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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机房里的猪     重生之跃龙门txt下载     重生之跃龙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八章 穷有穷的办法

    已经是秋天了,虽然稻田里开始泛着金色,山上的树叶也开始变黄,可依然酷热难当。

    一大早,在县城里做工的李传林回来了,工地上的木匠活都做完了,他领到了四百五十块钱,连忙回来还三表舅剩下的欠账。山里人赚钱都不容易,嫁女儿这样的大事,更是别欠人家的钱好。

    等李传林骑着传祖叔的自行车一走,毛砣带着细狗伢来了找李家明,邀他一起去打栗子。见他不去,两人就拿着他的书包鬼鬼祟祟跑了,剩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边做试卷边玩,还边腹谤:‘解放军叔叔的队伍真长,传令兵从队尾到队头,居然还要骑马送信‘、‘城里人真有钱,往游泳池里装水,居然还一边注一边放‘……。

    等腹谤完了,不,应该说是做完了,李家明还特意将两道已经涉及到初中内容的题目划出来,这才盯着试卷白纸黑字的‘xx年xx县全县小学五年级数学竞赛试卷‘继续腹谤:亲爱的出题老师,这些内容是小学五年级的吗?您确定,您看过小学五年级的数学课本?

    将做好的试卷整理好,李家明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才下楼,时间也不早了,该去淘米煮饭了。刚出堂屋,李家明就看到大姐的猪草蒌放在厨房屋檐下,她肯定听四哥说,自己上午要做数学竞赛题,特意过来帮自己煮饭、炒菜了。

    “做得怎么样?”

    “还好吧”

    见择菜的大姐停住了,李家明嘿嘿直乐,小声道:“大前年的满分,前年和去年的各有一道没有绝对把握,应该超出了小学的内容范围。”

    “那就好,那就好,我去叫家德,你自己炒菜!”

    李家明急忙拉住想走的大姐,小声道:“大姐,你又想挨大婶的骂?反正四哥吃完午饭就会过来,何必急着这十几二十分钟!”

    大姐立即停下了脚步,大婶可不好惹,又不好总跟她吵,还是别去触她的霉头了。

    “你真有把握?”

    “大姐哎,会不会做,我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完作业都会检查两遍的人,会做的就不会做错!”

    “那倒是,蛤蟆钓来了,你自己去剥皮。”

    “哦“,李家明从藏在门背的小布袋里,捉出四只肥硕的青蛙处理好,和上米汤、薯丝饭放到饭甑里去蒸,到稻田里去扔蛙头、骨头之类的垃圾时,才突然想起来:已经秋天了,等冬天一来,自己到哪去找青蛙?

    小妹吃了两个多月的蛙肉粥,虽然头发还是有点黄,但脸上已经不黄瘦了,还长白净了不少。要是没了青蛙肉,自己到哪去给她补充营养?父亲现在能放心出门赚钱还债了,也会给自己在二婶那放些钱,可那些钱用来日常开支还差不多,想去买肉、买蛋给小妹天天吃,那是根本不够用的。

    站在火辣的大太阳下,李家明第一次生出养鸡鸭的念头,要是家里也有鸡有鸭,就会也天天有蛋、也就能继续给小妹补充蛋白质,而不是靠二婶或是茶菊婶偶尔给几个。可是看看自己一双小手、还有那双小短腿,李家明苦笑不已。

    “噼叭“,一个小石头打在发呆的李家明面前,抬头左右一看,只见毛砣和细狗伢正在传祖叔家的厨房下,冲自己挤眉弄眼。

    好事来了,李家明立即扔下烦恼小跑过去,小声道:“摘到了?”

    “嗯“,三个小孩猫手猫脚溜到传祖叔厨房后面、没人看得到的地方,毛砣和细狗伢才打开三个装得满满当当的书包,里面全是棕黑色的老板栗,小声道:“这才打一棵树的,下午我们再去打。我跟你说,栗球都裂开来了,只要一摇,栗子就自己往下掉。”

    “这么多?”

    李家明咬开一颗大板栗,剥掉硬壳、及里面一层嫩黄色的毛毛皮,露出雪白的果肉,扔进嘴里一嚼,清香甘甜满口。

    “嗯,今年比去年还更多!”

    毛砣把李家明的书包递了过去,他也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这就是当孩子王的好处。只要这帮皮伢子找到了吃的、玩的,就不会少了他那一份,从河里摸来的小鱼、到山上的野果,还有手上的板栗。而他的责任就是:跟别的村落小孩发生冲突时,他要冲在最前面、打得最凶、骂得声音最大!

    不过,只要过两个月李家明能从县城里拿个奖回来,黄泥坪的伢子们对上其他地方的,恐怕就只有欺负别人的份了。山里的伢子虽然皮但不蠢,谁都不会去惹老师眼里的宝,要是老师特意上门家访,等老师走后,自己绝对会被觉得丢了脸的耶耶(爸)往死里揍!

    “多谢了,我先回去。”

    李家明满意地挎着沉甸甸的书包,准备起身回家去,毛砣连忙又拉住他,神神秘秘道:“家明,我们还碰到个好东西,就是没办法搞到手。”

    “嗯,说来听听“,李家明也来了兴趣,毛砣读书是不认真,但山里的东西熟极了。他都说了是好东西,肯定会比板栗更好!

    “你还记得石矶渠那里有个破庙吧?”

    “嗯“,李家明当然知道,那里不但有个破败了的石矶庙,还有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下面是一个不小的山洞,村里人都说那就是石矶娘娘住的地方。洞口长了几棵漆树,那树沾了就身上发痒,所以包括大狗伢在内,谁都没进去过,只是远远地看过几眼。

    “我跟你说,现在破庙里后面,就在石矶娘娘洞边上有蜂窝,有这么大!”

    看着毛砣张开的双臂,李家明吓了一跳,生怕他吹牛,眼睛看向了细狗伢。

    细狗伢还以为李家明以为他们撒谎,连忙指着额头的大红包,急切道:“真的,真有那么大。你看,我还被蛰了一口!”

    刚才李家明还没注意到,如今一看吓了一跳,那包肿得通红还透亮,连忙到旁边的草丛里扯了几棵马齿苋,放在干净的石头上捣碎,敷在那个油光滑亮的大包上。

    “这东西有用?”

    “不晓得,书上是这么说的!”

    “哦“,细狗伢答应了一句,眼睛热切地盯着李家明,这个屋场里的小伢子里就家明哥最聪明,他一定会有办法的。那可是一个大蜂窝,肯定会有好多好多、吃不完的野蜂蜜!

    办法,李家明倒有,而且不只一个,只是工具不好找。山里人养蜂的少,最起码整个银子滩村都没有,更别说去借那些割蜜的专业工具了,除非是涸泽而渔,将整个大蜂窝连锅端掉。

    稍一沉吟,李家明就决定连锅端了,这俩皮伢子能看到,进山砍树的大人也迟早能发现。等大人看到了,自己最多有杯蜜糖水喝,还不如连锅端了它!

    “嗯,等天气冷下来,那些野蜂不乱飞了,我们再去。”

    李家明又想起了四哥说的除虫菊,要是那玩意有书上写的效果,还怕什么蜜蜂?

    “毛砣,你下午骑车去趟乡上。我听我四哥说,乡上的花坛里种了一种象菊花样的花,现在应该开始枯了,趁乡上的人不注意,多扯点回来,越多好越好!”

    “哎”

    吩咐完两个玩伴,李家明也赶紧回家,将板栗摊在阁楼的地板上阴干(新鲜板栗只能阴干不能晒,否则会和石头一样硬),又找了两个尿素袋忙活起来。他没见过除虫菊,只是听说,若是没那种显著效果,还得用笨办法。

    那可是个大蜂窝,运气好的话,总得有十几斤蜂蜜,分到自己手里也得有几斤。有了几斤野蜂蜜,让大姐带着自己去乡上卖,总能换回几十个鸡蛋撑段时间吧?

第二十九章 望子成龙

    望子成龙是天下父母的心愿,李家明的父亲也不例外。他这一次在县城里打工,赚了几百块钱,还清了三表舅的钱,还跟其他几个表舅说好,年底的时候、最多明年春上一齐还清,正在高兴的劲头上。

    推辞掉了三表舅留饭,准备下午回县城继续做工的李传林,骑着传祖叔的自行车回到了家中,正好赶上了午饭。

    “三叔,我告诉你个大喜事,上午明伢做家德的卷子,有可能是满分!”

    “什么?”

    正在屋檐下洗脸,准备吃饭的李传林,让大姐的话说愣了。

    “真的?那可是全县数学竞赛的卷!”

    “真的!”

    从大姐嘴里得知自己儿子,居然做一上午做完了近三年全县小学数学竞赛的试卷,而且很可能全部满分,李传林就顾不得吃饭了,拉着李家明带着那三张试卷就去找四哥。上次家德说儿子是天才,但那只是说说而已,只有全县竞赛的卷子都能拿满分,那才是真正的天才!家德就是每次竞赛,不管卷子多难,都能拿满分的!

    到了大伯家,他们正在厨房里围着张小饭桌吃饭,李家明扫了眼桌上的菜色就暗中叹息。

    一家人都是薯丝饭、炒豆角、茄子之类的,就四哥一人是净白米饭,而且还有一饭碗的辣椒炒蛋,听说还是从三年级就开始了。这种特殊待遇,换成狗伢、毛砣那样的皮伢子,能吃得没心没肺,换成自己这样的会难以下咽,可早熟的四哥却是安之若素,不得不说他是真正的妖怪啊。

    正吃饭的大伯跟父亲招呼了声,问了句吃饭没,再没了下文。父亲没心情跟大伯客气,直接将试卷从儿子手里夺过,递给正抬头看着他的四哥。

    “家德,你帮着看下,明伢自己说做得不错,我不放心!”

    “就做完了?”

    四哥随口问了一句,接过父亲手里的试卷,一边吃着饭一边看,三哥也凑了脑袋过来。

    大婶脸上有些难看,想叫四哥吃完饭再看,可张了下嘴又闭上了。这个老三可不是二弟妹、大侄女,要是惹火了他,肯定不会跟自己吵架,但有可能从此以后就跟老四样,不再把自己当嫂子了。现在的老三跟以前不同了,一个月能赚三四百块钱,以后伢子们读书,难免会求到他头上的。

    几分钟后,四哥抬起来了头,给了父亲和李家明一个笑容灿烂的笑脸。

    “嗯,大前年的满分。”

    啊?父亲紧张的脸上立即笑得阳光灿烂,大伯、大婶停住了筷子,怪异地看了眼正‘嘿嘿’傻乐的李家明。

    三哥也是个成绩极好的学生,只是他被完全掩盖在四哥的光芒之下,指着前年试卷那道划出来的题目,疑惑道:“嗯?家德,这是初二的内容,怎么小学五年级就考?”

    “哦,可能不出这样的题目,拉不开成绩吧“。

    四哥淡淡地应了句,继续口头改卷,“三叔,这道题目要用到初二的内容,前年只有一个县一小的学生做出来,家明用五年级的知识也做对了。嗯,前年的是满分。”

    “这题目有点意思,我再看看“,三哥接过四哥看完的卷子,自己想了想,看着李家明道:“家明,真看不出来啊,这么刁钻的题目你都做得出来!”

    “嘿嘿嘿“,李家明被三哥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这可是未来的重点大学生、硕士、博士,还能留校当老师的牛人!

    父亲脸上喜色更盛,四哥又看了几眼最后一张,满意地笑道:“嗯,不错,去年的也和前年的一样,有一道超出了小学的知识范围,家明也做出来了而且也是满分。”

    李家明花了两个多小时做完的试卷,四哥只花不到十分钟就口头改完了。旁边的三哥碰到个别题目还要想一会,四哥却只要一看就知道答案,牛人和妖怪的差别就在这里。

    父亲黝黑的脸上欣喜若狂,涨红得喝了酒一样,搓着双手道:“家德,明伢真的这么厉害了?”

    四哥脸上难得笑得这么高兴,而不是平时那种礼貌性的微笑,祝贺道:“三叔,恭喜你!家明即使明日去县里参加数学竞赛,也肯定会是前三名。”

    ‘哈哈哈‘,父亲开怀大笑,拍着四哥的肩膀直感谢,“家德,你教得好啊!你教得好啊,三叔谢谢你了!

    大哥、大嫂,晚上带着三伢、家德去我那吃饭,我下午就去乡上砍(买)肉买菜!”

    “这怎么好意思?自己一家人,还这么客气。”

    大伯的客气话,也就是一句客气话,父亲高兴之下更不会计较,跟自己大哥开起了玩笑。

    “又不是请你,我是待家德的客,你是沾了他的光!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叫下二嫂跟老四,大家晚上都去我那。平时吃你们的吃多了,也该我来请大家吃个饭!”

    “嘿嘿嘿“,大伯也象李家明那样笑了几声,将父亲和李家明送出了厨房,看着这父子俩去了晒谷坪对面,脸上变成了若有若无的苦笑,坐回到小方桌边继续吃饭。大婶倒是想说两句,可让大伯在桌下踢了一脚,立即闭上了嘴巴,心里也揪心挠肺般的难受。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啊!要是那个侄子一般般,以后自己四个儿子读大学,老二、老三、老四都会搭把手。现在家里又出了个家德样的天才,恐怕以后除了家道、家德读书外,再想问三个弟弟借个学费钱,都很难借得到了。

    两夫妻苦恼地吃着饭,厨房对面已经笑成了一片,还能听到二婶的大嗓门。

    “大妹,去多炒几个蛋,再炒个腊肉,家明去把文妹喊上来吃饭。老四,不要笑了啊,快去把酒拿出来,可惜传民没回来,否则可以陪老三好好喝一盅。夜饭的事不要你们男子人管,大妹去乡上买菜,我跟金华两个人张罗就行了。”

    等李家明将小妹、自己家炒好的菜带到二婶家,快手快脚的大姐、二姐、三姐她们已经炒好了鸡蛋、腊肉,而四叔仿佛忘记了对面的大伯,他连忙拉了下父亲的衣袖,低声道:“耶耶(爸),你去叫大伯过来喝盅酒啊,他毕竟是大伯,四哥、三哥的耶耶。”

    李家明的早熟,让正高兴的二婶听了直乐,起身低声笑道:“我跟老三去,老四,给我管住你的嘴!大哥再有什么不是,也是我们大哥,还是家德、三伢的耶耶,你不要连家明一个伢子都不如!”

    打小就怕二婶的四叔,把李家明拉进怀里,用力地搓着他的脑壳,高兴道:“放心吧,我保证不乱说话!真看不出来啊,成天捉鸟摸鱼的皮伢子,居然也是个小天才!”

    向二婶低声保证完的四叔,又立即大笑道:“嗯,四叔说话算数,以后你考上了大学,四叔帮你耶耶送!还有你们两个细妹子,只要是你们争气,四叔以后也供你们读大学!”

    正在加碗筷的大姐,一听四叔突然这么大声说话,立即敲死话脚。

    “四叔,这是你第二次说了啊!”

    “滚!四叔有那么没信誉吗?”

    “带我去打工的事呢?”

    四叔高兴之下,立即说漏了嘴,“切,你不说,我也要带你去的。不带你去见见世面,还让你十七八岁就嫁人,以后当猪婆下猪仔啊?”

    大姐立即放下手里的碗筷、酒盅,热切道:“真的?”

