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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跃龙门全文阅读

作者:机房里的猪     重生之跃龙门txt下载     重生之跃龙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倔强的眼神

    南方山区盛产一种小竹子,除了春季能采小笋外,长不成才顶不了用,可却是无数孩子的梦魇。大人经常砍一根那样的小竹子,留下最顶端的枝条插在大门框上,要是孩子不听话就用那根小竹梢抽,既痛又打不坏人。小竹梢打人疼啊,抽下去就是一片血痕,只伤皮肉不伤骨。山里孩子倔,可在小竹梢的抽打之下,再倔的孩子也会求饶。

    李家明也倔,而且是那种让围观的大人们心里发冷的倔。

    谁小时候没挨过大人的小竹梢,哪个又不是挨了几下就哭着、叫着求饶?可李家明偏不,父亲手里的小竹梢在他的手臂、胳膊、小腿上抽出一道道血痕,他就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那任由父亲抽。

    听到家里的动静不对,在外面跳房子(一种儿童游戏)的小妹跑回来了,见父亲正在死命地打哥哥,跌跌撞撞地哭叫着扑上来。

    “耶耶(爸),莫打哥哥!耶耶,莫打哥哥!”

    小妹?李家明这才用手挡开父亲将要落在小妹身上的小竹梢,另一只手将哭叫着要扑过来的小妹,推到已经眼泪直流的大姐怀里,沉声道:“大姐,你看住小妹。”

    “耶耶,我求你,我求你,莫打哥哥啊!耶耶,我求你,我求你。”

    小妹在大姐怀里发疯样的哭叫,终于叫醒了暴怒的父亲,扔掉了已经染上了血色的小竹梢,将在大姐怀里死命挣扎的小妹,泪流满面喃喃道:“文妹莫哭,文妹莫哭,耶耶不打了,耶耶不打了。”

    生怕父亲还打哥哥的小妹立即停止了哭叫,哽咽着讨好地去用小手擦父亲脸上的泪水,看得李家明心里一阵阵的酸痛,也走了过去用手心替小妹擦眼泪,温言道:“没事了,莫哭了,等下哥哥给你煮粥喝。”

    在旁边看了半天的二伯突然冒了一句,“要的,犟崽不败家!老三,你有个好崽。”

    浑身疼痛的李家明转过脸来,冲夸奖自己的二伯笑了笑,见四叔也在这,依然倔强道:“耶耶,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说什么?满堂屋的人都面面相觑,父亲神情复杂地看了满身血痕的儿子一眼,长叹了一口气,抱着小妹转过身来,向四叔抱歉道:“老四,三表哥国庆节嫁女,来请我去打嫁妆。你嫂嫂过时,我借了他一千二百块钱,五年才还三百五十块,这次我不能帮你做屋了。”

    就为这事?四叔当即闹了个大红脸,忙不迭道:“三哥,你早说啊,我们是亲兄弟,就这一点小事,用得着打明伢打成这样吗?”

    旁边的四婶一听是这事,也立即变得红面涨颈,她万万没想到,平时和气的三伯,为了帮自己家做屋,居然推掉了外面债主的活。

    李家明见父亲松了口,连忙接过父亲手里的小妹,笑笑道:“耶耶,你快去了吧。等下三表舅另外请了人,那就不好了。”

    “哎”,人高马大的父亲叹了口气,摸了摸被自己打得血肉模糊的儿子的头,转身去了拿木匠工具。

    “三哥,我送你去。”

    面红耳赤的四叔也连忙推开看热闹的人,回家去推自己的摩托车。没了热闹看,村里的大人小孩也慢慢地散去,只是小孩们看李家明的眼神是敬畏,而大人们则意味各不同。十二岁的伢子,被打成这样,还能象没事人样哄妹妹,他的心得有多硬啊?

    一会,摩托车的引擎声在外面响起,二伯连忙帮已经收拾好工具箱的父亲拿东西,一直在旁边没说话跟大伯、二伯、四叔他们都有矛盾的传祖叔,突然拍了下李家明的脑袋,夸奖道:“要的,你耶耶生了个好崽,三房里总算是生了个好种!”

    说完,跟父亲同年又关系亲密的传祖叔,又冲正准备出门的父亲道:“传林,等军伢回来过年,你那些债我帮你先还,反正军伢讨亲(结婚)还早!”

    脸上红潮还没散去的四叔又涨得满脸通红,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四婶,终于还是没有吱声,帮着父亲绑好工具箱,带着他去了追赶三表舅。

    “大妹,去泡些盐开水,帮明伢洗一下。”

    刚让传祖叔说得脸上发黑的二伯,摸了摸李家明的头,又摸了摸还在哽咽的小妹的头,沉声道:“明伢,带好妹妹,不该你操心的事不要操心,你二伯还没死,也还轮不到你操心!”

    李家明连忙陪笑道:“多谢二伯。”

    “哎”,二伯叹了口气,拿起放在大门边的锄头去了干活。

    一会大姐泡好了盐开水,拿了块干净的布替李家明擦洗,哽咽道:“忍着点,有点痛的。”

    ‘咝’,伤口上被盐水一激,李家明吸了口凉气,旁边的小妹连忙帮他吹气,满妹也有样学样,不禁让他莞尔一笑,全身都象泡在温水里一样舒服。

    “还笑?就没见过你这么犟的伢子!”

    ‘嘿嘿嘿’,李家明挠着头傻笑两声,小声道:“大姐,你帮我个忙好不?”

