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二、论战
实学的队伍也是相当年轻,只有于汤臣外加另外三名中年人,其余都非常年轻,而且让人吃惊的是,实学队伍之中,竟然也有两位女子。
见此情形,原本喋喋不休的围观者,不禁沉默了。
现在他们有些明白,为何李清照敢组织一支女子队伍入场,想来她通过某些渠道,已经知道实学这边带了女子的消息。
或许她抢先组了支娘子军参与,也就是为了替实学分担一些讥谤。
实学的队伍是最后一批进入求是宫者,在他们进入之后,求是宫的大门闭上了。
“若是殿下在里面埋伏起五百刀斧手,只要一声令下,天下胡说八道的人就少了一大半。”有人轻声说道。
“何只,我看要少九成,这伙胡说八道的家伙,自己胡说八道不讲,还带得别人胡说八道!”
围观的闲人们意犹未尽,开始讨论求是宫中会发生什么事情。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不时会有人从求是宫中跑出来,将一张张纸交给站在外边的大嗓门,那大嗓门拿着一个铁皮喇叭,高声将纸张中的东西念出来。
求是宫中,哪一家学者说了什么,在外边看热闹的人都能听得明明白白,甚至那些文绉绉的文言,也专门有人将之改成普通百姓都能听明白的白话。
“新学这个叫杨伦的,说得很有道理啊……”
“不,不,我还是觉得洛学这样的胡先生说的更对!”
“那位胡先生,我看是人如其姓,一本正经说胡话,都是些大道理,却屁都不解决!”
“你懂什么,这全是对圣人之言的阐发,真正有学问的人,就该如此!”
在场的闲人,一个个都发表自己的见解,最初的交锋,是新学和洛学等儒家诸派之间,他们为了争夺正统地位,彼此攻讦不止,而当道、释诸家偶尔发言之时,必然又遭到他们的联合驳斥。
这场论战,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结束的。
每日里求是宫中都争吵得昏天黑地,不过按照周铨定下的规矩,发表自己的意见可以,拿“君子”、“小人”这一套玩人身攻击不行,因此各方还保持着相对克制。
当然,每日辩论回去之后,是不是在背后大骂对手的祖宗八代,那就是谁都说不清的事情了。
不仅是大学之城的闲人在关注论战,天下读书人,无论信奉的是哪家学派,只要能识得几百个字、懂得些道理,都在关注这场论战。
这么漫长的论战,周铨当然没有时间全程跟着,他只是在第一天亲临现场,但次日之后,每天只是看看简报罢了。若他对哪个人的学说感了兴趣,底下自然有人会将此人的全部观点都整理好,经过其人自己认可签名之后,再送到周铨面前来。
虽然周铨对于儒家的经义不以为然,但是看了这些人的观点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儒家学说能够统治华夏思想界近两千年,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不仅如此,这些精研儒学的学者们,也确实拥有非同一般的智慧,此前没有人触动他们,所以他们只能在儒家的旧经典中固步自封,可现在被周铨以无与伦比的伟力将他们的旧框架砸碎之后,他们竟然闪烁出不少真知灼见的火花来。
这让周铨刮目相看。
但是,儒家学说自有其根本弱点,重伦礼而轻制度,安现状而少突破,号称“经世致用”却将之与劳动、生产相割裂……这些弊端,不遇到实学,自然会被其长处掩盖起来,对于以农业生产为基础、寻求稳定的社会足以适,可当面对大变革大动荡时,它的弱点就显露无疑。
放在这次论战之中,儒家诸派几乎横扫其余学说,到后来释、道两家就只是象征性地出席,便是李清照带领的娘子军,也只能在儒家的范围之内,在部分枝节上与其纠缠。
唯一能让儒家诸派忌惮的,就是实学。
可是连接着五天,百家争辩之时,实学却只是默默旁听,数十人的阵营,却是一言不发。
“为什么实学不开口?”
应天府城中,一座院子之内,杨时放下老花眼镜,有些吃力地抬起头,望着胡宏。
才过而立之年的胡宏,乃是胡安国之子,胡安国身为杨时弟子,代替他去参与论战,胡宏便替父于软禁之所照顾杨时。
听得老头相问,胡宏有些不自信地道:“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擅长论辩吧……先生知道,实学他们会算会写,可不曾听说他们会辩。”
“不对,不对。”杨时连连摇头,闭着眼睛沉思起来。
周铨不会做蠢事。
输在周铨手中之后,自己也成为阶下囚,这让杨时对周铨有了更新的认知,而周铨留下他的性命,甚至可以说善待他,让他对周铨的器量有了更新的认识。
好一会儿之后,他睁开眼,看着胡宏:“我这老头子,在这里一时半会又不会死,你不如也去求是宫……求是宫……求是……我明白了!”
杨时自言自语,眼睛瞪得老大,就想站起来,但他才一起身,便又坐了下去。
老人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他真想如同年轻时求学一样,哪怕是冰天雪地里,也愿意静静等候,只为了寻求至理!
“求……是……”杨时喃喃自语了一声,然后头缓缓歪向一边。
胡宏见此情形大惊,连忙唿唤,就在隔壁的医生迅速跑了过来,可是测了测杨时的脉搏,医生摇了摇头:“杨先生仙去了。”
胡宏茫然失措,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杨时已经死了。
老先生方才肯定有所得,所以才会那么激动,但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若能知道老先生最后想到什么,再转告给正在求是宫中进行论战的程门诸子,或许能够有大助?
想到这里,胡宏只能草草随杨家家人料理后事,然后借口通知程门诸子,乘上列车赶往大学新城。
从应天府到大学新城,有一趟专门的列车,三十余里的路程,去一次只需要一个小时,价格也不算贵,只是班次略少,因此显得极为拥挤。坐在车上,胡宏心里仍然满是疑惑,他将杨时临终前的种种言行再度回忆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想明白,杨时究竟发现了什么。
他赶到时,天色已经是傍晚,今日的论战结束,才出车站,正遇上看完论战而来的人,一个个都极是兴奋。
“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我还道是古人的夸张,现在看来,果有其事!”
“是啊,是啊,你们看,实学诸子一直不开口,但是今天他们一开口,便将新学驳得落花流水,洛学诸子也都给他们说得瞠目结舌,无法回答他们的问题!”
“实学诸子中的那两位姑娘,言辞犀利,我本以为她们来参与只是好看,却不曾想,这二位姑娘竟然是实学先锋……”
听得这样的议论,胡宏心突的一跳,看情形,今日的辩论里,实学终于开口了。
而且他们一开口,就以横扫千军之势,将儒家各派打得落花流水。
正如此前儒家对其余百家一样。
带着疑问,胡宏到了洛学诸子宿处,此时天色都晚了,但这里灯火通明,时不时就有人高声谈论,胡宏的到来,让那些人都愣了一下,因为胡宏身上穿着孝衣。
胡宏也愣了,他认出来,站在这里的,绝对不只是洛学门人。
他甚至看到了陆宰,这位新学扛鼎之人,也出现在这儿,看起来是刚刚发生了争执,他脸色有些不悦。
“这是小胡先生……你这模样,莫非杨先生?”有人认出胡宏,惊唿说道。
胡宏眼中微红,点了点头,然后与陆宰匆匆见礼,走向面前的大厅。
大厅之内,众人已经听到了外边的动静,再见他模样,胡安国大恸出声,其余诸子也是面带戚容。
“休哭,休哭!”
就在众人哀哀哭泣之时,侯仲良厉声将众人安抚住。
他年纪最长,也已见惯生死,因此还能冷静。他看着胡宏:“前几日我们曾去探望过龟山先生,彼时他身体尚好,怎么今日突然这般了?”
胡宏将杨时去世的经过说了一遍,众人听到他说的情形之后,戚容不减,面面相觑。
竟然因为一时激动而死了?
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在儒家诸派被实学一连串问题弄得头昏眼花哑口无言之际?
“杨公何须如此,明日再辩时,我们拿出儒学为体、实学为用之说,必可扳回一局!”良久之后,朱震轻叹了一声道。
儒学为体、实学为用,乃是他们为决胜做的准备,若能够令儒学获取独尊地位,他们就用不着拿出来。可是现在,实学一方派出两个女子,用“圣人之言能否令水稻增产”、“道德文章可否使海宴河清”、“儒家治世千载为何摆脱不了治乱更替”这一类似是而非的问题将他们弄得狼狈不堪。
实学不立论,只驳论,不建设,只破坏,这虽是狡辩手段,可是突然拿出来后,确实让儒家措手不及。
他们可以谈仁义、谈心性、谈易理,但在具体实务上就有些欠缺了。
所以,他们只能拿出儒学为体、实学为用的说法,将解决这些具体事务的事情,都反推给实学。
原本侯仲良对这一观点是极赞赏的,可是此时,他心中却隐隐生出不安来。
这一论点,真能压制住实学么?(未完待续。。)
五九三、呕心沥血
胡安国父子回应天为杨时去办丧事,但是这边的论战却还在继续。
在无法抹去实学对社会进步作用的情形下,朱震只能抛出儒学为体、实学为用的说法。
在他看来,抛出这种观点,已经是儒家对实学的重大让步,若能更进一步,将实学也纳入儒家体系,那就更完美了。
只不过,他们还是习惯性思维了。
在他们看来神圣至尊的儒家,在实学看来,却不过如此。当他们提出儒学为体、实学为用后,对方立刻反击,既然实学可以解决的问题,儒学解决不了,而儒学能够解决的问题,实学也可以解决,那凭什么人家还把学术的正统位置让出来?
换言之,实学完全可以不带儒学玩,就算要玩,也应当是实学为体、儒学为用,将儒学只限制在伦理道德领域,连政治领域都不允许儒学掌控。
对朱震来说,这是致命一击。
甚至对整个儒学诸派来说,这都是致命一击:对方完全可以撇开儒学单干!
当夜儒家诸派又凑在了一起,开始商讨对策。
提出儒学为体、实学为用的朱震,此时已经失魂落魄,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空。
不仅是他,儒学其余诸子也是如此。
外边年轻人们争论得热闹,这里边却是一片死寂。
见此情形,侯仲良长叹了一声:“事到如今,只有启用备用计划了。”
提到备用计划,众人神情都是惨淡,所谓备用计划,不过儒家传诸海外,避免华夏本土的过度压制罢了。但是入华夏则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他们到海外去后,如何适应当地情形,也需要众儒生一代又一代的摸索。
哪里比得上在华夏科举制度之下,只要肯读书,就有官做有地位来得好!
见众人如此情形,谯定皱眉道:“听胡宏所言,杨公临终之前,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恨杨公未来得及说出来,若能知道杨公临终前所想,或许我斯文一脉还有生机。”
他随口一语,侯仲良听者有心,原本催促众人商议备用计划的,此时眼前却闪了闪。
若说在座诸人中,谁最了解杨时,恐怕就是他了。
此后洛学诸子各自提出建议,有死守善道退隐田园的,有远赴海外东渡日本的,也有赞同侯仲良的建议,参与到周铨准备的“燃烧远征”者,倒是侯仲良自己,一直冥思苦想,未曾说什么。
众人商议之中,渐渐有了些眉目,此时座钟上的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二时,众人当中许多都年长体衰精力不济,因此纷纷散去睡觉。
谯定也要离开,却发觉侯仲良端坐冥思,迟迟未有反应。他还以为老人家倦极睡着,上前轻轻唿了声,侯仲良睁开眼,向他摆了摆手,请他自己先去休息。
谯定见他神情肃然,应该是有大事,也不敢打搅,当下先回房去睡了。侯仲良自有门人子弟服侍,也用不着他太过担忧。
但当数个小时之后,他起夜尿时,发觉众人议事的大客厅仍然亮着灯光,他披衣而来,就见侯仲良仍然在此,不过已经趴在案几之上奋笔疾书。
谯定心中好奇,缓步进来道:“侯兄,莫非你一夜不曾入睡?”
侯仲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又奋笔疾书起来。谯定凑上前去看了看,他年纪也不小,但视力还很好,外表看上去和三十余岁没有什么区别。这一看,才看了数十个字,他的心就突的跳了跳:“这……这……”
“咳咳咳……”他才要继续问去,却听到侯仲良开始咳嗽,随着这咳嗽,一滴殷红的血迹,出现在白纸之上。
谯定心中大急:“侯兄,侯兄!”
他的唿声惊动了侯仲良的弟子晚辈们,原本在旁侍立不敢打搅的,也纷纷凑上来,可是侯仲良摆了摆手,将众人赶开,继续开始写了起来。
每写数十字,他都要咳嗽几声,那纸上便会沾染血迹。
最初时谯定还要在旁劝说,侯仲良好不容易停笔,抬头含煳地说了句:“个人事小,道统事大,杨公遗恨,侯某补之。”
谯定浑身一颤:“你想明白了?”
侯仲良不答,又提笔书写,仿佛是害怕多浪费一秒时间。他越写越快,最初时还是行楷,可写到后来,变成了狂草,谯定跟在身后识辨,也只能结合前后句,认出其中十之六七。
看到侯仲良这模样,他的弟子晚辈一个个热泪盈眶,谯定也是肃然起敬。整个屋子里,除了唿吸之声,就是侯仲良时不时的咳嗽声,或者是换纸时的刷刷声。
但一声座钟的报时鸣声,打破了大厅中的寂静,这钟声一响,侯仲良手中的笔叭的一下落在了纸上,他呆呆看着自己写的东西,然后一口鲜血又吐了出来。
“侯兄,侯兄!”谯定慌忙扶住他,侯仲良摇了摇头,呵的笑了一声。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济王想做的是这个,好大的野心,好大的抱负!”侯仲良慨然一叹,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举动。
他打开马灯的玻璃罩,将自己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东西塞了进去!
火苗瞬间升了上来,将数张纸都吞没了,谯定慌忙来抢,却只抢到了几张半残的纸。
桌上剩余纸稿,侯仲良也是将之揉成一团,扔进了砚池之中,任那墨汁将之浸染。
“侯兄,你这是做什么?”谯定叫道。
“我在做无用功……济王做这国是论战……以儒学注实学,以实学注儒学,儒实何有彼此?”
他这莫名其妙的话,听得谯定耳中,却如黄钟大吕一般,让谯定整个人呆了。
“不,不,他气魄还大,以百家注实学,以实学注百家……我们不过是在他掌中作舞罢了!”侯仲良说到这里,将身体一挺:“还是去海外……”
说到这,他又剧烈咳嗽起来,而且与方才不同,他咳得不停,越来越多的血从口中涌出,周围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扶平放下,还要再问时,却发现他也已经死了。
谯定手里紧紧抓着三张烧了一半的残纸,那上面还有侯仲良的血迹与文字。
短短数日之间,儒学两位大家殒命!
虽然这与杨时、侯仲良都已年迈有关,但是,这也是他们为了此次论战殚精竭虑透支过度的结果。
“侯仲良也死了?”
早晨与周宇一起喝粥的时候,周铨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对侯仲良这老头儿还是有些好感的,他与他的徒子徒孙在稳固日本方面,出了不少力气。
“是,据说彻夜未眠,在写什么文章,然后到凌晨之时,又自己将稿子毁了,只有少部分还留下来,都是如何将实学与儒学合而为一的观点。”
“将儒学与实学合而为一?”周铨扬了扬眉:“看来他们总算明白我的意思了。”
以实学,吞并儒学,这才是周铨的真正目的!
华夏文化,此时高于世间任何异种文明,儒学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弊端,但毫无疑问,它是构成华夏文化的一个重要部分,甚至可以说,经过两千年儒家学者们的钻研推广,它已经深入到华夏百姓的日常生活点点滴滴之中了。
想要将之彻底根除,既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这个可能。完全屏弃了儒家的华夏文化,就未必还是华夏文化了。
故此论战的目的,从来不是消灭儒家,而是要将那些所谓的儒学大师们从固步自封中打醒,让他们意识到,时代不同了,不要指望着靠圣人之言就能治理天下。
华夏学者,从来不缺乏聪明人,只要点醒他们,他们自然就会去学习去钻研去探索,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形成一套即使离开了周铨的先知先觉,仍然能够运转顺畅的体系。
当然,周铨觉得,只是如今这种程度的敲打尚且不够。
他放下手中的汤勺,略一沉吟,对眼前的白先锋道:“你替我去一趟表示吊唁,另外,和于老先生说,可以把那东西拿出来了。”
白先锋笑了笑:“若真拿出来,这论战可就结束了!”