    四叔连忙又道:“过年猪还是要养的!说到就要做到,你要做不到,也别怪我说话不算数!”

    “那肯定的,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

    说笑间,父亲已经半拖地把大伯请过来了,将他按在小方桌的主位上,连一向与他不和的四叔,也笑着客气了两句,“大哥,不好意思,没什么好菜。来,喝杯家明的喜酒!”

    去年的腊肉留到来年的秋季,已经有些涩味了,但李家明他们三个小的照样吃香甜,连偶尔夹一筷子的二姐、三姐都吃得眉开眼笑。二婶一边看着他们吃,一边给他们三个小的夹腊肉,还满面笑容看着两个喝酒的男人,突然心里叹了口气。

    自从公公、婆婆过世后,除了过年节外,这三兄弟都多久没这么一起喝顿酒了?要是传民没去复工,看到四叔和大伯能有说有笑,肯定会很高兴的。

    已经不再象当初亲密无间的大伯、四叔,也控制着酒量、小心选择着话题,这让两只耳朵竖起来的李家明也暗中叹息。

    别人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其实贫贱之家也一样。天下固然有同舟共济的兄弟,但更多的是争争吵吵,争着吵着大家的感情也就淡了。都说兄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但兄弟间反过目,就象是心里扎了根刺,反而最难拔掉那根刺。

    刚才四叔不但说要帮父亲供自己读书,而且把满妹、小妹都扯进来,还特意说得那么大声,不就是在说给大伯、大婶听的?这几年,凭大伯、大婶在土里刨食,怎么可能供得起四个儿子读书?要不是有二伯、四叔搭把手,连学费都很难凑齐。

    现在有了自己这个‘小天才‘,恐怕跟大伯、大婶一向不和的四叔已经准备抽身不管了。要是没有四叔捏着鼻子的资助,等明年一开学,大伯家就会陷入困境。二伯虽然在建筑工地上也能一天赚十五块,一年能有七八个月活干,又哪有四叔这样两口子都在外打工的人赚得多?何况二伯也跟大伯有过矛盾,要不是他名下无子,以后还指望几个侄子披麻戴孝、端灵牌,恐怕也早和四叔样跟大伯形同路人了。

    不知不觉,李家明就把碗里的饭吃完了,见大人们还在喝酒,暗叹了口气,跟旁边的大姐打了个招呼,自己起身拉着两个还想在这玩的小不点回家。

    两世为人又在外打拼多年的他,跟二婶、四婶她们两个农村妇女不同,人情世故比她们懂得多。刚才在大伯家厨房里,他们夫妇的怪异表情,他就猜出一点什么,更笃定‘未来’的大姐夫说得没错,大伯真的有那么老谋深算。

    酒是感情的催化剂,要是脾气不好的四叔早早下桌,父亲跟大伯还能心平气和地喝个酒;要是他多喝了两杯口无遮拦,撞上多年谋划落空正心情不好的大伯,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大人间的这些事,连四哥那样的妖怪都没资格参与,就更不是自己一个‘小孩子‘能掺和的。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带走两个妹妹,不要让她们过早看到不好的事。

第三十章 同是亲侄子(女),待遇各不同

    李家明担忧的事,最终还是没有发生,四叔喝到一半就下了桌,骑着他那辆新摩托车带着大姐,一起去了乡上买菜。

    等到下午两三点钟,俩人出现在晒谷坪外的马路上时,看着摩托车上的十几斤猪肉、两条三四斤的草鱼、一些杂七杂八的菜,以及车后两个印着鸡蛋的纸箱,正在吊楼上跟毛砣小声嘀咕的李家明心里一咯噔,随即又脸上笑了起来。

    “快走,找个没人的地方,将这些东西晒干,莫让我大姐看到。”

    “哎”

    李家明等毛砣拿着刚偷来的一大捧除虫菊偷偷摸摸地走了,四叔骑着车到了门口,笑着大声喊道:“四叔、大姐,你们这么快啊?”

    “这还快?要不是你大姐要买蛋,我们早就回来了。”

    正坐在厨房门口,跟四婶一起剥板栗的二婶抬头一看,脸色唰的一下就不好看了,低声骂道:“老四,你发神经啊?”

    “我怎么了?”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过来帮忙的大婶,从厨房里拿着一把韭菜出来,看到摩托车上的各类荤菜,脸上一喜,玩笑道:“三叔今天可得心疼喽。”

    四叔不待见大婶,但也很少象二婶那样跟她对着来,调笑了两句:“大嫂哎,你还是我嫂子吗?今天我生日都不知道?”

    生日?不是要到腊月十七吗?

    二婶一愣,刚想说话就被四叔堵了嘴,“二婶,今天我生日,又碰到家明会读书,就当三哥请客我出钱喽。几年都没在家里过个生日,难得高兴一回嘛。”

    “嗯,你三哥没白疼你一回!”

    二婶也笑笑地说了一句,继续低头剥板栗,反应过来了的大婶听着这两叔嫂的胡扯,刚才还有喜色的脸上有些发黑。这次给大伢、二伢准备补课费,自己跟四嫂说了半天好话才借到两百块钱,还不够买这些菜和蛋。

    满头大汗的四叔,让大姐拿菜进厨房,自己搬着两箱鸡蛋进屋上楼,放进李家明睡的房间里,笑眯眯道:“家明,你这哥哥当得好,四叔奖你两箱蛋!”

    ‘嘿嘿嘿‘,傻笑的李家明从看到那两箱鸡蛋,就猜到肯定是大姐问四叔要的。天气快凉下来了,没了蛙肉,怎么给小妹、满妹加餐?还是四叔对自己好,只要用在正途上,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嘿嘿嘿个屁!十二岁大的伢子,要不是大妹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你做了这么多事!嗯,要的,这才是个当哥哥的样子!”

    ‘嘿嘿嘿‘,李家明连忙从旁边房间里,拿来一捧生板栗给四叔吃。自己一个心理年龄比四叔还大的伢子,不傻笑还能怎么笑?

    “嗯?”

    四叔接过板栗咬开一颗,到旁边的房间看了下,见铺满了半间房地板的板栗,笑道:“你们去了石矶渠?”

    “四叔,你怎么晓得?”

    四叔冲李家明屁股上就是一脚,笑骂道:“你才多大,你都知道的事,我会不知道?这些板栗阴干后给我留着,我还正愁过完年回广东,没好东西带给工友们。”

    “哎“,李家明答应了句,琢磨着等天冷下来了,再去搞点野蜂蜜回来,最好是那些不常见的石蜜。有了这些鸡蛋,那些野蜂蜜就派不上用场了,还不如给四叔去做人情。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话在哪都不错的。

    四叔翻了翻小方桌上李家明从大姐那拿来的初一数学课本、试卷,吃了几个生板栗,满意地拍了拍侄儿的脑袋,允诺道:“家明,认真读书,别的事不要多想。缺什么、少什么,就跟四叔说,农村伢子想长大了不作田、不打工,就只有好好读书,晓得不?”

    两箱鸡蛋七百二十个,搁商店里卖也要一百多块钱,哪怕四叔夫妇在广东打工,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了。若是帮着出、或是借学费钱之类的,那还说得过去,可这只是不想让自己为给文妹、满妹增加营养分心!

    李家明心里暖融融,连忙答应道:“哎,等四婶以后生了弟弟、妹妹,我就让满妹、文妹她们辅导,以后也去读大学!”

    这话听着舒服,可四叔眼睛一瞪,吓唬道:“小没良心的,那你呢?”

    “四叔,那个时候我肯定去读高中、念大学了,一年有几天在家啊?四叔放心,等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了,我就把弟弟妹妹全带在身边。”

    “哈哈哈,三哥生了个好崽啊!”

    四叔大笑着下楼,不打扰李家明看书了。还是自己这小侄子有良心,大哥家几个伢子再会读书有个屁用,除了家德、家道还算不错外,那俩个大的就是两只白眼狼。还是家明好,人只比八仙桌高一点,就知道以后要帮叔叔带弟弟妹妹了!

    看书看到快四点,李家明拿着小竹梢起身,去把正在玩的金妹、满妹、小妹全叫回来,到厨房里盛了三碗板栗炖鸡让她们三个吃,看得二姐、三姐直咽口水,也看得大婶直发愣。三个小的眉开眼笑地吃完,大姐又给她们加,一直吃到她们吃不下了,才去继续玩。

    等三个小妹子走了,大婶异样地小声道:“家明,你二婶养几只鸡容易吗?金妹又不是我们自己家里的妹子,你天天帮她辅导,就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这次厨房里忙碌的二婶、四婶、二姐、三姐她们都没吱声,更不想跟大婶唱反调。山里人大方是大方,但也没有每天照顾外人的道理,虽然大家都是共一个太公的堂兄妹,但毕竟已经分了家,而且自己家也不是很富裕。

    大姐敢跟大婶对骂,李家明可不敢,笑了笑解释道:“大婶,传祖叔、茶菊婶对我们很好的,平时家里炒盘肉都给我和文妹夹几筷子,我不对金妹好点,良心过不去啊。”

    大婶不说话了,她这才想起来,传祖叔跟家明父亲是同庚(同年),一起光屁股玩到大的。

    二婶低声跟大姐说了一句,大姐连忙打开炉罐,盛了一满菜碗板栗炖鸡和两小饭碗鸡汤,扭着李家明的耳朵坐在饭桌边,笑骂道:“说起话来看大人一样,你以为你多大啊?赶紧吃,等下去给三伢、家德送。二妹、三妹,你俩也过来吃。不要怪大姐偏心,家德、家明、三伢他们会读书,多吃点好的补补脑子。”

    “哎“,刚才还眼馋的二姐、三姐立即眉开眼笑,一点也不妒忌待遇的截然不同。

    土鸡炖土板栗香啊、甜啊,李家明吃得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了。吃完一满菜碗,大姐又想加,李家明连忙用手盖住菜碗,傻笑道:“嘿嘿嘿,大姐,其实我刚才也想吃,就是怕我再吃一碗,晚上吃饭就不够了。”

    李家明的耳朵又被扭住了,这次扭他的人是二婶。

    “这鸡本来就是给你们几个读书伢子杀的,大人又不读书,吃什么鸡?家明,好好读书,好好带妹妹。以后你要是让满妹读个小中专,婶婶天天给你杀鸡!”

    读什么小中专?自己的妹妹,好歹也得读大学吧?

    不过李家明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敢这么说,九十年代初期的农村中学里,能考上小中专的学生都是最优秀的,次一等的学生才会去考重点高中。也只有四哥、三哥那样老师打了包票,而且家长也有信心的,才会让他们去上重点高中、考大学。

    李家明‘嘿嘿嘿’傻笑几声,又老老实实地吃了一碗,这才腆着撑饱了的小肚子,端着小半满的炉罐去了大伯家。刚到大伯家的厨房屋檐下,李家明就听到里面大伯和父亲在小声说话,一时间不知是走还是听。

    “老三,你以为我愿意张口啊?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要是大伢、二伢明年考不上,补习要千多块钱,我去哪借?”

    大哥借的钱,有还的时候吗?自己的债才还清一家,后面还有四家,还清债后还要供儿女读书。即使李传林再忠厚,也不可能将侄子的前途看得比亲儿子、女儿更重。

    沉默了一阵,李传林嗡声嗡声道:“大哥,二哥、老四不会不管的。”

    厨房里的大伯也是要面子的人,可孩子的前程足够让他拉下脸来求人了,央求道:“哎,老三哎,大哥要是有办法,还来求你一个过继了的老弟帮忙?

    老二准备明年做屋,老四马上就要做屋,他们哪有钱借?

    老三,家明以后读大学,从现在算都还有六年半。那时候大伢、二伢都大学毕业了,大哥还得起的!”

    李传林虽然老实忠厚,但账还是会算的,沉默了一会闷声闷气道:“大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起码也要等大伢、二伢考上了,我才能想办法帮你。”

    站在门外的偷听李家明终于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端着炉罐去了三哥、四哥住的阁楼。父亲总算是不笨,大伯借钱从来就是老虎借猪,这些年借了二伯、四叔多少又还了多少?

    即使他以后会还,七八年后的钱又能和现在的比吗?那些当初借给自己家钱的表舅们,为什么年底都会来问账?大家都不傻,钱越来越不值钱了,即使知道你以后会还,但还的钱和借出去的钱,已经不是同样价值的了!

第三十一章 给自己找个后妈

    天色将晚未黑时,由李家明父亲请客、四叔买菜的晚饭终于端上了桌,除了板栗炖鸡被几个小的吃完了外,大鱼大肉应有尽有。

    钱是人的胆,李家明父亲本来就不是小气的人,现在能赚活钱了,也就不在乎老弟花的钱多。等四弟买完菜回来,李传林就叫上了李传祖一家三口、还有红英婶、莲香婶她们两家。

    在家的七家人挤坐成两大圆桌,坐在有些破旧但很整洁的堂屋里,吃完了四叔买来的十几斤肉、七八斤鱼、还有其它菜肴和两瓶散装酒。平时里紧巴巴的大家,可算是好好地打了个牙祭,连平时总把‘节俭‘放在嘴边上的大伯,都将裤带松了又松。若是传猛伯、传宗叔他们也在家,黄泥坪李家这就算是提前过中秋节、吃团圆饭了。

    吃完了饭,大姐和二姐、三姐她们给大家端上茶,喝得红光满面的李传林拉着四弟进了睡房,从身上拿出一小沓面额不等的钱,自己留出回县里的路费,其余的全部递给他。

    “老四,身上就这点钱了,少了就算二哥借你的,下次有钱了再还。”

    这怎么使的?李传田连忙摆手道:“三哥,这就见外了啊,我在你山上砍树做屋,你可没跟我算一分钱的。”

    “什么话?你那是做屋,我这是请客吃饭!”

    “三哥,那当初我去打工时,你和二哥给我凑了三百块钱路费。后来我还你们的钱,你们又为什么不要?”

    “那不同,你那是奔前程,当哥哥的当然要帮一把!”

    听到房间里的争执,一直在外面听动静的二婶走了进来,将李传林手里的钱推回去,帮腔道:“老三,你还欠着账,老四现在赚钱比你容易,你跟他计较什么?

    倒是你,即使明年还清了账,也不能再窝在家里了,得去外面赚钱。家德都说家明聪明,啧啧啧,刚读五年级就做得出全县数学竞争的卷子,还能考三个满分,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文妹看样子也不会差到哪去。

    你要是现在不抓紧,将来要供两个人读书,会让你晚上睡觉都睡不着觉!”

    农村里有句老话‘长嫂如母‘,在这一大家子人里,如母的不是大婶而是二婶。听二嫂这么说,连婚事都是由她和二哥张罗的李传田,也连忙旧事重提。

    “就是,你看看大哥。他四个伢子隔开那么多,要是顺利的话,大的可以供小的读书,他都整天愁眉苦脸的。我跟你说,在城里读书可不比在家里,学费可能是不高,但生活费哪个月不要几百块啊,还有寒暑假的来回路费。

    三哥,我那些工友正在打听着,他们听说你是真正的木匠,都说要你别急,要找就找那些好厂子。等他们回了讯,你就跟我去广东打工,二哥是走不开,你有什么走不开的?”