    “说”

    “大姐,传祖叔从来说话算数的,他说借钱给我家先还账就一定会借,但那不是长久之计,借的钱也要还的。以前我不懂事,耶耶出远门也不放心,现在我煮饭、炒菜都会了,就能带好妹妹。你去跟四叔说说,让他回广东时,也把我耶耶带出去。”

    大姐立即瞪起了眼睛,骂道:“这怎么行?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犯起犟来,比谁都犟。要是三叔不在家,谁还管得了你?”

    ‘哎’,李家明苦笑着叹了口气,解释道:“大姐,你没发现我耶耶这几年,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了?那都是被债压得怕了!每年过年总有人来问账,谁不怕啊?

    军伢哥今年十八吧,三四年后也要讨亲的,到时我耶耶拿什么还?”

    “怕什么?大姐过完年就去打工,到时大姐借钱给你们。”

    就知道大姐会这么说,可人家的血汗钱,哪怕是亦姐亦母的,李家明也觉得用了会心里有愧。

    “大姐,你帮得了我家一时,还帮得了一世?以后我还要读高中、考大学,小妹也要读高中、考大学,你也能帮得起?你也要结婚,也会有家的!”

    前面的话,大姐不会仔细想,后面的话,她也没放心上,但中间那一句让她止住了手里的擦洗,不可置信道:“明伢,你说文妹以后也能读高中、考大学?”

    李家明眼睛一亮,知道如何说服大姐了。

    “能肯定能,不但是她,满妹以后也肯定能!”

    大姐突然笑起来,嘲弄道:“你就吹吧!我看你都不一定考得上,还文妹、满妹呢。”

    现在可不是谦虚的时候,要让别人对自己有信心,自己就得做出让人有信心的事来。李家明再不想象四哥那样,被人架上神坛,也斩钉截铁道:“大姐,你信不信?我只要一个月就能自学完五年级的所有课程,还保证你随便找张卷子来,我都能考满分!”

    “信你才有鬼!”

第十四章 号啕大哭的大姐

    山里人都有种执念,家里一定要有个会读书的伢子,哪怕是家族里、甚至是村里有一个也好。这里面有山里人敬畏文化的成分,更重要的是他们身处社会最底层,需要有一个有头有脸的读书人能为他们撑撑腰。

    山里人苦啊,平原上人均几亩田,这里人均才几分;平原上的田亩产量近千斤,这里只有七八百斤。就这七八百斤谷,还要交三百斤公粮、两百斤‘三提留、五统筹’(三提留:由村一级组织收取的公积金、公益金和集体管理费;五统筹:由乡一级政府收取的计划生育、优抚、民兵训练、乡村道路建设和民办教育方面的费用。),剩下的两三百斤才是自己的,如果刨去种子、化肥,山里人一年到头来白忙活了。

    到了年底,乡里村上催起提留、统筹款来,无所不用其极,不交的关你几天都算轻,有些地方甚至是直接使用暴力收取。还有计划生育,这年头的干部可不会跟你讲道理,只要违反规定的怀孕的,抓到就直接引产、做绝育手术,拆屋、赶猪更是家常便饭。

    三年前,二婶怀第五胎时,就是被乡上干部抓到了,直接送到乡卫生院去引产,胎儿已经五个月了,而且是个男孩。红了眼的二伯当即跑到乡上去,抡起棍子打破了计生干部的头,结果被关进派出所十九天,后来还是二婶娘家人凑了五千块钱去赎出来的。这三年来,二伯在县城做工赚的钱,除了供三个女儿读书外,就是一直在还这笔账。

    山里人不知道这些都是一级压一级压下来的政治任务,哪怕是家里有个当官的,也得按照国家和地方的政策执行,他们只知道老话说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只要会读书就能当官,只要当了官,就不会再受欺负!

    这些东西李家明以前没有仔细想过,但当他开始认真想时,才知道为什么二伯、四叔跟大伯都有矛盾,但四个堂哥读书需要借学费时却从来不含糊。哪怕是跟大婶三头两天要绊次嘴的二婶,说不借钱也永远只停留在口头上,从来没有真不借过。

    扯远了,回到李家明住的黄泥坪。

    以前虽然成绩不错,每个学期能带张奖状回家,但成天摸鱼、掏鸟的李家明,突然从一帮孩子们中消失了,每天除了做家务外就是躲在楼上看书,不但让大狗伢他们一帮皮伢子百思不得其解,也让大人们大跌眼镜。

    “不得了,以后明伢不得了啊!”

    有时候大人们看着李家明从家里出来,将满妹、小妹叫回去喝粥,就会私下说这伢子以后有出息。大姐也觉得以前皮得没边的小堂弟,开始有点象四堂弟了,如何象她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越来越象。四弟性子冷,哪怕是碰到叔伯都是笑笑而过,而小堂弟则是象四叔样见人就笑、见人就打招呼,但两人就是象、说不出来的象。

    李家明随手将做完了的两张试卷递给大姐,平静地拿起小方桌上的茶碗喝了口冷茶,笑笑道:“大姐,你这卷子有标准答案的吧?”

    这是两张涂掉了答案的五年级第二学期期中考试试卷,绝大部分题目大姐都会,但最后两道数学题目她没把握;语文试卷的作文更是心里没底,只觉得看完后心里不舒服,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等一下,我去问家德!”