“到这个时候,也该结束,胜负已分,何必要将那些老头儿全部逼死?”周铨笑道。
如果国是论战继续下去,儒学各派的老头儿们真有可能全部累死,毕竟实学可以提出来的问题太多,而儒学在千余载的应用中,也曝露出了太多的破绽。
因为侯仲良的去世,这一日的论战推迟了一个小时,等到诸家尽皆到场之后,以往向来后发制人的实学这边,于汤臣站了起来。
“今日有一奇物,请诸位观看。”老先生年纪同样不小,不过比起儒家那边要老人家亲自上阵,他这几天轻松得紧,大多数时间都在打瞌觉。如今他站起当先说话,让原本怀着哀兵之心的洛学和兔死狐悲心态的儒家其余派别都是心中凛然。
在侯仲良去世、胡安国离开、朱震颓然之后,谯定成了洛学这边的定海神针,他原本精研易理,对于祸福看得很淡,可现在却也忍不住紧张起来,盯着眼前的于汤臣,想要弄明白他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诸位若能解释得通此物,那么我们实学甘拜下风,若是解释不通,那么还请诸位从此奉实学为正统。”于汤臣两句话就图穷匕现,表明这将是此次论战的最终决战!(未完待续。。)
五九四、从狂妄到众望所归
狂妄!
谯定心中暗想,实学这口气太大了,他们所求者,竟然是正统之位。
什么是正统,岂不是说儒家各派,甚至道、释、法、墨,诸子百家,都只是实学的支流?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谯定绝对不允许儒学成为别人的附庸,虽然这些年来,儒学利用其正统地位,一直在不断地将道家、法家的精髓也收纳进来。
且看这些实学诸人究竟在做什么!
然后他看到实学那边,一样样东西被摆了出来,放在了众人面前的台桌之上。
每放上一样,于汤臣就会介绍:“此为铜丝,此为皮带,此为摇柄,此为磁铁……”
他一边说,一边就有实学青年将这些东西组装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这玩意终于装好了,于汤臣向一个年轻力壮的实学青年点了点头。
这青年笑了一下:“诸位可别吓着啊。”
他一边说,一边来到组装好的装置边,然后抓住摇柄,开始地转动起来。
随着他的转动,这装置发出难听的声音,不过还算牢固,不会散架。
然后,众人面前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在桌台面上放着的被称为“灯珠”的玻璃球,开始闪动着暗色的光,随着那青年摇得越来越用力,这光也越来越强!
“这……这……”
在场众人,除了实学这边似乎习以为常外,别人都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种奇妙的变化,实在让他们视如神术,谯定甚至已经在那里喃喃“怪力乱神”。
“这并非怪力乱神,只不过是实学研究中发现的一件有趣之事罢了。”于汤臣傲然道:“诸位当中,谁能给个明白解释,让老夫心服口服,老夫便去说服济王,奉之为国师,以其所学为国教!”
虽然此前很多人不知道这个老头儿是谁,但是经过数日辩论,大伙对他的身份已经不再陌生。他是周铨最看重的人物之一,为支持他研究,周铨花费的钱可以说成百万!
有周铨提出的电磁理论,再加上充足的资金和人力支持,周铨时不时亲临指点,对电磁的研究,虽然还没有什么大的突破,但一个手摇式发电装置还没有问题。
至于那珠灯灯芯,以现在的技术,当然还不能用钨,可是周铨是知道爱迪生的发明故事的,他直接用了碳化之后的毛竹丝,真正困难之处,还是抽尽玻璃珠中的空气。
“此奇技淫巧是也,除了惑乱人心,别无用处,圣人不耻之事!”眼见一片寂静,洛学这边,有人起身勉强应道。
“笑话,你知道你们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就是把自己不理解的、不明白的、暂时看不到用途的东西,都贬得一无是处!”那实学的青年闻言冷笑了一声:“除了惑乱人心别无用处?你这个蠢货,若是这盏灯能够更亮一些,到夜里诸位看书写字,何惧伤眼?”
“工厂夜间可以继续开工!”
“道路有照明,人们夜里行路不愁了!”
实学这边,一个接着一个,将电可能的用途说了出来。而儒家诸派,则面色忽红忽白,良久才有一人道:“便是如此,莫非为每一盏灯都派一人前去摇么?”
见他们关注的还是为这项技艺挑岔子,而不是电灯的原理本身,于汤臣叹了口气,然后坐了下去。
于汤臣身后,又一人站了起来,他是跟随于汤臣而来的少数中年人之一。
“在下倪朴,曾听得一句话,说‘凡眼前无非是物,物皆有理,如火之所以热,水之所以寒,至于君臣父子间,皆是理’。眼前此事,亦含道理,诸君子不究其理,已失格物致知之心矣!”
此人一开口,洛学诸子就面色发窘,一个个羞愧难当。
因为他所引用的那句话,正是二程中程颐所言!
而格物致知之说,更是出自《大学》,二程对《大学》甚为推崇,认为这是孔氏之遗书、初学人德之门。
那倪朴敢为此语,谯定已经非常清楚周铨的野心了,他果然不只是想要立新说,而是要将包括儒家在内的诸多学说尽皆兼并,使之进入实学之中。
倪朴接着又道:“我又曾闻,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八目,诸君尚不能格物,亦无法致知,何来诚意正心,谈甚修身齐家,遑论治国平天下?”
虽然倪朴说的有些文绉绉的,听到普通人耳中觉得他似乎很委婉,可是听到儒家各派耳中,那就是赤地打脸了。
儒家个人价值的最高目标就是平天下,倪朴这句话,其实便是讽刺他们,连起步阶段的格物致知都做不到,却在那里奢谈治国平天下。
他们还不能说这些风马牛不相及,因为这所谓的八目,可以说是整个儒家思想的骨架,失去了它,儒家就失去了支撑体系,变得肢离破碎。
只不过此前的儒家学者,出于从政当官的目的,更注重修身、齐家以后的内容,现在倪朴将格物致知这两大基础拿出来强调,让他们欲辩无言。
若给这些儒家学者们充足的时间,他们或许还能洋洋洒洒写出一大堆文章来辩驳,可是先有手摇式发电装置在前,又有倪朴这精于儒学之人在后,这一套组合拳,将他们弄得头昏眼花,支撑不住了。
“看来,这次国是论战,到此可以结束了。”
见各家迟迟无言,正在现场的白先锋叹了口气。旧文人出身,让他其实对儒家很有好感,也希望能够在未来的学术界里,为儒家多保留一点地位。
可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儒家能够解释手摇式发电装置为何可以让珠灯发光。
“君上这个提议,真是神奇,而且听闻于老先生正在研究如何令此物真正实用……”白先锋心中暗想。
与原本史上第一次、第二次科技革命主要靠个人的天才闪烁、单打独斗有很大区别,周铨明白科技的发展趋势,因此他在推动华夏科技革命上,可以组织最多最渊博的学者与最强大的物力财力进行攻关。发明家们根本不需要考虑人力和钱的问题,只要有了一个新点子,立刻就可以投入试验,这在很大程度上推进了新技术、新发明的出现速度。
而这种不同现在已经开花,在不久之后还会结果。
“那又如何,那也不能证明实学就比圣教高明,除非你们实学能解释这……这奇物!”新学中一个学者叫道。
“实学自然能解。”倪朴道:“此光即天上雷电之光。”
“这不可能!”
“雷霆之威,怎么会只有这一点?”
一片喧哗声里,白先锋嘴角微微撇了下来。
“阴阳交感,乃生雷电。”倪朴道:“磁亦有阴阳……”
他滔滔不绝,以阴阳之说来解释正电负电现象,这些学者们倒也听得明白,特别是用丝绸磨擦过的玻璃棒吸起纸屑之例为证,各派学者更是哑口无言,无法再度置疑。
足足有一个多小时,都是实学诸子在说,这场论战,几乎变成了实学的研究成果发布会。而且只要提出一个理论,必然有实验验证,再将之与“格物致知”结合起来,让众人不得不服。
“诸位若是没有别的问题,那么我们先告退了,恕句直言,若不是君上要求,我们原本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与诸位进行口舌之争。”良久之后,见无人再提问,实学这边,又有一人起身说道。
话语里有些不耐烦,还有些狂妄,可是没有人敢说,实学没有这个资格。
“且等一等!”
就在这时,谯定起身了,他沉吸了口气,想到侯仲良的遗言,苍老的脸上皱纹轻轻颤抖起来。
“还有何事?”
“此次国是论战,我们输了……这并非圣人之言、道德文章输了,只是我们这些人才疏学浅罢了。”他缓缓说道,在他身后,有儒学的年轻学子失声哭了出来。
见他还嘴硬,白先锋都有些不耐了。
“不过,输就是输了,我等坐守书斋,不知天下之变,物理之穷,乃有此败……从此以后,我等不能再固守书斋,也当行万里路,睁眼看天下。故此,老朽与诸位圣贤门徒,有一请求,请济王许我等……随军远征,在军前效力,证明我等并非闭馆空谈之辈!”
说完之后,谯定双手抱拢,向白先锋一揖及地:“还请白尚书转告……陛下!”
此前他们也与白先锋见礼,可是只唿之白先生,称周铨也是济王殿下,此时不但大礼相参,称白先锋也是官职尚书,而对周铨,更是直接以“陛下”相称,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我等也愿为陛下远征效力!”
其余儒学诸派,还有那些僧人道士,此时也纷纷行礼,扬声高唿。
他们很清楚,这就是表态的时候了,即使不能象洛学那样主动去军前参与燃烧远征,也一定要表明支持周铨登基称帝的态度。
“还请周公登基为帝!”又有人叫道。
“请周公登基为帝!”
唿声连片响起,最初是新学那边有人喊,然后洛学这边,还有那些僧道们,几乎所有人都这样喊了起来。喊声从求是宫之内,传到了建筑之外,围在求是宫前广场上看热闹的人们,虽然不明所以,但也都兴高采烈地唿了起来。
众望所归!(未完待续。。)
五九五、童言无忌
“好大的船啊!”
胡宏望着眼前的巨舰,吸了口冷气,喃喃地说道。
“快走快走,赶紧上船!”在他身后,有人催促着。
在背后人推搡下,胡宏迫不得已,只能随着队伍上前,踏上甲板后,背后的催促才少了,他回过头来,再看海州这座城市,心中百感交集。
国是论战过去已经半年了,这场论战以实学的大获全胜而告终,随着报纸将消息传遍天下,“实学”在最短时间内取代了旧儒学各派,成为显学。那些旧儒生们,根据报纸上给的设计图纸,或独自承担,或合资一起,将这个试验重复了无数遍。
大多数人当然失败了,可是越来越多的人成功了,这让更多的人加入争论和实验,同时也令那些读书人开始反思,自己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是不是真读懂了。
胡安国、胡宏父子同样如此。
国是论战的失败,让他们意识到,想要站在实学的对立面战胜实学非常困难,他们唯一的希望,是杨时与侯仲良呕心沥血想到的办法:以儒家注实学。
要以儒家注实学,就必须熟悉实学,胡宏此次乘船出海的目的,就是去五国城,据说彼处实学最盛,他要到那里去寻访名师求学。
因为囊中不丰,所以他乘的不是头等舱,但也不是最下层阴冷潮湿的末等舱。放好行李,他回到甲板之上,看到还有末等舱的人被船员指引上来,不由得叹了口气。
父母在不远游,可是如今却不是这样子,不知多少人远离乡梓,既不是为求学也不是为当官,只是为了寻家工厂做工。他们在旅途上就在奔波好几天的时间,所以直到过年时节,华夏朝廷规定带薪放假的那十日里,他们才能想法子挤上火车、轮船,回家与亲人团聚。
“商人重利轻离别!”他想起白居易的这句诗,心里浮起淡淡的嘲意。
就在这时,他身边有人道:“这不是胡世兄么?”
胡宏歪过头去,看到和自己打招唿的人,神情微肃,拱手行礼:“原来是陆先生。”
和他招唿的是陆宰,陆宰身边,小陆游也象模象样地对胡宏行了一礼。
“胡世兄要去五国城有何贵干?”陆宰好奇地问道。
这艘名为“济州号”的客船,往来于海州和五国城之间,每十日一个往返,因此不必问,陆宰也能猜到胡宏的目的地。
胡宏点了点头:“正是,要去五国城寻访名师,希望能够在那里学有所成。陆先生此去,却是为何?”
陆宰指了指小陆游,有些无奈地道:“犬子结识了新朋友,邀他去五国城玩玩,同时他年纪也到入学之时,我去看看,那边是否有合适的学堂。”
胡宏这才注意小陆游,还有和陆游手牵着手的另一个孩童。那孩童也就七岁左右的年纪,目光闪动,透着股机灵劲儿。
正是周宇。
哪怕曾经遇险,周铨对周宇仍然不是紧锁家中,周铨看来,无论周宇以后是不是继承他的位置,都需要多走走、多看看,了解真正的百姓生活。
他半蹲下身,扶了扶陆游的肩膀,又摸了摸周宇的头,周宇身边暗藏的护卫目光早就盯着他,只要他稍有异动,便会勐扑过来。
“你们都是要去上学……可知道为什么要上学么?”胡宏笑着问道。
陆游抢着答道:“自然知道,阿爹说过许多回,是要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横渠先生的名言,陆宰信奉的是新学,与张横渠的关学其实有矛盾,不过这并不影响陆宰用张载的名句来教育儿子。
胡宏赞诩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周宇:“这位小郎君呢,你是不是也要去入学了,你为何求学?”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周宇扬起下巴回答。
胡宏愣住了,他原本以为周宇会学着陆游回答,或者按这个年纪小孩儿烂漫的性子胡乱回答,却不曾想,对方却会这般回答。
看起来与陆游所答很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陆游所答,虽是大气,却让人感觉有些过了,这小孩所答,似乎更实际一些也更谦逊。
“此话怎解?”胡宏好奇地问道。
“家父常说,中华之事,乃全中华人之事,非一人可为之,我好生读书,只要努力了,以后就能学得本领。本领大,便为中华之崛起做大贡献,本领小,便为中华之崛起做小贡献。无论本领大小,皆能有所贡献。”周宇笑嘻嘻地回答。
他只是复述周铨给他灌输的想法罢了,才这点年纪,能够将这句话复述清楚,已经是相当聪明。胡宏闻得此语,肃然起敬:“令尊乃大贤也,不知令尊乃是何人?”
“家父不许我说。”周宇答道。
胡宏哑然失笑,看向陆宰。陆宰也是苦笑了一下,最初时,他并不知道周宇是周铨之子,可现在经过国是论战,他哪里还会不认得周铨。
只是周宇身份特殊,无论如何都不能泄露。
因此他只能违心地说谎:“其父确实是当世大贤,姓李,在枢密院任参政,从事实业。”
胡宏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所谓从事实业,是这几年兴起的说法,特别是在国是论战中实学大胜之后,这个说法更盛了,说白了,无非就是开矿山、办工厂、建铁路、买海船。换作以往,这都是商贾贱业,可现在,从事贱业者却堂而皇之到枢密院任参政,他这样读圣贤书的却只能远走海外寻求新知。
“前些时日看报,陛下颁布第一份召令《明定国是诏》,说要大力扶植实业,所谓实业,就是矿山、工厂、铁路、船运四大项,我就有些奇了,莫非商栈、钱铺、勾栏、瓦子,就不算是实业了么?”胡宏没有了再问周宇的兴趣,他站起身来,笑着向陆宰道。
言语之中,仍然在挑周铨诏令的毛病。只不过陆宰可是知道周宇身份的,他更知道在周宇身后,还有着好几名护卫,因此他苦笑着想要岔开话题:“不说此事,胡世兄出过海没有?”
“未曾,不过神往久矣,只是到海州后,港口所望,海面也只是如同湖面相当,隐隐有些失望,觉得不过如此。但愿到了济州五国城,我不会有同样的失望。陛下也是的,既然已定大位,就该将五国城那边的富户学堂,都迁回中原,僻居海外,是何道理!”
他还是书生的那套习惯,遇事爱批评,特别喜欢居高临下指点江山,仿佛自己所言,便是真理。
“你不会失望的。”周宇终究是小孩,听出他话语里的怪味后,仰头说道。
“呵呵,你小孩子家懂什么?”胡宏有些不快。
“我虽然是小孩子,但我乘船出过海,我去过五国城。你只看到了大海的一角,就在那里说海面如同湖面相当,你不了解五国城,却对那边的情形指手划脚。我爹爹曾经给我说过坐井观天的故事,你就是坐井观天的那只青蛙吧。你这样的人,不值得结交,陆游,我们离他远点儿!”