    嫂子一劝,李传林见四弟执意不要,也只好作罢,将钱递给了嫂子,笑眯眯道:“二嫂,我听你的还不成?等老四的工友有了准讯,我就去广东打工。明伢是真懂事了,又有你帮着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些钱你拿着,明伢虽然懂事,还是不能拿太多钱在手里。”

    二婶接过钱数了下,塞进了自己裤腰上的口袋里,小声道:“老四,趁着大家高兴,你也去跟大哥说说做屋的事。你们虽然在外面打工,但家里的人情世故还是要的,大哥再不好也是大哥,亲戚们还是要他出面张罗的。”

    “哎”,四叔答应了一声,连忙出去陪大伯说话。

    建房子在农村里是大事,来帮工的亲戚要招呼,落成后要请客、回礼,这些事都离不开牵头的人。李家在银子滩本来就是小姓,加起来就这个屋场里的七家人,要是大伯不出面张罗,会让亲戚、朋友、外姓人看笑话的。

    大人们聚在堂屋里商量建砖屋的事,小孩们回家做作业,李家明也将三个小家伙提溜着上楼,一边监督她们做作业一边竖起耳朵听楼下的动静。

    泥巴房子、木地板不隔音,除了四叔做屋的事,就是在说父亲出去打工的事。虽然有二婶帮着照应,但谁又没个走亲戚的时候?父亲还是不太放心,又在拜托茶菊婶她们,当二婶不在家的时候,也帮着看看他们兄妹俩。

    李家明一直在希望父亲不要为自己兄妹拖累,能出去打工赚钱,可真听到他决定过完年就出去,心里又非常不舍。如果可能的话,他宁愿一家三口守在一起,哪怕是日子过得清贫一点,可做人不能那么自私。

    父亲才三十出头,不能光为自己和小妹活着,也要为他自己而活!若是父亲还守着自己两兄妹,加之家庭经济状况又不好,恐怕连‘拖油瓶‘(带着子女再嫁)的寡妇都不会看得上他。父亲只有跟四叔去广东,只有在那种男少女多的地方,忠厚又心地善良的父亲,才能找到合适的、欣赏他的姑娘。

    为了父亲能幸福,李家明不介意多一个陌生的后妈,哪怕那后妈可能会影响到家庭和睦,他也不想‘再’看着父亲孤单几十年。

    只是,这话不能从李家明嘴里说出来,要是由他来说,不但父亲不会接受,恐怕连二伯他们也会反对。一个十二岁多的伢子说这样的话,很容易引得长辈的同情心泛滥,反而会误了事;但又不能不找人去张罗,象父亲那种性格、家里又有孩子,想让他主动去追求姑娘是不太可能的,即使有姑娘看中了他倒追,也极有可能拒绝人家。

    思前想后半天,李家明监督完三个小不点的做作业、听写,又帮毛砣检查完作业,让乖巧的小妹下楼把四婶叫上来。四婶能当得了头脑灵活的四叔的家,那就是个聪明的女人,又在外打工多年,也比二婶她们见识更广,应该能理解自己的想法。

    “……四婶,你也不用太刻意安排,只要留意暗中对耶耶(爸)有好感的姑娘,要是他拒绝人家的时候,告诉他:我和文文希望多个后妈就行。”

    四婶愕然,她想过自己这个小侄子如何聪明、如何倔强,可从没想过他居然有这想法。

    “家明,你?”

    要得人信任,就要有让人相信的条件,李家明象个大人样摆了摆手,打断四婶的追问,平静道:“四婶,你别完全把我当孩子看。我这年纪若是放在古代,考秀才、中举人都有,就四哥那种天才,或许连进士都中了。读书可以明智,我只是比毛砣他们多读几本书而已。

    老话说得好,‘少来夫妻,老来伴’,我耶耶总会老的,总要有个伴。你也知道,我跟文文以后肯定能出去读书、工作,即使耶耶愿意跟我们出去养老,我们工作忙他又没个伴,你让他日子怎么过?”

    一时间,外表温婉内心精明的四婶有种错觉,自己面前的侄子不是个十二岁的伢子,而是三十几岁的中年人,不但气质沉稳而且说得条条是道。

    恍惚了一阵,本就不完全把李家明当小孩的四婶,也真的就把他当成年人看了,迟疑道:“家明,外面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大家有时候很现实的。”

    李家明知道四婶的意思,农村里丧偶再嫁、再娶的很多,从来都只有二婚配再婚,还没听过丧妻后能再娶黄花大姑娘的,除非那姑娘聋哑瞎,或是男方又无儿无女,要不就是家境极好。

    在外面也一样,现在大家的婚恋观念都很保守。别看广东是开放最早的地方,但那些打工妹都是农村里出去的,生活方面或许很多人很开放,但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当然,也有从里到外都改变了的女孩,但那些都走进了夜总会、ktv、娱乐城,好姑娘是很难接受一个有两个孩子的男人,而且家境贫穷。

    李家明笑了笑,继续平静地解释,平静得象是说别人的事一样。

    “四婶,你想错了。物质基础是感情的基石,完全没有物质保障的感情,那都是小孩过家家,不可能长久的。我承认,耶耶短时间内,可能无法给别人富足的生活,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你别忘了,我和文文,我们是肯定能考大学、到大城市工作的。

    别的我不敢保证,只要有好姑娘愿意嫁给我耶耶,日后她的子女就是我们的亲弟妹,她娘家就是我们的亲外婆家。”

    虽然李家明说得条条是道,但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伢子,四婶对他还是没有十足信心的。在大城市里,有学问的人清贫的多的是,报纸上多的是什么‘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弹’的调侃。农村里的人也现实,过日子不单是图个面子,还得有里子。

    这种顾虑,李家明心知肚明,他前世做过生意,揣摩人心已经是他的本能了。若不是为了坚持心里的纯净,没去用那些心机,黄泥坪这个小地方,早让他折腾得乌烟瘴气了。

    “四婶,你就放心吧,我跟四哥、三哥都不同。他们的志向是当科学家,我没那耐心也没他们那兴趣,我只想让家里人都过好。我实话跟您说吧,大学毕业后,我就会去做生意赚钱。凭我的脑子,还有平时的为人处世,您觉得我可能不成功吗?”

    顿了一顿,李家明还是没有提四叔做房子的事,四婶如此精明,不太可能看不到做在街上的好处,他们这么做肯定也有他们的道理。

    正觉得脑子不够用的四婶,也没想起这一茬来,只觉得自己真没看走眼,这个小侄子真是个聪明、早慧的孩子。给三哥找个对象的事,其实二哥、二嫂在确定三哥会出去打工后,就跟她私下提过,但也担心带着孩子上门或是夫家有孩子的新弟妹会影响家庭和睦。

    只是大家都没想过,这侄子比他们想得还更周全,找个没结过婚、有点眼光和胆量的大姑娘。等新弟妹的孩子大了,这两个孩子早就学业有成了,根本不会影响到家庭的和睦。

    当然,四婶也明白李家明的潜台词,关键时候需要她去当说客,而且是男女双方的说客,打消双方的顾虑,甚至可能要用到一些小手段。

    不过,四婶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若是一个打工妹,能有两个有出息的大学生继子继女,还能带着娘家一起兴旺,肯定比嫁给那些只会吹牛皮、甜言蜜语哄人的打工仔强得多。

第三十二章 当时已惘然

    第二天一早,李传林就坐着弟弟的摩托车,去乡上坐公共汽车回县城继续做工。只是他没想到,一回到工地就让王老板支使去帮学校的领导修家具,更让他没想到的,他的手艺真的非常不错,通过几个校领导的嘴,为他招揽了更多的活计。

    王老板是个有点眼光的人,见自己手下的木工手艺好,能结交到更多的领导,索性开出二十块钱一天的工资,专门带着他去给那些领导修或是做家具。

    这年头,那些有钱人已经开始用外面工厂里做新式家具,但那些新式家具式样新颖可质量确实不怎么样,用料就更不怎么样。这也是正常的事,同古是偏远的小县城,真正的好家具也卖不到这里来。

    不过,这给了李传林一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揣摩那些新式家具的设计思路。他从十五六岁开始就跟着师傅学手艺,技术是没的说,缺的就是新的思路和想法。

    在家里的儿子也很给李传林争气,李家明因为成绩好,又被王老师相中,去参加今年乡里的数学竞赛。

    “家明同学,今年又让你去,要是拿不到前三名,你知道会怎么样喽?”

    站得笔直的李家明,可不敢跟王老师贫嘴,连忙恭敬道:“一星期卫生!”

    “知道就好!”

    王老师拿起桌上的一叠试卷递过去,鼓励道:“家明同学,你的脑子没问题,就是做得少。这次老师给你搞来了宜风县的竞赛题目,你好好地去做,有不懂的地方,你就来问老师,知道了吗?”

    李家明愁眉苦脸地接过一叠试卷,真没想到王老师一个村小的老师,会比乡上初中老师还有门路,居然邻县的竞赛试卷也搞得到。不过想想他是哪毕业的,李家明也释然,王老师那帮师范同学,应该都是各个县里的小学教学骨干了,多写几封信搞点试卷之类的,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老师搞来了,那就做呗,做着做着,李家明做出味道来了。别看小学的数学简单,可他从没想过,简单的数学知识,也可以布设各种陷阱,不知不觉就上了出题人的当。

    当然,这种陷阱是坑不了四哥那种妖怪的,可读初三的三哥却几次掉坑里,搞得现在一到周末就往李家明这钻。不乐意两儿子都往这跑的三婶,私下跟三哥说过一次,哪知他说‘姆妈,你不晓得,家明的老师搞来好多竞赛题目,那些题目越做越有意思的。’

    一听说是做题目,大婶再不阻拦了,她早就知道,那小侄子已经自学初中内容了。既然三伢都说有意思的,那就肯定是大家都在认真学习,只要不是耽误三伢学习就行。三伢可不是家德,也不是那个突然变懂事的小侄子,他不认真恐怕很难考上好大学。

    三兄弟一到周末就凑在一起做题目,而且经常是三伢和李家明争执,最后由李家德来仲裁,落在旁人眼里那就不得了了。青泥坪、金姑沅两个屋场的大姓邻居们,都开始传言黄泥坪李家那家外乡人祖坟葬得好,出了个李家德之后,又出了个李家明。

    传言传来传去,最终通过骄傲的满妹、小妹的嘴巴,传到李家明耳朵里时,他突然有种恐惧感。

    人是需要希望的,哪怕是再渺茫的希望,也能让人在逆境中咬紧牙往前,但人不能有不切实际的奢望。李家明非常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四哥那种天才,有六七年的学习时间,考个名牌大学问题不大,但想要象四哥那样考清华、北大,那根本是不现实的!

    赣省虽然不是江浙湘那样‘学生把自己当牲口,老师把学生当超人’的高考地狱,可也是‘他们两年上完三年课,剩下一年来玩命’的高考噩梦省份。

    现在附近三个屋场将自己吹得天花乱坠,还将自己与妖怪样的四哥比,这不是无限拔高父亲与小妹他们对自己的期望吗?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困境中只要有一点希望,他就能坚持下去;可若是最后的结果比他盼望中的低,哪怕是没低太多,也难免失望;若是那种盼望是多年的、最为渴望的,失望就会变成幻灭式的失魂落魄。

    “完了,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

    四哥在背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吓了李家明一跳,没好气地脱口而出道:“被你跟三哥害死了!”

    “什么?”

    李家明被四哥一问,突然福至心灵,撒了一个谎。

    “四哥,我跟三哥讨论的那些题目,其实都是王老师已经教会了我,我虚荣才说是自己想出来的。四哥,我真的没有你们聪明!”

    正倒茶的四哥皱起了眉头,疑惑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我虚荣啊,现在外面都说我比三哥聪明,跟你差不多了!”

    “哦”,四哥将喝完的茶碗放在茶盘里,不紧不慢道:“明伢,撒谎也要撒出水平来,不要让人一听就知道假。”

    “我说的是真的,我发誓!”

    “是嘛?”

    发誓这东西,对于李家明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立即以观音菩萨的名义,拿自己嘴上会不会长疮发了个誓。

    “嗯,要是观音菩萨有灵的话,你嘴巴上肯定会长疮,而且是碗大的疮。”

    李家明无奈之下,只好又发了个重誓,反正这东西他也不信。

    “真的,四哥,我骗你,我就不得好死!”

    平时象个锯嘴葫芦样的四哥,脸上难得露出戏耍之色,嘲弄道:“还记得你半个月自学完五年级课程,一个月学完初一的语文数学吗?我跟你说,我当初也就只能做到这一点,你不是和我一样聪明,你如何做得到?”

    李家明让这妖怪打败了,无语地看着他,坑人也不是这样坑的。自己可是他嫡亲的堂弟,好歹给点面子好不好?

    “为什么要撒谎?”

    “我“,李家明没招了,只好老老实实道:“四哥,耶耶(爸爸)说过年有肉吃,我就会盼着过年,要是过年不让我吃够肉,我就会很难过。要是他知道我很聪明,就会盼着我跟你一样,以后能考大学,而且是清华、北大那样的大学。要是我以后考不上,哪怕是考得差一点,他也会难过的。”

    四哥愣住了,这些事他都没去想过。现在想起来,自己已经是比第二名高出近百分的全校第一,还这么用功读书,除了喜欢读之外,或许还有想让父母高兴、自豪的成分在里面,而且还占了很大的比例。

    站在那沉默许久,其实还是半大孩子四哥,突然象大人样叹了口气,摸了摸李家明的头,幽幽道:“家明,晓得我平时吃什么吗?一家人都吃薯丝饭,就我一个吃白米饭,每日还有个蛋。即使在学堂里读书,也是三哥吃薯丝饭,我吃白米饭加蒸蛋。

    我让同学说过一次,就想跟三哥一样的吃,晓得三哥怎么说的吗?

    ‘家德,你以后是要考清华、北大的,莫说吃薯丝饭,就是吃光薯丝我也愿意。’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啊!

    家明,其实家里人并不指望,我们以后能帮家里多少;而是希望我们争气,能让他们脸上有光,能挺直腰来做人。你聪明,那就用心读,只要你是真正认真读了,三叔就不会怪你,你自己也就问心无愧了。”

    李家明无语,只是已惘然。

第三十三章 选择与成本

    成年人的想法与孩子是不同的,孩子的想法与半大孩子又不同,就如小妹为有李家明这样的哥哥而自豪,而李家明却战战兢兢,生怕给了家人一个天大的希望,最后又以失望作为结局。

    四哥说得没错,只要自己努了力,不管结果如何都问心无愧,可李家明想要的不仅是问心无愧而是更多。因此,李家明不再显露自己的‘天才’了,王老师搜集来的试卷,他做的时候开始出现不会做的、或是考虑不周做错了,而且一切都显得非常自然。

    李家明的书房,历来是个孩子们的聚集地,除了三个小不点要来读书外,毛砣那个大嘴巴也天天来求他检查作业。听得四哥判李家明错的多,或是教他做的多了,再通过毛砣一宣传,关于李家明跟李家德一样聪明、比李家道更聪明的传言,也就在宣传的作用下渐渐消散,变成了李家明很聪明,但比他那天才四哥还是差远了。

    另一个传言中的当事人,李家明的三哥暗松了口气,做五年级的竞赛题目没有他说的那么有意思。只是一个初三的学生,居然做不赢一个刚读五年级的弟弟,这让他这个乡中学全年级第一的面子往哪搁?这下好了,小堂弟开始犯错了、不会做了,也就轮到自己这个三哥来教教了。

    小妹很失望,不过二婶、四叔他们倒不是很失望,毕竟能有个李家德那样的天才侄子,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家明稍差一些就差一些,好歹也是小天才不是?何况这个小天才侄子虽然倔了点,可为人活络、嘴巴又甜,还非常有良心、懂事,能带着妹妹们一起读书。人有时候是不能太贪心的,天分这东西是上天给的,上天能给自家小侄子这么多,已经够慷慨了、大家也该知足了。

    当然,李家明的小伎俩,能瞒得过大家,却瞒不过他四哥。只是听完他的苦衷,性格内向的四哥虽然觉得他杞人忧天,可也听之任之。跟四哥这种思想纯粹的人打交道就是好,只要你能说出道理来,即使他并不认可,也会充分尊重你的想法。

    不过,李家明没有他四哥聪明的事实,却给了满妹那个小不点暗地造反的机会。这个小家伙被李家明打怕了,既然五哥没四哥厉害,那自己干嘛不让四哥教?四哥可不打人的,连生气都不会,自己还知道哭、知道不理人,他连不理人都不会。

    满妹也聪明,怕自己一个人这样,被五哥知道了又挨打,想拉着金妹一起去说。六岁的小不点,怎么可能支使得了七岁的小家伙?再说,满妹觉得四哥更亲近,金妹还觉得五哥哥最好呢,只比自己亲大哥军伢哥哥差一点。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五哥哥有两个蛋都分一个给我吃,你四哥天天有蛋吃,可从来不分给你三哥的!”