    拿着试卷的大姐一路飞奔,躲开大婶的阻拦,跑到四哥的房间里气喘吁吁道:“家德,你看下明伢这两张卷子。”

    刚跑到房门边的大婶一听,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那个小侄子心太硬,挨那么狠的打都一声不吭,已经让她有些害怕了。那样的伢子要是以后没出息还好,要是以后有了出息,有恩的不一定报恩,但肯定会有怨报怨!

    “嗯?”

    看书的四哥,历来是不问旁事的,更不会注意房间里外有没有人,大姐的试卷塞到了他眼皮底子下,他刚不悦地抬起头,见是满头大汗的大姐,稍一发愣就低下头去看卷子。

    大姐没把握的数学题目,四哥扫了一眼就知道答案,看完后放在旁边,又拿起语文试卷,平静道:“数学满分。”

    “嗯?”

    前面的题目四哥依然是扫一眼即过,可李家明写的作文,让他动容了。

    《让我最感动的人》,李家明用五百个字,简洁地叙述了他醒过来时的一幕幕:小妹的欣喜若狂、蓬乱的枯黄发发、肮脏的小脸、指甲缝里的黑泥、打着补丁的破衣服、温热的蛋羹、掉毛的牙刷……。

    我用一个蹩脚的谎言,骗妹妹吃下了一半蛋羹,看着她幸福的小脸,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父兄的无能,才会让这样一个乖巧的小女孩,穿着全村最破、最脏的衣服,脸上最脏、手上最脏、胆子最小,能吃到半碗蛋羹就觉得无比幸福了!

    天才!

    四哥默赞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大姐的眼睛,认真道:“大姐,家明是个天才!这样的作文,我肯定是写不出来的。”

    天才?

    大姐被四哥的话给说愣了,呆了一阵才傻傻道:“家德,你说明伢是天才?”

    四哥对大姐从来是有答必应,连连点头解释道:“嗯,半个月自学完五年级的全部课程,证明他非常用功而且智商非常高,就是远比一般的小学生聪明。他能写出让人感动的作文,证明他真的懂事了,以后不会再调皮捣蛋了。”

    后面的话,大姐没听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看着长大,也可以说得上一手带大的小堂弟,被天才的四堂弟说成是天才!

    “真的?”

    “真的!”

    大姐拍手而笑,拿起两张试卷跑了,当跑到李家明家房前的晒谷坪里,突然蹲在地上号啕大哭,慌得他从房间里蹿出来,急切道:“大姐,怎么了?大姐,你怎么了?”

    突然响起的哭声,也惊动了在家的大人们,纷纷跑出来看究竟,只见李家明姐弟蹲在烈日之下,一个在哭一个在焦急如焚。

    “大妹,怎么了?”

    听到了二婶急切的声音,大姐才抬起头来,破涕而笑,笑得那么灿烂骄傲。

    “姆妈,明伢是天才!家德说的,明伢真是天才!”

    看着笑容灿烂的大姐,焦急如焚的李家明突然泪流满面,他没有想到大姐能为自己如此骄傲,能骄傲到喜极而泣。

第十五章 带着小妹考大学

    妖怪,不,应该说是天才,特别是那种得到大家公认的天才,在农村里是很受人看重的。哪怕你是他长辈,你主动给他打招呼,他只是对着你笑一笑,也会让你觉得非常自豪。而李家明的四哥李家德,就是那种受到整个小村落看重的小天才。他说的话,如果是其他方面,大家或许不会重视,但读书方面的事,他就是整个村子里的权威人士。

    李家德说他堂弟明伢是天才,而且明伢写的作文,连他都自愧不如,那就更证明李家明那个心极硬的皮伢子也是一个天才!山里的小村落就那么大,上午那帮婶婶、姐姐还在开玩笑说大妹吹牛皮,傍晚就变成了二公公(伯伯)的坟葬得好,又保佑出了个小妖怪。不对,应该是小天才!

    短短一天的工夫,大家嘴里的明伢,成功地变成了大家嘴里还有点叫不习惯的家明,享受着与四哥一样的口头待遇。只等着李家明也象四哥一样拿全乡第一、全县第一,成为大人眼里面‘文曲星‘,当成大家教育皮伢子、细妹子的正面典型。

    至于一个月前造谣生事的狗伢、毛砣,谁会把那俩个皮伢子放在眼里?连他们家里大人,也只是把小学当幼儿园,只求这两个‘人烦狗嫌‘的伢子莫闯祸就行。

    孩子是自家的好,这话只适合城里的独生子女,农村里哪家不是几个?即使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也最少是两个,要是没生到儿子,还得想办法偷着再生几个,一直到生出儿子或是被乡上抓到为止。

    当然,大人们不在意两个无关轻重的皮伢子,大姐可不会轻饶了这俩家伙。第二天半上午摘猪草回来,正好撞上狗伢他娘在骂他爬树挂破了裤子,站在旁边就帮着骂开了。

    “大狗伢,也不是姐姐说你,你也太不懂事了。不会读书是你脑壳蠢怨不得你,但不懂事、不勤快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这么大的人了,家德读书那么厉害,还晓得帮我大婶做做家务、搞搞卫生,你呢?你还比家德大一岁吧?

    红英婶,你刚才说的对,大狗伢就是欠打!你和传猛伯就是太看重了他,舍不得打。伢子要多打几次就懂事了,要他是我们家明,早让我三叔打断了脚!十五六岁的人了,还去爬树,不打不长记性的啊!”

