守副总兵衔管总参谋部的楼继业还是无法相提并论,但是和其他南塘营第一批的队长相比,却已经是升迁最快的一个了。

    众人踏上了行船,他们都是要沿着永康溪而下,抵达金华府城,其中刘成更是要在进入东阳江后溯流而上前往东阳县城的军营就职,唯有安有福还在岸上为他们送行。

    “安兄弟,不再考虑一下吗?老哥哥我在吴大帅那里还能说得上几句话,把你调回战兵营应该不是问题,永康县并非能够夺取军功的所在,何苦守在这里虚度年华。”

    听到这话,安有福摇了摇头,继而向刘成说道:“刘队头,当初丁三哥殉国时,我曾答应过他照料他的遗孤,眼下能够就近留在永康县做个驻军守备队千总,已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还请队头见谅。”

    “哎。”

    安有福的回答让刘成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老部下虽说毛病不少,受罚的次数也很多,但是军功也同样不在少数,作为士兵期间的独自击杀和在其他人协助下击杀清军的数量现在还在榜上排在首位。此番整编时,曾经有一个南塘营的哨长和军训司的训练官可以挑选的机会,他却选择来这个与军功无缘的永康县充任驻军守备队千总。

    忿忿于这个老部下的不智,但是这份义气和信守然诺的精神还是让刘成赞叹不已,只得在道了句后会有期后跳上了行船,开始向他即将主持军务的东阳县驻军大营出发。

    与此同时,刘成的目的地以南数十里,横店镇外的一处林子身处,一个穿着明军军服的汉子正在烧着纸钱,向他面前的一个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头幽幽的诉说着。

    “爹、娘,孩儿现在在陈大帅的军中当兵,孝顺镇一战也有战功在身,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寄人篱下的家奴了,而是堂堂正正的军中勇士。日后再有军功也可以明媒正娶个媳妇,为咱家留个后……”

    “……前不久,陈大帅下令分授田土,等孩儿得到了田产,便用此前的那份军功赏钱风风光光的将祖父母和您二老的坟迁到咱家自己的地,不在冯家的眼前受气,子孙后代也不再是冯家的奴才!”(未完待续。)

    ps:  今天的第二更,补前面欠的一章,以后抽出时间会尽量多写一些。奈何笔者并非全职,若是偶尔出现断更也请读者大大们见谅,会尽力补的。

第十六章 在路上

    就在陈文开始分授田土的时候,距离浙江万里之遥的大西南,从永历三年杨畏知奉孙可望命请奉秦王开始,历经了册封景国公、改封平辽王、陈邦傅矫旨伪封秦王、再度改封翼王等一系列事件后,永历朝廷终于在大西军吞并川、贵,挥军胁封以及孔有德攻陷广西的内外交困中完成了与大西军的合流。

    而这近三年扯皮的结果,则是永历天子移跸或者可以说是被软禁于贵州的安隆千户所,而朝政则完全受控于孙可望的秦王府,永历朝廷君臣对于局势已经彻底无能为力。

    其实在永历五年的四月,大西军的先头部队在孙可望的亲信冯双礼的率领下已经攻陷了与贵州频临的沅州,在进攻辰州未果的情况下与清军在湖南开始了长达一年的对峙。而此刻,完成了云、贵、及四川南部统合的孙可望决定派遣李定国汇合冯双礼继续攻略湖广,西南战场上的大反攻即将开始逐渐拉开序幕。

    与此同时,早在去年年末时便启程南下金华的于世忠父子则还在天目山区试图绕过杭州府的平原地区,以便安全的抵达金华。

    去年年末从太湖出发后,于世忠父子很快就进入了湖州地界,不过他们并没有急于南下,而是选择前往湖州府城东南别鲜山之阳的息贤堂去求见曾为他们传递过情报的湖州士人魏耕。

    魏耕,原名璧,又名时珩,字楚白。明亡后,改名为耕,字野夫。号雪窦,又号白衣山人,本是宁波府慈溪县人士,后迁居湖州。

    苕上之役后,兵败后被迫隐居的魏耕与归安钱缵曾,山阴祈理孙、祈班孙、朱士稚、张宗观以及苏州陈三岛等人结诗社秘密进行抗清活动。曾多次向江浙明军投送情报。此后更是因为在郑成功南京之战时向其献策而身涉“通海案”被清军凌迟处死,几乎全家罹难。

    由于去年陈文光复金华府的军事行动,浙江清军绿营精锐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其中抚标营更是全军覆没,就连侥幸逃回来的抚标营右营游击也被清廷冠以“孤军冒进,以至惨败”的罪名斩首示众。若是再加上舟山之战,清军在丢了金华府的情况下于浙东又多了一块需要谨慎布防的防区,其兵力更可谓捉襟见肘。

    于世忠在出发前便决定冒险靠近湖州府求见魏耕,以便设法获取一些湖杭清军的军事情报。而在魏家苦等了月余后。他也终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近期浙江北部清军布防和调动的一些实情,于是便赶忙带着儿子潜行向西,试图从天目山区绕过重兵布防的杭州府核心地带,南下金华。

    天目山一带原本有仁武伯姚志卓的抗清武装,在清军攻陷此地后,大肆屠杀义军和百姓,按道理应该是人烟稀少,可是于家父子进入天目山区后。看到的却完全是另一幅场景。

    于世忠的妻族乃是杭州人,这一路行来。山间零零散散的薄田尽皆得到耕种,可若是想要靠近讨口水喝却只能却碰不到任何人,显然是躲了起来。即便借宿于破庙、草屋,同住之人也绝少交流,只是互相防备着各做各的事情。路上行人倒是不少,不过大多是拖家带口行迁徙之事的人家。而其余的则多是隐隐揣着利刃的汉子,瞅着不似什么良人。唯独还能称得上好事的,便是看不到清军的踪迹,显然是如魏耕得到的消息那般。

    眼见着这等情势,于世忠只得带着儿子设法加快速度。以减少停留在此地的时间。奈何夜里为防不测父子二人要轮番守夜,天明则需要尽快赶路,一天之中只有为数不多的时间可以休息,父子二人只觉得身子越来越疲乏。而且最重要的还是干粮已经快要吃完了,莫说撑到金华,便是省吃俭用绕过杭州后接近钱塘江渡河都必然不够。

    身上还有两个二十两的银锭,只是身处乱世,财不可露白。眼见于此,于世忠只得咬牙将一枚早年一个相熟海商赠送的扳指只说是家传宝贝拿去与路旁的一个儒生换些干粮和散碎银子。

    正带着他与那儒生讨价还价之时,于世忠的儿子于佑明远远的看着一人向远处走去,颇有些眼熟,回想了片刻却是陡然一惊,连忙向他父亲喊了句“我看到舅舅了”便追了过去。唯恐儿子走丢,于世忠顾不上接过干粮和散碎银子,便赶忙去追他的儿子。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追了过去,那汉子见有人追来竟连忙向远处跑去,似乎是唯恐被人追上。只不过此人的身体素质显然比不上这些年始终在太湖上抗清的于家父子,没过一会儿便追了上去,谁知道拽住那人定睛一看,竟然还真的是于佑明母亲的长兄。

    三人站在路中间呆立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却是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于世忠的妻子在他们一家前去投效吴易的路上便病故了,此事于世忠曾派人给岳家送过信,此间舅舅见外甥,妹婿见大舅哥,想到的却那位离世多年的亲人,自然是分外的感伤。

    只是未待询问各自为何在此,于世忠猛的想起了一事,他刚刚与那儒生交换,扳指已经给了那人,正待接干粮和散碎银子时他的儿子追了出去,他唯恐儿子跑丢了便追了出去,交换的东西却是没拿。

    虽说东西不多,但是对于于家父子来说却是用以南下金华的保命钱粮,未待寒暄,三人便连忙循着原路返回,虽然希望渺茫,却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个儒生良心未泯。一路快步前行,对于刚刚经过一场赛跑的三人来说确实疲乏非常,但若是拿不回来,南下的一路上只会更加艰难,所以不得不如此。

    所幸的是,走到了百十米外,遥遥看着那儒生却还在原地等待,于世忠连忙跑了过去,气尚未喘匀便是千恩万谢的解释了起来。而那儒生面上虽有些不耐烦。却也未多说什么,只是留下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视之有度,用之有节,尔等不必如此。”的话便匆匆离去。

    目送着儒生的身影远去。于家父子便随着大舅哥前往居所。于世忠乃是金山卫世袭千户,金山卫地处沿海,乃是备倭卫所,于海贸也有涉及。而于世忠的岳家乃是杭州府城的商贾,海贸乃是家中的支柱产业,一来二去两家的长辈便混熟了,才有了于家夫妻的因缘。

    前往居所的路上,于世忠才知道,岳家原本人丁兴旺的一个大家族眼下已经星散各地。而他们这一支更是只剩下了他妻子的大哥一家和三哥父女,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

    清军南下后,潞王举城降清,这位“潞佛子”的行径虽说是免了杭州百姓的屠城之苦,却耐不住清军在这片“人间天堂”横征暴敛,残害百姓。杭州与嘉兴、湖州乃是浙江最为富庶的所在,满清在此地征税自然也远超其他府县,几与“百倍于他地”的苏松常镇比肩。