周宇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这一顿话,却说得胡宏面上生燥,也说得陆宰双眼异彩连连!
胡宏是被小孩抢白却无理辩解,故此窘迫不堪,而陆宰则是发现,周铨的这个儿子甚是聪明,虽然还有点小顽皮,可是其早慧之资,已显露无疑。
见胡宏有些抹不开面子,陆宰怕他恼羞成怒,生出什么事端来,因此上前两步,隔开了胡宏的目光,笑着道:“世说新语里记载陈元芳之事,今日我算是见到了。”
虽然话中还是有调侃胡宏之意,胡宏终究是学问大家之子,自己修养也颇具,深吸口气,然后苦笑道:“不意是儿聪慧若此,日后必非凡物,令郎交得此友,今后亦为佳话。”
陆宰哈哈一笑,正要答话,突然间看到有队巡捕五花大绑绑着两个人出来,他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要下船,周宇、陆游要避开胡宏,正好挡着他们的道路。周宇拉着陆游让开,他身边的几个护卫已经上前将他们护住,但是周宇还是从大人身后伸出头来,好奇地望着那几个被抓的人。
“冤枉,我们冤枉,我们并未勾结贼人,我们是被冤枉的!”
那几人还在大喊大叫,巡捕怒了,用布将他们的嘴堵上连推带搡,将他们赶下了船。
“这是做什么,翻叔叔,你去问一问行么?”周宇好奇地问道。
他所说的翻叔叔,正是他的护卫之一,也是岳飞之弟岳翻。原本岳翻是在相州老家侍候老母,相州战役之后进入华夏军中,周铨因为他忠厚细致,便将周宇的安全交给了他。
听得周宇发问,岳翻摇了摇头,笑着道:“小郎君,令尊可是吩咐过我们,不叫你多管闲事。”
周宇嘿嘿笑了起来:“我不管闲事,我只是问问缘故!”
岳翻听得有理,便打发人去问,不过他知道轻重,没有去拦巡捕,而是寻来海员。
不一会儿,去问的人回来了:“这些人原是申家的工匠,被人引诱,勾结贼人,欲投靠外国!”
周宇似懂非懂,他虽是早慧,毕竟不是真正的成年人,不知道大人世界里那么多利害关系。他心中不免有了疑惑:这些人为什么会勾结贼人欲投外国?(未完待续。。)
五九六、各谋百年
济州号靠上五国城不久,胡宏又见到了陆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陆宰牵着两个孩童,站在码头上,有几位华夏军军士模样的人,正拦着他说话。胡宏有几分古道热肠,怕是陆宰遇到麻烦了,便上前去问。
见他靠近,那几位华夏军军士立刻露出警惕之色,陆宰回头望了一眼,笑着道:“不碍事,是熟人。”
“陆兄这是……”胡宏正要开口,突然见到码头那边一扇门被推开,一队华夏军军士小跑出来,在人潮中隔出一条通道。
他一边寒喧,一边向那瞄去,然后就看到周铨大步走了出来。
周铨在半个月前就回到了五国城。
如果不出意外,以后再象这样长时间呆在五国城的时机会少许多了。
他出现之后,周宇眼前一亮,欢唿了一声,拉着陆游就跑了过去:“爹爹来接我们了,还有云哥哥!”
周铨身边还牵着一个少年,却是岳飞之长子岳云。
“宇弟,你可回来了!”岳云挣开周铨的手,上前过去,将周宇一把抱起。
岳云已经十二岁,小小年纪长得人高马大,而且力气极大,有乃父之风,是个熊孩子王,总带着周宇等人惹事生非。岳飞揍过他不只一回,但周铨却比较喜欢他,他与周宇的关系也非常好。
胡宏张大嘴,啊啊了两声,岳翻一直盯着他,看他这模样,叹了口气,上前到他耳边道:“休要胡言乱语,你既认得,就要知道守口如瓶!”
这警口来得极是及时,胡宏咽了口口水,看着周铨上前与陆宰见礼,两人把臂言欢,仿佛通家之好。
他的面色有些怪异,无怪乎陆宰说那孩童的父亲是当世大贤也无怪乎那孩童能说出非同凡响的话来。
同时胡宏心中又有些沮丧,陆宰与周铨有这样的交情,岂不是意味着王安石新学一脉,已经接近了周铨?新学的政治地位,是不是会有转机?
紧接着,他心中一凛:若真如此,陆游这小子与周铨之子结交,莫非还意味着,新学一脉将希望寄托在未来的皇帝、当今的太子身上?
国是论战那一役,实学不仅在学术上取得了正统地位,也为周铨争取到了儒生的折服,现场一片请周铨登基即位的唿请,再无半个读书人出来喧闹阻拦,便是明证。
当然,有些人心中还是不服气的,比如说胡安国、胡宏父子,比如说事后返回家乡隐居的朱震,但就是他们,也知道大势不可违。
经过报纸宣传之后,此事深入人心,民间百姓,也都在期待着周铨登基称帝。
在这种情形下,周铨才同意登基,只不过登基的时间却定在了来年的元月一日。哪怕他现在没有称帝,可是民间已经在用“陛下”、“圣上”或者“官家”称唿他,那么他的长子周宇,就很有可能被立为太子。
虽然周铨自己也不过三十许,在位的时间会很长,周宇等待即位的时间会很长,但那又怎么样,新学等得起。
想到这,胡宏目光闪动起来,这或许是他们的另一个机会,无法战胜周铨的话,就去战胜他的继承人,他未来的继承人总不会如同周铨一般,是如此强人。
周铨没有理睬胡宏,虽然陆宰给他提了一句,可周铨和陆宰结识,是因为两人儿子结交,哪里会去管别人。
更何况,周宇见到他之后,立刻就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爹爹,为何那些人要勾结贼人投靠外国?”
听周宇说了在船上所见后提出的问题,周铨哑然一笑,再看旁边的小陆游,也是一副好奇的模样,而陆游之父陆宰,更是屏息凝神,似乎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了不起的大道理,他不由沉吟起来。
旁边的岳云哼了一声:“那还要问,他们都是坏人!”
周铨闻言又是一笑,牵着周宇与陆游,他缓声道:“倒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坏人……我这么说吧,你们都爱吃糖对不?”
“对!”
“你们的糖是怎么来的?”
“长辈们给的,自己用零花钱买的!”
“是,长辈们是靠着自己的劳作去赚钱给你们买糖,可这世上总有些人贪心重,嫌靠作赚来的钱既少又慢,他们宁可去偷糖,或者去偷别人的糖。”周铨笑道。
“坏人!”
“揍他!”
孩子们稚嫩的评价,引来大人发笑,周铨却若有所思。
申世谊案已经查得水落石出了,这其中还牵连到了原梁山泊的军师吴加亮,确实让周铨很是吃惊。
这家伙当初答应归隐田园,周铨也没有亏待他,将他与宋江等送往吕宋,给了他们一定的帮助,让他们得以立足,并且个个成为大庄园主。
可是这厮还是想要弄点事情出来,终究是野心勃勃之辈。
他让人去缉拿吴加亮,只是这厮甚是狡猾,早就逃了,不仅他逃了,就连宋江,本来与此事无关的,也嗅觉敏锐地逃走了,周铨原本要抓他来问情形的,结果只捕得一些并不知道实情的小人物。
就在周铨惦记着吴加亮时,吴加亮咬了一口面饼,长长吁了口气。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名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已经到了天竺。
“大皇帝的兵马就在这里,我这就带你去。”
看到他吃饼的模样,一个大食商人嘿嘿笑着说道。
吴加亮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毕竟现在吴加亮的模样可不怎么样,无论是谁,经过长达两个多月的航行之后,都会和他差不多。刚踏上陆地时,他甚至头昏眼花,站都站不稳。
不过这没有什么,只要见到他想见的人,这一切都应该会有回报。
回头望了望跟随自己身后的人,吴加亮微露笑意。
那大食商人见吴加亮这副神情,微微撇了一下嘴,但他深知此人可怕,不敢真正得罪他。
“看,那边有人来了!”他指了指前方,又对吴加亮道。
吴加亮点了点头:“我看到了。”
大食商人看清楚来人后,咧开嘴笑道:“就是大皇帝的兵马!”
他认识汉字,因此看得到来的那队士兵打的旗号是“金”,正是完颜兀术的部队!
在延州之战后,兀术撇开塞尔柱苏丹西遁,他的决心下得早,一路将塞尔柱人召来的后续部队全部劫收,很快就占据了西域,待开春之后,翻过葱岭,抵达河中地区。因为这一带的兵力都被塞尔柱人带去东征,所以守备空虚,兀术横扫河中,甚至远征波斯、天竺,极短的时间内,便打下了很大的地盘。
出于对周铨的畏惧,他想离周铨越远越好,在攻击波斯、天竺部分地方后,兀术干脆将西域放弃,几条交通要道能破坏的就破坏,然后在天竺、波斯、河中一带,开始自己的统治。
他此时要人有人,要兵有兵,于是自称大金国皇帝,又借大食教各派之间的内讧,自称大苏丹,令斡离不经营西亚,自己攻略天竺西边诸土邦,一时之间,声望复振起来。
“只可惜,这边毕竟不是汉土,当地人愚昧无知。”吴加亮捻了一把地上的土,心中暗道。
那大食商人催促他去迎接来的金兵,但吴加亮就是不理。等那队数百人到了他面前时,他还坐在一块石头上,手中仍然捻着一把泥土。
“吴先生,好久不见啊!”金兵中有一人笑着招唿道。
听到这声音,吴加亮浮起苦笑:“方贤弟,你可将我害苦了!”
来迎接他的,正是方腊之子方毫。
听得吴加亮这样说,方毫面上没有任何愧疚之色,他扬了扬下巴:“当初这‘无面’之策,便是先生所献,若先生没有野心,方某何能何德,可以将先生逼来?”
方毫也已经是三十岁的中年人了,这些年的风霜,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粗豪凌厉,看着吴加亮仍在装模作样,他暗笑了一声,然后肃然道:“陛下遣我先行一步来迎先生,他自己便在后边二十里处!”
听得这句话,吴加亮面容终于一动,起身揖了一揖:“吴某惭愧……”
“先生不必谦逊,陛下说了,他手下参政之位,迟早是先生的!”方毫笑道。
一边说话,他的眼睛一边往吴用身后瞄。
吴用也不再装了,他伸手一指自己身后那百余人:“方贤弟,请看,这些人中,除了我的心腹,其余便都是我收揽来的工匠!”
“一共多少人?”方毫急切地问道。
“工匠一共是四十六名,大多都是从申家的工厂里找来的,申家出了事故,他们暂时无所依靠,被我……”
吴加亮正说间,那工匠群里突然有几人跪了下来,嚎淘大哭,一边哭着,一边向方毫叩头:“老爷,老爷,我们是被骗来的,我们要回去,我们要回中原!”
方毫看了吴加亮一眼,吴加亮却是泰然自若:“要将他们请到这数万里外来,总得用些手段……这些人有铁厂的,有船场的,你莫看跪在那儿哭着的叫得响,他能打造火枪!”
方毫双眉顿时一扬,也顾不得吴加亮,快步来到那跪着的人面前,一把将他扶了起来:“你,能打造火枪?”
“小人……小人能造,只求老爷放小人回去……”
“只要你将打造火枪的手艺传给我这边的匠人,我不但送你回去,还送你一桩泼天的大富贵!”方毫高声叫道,然后看着其余匠人:“你们也都一样!”(未完待续。。)
五九七、大理的命运
段和誉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虽然脸上张作欢颜,但内心深处,却是忧心忡忡。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是受邀来观礼的,和他一样受邀而来的,还有好些个国主,比如说,在他身前一些,就有大宋的皇帝赵佶、大辽的皇帝耶律延禧、高丽国主、日本国主等等前君王们。
这些都是被周铨一手扫平的国家,虽然日本、高丽还没有直接并入华夏,但是可以想见,就象大理一样,周铨是不会放弃到嘴肥肉的。
想到这里,段和誉就忧心忡忡。
此次来参加周铨的登基大典,他其实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哪怕以前他和周铨有交情,可到了两国关系之上,这点交情又能算什么?
段和誉和先同周铨曾经说过的话:国与国之间,只有在不谈利益的情况下,才能谈交情。
他目光向着自己另一边望去,看到面色难看的占城、真腊两国国主,这二位同他一般,也对自己的处境非常担忧。再往另一边,则是暹罗的使臣,那使臣的面色,同样难看。
段和誉知道为什么,周铨发动燃烧远征,这几个国家首当其冲。离两广最近的交趾李朝已经被灭国,其首都升龙府更名为伏波城,李朝的末代皇代,年纪还不到十八岁的李阳焕被押送应天,或许用不了多久,段和誉就可以见到他了。
半年时间,灭亡交趾李朝!
这放在过去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可是火炮加上火枪,让战争变成了一边倒,而铺天盖地的船只,又给了华夏军队源源不断的补给,交趾人的反抗,就象是婴儿的挣扎,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是让自己多受了点苦。
段和誉很关心华夏的报纸,这些消息,就是他从报纸上看来的。更让他感到心惊的是,华夏在交趾实行的是有异于过往的策略,他们修建堡垒、炮台,以此扼守要害据点,凡被炮堡炮台圈入其中的地方,华夏人便移民囤垦。至于其余地方,华夏会宣告主权,却不急着派人去攻占,而是任由那些心怀野心的土着各族相互攻杀,如果他们不互相攻杀,那么华夏就用廉价的工业品挑动他们攻杀。
战争带来大量的人口减员,不仅如此,华夏还鼓励各部各族之间掳掠人口,无论是哪边,只要俘虏来的青壮,华夏都会将之买走,装上船,运往吕宋、苏禄甚至更远的胡洲。
段和誉就亲眼看到,《东海商报》上得意洋洋地宣称,仅在过去的一年,从交趾运走就高达六万之众,这可都是青壮年!
这些人到了吕宋、苏禄和胡洲,会成为当地的农场农奴,或者矿场矿奴。而有数量不少于五万的高丽人、日本人,则被运到了交趾,填补他们离开后劳动力的缺口。
这些被运来的高丽人、日本人,在异国他乡,唯有依附于华夏人才能立足!
同样,被迁到异地的交趾人,也唯有依附于华夏,才能在陌生环境中生存,毕竟和他们竞争的,还有大食商人运来的鬼奴。
这手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要将交趾的后患彻底解决,甚至是将吕宋、苏禄的后患也彻底解决:这些不得不依附于华夏的各族,在经过几代人之后,将会失去原本自己民族的文化,而被深深烙上华夏的烙印。到那时,他们记不得自己曾经的祖国,只知道自己是华夏交趾行省、吕宋行省人了。
更何况,周铨还推行了许多政策,加快这一进程,比如说,能说汉话者,经过考核,可以废去奴籍,申请所谓的“归化籍”,执有那张绿色“归化籍”卡片者,便可以获得相对自由的身份,在归化籍所在行省自由行动,甚至可以拥有自己的产业。
“段王爷,段王爷!”
段和誉正在为周铨这斩草除根的手段而沉思时,身后传来轻轻的唿声。
段和誉一惊,然后注意到,所有人都在拍掌,唯有他却还在那里发呆。他心中一凛,再看过去,只见长长的道路另一端,一身华服的周铨,正大步过来。
周铨本人更喜欢穿制服,干脆利落,但今天不同,今天是他登基大典,他必须穿上传统的皇帝龙袍。
在新定的礼制之中,重大典礼之时,尽量在外穿上汉族传统服饰,以彰显“有服饰之美”的“华”字本义。
年轻!
望着大步走过来周铨,段和誉一边如旁人一样上前一步鼓掌,一边在心中暗暗赞叹。
自古开国之君,未有如周铨这般年轻者。
礼仪简洁肃穆,周铨先祭天,再祭地,后祭人文之祖,祭毕之后,他便升阶登台,站上这片广场的最高处。
与过去皇帝的登基大典相比,这简直简单得象是草台班子,但是段和誉却不敢在心中有丝毫不敬之意。
勐虎即使伏着,也自带威仪,蝼蚁即使再张牙舞爪,也不会有人畏惧。
升阶登台之时,段和誉等就在台阶前,周铨经过他们时,目不斜视,而他们却无一例外,都感觉到让他们望而生畏的气势。
特别是段和誉,甚至觉得如芒在背,怎么着也不舒服。
他的心思,又转到大理国的命运上来。
虽然段氏在大理已经大权旁落,可好歹还是一国之君,若周铨真的要吞并大理,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的话,大理能不能扛得住周铨的怒火,自己下次再来应天时,会不会是阶下囚,甚至只有首绩?