    大姐一顿夹枪带棍的贬损,成功地把刚从修水打零工回来的传猛叔伯惹毛了,结果就是坐在房间里看书、做题目的李家明,都能听到大狗伢杀猪般的惨叫声。大狗伢的悲惨遭遇,警醒了稍聪明一点的毛砣,从那天起就躲着大姐,生怕什么时候自己挨骂时,也让她逮住机会往死里煽。

    不过呢,李家明这个新出炉的小天才,不象那个大天才样默不作声,照样每天见长辈就叫、动不动就‘嘿嘿嘿‘傻乐,偶尔还会跟大狗伢、毛砣那些皮孩子去河里摸条鱼、或是到别人家菜园里偷根黄瓜。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十几天,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这天傍晚,摘猪草回来的大姐,路过李家明家时,进来喝茶、顺带看看令她骄傲的小天才五弟。

    “家明”

    正在炒菜的李家明已经听了十天,照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终于开口央求道:“大姐,你还是叫我明伢好。你叫我大号,我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

    “那怎么行?要是叫顺了嘴,以后你读了大学、在城里参加了工作,我要一不留神就叫你小名,那不是会丢你的面子?”

    好象是这个道理,三哥以后一考上大学,村里的人立即叫他大名,即使有时叫顺了嘴叫错了,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地纠正过来。

    可李家明用父亲做的杉木柄锅铲,将炒好的茄子铲进菜碗,苦笑道:“大姐,别说我现在就是个伢子,就是以后当了国家主席,不还照样是你弟?你没看过电影啊,**他老人家坐了天下,不照样让他那些叔伯叫他‘石三伢子’?”

    端着大茶碗的大姐想了下,“是哦,我也觉得叫你家明不顺口。哎,我怎么叫家德就那么顺口呢?”

    自从四哥三年级拿了全县第一,大婶就要求你们别叫小名、要叫他大名呗?

    不过,话到李家明嘴里却成了:“四哥是天才呐,他只关心读书的事,你们叫什么,他哪会放心上?你们叫的时间久了,也就顺口了呗。我不同,最多是比大狗伢他们聪明一点,除了喜欢读书外,还喜欢洗冷水澡、摸鱼、捉鸟。所以啊,你叫我大名,我就觉得不舒服,你也不顺口。”

    “也是,家德那种聪明,太吓人了!你不晓得,我有次晚自习骂了人,让老师叫到办公室里骂,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家德在帮高老师改卷子,改的还是我们班上的!啧啧啧,我看呐,要是家德不是年纪小了点,他都能去教初三了!”

    这个不奇怪,人家都开始自学高二、高三的课程了,凭他那妖怪样的脑袋,初中内容算个屁啊?也就是他们高老师太勤快,要换成自己,肯定会让那妖怪去代自己上课,美其名曰:培养他的口才。

    “所以说啊,大家叫四哥大名家德,那是有道理的。我呢,还是叫明伢好。哎,大姐,跟你商量个事啊。”

    “说”

    上次大姐说,她想读书的时候已经晚了,这让李家明觉得满妹、小妹不能重复她的老路。农村里的小妹子不懂事,只晓得吃、玩、穿花衣服,加上大人又不重视,随便她们会不会读书、认真不认真,很难有几个有出息的。

    满妹和小妹的天分不是很好,要是也放任自流的话,以前很难有个好前途,还不如自己提前教她们小学的内容。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只要满妹和小妹学习勤奋,象三哥那样考名牌大学不太可能,但考个一般的大学、在城里找份体面的工作,应该问题不大。何况以后的大学肯定会扩招,考大学也会越来越容易,问题就更不大了。

    李家明的提议让大姐心动了,可还是担心道:“行吗?你又没当过老师,晓得怎么教不?教书可不是好玩的,你自己懂不一定会教学生伢子的,满妹可没你聪明,只要家德讲一遍,你就学得会。”

    炒完了最后一个苦瓜,李家明一边洗锅一边道:“有什么行不行的?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四遍,多教几遍总能教得会。再说了,不试一试,你怎么就知道不行?满妹上面有三个姐姐,又不差她来打工赚钱。以后万一不行,多补习两年就是,以后我们都能赚钱了,还怕供不起两个妹妹?”

    这话说到大姐心里了,当初二婶被强行引产、结扎,二伯被抓到派出所关了十九天,她一个半大孩子到处求亲戚朋友,那已经是她挥之不去的恶梦!要是自己家里也能多出个读书人,哪怕是以后当老师,遇到事情也多个帮手啊?

    不过,大婶上个月的责骂,还让大姐记忆犹新,不由得迟疑道:“明伢,不会耽误你学习?你也看到了,当初为了让家德教你,我跟大婶吵了架。大婶虽然做人不行,但道理是没有错的,耽误了你学习那就麻烦了!”

    哎,农村里总是现实的,宁愿牺牲其他孩子,也要保住那个最有希望的。李家里心里鄙夷了句,打包票道:“放心吧,我以前那么皮,不照样考双百分啊?大姐,读书的事,我算是琢磨明白了,聪明不聪明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勤奋!”

    这倒也是,李家明以前天天捉鸟摸鱼的,也总考双百分。要不是他实在是太皮了,那些‘学习积极分子‘奖状就应该是‘三好学生‘的。

    李家明被四哥证明是小天才,那就成了大家眼里的小大人,说的话就不完全是孩子话。听到不会影响到他的学习,大姐递了碗冷茶过去,爽快地答应:“行,你想怎么办?我去跟耶耶(爸)、姆妈(妈)说,这是为了满妹好,他们不会反对的。”

    炒完菜的李家明热得汗流浃背,接过大姐手里的茶碗,习惯性地道了声谢一口气喝完,解释道:“我把楼上的房间都收拾出来了,准备去楼上睡,把现在楼下睡的房间让出来,给满妹、小妹睡。这样,每天我做完作业,就可以教她们,早上也可以监督她们起床、背书。”

    大姐立即答应道:“行,就让满妹睡过来,六岁多的人了,还要跟耶耶、姆妈睡,象什么话?”