    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弘光元年。清军占领杭州,很快就圈占了城西自钱塘门至涌金门的民宅作为营地。而原有居民被迫扶老携幼,迁往城外。在此之后,旗人在当地闯入民宅,抢夺财物,毁人祖坟,向地方官索要妇女。侮辱士人,劫掠客商,使得商旅裹足不前,严重影响了杭州的商业活动和税收。

    正因为如此,满清的浙江巡抚萧启元便上书修建满城。以求隔绝兵民,减少八旗军劫掠百姓所在成的税赋压力。而到了陈文来到这个时代的永历四年,杭州满城开始圈地修建,直到十九年后才禁止继续圈地。

    岳家一家的田产宅院近半数在圈地的范围之内,他妻子的二哥为保护家产而被清军活活打死在家中,连个罪名都懒得给安,而二嫂和三嫂则在此后被八旗军抢走,再没有了音讯。于世忠的岳父身子本就不好,没过多久便在气病交加中离世,而他的岳母则很快便随夫而去,一家人便只剩下了他们。

    来到他们一家的居所,眼看着却只是几间破败的茅草屋,真不知道这些曾经锦衣玉食的海商家庭子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待见到一身破烂不堪扛着个木制的锄头疲惫归来的三舅哥,更是抱头痛哭了起来。

    很快便到了傍晚,诉说着过往的一家人在一张三条腿长一条腿短的破桌子上一边用着粗粝的食物,一边继续叙旧,而于世忠在注意到大嫂肉疼的神色后,也拿出了刚刚交换来的干粮与他们分享,才勉强纾解了一些愁苦。

    只是虽说席上无酒,可是提起这些年的事情,他的三舅哥便犹如喝多了酒一般滔滔不绝起来。

    “现在的杭州城,每个城门都是那些八旗兵把守,他们肆无忌惮的抢夺百姓担子上的东西,并向背包袱和乘轿子的行人索取过路费,甚至在城门口阻挡送葬和迎亲的队伍,索取贿赂才允许通过,虽听说其实都是汉人,但却和那些蛮夷没有任何区别。”

    “这还算好的,营债可听说过?”见于世忠愣愣的摇了摇头,他的三舅哥便流着泪把包袱抖了出来:“所谓营债,便是那些八旗兵强行向他人投放以家宅田亩为抵押的高利贷,而且利息还迅速攀升,咱家在城外的宅子和田地便是这么被那群畜生夺取的,就连你三嫂……”

    见弟弟已是泣不成声,于世忠的大舅哥便把话继续说了下去:“那些夺走的田土宅院,鞑子官府却还让我等继续缴纳税赋,承担徭役,我等实在气不过,才带着这一家子人逃到这里。老三现在在给人做佃户,赚取些粮食,而愚兄则在镇子里给人当账房,勉强还能糊口。”

    说完自家的事情,于世忠的大舅哥便有转而询问他的近况。于世忠不疑有他,便提到了此前追随吴易在太湖抗清,以及吴易死后的事情,只是略过了诸如魏耕等士人的事情。

    见这一家人已经落得如此田地,于世忠犹豫了刹那,开口便说道:“去年,先王经略麾下的大将陈文陈大帅已经光复了金华府,并且击溃了鞑子的督标、抚标以及周边的驻防绿营。据小弟所知,这陈大帅的出身与蓬莱戚家有关,而小弟祖上则追随过戚少保杀倭寇,此番小弟便是打算南下金华投效陈大帅军前,继续杀鞑子,好早日光复大明江山。”

    听到了这一番豪言壮语,于世忠岳家的一家人登时愣在了当场,惊恐万分的看着他们父子,甚至比起听闻于世忠曾在吴易麾下为将时还要恐惧。而当于世忠试图邀请他们同行时,这一家人更是一万个不愿意,仿佛于世忠父子是黑白无常,要勾他们下地狱一般。

    眼见于此,于世忠很清楚这一家人已经被杭州驻防八旗编织的恐怖气氛所震慑,根本不敢有所悖逆,此刻躲在这里默默忍受已经是极限了,至于起事抗清根本不敢想象。

    一时间,双方相顾无言,直到吃过了晚饭,疲乏已久的于佑明便早早睡下了,而更加疲累的于世忠则躺在床上强睁着眼睛,不敢有丝毫的睡意。

    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对面房间的方向发出了吱呀呀的轻开房门的声响,于世忠连忙闭上了眼睛,发出了微弱的鼾声,两只耳朵则竖了起来,唯恐少听到些什么。

    片刻之后,正房的方向似乎在他人的低声催促下也出来了一个人,这两个人蹑手蹑脚的凑到于家父子的房间窗外倾听了片刻,才悄悄出了小院。

    脚步声开始远去,于世忠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紧接着便从房门窜了出去,随即一跃而起翻过低矮残破的院墙,远远缀在那二人的身后,直到他们停下才躲在一块大石后侧耳倾听。

    “大哥,你便听了我的吧。这于世忠分明就是个贼寇,若是咱们将他们父子投送官府,官府必不会亏待咱家的。”

    听到这话,于世忠握紧了双拳,可是未待他产生下一步的念头,只听到“啪”的一声,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你这畜生,咱们可是一家人啊。就算不提妹夫,佑明可是小妹唯一的儿子,也是你我的亲外甥,你就这么忍心陷他们于必死的绝境吗?!”

    “我……”

    “你什么你,我就知道,你分明就是想用妹夫和外甥的命去换你媳妇!可你也不想想,她被鞑子掳去也有一年多了,可有音讯传来?没准早就被鞑子弄死了!况且就算未死,你觉得还能换得回来吗?就算是能换回来,你这样做对得起小妹吗?你告诉我!”

    听到这话,第一个开口的声音在愣了片刻后猛的嚎啕大哭起来,期间更是伴随着“我不是人”的咒骂声和拍打头部的响声。而另一个人则默默的流着泪水,相顾无言。

    深夜山间的哭泣声中,于世忠松开了拳头,转身潜回了房中,抱着他的儿子默默的闭上了眼睛,陷入了追思亡妻的梦乡。直到第二天一早,父子二人在恍若无事的告别后便踏上了继续南下的路,而房间中,则留下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

    ………………

    数日后,金华府城府衙的大门外,一个粗布麻衣、借斗笠遮着面容的中年男子踏上了台阶,向大门的方向走去。未待上前阻拦他行进的衙役来得及开口,只听到那人开口说道。

    “通报,余姚黄太冲求见,去吧。”(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初见

    黄宗羲,字太冲,号南雷,别号梨洲老人、梨洲山人、蓝水渔人、鱼澄洞主、双瀑院长、古藏室史臣等,后世一般称其为梨洲先生。黄宗羲之父乃是“东林七君子”之一的黄尊素,黄尊素在天启年间弹劾魏忠贤,下诏狱受酷刑而死,至崇祯朝翻案,只有十几岁的黄宗羲在出庭作证之时廷锥许显纯,痛击崔应元,更是拔其须归祭父灵,人称“姚江黄孝子”。

    弘光朝时,已经成为复社重要人物的黄宗羲因在《留都防乱公揭》上署名被捕下狱。鲁监国行朝立,为兵部职方司主事,同年攻乍浦失利,逢江上师溃入四明山锡杖寺结寨。后部下扰民尽皆为乡民所杀,山寨被毁后便潜居家中。

    至永历四年,黄宗羲前往舟山朝见鲁监国,升左副都御使,奉命与冯京第前往日本借兵,借兵之事未成便回返家中,而此后便开始和钱谦益一同从事“地下工作”,直到钱谦益去世。

    陈文此前的经历中,与王翊、王江有过很长时间的相处,甚至与冯京第也有过一面之缘,这些人在浙东抗清的历史上都颇有名气。但若是和黄宗羲相比,便是天壤之别了。

    除了后世著名的“黄宗羲定律”外,与陈文有过交集的大兰山众、四明山及天台山众将以及其他浙东抗清武装,这些人多有赖于以黄宗羲为创始人的“浙东史派”的记述,才使得他们奋勇抗击外族侵略和民族压迫的事迹不至被后人所遗忘,甚至包括陈文也一度受益于此。

    在得知黄宗羲抵达府衙后,陈文满心激荡的从大营赶去见黄宗羲,结果聊了不到一个时辰黄宗羲就告辞走人了。

    黄宗羲见到陈文后,态度上隐隐有些冷淡。好像有什么成见似的。除了他此来的一个最大目的,将清军近期在宁绍一带调动的军情告知陈文外,只在孙钰提到王翊的女儿还在世,并且现在就在金华府城时才流露出了一些感慨之情。

    含泪回忆了一番他与王翊的交情,以及王翊被俘后他也曾打探过王翊家人的下落。对陈文能够护翼忠臣遗孤的壮举黄宗羲颇有赞赏,甚至还表示会将陈文在四明山南部为百姓殿后迎战清军的详情记述下来。以便让更多人知道此事。但是,当陈文问及婚约什么时候执行时,黄宗羲却突然犹豫了起来。

    陈文不太能够理解黄宗羲对于王翊女儿一事的前后反差,思量着可能是其人并不是很看好他能够战胜杭州驻防八旗,收复宁绍并守住那里,却又不愿王翊的女儿不能风风光光的过门,而让他无颜面对王翊,以致于此。

    于是乎,陈文便提出收复宁绍后再论此事。当注意到黄宗羲的郁结有所纾解,他才算是松下了一口气。至少若是能促成这段姻缘得成的话,也算是报答了王翊的知遇之恩。反正王翊的女儿现在才不到十五,那么早成亲弄不好便是一尸两命,这样反倒不好。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黄宗羲的儿子黄百家乃是崇祯十六年出生的,现在仅仅不到九岁而已……

    然而。双方的友好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当陈文为了安慰他提到王翊死讯传到天台山。王江将此前抓获的提标左营副将李荣斩首示众,以慰王翊在天之灵时,却还是和孙钰一起目瞪口呆的听着这位“大儒”劈头盖脸的将王江臭骂了一顿。

    王江被俘降清,比起王翊确实大有不如,而黄宗羲批判的主要问题却是王江作为浙江巡抚期间,不去救援舟山。反而命令麾下大将西进金华的事情。甚至用他的话说,这就不是一个忠臣应该干的事情,所以王江降清陈文就应该有所察觉。

    可是这个问题在于,整个西进金华的军事行动乃是陈文一手策划的,而王江此刻则显然是为他背了黑锅!