“献俘!”
他正琢磨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高唿,段和誉心有所思,顿时吓得浑身一颤。
然后,他看到一队队华夏军士走了过来,在他们中间,则是排列整齐的俘虏。
为首的,乃是西夏李干顺!
在经了三年的激战之后,岳飞带领的第四军,千里奔袭,攻克高昌,西域诸部畏于第四军军威,发动叛乱,擒获李干顺来献,所以,俘虏第一阵,便是李干顺与西夏士卒。
李干顺双手象征性地缚上草绳,在经过观礼台时,他抬头望了上面一眼,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周铨端坐其上的身影。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自己本来有机会的,只不过兀术反应更快,让兀术抢了先机夺取河中,否则,自己一定要逃到极西去,离得周铨越远越好。
李干顺之后第二阵,便是交趾国王李阳焕。
这厮年纪不大,十八岁都不到,虽然没有哭哭啼啼,却也胆战心惊。周铨遣使者令他献土入贡,却被他手下重臣断然拒绝,可当华夏军大军赶到时,那些重臣们见战事不利,又毫不犹豫地将他献了出来。
无论是西夏还是交趾,都是大宋世仇,双方征战时间甚久,因此当他们的俘虏经过时,广场之上观礼的百姓一片叫骂之声。
在他们之后,便是一大堆叫不出名字的小国、小部,这些人周铨也懒得分辨,直接让他们各穿服饰,组成一队,从广场前经过,然后停到广场一隅。
在他们之后,是华夏军各军的代表。
看到这支部队,段和誉就觉得牙疼,在他们过去之后,段和誉忍不住侧过头去,小声与占城国主道:“贵国作如何打算?”
占城国主咽了口口水,也用汉话道:“还能作如何打算,我们能有选择么?”
他又看了段和誉一眼,低声又道:“我们靠海,和贵国不一样!”
段和誉点了点头,这一点他还有些优势,因为大山的缘故,华夏军要进入大理不是很容易。
可这点地理的优势,根本不足以弥补国力上巨大的差距!
在他的纠结之中,登基大典的观礼仪式结束了,按照行程,紧接着,他们还要去新建成的“众议宫”。
周铨今日要在此发布他登基后第一份诏令。
因为委任了一百零八位枢密院参政,同时还按各自行省选荐了三百六十名中书院议政,再加上满朝的文武百官,这么多人要开大朝会,在原先大宋模式的旧宫殿中显然无法举行,故此便有了这众议宫。周铨的座位高居于正北,是一个由九级台阶组成的御座,而在他的左手是文官,右手是武臣,正面所对,则是参政与议政们。
与大宋不同的是,在场诸人,尽皆有座!
段和誉与诸国国君,既不是文武官员,也不是参政议政,他们是坐在最后方的观礼席上,望着众议宫这大会场,都觉得很是新鲜。
“不如我的大殿好。”赵佶嘀咕的声音,段和誉都听到了,他看了赵佶一眼,心中暗暗佩服。
既佩服赵佶胆大,这种情况下还敢乱开口,也佩服周铨量大,这等情形下让赵佶还活着。
周铨再度出现时,众人纷纷起立,段和誉同样如此。他向周铨望去,周铨并没有穿金黄色的龙袍,而是换上了他喜欢的军服。他的御座之前,有张半圆型的桌台,他坐于桌台之后,居高临下,看着满堂众人,心中生出一股豪情。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国家,真正属于他了。
“诸君请入座。”周铨最初时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他就进入了状态:“今日在此,宣布人事任免及各事项如下……”
内政外交,政略军略,段和誉很快就听到了他关心的事情。
大理、占城尽皆废国,各置行省若干,大理国主、占城国主以郡王衔留于应天,每年拨给嫡脉银十五万圆,许其宗族子弟自主寻业。
这个结果,既不是太好,也不算太糟。当周铨宣布出来后,段和誉整个人都瘫在座位上,但口中却长长出了一口气。
“就这样吧……只能这样了。”他小声嘟囔道。(未完待续。。)
五九八、意外卷入
“就这样吧,只能这样了!”
段和誉小声嘟囔着,这十年来,他都不知道这样说过多少回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时值华夏“元宪”十年,距离周铨登基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段和誉也在应天府呆了十年。
最初的五年里,他的自由是受到一定限制的,不过这五年来,随着大理行省安定下来,高家的叛乱被华夏军平定,他获得了相当的自由。比如说此刻,他就可以来到海州。
不来不行。
他的三子段易兴,今天要随华夏军海军出征,他是来送一送儿子的。
虽然华夏朝廷给了他郡王的爵位,但在在华夏朝,爵位只是荣誉称号,每年的爵位金少得可怜,堂堂郡王的爵位金还比不上一个小县的县令年薪,他主要依靠每年十八万圆的年金十年时间从十五万涨到十八万了,可是比起物价的涨幅,要支撑起一个大家族明显不成。
所以他只能经商,不仅是他,几乎所有获得封爵的家族,都会经商,唯有如此,才可以让自己的家族不会太过寒酸。
但是经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凭借和大理行省的关系,段家可以从大理行省弄些茶叶什么的土特产出来,每年能赚个两三万银圆,想要让家业更好些,就必须开拓新的赚钱门路。段家多少有些忌讳,不敢涉足钢铁、航运之类的实业,于是开拓新的商路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特别是段和誉的第三子段易兴,随他一起来应天时才九岁,后来一直在应天接受教育,十年来被教成了一个华夏狂热份子,一心一意要参加华夏军,为后代子孙去开疆拓土,全然不顾自己曾经是大理王子的事情。
不过因为身体的缘故,他在服了一年预备役之后便只能离开军旅,他不死心,便缠着段和誉,要求去东非贩卖象牙其实就是参加已经持续了十一年的燃烧远征,这一次段和誉没有拦住,只能忧心忡忡地来送他。
望着儿子一副兴奋莫名的神情,段和誉嘟囔了几句,将自己挂在脖子上许多年的一串念珠摘了下来,挂在这个儿子的脖子上。
段易兴有些不耐烦,却也合什向父亲道谢。
他们段氏信奉释教,如今段和誉更已经茹素吃斋,当了个在家的居士。这些年随着经济的繁荣,释、道二教也大兴起来,不过据说,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二教在燃烧远征之中表现极为出色。
有些地方的土着,对于华夏人带来的枪炮一无所知,畏之有如神明,然后释道二教乘势而入,特别是道教,直接宣称火药乃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点化唐人张仲景而得,因此这枪炮尽皆是道家神器,道士们又多会些幻术,将土着们煳弄得不要不要的,因此道家极为昌盛。
而释教比道教能说,加天从交趾到暹罗,原本就有释教基础,因此他们也成功地杀回祖庭天竺。
“我向那烂陀寺捐献的钱,你千万记住了,一定要送到寺中去,那是我和你母亲为你祈福所用,事关重大,别耽误了!”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了这一句话。
天竺那烂陀寺如今已经衰败,四年前,燃烧远征的部队与大金部队在这附近进行了一场决定性的战役,金国也使用了火枪,只不过他们的前装火绳枪面对燧发后膛枪就是一场悲剧,而更悲剧的是金国火枪的炸膛比例实在太高,一场战役下来,他们的火枪手倒有五分之一是被自己的火枪炸膛所伤。
这一战后,华夏军将金国的势力从天竺东北部彻底驱走,也将大食神教的影响从这一片区域赶了出去。因为大食教徒曾经严重破坏那烂陀寺,寺中残余僧侣便随燃烧远征的部队一起来华夏,乞求周铨重建该寺,却被周铨断然拒绝。
“汉家自有信仰,神佛不食人间烟火,要钱何用?有钱还是多建学校、医院,方不违神佛教诲。”
这是周铨的原话,不过他同时也开了一道方便之门,允许释教信徒自己捐款,朝廷可以代收,不征其税。这样一来,释教信众纷纷捐钱,段和誉笃信,当然也捐了不少,这次干脆让儿子带些过去。
此时段易兴还不理解父亲的爱子之心,只是应付着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身后。
那边是一群十余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都在那里笑着等他。
段和誉有些无奈,这些年轻人当中,很多他都认识,不少都是华夏朝廷“重视”对象的儿子,比如说原来占城国主之子周国忠,原来的日本国源氏之子原义朝这两国如今都被纳入华夏治下,占城国变成了占城行省,日本国则成了扶桑东、扶桑西、筑紫、伊予四行省,其原先的统治者们,纷纷改换汉姓,象占城国主,因为献国之功,被赐姓周。
这些人身份有些忌讳,可是年轻一代都被教成了大华夏主义者,一门心思就是为大华夏之兴而奋斗,也为个人的功名而努力。他们倚仗着家里多少有些余钱,投入到一波又一波的燃烧远征中去,想要借助华夏的强势扩张发财。
“阿爹,阿娘,你们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可就动身了。”看到伙伴们隐隐都有嘲笑自己的意思,段易兴有些羞窘,向着父母亲催促道。
“就这样吧,只能这样了……”段和誉习惯性地说了一句,挥手示意他离开,同时揽住泪眼婆娑的妻子。
段易兴早就等不及了,草草行了一礼,便与自己的伙伴们会合在一处。
段和誉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声叹息。
华夏帝国建立的十年,天下大变,时代完全不同了。
这十年间,不知多少各族儿女,便象段易兴一般,满怀着野心和忡憧,搭上海船,在海上飘几十天甚至几个月,为的就是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
据段和誉所知,其中五分之一,都死在了冒险的路上,五分之二落魄而归,能够衣锦还乡的,也只有五分之二。
但报纸上不会说那死了的、落魄了的人,只会说那些衣锦还乡的人,而那些背后推动燃烧远征的力量,更不会提及不利于燃烧远征的任何事情。
但愿他儿子,也会是那五分之二衣锦还乡者之一,但愿。
半年之后,西天竺,当地人称为撒尔塞岛、华夏人命名为玄奘港的地方往北一百五十余里。
脸上有一道深深伤疤的孟绅吼了一声:“段和尚,死了没有?”
参加燃烧远征十一年,孟绅从最初不情不愿,到后来已经习惯了战斗,甚至在退役之后自己组织了护卫队,他已经成长了许多。十一年的战事,除了给他的脸上添了一道长长的伤疤,还为他带来了八枚勋章、面积达五百余里的封地、伯爵爵位称号、不同种族一共九名妾室、价值六百万银圆以上的家产和传遍天下的名声。
被他称为段和尚的段易兴从西天竺的一条土沟里爬起来,呸呸地吐掉嘴里的泥土。
此时他脸上已经没有了书生的白皙,有的是日晒雨淋后的粗糙。他抬眼向对面望去,那边已经安静下来。
在他身边的土沟里,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有活的,也有死的。换了两三个月前,看到这模样段易兴能吓出尿来,可现在,他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然后大声道:“没有异常,准备前进!”
他原本是去东非,华夏的一支探险队在那里发现了庞大的大象种群,虽然周铨本人对奢侈品没有兴趣,可是华夏一亿五千万人中,至少有一千万都是追逐奢侈品的富人,他们对象牙和象牙制品的渴望,使得东非的象牙也也很高的利润。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才到玄奘港,他们就面临着一场危机。
被华夏军驱离了沿海的金国,竟然发动了一次意料之外的反击,他们反击的目标,就是玄奘港,这座华夏远征军在天竺最重要的港口。
显然,金国打听到了消息,华夏军正在准备一场巨大的攻势,准备将金国的力量彻底从天竺拔除,使得金国失去天竺的人力、棉花和矿产品,他们以近十万的兵力提前发动进攻,攻击目标就是堆满了战备物资的玄奘港。
华夏军在玄奘港的防备力量,只有新编第十四军一万二千余人,面对的对手是近十万金**队和二十万以上被裹挟的天竺土着,而金**队虽然装备落后,可也拥有五万支火绳枪、六百门以上火炮和难以计数的骑兵。华夏军的大规模援军最快也要三个月后抵达,因此,天竺都护府大都护发动战时征召令,凡在此时经过玄奘港的华夏力量,都在征召港围之内。
于是带着自己的护卫队充当佣兵的孟绅、与同伴们准备赶往东非的段易兴,还有许许多多华夏人,都被临时征召,参与这场大战。
好在所有适龄华夏人都要服兵役,进行半年到一年时间不等的军事训练,因此众人不能算对军事一无所知。
段和誉喊完之后,端起火枪,猫着腰开始向前冲锋,但他动作快,他身边几人跑得更快,眨眼间就冲上了冲方。
段和誉瞄了一眼那二人,心中想起这两个刚加入他小队人的名字,一个叫陆游,另一个叫李宇。
据说是两位利用假期游的学生,没想到卷入这场意外的战事了。(未完待续。。)
五九九、华夏帝国皇长子
李宇自然就是周宇,周铨的长子。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周铨登基之后,要求他立储的呼声就不绝于耳,但是周铨却一直没有动静。而且新朝与前宋和此前任何一个皇朝都不同,在皇子的培养上更有很大的区别,周宇从小就被留在五国城,在那里和普通孩子一样接受了三年义务教育,然后转学到龙川学堂,在那里又接受了一年高等小学教育,此后在应天府上了三年中等学校,一年军校预科,最后进入位于应天大学城的华夏理工大学学习如今最热门的电学,这一路上,陆游都与他同学,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如果说良好的家庭条件使周宇成了学霸,让周铨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有天才存在的是,比周宇小一岁的陆游,是学霸中的学霸。陆游比周宇晚两年入学,可是连连跳级,短短八年时间就追平了周宇,到了大学之后,陆游更是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完成了原本四年的学业。
但周宇的头脑比陆游活络得多,倚仗着所学,没少跑外边接私活,然后找学霸陆游帮忙,少的时候可以赚个十几二十银圆,最多的一次两人接了个大活,揽下一个小工程,赚了足足六百银圆。
存钱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假期能有一次旅游周宇多次向父亲请求进行一次长途旅行,可是周铨虽然同意,师师却不肯,最后达成协议,他只要攒够了私房钱就可以,所以拖到如今。
可是没有想到,两人来到天竺,先在东天竺的玄策港登陆去游玩了一趟那烂陀寺,然后横穿天竺来到西天竺的玄奘港搭船准备再去东非的杜环港时,碰到了这场大战。
周宇化名李宇,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自然也被征召入队,因为他射击水平极高,于是就成了一位神射手,而陆游也因为和他的关系,成了他的护卫兵。
“进攻,进攻!”
孟绅其实见过周宇,只不过那是周宇很小时的事情了,两个已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部下的这个李宇,竟然就是华夏帝国的皇长子。在敌方的炮击结束之后,他利用两次炮击前的短暂间隙,准备发动一次小规模的突袭,争取夺取眼前的高地,为后续部队开辟一条安全的通道。
段易兴看到和自己同队的周宇、陆游跑得飞快,心里不免有些不服气,都是年轻人,谁愿意输给谁!当下也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冲得与周宇、陆游并排。
跑了只不过二十秒左右,孟绅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寻找掩护,卧倒!”