    “大姐,你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家里只有两张床,得麻烦你把现在睡的床让出来,二姐、三姐礼拜天回来时,你们三个要挤一床!”

    见外面的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大姐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啊?行,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上午我把床搬过来,晚上让满妹过来睡。马戏团的人教畜牲都教得会,我就不信满妹就那么蠢!”

    这话可真难听,不过道理是这个道理。老话不是说‘书山有路勤为径‘吗,光靠勤奋出不了四哥那样的妖怪,但出两个女大学生总不会没有多大问题。

    “大姐、大姐,等一下“,李家明追了出去,在堂屋门口一边帮大姐背上沉沉的背蒌,一边小声说道:“跟二伯、二婶说,莫跟别人说我帮满妹、文妹辅导的事。”

    “为什么?”

    这事还真不好解释,李家明挠了挠头,借口道:“大姐哎,要是满妹、文妹教不出来,我最多让大人笑一阵子;要是能教得出来,以后传猛伯他们,都把伢子、妹子送过来要我教,我还要不要活啊?”

    亲疏有别,在哪都一样,大姐也不例外,小声附和道:“没错,满妹、文妹都是自己亲妹妹,别人家的可不是一个公公生的,更不能影响到你自己!”

    李家明无语了,大姐这思想可真够落后!

    不过,传肯定是会传出去的,而且没两天就会传遍整个屋场(小村落)。这屋场就这么点大,总共才七户人家,屋挨着屋的,能瞒得了谁啊?李家明只是不想让大姐有麻烦,她煽得传猛叔打得狗伢三天下不了床,红英婶肯定正惦记着呢。要是大姐再去替满妹、小妹一吹,红英婶会放弃嘲弄她的机会?

    没多久,二伯也从四叔的屋基地收工回家吃晚饭了,他对这事也赞同。前面三个大的女儿已经让他很失望了,要是能让最小的女儿有出息,这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

    连饭都顾不上吃,二伯就来了李家明家的小厨房里,见他正一个人坐在小方桌上吃饭。一小碗苦瓜、一小碗茄子、一大碗光薯丝,都是李家明自己煮的、炒的,二伯不由得暗暗欣慰。宁愿一个人在家煮饭、炒菜,也不去自己家吃饭或是去外婆家,自己这小侄子不但心硬而且有志气。

    “二伯?快坐,吃饭了没?”

    正吃着饭的李家明,见是二伯来了,连忙起身倒冷茶。二伯接过冷茶喝了一口,说起了满妹读书的事。

    “家明,满妹不比文妹,人比较娇气。读书是正事,你不要再象平时那样哄着她,要是不听话就打两几竹梢,打不坏人的。为了她好的事,伯伯跟你二婶不会说什么的。明天我就去把文妹接回来,阿婆屋里随时都可以去住,读书的事可不能耽误了。”

    李家明擦了把冷汗,二伯、父亲他们的教育方式还真粗暴,即使他没当过老师的人都知道--好孩子是夸出来的!

第十六章 好孩子是打出来的

    事实证明,孩子光夸是没用的,适当时候还是要用点粗暴手段。

    第二天吃完晚饭,李家明去二伯家接满妹,不管他如何哄,这小妹子就是赖在二婶身上不愿意,手一碰她就哭得呼天抢地。

    崽女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满妹又是家里最小的,平时大家宠她还来不及。别看二婶平时那么泼辣,要她动手打满妹几下,她哪下得了手啊?二伯倒是下得了手,可二婶不乐意,他也只能站在旁边搓巴掌,就更别说干着急的大姐了。

    听到这边的动静,大婶和大伯过来看究竟,四婶是个好人,小声细气地给他俩解释,夸奖李家明道:“家明是真懂事了,自己学会了就想辅导满妹、文妹,让她俩早点启蒙读书。”

    不提辅导还好,一提到辅导两个字,大婶的火就往外冒。上次大侄女要家德辅导明伢读书,那得耽误家德多少时间?家德以后可是要考清华、北大的,姜老师都说了,那是全中国最好的大学!现在村里都说她不会做人,连自家侄子都不管,可谁会理解她的苦心?

    “要我说啊,二嫂做得对,这么小的妹子能学得到什么,莫耽误了家明自己读书才是正理。

    老辈人都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命里无就莫强求。要是满妹是那块料,不要家明教,她以后也会读,不是那块料,家明再教也没用的!”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听在大姐耳朵里,自然是火冒三丈。要换成以前,她能跳起脚来跟大婶对骂,可她开口让四哥辅导李家明了,再跟大婶对着吵就没了底气。

    见大姐这个刺头都老老实实的,大婶心里更得意了,可算是出了口恶气。家明那伢子聪明是聪明,但哪有自己小儿子聪明,要是他教不了这两个赔钱货,以后不还得耽误家德的时间?