    透过历史。以及这段时期和王江之间的相处,陈文很清楚这绝非王江心中所愿,只是以着他的性格又不可能如王翊那般,只能暂时隐忍下来,以待将来。直到现在陈文才明白当初王江为了他的计划承担了多大的责任,不忍王江继续代为受过,陈文便直言不讳的提到这场军事行动乃是他一手策划的,王江只是被他说服而已。

    奈何黄宗羲听到此言,竟然满脸怒气,直接拂袖而去,根本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甚至当陈文上前伸手阻拦之时,却发现黄宗羲的反应和力量都不似寻常的儒生,有些练家子的架势。

    回想起好像黄百家便是清初内家拳的个中高手,愿意为其子延请名师学习武术,甚至在其师死后撰写墓志铭,黄宗羲对于武学好像没有什么偏见,更是似乎也会上一些。难怪当年会廷击许显纯、痛殴崔应元,如今更是孤身一人南下金华,在江南各地奔走秘密反清,竟然是有所依持的。

    出了府衙的大门,陈文翻身上马,脑海中却还是刚才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他与黄宗羲之间似乎是隔了到墙似的,而这道墙显然是立在黄宗羲的心中。按道理来说,他是王翊在世时的部将,而王翊与黄宗羲即是好友,又是亲家,没有道理会这样的,可给他的感觉却就是这样,让他非常不解。

    而黄宗羲和他交谈之中,也没有像其他儒生一般,动不动就要指点江山,更是丝毫没有提及刚刚开始的金华府新卫所制度和孙钰复制大兰山版火耗归公的政务。

    不过当联想到黄宗羲起身欲走,陈文提出赠金以壮形色时的那句“有银子还是少盘剥些士绅百姓”的话,以及送别后孙钰提及黄宗羲曾对他表示陈文的新卫所制度势必会导致民户的税赋徭役压力增大,以及大兰山版火耗归公最后很可能会是废纸一张的话。陈文才算彻底明白过来,合着黄宗羲是不屑和武将讨论政务,或者说是其认为武将没资格插手政务。

    从文武殊途,到以文驭武,再到崇祯朝开始武将逐渐凌驾于文官之上,成为一个又一个军阀。皇帝和文官对于武将的警惕始终存在,毕竟汉唐武人乱政的殷鉴历历在目,也难怪会如此。

    只是对于陈文而言,他的脑海中有着超越时代的思想和认识,稍加变通后于国事也应该会有所裨益的,借款不就是个例子吗?至少在文官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他折腾出来的东西让这支明军能够继续支撑下去,并且获得了在不破坏民生的情况下短时间内迅速爆发起来的资本。

    所以,没有道理去继续理会黄宗羲的看法,只要能够把雪球滚起来就行,否则********的三百年只会是一片血腥和黑暗!

    不过,黄宗羲的预言却着实让陈文和孙钰有所警觉,毕竟靠着金华一个府,想要对抗整个浙江的清军,陈文的那一套借款手段也不过是能够应急罢了,说到底还是要设法收复更多的失地,把雪球滚起来才行,否则迟早是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而大兰山版火耗归公,在大兰山时期执行的效果就不是很好,所以更是加大监察力度,必要时自然要杀一儆百,使出些雷霆手段,方能显菩萨心肠。

    战马随着主人的思考的节奏缓缓前进,直到出了城门时陈文才在一个亲兵的提醒下,发现有人在路旁叫他。

    定睛一看,却是前不久就任机要文书的金华府生员周敬亭,前段时间涉及新卫所建立以及借款的事宜,周敬亭几乎是陪着陈文忙了好些天,每天包括吃饭睡觉在内的休息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三个时辰,工作效率上还有待提高,但是态度上已经很难得了。直到这两日事情少了些,才请了假说是接家人回府城,眼前周敬亭身旁的那几辆马车便是。

    见到周敬亭的准备行礼的伯父、父亲和岳父,陈文连忙上前架住他们,一个劲儿的表示周敬亭才华出众,而且能够吃苦,即便就职不久在公务上也从未让他操过心,乃是难得一见的干员。并且表示对于周家能够教养出这样的子弟很是赞赏,以及周敬亭的岳父能够慧眼识珠表示了钦佩之情。

    身为领导,当着下属家里人的面夸赞其能干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古今中外尽皆如此,残明末世的今天也并不例外。

    对于陈文的夸赞,周家的长辈们自然很是高兴,毕竟这个明军大帅在坊间已经传得实在邪乎的不行了,有好的,也有坏的。不过归根到底,一个国朝新晋名将的说法却是公认的,能够得此夸赞就连亲家也觉得面上有光。毕竟像他们这样已经和陈文绑在一起的家族,哪怕只是这个明军大帅被其他明军取代,都是他们无法承受得了的,周敬亭能够在陈文幕下得用自然是好事一件。

    聊了片刻,陈文婉言谢绝了周家的前往家中作客的邀请。周家的老宅子此前已经毁于大火,而他们即将入住的宅子则是两年前被马进宝索要走送给前浙江巡按秦世祯的,此番借着善后大借款,便收了回来,他家才得以重新入住。

    目送着周家一行入城,陈文才注意到其中一辆女眷的马车里有一双眼睛透过薄纱的窗帘似乎观察了他良久,清冷之中却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在里面。

    眼前浮现着的一会儿是黄宗羲,一会儿是那双眸子,陈文恍恍惚惚中回到了大营。可他没想到的是,前脚送走了黄宗羲,后脚却迎来了满清浙闽总督陈锦的使者。(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初见

    黄宗羲,字太冲,号南雷,别号梨洲老人、梨洲山人、蓝水渔人、鱼澄洞主、双瀑院长、古藏室史臣等,后世一般称其为梨洲先生。黄宗羲之父乃是“东林七君子”之一的黄尊素,黄尊素在天启年间弹劾魏忠贤,下诏狱受酷刑而死,至崇祯朝翻案,只有十几岁的黄宗羲在出庭作证之时廷锥许显纯,痛击崔应元,更是拔其须归祭父灵,人称“姚江黄孝子”。

    弘光朝时,已经成为复社重要人物的黄宗羲因在《留都防乱公揭》上署名被捕下狱。鲁监国行朝立,为兵部职方司主事,同年攻乍浦失利,逢江上师溃入四明山锡杖寺结寨。后部下扰民尽皆为乡民所杀,山寨被毁后便潜居家中。

    至永历四年,黄宗羲前往舟山朝见鲁监国,升左副都御使,奉命与冯京第前往日本借兵,借兵之事未成便回返家中,而此后便开始和钱谦益一同从事“地下工作”,直到钱谦益去世。

    陈文此前的经历中,与王翊、王江有过很长时间的相处,甚至与冯京第也有过一面之缘,这些人在浙东抗清的历史上都颇有名气。但若是和黄宗羲相比,便是天壤之别了。

    除了后世著名的“黄宗羲定律”外,与陈文有过交集的大兰山众、四明山及天台山众将以及其他浙东抗清武装,这些人多有赖于以黄宗羲为创始人的“浙东史派”的记述,才使得他们奋勇抗击外族侵略和民族压迫的事迹不至被后人所遗忘,甚至包括陈文也一度受益于此。

    在得知黄宗羲抵达府衙后,陈文满心激荡的从大营赶去见黄宗羲,结果聊了不到一个时辰黄宗羲就告辞走人了。

    黄宗羲见到陈文后,态度上隐隐有些冷淡。好像有什么成见似的。除了他此来的一个最大目的,将清军近期在宁绍一带调动的军情告知陈文外,只在孙钰提到王翊的女儿还在世,并且现在就在金华府城时才流露出了一些感慨之情。

    含泪回忆了一番他与王翊的交情,以及王翊被俘后他也曾打探过王翊家人的下落。对陈文能够护翼忠臣遗孤的壮举黄宗羲颇有赞赏,甚至还表示会将陈文在四明山南部为百姓殿后迎战清军的详情记述下来。以便让更多人知道此事。但是,当陈文问及婚约什么时候执行时,黄宗羲却突然犹豫了起来。