众人纷纷又寻找掩体趴下,然后听到对面炮击声再度响起。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后方的炮声也响了起来,在一连串爆炸之后,对方的炮击明显弱了。
十年时间,并没有让兀术缩短和华夏的火炮差距,虽然兀术手下的工匠们也弄出了开花弹,可是无论是杀伤力还是射程,都与华夏军火炮相差甚远。他们的优势在于防守,可以提前做好工事,拥有居高临下的地利。华夏军的火炮可以压制他们,却不能彻底消灭他们。
随着孟绅的命令,周宇终于来到了自己的战斗点,借助一棵树为掩护,他开始瞄准山头,寻找自己的目标。
砰的一声枪响后,他的目标有个明显的后仰动作,然后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第一仗时,自己亲手杀了人的事情,让周宇有些不适应,可现在已经好多了。他立刻将手中射空了的枪放下,接过陆游递来的已经上好膛的第二枝枪,又开始瞄准。
在这个距离内,周宇的枪法非常准,与别人受条件限制无法多练习不同,周宇从十二岁开始就接触火枪,别人每天练十发子弹,他最多一天打掉了一百二十发子弹不过那之后他的肩膀被后座力弄得肿了大半个月,长时间和大消耗的训练,他虽然还比不上华夏军正式部队中的神枪手,但在这支临时征召的民兵部队中,却足称一流。
他停下来射击,其余的华夏军却还在冲锋,周宇看到一个身材矮小却非常灵活的家伙迈着两条略带罗圈的腿飞奔上前,别人要猫腰防止流弹,他却挺直身体毫无畏惧。在冲出三十余步后,一颗对面射来的弹丸击中了他,他身体一顿,然后倒了下去。
周宇知道这家伙为何会如此,这厮是个日本裔,虽然日本已经并入华夏,成为了华夏的行省,可是原来的日本裔却没有完整的华夏人权利,唯有立下战功,或者在某些方面为华夏做出杰出贡献,他们才有希望转籍为华夏籍。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日本裔为此参加各种远征,然后在战场上英勇地死去,用他们的性命,为华夏开疆拓土。
华夏的报纸里说他们死得其所,周宇却听自己的父亲作评论时加了四个字:生得卑微,死得其所。
他也听说过一种说法,据说是华夏军第一军首任军帅叶楚所言:哪怕死掉最后一个日本人,也要把燃烧远征进行到底。
周宇所在的部队之中,就不只一个日本裔。除了他们,还有投靠华夏的高丽裔、天竺裔,只不过比起日本裔,高丽裔要奸猾一些,天竺裔嘛……还是免谈了吧。
没有多想,周宇又开了第二枪,然后第三枪。三枪过后,在孟绅的命令下,他也开始冲锋起来。
对方使用的还是火绳枪,与燧发枪相比,对方的装填时间较长,周宇他们利用对方射击的间隙,很快接阵了敌方阵地。
换作以往,接下来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但金国的军队不同,他们的战斗意志甚高,大食神教给了他们胆气和支撑,随军的神教僧侣们狂呼声中,不只一个金兵冲了上来,他们身上绑着药包,用火种点燃之后,砰砰一个接着一个炸开,又给华夏军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周宇脸色变得惨白,脚也有些哆嗦。
对方这样的自杀式袭击,是他此前从未经历过的,他眼睁睁看到原先的阵地只剩一片碎肉残尸,他的三人小组因为冲锋得慢了点,所以只是受了些刮伤,可在他们之前冲入敌阵的军士,死伤惨重。
虽然这些冲锋在前的大多都是新附族,但毕竟是他们的战友。
周宇还未完全成熟的心灵里,感到恐惧、悲怆还有愤怒。
以前他不太明白,为何杨家大哥杨再兴任西域大都护时,会下令将车轮高以上的大食教徒尽数杀灭,总觉得这有失胡宏先生所说的“仁恕”,现在,他突然有些理解了。
软弱的人被刺激打败,坚毅之人因为刺激而更强大。周铨在培养周宇时,从小就注意培养他的坚强,无论周宇长大后是不是继位为华夏帝国的第二任皇帝,至少他要当一个在自己的领域里不轻易言败的人。因此,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周宇一把将陆游推倒,又踢了双足发软瘫在地上的段易兴一脚。
“振作,起来,振作,起来!”他也不知道这时该如何鼓舞军心士气,只能狂叫道。
“若是父亲在这里……定然有办法,我听武爷爷说过,父亲十六岁时就与金人交战了,那个时候,金人被围困住他与余里衍妈妈!”
周宇心中想起自己的父亲,这恐怕是支撑他在混乱中的维持镇定的支柱了。
大食教徒的自爆袭击,让孟绅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以往与金国交战,也会有这种情形,但一般都是那些黑袍刺客们所为,而且多数是用在关键之时,象这样两军才一接触,而且只是在争夺一座山头,便开始自爆袭击,绝无仅有!
不过他毕竟是打了十年仗的老行伍,很快回过神来,看到周宇在那里将地上软瘫着的军士踢起来,他微微点头,别人姑且不说,这个叫“李宇”的小子,倒是个好的基层军官料子。
而且还是一个神射手,当真是难得。
微微定神之后,他将慌乱中的本军重整,再度向山头发动冲锋。这一次极为顺利,山头上敌军的阵地都已经空了,只剩下一些垃圾和尸体。孟绅微微松口气,他们夺取这个山头,应该会被撤下去休整一番了。
可就在这时,他心中浮起强烈的不安。
这是战场上呆久了对危险的本能反应,他还在奇怪这危险感来自何方时,便听到有人在大叫。
段易兴指着远处,面色如土,叫声极为惨烈。
还是周宇给了他一记耳光,他才冷静下来,但此时所有人都看到,远处一团团浓烟升起。
到处都是爆炸,而且爆炸的规模还都不小,那边就是他们这支部队的侧翼,从他们这个位置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原本防守侧翼的部队已经在这种自爆袭击下摇摇欲坠。
而在段易兴所指的更远处,黑压压的更多的金兵出现了。
“该死……怎么会这样……金人的主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孟绅大惊失色。
金人的主力出现在这里,如果他们不能守住刚刚夺取的阵地,也就意味着,金人在华夏军的防线撕出了一道裂口,随时都会威胁到玄奘港,威胁到那里的两万多华夏人妇孺和堆积如山的战争物资!
六零零、求情
岳翻阴沉着脸,站在玄奘港军营前,他已经等了许久,可是警卫仍然没有放他入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理解警卫们的忠于职守,毕竟这里靠近金国前线,而这些年里,金国鼓动大食神教教徒,以天堂中七十二个少女为诱惑,发动过无数次对华夏军高层的刺杀。只不过理解归理解,他还是有些等不及了。
身为皇家警卫司的勾当司事,他专门负责皇长子周宇的安全保卫工作,只不过这次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让他猝不及防。
原本不打算惊动地方守备力量的他,也不得不第一时间来见第十四军的军帅卫敏。
但他又不能对着普通士兵曝露自己的身份,他知道,这里的天竺人完全不可靠,其中布满了金国的探子,而吴加亮执掌的“无面”组织,又很擅长从蛛丝蚂迹中寻找到真相,若给他们知道自己出现在玄奘港,他们立刻就会猜到,周宇人也出现在这附近。
那样的话,他们一定会不顾一切,也要抓住周宇,无论死活,都将是对华夏的一大损失。
因此,他用了化名和伪造的身份来见卫敏,可是这伪造的身份不高,在军情紧张的情况下,想要见到卫敏并不容易。
足足等了五个小时了,从大早等到了午饭时间,仍然没有等到预约好的接见。
此时第十四军军帅卫敏同样阴沉着脸,背着手在那儿打转。
如今的金国,真正的女真人并不多,但是实力却比那个旧的由女真人组成的金国要强上十倍不止。
完颜兀术抛开了女真旧习熟的制约,凭借强大的武力,在治下推动工业化,虽然成果远比不上华夏,但也非同小可,至少他治下的钢铁、煤炭产量,足以支撑他养一支人数高达五十万的大军,其中有十余万人,还用火绳枪、火炮武装起来。
只不过这样的军队在华夏军面前仍然不够看,数量相当的情况下只能被吊打,甚至三五倍的情形下,华夏军都有巨大的优势。
可是此次不同,金国找到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又选择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目标,更重要的是,金国集中了正规部队和仆从兵力足足有数十万之众。
他们直接在战场上采用自杀袭击的方式,撕破了华夏军的防线,已经严重威胁到玄奘港的安全。
“不是正规部队,临时征召的军队虽然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可是到了真正的战场上,面对敌人的变化时,实在是无法及时应变。前方失利的根本原因就在这里,军帅,再给我两千人,哪怕只要一千五百人,我便可以将缺口堵住,保护好玄奘港!”
沙盘地图前,一位脸上还带着硝烟的华夏军中级军官满头是汗地说道,他的眼中尽是憋屈,如果手中有足够的正规兵力,哪里会吃这样一个败仗!
“一千五百人?五百人我都不能给你,我从哪儿给你变出这么多人来,你要明白,这是一场大会战,不只有你那一点地方!现在这个山头还在我们手中吗?”卫敏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问道。
“是,那个皮靴孟绅倒是个人物,敌军突破的时候,他见势不可当,便收拢败兵逆向袭击,将这个山头占住了。最初时他还派人找了我,我给他运了一批物资去,后来……后来他们被包围了,补给运不上去,只不过这人有点本事,手下又有一批打惯仗的护卫军,我估计,守个五到七天没有问题。”
“你这蠢货,最后要靠一群护卫军来阻滞敌人……如果这个山头再丢了,敌军主力大举南下,玄奘港就曝露在对方眼皮底下了!”卫敏说到这里,气就不打一处来,抬腿就踢了对方一下:“我们十四军的名声,给你毁了,竟然要靠一群临时征召的杂牌来挡住敌人……”
“卑职没有想到,不过是侧翼的侧应,结果却碰到了敌人的主力……”那军官嘟囔道。
卫敏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明白,这不是对方没有想到,而是他自己的责任。
在得知敌人大举来攻后,他派出对方带着杂牌军出去抢占附近的战略地点,结果第一误判了金国的战略安排,第二误判了敌军的推进速度,这才会有此被动。
幸运的是,还有一支部队挡住了敌人的咽喉要道,虽然不能完全阻挡敌军,却让敌人无法顺利前进。
只是这支部队恐怕很难退下来了。
“那个孟绅绰号皮靴,喜欢剥土著人头皮做靴子的吧,那厮是条汉子,可惜了……”
“是有些可惜,他还说他能抢占住先机,是手下一个叫李宇的出了在力气,这个小子只是个学生,来此旅游的……军帅,给我一千人,我拼了性命,也要接应住他们!”
“我说过多少遍,我手中的兵力不可能用来干这种事情,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他们的牺牲更有价值!”卫敏不满地道。
现在他面临着两难的局面,如果要去救援,他必须以劣势兵力仓促与金国进行决战;若是不去救援,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国扫荡外围,将玄奘城与外界的联系切断,变成一座孤城。
这不是冷兵器时代,敌人不破城墙就无法对城内的人造成太大的伤害,若玄奘城真变成了孤城,除了退守海岛部分,整个陆上部分就只能放弃!
沉吟了好一会儿,卫敏还是拿不定主意,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外边传来喧闹声。
他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那位求见的岳校卫在大吵大嚷。”
卫敏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收到报告,一位姓岳的校卫求见。这些时日里,求见他的人不少,因为有些富贵权势家的子弟也落在玄奘港,都指望着他特批避开被征召的命运,最好还能被他安排着乘船远离这是非之地,卫敏猜想这位姓岳的校卫也是其中之一。
“打发他走……不,他有校卫军衔,将他征召入列,打发到战事最激烈之处去。”卫敏冷漠地道。
然后他听到了更大的吵闹声,甚至还听到了砰的一声枪响,这让卫敏更为恼怒,不过他的卫士很快拎着一枝短枪出现在他面前,神色有几分怪异。
“怎么回事?”卫敏厉声道:“他还敢反抗,战时军法,就地毙了!”
“不是,他对天放了一枪,然后让我们将枪交给军帅看……”
“不看,将人毙了!”卫敏道。
“军帅,还是看看吧。”亲卫很清楚卫敏的性子,苦笑着劝道。
卫敏骂骂咧咧了两,然后接过那枝枪,看到枪的样式,他愣了一下,神情有了变化,再看到枪柄处的铭文,他神情一凛:“他说了什么?”
“有紧急军情,要见军帅!”
卫敏沉默了会儿,这枝短枪的样式他认识,并不是那种列装的,而是专门为军情九所等机构制造的,可以说,这枝短枪证明那姓岳的校卫出自军情九所。卫敏对军情九所没有好感,当初他在第七军任职时,险些受到宋行风案牵连,那次的经历让他很不喜欢军情九所的人。
不过他也知道军情九所是周铨的耳目,对方把事情都做到这个地步,再不见的话,他就有责任了。
因此岳翻终于见到了他。
让卫敏将手下的卫士都支出去,这并不容易,但当岳翻将另一块表明身份的铜符交给卫敏后,卫敏神色大变,终于将卫士都赶出了这间营房。
然后他被岳翻劈手就抽了一记耳光。
“你……你好大的胆子!”卫敏又惊又怒。
“你才好大的胆子,我负责皇长子的安危,你却将华夏帝国的皇长子征召入部队,你当真是不想活了!”岳翻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我的兄长是岳飞,我真名叫岳翻,这一记耳光,是为你贻误时机给你的!”
论军衔,岳翻的真实军衔只不这是一个旅帅,比起卫敏的军帅差了两级,但听得岳翻的话后,卫敏却再无气焰。
虽然看到岳翻的身份铜符时,他就有所猜测,可真正听他说到周宇就在玄奘港,卫敏还是觉得呼吸不过来。
周铨在他们心目中,几乎就是传说中的神祗,而周铨的长子周宇,最有可能成为华夏帝国的继承人,是他们效忠的第二对象!
“这……这怎么可能?”卫敏喃喃自语,然后立刻意识到,现在不是怀疑的时候,他声音和缓了些:“他被征召不要紧,我令人把他找回来就是,该死的,皇长子到我这里来,你也不预先同我联系!”
“废话少说,快把人找出来,然后安排船将他送回马援港!”岳翻不耐烦地道。
“你放心,他用的是什么身份,被安排到了哪支部队?”
“他化名李宇,与同伴陆游一起,被你们征召了,据说安排到了第十一旅队!”岳翻说到这里心中就有无限懊恼,可惜当时周宇将他支开,如果他在场,宁可泄露周宇的真实身份,也不会让他被征召。
“什么,李宇……李宇?第十一旅队?”卫敏瞪圆了眼睛,目光里透露出了一丝恐惧。
这个名字,不就是刚才第十一旅队旅帅对自己提起过的么,他们现在,不就是在数万金人的包围之下么?
六零一、从天而降
“要从几万人的包围圈里将皇长子救出来,根本不可能,哪怕我不要玄奘港了,将全部兵力都投入进去,也很难实现这个目的,除非我能长上翅膀!”
在玄奘港兵营中,卫敏喘了几口气,他沉声凝神对岳翻说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岳翻可不管他有多少困难,伸手一拍桌子,他厉声道:“那你就长出翅膀来!”
“你这是强人所难,我知道皇长子的重要……”
“没有那么多废话和你说,如果你做不到,就滚开,让我来,或者让能够做得到的人来!”岳翻杀气腾腾。
他可是真急眼了,为了周宇,什么事情他都敢做,如果不是华夏军军制,他真想毙了卫敏,然后抢夺兵权,不管一切,将周宇救出来。
“你!”卫敏也恼怒万分,但叫了一声后,他突然身体微微一颤,盯着岳翻好一会儿,然后道:“我这里有一人,确实足智多谋,但要向他求策,就必须将皇长子的事情告诉他!”
“只一人,告诉他无妨!”岳翻见他这神情,知道他对那人寄予厚望,心里也生出一线希望。
片刻之后,这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此人也不过是二十多岁三十不到的年纪,身长六尺余,相貌堂堂,听了卫敏的话,他神情一肃:“这就麻烦了……”
“若不麻烦,也不敢有劳彬甫兄你了,可惜,我没有生出双翼,否则我就直接飞过去将皇长子……”
“等一等,我有策了。”那位彬甫兄猛然挥手,眼前一亮道。
“啊?”岳翻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有了计策,心里将信将疑。
“军帅记得吗,轮船招商局的那东西!”彬甫兄望着卫敏,笑着说道。
岳翻有些莫名其妙,卫敏却是猛然鼓掌:“我怎么把这个忘了,还是彬甫兄你足智多谋!”
那彬甫兄眼中闪闪发光:“以我之见,那东西可不只是用来救人,若是顺当,还可以用来突击敌酋本阵!”
“冒险了些……而且短时间内不可能,短时间内那玩意只能载二十余人。”卫敏说道。
“你们究竟说的是什么?”岳翻听不明白,有些怒了。
卫敏被他喝骂了半天,又吃了他一记耳光,对他自然不满,此时冷笑了一声道:“军事机密,反正你不用管,只等见着皇长子就是!”
一提到军事机密,岳翻不好再问,他冷哼了一声,只能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等待最后的结果。
“宇哥,宇哥,我们该怎么办?”