    “家明啊,不是大婶说你,照顾妹妹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不要耽误了自己学习。我们穷人家不比有钱人,首先要保证你们这些会读书的伢子能读出来,其余的能供就供,供不出来那就是她们的命了。”

    大婶这话厉害啊,说得想去强行抱满妹的大姐停住了脚步。李家明父亲继承了二公公的山林田土,山跟大伯、二伯、四叔加起来一样多,可两场丧事下来,已经成了家徒四壁。要是李家明再因为别的事耽搁了上进,这让他父亲还有什么希望?

    李家明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何必一定要满妹过去住,自己多走几脚路不就行了?被大婶这么一闹,以后自己想辅导满妹,要强的二伯、二婶心里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女儿再好也是要嫁出去的,儿子侄子再不怎么样,也是以后给自己上坟的人,怎么能为了将来的外姓人女儿耽误儿子(侄子)的前途呢?

    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大婶更高兴了。这几天想跟大家说道说道,不是她心狠不让家德不辅导明伢,而是她们家冒不起那风险,就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可让自己逮住了机会。

    “哼!”

    一直没作声,站在旁边跟二伯一起抽烟的四叔,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几步走到二婶面前,一把夺过她怀里的满妹,黑着脸吓唬道:“满妹,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扔你到河里去浸死算了!六岁多了的妹子,还不听话,要你有什么用?”

    平时基本上不发火的四叔一黑脸,从来不怕自己父母的满妹真被吓倒了,别说哭,连声音都不敢出。

    “老四“,二婶刚想说话,就被四叔恶言恶语堵住了。

    “说什么说?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四个妹子让你带得一个不如一个,你还有脸说什么?你想满妹以后也跟你样,生猪的样生四个,只生不教,没一个会读书的?

    上次你被乡上捉去引产、结扎,二哥被关到派出所里,不都是欺负我们李家没个读书人?现在家明愿意带满妹读书,愿意用他的前程换你女儿的,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舍不得打满妹的二婶不是个能吃亏的人,但好歹还是知道的,只要为了儿女好,被四叔骂两句她也认了,站在旁边讪笑。骂完自己二嫂,四叔抱着不哭了的满妹转身就走,到了门边才扭头冲大姐道:“你过去帮着带几夜,不要让满妹半夜醒过来吵得左邻右舍。”

    大姐连忙跟在四叔后面,李家明也牵着被吓了一跳的小妹,笑道:“大伯、大婶……、四婶,我们先走了。”

    “哦,好点走,天夜了,莫跌跤。”

    被四叔指桑骂槐了一番还不自知的大婶刚说完,四婶就塞了个陪嫁过来的新手电给李家明,温言道:“给大妹,满妹要起夜的。明日让四叔帮你改下电线,把开关装到床边去。”

    叔侄几个前后脚回到家,满妹正趴在坐在床边的大姐怀里小声哭泣。四叔已经走了,今天他难得发次火,估计看着满妹被他骂哭,一向宠她的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农村里夏日的晚上蚊子多,大姐点燃从家里带来的蚊香,一边拍着还在小声哽咽的满妹。

    李家明从四叔吓住满妹的事上也看出来了,小孩光哄是没用的,特别是像满妹这样娇气的小孩,她知道什么呀?她只知道要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穿最漂亮的花衣服,要是不用强硬点的手段,能让她乖乖地学习?

    李家明转身到大门口,把父亲插在门框上的小竹梢拿在手里回房,上前几步伸手将满妹小口袋里的糖子、花生全掏了出来,扔在地上几脚一踩,全踩成了垃圾,看得大姐都愕然、满妹又想哭。

    “不准哭,再哭我就打你!”

    李家明挥了一下小竹梢,已经被四叔吓倒了的满妹立即闭嘴,畏惧地看着以前从不骂她的五哥。

    “还有你,文文,从明天开始,哥哥来教你们读书。认真读书的有糖子、果子吃,不认真读书的,别说没糖子吃,还要挨打!你们给我记住了,错一个拼音、生字就是两下,有本事你们就天天错!”

    “明伢!”

    李家明硬起心肠,冷冷地看了眼不忍的大姐,一字一句道:“大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四哥那么聪明,还那么用功读书,她们凭什么不认真?”

    说完,李家明随手将那根小竹梢插在房门上,自己转身上楼看书。

    不是自己心狠,实在是象自己这样的农家子弟,但凡想要有点出息,最好的出路就是读书!攀附权贵、投机钻营,固然可以暴富可以飞黄腾达,可‘眼看着你起高楼,眼看着你酬宾宴,眼看着楼塌了’。

    最重要的是:人在世上走一遭,要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父母,岂可摧眉折腰?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第十七章 自己有家,为何还要寄人篱下?

    人是要有希望的,就象是黑夜里的灯光,能鼓励人咬着牙坚持向前走。从父亲去了三表舅家做木工活开始,李家明自就一直坚持早起、晚睡,每天不是看书就是做家务,就是为了给父亲一个希望!

    第二天刚刚天亮,李家明就起床了,洗漱完了就煮饭,在晨曦里大声诵读着初中的古诗词。等饭熟了、炒好菜,李家明这才去房间里叫满妹、小妹起床。

    小妹简单,坐在床边打哈欠的大姐轻轻一摇,她就醒了,揉了几下眼睛自己起床,穿上鞋子去厨房刷牙、洗脸。满妹可不行,叫没用、摇没用、拍也没用,大姐就是将她抱起来,帮她穿好衣服,只要一放手又软沓沓地睡回去,还翻个身、咂了咂嘴仿佛在吃什么好吃的。

    大姐这种方式可不行,想读书就得吃苦,李家明随手拿起插在门口的小竹梢进来了,冲着满妹的光脚丫子就是一下。

    ‘啊‘的一声惨叫,满妹从床上蹿了起来,抱着被打出几条红痕的小脚丫咧嘴就想哭。

    “哭什么哭?再哭,我再打!”