    陈文不太能够理解黄宗羲对于王翊女儿一事的前后反差,思量着可能是其人并不是很看好他能够战胜杭州驻防八旗,收复宁绍并守住那里,却又不愿王翊的女儿不能风风光光的过门,而让他无颜面对王翊,以致于此。

    于是乎,陈文便提出收复宁绍后再论此事。当注意到黄宗羲的郁结有所纾解,他才算是松下了一口气。至少若是能促成这段姻缘得成的话,也算是报答了王翊的知遇之恩。反正王翊的女儿现在才不到十五,那么早成亲弄不好便是一尸两命,这样反倒不好。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黄宗羲的儿子黄百家乃是崇祯十六年出生的,现在仅仅不到九岁而已……

    然而。双方的友好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当陈文为了安慰他提到王翊死讯传到天台山。王江将此前抓获的提标左营副将李荣斩首示众,以慰王翊在天之灵时,却还是和孙钰一起目瞪口呆的听着这位“大儒”劈头盖脸的将王江臭骂了一顿。

    王江被俘降清,比起王翊确实大有不如,而黄宗羲批判的主要问题却是王江作为浙江巡抚期间,不去救援舟山。反而命令麾下大将西进金华的事情。甚至用他的话说,这就不是一个忠臣应该干的事情,所以王江降清陈文就应该有所察觉。

    可是这个问题在于,整个西进金华的军事行动乃是陈文一手策划的,而王江此刻则显然是为他背了黑锅!

    透过历史。以及这段时期和王江之间的相处,陈文很清楚这绝非王江心中所愿,只是以着他的性格又不可能如王翊那般,只能暂时隐忍下来,以待将来。直到现在陈文才明白当初王江为了他的计划承担了多大的责任,不忍王江继续代为受过,陈文便直言不讳的提到这场军事行动乃是他一手策划的,王江只是被他说服而已。

    奈何黄宗羲听到此言,竟然满脸怒气,直接拂袖而去,根本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甚至当陈文上前伸手阻拦之时,却发现黄宗羲的反应和力量都不似寻常的儒生,有些练家子的架势。

    回想起好像黄百家便是清初内家拳的个中高手,愿意为其子延请名师学习武术,甚至在其师死后撰写墓志铭,黄宗羲对于武学好像没有什么偏见,更是似乎也会上一些。难怪当年会廷击许显纯、痛殴崔应元,如今更是孤身一人南下金华,在江南各地奔走秘密反清,竟然是有所依持的。

    出了府衙的大门,陈文翻身上马,脑海中却还是刚才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他与黄宗羲之间似乎是隔了到墙似的,而这道墙显然是立在黄宗羲的心中。按道理来说,他是王翊在世时的部将,而王翊与黄宗羲即是好友,又是亲家,没有道理会这样的,可给他的感觉却就是这样,让他非常不解。

    而黄宗羲和他交谈之中,也没有像其他儒生一般,动不动就要指点江山,更是丝毫没有提及刚刚开始的金华府新卫所制度和孙钰复制大兰山版火耗归公的政务。

    不过当联想到黄宗羲起身欲走,陈文提出赠金以壮形色时的那句“有银子还是少盘剥些士绅百姓”的话,以及送别后孙钰提及黄宗羲曾对他表示陈文的新卫所制度势必会导致民户的税赋徭役压力增大,以及大兰山版火耗归公最后很可能会是废纸一张的话。陈文才算彻底明白过来,合着黄宗羲是不屑和武将讨论政务,或者说是其认为武将没资格插手政务。

    从文武殊途,到以文驭武,再到崇祯朝开始武将逐渐凌驾于文官之上,成为一个又一个军阀。皇帝和文官对于武将的警惕始终存在,毕竟汉唐武人乱政的殷鉴历历在目,也难怪会如此。

    只是对于陈文而言,他的脑海中有着超越时代的思想和认识,稍加变通后于国事也应该会有所裨益的,借款不就是个例子吗?至少在文官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他折腾出来的东西让这支明军能够继续支撑下去,并且获得了在不破坏民生的情况下短时间内迅速爆发起来的资本。

    所以,没有道理去继续理会黄宗羲的看法,只要能够把雪球滚起来就行,否则********的三百年只会是一片血腥和黑暗!

    不过,黄宗羲的预言却着实让陈文和孙钰有所警觉,毕竟靠着金华一个府,想要对抗整个浙江的清军,陈文的那一套借款手段也不过是能够应急罢了,说到底还是要设法收复更多的失地,把雪球滚起来才行,否则迟早是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而大兰山版火耗归公,在大兰山时期执行的效果就不是很好,所以更是加大监察力度,必要时自然要杀一儆百,使出些雷霆手段,方能显菩萨心肠。

    战马随着主人的思考的节奏缓缓前进,直到出了城门时陈文才在一个亲兵的提醒下,发现有人在路旁叫他。

    定睛一看,却是前不久就任机要文书的金华府生员周敬亭,前段时间涉及新卫所建立以及借款的事宜,周敬亭几乎是陪着陈文忙了好些天,每天包括吃饭睡觉在内的休息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三个时辰,工作效率上还有待提高,但是态度上已经很难得了。直到这两日事情少了些,才请了假说是接家人回府城,眼前周敬亭身旁的那几辆马车便是。

    见到周敬亭的准备行礼的伯父、父亲和岳父,陈文连忙上前架住他们,一个劲儿的表示周敬亭才华出众,而且能够吃苦,即便就职不久在公务上也从未让他操过心,乃是难得一见的干员。并且表示对于周家能够教养出这样的子弟很是赞赏,以及周敬亭的岳父能够慧眼识珠表示了钦佩之情。

    身为领导,当着下属家里人的面夸赞其能干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古今中外尽皆如此,残明末世的今天也并不例外。

    对于陈文的夸赞,周家的长辈们自然很是高兴,毕竟这个明军大帅在坊间已经传得实在邪乎的不行了,有好的,也有坏的。不过归根到底,一个国朝新晋名将的说法却是公认的,能够得此夸赞就连亲家也觉得面上有光。毕竟像他们这样已经和陈文绑在一起的家族,哪怕只是这个明军大帅被其他明军取代,都是他们无法承受得了的,周敬亭能够在陈文幕下得用自然是好事一件。

    聊了片刻,陈文婉言谢绝了周家的前往家中作客的邀请。周家的老宅子此前已经毁于大火,而他们即将入住的宅子则是两年前被马进宝索要走送给前浙江巡按秦世祯的,此番借着善后大借款,便收了回来,他家才得以重新入住。

    目送着周家一行入城,陈文才注意到其中一辆女眷的马车里有一双眼睛透过薄纱的窗帘似乎观察了他良久,清冷之中却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在里面。

    眼前浮现着的一会儿是黄宗羲,一会儿是那双眸子,陈文恍恍惚惚中回到了大营。可他没想到的是,前脚送走了黄宗羲,后脚却迎来了满清浙闽总督陈锦的使者。(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使者

    永历六年二月十八,金华府城外的明军大营中,一个两人高的台子矗立在校场的侧面,与那些用以训练鸳鸯阵协同的训练设施摆在一起。

    台子的一侧有梯子以供攀爬,而另一侧的空地上一支鸳鸯阵杀手队的士兵们两两一组将双臂笔直的搭在对面同袍的肩上,其中三对士卒自台下肩并肩向前排好,而另外四个则站在他们的背后保持着前推的姿势,似乎是在防止他们受力无法站稳。

    台子上,该队的队长正在帮助他面前站在台子边缘且背对着台下的火兵找好位置。待一切就绪,只听那火兵大声了句“我准备好了!”

    紧接着,台下的士兵们则热烈的回应道:“兄弟,我们也准备好了,请相信我们!”

    听到这话,但见那队长点了点头,便伸手一推,而那火兵在全身绷得直直的,双手环抱于胸前,以双脚为轴,紧闭着双眼向台下倒去。

    火兵自两人高的台子上倒了下去,而台下则仅仅是六对双臂和四个协助他们的士兵。火兵自台子上落下,在空中呈自由落体运动片刻后,便砸在了同队袍泽们交织起来的手臂网上。手臂编织其的网络随着重压一度支离破碎,但是在十二只手臂同时分担着火兵的体重,以及他们身后的士卒前推力量的协助下,还是稳稳的接住了火兵。

    见台下的士兵们接住了火兵,台上的队长便大声说道:“我们是同队的袍泽,只要团结一致,便不存在任何困难!”队长话音方落,那些士卒便齐声重复队长的话,就连那个火兵也不例外。

    随后。只见他们互相协同着将火兵放下,从队中分出一人登上台子,而这个士兵在队中的位置则由那个火兵代替。新登上台子的那个士兵在队长的安排下站好,便大声高呼:“我准备好了!”而他的同胞们则以着如此前般热烈的回应着,等到着他从台上倒下的瞬间……

    台子的不远处,一个军训司的训练官正笨拙的拿着笔记述着什么。而那训练官不远,刚刚回返大营的陈文在亲兵们的簇拥下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自得的笑意。

    信任背摔,团队拓展训练中非常有名的一个,团队拓展训练旨在以提高参与者责任意识、沟通意识、创新意识和团队合作意识。对于这支刚刚完成重新整编,有待于重新提高凝聚力的明军而言,完全可以通过游戏来对军官和士卒们进行暗示,让他们从潜意识信任身边的同袍,从而实现军队凝聚力和战斗力的迅速恢复。

    陈文眼前的这一队并非是最先开始进行团队拓展训练的鸳鸯阵杀手队,而此前完成了区区数轮游戏的各队在军法和条例的指引下很快便形成了丝毫不逊于同乡、同族之间的凝聚力。而凝聚力得到有效提升后。对于接下来的那些旨在提高战斗力的训练可以说是事半而功倍!