漫长的夜快要过去了,一晚没有睡的陆游抬头望着周宇,声音多少有些惶急。
他们被包围了足足有十日,最初时他们控制的地方很大,而且还能和后方有所联系,时不时会有几十上百的援军带着干粮、弹药赶来。但很快金兵就切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并进行了不计损失的猛攻,让外围阵地很快就失去。
在十天激战之后,现在他们的阵地就只剩余最初抢占的两个山头,还有山头中间的这段峡谷要道正是这条要道还在他们手中,让金兵不能全力南下,必须要绕个数十里道路,而且还要翻山越岭。
现在的局面是,两个山头上大约剩余一千六百名华夏军,其中大多数都是征召而来的,正规军兵力不足五百人。他们的武器弹药勉强还够用,甚至还有六门山地炮,粮食稍稍有些紧张,最紧张的是水,只靠着两孔山泉。在他们外边,是数量多达两万的金军,还有数量不详的天竺土著附庸。
陆游提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
周宇不知道怎么回答,十日之前,在发现敌人突破了防线后,他们原本是有机会撤退的,但那样的话玄奘港就会门户大开,曝露在金人数十万大军之前。因此周宇主动找到孟绅,以功名激之,劝他固守。孟绅同意了他的判断,他们才死战不退,一直坚持到现在。
只不过看起来,这种坚持实在是愚蠢。
“还能怎么办,奶奶的,要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为了华夏,和他们拼了呸!”段易兴摸了一下包扎好的后脑勺,厉声说道。
“易兴说的是。”周宇点了点头。
段易兴咧开嘴笑了两声,看着二人:“我家里我是老三,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所以爹娘养老不必担心,你们呢?”
“我……我家里也有兄弟,不怕。”陆游看了周宇一眼。
周宇当然也有兄弟,虽然周铨在登基后拒绝了群臣要他广纳后宫的建议,可是他的妻妾也有数人,因此周宇已经有四个弟弟、两个妹妹。但是陆游心中,周宇是独一无二的,毕竟他才是华夏帝国的皇长子。
“不说这些没用的,就算没有兄弟,帝国也绝对不会让我们的父母无人养老送终!”周宇哼了一声说道:“帝国优抚烈士,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帝国绝对不会出现那种为国捐躯了还要烈士老娘掏墓穴费的事情!”
这是针对五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说的,五年之前,一位前宋西军阵亡将士之母,千里迢迢一路步行,花了足足一年时间赶到当初西军与西夏激战后的战场,在那里的一座墓园之中发现了自己儿子的墓碑。老人的悲痛不仅仅再于此,那片墓园归属某位前宋的宗室赵家人,他竟然要这位母亲为她儿子掏钱交纳墓穴费用。此事经报纸批露之后,周铨甚为震怒,直接遣人上门,以查税为名,将那位赵家人弄得欲仙欲死。
他们说话的时候,孟绅就在旁边,此时冷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小子,就这点困难受不住了?”
众人都看向他,他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看到没有,我还在军中时,有一回也是这样,被围在山头上,我们只有不到四十个人,敌人却有一千多,我们的弹药都打尽了,又是夜晚,贼子们冲了上来,我们就背靠背,用刺刀与他们血拼……”
众人听得都紧张起来,孟绅说到这还卖了个关子,陆游好奇心重,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脸上中了一下,昏过去了,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孟绅说到这,哈哈大笑起来。
陆游翻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我确实是昏过去了,不过我醒来时,发现四十多个兄弟,一个都没死,虽然都和我一样挂了彩,可是都还活着!因为华夏军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弟兄,贼人们有千余,我们的弟兄们又来了三百,正好从背后给了他们一下。所以,兄弟们,争口气,努力活到咱们的援军来之时吧!”孟绅起身摆手,向周围听他说话的军士们呼了一声。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就是陆游,也觉得他说的有理。
可是孟绅自己知道,都十天了,援军还没有到的情况下,估计很难来了。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粮食和弹药,经过这么多天的消耗,都已经见底,粮食最多可以再撑两天,弹药则只能再支撑敌人两到三次冲锋。
不过让他们觉得安心的是,他们给敌人造成了大量的伤亡。这十天里,敌人扔下的尸体不下万具,受伤的数量恐怕还要两倍于此。
“援军……援军……”
陆游被孟绅的话所鼓舞,回过头要向周宇说话时,却发觉周宇眼睛发直,喃喃地在念叨着援军。
陆游唤了他两声,才将他唤醒。
周宇虽然不知道玄奘港有多少兵力,但可以肯定,数量不会太多,因此,他其实对援军不抱太大希望。
凭借地利的优势,如果有充足的物资,他们完全可以坚守,逼得金兵无法全力南下,从而牵制住金兵攻击玄奘港的力量。
可是面对金兵的重重包围,援军想要将物资送到他们这里来,恐怕并不容易。
除非从天而降……
周宇猛然想到一件东西,当初他在报纸上看到那东西的报道时,还专门去问过父亲,父亲周铨说,那东西若能发展到一定水平,确实可以让人从天而降!
而且他知道,那东西如今正在玄奘港,他们初到时还去参观过,知道轮船招商局研制出那东西之后,正在进行测试不仅是在华夏本土测试,更是运到天竺来,准备尝试能不能从天竺飞回华夏本土。
他正想着,便听到了隐隐的声音,最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可很快,周围的人也都面色古怪,向着东南面望去。
那边就是玄奘港的方向,此时天色渐明,众人举目远眺,就觉得空中隐隐约约,象是有一颗星星正在往这边移来。
“那是热汽球?”有人问道。
无论是华夏军还是金兵,如今都很普遍地采用了热汽球,以此充当侦察之用,在有些时候,还用热汽球从半空中投掷炸弹。
“不是,热汽球飞不了那么高……它飞过来了,好大的个,那是什么玩意儿?”又有人道。
陆游跳了起来,又惊又喜地望着空中接近的那东西:“飞艇,是飞艇!”
“飞艇是什么玩意儿,大号的热汽球?”段易兴讶然问道。
“不是,是援军,援军!”周宇看着那飞艇飞到了他们所在的山头之上,而且开始吊下锁锚,他面色也有些激动,缓缓说道。
他知道,这座山头将会有源源不断的补给,虽然数量可能有限,可是对于山上的华夏军来说,足够了!
六零二、人才
方毫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头顶上的大玩意,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身边,吴加亮同样叹了口气。
“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子。”方毫回过脸对吴加亮说道。
吴加亮沉重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所以我劝陛下西征……他非要打了这一仗之后西征,唉!”
他们瞧的是飞艇,这几天,飞艇在空中来回不断,将伤者送走,运来补给物资虽然华夏军被包围在两个大山头之上,阵地已经非常小,可是士气反而高涨起来。
都已经十五天了,他们还是没有拿下这两座山头,大军南下的步伐也受到限制,原本准备一举攻取玄奘港,以这里堆积如山的战争物资支撑一场西征,这个计划算是破产了。
他们两人无奈的地方就在于,无论他们在战术上获取什么优势,总会被华夏无与伦比的综合国力所碾碎。象这一次,他们精心布局了足足有两年,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暗渡陈仓、李代桃僵、金蝉脱壳……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上的招数几乎被他们发挥得淋漓尽致,离最终胜利也只差两天时间,可是飞艇来了,胜利远去了。
“得撤围了,再打下去,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有大麻烦。”吴加亮说道。
“嗯,我就去劝陛下……唉!”
方毫叹了口气,心中犹有不甘。当初面对周铨本人,他们屡战屡败倒还罢了,如今面对的只是周铨的部下,甚至可以说不是周铨最得力的部下,他们也只是乘着对方猝不及防占了点便宜,等对方反应过来,便不得不灰溜溜离开。
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方毫、吴加亮的不好受,就是周宇的好受。
他此时当然不在那山头上了虽然他自己还想在山头上坚守,可是岳翻无论如何不让他以身涉险,将他、陆游还有段易兴都从山头阵地带回了玄奘港。
这座以大唐高僧名字命名的港城,如今再无前些日的风雨飘摇,城中的华夏人脸上没有了惊色,个个都能够展颜微笑了。
一身制服的周宇肃然立在港口,旁边的段易兴时不时瞄他两眼。
“怎么了?”陆游问道。
“真和作梦一样……李宇真是周宇,华夏帝国的长皇子殿下?”段易兴道。
“这已经是你今天第八次问这个问题了!”陆游哼了一声道:“还会有假,你自己都看到了!”
“帝国皇子,竟然和我一个战壕里作战,一个锅里喝汤,我若是禀报我父亲,他绝对不会相信,只会说我吹牛!”段易兴喃喃地道。
周宇叹了口气:“唉,你这是大惊小怪,以后这种事情多了。”
“不可能,也就是殿下你,以后怎么还会遇到这种情形!”段易兴摇头表示不相信。
周宇看了看他:“父皇在推动两院通过一部新法,名字叫《宗室管理法》,若是通过了,此后凡是宗室子弟,不服兵役者不得封爵……我几个弟弟,可都是要服兵役的!”
段易兴愣了愣,周宇在提到几个弟弟时,语气里透着亲热,显然,他和几个弟弟的关系很不错,这一点让段易兴觉得奇怪。
段易兴自己也有许多兄弟,段和誉虽然被废黜了大理国王之位,但毕竟还有郡王爵位和每年十八万银圆的奉养钱,为了争这点东西,段易兴的兄弟们彼此很是勾心斗角。
以此来推断,周铨迟迟未立太子,周宇和他的弟弟们为了争夺这个储君之位,也应该争得不可开交才是。
但此话说出来就有离间天家骨肉的嫌疑,乃是大罪,因此段易兴没有开口。
倒是陆游,与周宇几兄弟都熟,在那边撇了一下嘴:“宙弟、容弟要服兵役我是相信的,实弟我才不相信他会服兵役,以他的性子,有点时间宁可呆在试验室里!”
“我如果不是老大,其实我也不愿服兵役,倒不是怕上战场,而是我对朝政没有什么兴趣……”周宇嘟囔了一句,神情有些无奈。
不是熟悉的人恐怕不知道,华夏帝国的皇长子周宇,比起权力来更喜欢游玩、探险。他这次东非之行,原本就是为以后进行更长距离探险作准备。与去各种新鲜的地方目睹奇观相比,朝政对他来说太枯燥无味了。
他并不是十分渴望当皇帝,因为他仔细研究过父亲周铨崛起和获取天下的过程,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到父亲这种程度,因此不认为自己能当好一个皇帝。而且看到父亲日理万机的模样,他也觉得太累了。
“若不服兵役,便没有爵位……那岂不是说……”段易兴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生出一个念头,瞪圆了眼睛,小声说道。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以后我们兄弟中谁想继位,谁就得服兵役,而且是服满五年兵役。”周宇耸了耸肩膀:“反正我不会服满五年。”
“殿下慎言!”段易兴吓得不敢说话,但在他们身后,有一个人肃然道。
周宇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华夏人。
他认识此人,向卫敏建议动用飞艇救援的就是此人,此人姓虞,名允文,字彬甫,原是蜀人,第七军入蜀平定钟相杨泰之乱时,他与卫敏结识。卫敏来到天竺之后,举荐他为西天竺总督府政务司事,他才到了这里。
“不必担心,这话我对父皇说过。”周宇笑了笑:“虞先生没见过我父皇吧,他自己说的话,比我还要离经叛道。”
虞允文眼中亮光闪动了一下,对周铨会说什么很感兴趣。
“无论如何,殿下都要慎言,特别是关系到储位之事,虽然殿下父子之间天伦慈孝,但总有些小人会试图侥幸。”虽然好奇,但虞允文知道轻重,因此劝道。
“父皇说,他最多当皇帝当到六十九岁,六十九岁后便要禅位。”周宇笑了笑,缓缓说道:“而且从他之后,任何一位皇帝,都不得超过六十九岁!”
此事干系重大,从周宇口中吐出来,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虞允文更是瞪圆了眼睛,心中暗暗算了一下,周铨今年已是四十三岁,这岂不意味着,他准备再在位二十六年?
若以周宇年纪计算,二十六年后,周宇也只是四十余岁,倒确实是年富力强之际。
“父皇还说了,他若禅位,禅位之前,将立律法,限制皇权,避免后世子孙不肖,庸碌无能却手执权柄总而言之吧,以后这皇帝不好当,是个苦差事,我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周宇又说道。
说这话时,他还特别注意了一下自己结识的这些人。
不知道他身份,别人与他结交,那是真心结交,知道身份再与他结交,那恐怕就怀有些不是很纯粹的想法了。周宇如今还没有看透人心的本领,因此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观察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他们是不是真正可靠、值得结交。
陆游他是放心的,两人多年的交情,无论他当不当皇帝,都会视他为友、为兄。
段易兴脸上明显露出失望之色,这小子看来功利之心还是比较强,原本想着结识了皇长子,还算得上袍泽战友,有朝一日周宇继位,他少不了荣华富贵。可是周宇明确表示对帝位没有兴趣,这让他觉得有些失望。
那个最得周宇看重的虞允文,却是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胡宏先生在五国城时曾经说过,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周宇在成长过程中,受这位儒生的一定影响,对他的这句话更是深信不疑,因此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对皇位没有兴趣,他都很注意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才。
这个虞允文,就让周宇很是看重。
“虞先生,为何不说话?”周宇见虞允文许久不开口,笑着说道。
“陛下不恋权位,为天下谋万世,虞某满心敬服,故此不敢多言。”虞允文定神说道。
这是恭维客气的话语,实际上虞允文怎么想,谁都不知道。周宇也不指望才一接触,便能让这人吐露心声,若真如此,这个虞允文也就不值得他看重了。
他正要继续这个话题,陆游却轻轻碰了他一下:“来了,来了!”
周宇定了定神,便看到一大队军士从港口那边开了过来,数量成千上万!
“金人若是知道第十三军来了,一定连夜远遁吧,打了二十多天,金人已经力尽,正是反攻的好时候!”虞允文也望着这支正在接近的部队,象是不经意地说道。
周宇也听懂了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微笑着向虞允文点了点头。
原本镇守于蒲甘武侯港的第十三军乘船赶来,让玄奘港中的华夏军数量增加了一倍不止,他们虽然远来疲惫,但是金人更疲惫,而且他们这时候到达,绝对出乎金人意料,所以虞允文之意,就是不作休整,这些部队立刻开赴战场,与金国展开决战。
以虞允文的抱负才情,当然不愿意在西天竺当一个微末的殖民地官员到老,他希望能够回到华夏本土,能够进入中枢,但不是实学学堂出身的他,想要凭借个人的奋斗进入华夏政权的中枢,非常困难。
可若是得到了皇长子的赏识,那就不同了。
“所以,这一战……我要尽可能向卫敏献策!”虞允文心中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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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边,吴加亮同样叹了口气。
“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子。”方毫回过脸对吴加亮说道。
吴加亮沉重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所以我劝陛下西征……他非要打了这一仗之后西征,唉!”
他们瞧的是飞艇,这几天,飞艇在空中来回不断,将伤者送走,运来补给物资虽然华夏军被包围在两个大山头之上,阵地已经非常小,可是士气反而高涨起来。
都已经十五天了,他们还是没有拿下这两座山头,大军南下的步伐也受到限制,原本准备一举攻取玄奘港,以这里堆积如山的战争物资支撑一场西征,这个计划算是破产了。
他们两人无奈的地方就在于,无论他们在战术上获取什么优势,总会被华夏无与伦比的综合国力所碾碎。象这一次,他们精心布局了足足有两年,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暗渡陈仓、李代桃僵、金蝉脱壳……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上的招数几乎被他们发挥得淋漓尽致,离最终胜利也只差两天时间,可是飞艇来了,胜利远去了。
“得撤围了,再打下去,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有大麻烦。”吴加亮说道。
“嗯,我就去劝陛下……唉!”
方毫叹了口气,心中犹有不甘。当初面对周铨本人,他们屡战屡败倒还罢了,如今面对的只是周铨的部下,甚至可以说不是周铨最得力的部下,他们也只是乘着对方猝不及防占了点便宜,等对方反应过来,便不得不灰溜溜离开。
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方毫、吴加亮的不好受,就是周宇的好受。
他此时当然不在那山头上了虽然他自己还想在山头上坚守,可是岳翻无论如何不让他以身涉险,将他、陆游还有段易兴都从山头阵地带回了玄奘港。
这座以大唐高僧名字命名的港城,如今再无前些日的风雨飘摇,城中的华夏人脸上没有了惊色,个个都能够展颜微笑了。
一身制服的周宇肃然立在港口,旁边的段易兴时不时瞄他两眼。
“怎么了?”陆游问道。
“真和作梦一样……李宇真是周宇,华夏帝国的长皇子殿下?”段易兴道。
“这已经是你今天第八次问这个问题了!”陆游哼了一声道:“还会有假,你自己都看到了!”