    金妹这么一说,满妹也纠结了,五哥虽然打人,可有好东西吃总是紧着文妹和自己吃;四哥虽然不打人,可他一个人吃白米饭、蛋糊糊,别人都没份的。

    “蠢牯(笨蛋)!你这两个星期,挨过打吗?”

    “没有啊,怎么了?”

    只大一岁的金妹恨铁不成钢道:“又想挨打了是吧?只要好好学,好好做作业,五哥吃饱了没事打你玩啊?你蠢我可不蠢,只要我读书认真就不会挨打,五哥还会给我好吃的,跟你四哥有什么好?除了不挨打外,什么好吃的都没有,还要看你大婶的脸色。”

    “对哦”,一想起大婶那张可恶的脸,满妹立即改变主意,继续跟五哥读书。

    “你不准告诉别人,否则以后不跟你玩了!”

    “我稀罕跟你玩啊?”

    “我给你糖子吃!”

    “拿来!”

    泥巴房子不隔音,隔壁的李家明听得只偷笑,他一点也不生气,而且为满妹的小聪明而高兴。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除了血缘关系没办法选择之外,其他的都是选择关系。男女可以选择相爱、夫妻可以选择离婚,学生自然也可以选择老师喽。只是选择的时候自己要清楚,既然你作了选择,那就得承担选择的后果。

    李家明选择了父亲不在时,他自己撑门顶户,那就要承担这个独立撑门户的责任,比如田里的稻子熟了、地里的蕃薯熟了,他就得去请人收割稻子、脱粒晒干、去挖蕃薯、晒薯丝;比如村上通知,下个月要交公粮、提留统筹粮,也得他去请人张罗。这些重体力活,即使你李家明再倔强,也不是一个十二岁伢子有能力完成的。

    “家明,你是个有志气的伢子,我看田里、土地里肯定不要我当叔叔的帮忙。”

    手里分明拿着镰刀、挑着箩筐上门的四叔笑吟吟,刚教完满妹她们古诗的李家明也不示弱。

    “四叔,我正想把田包出去。你看啊,一亩田三百斤公粮、两百斤提留统筹,除去了种子、化肥、人工,一年赚不到两百斤谷。你说,我要是一亩田收人一百斤谷,明年有人会包不?”

    呃?刚才还得意洋洋,想戏弄下自己侄子的四叔愣住了,这么说起来作田确实不合算;可大家还争田多,也肯定是有道理的,砍头的生意有人帮,亏本的买卖绝对没人做的。

    想了一阵,想不明白的四叔,只好求教自己这个‘天才’侄子。

    既然是求自己,那自己就不欠人情喽,李家明趁机给自己亲叔叔挖了个坑。

    “四叔,学手艺还要交个师傅钱的哦。”

    “切,你想得美,我想不通,我不会去问别人啊?”

    四叔转身就出门,去问另一个天才侄子,谁知那位妖怪四哥也想了半天,反而问起四叔道:“四叔,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我要是知道,还来问你?”

    四哥、四叔不知道不要紧,刚在晒谷坪里晒完谷的二婶开始催了。

    “老四,赶紧去帮老三割禾,玩也不看时候!”

    “不是,二嫂,你不知道……”

    二嫂也从没想过,不过她照样训斥道:“蠢牯!他知道,你就问他呗,反正他告诉不告诉你,你都要帮他的。”

    “我不是不服气嘛”

    刚收拾完家里,正在屋檐下戴草帽的四婶打趣自己老公道:“你跟他斗什么心眼玩,人家是天才,你是什么?你要有他一半聪明,当年早考小中专了,还要出去打工?”

    “也是”,四叔挠了挠头,自嘲道:“他们那些读书人太坏了,明明知道就是不说。要怪,就怪我们太蠢。”

    谁知旁边的四哥一本正经道:“四叔,这不是蠢与聪明的问题,而是我们忽略了什么东西?家明在家吗?我去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愕然,难道这也是学问?头脑灵活又通世事的大伯一听,连忙跟大婶低语几句,让她也跟着去。

第三十四章 一句玩笑、一段仇怨

    秋天到了,田里的稻子要收了,地里的蕃薯要挖了。黄泥坪七户人家忙得不可开交,连在修水打零工的传猛伯他们都回来了,只有李传林兄弟还在县城里做工。

    这倒不是工地上有多忙,而是他们回来干这些事划不来。他们俩兄弟一个是木工、一个是泥瓦工,一天能赚十五块钱还包吃包住,而在家里即使请人来干这些农活,也不过是八块钱一天,还只包一顿中午饭。何况崇乡田少,一人还没五分田,那点农活哪还要他们回来?二婶带着四叔、四婶再加上大姐她们,多辛苦两天就全干完了。

    这两天,二婶她们把自己家的稻子收完了,今天就来了帮李家明。以前到了这节气,都是大家直接去田里,今天却绕了个弯来了他家,为的就是刚才他那问题。

    有二婶、四婶在,刚戴上草帽的李家明也不跟四叔斗嘴皮子了,直接解释道:“四叔,其实这是一个观念问题,以前大家没地方打工,只能守着几亩田过日子,当然希望田越多越好。

    现在有地方打工赚钱了,这账谁还不会算啊?我耶耶、二伯不就没回来,宁愿你们辛苦一点,也要赚那十五、二十块一天的工资吗?只是大家的观念还停留在以前,习惯性地想田越多越好,其实象我们这样的地方,种田是最不划算的!”

    头脑活络的四叔立即明白了过来,种田确实不划算,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去打工,但从另外方面去想,自己既然不种田,那公粮、提留统筹款也就跟自己没关系喽?

    李家明嘿嘿直乐,嘲笑道:“你想得美!”

    “为什么?”

    四哥倒是真明白过来了,政策是政府制定的,也是由他们执行的。你既然不交公粮、不交提留统筹款,那就田土山林都收回去,他们再转包给其他村民就是了。

    “妈的,还真是官字两张口!”

    骂归骂,可现实就是这样,否则大家也不会把会读书的伢子看得那么重。只要会读书,就可以去当干部,吃一毛八分钱一斤的商品粮,而不是买七毛二分钱的返销粮(国家卖给缺粮农民的粮食)。

    四哥回家看书去了,李家明跟着二婶她们几人说说笑笑下了田,破天荒来帮忙的大婶割了一会稻子,低声问道:“家明,你刚才说想把田包出去?”

    李家明又不是真正的十二岁伢子,哪不知道二婶的心思?从她拿着镰刀跟在后面,他就猜到一二。

    ‘嘿嘿嘿’,李家明低声笑了几声,用嘴巴驽了驽正踩打禾机(一种稻子脱粒的半机械)的四叔,小声道:“大婶,那是跟四叔开玩笑的,这么大的事,我哪做得了主?”

    大婶确实是个笨人,连作假都不会,极力劝说道:“可你说的也有道理啊,种田确实赚不了钱,你耶耶又在外面做事,哪有时间来种啊?二嫂她们能帮你一年,还能帮你五年十年?”

    若大婶没有四哥、三哥那俩好儿子,李家明肯定会一边找理由胡说八道,一边让她帮自己割完稻子再走。可人家有两好儿子,李家明只能笑笑道:“大婶,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那是不可能的。”

    不甘心的大婶立即追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种完稻子后,还可以种油菜,不种油菜,平时家里吃的油从哪来?再说,即使明年父亲能顺利出去打工,田土也肯定会交给二伯、传祖叔帮着种,怎么可能交给关系疏了一层的大伯?

    大婶啊大婶,李家明暗叹了口气,只好撒谎道:“上次二伯和传祖叔劝我耶耶去打工时,他们就说过这事。要是我耶耶出去打工,田土由他们帮着种,我和妹妹去二伯家吃饭,他再寄点学杂费、油盐钱回来就行了。”

    李家明父亲名下有两亩多田、几分菜地、亩多的番薯地,两亩多田除了交公粮、提留统筹款、种子化肥之类的,一年应该能余下五六百斤谷,还能种一茬油菜。再加上近一亩五分的菜地、番薯地,若只是供两个孩子吃饭,这条件说不上吃亏,但也绝对没有便宜沾,因为种田、种地也要人工的。

    一听李家明这么说,大婶失望地叹了口气,随便找个理由就走了,看得他直好笑。好歹也是长辈,帮自己割一上午的禾,又有什么打紧的?

    可大婶回去一说,大伯阴沉着脸,半晌才低声道:“你被那个没良心的糊弄了!”

    “什么?”

    “蠢牯!那只畜生自己会煮饭、炒菜,连柴都自己去砍,他会去老二家吃饭?”

    是啊,反应过来的大婶也阴着脸,狠声骂道:“没良心的畜生,家德、三伢还不如教猪教狗!”

    骂完了,大婶又不解了,小声问道:“传健,你说那只畜生作不了田土,霸得有什么用?”

    “蠢牯!他现在教满妹、金妹读书,老二、传祖还不要念他的情?只要他一直教那两个赔钱货,他们俩个就一直会帮他作田作土。哼,那只畜生跌一跤,倒是把脑壳跌聪明了!”

    大婶让大伯这么一点拨,转身就往阁楼上走,低声骂道:“不行,我得去跟家德说,让他不要去辅导那没良心的畜生了。”

    “回来!”

    “又怎么了?”

    要说这一物还真是降一物,在外面泼辣的大婶,在家里却从来都对大伯言听计从,除了两人的结发之情外,更重要的是大伯脑子比她聪明得多。

    “你知道什么?那只畜生这么小就这么有心计,你得罪谁不好,一定要去得罪这样的人?晓得老话怎么说的吗?欺老不欺少!

    你看吧,他要是以后没出息还好,要是有了出息,帮过他的人他不一定记得,得罪过他的人,肯定会报复的!”

    刚走到门边又扭过头来的大婶,想起两个月前,李家明挨打时倔强的眼神,也觉得有些不寒而栗。被打成了血葫芦,居然一声不吭地死扛,那畜生的心肠得有多硬啊?对别人狠的人见得多了,对自己更狠的人,那才叫让人害怕啊!

    无计可施了的大婶,一屁股坐在床边,没好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已经冷静下了来的大伯,鄙夷道:“有什么怎么办?老二生的是四个女,老三只有一个崽,老四生崽还没影,命里有没有崽还难说。只要大伢、二伢他们考得上,他们还不是要帮我们供?

    这个世道,要是家里没个把会读书的,早晚让人欺负得死!上次老二被关了十几日,要是我们李家有个当干部的,派出所的人敢那样?”

    这话说的在理,三年前那事要是摊在银子滩或是青泥坪那些大姓人家头上,乡政府未必敢做得那么过分。说到底,还是李家人少,又没两个争气的。要是换到现在,哪怕是家德、家道两个半大伢子,那些乡上干部都会为各人的以后想一想,不至于做得那么过分。欺老不欺少啊,他们若是做得太过分了,以后李家的后生有了出息,不往死里报复才有鬼!山里人可不比城里人,宗族势力虽然比建国前弱了,但也不是发达地区可以想象的。

    话是这么说,可大婶还是想起了前段时间四叔的话,以前只有自己四个伢子会读书,三个老弟不帮也得帮,现在可又多了个会读的,还有两个正在认真读的。

    “要是不供呢?传健,上次老四可说了,以后他帮老三供那只畜生的!”

    这可是个大麻烦事,大伯沉默了一阵,狠声道:“哼,他不把我们当大哥、大婶,我们干嘛把他当老弟?”

第三十五章 有些事真不能这样做的

    日子过得说慢也快,转眼就期中考试了,平常由李家明监督学习的金妹考了双百分。这个没什么奇怪的,一年级十三个学生,双百分的有六个。不过,以前人烦狗嫌的毛砣,居然两门都上了七十分,这倒是个新鲜事,也算让他母亲莲香婶比较满意。这成绩考个初中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只要能拿个初中毕业证,以后打工时也能进个好点的厂子。

    至于细狗、桂妹,还是那个样,该考得好的考得好,该差的照样差。可让二婶、大姐想不到的是,李家明从王老师那拿来两套一年级试卷,让满妹、小妹去做,居然也考了双百分。这可让二婶、大姐着实高兴了几天,也让刚从县城回来的二伯、父亲高兴。

    县一小的教工宿舍终于封顶了,二伯也能腾出手脚来帮老弟盖房子。当然,他托王老板买的钢筋水泥也有了眉目,比市价便宜得多,可也比物资局的指标贵得多,介于平价与市价之间。

    “老四,价就是这个价了,王老板去找人帮忙要请客送礼,也不可能真的象他说的那样,一分钱都不赚的。”

    “没事没事,这已经够便宜的了!”

    有指标的平价钢筋一千二百块一吨、市面上的钢筋卖二千三,王老板给的价才一千八,早把四叔高兴坏了,哪还会计较人家赚点辛苦钱?要不是二哥跟人家干了四五年,人家能卖这面子?

    “人也请好了,两个钢筋师傅都是我朋友,也是在王老板手下做事的。老四,二哥帮你是应该的,他们的工钱你得给,按工地上的价十五块钱一天,你看行不行?”

    “行行,这有什么不行的”。

    四叔也连声答应,工地上的价比市价也便宜不少,要按市价请会扎钢筋的师傅,一天可是二十至二十五。

    李家明的父亲也回来了,倒不是王老板那没活干,而是四叔答应了帮他先还债,他也就没法不回来帮老弟的忙。他不会盖房子,但会做木工,框架式砖屋不比砖瓦房,要用到大量的建筑模板。王老板再肯帮忙,也不可能将这些易耗品借人;四叔也不可能花上千块钱,买些做完房子就没用的东西放家里,只能辛苦他和传祖来手工做简易的替代品了。

    三兄弟商量几句,等饭好了,把大哥、大嫂请过来,大家边吃饭边商量。李家明跟两个小家伙坐一起吃饭,不仅替她俩夹菜,还帮她们剔鱼刺,看得他父亲非常欣慰。

    不过,李家明听着大人说话,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四婶太精了,借了几百块钱给大伯,就想着这次买他家的猪,将借出去的钱抵买猪的钱。

    没错,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可有些事也不能一概而论的。大伯要供四个孩子读书,就靠着每年山上的树和圈里的猪,你现在抵掉他一头猪,明年他又得去哪筹这笔钱?亲兄弟之间,很多事情真的是别人能做初一,你不能去做十五的。

    不过,这事跟李家明没关系,见两个小家伙吃饱了,就带着她俩回家做作业。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长辈们的争执,更不是他一个当侄子能说三道四的。

    李家明监督三个妹妹做完作业,替她们听写完拼音生字,再帮毛砣检查完,父亲跟二伯、四叔他们说说笑笑着回来了。看来,买大伯家的猪的事,他们已经解决了。

    几人下楼去厨房里洗脸、刷牙、洗脚,李家明刚走到堂屋门口,被父亲叫进了睡房。

    四叔是个喜欢玩闹的人,乐呵呵地玩笑道:“家明,二伯的两个工友来帮四叔做屋,没地方住。四叔也没办法啊,只好委屈你去跟毛砣挤或是打地铺了,要不我一天给你一块钱?”