    去年督标营在发现南塘营压垮四府绿营的速度远超于他们压垮义乌营时,迅速的做出决断,以骑兵加速义乌营的崩溃,从而实现脱离战场,保住有生力量以确保衢州的安全。

    督标营军官们久经战阵,反应远比陈文麾下的军官们要快上很多,但是总体的战术思想存在着时代的差异,最终体现到了战斗中。就导致了那样的结果。当然,这其中也有赖于马进宝这个猪一样的队友存在。坑爹的四府绿营让督标营压力倍增。

    而打破了去年清军组织的大规模围剿,南线的清军中,马进宝的金华总兵标营在几轮打击后损失惨重到了已经不存在任何一支成建制的部队了,就连其他三个府的绿营派来的部队受损也很是不小。至于督标营,倒是损失不大,可也同样需要补充损失和缺额。恢复战斗力一样需要时间,只是比马进宝要快上很多而已。

    至于北线的清军,抚标营全军覆没,绍兴绿营也丢下了一百多战兵,算是小有损伤吧。而其他清军。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只有杭州驻防八旗,以及提督标营和定海总兵标营这两支浙江绿营精锐部队。

    根据黄宗羲刚刚送来的情报,清军抽调了定海总兵标营一部参与重建抚标营,新任的抚标营左营游击管中军事乃是原定海总兵标营左营游击,叫做常进功,辽东宁远卫人士,名字很是喜庆,一看就是天子近臣。

    历史上常进功是在永历八年从定海总兵标营左营游击调任到杭州城守副将的,后来更是在康熙年间入了汉军镶黄旗,出任过广东和浙江的水师提督。而随着抚标营的团灭,他提前两年回到了杭州,只是工作单位却变成了浙江巡抚标营。

    至于杭州驻防八旗和提标营,现在还没有确凿的消息,不过据黄宗羲所言,提标营好像抽调了部分军队参与组建新建的舟山绿营,若是再加上前年提标左营的损失,战斗力应该不会高到哪里去。

    那么北线清军中也只剩下杭州驻防八旗了,就看金砺在没有其他绿营精锐部队的配合下敢不敢动手了!

    眼下,他麾下的这支明军靠着团队拓展训练以着这个时代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恢复由于战斗损失和重新组编导致的凝聚力下降的问题,重新形成战斗力的速度也远比清军要快上太多。

    借着这个时间差,陈文便可以赶在李定国击杀孔有德之前开始进攻衢州,进而威胁江西东部和福建北部。而当李定国诛杀孔有德后,满清即便抽调大军也只能去先行迎战实力远超陈文百倍的李定国,那么他就可以继续在郑成功围困漳州,牵制住整个福建清军的大背景下逐步盘活整个东南战场。

    长久以来付出的努力即将影响到这个时代的走向,这使得陈文感到兴奋不已,付出的努力即将得到最大的回报,以后的路势必依然艰辛无比,但是当希望开始降临,那么就一定会有更多的人随着他继续走下去。

    怀揣着满心的激动,陈文回到了中军大帐,继续处理军务。新式火器的技术难关还没有得到解决,最近刚刚开始下达的招贤令也还没有什么有为之士前来应募,火药的储备数量也存在问题,而优先级最高的安华镇防御工事则刚刚开始兴建……

    困难还存在着不少,只不过陈文还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来,守在大门外的张俊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锦的使者?这才几月份就来下战书啊,胆还不小嘛。”

    调侃了句后,陈文便起身去换衣服,毕竟是要面见敌国使臣,总不能丢了大明王朝的脸面。片刻之后,头戴七梁冠,身穿绯色公服,玉带玉佩,黄、绿、赤、紫织成云凤四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胸口绣着麒麟补子的陈文便重新回到中军大厅。

    击鼓聚将后,陈文麾下还在大营中有资格参加军议的军官们便迅速的抵达中军大厅,分坐于两侧。而陈锦的使者在通过了名后,也在张俊的指引下步入了中军大厅,向陈文行礼,接着便递上了书信。

    陈锦的使者仅仅是一个信使,并非什么舌辩之士。倒是他带来的书信却是两份,一份是陈锦手书的,而另一份却赫然写着王江的名字。

    撕开了信封,熟悉的笔迹刹那间映入眼帘。

    “辅仁吾弟,见信如晤……”

    “……自古至今,神器本无主,有德有力者居之。大明失德于天下在前,败亡于贼寇在后。大清皇帝仁孝慈爱,实乃中国之主,绝非蛮夷之君;八旗劲旅所向无敌……”

    “……贤弟初战败李荣于四明山之南,再战击马进宝于金华府之东,虽未尝败绩,然实未与八旗劲旅交锋,遑论真满洲大兵……”

    “……蒙大清皇帝仁爱,陈总督宽厚,愚兄为贤弟计,当速率部归顺大清,方可免百姓流离之苦,将士从征之辛。谨申数字,用展寸诚。王江。”

    数月前,他和王江还在天台山上为了收复失地而共同奋斗,而现在,王江在书信中却是在为满清张目,劝说陈文率众投降。言辞之中,更是寡廉鲜耻到了一定份上,实在让人作呕。

    看过了王江的书信,接下来陈文又撕开了陈锦那封信的信封。陈锦在信中对陈文的能力很是夸赞了一番,并表示像陈文这样的名将更应该懂得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的道理。大清一统天下在即,何必螳臂当车,若是能够幡然悔悟,归顺大清,那么清廷也绝不会吝惜官爵赏赐。至于此前的矛盾,乃是各为其主,清廷也能够理解,然后又举了一些降将在满清那边享受高官显爵的例子,以为暗示云云。

    翻来覆去的将王江的信看过几遍后,陈文看向那信使的眼神中很快便隐隐的流露了一丝轻蔑的嘲意,随后则装模作样的又将陈锦的书信前后看了几次,一视同仁了一番。只是未待他开口说话,远处的辕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引得众将侧目。

    军营之中,严禁喧哗,这是军中再正常不过的规矩。见陈文皱起了眉头,张俊连忙从守着大门的位置冲了出去,只是未待他走多远,在和迎上前的守门军官交谈了两句后便重新赶了回来,当着众人的面凑到了陈文的耳边。

    “大帅,辕门外来人穿着大明的官服,自称是兵部右侍郎,叫做曹从龙,此刻便要面见大帅。”(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初封

    随着张俊一语道出了外间的情况,陈文却不由得眉头一皱。

    眼下还没有到三月,就算到了三月鲁监国去监国号的消息传到西南也需要时间。按道理来说,这个时期的浙江的明廷兵部侍郎只可能是鲁监国亲自任命的,这样的例子大有人在,如他见过的王翊、王江、冯京第,甚至是他没见过的李长祥和张煌言,这些人他都有着或是亲见或是耳闻的印象,可是这位曹侍郎他却从未听说过,没有哪怕半点的印象在。

    难道是新近任命的?

    亦或者并非是鲁监国旗下的官吏,而是永历天子或者是其他意在至尊位的明宗室派来的?

    而且,行至大营辕门之外,未经通报便大吵大闹起来,这等人即便是真货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无论是哪种情况,陈文都总要见一见才能确定下来,只不过……

    “请那位,嗯,先生暂且在其他军帐休息片刻。待本帅了了此事,再行面谈。”

    “卑职遵命。”说罢,张俊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大帐,与在大帐范围外等候的守门军官说了两句,便由着那军官去辕门外相请。

    辕门之外,曹从龙带着两个从人早已等待得很有些不耐烦了,尤其是曹从龙。

    去年年底,陈文攻陷金华府,击退清军围剿以及王江意外被俘降清的消息传到了海坛,舟山之战幸存下来的鲁监国君臣们在以着前所未有的效率商议后,便决定派兵部右侍郎曹从龙携带封赏的敕书前往金华,意在策动陈文引大军进攻台州,以便于受定西侯张名振保护的鲁监国能够摆脱眼下的困境,重新杀入浙江,引领整个浙江抗清大局。

    这个计划乃是鲁监国朝廷内部的文官集团一手制定的。在他们看来只要鲁监国能够在台州登陆,浙江便会爆发新一轮的抗清浪潮,而陈文这个王翊部将的存在也可以有效的牵制住与王翊不睦的定西侯张名振,如此便可以重新形成以文驭武的格局,可谓一举多得。

    其实在计划之初,新任的内阁首辅沈宸荃本打算亲自前来。却被对此持保留态度的定西侯张名振以“元辅需留守朝中,不可轻动”为由否决,而鲁监国本人属意的张煌言则在消息传来之前就已经前往厦门试图说服郑成功尊奉监国鲁王号令,以至无法成行。