    满妹哭是不敢哭了,可眼泪直哗哗,看得大姐直心软。

    “起床、穿鞋、自己去刷牙、洗脸、吃早饭!要是你不听话,我就打死你!”

    只流眼泪不敢哭的满妹,老老实实地穿鞋子,去了厨房屋檐下洗脸、刷牙。可她从没刷过牙,哪知道怎么刷,拿着小妹的新小红牙刷、小红塑料杯直发愣。

    已经开始吃饭的小妹放下碗筷,跑出来帮满妹挤好牙膏,手把手教她怎么刷。

    “满姐,这样这样,轻一点,第一次刷有点痛。”

    满妹学着小妹的样,刷得满嘴血呼呼的,吓得眼泪流得更快,却不敢哭一声。

    站在堂屋大门口的大姐,看着满妹那可怜样,实在是心疼了想过去帮忙,被李家明手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沉声骂道:“搞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只晓得四哥会读书,没看到他晚上十一点睡,早上六点就起床背书啊?滚!”

    头皮被扯痛了大姐眼睛一红,气冲冲地瞪着李家明,可换来的是他强硬的眼神,只好扭身回了自己家,这种场面可真让人心里难受。

    等满妹刷完牙洗完脸,李家明也进了厨房,随手将手里的小竹梢插在碗柜上,帮噤若寒蝉的满妹盛饭,吓唬道:“今天开始跟哥哥读书,认真的有好东西吃,不认真的就挨打!听到没?”

    ‘哦’,小妹乖巧的应了句,没起床就挨了打的满妹也眼泪汪汪地答应了一声。李家明见平时疯惯了的满妹老老实实,心道:恩威并施,古人诚不我欺也。

    看着两个小不点吃完薯丝饭、碗里剩下的菜,李家明洗完碗,才带着两个不敢出声的小家伙去楼上读书。

    有了李家明的强力镇压,满妹和小妹都异常听话。李家明教什么,她俩就学什么,让她俩怎么做,她俩就怎么做,一遍遍地‘a、o、e‘或是‘12345678910‘,生怕小竹梢落到自己身上。

    李家明也控制着时间,差不多四十分钟了,就让她俩出去玩一会,玩了十几分钟又将她俩叫回来继续。只是看着连小妹都不敢离自己太近,李家明心里极酸楚,可也只好板着脸继续。

    老话说得对啊,吃得苦中苦,为人上人。好孩子固然是夸出来的,但若是对老师没有了敬畏之心,再好的老师也都不出会读书、会考试的孩子!山里孩子不比城里孩子,宁愿以后不如他们头脑灵活,也得先跳出这个该死的农村!

    自己总也忘不了小学的王老师,自己那位恩师,一根小竹梢从不离手,教学手段就是不听话就打、考不好就打。四年下来,将十一个皮伢子、细妹子,全部打进了初中大门。初中三年没人打了,十个小学同学回家务农或是外出打工,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四哥老班主任姜老师的严厉管束下,勉强考上重点高中。读高中时自己太皮,老师骂了几次不听,以后就彻底没人管了,到头来要靠补习才能勉强考个三流的大学。

    要不是后来命好,毕业后跟打工的大姐、大姐夫在一个城市,有亦姐亦母的大姐管着。估计也跟大部分同学样,进个公司、拿份薪水过日子,哪有后来的做生意、买房、买车,过着比绝大部分同学都好的日子?

    一边感慨着‘往事’,李家明一边烧火做饭。今天上午很顺利,两个小不点居然学会了三个拼音、十个数字,人都是逼出来的。

    “家明,中午去婶婶那吃饭。”

    刚把火生着的李家明回头一看,连忙笑道:“二婶,我和文文就不去了,等下我让满妹回家吃饭。呵呵,我这的伙食可没你家的好。”

    “明伢,你这是什么意思?以前你说亲兄弟明算账,你自己有家就在自己家吃,婶婶也就由得你倔。现在你教满妹读书,去学堂里还要交学费呢,你怎么就不能去婶婶那吃饭?”

    情急之下,二婶又叫李家明作‘明伢’了,这让他听得很顺耳,但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二伯也再亲,也不是自己父亲,自己去他家就是寄人篱下。

    “二婶,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是当哥哥的,教满妹读书是我的责任。你是我婶婶,如果我自己不会煮饭、炒菜,去你那吃也理所当然;可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和妹妹,再去你那吃饭,那就是好吃懒做了。”

    见二婶脸色开始发黑,李家明只好硬起头皮道:“二婶,我和文文真的不去,你能帮得了我们一时,还能帮得了一世?人始终是要靠自己的,我自己有手有脚,力所能及的事,我就一定要自己做!”

    “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伢子!”

    气急的二婶扬起了巴掌,可看着李家明倔强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扇下去,一跺脚出了门找到正在玩耍的满妹,拖着还想玩的她回家吃饭。

    见满姐被气冲冲的二婶拖走了,胆小的小妹也连忙回家,扯了扯正在洗薯丝的李家明衣袖,小心翼翼道:“哥哥,二婶婶生气了。”

    见小妹这么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李家明心里一阵酸楚,连忙用自己的额头顶着她的小额头,亲热道:“哥哥问你一个问题。”

    小妹很敏感,哥哥的亲热让她觉得很幸福,立即象往常一样抱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哥哥你说”。

    “你愿意去二伯家吃饭,还是陪哥哥在自己家吃?”