    大哥、二哥又没在家住,他们的床是空的,四叔却安排师傅来自己家住?

    李家明也笑眯眯道:“行,你都是我亲叔叔,你说行那就肯定行。住宿费就免了,就当作我跟文文的伙食费吧。”

    “那怎么好意思?这不成了我当叔叔的,沾侄子便宜?住宿费还是要交的,伙食费跟你算便宜点就是。你只要付两块钱一天,每天都有鱼有肉,叔叔够意思吧?”

    耍嘴皮子嘛,李家明立即抓住四叔的话脚,喜笑颜开道:“二伯、耶耶(爸)都听清了啊,你说负两块钱一天,那就是你给我两块钱一天,再加上一块钱一天的住宿费,总共就是三块钱一天。四叔,你是大人,可不能跟小伢子说话不算数的哦!”

    四叔一愣,问旁边的两个哥哥,“我说的是他付两块钱一天吧?”

    二伯和父亲对他们叔侄之间这种玩闹见多了,抽着烟不以为意道:“嗯!”

    李家明手指在空中划了两下,一横一个2,提醒道:“四叔,你可是初中毕业,不会不知道负数与正数的区别吧?”

    “负?付?”

    会意过来的四叔,一巴掌打在侄子脑袋瓜子上,笑骂道:“滚!”

    玩笑归玩笑,李家明见大伯、大婶不让四婶安排客人住他们那,这三哥俩又凑在一起说事,隐隐排斥大伯那个当大哥的,有心提醒四叔两句又无从开口,只好笑着去厨房帮父亲烧洗澡水。

    哎,四婶人是精明,但精明的不是地方。做屋这么大的事,正是求大伯帮着张罗的时候,跟他来这么一出,能让他尽心尽力去张罗?

    再说了,欺老不欺少,大伯、大婶固然没什么本事,只能守着几丘田一片山过日子,大伢、二伢也不是个有出息的样,可四哥、三哥却是板上钉钉的读书种子。虽然四婶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都站得住脚,可别忘了你还答应帮我们家先还账呢?这些话通过大婶那张嘴,再传到四哥、三哥耳朵里,又会如何?那哥俩可不是大伢、二伢,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

    李家明算是闹明白了,为什么四叔对四哥、三哥一直不错,可那哥俩有了出息之后,对二伯、父亲都是恭敬中透出亲热,唯独对四叔却只是一种对待长辈的礼敬。自己前世有了出息后,给父亲盖了幢小洋楼养老,那俩兄弟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过年,宁愿住在二伯那或是来父亲这,也不愿意去他们大哥、二哥那住,更不去四叔那住。

    ‘以前’自己以为四哥、三哥是为了照顾两个嫂子的生活习惯,才住在条件更好的父亲那,看来症结就是出在这了。

第三十六章 兄弟反目

    农村里有帮工的习惯,哪家做红白喜事,亲戚们都会过来帮忙,倒是朋友们只是送个礼、来吃顿饭之类的;而且主家只要负责吃饭问题,连住宿都是亲戚们自己回家、或是到附近的人家借住。

    平常人家若是做红白喜事,那可都是热热闹闹的象过年一样,可四叔做幢三层的小洋房,场面却多少有些冷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家的太公、太婆是从修水逃难过来的,三个婆婆又是从修水娶回来的,亲戚隔得远也就走动得少,哪怕是太公那边的族人都很少来往了,就更别提婆婆那边的了。虽然几个婶婶都是本地人,十几二十年的婚丧嫁娶,各家都有些本地亲戚,但要跟数百年在这繁衍生息的正宗本地人来说,还是亲戚少了点。

    亲戚少帮忙的人就少,那就七妯娌的娘家人都来帮忙,再加上大老远从修水赶回来的传猛伯他们一齐动手。做一幢三层的砖房子,有四个泥瓦匠、两个木匠、还有两个钢筋师傅兼泥瓦匠,再加上十几个帮忙挑砖、搅拌沙浆的,人手不但不少而且还有富余。

    李家明的舅舅会杀猪,村里的人过年都找他杀猪,杀猪的事自然就落在他头上。可舅舅将猪开膛破肚后,没有象平常那样取猪下水,让帮着打下手的人去清洗,而是掏出烟、上茅房,示意旁边经过的李家明跟着。

    两甥舅进了茅房,舅舅在李家明耳边小声道:“让你二婶叫开承强表舅,再去把你四叔和耶耶(爸)叫过来。”

    承强表舅是大婶的弟弟,也是负责张罗的大伯,特意安排给舅舅打下手的。灵醒的李家明心里一咯噔,小声应了句,连忙若无其事地出了茅房,径直往二伯家的厨房里走。

    二婶正和几个婶婶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李家明过去扯了扯她的袖子,嘿嘿笑道:“二婶,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正在忙碌的婶婶们都看了过来,李家明邀功似的,笑眯眯道:“好事,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婶还以为是满妹做什么卷子又考了满分,笑骂道:“没看我正忙吗?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旁边切菜的莲英婶跟二婶吵过架,却对平时有礼貌的李家明非常喜爱,特别是他将毛砣的成绩从不及格教到了七十分,更是喜欢这个懂事的小堂侄。见李家明如此孩子气,莲英婶玩笑道:“你就看一下呗,要是他教得满妹好,你就奖他后脑勺一巴掌。”

    “行了行了,怕你了!”

    二婶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几把,跟着李家明出了厨房,他见避开了大婶,脸上继续笑眯眯地小声道:“二婶,你莫作声。我舅舅让我来跟你说,让你支开承强表舅,可能是大伯家的猪有问题。嗯,你就跟承强表叔说,让他帮你到我家拿笼窗(屉)蒸东西。”

    “什么?”

    二婶的脸色立即阴了下来,李家明连忙小声道:“二婶,这是丑事,不能声张的!这么多亲戚在又是做喜事,要是我舅舅搞错了,那就更不得了!”

    是啊,二婶这才忍住火气,挤出个笑脸走向杀猪的地方,李家明也转身就往工地上跑。等他和父亲、四叔到了杀猪的晒谷坪里时,打下手的承强表舅已经被二婶支开了,只剩下毛砣他们一帮看热闹的半大伢子。

    “母舅(乡下人叫亲戚,一般跟小孩叫),辛苦你了。”

    已经开始分割猪肉的舅舅抬起头来,指指装着猪下水的木桶,笑眯眯道:“传田,你们来得正好,承强让你二嫂叫走了,你跟传林去帮我洗猪肚肠。”

    “哦“

    被侄子从工地上叫过来的李传田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连忙答应了声,跟李家明父亲扛着一大桶猪下水走了。两人来到河边,特意到偏僻的河滩上清洗猪下水,看着从猪肚里洗出来几十斤还没消化的猪潲(食),两兄弟脸上都发黑。

    农村里卖猪,都会事先喂饱猪潲水,收猪的人也会拖延时间,看着猪将粪便排干净才过秤,这是大家默认的约定俗成。可是,做红白喜事,卖猪的不会提前喂食,以方便买猪的亲戚或是邻居、熟人清洗猪下水,这也是一种大家都有默契的约定俗成。

    谁家没个红白喜事?今天方便别人,也就是日后方便自己。

    几十斤猪潲按肉价卖,还卖给了同父同母的兄弟?

    李家明父亲是个沉稳人,怕弟弟回去当场跟大哥、大嫂闹,让亲戚们看笑话,小声道:“老四,回去后莫作声,有什么事等做完屋、亲戚们走了再说!”

    “我晓得,只怪自己不长记性。吃亏也就这最后一次,以后大哥的事,我再帮忙就是狗x的!”

    李传田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闷声闷声回了两句,继续翻洗着猪肚、肠。李家明父亲叹了口气也继续手上的活,难怪大哥安排他妻舅给自己妻舅打下手。

    等两兄弟扛着洗好的猪下水回到家,早有预感的李家明从父亲、四叔脸上看出异样,也暗叹了口气。大伯可真会算计,安排他妻舅来打下手,他的妻舅、大婶的亲弟弟,即使知道他姐姐、姐夫搞鬼,他会声张?要不是自己突然变得出色,四叔又答应帮父亲先还债,或许舅舅也不会声张,这事还真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过去了。

    …………

    人手多,特别是师傅多,李传田的房子建得很快,十来天就完工了,只等着来年房子干透后再来装修。送走了帮忙的亲戚、两个钢筋师傅,七家人照例在二伯家吃饭。大伯、传猛伯他们七个男人加上大婶、红英婶两个长嫂一桌,二婶则带着其他妯娌、一帮孩子一桌。

    饭桌上的气氛很怪异,满妹、小妹她们吃得香甜无比,李家明、毛砣他们也有说有笑,另一桌的几个大人却沉默着吃饭。

    娇憨的满妹,太舍不得这十来天的大鱼大肉了,吃得小肚子再也撑不下了时,可能想到以后很难再有这样的幸福时刻了,向沉默着的四婶央求道:“四婶,你明年再做幢砖屋好不?”

    旁边的大姐瞪了满妹一眼,板着脸大声骂开了:“死没良心的白眼狼,四叔、四婶做幢屋容易不?让你吃了这么多天的白食,还死皮赖脸的要,讨人嫌不?”

    ‘啪‘的一声,二伯阴着脸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吓了刚想反唇相讥的大婶一跳,刚才还热闹的堂屋瞬间寂静下来。

    “大妹,吃完了吗?吃完了,给我滚回房去!”

    “耶耶(爸)“,大姐刚想顶嘴,已经吃好了正准备下桌的李家明手急,用手抓起块油豆腐塞进大姐嘴里,陪笑道:“二伯,大姐跟我们都吃好了。大姐,走啊!”

    ‘咳咳‘,被咽到了的大姐咳了两声刚想发火,但看到二伯阴沉得能拧出水的脸,识趣地放下碗筷,将小脸吓得雪白的满妹、小妹从长凳上抱下来。二婶、茶菊婶和四婶她们见状,也放下碗筷下桌,连平时皮惯了的毛砣、细狗伢都缩着脖子放碗筷下桌,只有大婶还一付‘长嫂如母‘的样子,坐在大伯旁边纹丝不动,当然还有二房里的长嫂红英婶。

    一帮人出了堂屋,径直去茶菊婶家,连平时傻大胆的毛砣、细狗伢都老老实实地跟在大人后面,大姐却想站在晒谷坪里听动静。

    ‘哎哟‘,大姐的耳朵被冷着脸的二婶狠拧了一把,呼了一声痛后老实了,跟在她后面去传祖叔家。

    “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不懂事,还不如家明一个细伢子!”

    二婶的小声斥责,让大姐委屈道:“明伢那叫懂事?他那叫滑头!”

    ‘嘿嘿嘿‘,走在最前面、牵着两个妹妹的李家明,只好露出已经成了招牌的傻笑。他这一笑,大姐更觉得委屈了,快走几步扭着他的耳朵,骂道:“笑笑笑,你还笑?”

    耳朵上的剧痛,让李家明立即闭嘴,可满妹、小妹原本紧握着他的手的小手握得更紧了,让他心里很温暖,连忙将两个妹妹的小手都握紧了一点,安慰道:“莫怕,大姐跟哥哥闹着玩呢。”

    月光如水,照在满妹、小妹有些害怕的小脸上,让刚才还泼辣地指桑骂槐的大姐心里一软,连忙松开拧着李家明耳朵的手,蹲下身子将她俩抱起来,柔声道:“满妹、文妹莫怕,大姐跟哥哥开玩笑的。明伢,再笑一个!”

    “嘿嘿嘿“,李家明又嘿嘿笑了两声,小声道:“我们讲故事好不好,想听什么故事?”

    两小家伙都紧搂着大姐的脖子一言不发,脸上还有害怕之色,不禁让李家明心中发酸,一边走着一边讲《阿凡提》。

    “从前啊有个愚蠢的皇帝,梦见自己被百姓嘲笑,醒后为证明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出了三道难题……”

    跟在后面的二婶、四婶她们没心思听,抱着满妹、小妹的大姐也没心思听,只有两个小不点慢慢地被故事吸引了,茶菊婶牵着的金妹、莲香婶牵着的桂妹也听入神了。等回到家,四个小家伙正好听完一个故事,就乖乖地跟着他或是她们的母亲去刷牙、洗脸、睡觉。

    李家明也刷完牙、洗完脚,到了满妹、小妹住的房间里,金妹居然也在这里睡了。不管大姐的异样眼神,李家明捏了六个小棉花团塞进三个小家伙耳朵里,坐在床边等着即将而来的兄弟反目。

    哎,快要参加竞赛了,前段时间被王老师的题海战术搞得太累人了。要是早想起这事来,那天早上说什么也让舅舅拖个把两个小时再去秤猪。小心无大错啊,城府那么深的大伯,如何提防都不为过啊。

    万幸的是三哥、四哥都在学校,看不到这丑恶的一幕,否则让内心骄傲的他们情何以堪?

    没多久,满妹、小妹她们开始眼睛打架时,二伯家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大姐想起身出去,李家明一把扯住她,沉声道:“大姐,他们是亲兄弟、堂兄弟,莫说是吵架就是打架,也不关我们小辈的事!你没那个资格去,没看到二婶、四婶都在茶菊婶那吗?”

    “你”

    不管悻悻的大姐,脸色平静的李家明坐在床边,守着三个已经开始入睡的小不点,将越来越大的热闹当成浮云,将那些争吵、对骂、劝解声当成了唱给三个妹妹听的催眠曲。

第三十七章 谁之错

    家丑不可外扬,黄泥坪李家又是小姓,自己人关起门来打一架都行,可对外从来都是团结一心的。大婶做的事,吵了那一夜后,被几个堂叔伯勒令所有的妯娌、孩子都闭嘴,李家明的父亲还特意去求自己舅兄保密。这也是现实的无奈,李家在崇乡就这七家、三十多口人。若是再让本地的大姓人家看笑话,以后这些伢子、妹子的婚事都难,总不能让他(她)们回修水找对象吧?

    不明就理的读书伢子、妹子回来了,李家德象往常一样,吃完饭、洗好澡就夹着书去找小堂弟,看看他这一星期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没有。正站在厨房门口的大婶,破例骂了这个她宝贝得不得了的小儿子。

    “家德,你要是敢出这个门,我就打断你的脚!”

    李家德也是个倔脾气,还以为自己母亲又犯了小心眼,脚下稍一停顿继续往前走。上次大姐让他辅导小堂弟,母亲就阻三拦四的,也不想想这些年若没有叔叔们的帮忙,自己四兄弟能有书读?