    沈宸荃且不说,张煌言曾在四明山立山寨抗清,更是与王翊并肩战斗过,虽然在陈文抵达大兰山之前就已经入卫舟山,但是和原大兰山的官吏们多少有过点头之交,开展工作也更加容易一些。本是一个极好的人选。奈何那时张煌言已经启程前往中左所,况且若是能说服郑成功的话摆脱困境也更容易些,便只得由同为兵部侍郎的曹从龙前来。

    一路历经风涛骇浪,从台州登岸之后仗着从人对道路熟悉才能赶在此刻抵达,可是这一路行来已经快两个月了,鲁监国那里情况如何还尚未可知,换上官服取出印信准备靠近军营,却被撒在外围的哨兵捕获带回营审讯。而在路上上更是听那几个哨兵闲聊提到刚刚还有满清浙闽总督陈锦的使者被带回大营。

    难道陈文打算学着王江降清吗?这个还不能确定,但是陈锦既然派使者前来。就一定会带着王江的手书前来劝降,而陈文和王江的关系据此前前往天台山宣诏的李家兄弟所说却是颇为融洽,若是陈文真的选择降清,那么鲁监国朝廷的这一条最后的退路便彻底封死了。

    凭籍着兵部右侍郎的身份试图说服哨兵直接带他去见陈文,奈何那几个哨兵却丝毫不为所动。直到大营门外,心急如焚的曹从龙更是直接以兵部侍郎的身份相责难。结果那守门军官听说他是兵部侍郎却依旧如那几个哨兵般不为所动,只是在呵斥其军营不得喧哗后才入营报信。

    军官入营的瞬间,那几个守门的士兵和同行的哨兵便持着手中的兵器死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两个从人将曹从龙护在身后,可是身体的颤抖却将他们的恐惧深深的出卖。

    曹从龙不明白一支去年还在监军文官麾下的大军现在为何会对文官殊无敬意,奈何他并不清楚。陈文从练兵之初便表现得特立独行,所以王翊对那支老南塘营的军务也几乎从不干涉,而后来王江在浙江巡抚任上时更是丝毫没有干涉过军务,唯恐会坏了国事。再加上眼下此地的文武势力已经发生逆转,这些都直接、间接的影响到了将士们的心态。

    对此并不知晓的曹从龙只得将问题脑补为军士不屑于王江降清,对文官产生了偏见才会如此,由此倒也稍微放宽了一些心。

    守门的军官很快便返回,可是不仅让他们随一个陈文的亲兵到营中军帐等候,还只是称其为先生,而不是官职。两个从人听闻明军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倒是松了口气,可是曹从龙却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难道陈文真的打算降清,亦或者是打算遵奉其他宗室为皇明正统,所以才会不承认他兵部侍郎的身份?

    一连串在情势所迫而导致的急切下产生的误解,促使着曹从龙在跟着那个亲兵接近中军大帐的时候毫无预兆的脱离了在前面带路的亲兵的指引,直接奔向中军大帐。

    引路的亲兵刚刚重新转过头带路,结果却听到身后的脚步急促了起来,转身一看却竟是直奔中军大帐而去,那亲兵眼见于此连忙高声大喊着敌袭追了上去,奈何距离中军大帐实在不远,还未等他追上,曹从龙便已经到了中军大帐近前……

    中军大帐内的陈文在示意张俊着人带曹从龙入营后,便打算尽快结束这次满清的劝降,不过他刚刚说了两句场面话,还未来得及引入正题,便与帐中众将看到一个穿着绯色官袍,上绣孔雀补子的文官狂奔而来。

    站在门口的张俊见曹从龙跑来。立刻长刀出鞘,而他身边的其他亲兵亦是如此。刀身的金属质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曹从龙跑到近前连忙收住了脚步,只是气还未喘匀,便大声喊道:“陈大帅欲降鞑子乎,为何不肯承认本官的身份?”

    这话说出了曹从龙心中所想。可是在陈文的耳中却分明诛心已极,联想到这个时代文官向武将泼脏水的花式手段,只见他拍案而起,大声怒斥道:“将这狂徒给本帅拉下去。”可是未待处置的话出口,转念却想到了此人的身份尚且存疑,只得将尚未出口的下半句改为“关起来”。

    待赶来的镇抚兵将抱着必死之心唾口大骂的曹从龙绑走,怒气未消的陈文才重新坐下,向那使者继续刚才的话。

    “且告诉王江,人各有志。他愿意给鞑子当狗,本帅却是不愿。我汉家男儿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既然并非同心同志之人,那么从今日起便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就这么简单。”说着,陈文便拔出佩剑将官服的一角割取,抛向了那使者。

    见那使者的脸色随着官袍一角的落地登时变得煞白。陈文笑了笑,以着嘲弄的语气说道:“阁下不必害怕。本帅还要借你的口将话转达给陈锦和王江呢,自然不会杀你,不至于连脸都吓白了。”

    听到这话,那使者未来得及解释,只听到中军大帐中陈文麾下的众将已是捧腹大笑成了一片,大帐中充满了对敌人的轻蔑和歧视。似有冲破大帐的架势。

    知道需要的效果已经达到,陈文自然也不打算继续为难使者,只是让他回去告诉陈锦,劝降的把戏用在他身上乃是浪费时间,而到最后更是直言不讳的告诉陈锦。

    “回去还请陈总督沐浴净首。秋高马肥之时,本帅自当亲领大军与陈总督会猎于衢州!”

    遣人送走了使者,陈文将陈锦的手书扔到一旁,重新拿起王江的信,又让张俊将王江此前的笔迹拿来细细验看了一遍,确认了心中所想后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直到此时,陈文才想起还有曹从龙这一码事,重新换了一套官服,便让张俊将那曹从龙带来。

    看着曹从龙带着那一副烈士即将就义时的标准神情昂首进入大帐,反倒是押解此人前来的镇抚兵却似乎如跟班一般,陈文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于是乎,他只得开口问道:“阁下自称是兵部右侍郎,可有官凭印信在身,亦或者有什么可以证明阁下身份的物事,这年头连宗室都有冒充的,空口白话的本帅却是不信。”

    听到陈文有此一问,曹从龙冷笑道:“陈大帅可是打算借本官之首为投名状,那便随阁下拿去,只是万勿漏了本官的姓名。”说罢,只见曹从龙自怀中掏出官凭印信,随手抛在地上。

    投名状三字暗带讥讽,陈文怎会不知,只是打算好了验证身份唯恐误了正事,也只得暂且隐忍,不去理会罢了。

    见官凭印信已经掉落在地,张俊只得将其拾起,与陈文的几个幕僚一起验证了一番,才向陈文点了点头。

    接过官凭印信看了看,陈文只得叹了口气,官凭印信确实是真的,接下来他又问了几个问题,观察那曹从龙也不似作伪,只得起身走到其人身前,将官凭印信重新交到他手上。

    “曹侍郎勿怪,本帅南下前曾在天津卫听人提及四川有人假冒楚藩世子,妄图欺瞒王师窃取神器,宗室尚有人敢冒充,本帅不得不谨慎行事,还请见谅。”

    陈文所说的乃是发生在四川的朱容藩之乱,以着这个时代的通讯速度,身在浙江的曹从龙自然是不知道的,也懒得相信陈文的“信口雌黄”。只是眼见着陈文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又摆出了一副道歉的架势,曹从龙压了压心中的怒气,也只得表示当下确实如陈文所说般人心难测,谨慎一点是好事,他不会介怀。

    双方重新见过礼,已经有所预感的陈文便开口问道:“敢问曹侍郎此来金华,所为何事?”

    听到陈文有此一问,曹从龙的神色立刻严肃了起来,只待他轻咳了一声,畏畏缩缩躲在一旁的两个从人只得上前,在陈文及其麾下中间面前变戏法一般掏出了圣旨和尚方宝剑。

    就在这时,只听曹从龙喝到:“镇守大兰山总兵官,挂征虏将军印,左军都督府左都督,世袭浙江都指挥使陈文,接旨!”(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否定

    果然是宣诏。

    从上次在天台山上鲁监国派出使者通过封赏在嘉奖陈文取得四明山殿后战大捷,保全四明山南下百姓的功劳,同时也确定了其遵奉监国鲁王为皇明正统。

    不到一年的时间,舟山明军在根据地陷落后被迫南下福建,四明山残余的明军武装也再度遭到了打击,就连天台山众将也损失惨重。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陈文以孤师光复金华府,击溃了清军的大规模围剿,确实称得上是极为难得的了。

    但是随着王江的被俘,鲁监国朝廷在得到消息后势必会派人前来将这支武装掌握在手中,以便于提升自身的总体实力。

    宣诏的内容不出意外应该还是封赏的事情,虽说对陈文来说,官职、爵位之类的名义暂时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既然巴巴的送来了,那么若是连接都不肯接的话,显然便是要和鲁监国朝廷决裂的意思,对于他麾下这支明军集团的内部团结势必会造成不小的不良影响。

    香案已经摆好,陈文率领麾下众将拜于圣旨所代表着的皇权面前,聆听由充当天使的曹从龙诵读的来自监国鲁王的旨意。

    “监国鲁王敕谕:镇守大兰山总兵官,便宜行事,挂征虏将军印,左军都督府左都督,世袭浙江都指挥使陈文。”

    “孤以南岳之宠,首重桓圭;赐命之蕃,特崇璜玉……兹复抗旌薄伐,誓复浙江,将勒石于燕然,欲标名于麟阁。”

    “……兹特颁敕:晋卿以镇守浙西、浙南军务总兵官,便宜行事。挂征虏将军印,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少保,临海伯。特遣巡抚浙江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曹从龙星赍于金华,明孤眷倚之意……惟卿勉图。钦哉,特敕。监国鲁六年腊月。”

    圣旨诵读完毕。陈文麾下的众将尚且拜伏于地,却尽皆喜形于色,甚至是兴奋不已。

    临海伯,他们的主帅终于获得了大明王朝的爵位,虽说眼下明廷滥爵现象严重,但是爵位就是爵位,从今天起他们的主帅便是朝廷的勋贵,不再仅仅是单纯的武将了。而今天陈文能够得到爵位,也意味着他们迟早也能有这一天。难道这还不应该感到兴奋吗?