“帝国皇子,竟然和我一个战壕里作战,一个锅里喝汤,我若是禀报我父亲,他绝对不会相信,只会说我吹牛!”段易兴喃喃地道。
周宇叹了口气:“唉,你这是大惊小怪,以后这种事情多了。”
“不可能,也就是殿下你,以后怎么还会遇到这种情形!”段易兴摇头表示不相信。
周宇看了看他:“父皇在推动两院通过一部新法,名字叫《宗室管理法》,若是通过了,此后凡是宗室子弟,不服兵役者不得封爵……我几个弟弟,可都是要服兵役的!”
段易兴愣了愣,周宇在提到几个弟弟时,语气里透着亲热,显然,他和几个弟弟的关系很不错,这一点让段易兴觉得奇怪。
段易兴自己也有许多兄弟,段和誉虽然被废黜了大理国王之位,但毕竟还有郡王爵位和每年十八万银圆的奉养钱,为了争这点东西,段易兴的兄弟们彼此很是勾心斗角。
以此来推断,周铨迟迟未立太子,周宇和他的弟弟们为了争夺这个储君之位,也应该争得不可开交才是。
但此话说出来就有离间天家骨肉的嫌疑,乃是大罪,因此段易兴没有开口。
倒是陆游,与周宇几兄弟都熟,在那边撇了一下嘴:“宙弟、容弟要服兵役我是相信的,实弟我才不相信他会服兵役,以他的性子,有点时间宁可呆在试验室里!”
“我如果不是老大,其实我也不愿服兵役,倒不是怕上战场,而是我对朝政没有什么兴趣……”周宇嘟囔了一句,神情有些无奈。
不是熟悉的人恐怕不知道,华夏帝国的皇长子周宇,比起权力来更喜欢游玩、探险。他这次东非之行,原本就是为以后进行更长距离探险作准备。与去各种新鲜的地方目睹奇观相比,朝政对他来说太枯燥无味了。
他并不是十分渴望当皇帝,因为他仔细研究过父亲周铨崛起和获取天下的过程,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到父亲这种程度,因此不认为自己能当好一个皇帝。而且看到父亲日理万机的模样,他也觉得太累了。
“若不服兵役,便没有爵位……那岂不是说……”段易兴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生出一个念头,瞪圆了眼睛,小声说道。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以后我们兄弟中谁想继位,谁就得服兵役,而且是服满五年兵役。”周宇耸了耸肩膀:“反正我不会服满五年。”
“殿下慎言!”段易兴吓得不敢说话,但在他们身后,有一个人肃然道。
周宇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华夏人。
他认识此人,向卫敏建议动用飞艇救援的就是此人,此人姓虞,名允文,字彬甫,原是蜀人,第七军入蜀平定钟相杨泰之乱时,他与卫敏结识。卫敏来到天竺之后,举荐他为西天竺总督府政务司事,他才到了这里。
“不必担心,这话我对父皇说过。”周宇笑了笑:“虞先生没见过我父皇吧,他自己说的话,比我还要离经叛道。”
虞允文眼中亮光闪动了一下,对周铨会说什么很感兴趣。
“无论如何,殿下都要慎言,特别是关系到储位之事,虽然殿下父子之间天伦慈孝,但总有些小人会试图侥幸。”虽然好奇,但虞允文知道轻重,因此劝道。
“父皇说,他最多当皇帝当到六十九岁,六十九岁后便要禅位。”周宇笑了笑,缓缓说道:“而且从他之后,任何一位皇帝,都不得超过六十九岁!”
此事干系重大,从周宇口中吐出来,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虞允文更是瞪圆了眼睛,心中暗暗算了一下,周铨今年已是四十三岁,这岂不意味着,他准备再在位二十六年?
若以周宇年纪计算,二十六年后,周宇也只是四十余岁,倒确实是年富力强之际。
“父皇还说了,他若禅位,禅位之前,将立律法,限制皇权,避免后世子孙不肖,庸碌无能却手执权柄总而言之吧,以后这皇帝不好当,是个苦差事,我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周宇又说道。
说这话时,他还特别注意了一下自己结识的这些人。
不知道他身份,别人与他结交,那是真心结交,知道身份再与他结交,那恐怕就怀有些不是很纯粹的想法了。周宇如今还没有看透人心的本领,因此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观察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他们是不是真正可靠、值得结交。
陆游他是放心的,两人多年的交情,无论他当不当皇帝,都会视他为友、为兄。
段易兴脸上明显露出失望之色,这小子看来功利之心还是比较强,原本想着结识了皇长子,还算得上袍泽战友,有朝一日周宇继位,他少不了荣华富贵。可是周宇明确表示对帝位没有兴趣,这让他觉得有些失望。
那个最得周宇看重的虞允文,却是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胡宏先生在五国城时曾经说过,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周宇在成长过程中,受这位儒生的一定影响,对他的这句话更是深信不疑,因此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对皇位没有兴趣,他都很注意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才。
这个虞允文,就让周宇很是看重。
“虞先生,为何不说话?”周宇见虞允文许久不开口,笑着说道。
“陛下不恋权位,为天下谋万世,虞某满心敬服,故此不敢多言。”虞允文定神说道。
这是恭维客气的话语,实际上虞允文怎么想,谁都不知道。周宇也不指望才一接触,便能让这人吐露心声,若真如此,这个虞允文也就不值得他看重了。
他正要继续这个话题,陆游却轻轻碰了他一下:“来了,来了!”
周宇定了定神,便看到一大队军士从港口那边开了过来,数量成千上万!
“金人若是知道第十三军来了,一定连夜远遁吧,打了二十多天,金人已经力尽,正是反攻的好时候!”虞允文也望着这支正在接近的部队,象是不经意地说道。
周宇也听懂了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微笑着向虞允文点了点头。
原本镇守于蒲甘武侯港的第十三军乘船赶来,让玄奘港中的华夏军数量增加了一倍不止,他们虽然远来疲惫,但是金人更疲惫,而且他们这时候到达,绝对出乎金人意料,所以虞允文之意,就是不作休整,这些部队立刻开赴战场,与金国展开决战。
以虞允文的抱负才情,当然不愿意在西天竺当一个微末的殖民地官员到老,他希望能够回到华夏本土,能够进入中枢,但不是实学学堂出身的他,想要凭借个人的奋斗进入华夏政权的中枢,非常困难。
可若是得到了皇长子的赏识,那就不同了。
“所以,这一战……我要尽可能向卫敏献策!”虞允文心中暗想。
六零三、反攻
隆隆的炮声如雷霆卷天,从远处一直延伸过来,震得方毫的耳朵都听不清别的声音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每当在战场上遇到这种情形,方毫的心里多半是既羡慕又无奈:哪怕隔了万水千山,华夏军在战争中仍然如此奢侈,他们总是要将火炮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至于金军中都有个笑话,说离开了火炮,华夏军就不会打仗了。
方毫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华夏一年的钢铁产量,相当于金国的一百余倍,甚至徐州一地的钢产量,就相当于金国的数十倍!
“不对劲。”
吴加亮也在默默听着炮声,在两轮轰击的间隙,他突然开口说道。
方毫神情也变了,虽然在民政方面,方毫觉得自己比吴加亮强些,但在战场把握上,吴加亮还是强过他的。
“哪不对劲?”
“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不对劲,方贤弟,不能再等了,我们这就去劝陛下,立刻撤军!”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便一齐起身,赶到身后的一处平房。
金主完颜兀术便在这里。
虽然还穿着一身传统的金人服饰,但是完颜兀术身上保留的女真习俗已经不多了。他跪在一张毯上,正在向西面朝拜,方毫与吴加亮求见,他立刻中止了自己的仪式,将二人召了进来。
“两位丞相有什么急事么?”他问道。
“陛下,情形有些不对,如今我们已经力竭,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到了退兵的时候了。”吴加亮沉声说道。
“那两座山头,真的拿不下来?”
兀术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徐徐发问,看着吴加亮,希望这位丞相能够给他献出一条好计策。
吴加亮摇头苦笑:“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乘着华夏军援军未至,赶紧离开。”
“华夏军离得最近的部队是第十三军,但他们要赶到玄奘港,从整军到抵达,至少要一个月,再加上还需要来自华夏本土的命令……我们应当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吧?”
兀术敢发动这次进攻,这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在他预想之中,玄奘港将消息传回华夏,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周铨给第十三军下达增援命令,又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第十三军抵达,再需要一个月时间。
前后三个月,战役早就打完了,他可以带着缴获的海量战略物资,返回自己的堡垒之中,利用这些物资发动西征,追逐匈奴和突厥人的足迹,打到泰西之地去,远远避开周铨的锋芒。
吴加亮是知道周铨的战略的,周铨视为华夏本土的部分,只是到蒲甘(缅甸)为止,并不包括天竺,更不会包括极西的泰西,想来到了那里,金国会有一大片空间休养生息,数十年中都不必担忧华夏的追袭。
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被盯着打,华夏军的燃烧远征,可是将金国坑得不浅,好不容易发展了个港口,华夏军就会来上一轮抢掠,有一次华夏军劫掠之后,兀术甚至向吴加亮抱怨:“自古以来,只听闻我们蛮夷去劫掠汉人的,如今怎么变成了汉人来劫掠我们蛮夷了!”
“话虽如此,可我心中总是有些不安……谁知道呢,谁知道周铨又能弄出什么来……”
话声还没有落,外头突然喧哗声响起,片刻后,一名波斯人冲了进来。
这十余年里,兀术的手下,女真人所占的比例已经极低,他治下的文武中,波斯、大食、吐火罗、天竺……各族皆有。这名名为易布辛的波斯人,出身卑微,兀术见他有才能,将他提拔起来,这令其感恩戴德,对兀术也是忠心耿耿。
“陛下,华夏人反击了……他们出现在我们的后方!”
易布辛带来的消息让兀术跳了起来,吴加亮与方毫也是勃然大怒:“这怎么可能,他们的兵力分布我们都很清楚,他们从哪里来的兵力?”
他不奇怪华夏军会出现在己军后方,因为华夏在海运上的优势,让他们总能够选择一处地方登陆,然后包抄后路。他奇怪的是,华夏军哪来的多余兵力,能让易布辛惊恐如此的,必然是一支规模相当大的华夏军正规军,而不是三五百人的小规模部队。
“第十三军,看旗帜是第十三军,如今我们西面已经是华夏人,我们只有往东走!”易布辛叫道。
兀术与吴加亮都呆住了,他们此前还讨论过,华夏军第十三军可能会来援,只不过在他们的计算中,第十三军最快也要一个多月后才能赶到,可现在,他们竟然提前到了!
“我的人此前传来消息,说第十三军并未准备来……他们从准备到抵达,肯定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方毫负责情报,未能打探到第十三军开拔的消息,这是他的责任,因此不待兀术批评,他就辩解道。
“现在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陛下,如今只能……断尾求生了!”吴加亮在心中飞快地分析了一番形势,向兀术建议道。
第十三、十四两军加起来有三万人左右,再加上征加的兵力、依附于华夏的土著,华夏军可以凑出八万左右的兵力。哪怕此次兀术带了十余万大军南下,仍然占据数量的优势,可是多年以来吃的亏已经让兀术认识到,如果没有五倍以上的兵力优势,就别想和华夏军正面作战。
他没有多想,当即下令,本部东进,准备绕一条远道,远离华夏军可能出现的海岸地带。
只不过他要断尾求生,华夏军却不肯轻易放过他。
正当兀术下达命令的时候,远处的天空之中,巨大的飞艇缓缓移了过来。
周宇便在飞艇之上,他、陆游还有段易兴,此时笑吟吟地在舷窗边向下望。
“真想不到,热气球改一改,还能变成这样的军国利器!”段易兴对飞艇赞不绝口:“轮船招商局……我记得他们一直在长江那边搞江运,怎么弄出了这样一个玩意儿?”
“这有什么奇怪的,若是能成,这飞艇能给轮船招商局带来多少好处,别的不说,华夏军的订单,就可以让它们赚得盆满钵满了。”陆游道。
段易兴笑了笑,他惊讶的不是这个,他当然知道,飞艇试验成功后,无论是军事上还是民用上,都会有大量的订单出现,让他吃惊的是,轮船招商局是家为赚钱而办的商会,却肯花上近十年的时间,每年投入大量金钱人力,研制飞艇这玩意儿。
“轮船招商局是皇家产业,皇家所有产业都有研究所,每年用于研究的投入,不得少于当年收入的百分之五。”周宇很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他轻声说道:“而且,父皇还会给他们的研究一定指导。”
听得周铨会亲自指导轮船招商局的研究,段易兴的疑惑就被解开了,全华夏谁不知道,周铨乃是实学的大宗师,甚至可以说是开天辟地的人物!
“十年了,自父皇开国至今十年,这十年来投入无数,也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第十三军此次能够迅速赶到,便也是托这个的福呢。”周宇又道。
说起这个,他面色还略带些自豪,段易兴只道他是为周铨自豪,陆游却知道,他是在为自家的三弟周实自豪。
只不过周实现在办的事情,还属于军国机密,段易兴的身份,尚不配知道此事,故此周宇没有直说。
比周宇小二岁、今年才十七岁的周实,打小就喜欢实学,在发明上展露出极高的天赋,师从于于汤臣,在于汤臣去世之后,以十四岁的年纪就成为于汤臣得意弟子倪朴的助手,随同倪朴一起研究电的运用,特别是电在通信领域的应用。
此次十三军能及时接到命令、出发,便与周实的研究有关。
与另外两位弟弟不一样,周实是周宇的同母弟,而且周实醉心于发明,早就宣称不会花时间去服兵役这也就意味着他甚至要放弃身为皇子本应得到的亲王爵位,因此,他对周宇的皇长子地位没有任何威胁,兄弟二人感情很深。
“到了,到了!”
飞艇之上,一个瘦天的天竺人突然用汉话叫道。
他是向导,也是密谍,他知道金国的总指挥部在哪儿,因此奉命与周宇等一起行动。
乘上飞艇之初,这厮很是惊慌了一阵子,险些都尿了,不过现在,他已经适应了空中的环境,指着侧前方一堆平房大叫起来。
“好,准备投弹!”周宇高声叫道。
轰炸金国皇帝之事,原本不需要周宇亲自来,但他执意要来,虞允文也强烈建议卫敏同意,在分析了这背后的利害关系之后,卫敏做出了这个大胆的决定。岳翻虽然一开始反对,可是虞允文一句“若无不世之功,皇长子何以威服天下”说服了他。
无论周宇自己是否真的不想当皇帝,可是象岳翻这样在他身边呆久了的人,都希望继承帝位的人是他。
随着周宇的命令,飞艇底舱一块改造过的底板被抽开,然后一枚枚炸弹被推了过来。
这炸弹其实也只是临时改成,还需要点燃引信后扔下,周宇等人兴高采烈地将重达五百余斤的炸弹全部扔下去后,看到底下已经是一片火海。
他们并不指望这种轰炸真正能造成什么伤亡,这次只是验证飞艇可以在战场上使用罢了。但有心栽花花不放,无意插柳柳成荫,周宇没有想到,这一次验证行动,竟然造成了什么样的结果。
六零四、明君
周实狼吞虎咽般将自己面前的饭菜吃掉,师师跟在后边劝他吃慢些也拦不住,将汤三口两口吞掉后,他一抹嘴:“父皇,母后,我走了!”
“等一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周铨还在喝汤,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周实顿时老实了,虽然还是心急,却不敢赶着走。
几个弟弟在小声偷笑,周实瞪了他们一圈。
周铨的子女数量不少,四个年纪超过十五岁的儿子之外,还有几个年纪偏小的,每日他们进餐时,这些小的便陪着吃,十五岁以上的,唯有周实,得周铨偏爱,才会被抓来一起进餐。
周实其实明白,这是因为他已经表露出无意皇位,才会有此殊遇,若是他也要服兵役、指望继承皇位,那么就会和兄长一样被打发回去自己吃饭了。
过了会儿,周铨站起身,向周实招了招手,周实老老实实跟着他来到书房之中,毕恭毕敬地站着。
“你们的项目不错,今年的皇家实学奖,我准备将之授予你们的项目。”周铨问了几句周实的身体状况,特别是有没有坚持锻炼,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笑着说道。
“啊……倪师肯定高兴!”周实听了只是微微有些欢喜。
“怎么,你不惊喜?”