    被堂叔伯、妯娌们戳了几天脊梁骨的大婶,心里本来就不好受,见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也跟自己过不去,不由得悲从心来,跌坐在门槛上拍地而哭。

    “我前世造了什么孽,生了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都说母子连心,李家德再妖怪也是娘生爹养的。她这一哭,他立即转身回来,跟蹲在地上劝慰母亲的三哥,将痛哭流涕的大婶扶进房里。

    听到大婶哭声,在厨房里烧开水的大姐跑出来看热闹,刚露出个兴灾乐祸的笑脸,耳朵就被二婶狠狠地扭住了。

    “笑,你还有脸笑?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耳朵上的剧痛,让泼辣的大姐连忙求饶,二婶扭着她耳朵,将她拖进厨房这才松手,低声骂道:“懂点事好不好?”

    “怎么了?”

    正在上开水的四婶叹了口气,小声道:“大妹,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妹子凑什么热闹?过完年,跟我们出去打工,要是这性格改不过来,以后在厂子里有你受的!”

    二婶也在旁边叹了口气,小声骂道:“都快十八岁的人了,还不如家明一个十二岁的伢子懂事,大的五六岁都活到狗身上了!”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兄弟之间的反目成仇,最后的责任都会落在妯娌头上。就象大婶提前给猪喂潲水,大伯就真不知道?可哪怕是对他已经寒了心的四叔,也只将矛头对准大婶,将破坏兄弟感情的大帽子扣在大婶一个人头上。

    那天晚上,要不是大姐沉不住气挑起事来,四叔会忍了那口气,吵一架又拿不回钱,何必把家里的丑事闹得沸沸扬扬?

    就象李家明将大姐视为亦母亦姐,四叔也将照顾他多年的二婶当成亦嫂亦母,因而四婶也将大姐当成了妹妹,而不是堂侄女。当然,现在早熟的李家明在四婶眼里,也不仅是一个侄子,而是一个妖怪。不,应该说是天才,跟家德不一样的天才,一个很狡黠、很早熟、很有人情味的天才。

    “大婶是可恨,但也很可怜,晓得了不?以后跟家明学学,你总骂他白眼狼、滑头鬼,他才是真正懂事的伢子。你看他不管大婶如何给他脸色,见了她照样叫‘大婶‘,就是知道她可怜。”

    “怎么会这样?”

    大姐从没这么想过,在她眼里大伯就是个虚伪透顶的人,大婶才是最可恨的!

    虚伪?确实虚伪,而且心计深得吓人,四婶鄙夷地笑了笑,小声道:“大妹,你听到过大婶和大伯吵架吗?”

    还真没有,大姐从懂事起,就没听大婶跟大伯吵过,反而是大伯有时候会骂跟妯娌吵架的大婶几句。

    “是啊?”

    大姐不可置信地看着四婶,小声道:“四婶?你的意思是?”

    四婶笑了笑,摸了摸跟自己一样高的大姐的头,耐烦道:“知道就好,放在肚子里别说出来,下次长记性就是了。

    过完年你跟我们出去打工,要学会收敛脾气,心平气和地跟人讲道理,不要动不动就跟人吵。吵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即使吵赢了,实际上也就是输了,因为你在旁人眼里是个霸道的人,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大姐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大婶吵赢了四叔,却让大家都鄙视她,不由赞叹道:“四婶,你懂得真多!”

    四婶让大姐逗乐了,“格格格,你要是在外面呆了几年,也会学会的。要说懂得多,家明才真是聪明人,一个十二岁大的伢子,也不知道那脑子怎么长的,不但会读书,连人情世故都这么懂!看来他说的没错,读书能明事理。你以后没事也多看点书,别跟你四叔样,天天看武打小说,可一点有用的都没学到。”

    四婶一提到李家明,大姐的眉头竖了起来,转身就走,“这个死没良心的滑头鬼!”

    等大姐走到李家明的房间里,他正在给三个小不点发糖果,顺带夸奖加鼓励。

    “这次最值得表扬的是满妹,终于改掉了马虎的毛病,知道作业做完了还要检查两遍!满妹,要加油哦,要跟金姐、文妹一样每道题目都认认真真做,还要多检查几遍!”

    “哎“,娇憨的满妹笑得跟朵花样,接过两分五厘钱一粒的‘雪里松‘糖剥开,吃得非常香甜。金妹也和满妹一样,只有掉了门牙的小妹剥开糖纸,象以前样咬了一半塞进哥哥嘴里,现在三个小不点犯错越来越少,挨打次数也越来越少,兄妹俩又和从前一样亲密了。

    站在门口的大姐,见李家明吃从小妹嘴里吐出来的糖,脸上露出恶心的样子,“咦,腌(脏)不?”

    李家明扭头一看,冲大姐‘嘿嘿‘直乐,小妹嘴里吐出来的糖不但不脏,而且还透出亲情的温馨。为了这种温馨,他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还笑,还笑!又不是没有了,想吃不会自己拿啊,还吃文妹吐出来的!”

    “你不懂的“,李家明笑了笑,示意三个小不点可以去看电视了,只要记得按时睡觉就行。

    “我不懂?”

    李家明的话,让大姐愕然,想起刚才四婶给她说的话。沉默了一会,大姐黯然道:“家明,给我说说,我到底哪错了?大前夜,你怎么就知道,四叔一定会跟大婶吵架?以前四叔对大伯再有意见,都是闷在心里不吵架的。”

    ‘哎‘,李家明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起了小妹分给自己吃的那半粒糖,再次把王老师拉出来当挡箭牌。事出反常必有妖,自己不想当妖怪,也当不了四哥那种妖怪,只能借大人的嘴,说自己的道理。

    “逗过小猫吗?再温顺的小猫,只要你去动它的吃食,浑身的毛会立即竖起来,发出‘喵喵‘的警告声,王老师说这种叫护食。王老师还说,小孩其实跟小猫一样,也知道护食的。如果没有大人教、或是强迫,你见过几个小孩愿意将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主动分给其他人吃?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以前有好吃的,最多是给耶耶(爸)、妹妹吃,别人都不给的。

    小妹有好吃的东西,愿意主动分给我吃,那是对我亲近,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还去在乎上面有没有她的口水?”

    经李家明这么一解释,神经粗线条的大姐突然想起来了,以前三伢和家德读小学时,也是一个糖子两兄弟分着吃的。倒是自己三姐妹,从来都是自己让着俩个妹妹,她俩经常为了谁多吃了、谁少吃了吵吵闹闹。

    哎,四哥、三哥他们那种内向人,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若不是仔细留意,很难看出他们的品性。暑假里大婶不准自己爬树,四哥就主动将柳枝、凌宵花全部摘好了,等着自己带着两妹妹。只是四哥这种对弟妹的关爱,被他的光芒给掩盖了,哪怕是自己都只会记得他妖怪般的耀眼,而忽视了他温情的一面。

    与李家明的暗中感叹不同,大姐是非常好奇,这个小家伙为什么跌了一跤后,就完全象个小大人一样了,非但不调皮了还比自己还懂事了?

    这,这?转移话题没奏效,同样的麻烦又来了,只是上次是四哥那妖怪,这次是大姐。李家明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只好用新的谎言去圆。

    “大姐,我醒过来的那一天,小妹……”

    最好的谎言就是真真假假都搅在一起,连同自己一起骗,何况李家明本就对父亲、小妹都有愧疚之心,说着说着就眼睛通红了。

    “大姐,我以前是不是太不懂事啊?”

    李家明说得眼睛通红,大姐也心里不好受,揉着他的脑袋酸涩道:“现在好了,我们明伢也懂事了!”

    感叹完弟弟的懂事,大姐黯然道:“明伢,大姐是不是很蠢啊?”

    运气真好,李家明为自己能有个比常人更宽容、也更理性的舅舅骄傲,也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得意。这话要是大姐当晚就问,李家明还真无言以对了。

    “没有啊?我母舅说,那天晚上还多亏了你。你要是不挑起来,四叔就会把那事闷在心里。时间长了,就会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现在他们吵了一架,四叔那口恶气就出来了,大婶以后再做这样的事,也会有所顾忌。这是好事啊!”

    “真的?”

    “真的!”

    大姐迟疑了,难道四婶说错了?

    四婶说的没有错,吵架解决不了问题,但却能暴露问题。大婶之所以敢那样干,就是因为二伯、四叔他们都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每次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次四叔大闹了一场,虽然没拿回钱来,但让大婶丢了面子,以后她就会不敢再把他当蠢货了。

    当然,也还包括大伯,那事要说大伯完全不知情,谁会信啊?

    李家明一直认为,大婶很多让人鄙夷的破事,背后都有大伯的影子。只是那个跛着腿的大伯有心计,又能说会道,才让可怜的大婶背了黑锅。

    “大姐,我母舅还说‘吵架不一定是坏事,一团和气也不一定就是好事‘。一家人,要是都客客气气的,那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大家都彼此将对方当成了外人。”

    “为什么会这样?”

    大姐觉得脑壳里打架了,四婶说的有道理,家明母舅说得好象也有道理,那到底谁是对的?

第三十八章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大人们吵了一架,但生活还得继续。

    被村里人背后鄙薄了十几天的大婶,自四哥再次拿下全县初二数学、语文、英语竞赛第一,又挺直了腰板。哪怕妯娌们不跟她打招呼,小孩子们绕着她走,大婶的腰板也照样挺得笔直。

    李家明也得继续当他的好儿子、好哥哥、好侄子、好外甥、好弟弟、好老师、好学生。期中考试他拿了全班第一,那个没一点含金量,班上总共才十一个人。他也被学校确定为参加全乡五年级数学竞赛人选,这个还是没有什么含金量,因为全乡有三十一个人同时参赛。

    不过,大婶终于对李家明这个侄子亲热了一些,不再给他脸色看了。自从被全村人鄙薄后,只有这个侄子依然礼貌周全地叫她‘大婶‘。以至于有一天,四哥改完他的初二数学试卷后,低声道:“家明,谢谢你。”

    “啊?”

    李家明愣了一会,才讪笑道:“四哥,我耶耶(爸)也跟大婶一样,都是把最好吃的东西,留给我和妹妹。每次过完年,家里待客的果子,我耶耶他自己从来都舍不得吃,都是留给我和妹妹吃的。我看到大婶每次捡完蛋后就留起来给你吃,自己和大伯一个都舍不得吃,就想起了我耶耶也是这样。”

    这话真不是应付四哥,而是李家明的真实想法,换成文雅点的说法,那就叫‘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大伯、大婶确实做得很过分,但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他俩沾的那些便宜,可有一丁点用在自己身上吗?不都是花在四个儿子身上?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都是贫穷闹的!

    四哥脸上一黯,沉默了一阵,才怪异道:“家明,有时候我有种错觉,你不象十二岁,而象二十二岁,比我还懂事得多。”

    四哥这话,李家明不知如何应对了,这妖怪太妖了,一个应对不好就会露出马脚,又得绞尽脑汁找借口。可不知为什么,今晚特意坐在旁边纳鞋垫的大姐,随口道:“菩萨保佑呗!家明那一跤摔得好,不但把脑壳摔得更聪明了,也摔懂事了。”

    让李家明没想到的是,四哥居然同意这种说法,“嗯,可能真是神灵保佑了他。”

    李家明愕然,四哥居然也会信神鬼?

    “嗯,没有科学的宗教是瞎子,没有宗教的科学是跛子。等你以后读书多了就会知道,科学不过是对客观事物的一种较为合理的解释,根本没有课本上说的那么绝对正确。嗯,我们正在学的牛顿三定律,放在量子力学里,那就是一个笑话。”

    妖!太妖了,难怪他能去加州大学当终身教授,难怪他能拿《科学》杂志的年度大奖!就冲四哥这份远超年龄的见识,李家明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能仰视他的光芒。

    四哥的话,大姐听不懂,她也不想懂,她只想知道前段时间,四婶跟李家明母舅说的话,到底谁对谁错。问李家明,他说自己就一小伢子,哪晓得母舅的话对不对?问四婶,她说家明母舅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她也不知道对错。

    正收拾试卷的李家明赫然,他没想到神经粗条的大姐,居然会当着四哥的面,提出这样的问题。我的大姐哎,您老人家嘴里说的反面人物,可是四哥的亲妈!

    可更让李家明想不到的是,四哥一点也不觉得难堪,反而以一种平静的口气道:“两人都没错,只是角度不同而已。”

    “啊?怎么会这样?”

    四哥象是在探讨学术问题一样,继续平静道:“四婶是公司里最底层的干部,仅仅是比生产线上的工人强一点,社会地位决定了她只能优先考虑生存的问题,所以要与人为善,尽量少与人发生冲突。家明母舅不用考虑生存问题,而且这事与他无关,所以他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反而看得更为全面。

    同样的道理,我耶耶(爸)、姆妈做的不对,无论是道德还是伦理上都不对,但在我们这些当儿子的人看来,何尝又不是养育之恩重于山?所以古人才说,‘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

    精彩,四哥这话精彩啊,要不是不想跟他一样当妖怪,李家明真想鼓掌,而且是热烈鼓掌!这哪是一个十四岁的人,恐怕二十四岁的成年人,都很少能说出这番道理来!

    大姐听明白了,但同时也更糊涂了,迟疑道:“家德,那你那天还气得大婶哭?”

    是啊,李家明也想知道为什么,按说四哥对这些东西都懂,那又为什么会那么生硬?

    “大姐,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能理解耶耶、姆妈的苦衷,但不代表我赞成他们的做法。

    家明是我弟弟,如果他还跟以前一样调皮捣蛋不思上进,我最多是他以后生活有困难了搭把手,尽到兄弟之义就可以了。可家明变了,不但懂事了而且有那个天分、想上进,那我就要尽心尽力帮他,这是我当哥哥的义务!

    大姐,孝敬父母不是无原则的迁就,那不是孝顺,而是愚孝!”

    顿了一顿,四哥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其实那天我刚回来,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要是知道有那事,我会等姆妈心里好受了些再过来的。这些道理,也是我回学校后,自己对着书本琢磨出来的。”

    大姐连连称是,愕然的李家明更愕然,他终于开始同情大伯、大婶。这哪是儿子啊,分明是个妖怪!说的都对,做的也对,可就是会气得你七窍生烟!

    菩萨保佑,您能不能让这妖怪圆通一些,处事别那么方正、生硬?

    菩萨肯定听不到李家明的祈祷,不过总算保佑他父亲开始走运了。一直等着工友回信的四叔,终于接到了工友的加急电报,东莞长安有家新家俱厂要开业,急招大量的熟练工人。

    “三哥,我们马上去东莞,新厂招人不比旧厂,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捞个班长当当!”

    父亲不懂什么叫班长,可四叔、四婶懂啊,工人和干部是两个阶层,连吃的伙食都不一样!四婶一看完电报,马上去收拾东西,准备跟四叔回广东。她是公司文员会打字、四叔会开车,即使已经辞了工,只要愿意回去,厂里照样会给原来的待遇。

    李家明马上就要去乡上参加竞赛了,想看着他拿第一的父亲连忙道:“可是”

    关键时候,四婶没了平时的温婉,变成了干练的女白领,打断道:“没什么可是的,三哥,你马上去收拾两件衣服,我们现在走,我记得晚上八点有去东莞的车。二哥,你快去找下大妹,十一点钟回县城的车子一来,我们就走。机会难得,要是三哥运气好,可以少奋斗几年!”