    可是当陈文听完这篇圣旨,却全无麾下众将的喜悦,有的却只是如坠冰窖的惶恐,和随之而来的愤怒。

    圣旨中,挂印将军与都督府职皆没有变化,这是应有之意,太子少保乃是荣衔,没有太实际的效用。其中的猫腻在于“镇守浙西、浙南军务总兵官”和“临海伯”上面。

    从地理上来说,浙西指的是浙江西部的金华、衢州、严州这三个府。而浙南则是处州、温州和台州这三府。但是在文化上的浙西则是浙江的杭嘉湖以及南直隶的一部分,而浙江其他的地区,包括绍兴、宁波、台州、温州、处州、金华、衢州和严州这个八个府则属于浙东,以钱塘江分界。

    鲁监国的诏书中写明是镇守浙西和浙南,自然是地理上的称谓。一眼看来或许没什么不正常的,因为陈文现在占据的地盘中金华府属于浙西。而处州府的缙云县则属于浙南。

    但是眼下整个浙江只剩下他这一支成建制的明军,一个提督浙江军务的名义乃是再正常不过的,就算过于夸张了,提督“文化上的浙东”军务也完全可以的,为何偏偏不厌其烦的申明是“镇守”“浙西、浙南军务总兵官”呢?

    而所谓临海伯。按照南明的封爵习惯,一般分为几种,以监国鲁王册封的侯爵和伯爵为例,首先便是勇号,如平夷侯周鹤芝、荡胡侯阮进、刘翼明的老上司威夷侯刘穆则属于这一类;第二种则类似于上一种,只是改以方向为名,如定西侯张名振、平西伯王朝先;而最后的一种则是以家乡、镇守地及其周边地区命名,如新昌伯俞国望、长兴伯吴易便属于此类。

    可是陈文的这个临海伯却并不在这三种之中,于前两种完全不沾边,而若是按照最后一种去归类的话,临海乃是台州的府治,而陈文现在的占领区则在金华,这里面意味便不言自明了。

    想不到鲁监国君臣连预付款的办法都能想出来,看来真是低估他们了!

    其实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是当联想到曹从龙现在已是“巡抚浙江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身份,已经顺理成章的代替王江成为他麾下这支明军的监军文官,而曹从龙带来的那柄尚方宝剑从理论上便是用来在适当的时候杀他的!

    尚方宝剑,陈文并非没有,而且他若是接了旨便是勋贵,并非普通的武将,在地位上要略高于普通文官一筹。

    只是明朝自中后期以来便是以文驭武,到了崇祯朝袁崇焕更是开了矫旨擅斩节帅的恶例。眼下虽说是军方的势力更强,但是陈文总不能每天贴身带着尚方宝剑等着和曹从龙对砍吧。而最可怕的还是,曹从龙乃是文官监军,他手里除了确认其监军权力的诏书外,也一定有一份用来杀陈文的圣旨,就像王江当初监军四明、天台诸军时一样。

    这旨,若是接了便要每日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袭杀,若是不接也没用,曹从龙在理论上一样有权利如此。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他的金华总兵和孙钰的金华知府,以及金华府的全部官吏,甚至包括陈文麾下除了李瑞鑫、吴登科和尹钺这三个副总兵外的全部军官也都并非鲁监国朝廷任命的,只是前浙江巡抚王江以及他和孙钰临时任命的差遣,这些都没有法统上的基础。

    每天竭尽全力的做好所有事,唯恐有任何的错漏,甚至往往连睡觉时梦到的都是下一步如何行事;从四明山杀到天台山,从天台山杀到金华府,此后更是历经血战击破了浙江清军的大规模围剿。这一年多的鲜血和汗水,最后换来的却是一把悬在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的利剑,让陈文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文的思绪还在继续,而曹从龙却早已宣读完诏书,见陈文迟迟没有奉诏,心头的怒意更甚,以至于脸色已经开始变得铁青,就连陈文身后的众将们也都面面相觑。

    陈文麾下的四个协守副总兵不是镇守在外,便是有任务在身,管金华镇直属部队的陈国宝眼见于此,赶忙拉了一把陈文的衣角,发出了轻微的咳嗽声。

    算了,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臣奉诏。”

    见陈文按部就班的行五拜三叩的大礼,曹从龙不由得松了口气,两个月的奔忙到现在终于有了一个首尾,剩下的便是策动陈文领大军拿下台州府,然后再由定西侯张名振保护鲁监国登岸了。

    行礼完毕,曹从龙亲切的将陈文扶起,只是他刚打算宣读鲁监国对陈文原本的那三个副将的任命,却从陈文口中得知这三个武将现在都不在金华府,只得暂且作罢。

    奈何他刚刚打算在众将面前继续说点勉励的话,为鲁监国拉拢下军心,却只见陈文摆了摆手,那群武将便在行礼后鱼贯而出,整个中军大帐只剩下他和陈文二人。

    中军大帐的大门已被张俊看住,就在这时,只听到陈文开口问道:“敢问曹巡抚,监国殿下是打算让本帅挥师进攻台州?”

    听到这话,曹从龙心头一震,不仅仅是陈文这么快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更重要的还是此事他还未开口却突然被陈文提及,与他一路上思虑的那套循序渐进的说辞不太好搭上,以至于感到有些不太适应。

    见曹从龙点了点头,陈文干脆翻出了一张他根据记忆中的中国地图和军中将校的印象话就的浙江地图,顺手将其铺在了桌上。

    陈文记忆中的地图乃是后世卫星扫描的地图,这个时代的地图与其相比就跟抽象画一般,若非陈文在地图上注明了文字,曹从龙只怕也很难看出那上面画的是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贵爵国朝新晋名将之称真可谓实至名归啊。”

    “曹巡抚过誉了。”随便谦虚了一句,陈文便将话题引入主题,曹从龙乃是监军文官,自然还要到府衙宣诏,而他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尽早弄清楚鲁监国君臣的意图才是正道。

    曹从龙看着地图,好容易才把他们此前制定的计划与这幅地图联系在一起,见陈文还在等待,曹从龙抖擞了番精神便开始将计划内容一一道出。

    “此番行动事关重大,监国殿下和内阁以为当由贵爵引大军出武义、永康,入仙居直奔临海县城;遣一副将领偏师自东阳下天台,收取台州北部的宁海,以备宁波的鞑子驰援台州。而贵爵围攻临海县城的同时,定西侯会帅大军护翼监国殿下自海上攻海门卫,与金华王师会师,一举光复台州!”

    这个计划倾注了鲁监国朝幸存文官中除了已经前往中左所的张煌言外所有人的心血,甚至还特别让定西侯张名振看过,只是张名振没有说什么罢了。

    曹从龙自觉着连张名振这样的宿将都“无话可说”,这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了,可是待他兴致勃勃的说完,看到的却是陈文满脸的不屑一顾。(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执念

    这个计划倾注了鲁监国朝幸存文官中除了已经前往中左所的张煌言外所有人的心血,甚至还特别让定西侯张名振看过,只是张名振没有说什么罢了。

    曹从龙自觉着连张名振这样的宿将都“无话可说”,这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了,可是待他兴致勃勃的说完,看到的却是陈文满脸的不屑一顾。

    “贵爵可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听到曹从龙有此一问,陈文立刻面露冷笑,这个计划的关键不并在陈文身上,也不在张名振的身上,而是在浙江清军的身上——除非他们在这期间集体中了时间停止魔法,否则这计划就是废纸一张!

    “敢问曹巡抚,按照这个计划,本帅分兵两路,再加上定西侯的大军,王师总共是要兵分三路,那么互相之间如何联络?”

    “这……”

    陈文和张名振之间如何联络的问题鲁监国君臣不是没想过,尤其是在征求过张名振的意见后,他们也恍然大悟于在台州那个地形下这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只是开口便要陈文独自攻下台州,再将台州拱手让给张名振,这话曹从龙也说不出口,以至于被陈文问及时颇有些尴尬。

    只是曹从龙的尴尬还没有结束,陈文便再度开口:“就算这三路大军能够联络妥当,敢问曹巡抚,若是本帅引大军倾尽全力围攻台州,衢州和杭州的鞑子当如何防备?”