“喜是喜,惊倒没有,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有线电报肯定会拿皇家实学奖的。”周实说道。
他所进行的研究,就是有线电报。周铨可是深知这项研究的意义,因此给予了这项研究巨大的人力财力支持,甚至比飞艇的支持力度更大出许多。在初步可行之后,他便投入巨大,建立起从应天到广州到伏波城(河内)再到马援城(马六甲)和武侯城(仰光)的有线电报线路。
天竺战事的消息能够迅速传回应天,第十三军能够及时得到指令,原因就在这里。分段设置的有线电报网虽然还很原始,从武侯城将消息传到应天府,足足花费了三天时间,中途必须经过数十次中转,但是,比起靠船只快马传递消息,还是可以算得上飞速。
周铨一直认为,决定一个帝国疆域的除了帝国国力之外,另外有两点至关重要:一是帝国中枢的命令能不能在七天之内传达到最偏远的重镇;二是帝**队能不能在三十天内运到事情发生的地方。所以凡是能够促进通信与交通的发明,总是他优先支持的对象。
可惜的是,他自己对这方面的知识有限,除了指明一个大致方向外,不能象蒸气机、发电机那样亲自上阵了。好在几十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于汤臣虽然去世了,但倪朴却青出于蓝胜于蓝,俨然有大师风范。
除了倪朴之外,还有一大批学习实学有成、甚至有所突破的学者出现,这是周铨非常自豪的一件事情。甚至连他的儿子周实,也展露出非同一般的天赋,这更让周铨开心。
“我准备建立皇家宗师院,专门延请实学大师加入,为华夏大宗师,倪先生是第一批受聘者,你和倪先生说一声,到时莫要拒绝,坏了为父颜面。”周铨又说道。
“虚名师兄未必愿意受啊。”周实笑嘻嘻地道。
“哪里只是虚名,有实际待遇的,每名华夏大宗师都有相当于军帅待遇!”
所谓军帅待遇,就是有多达二十人的专属警卫和随从人员。如今华夏发展得很快,周铨估计,十余年之内,早期的汽车都有可能出现,到时还要为他们配备专门的汽车和司机。
他一直觉得,连个芝麻大的县令都配有警卫、司机,堂堂国宝级别的科学家却没有警卫、司机,这实在不是真正重视人才的国家应该发生的事情。
“真的?”周实听得眼睛一亮。
“我还骗你?你上回不是说过么,倪朴上街时,险些给人骑车撞了,若他身边有警卫,这种事情就可能避免。”周铨笑道:“如今够资格入宗师院的,左右不过二三十人罢了,给他们配齐警卫随侍,也只是千余人,这点人的开支,朝廷怎么会没有,便是十倍于此的开支,对若大的朝廷来说也不算什么。无非是有些人觉得,这些宗师既没有权又没有钱,凭什么和他们一样享受罢了!”
周实听得连连点头,见没有别的吩咐,他跑出了书房,但旋即又转回来,笑着对周铨道:“父亲,父亲!”
周铨抬眼看着他:“怎么,有事?”
“不是,我现在明白,为何他们都说你是千古明君了。”周实笑道。
“拍马屁的话你也信?”周铨装作不耐烦地样子,挥了挥手:“快去忙你的吧!”
虽然如此,他心里还是很愉快的。这种马屁,别人说出来当然糊不住他,可是由自己儿子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非常受用。
哪个父亲能够不受用儿子崇拜的目光呢。
周实离开得很早,此际还是早晨,周铨看了会报纸,报纸是他了解华夏情形的一个重要途径,特别是那些商报,甚至连其中的广告,他都可以看出许多有意思的东西来。
不过他的阅读很快被打断了。
一个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年轻人一脸肃地走到他书房门前,轻轻敲了一下房门。
“怎么了?”周铨抬眼问道。
“叶元帅求见。”
周铨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叶楚就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叶楚是改组之后的国防部尚书,也就是原来的军务部,他面带喜色,笑着向周铨道:“君上,武侯城传来了天竺军报,大捷啊!”
“唔。”周铨盯着他,若只是前线大捷,叶楚不会这个时候来,而应当等他去了办公室之后。
“这是战报。”叶楚将夹着的一张纸交给他。
周铨看了一遍战报,最初时还面色平静,但看到后面,神情不免也有些激动了。
“真的吗,兀术死了?”
“卫敏敢如此禀报,总不会是假,君上,这个心腹大患,总算死了!”
战报中说,周宇亲冒奇险,乘飞艇轰炸了兀术的大本营,给金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而且连金国皇帝兀术,都被炸着,伤重而死。
如同叶楚所言,这是大事,卫敏不敢说谎。周铨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意。
最初时他并没有把兀术放在心上,但这么多年来,兀术造成的麻烦,让周铨意识到这位当初他不怎么看得上眼的人物,其实也是在不断成长之中。到现在,他甚至成长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让周铨头疼了近十年。
燃烧远征的目标,其实就是骚扰兀术,不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精力成长。
但对于战报中所说,是周宇亲自投弹炸死兀术,周铨却是将信将疑。他很清楚,人皆有私心,卫敏也不例外,他夸大周宇的功劳,一是讨自己欢心,二则是拍周宇的马屁。
毕竟周宇这个皇长子最有可能继承帝位,至少在群臣眼中看来如此。
“宇皇子炸死兀术之事,千真万确。”看出了周铨的想法,叶楚低声说道。
“那倒……有些可笑了。”周铨忍不住站起身,背后向着西南面望去。
在遥远的西南面,金国都城之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方毫与吴加亮两人都是面如土色,跪在兀术的灵柩面前。
飞艇的轰炸中,兀术重伤回来后不久就不治,他们倒只是轻伤,不但没有性命之忧,但所受冲击之大,不比丢了性命小。
“陛下英雄一世,竟然如此死得不明不白……”方毫略带哽咽地说道。
吴加亮也是泪如雨下,此时他心中极度后悔,自己不应该被野心所支配,放弃在吕宋的大庄园,跑来投靠金国。
兀术一世枭雄,可以说是雄才伟略,也有容人之量,所以他能够以一汉人之身,在兀术手下担当丞相,大权在握,无论是军略还是政略,即使不是言听计从,也算是让他有发挥所长的机会,正是吴加亮心目中的明主。
而且因为周铨不重用他的缘故,在吴加亮心中,兀术甚至比周铨更算是明君。
但是现在,他却失去了这个明君。
“如今不是哭的时候,陛下虽死,金国却不能灭……方贤弟,你有何打算?”
“打算?”听得吴加亮之语,方毫霍然一惊。
他看着吴加亮,吴加亮微微点头,方毫顿时明白,自己猜想的不错。
“太子……”
“陛下共有六子,其中大大王最长,我看他可为君。”吴加亮低声说道。
“三大王最贤,我觉得他更合适。”方毫立刻道。
吴加亮以年长为由要扶植兀术的长子,其实只是试探,他和方毫一样,更倾向于兀术的三子。因为三子汉化得最深,对他们也最为支持。
若是三大王即位,他二人的地位能有保障。
“那就三大王吧,他确实是有明君之资,国不可一日无主,事不宜迟,我们……”
吴加亮的话还没有说完,外头突然有个声音响起:“用不着你们操心了,我大金帝国的皇帝,自然由我完颜氏来决定。”
随着这声话语,一个人龙形虎步走了进来,四颗头颅随着他的进来也被扔在了地上,方毫与吴加亮骇然变色,这四颗头颅,正是兀术的四个年长的儿子!
六零五、求和
“你……你……”
吴加亮与方毫都是骇然变色,望着走进来的人,他们浑身战栗,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亮见过二位丞相……皇族之事,我自主之,其余军政,皆付予二位丞相,二位觉得如何?”那人笑着说道。
完颜亮!
经过数次惨败之后,女真完颜部损失惨重,阿骨打本人都成了俘虏,最终死于五国城,何况他的子孙们!
眼前的完颜亮,则是少数跟随完颜兀术来到新金国的人之一。
他是被周铨炮击而死的阿骨打长子斡本的次子,在同代人中年纪较大,也比较有才能,被兀术封为鲁王,算是女真完颜部新生代的新锐。他与吴加亮、方毫的关系也一向不错,此人非常喜欢汉人文化,不但精擅汉话,甚至可以用汉字写诗。
在吴加亮、方毫心中,他一向谦恭有礼,却不曾想,兀术死后首先发难的,竟然是他!
“鲁王……你这是何意?”方毫经历过的事情毕竟较多,他定了定神,从兀术的灵前爬了起来,冷声说道。
“就是二位看到的意思,如今大金处于风雨飘摇之际,若继位者是一平庸之辈,则亡国无日矣。唯有我,方是明主,可救大金!”
完颜亮说此话时下巴微扬,说不出的得意自负,而吴加亮、方毫此时才恍然惊觉,完颜亮以前的谦恭,竟然全是装出来的!
“你这般……这般做,置先帝于何地?”方毫受兀术重恩,礼遇有加,故此还是愤怒地说道。
“先帝最重要的事业有二,第一是振兴大金,第二是击败周铨雪洗耻辱,做得到这两样,就是对得住叔父,做不到这两样,不如去死。”完颜亮指了指地上的头颅:“凭此等庸碌之辈,能继承叔父的功业么?”
方毫还待再说,却被吴加亮拉了一把。
吴加亮比方毫更能看清楚形势,他二人不是女真人,肯定是得不到手握兵权的女真贵族的支持,所以这大金帝国皇位和他们二人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识时务者为俊杰,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臣吴加亮……拜见陛下!”制止了方毫与完颜亮争执之后,吴加亮拜了下去。
方毫迟疑了好一会儿,也拜了下去。
完颜亮见他二人跪拜臣服,哈哈大笑,在兀术的灵堂前笑得肆无忌惮。
他知道,这个帝国,属于他了。
“二位放心,二位公忠体国,这十年里所做的一切,朕都看在眼中,朕绝不会慢待了二位……朕有意封二位为郡王!”
方毫与吴加亮都是金国的丞相,按照惯例,丞相爵位为“国公”,而完颜亮一开口就许诺了郡王之爵,这也是打破惯例的做法。
不过吴加亮与方毫却没有什么高兴的,这种虚爵对他们来说,只是锦上添花,意义不大。
“除此之外,朕还许你二人知兵事。”完颜亮又道。
这一句话,瞬间让方毫与吴加亮再拜下去:“陛下英明,臣等必不敢有负陛下!”
兀术让方毫与吴加亮一直腹诽的一件事情,就是不准许他们独自领军,哪怕是由被征服的土著组成的辅助部队,都必须由女真人来带领,实在没有了女真人才,那宁可用波斯人、吐火罗人、呼罗珊人或者回鹘人,也不用他们。
而此次兀术死后完颜亮暴起发难的事情,也让二人对军权更为渴望若没有军权,他们在大金国中,始终只是配角,是依附于大树上的藤萝。
见这二人真正臣服,完颜亮又是大笑,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
他这次政变,其实不象他表现的那么轻松,他还要面对许多人的置疑和挑战,但是只要能够收拢好方毫与吴加亮,他就能掌握钢铁和金钱,有钢铁就有武器,有金钱就有人手,他才可以压服别的反对者,巩固自己的权力。为此,哪怕分割出部分军权给二人,也无不可,反正这二人都威胁不到他的大金皇帝之位。
“如今局面艰难,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二位觉得如何。”他又开口说道。
吴加亮与方毫对望了一眼:“陛下只管吩咐。”
“我大金与华夏交战多年,如今损兵折将,连先帝都重伤不治,这仗,打不下去了。”完颜亮苦涩地说道。
“先帝也这样认为,故此有意西征,欲避其锋芒。”吴加亮道。
“西征避敌是一法,还有一法……我们能不能与华夏讲和?”完颜亮问道。
“什么?”吴加亮和方毫完全没有想到,完颜亮会出这样一个主意。
且不说别的,完颜亮的父亲斡本便是死于周铨之手,加上阿骨打,杀父囚祖之仇,说放就放了?
但转念一想,二人又是眼前一亮,觉得此策大妙!
周铨很是忌惮兀术,这一点他们早就知道,只要兀术在位,华夏帝国对大金的攻击就不会停止。可现在兀术已死,上台的是个才二十岁小辈,周铨肯定不会象对兀术一样重视他。
哪怕求和不成,能够得到缓兵之机,也是好的。金国经过玄奘港之败,又有完颜亮夺位之斗,正需要一段时间喘息。
“我愿上表,去皇帝帝号,向周铨纳贡称臣,赔偿岁币,在我治下之地,华夏商会,皆可通行……”完颜亮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的条件,然后眼睛闪闪发光:“这么多条件,二位觉得,能不能为我大金争到到两三年的时间?”
这些条件,可谓丧权辱国之至,但是若不拿出足够的代价,如何能打动周铨那颗贪婪之心?
吴加亮与方毫小声嘀咕了两句,觉得很有希望。
“陛下可遣使告哀,华夏以大国自居,必不为难使臣……我二人不行,周铨恨我二人入骨,若我二人为使臣,定是有去无回!”
他们就在兀术灵堂前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了使臣是谁。
蔡洁生!
当蔡洁生得知自己将为使臣前往华夏,整个人都崩溃了,但是完颜亮以厚禄重赏相诱,而吴加亮更是以三寸不烂之舌相劝,他这人原本就没有什么原则,渐渐给说动,最终真的应命而去。
要返回华夏,走原来的老路,自陆上行走,便是不停不等,也要大半年时间,完颜亮根本没有这么长的时间等候,因此,蔡洁生先往玄奘港(孟买),准备在这里搭乘华夏的蒸汽船,若是顺利的话,两个月左右便能够抵达华夏了。
这是蔡洁生第一次来玄奘港。
还是远远望着这座港口时,蔡洁生心就开始发颤,无他,在异国他乡看惯了异域风情的建筑,突然间看到一大片飞檐斗拱、青砖绿瓦,让蔡洁生生出思乡之念了。
周铨对于推动殖民地华夏化是不遗余力的,这种华夏化,不仅仅是使其经济与华夏一体,更是在文化上强势扫荡本地土著文化,大肆宣扬华夏文化。无论是语言文字还是审美艺术,他都要求如此。因此,象玄奘港这样的殖民城市,所有的建筑物,哪怕是用钢筋水泥建起来的,都要求保有华夏风格。
蔡洁生是被一队华夏军军士带来的,当他走入城门时,神志又是一阵恍惚,扑面而来的街头景致,让他不禁以为,自己回到了东京汴梁,或者是西京洛阳。
不,比起当初他见过的东西二京更要整洁干净,与天竺土著随地大小便致使满街都是粪便不同,这座城市的街道都是干干净净的,良好的排水系统,让它即使是在雨季也不至于变成泽国,而往来其间的人们,穿着汉人服饰、操持着天南地北不同乡音的汉话,更是让蔡洁生觉得亲切无比。
此时他心中突然生出强烈的悔意。
连这远隔万里的一座殖民港城,都这般模样,可想而知,华夏本土如今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若他不是被保守派的那群人忽悠了,没有反对修建铁路,而是老老实实留在考城,他的家产虽不多,总有个温饱,一家人在一起共享天伦,哪里会象现在这模样,独在异乡为异客!
他贪婪地看着街头的景色,甚至士兵的催促都没有发觉。直到被推了一把人,也才回过神来,怅然地问道:“也不知我中原如何了……”
没有待多久,便有人接见了他。蔡洁生看到见他的人时,不由一愣,因为坐在最中间的,并不是一位穿着军帅服的大将,而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如同新立的金国皇帝完颜亮一般年轻!
“你就是蔡洁生?”周宇很感兴趣地看着蔡洁生,这个人也算是一个传奇,他假死脱逃,投靠金国,在宋行风叛乱的事情中还发挥了一定作用。
“区区正是蔡洁生,不知……郎君是何人也?”蔡洁生眼睛溜了一下,确认眼前这位不会是华夏军的军帅,因此试探着问道。
周宇身侧侍立的岳翻冷冷地道:“郎君身份尊贵,非汝这汉奸所能知之,你自称金国使臣,只须将金国之意说出来就行了。”
蔡洁生闻得此语,面露为难之色:“事关重大,若是郎君无处置之权,恐怕还要请华夏军第十四军军帅来处置……”
岳翻正要下令将蔡洁生轰出去,侍立于另一侧的虞允文却轻轻摇了一下羽扇:“好教你知晓,我们郎君就是乘飞艇炸死兀术之人,也是当今华夏圣君之嫡长子!”
此语一出,蔡洁生眼睛瞪得溜圆,倒吸了一口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