    “哎“,正准备去砍柴的二伯扔下手里的柴刀,马上就往山上跑。

    四婶快手快脚收拾完她和丈夫的行李,又从箱子里拿出厚厚的一叠钱,出了睡房找到二婶,一五一十地数了一遍,交待道:“二嫂,这是四千块钱,你拿去让二哥帮三哥先还账。我听三哥说,他外面还欠了三千五百七十块,多出来的你拿着。我们和三哥不在家时,要是亲戚里有红白喜事,还要请你帮我们随礼。”

    等到李家明放学回来时,父亲和四叔他们早走了,只剩下一个眼泪婆娑的小妹,躲在村口的老柳树下,望眼欲穿地看着远处的山坳。等放学的小队伍一出现,小妹哭叫着冲过来,抱着李家明号啕大哭。

    “哥哥,我不要吃好吃的,也不要穿好看的衣服,你叫耶耶回来好不?”

    挎着旧黄书包的李家明,将眼泪鼻涕满脸的小妹抱入怀里,不禁潸然泪下。

第三十九章 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

    常人无法理解,李家明也无法理解,躲在家里玩了四五年的小妹,心里有多依赖她最亲近的父兄。

    父亲走的当晚,李家明哄着一直哭哭啼啼的小妹吃饭、洗脚、睡觉,她在梦里还紧紧抓住他的手,生怕哥哥也象耶耶(爸)一样不见了。见小妹睡熟了,李家明小心翼翼地扳开她的小手,小妹就立即醒来,他只好陪着她睡在一楼。

    第二天李家明去上学,小妹倒是不哭了,站在屋檐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走。李家明带着小队伍走到村口,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飞奔回家一看,果然小妹又躲在阁楼上抹眼泪,旁边的满妹正手足无措。

    李家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小妹的眼泪触动了,果断地跑过去牵起她的小手,“满妹,跟二婶说一声,我带她去学堂里。”

    “哦”

    小妹立即不哭了,紧握着哥哥的手,跟着他一路小跑,跑着跑着就笑了。

    路上还好一点,小妹走不动了时,李家明和毛砣、细狗伢他们轮流背,到了银子滩的河边,大家全都傻了眼。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山里的河水冰冷刺骨,小妹怎么过去?要是大狗伢还在就好了,他可以背着小妹踩着石头过河。

    咬了咬牙,李家明脱掉鞋袜、长裤、棉毛裤,只剩下一条短裤走到河边,捧起冰冷的河水狠搓了几下腿脚,背着小妹趟了过去,引来小伙伴们的一阵惊呼。

    冷啊,真的冷啊,李家明背着小妹上了河滩时,已经冷得嘴唇乌青,一身直打哆嗦。等在河滩上的毛砣,从李家明背上放下小妹,立即脱下他的棉袄,胡乱擦着李家明已经冻成乌青的大腿、脚,支使着细狗伢帮李家明穿裤子、鞋袜。

    一番手忙脚乱后,毛砣拉着已经穿好鞋袜、裤子的李家明就跑,“跑,快跑,跑出汗就好了!”

    李家明一边跑一边回头,大叫道:“金妹,带好文妹!”

    “哎!”

    看到哥哥冻成这样,小妹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安静地跟着金妹去了外婆家,等着中午哥哥来吃饭、等着哥哥下午放学、跟着大家多走四五里路走大路回家。

    回到二婶家,小妹跟着满妹自己洗手、盛饭、吃饭、然后回自己家做作业。等李家明检查完三人的功课,一人发了粒糖当奖励,三个小不点去了传祖叔家看动画片,看完动画片俩人再回来自己刷牙、洗脚脸睡觉。

    第二天吃完早饭,李家明刚挎好书包,小妹就拉着满妹跑了。等到傍晚他放学回来时,老远就看到站在晒谷坪里的小小身影,只是那个小身影一看到他回来,立即又跑远了。看着小妹盼着自己回来,又怕自己担心的背影,李家明心里酸酸涩涩。

    明天就要去乡里参加竞赛了,二婶特意做了好菜叫李家明兄妹上来吃饭,晚饭前他先去了趟大婶家,问道:“大婶婶,我明天去乡上参加数学竞赛,要我给三哥、四哥带菜不(乡村中学食堂只负责蒸饭,学生需要在星期天返校时,带好一个星期吃的咸菜、菜干之类的下饭菜)?”

    大伯和大婶正围着灶台吃饭,昏暗的灯光下就一菜碗炒萝卜,还有两大碗不见一粒米的净薯丝,看得李家明都眼睛发酸。平时都是算着星期几过日子的大婶稍一愣神,刚想说话就被大伯抢了话。

    “家明啊,三哥、四哥带够了菜的,你明天好好考,要为你耶耶(爸)争光哦。”

    乡村中学生苦啊,一个星期都是吃些咸菜干、霉豆腐,除了礼拜六、星期天外连口新鲜菜都吃不到。大伯这么一说,本来没什么其他意思的李家明立即会意过来,‘嘿嘿嘿‘傻笑两声。

    “多谢大伯鼓励,我明天一定好好考,那我先去吃饭了。”

    李家明出了小厨房,清冷的月光朦胧,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

    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啊,大伯精明一世,算的都是些蝇头小利,总是以他自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却不知他的精明,仅仅只是他自认的聪明,这个世界上,谁又真会比谁更笨很多呢,最多是当时没想到而已。

    听到对面动静的二婶,见李家明进来吃饭,低声笑个不停,小声戏谑道:“家明,见识到了吧?好心没好报的事,以后少做点。”

    “嘿嘿嘿“,李家明的傻笑,换来后脑勺上轻轻一巴掌。

    “吃饭,今日给你加菜。要是明日考得好,二婶给你杀鸡吃!”

    “哎“,看着小饭桌上香喷喷的炒鸡蛋、米粉肉、煎豆腐,不但两个小不点眼馋,连李家明都口水直流。

    吃完晚饭,依然是李家明边自己做作业,边监督三个小家伙做作业、默写生字,然后是教新的数学、生字,最后还得帮毛砣检查作业。不错,不但三个小家伙不出错了,连毛砣这个马虎鬼都全对。

    给三个小不点发糖子时,毛砣咽了咽口水,李家明暗笑着扔给他一粒,谁知他放了回来,讪笑道:“我都大人了,还跟她们抢糖子吃?”

    “算了吧,还大人呢“,李家明又把糖子塞到他俩手里,摇摇手里半满的罐子,笑骂道:“想吃就吃,我这多的是,茶菊婶昨天刚给我买了几块钱!”

    “那你自己怎么不“,麻利地剥糖纸、扔糖进嘴里的毛砣,见小妹咬了半粒塞进李家明嘴里,生生将后面的‘吃’字咽了回去。小孩的举动,大人不懂,但半大孩子的毛砣却懂,连忙向李家明伸手道:“再给我一粒。”

    “哦“,李家明又递给他一粒,毛砣见三个小不点都鼓着眼睛瞪着他,连忙解释道:“给桂妹的,给桂妹的!”

    “桂姐不爱学习,不能给糖子吃!”

    胆大的满妹立即反对,让毛砣拿着手里的糖子不知所措,而且他嘴里还有一粒。以前他当皮伢子时,哪会将这三个小不点放在眼里,但跟李家明混久了,也下意识地学着要面子、讲道理了。

    “呵呵,毛砣哥学习有进步,应该吃糖子。桂姐的也给,明天满妹带她来学习,好不好?”

    “好“,这次三个小不点都同意了,毛砣这才如释重负。半大孩子一旦开始要面子,那面子就会大于天。

    第二天一早,李家明吃完早饭去上学时,二婶已经准备好了给二姐、三姐带的菜,还有一罐头瓶的萝卜炒油渣是给三哥、四哥的。

    二婶把两瓶一样的萝卜炒油渣放进书包,又拿出张扎着红纸条的两块钱的票子,塞进李家明手里,让他红着脸连忙推辞。去乡上参加次竞赛就拿‘茶钱‘,李家明还真没那么厚的脸皮。

    “叫你拿着就拿着!”

    二婶冲李家明脑壳上就是一巴掌,笑着解释道:“你以为是婶婶给的啊?这是茶菊婶给的,她怕你太懂事,不接她的茶钱,才让我来给的!”

    李家明稍一犹豫,接过钱道:“那我回来的时候,全部买成糖子和作业本。”

    二婶乐了,拧着李家明的脸,打趣道:“聪明伢子,以后婶婶死了,记得回来端灵牌!”

    “嘿嘿嘿,婶婶会长命百岁的!以后我要有了出息,就接婶婶、伯伯去城里养老。“

第四十章 逼人上神坛

    崇乡中小学座落在一个小山包上,后面是座还算高的无名山峰,前几年乡政府在山上建了个电视信号发射塔。从那以后,没有名字的山就被称为电视塔。

    电视塔的左边延伸出一条蛇形的小山脉,将学校三面围着,山包与小山脉之间是一片农田,学校的右边有条水流不急的小河蜿蜒而过。老辈人都说这里风水好,属于龟蛇献瑞,在这里建学堂,以后是要出大人物的。

    可是,建校近四十年了,从这里毕业的学生里,连个正处级干部都没出过,读书最好的也不过是考了个省师范大学。倒是建在蛇形山尾巴上的乡敬老院,出过两个长命百岁的孤寡老人。

    上午九点半,李家明跟着王老师坐的公共汽车,终于到了乡上。

    王老师付了四块钱、要了两张车票,带着挎着旧黄绿书包的李家明下车,仿佛是怀念一般地看了看绕山而过的石子路,这才赏了李家明后脑勺一巴掌,虎着脸道:“李家明,这次要是再拿不到第一,下个月全班的卫生你一个人完成!”

    “啊?哦”。

    三年级、四年级已经失手过两次,而且被狠罚过两次了的李家明答应了一声,连忙迈着两条小短腿,挎着书包跟在老师后面。

    走了百多米石子路,绕过了建在蛇形山蛇尾上的敬老院,眼前突然出现一座低矮的小山,萧瑟寒风中矗立着三四幢红砖房子、两三幢黄泥巴屋子,还有两幢正在建的砖房,这就是崇乡中小学。(山里教育条件落后、生源、师资不足,经常有初中与小学并在一起办学的情况,因而称之为xx乡中小学)

    顺着稻田中间的石子路,李家明跟在王老师后面,惊异地发现老师喜欢背着的手,变成了垂放在大腿两侧;一进校门,王老师脸上也浮起了笑容,不象在学校里那样板着张脸。

    学校里正在上课,除了朗朗的读书声、老师的讲课声,还有王老师不停地问好声。

    “姜老师好、张老师好、高老师好……”

    李家明也跟王老师样,微微躬身向从身边经过、或是不远处的老师们问好,标准的一个有礼貌的小学生模样。哪怕是在‘曾经‘的班主任姜老师面前,也只是眼睛微红,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头发花白、腰板挺得笔直的姜老师,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家明,笑问道:“李家明?”

    “嘿嘿嘿,姜老师教我四哥?”

    “嗯,不错,聪明、胆大、还懂礼貌。”

    姜老师摸了摸李家明的脑袋瓜子,又看了看他塞得鼓鼓囊囊显出罐头瓶形状的书包,扭头冲王老师吩咐道:“中午学校有招待,我就不叫你吃饭了。这伢子是根好苗子,好好教!”

    “是“,王老师连忙半躬身,李家明也象模象样得学,逗得姜老师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子,夹着讲义夹走了。

    王老师目送着恩师走远,连忙拉着还在看的李家明,向另一幢楼下站着一堆小萝卜头、老师的三层红砖房子走,边走边再次象以前样低声交待道:“做完以后,检查一遍就交卷,越快越好,最好是第一个交!当然,要是有不会做的,一定要坚持思考到最后。”

    山里的交通条件极差,最偏远的观田村离乡上二十三里,而且不通公路。带队的老师吃完午饭,就要先骑自行车带着学生往回赶,再走十几里的山路,不可能安排名次并列的学生再来一场加赛。

    “明白!”

    李家明赶紧小声答应,去县里参加竞赛的名额只有三个,要是出现名次并列的话,谁交卷早谁就沾便宜。

    时间快到了,王老师取下李家明的书包,低声道:“等下我去帮你送菜,你只管考试。一定给我拿个第一回来,明白吗?”

    “明白“,这次李家明没有傻笑了,拿着自己削好的三支铅笔,跑向已经开始排队准备进考场的小萝卜头们。

    ‘铃铃铃‘一阵悦耳的下课铃响,片刻后,各个教室里的学生蜂拥而出,不少学生对着这帮已经排好队的小萝卜头们指指点点,还不时有人冲本村的伢子叫‘加油‘。

    “家明!加油!”

    队伍中间的李家明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往左边扭头一看,没有一个认识的;再扭头看了下右边,二姐、三姐正兴奋地指着他,跟一帮小姑娘大声显摆,好象忘记了去年、前年自己在这连前三名都没进过。

    “看到没,那就是我最小的弟弟!他跌了一跤后变得更聪明了,我们家德都说,家明以后也能考清华、北大!”

    ‘唰‘的一下,队伍中的李家明成了焦点,李家德可是崇乡中小学的神话中人!号称全县十年不遇的天才!听说连县重点高中的老师们,都认可自己学校老师们的说法!

    李家明的脸也‘唰‘的一样涨得通红,心里哀号一声,我的亲姐哎,你们这是把弟弟往死里坑啊!

    更要命的是,妖怪四哥和初三雷打不动的第一名--三哥也出现了。这位号称全县第一天才的妖怪,握着拳头冲李家明挥了挥以示鼓励,紧接着三哥也冲他挥了挥拳头,更让血红着脸的李家明后悔没装病不来!

    完了、完了,以后要是考不上大家期望中的大学,自己肯定会成为银子滩的大笑话!

    人群中的王老师把四瓶菜给了二姐、三哥他们后,见自己的得意弟子情况不对,连忙小跑过来小声道:“家明,别紧张!放松点,别紧张,别紧张。要相信老师的眼光,你是这些同学中最好的!你想想,在家里时,有哪道题你不会的?”

    我的老师哎,我这哪是紧张?您的学生我,这是为以后发愁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是我这棵小茅草啊!

    王老师只是着急,四哥却是真正的妖怪,何况以前李家明还跟他说过,不想让三叔满怀希望,最后又失望。现在见李家明红着脸、低着头,四哥猜到自己这个‘聪明‘得不象话的弟弟在想什么,也走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家明,别忘了文妹、满妹!你只有成为她们的骄傲,才能让满妹、文妹她们都发奋读书!”

    四哥的话捏住了李家明的命门,他正想着看情况争取既能考第一又不那么显眼,省得日后成为第二个‘方仲永‘。反正一个十二岁的伢子,大家再取笑也只是取笑而已,还没资格成为一个能流传下去的笑话,何况以前自己连前三名都进不了呢。可一想起,家里的满妹、小妹,还有去了广东打工的父亲,李家明心里哀号一声,这是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

    “你就是最好的,第一名就是你的!相信四哥,别说小小的崇乡,就是整个同古县,你也是最好的!”

    四哥的嘴离开了李家明的耳朵,大声说了两句,重重地拍了下自己小堂弟的肩膀,笑着转身就走。自己这个堂弟,确实突然变得很聪明了,但脑子里也总有了一些异于常人的想法。要是不把他逼上梁山,鬼知道他会考第几?