    “这……”再度被陈文问住,曹从龙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但正事却不能因此耽搁,还是要设法解决为妙。“贵爵可以留下部分军队守御金华府。”

    “还要分兵?”陈文摇了摇头。“不瞒曹巡抚,金华府王师至今不过三个战兵营,每营两千余人刚刚编满。也才刚刚开始正式训练不久,即便加上本帅亲领的部队和各县的守备部队,总共也没有超过九千。”

    “相比之下,鞑子在衢州有三千余浙闽总督标营,衢州、处州、严州皆有近两千绿营;杭州方向,抚标营已经开始重建。三千余提标营也时刻准备南下,更何况还有四千余杭州驻防八旗,本帅手中的军队想要守住金华已是很不容易了。”

    “若是引大军进攻台州,就算这些地方的鞑子没有趁机进攻金华府,台州还有两千步兵,三千水师。况且王师杀入台州,温州绿营、宁波绿营和定海总兵标营难道不会驰援台州吗?”

    听到这话,曹从龙不由得大怒,鲁监国现在身在郑成功的地盘备受排挤。若非如此他又何必千里迢迢的潜行到金华。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为人臣者须得先为主上考虑,而后才是己身,这个武夫满脑子却只有他这一亩三分地,着实可恶。

    “那就放弃金华府!”

    放弃金华府便是否定他此前所做的一切,见曹从龙脱口而出,陈文连回答都懒得回答。只是重新坐下,冷冷的看着这个已经彻底恼羞成怒的文官。

    陈文的目光如冰水般浇在了他的头上。曹从龙猛的意识到陈文根本不知道鲁监国在海坛的处境,可若是直言鲁监国处境艰难,又唯恐会让这武夫失了继续奉鲁监国为正统的信心。一时之间,曹从龙犹豫不决,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

    “不瞒临海伯,眼下监国殿下由定西侯、平夷侯等藩护卫,身在福建海坛。这海坛……”

    随着曹从龙娓娓道来,鲁监国的处境很快便与陈文印象中的那段历史相对应。舟山明军残部在经历了清军的穷追猛打和大批武将叛逃降清后,被迫进入了郑成功的地盘——福州海坛寻求庇护。如历史上那般。郑成功根本不承认鲁王监国的正统地位,甚至连面都懒得见。

    只是曹从龙并不知道,他出发后不久,郑成功便听从了幕僚冯澄世、潘庚钟的意见,以隆武帝任命的宗人府宗正的身份面见“皇明的鲁王殿下”,依然不承认其正统的身份,其目的无非是设法吞并鲁监国集团残部明军,以增强自身实力。而历史上郑成功也顺利的做到了这一点,抵达郑成功势力范围的鲁监国众将中只有张名振还勉强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独立性,其他人则彻底沦为郑成功的部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曹从龙暂时已经没有任何底牌可用,待他将目光投诸到陈文的脸上,得到的答案却并非是他预料的那般。

    “曹巡抚此言差矣,朱成功乃是国姓,必不会为难监国殿下。况且本帅麾下这支大军尚在,朱成功但凡有些脑子的也定知道有本帅在浙江,他在福建便不必忧心于鞑子会从浙江,甚至是南直隶派兵南下驰援福建,定会厚待监国殿下以求个善缘。可若是大军尽没,到那时就凭着定西侯麾下的残兵败将,想要让人瞧得起只怕也是千难万难了。”

    本以为说出实情便可以成功的说服陈文孤注一掷,可是得到的却是这个结果。哪怕陈文说的乃是实情,曹从龙此刻同样恨不得拿尚方宝剑将陈文斩了,然后收编其部,亲自帅军进攻台州,以帮助鲁监国脱离困境。

    奈何陈文麾下的众将以及大军都是此人亲手组建的,而早前的两个监军文官或死或降,这个武夫显然是已经摆脱了文官的控制才会如此悖逆,他若是杀了陈文,只怕这支大军马上就会投降满清或是拥立其他宗室为帝,以为将主复仇。到了那时,他便是万死也再难赎罪了。

    曹从龙读书有成,能够按部就班的在鲁监国朝中做到兵部右侍郎也绝非是迂腐之人,既然眼下还没有足够力量,那边只能暂时隐忍,思量着待他掌握了监军和地方的权柄,自然会有办法策动陈文如他们所愿。

    暂且将此事搁置了下来,曹从龙便开始借着监军的身份向陈文询问金华府的驻军情况。这个问题是瞒不住的,陈文只得一五一十的说出。而得出的数字也确实如陈文此前所说,让曹从龙的心头不免有些黯然。

    陈文与曹从龙又聊了片刻才领着其人出大营直奔府衙而去,只是此前被问及陈锦使者的处置问题时,陈文表示让他带口信回去,却还是遭到了曹从龙的抨击。

    “贵爵以割袍断义为名确实大快人心,为何不将陈锦的使者斩首以示与鞑子势不两立之决心?”

    杀使?

    这事情并非鲜见。至少王翊便做过。但那时的情况乃是严我公动摇山海,包括开远伯吴凯、定远侯石仲芳、义安伯顾奇勋在内的大批文武在此人的鼓动下降清,王翊从黄中道的提议,烹杀严我公使,有效的遏制了这股降清浪潮。而他麾下这支大军现在已是浙江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明军了,部将虽有统兵权,但是财权和监察的权柄却都在他的亲信手中,想要降清谈何容易,所以暂时还没必要如此。

    “据本帅所知。简皇帝早前已经确认了鞑子敌国的地位。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此乃华夏传统,若非特殊情况,还是尽可能不去违背的好。”

    见陈文无法说服,曹从龙暗骂了句多嘴后也不打算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这样反倒不符合他的打算。

    二人结束了谈话便赶忙前往府衙,而府衙的宣诏也极为顺利的结束了。唯有曹从龙的到来让那些大兰山出身的官吏颇有些吃惊,而当曹从龙表示会代鲁监国正式对他们下达任命后。这些吃惊也渐渐散去,只是不知道若是沈调伦来了又该如何是好。

    宣诏完毕,曹从龙便由着孙钰为他介绍金华府及金华县的官吏。身为武将的陈文本打算喝口茶水等他们寒暄完好把刚刚想起来的那个问题向曹从龙问个清楚,再去按原定计划去见王江的母亲。

    奈何他第一口茶水尚未咽下,只见原本守在府衙门口的一个亲兵跑了进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大帅。一个自称是王升使者的人求见。”

    王升!

    这个名字对于陈文来说实在印象深刻,不仅仅在于他曾经与其之间有过一次搏命的交手,更重要的在于此人在四明湖之战时出卖了两万余四明山明军,一手导致了王翊的被俘和殉国。接下来的一年中,更是先后抓获了冯京第和王江。对浙江清军而言可以说是“功勋卓著”了。

    但是陈锦的使者刚刚离开,他便派人前来求见。而据陈文所了解,王升此人一向是无利不起早,没事派个使者前来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曹从龙刚刚的表现又实在让他无法安心,于是乎,陈文便让那亲兵将王升的使者安排在已经开始改建的金华守御千户所,稍坐了片刻便先行告罪离开。

    临出大门,回首望去,曹从龙与孙钰之间可谓交谈甚欢,刚刚坐在那里时还听他们序了中举的年份,由此才知道原来张煌言也是崇祯十五年的举人,孙钰与其竟然是同年。

    对于陈文来说,作为文官监军的话,孙钰才是最好的选择。金华府籍贯,同时还是大兰山官吏出身,这段时间也能秉承王江留下来的传统不去干涉军务,且能够接受新鲜事物,竭尽全力的在帮助他扩军,以便收复更多的失地。

    可是这个曹从龙,不谈其本身就怀着陈文无法执行的任务而来,只说这性格也不可能不去干涉军务,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麻烦。

    在陈文的记忆中,鲁监国应该是在正月抵达的厦门,至于正月初几就不是很清楚了,所以他本打算过些天直接派人前往那里,赶在记忆中的三月份鲁监国去监国号之后定下孙钰监军的事情。谁知道鲁监国竟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他收复金华、打退了清军的围剿以及王江被俘的消息,直接派来了这么一个监军,实在让他感到措手不及。

    离开了府衙,陈文很快便抵达了原金华守御千户所,见到王升的使者,心头本就有气的他更是面露讥讽的问道:“王升那个叛逆派你来不会是打算让你把本帅也抓去见陈锦吧?!”(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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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354/ 第一时间欣赏永历四年最新章节! 作者:张维卿所写的《永历四年》为转载作品,永历四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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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介绍:
永历四年九月,清军为彻底击败盘踞于舟山群岛的鲁监国系统明军,先期围剿与其势同犄角的四明山反清武装。是役,清军在击溃当地明军主力后进行了血腥的洗山的行动。 自此之后,一度由于满清的民族压迫而人口激增的四明山地区再也无力组织起大规模的反清武装,而四明山的陷落也直接导致了一年后的舟山之战中鲁监国系统明军的孤立无援,以及浙江反清大局的彻底败坏。 永历四年七月,穿越者陈文意外的出现在此地,在这片抗倭名将戚继光曾经护翼过的土地上以重建戚家军的名义重新开启几十年前被强行打断的中国军事近代化之路。 自此之后,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拯救斯民,重建华夏文明! 书友群:519264778永历四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历四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历四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