    四哥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李家明却在哀号,这哪是逼人上梁山,这分明是逼人上神坛好不好?四哥哎,你可是我亲哥,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第四十一章 破茧成蝶(一)

    x把钥匙、x把锁……。

    黄鸡比黑鸡多x只,白鸡比黄鸡多x只……。

    ……

    最后一题:从一加到一百,总和是多少?

    习惯了边做竞赛题边腹谤的李家明,依然一边腹谤一边做,只是考前让四哥拿小妹、满妹的前程警告加刺激,逼得他无法藏拙而且忘了控制时间。等李家明随手在最后一道题后,写了个5050时,‘嗯?‘的一声,背后传来监考老师疑惑声。

    紧接着就是‘唰‘的一声轻响,李家明还没检查,试卷已经到了他身后的监考老师手里。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李家明仿佛大冷天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从心里泛起一阵寒意。完了完了,人家高斯都要稍微想想的题目,自己居然连式子都不用列,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这位高个监考老师的异样神情,让另外两位监考老师也走了过来,三个人看了一会这份李家德弟弟的竞赛题,再看看考场里正在抓耳挠腮的小萝卜头们,不禁暗叹凡人与‘天才‘的巨大差距。

    天才!

    没错,在三位老师眼里,李家明就是那位不折不扣的天才的天才堂弟!考场里做得慢的,才做到第三道题,李家明却把三十道题目全做完了,而且无一错误。三十一分钟,做完普通优秀学生至少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做完,而且绝大部分人不能及格的试题,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心里瓦凉瓦凉的李家明,步履蹒跚地走出考场,正守在外面跟其他带队老师聊天的王老师连忙跑过来,急切道:“怎么了?你舞弊了?”

    “我我“,李家明‘我‘了两声,才被王老师摇得回过神来,在十几个带队老师各不相同的眼神关注下,急忙道:“王王老师,我做完了但还没检查,卷子就让监考老师收走了。”

    “什么?”

    王老师一听就急了立即冲进考场,拉着正在讲台上改卷子的监考老师,不顾他曾经是自己的老师,不满道:“高老师,您怎么能这样?”

    “怎么样?”

    “我的学生还没检查!”

    高老师随手在试卷上打了个分数,笑骂道:“检查什么?他都满分了,还要检查什么?”

    啊?王老师几乎是抢似的从高老师手里夺过试卷,扫了一遍工工整整的试卷,上面一水的红勾,白纸红字地写了个大大的100,不太敢相信得道:“高高老师,真真的全对?”

    高老师瞪了一眼这个自己曾经的得意学生,没好气道:“我出的卷子,你以为呢?好好教,这伢子跟家德一样聪明!”

    “呵呵呵,谢谢高老师“,王老师也象李家明那样的傻笑,看得外面那个傻笑‘原创者‘长出一口气。

    突然间容光焕发的王老师出了考场,正想对为自己争了面子的学生不吝夸奖时,看到李家明招牌式的‘嘿嘿嘿‘不禁莞尔,揉着他的脑袋瓜子笑骂道:“还笑,还笑,傻小子!”

    不笑能干嘛?虽然自己心里想哭,但也只能傻笑啊!

    李家明再次‘嘿嘿‘傻笑,哪怕是它校的带队老师也过来打趣、祝贺王老师,顺带摸摸他的脑袋时,他只好继续‘嘿嘿‘?傻乐。

    老师最大的成就,那就是教出好学生。王老师在学生面前不苟言笑,但在同事、朋友面前可没那么严肃,何况他教出来的学生,成了板上钉钉的全乡第一!而且听高老师那语气,这小子以后还极可能拿全县第一,成为李家德式的天才!

    王老师笑了,而且笑得那么阳光灿烂,衬得旁边傻笑的李家明更傻样。

    没多久,伴随着下课铃响,十几个教室又涌出十几伙学生,二姐、三姐也从教室里冲了过来。

    “家明,你怎么就出来了?”

    “家明,就考完了?”

    两姐妹见堂弟笑得样子很傻,旁边的王老师笑得很灿烂,急切道;“说话!”

    “嘿嘿嘿,噢!痛痛,松手松手“,李家明刚准备再傻笑,耳朵的剧痛让他惨叫起来。

    “问你话呢!”

    二姐的突然翻脸,让旁边的老师、学生愕然,更让李家明欣喜若狂,象小丑一样随着被扭的耳朵踮脚道:“二姐,二姐,疼疼。”

    “说!到底怎么样?你都急死我了!”

    现在不笑,等会肯定再傻笑,妖怪只有四哥才能当,自己可只是一个凡人,想当妖怪的凡人,最后都会被成妄人!

    李家明的样子更象小丑了,把两条小短腿踮到最高,连连央求还不忘威胁道:“不了不了,你松手,你松手。你再不松手,我就哭了,二婶肯定会打你的!”

    落后一点的三姐扯了扯二姐的衣服,这位脾气不亚于大姐的二姐,见围观的人都在忍俊不禁地看笑话,连忙红着脸松开手,但照样瞪着李家明,命令道:“说”

    李家明立即得意洋洋地挺起小胸脯,象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小子,而且趁机把功劳推到妖怪四哥和王老师头上。

    “嘿嘿嘿,肯定是满分,我全部都做出来了!就那些题目,还不如平时王老师和四哥让我做的难!”

    “真的?”

    “那还有假?我要不是满分,我们王老师会笑?”

    这马屁拍得好啊,王老师笑得不但更灿烂,而且笑容里有欣慰之色。老师以教出好学生为成就,更以教出懂感恩的学生为骄傲!这马屁也让过来巡视的林校长听得心里一动,看了看站在李家明旁边,笑得象个瘦弥勒佛样的王老师。

    三哥、四哥也过来了,他们见到李家明那傻样,再看看老师们、同学们的样子,就远远地站在那冲堂弟笑了笑,不再过来凑热闹了,成稳得象两个小大人;不象二姐和三姐,笑起来的样子比堂弟还傻了。

    几分钟后,上课铃响了,围观的学生们又象落潮一样退去,只剩下一个站在不远处的四哥。

    “四哥,我拿满分了!”

    “我知道“,四哥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跟王老师和他旁边的林校长笑了笑,“林校长、王老师,我带家明去街上玩玩。”

    “去吧,带你弟弟好好玩“,林校长居然不问四哥为什么不去上课,就同意了他的逃课申请。

    “是”

    走开了几步,李家明特意大点声,崇拜道:“四哥,老师不管你逃课的?”

    “哦,老师让我自学,不懂的去问他们就可以了。”

    李家明看了眼教室里的学生们,咂了咂舌头,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第四十二章 破茧成蝶(二)

    一条一百多米长的石子路,七八幢砖屋、十来幢黄泥巴房子,然后是沿着马路建的五六十个木板棚子,卖着南杂百货、吃、穿、用。

    衣着陈旧的李家明跟在同样衣着朴素的四哥后面,买了一块钱的‘雪里松‘糖,还买了二十个五分钱一个的写字用的格子本和算术本,身上就空无一文了。打量了一阵这条简陋又生机勃勃的小街,李家明不禁回想着它‘日后’的繁华,感叹若是四叔在这建房,而不是在黄泥坪,哪用得日后再浪费钱在这租铺面?

    四叔、四婶都有点生意头脑,但眼光还是差了点啊!

    李家明的异样,让早熟的四哥误以为这个小堂弟带少了钱,微笑道:“还要买什么吗?我这还有两块钱。”

    “不用了“,李家明眼睛盯着一家收购蜂蜜的山货小店看了一阵,有心要去问下价格,最后还是放弃了。自己确实很缺钱,但准备给四叔的东西,就一定要给。等下星期放假了,得去把那蜂窝搞到手,自己分的那一份蜂糖给四叔寄过去,就是不知道邮寄费贵不贵。

    小孩嘛,总是嘴馋的,这次能考全乡第一,也应该奖励一下。正高兴的四哥以为小堂弟想吃蜂蜜,拉着他进去,“老板,蜂糖(蜜)怎么卖?”

    穿着旧灰色中山装的曾老板正招呼几个本地中年人围着的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连头都没回,随口道:“春糖三元一斤,冬糖(冬天的蜂蜜浓度高呈半固态)四块。”

    “买半斤“,四哥还没说完,李家明连忙道:“四哥,我不要,我刚才是想问问他这怎么收。毛砣发现一个大蜂窝,嘿嘿嘿,我们想去捅下来。”

    “嗯?”

    老板还没说话,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中年人立即回过头来,看着李家明愣了一阵,才微笑道:“小朋友,有没有石蜜(固体野生蜜蜂)?”

    这中年人衣着讲究、说着带有粤语口音的普通话,而且看老板陪着小心的样子,李家明猜想可能是来同古投资的大客商,而围着他的人恐怕是县里、乡上的干部。只是李家明居然从这中年人眼里,看出一种被掩饰得很好,但又突然流露出来的慈爱、心痛的眼神。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李家明也稍愣了一下,连忙笑道:“叔叔,我也不知道,我们只是发现一个大蜂窝。”

    “嗯,那些野蜜能卖我吗?这样吧,我按冬糖的两倍价格8块钱一斤买,要是有石蜜的话,我50块钱一斤买,你看行吗?”

    旁边陪同的一个中年大胖子,一看那腆着的大肚子就知道是个当官的,陪笑道:“吴先生,这价格太高了,我来跟他们说。山里伢子不懂事,您要是出五十块钱一斤,他们会造假的。”

    李家明愕然,官字两张口就是这意思?操,老子让你去造假,你造得出来吗?

    可是,中年胖子刚一转身,就看到吴老板眼神有些不对,脸上象变魔术般浮起了一层笑意,语气变得和气了。

    “小朋友,你有石蜜吗?吴先生是我们的客人,准备在我们县里办厂子,帮我们发展经济。小朋友,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如果你有石蜜,能按市价15块一斤卖给吴先生吗?”

    这个价格确实很公道,真正的石蜜要是再过二十年,能卖到上千块钱一斤还有价无市,但现在最多十多块钱一斤,只是这陪同的中年人前后判若两人的话语,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四哥的眉头皱了起来,自己哥哥说话可不太好听的,这些人明显是非官即富,李家明可不想惹麻烦,连忙抢话道:“叔叔,这个我可不敢保证,我们只是看到一个大蜂窝,可不知道是蜜蜂窝还是马蜂窝。”

    一个山里伢子,还会分不清马蜂窝和蜜蜂窝?

    李家明的变相拒绝,让那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微微皱眉,走了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小朋友,叔叔的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她有哮喘的毛病。有个老中医帮叔叔开了个方子,里面最难买的就是石蜜。如果你有的话,能不能帮帮叔叔的忙?”

    中年人这么客气,又是合药用,李家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诚恳道:“叔叔,野蜜肯定有,但石蜜我就不敢保证了。如果您不急的话,我找同学们帮您问问,不过我也不敢保证,那东西平常太难看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

    中年人连忙从大衣内口袋里拿张精致的名片,又掏出笔写了个临时电话号码,双手递给李家明,温言道:“小朋友,我姓吴,口天吴,吴建国,你叫我吴叔叔就可以了。如果你找到了石蜜,就打这个刚写的临时电话,要是这个电话找不到我,就打这个印的电话号码。”

    吴先生把私人电话号码给了李家明,旁边几个中年人都羡慕地看着这山里伢子,喃喃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乱插嘴。

    羊城的电话?吴建国?

    李家明立即想起了这中年人是谁,连忙小心地把名片放进书包,露出里面的写字本、算术本,还有一大捧的‘雪里松‘糖。

    这是个好吃的山里小孩,中年人微微一笑,随手从旁边拿起一罐雪白的冬蜜递给他,笑眯眯道:“小朋友,这是叔叔送你的礼物,找到石蜜后,可要告诉叔叔哦。”

    无功不受禄,李家明可不敢收下这罐冬蜜。不拿别人的东西,找没找到都不打紧,要是收了别人的东西,又找不到,那就于心不安了。

    李家明踮起脚,将值十几块钱的一罐头瓶冬糖放回货架,扫了眼货架后面堆积着的山货麻袋,向气宇不凡的吴建国微微躬身道:“吴叔叔,谢谢您的礼物,您放心,我会尽力帮您去找的。吴叔叔,我们要回去了,再见!”

    “好孩子“,吴建国又摸了摸李家明的头,不再勉强了。

    李家德也冲吴建国笑了笑,手搭在李家明肩膀上,揽着他出了小店。

    回到学校,还没下第四节课,李家德带着李家明去食堂。大堂的角落里,村上小学来参赛的学生和带队老师,已经满满当当地坐了三桌,正等着还在改卷的高老师他们来开席。

    “家德、家明同学,过来吃饭“,坐在首席正中的林校长,老远就冲李家明哥俩招手。

    李家德将堂弟轻轻向前一推,自己冲校长笑着摆了摆手,走向已经从大锅里端下来热气腾腾的正方形大蒸笼。

    “家德同学,让你过来就过来,是不是还要我来请?”

    已经找到自己饭盒的李家德,只好放下三哥的饭盒,端着自己的饭盒走过去,笑笑道:“校长,我不是老师。”

    “对,你不是老师,但和王老师一起,教出个好弟弟!坐啊,就坐你弟弟旁边!”

    李家德又笑了笑,在一群小萝卜头敬仰的目光中,施施然地坐在李家明身边,这份从容的气度让林校长赞许地微微点头。再看看李家德旁边,李家明正看着满桌的菜肴咽口水,不禁让林校长又失望地暗暗摇头。王老师顺着校长的目光,看到自己学生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抽他两竹梢。

    只有李家德最了解自己这个堂弟,等老师们不再看这一桌,手在桌下捅了捅李家明,小声道:“有意思吗?”

    有意思,当然有意思!李家明有把握通过努力学习,七年后考个名牌大学,但无论如何努力,他也不相信自己能考进清华、北大。赣省可不是有高考优惠政策的偏远省份,更不是天下首善的首都,哪怕十几年后大学扩招,清华、北大那两所学校,不考个全市前五名,那也是注定没戏的!

    更重要的是,李家明无意走四哥的路,学术之路也不是他这种智商、性格能走的。人生在世,无非是功名利禄,何必一定要去走最难的路?

    更何况,对于现在的李家明来说,最重要的让小妹变得自信、独立;其次是报答二婶、茶菊婶她们的恩情,让满妹、金妹她们都堂堂正正地通过高考跳出这该死的农村,让两个婶婶都能象大婶那样自豪!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观念已经开始改变,但能考上名牌大学、有份体面的工作,对于二婶、茶菊婶乃至二伯、父亲他们来说,远远不是儿女能发财比拟的。

    即使是‘再过‘二十年,比三哥有钱得多的李家明,在村里的地位,也远远不能跟教书匠三哥比,更遑论一直让人仰视的四哥了。连李家明自己的父亲,也并不觉得自己儿子会赚钱有多了不起,而觉得三哥、四哥才是真正为家族争了光的功臣!每次四哥、三哥回老家过年,他都会提前打扫房间,生怕怠慢了那两个让他老脸放光的宝贝侄子。

    李家明这个亲儿子?那种待遇想都别想,最多是接到电话后,提前买点好菜,叫大伯、二伯、四叔他们过来吃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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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跃龙门介绍:
很多事只有久远了,才会让人追忆,很多人只有失去了,才会痛不欲生。李家明一梦回到三十年前,面对终生愧疚的家人,只能感谢上苍的厚爱。重生之跃龙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跃龙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跃龙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