    “我不去,我陪哥哥在自己家里吃!”

    小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自己有家,为什么还要寄人篱下?这些事,连六岁的小妹都懂!

第十八章 没有付出,就不要奢望回报

    月光如水,洒在门前的晒谷坪里银光一片,有虫声从草丛中传来,时停时续,忽高忽低,给夜里的小山村带来点诗意。

    只是传祖叔家的电视声有点大,破坏了山村的宁静。当然,更恼人的是无处不在的花脚蚊子,不但嗡嗡声烦人,而且拍死就是一滩血、没打到也是一个痒死人的大包。

    李家明找出火柴点燃一根粗糙难看的、粉条状的东西,片刻就没了群魔乱舞的蚊子,山里人穷有穷的办法。站在后面的四哥,看了看那根散发着艾草香的小长条,好奇道:“你用艾草做的?”

    “嘿嘿嘿,我见艾草干烧得太快,就将晒干的艾草搞碎,掺了点薯粉搓成条再晒干,效果蛮好的。”

    “哦,乡政府花坛里有除虫菊,我去学校后帮你采些种子,你明年种一些在空地上,以后加些除虫菊效果更好。”

    妖怪就是妖怪,连书本上没有的东西,他也能知道!

    李家明拿起旁边一个干净的茶杯,帮四哥倒了杯冷茶,等着他道明来意。这是一个沉醉在知识海洋里的妖怪,要是没有要紧事,他是不会主动上门的。

    四哥确实是有事,他打开书包拿出一叠试卷,放在小方桌上,笑笑道:“家明,大姐让我辅导你,我姆妈不让是不对的,但我也不能跟她拗着来。这是我整理出来的试卷,从初一到初三的都有,你自己去做,有不会的地方就做个记号,我隔几天就会抽空过来一趟的,到时你再问。”

    一提到大姐,李家明立即想起了一件事,四哥看起来对谁都彬彬有礼,其实是冷冷淡淡、只是一种礼节性的客气。自己家里的兄弟姐妹,哪怕是他的亲兄弟大哥、二哥,也没见四哥对他俩有过亲热之举,唯独对大姐、三哥非常好,只要大姐、三哥说的话、托他办的事,从来就没拒绝过。在李家明‘印象’中,大姐、三哥的孩子刚读完小学,就都被四哥、四嫂接到美国去跟他们的孩子一起读书,而大哥、二哥的孩子却一直在老家。

    “谢谢四哥”,李家明道了声谢,犹豫道:“四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如果你觉得不好回答,就当我没问过。”

    “你说”

    李家明将自己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小心道:“四哥,这是为什么啊?大哥、二哥可是你的亲兄弟,大姐只是你堂姐。”

    四哥这人真的很沉静,李家明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还是笑笑道:“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原因,跟叔伯他们是因为大家没有共同的话题,我又经常想着自己的事老走神。有时候碰到了,我怕他们说我不懂礼貌,所以看清没看看清都冲他们先笑笑。”

    也对,象四哥这种沉醉于知识又有些内向的人,要他象普通人样与人交流,而且是他不感兴趣的话题,确实为难他了,还不如冲人笑笑而过。

    “那大姐呢?”

    “大姐?”

    四哥迟疑了一下,好象是在追忆着什么事情一样。没错,真的是象在追忆。

    “大姐和大哥、二哥都不同,她是将弟妹都看得极重的”,四哥顿了顿,有些难过道:“家明,你冬天里掉进过村小门前那条河吗?”

    “没有”

    “我读一年级的时候掉过,而且不止一次,每次都是大姐、三哥跳到河里拉我起来,而我大哥、二哥都只站在旁边看。”

    李家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村小门前那条河不深,但冬天里要是掉下去,不冷个半死才怪;更让人心寒的是,跳到河里拉四哥的,居然是大姐一个女孩子和只比四哥大一岁的三哥!

    ‘哎’,四哥叹了口气,幽幽道:“家明,我并不怨我大哥、二哥,河水又不深,没他们去拉,我自己也能爬上来。可自从第一次掉河里之后,我跟大姐、三哥在一起就觉得很安心,很有安全感。”

    李家明默然,他以前还以为大哥、二哥只是对自己这一帮弟妹刻薄,没想到对他们的亲兄弟也如此薄情。要换成小妹掉河里,自己肯定是想都不用想就往下跳,哪怕是满妹也只会稍稍犹豫,该跳的照样会跳,那可是自己的亲妹妹啊!

    难怪日后四哥有了出息后,将大姐、三哥的孩子接去美国受最好的教育,而对大哥、二哥的孩子只是保持普通的叔侄关系,要换成自己,也会如此的。这不是什么厚此薄彼,而是付出才会有回报,若是没有付出,又怎么能奢求回报呢?就如二婶以前的鸡蛋都给了三哥、四哥,就是想两个会读书的侄子有出息后,还能记得她这个二婶;现在二婶却把鸡蛋全塞给了自己,不就是想让自己好好教满妹吗?

    李家明暗自感叹,可四哥说完了又依然风淡云轻,仿佛是在说着与他无关的事一样,还笑笑道:“还有什么问题?”

    服了,李家明服了这个妖怪四哥,这个四哥好象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不这么沉静的。

    难得四哥这样问,李家明也索性将自己想不通的事,全部问一问,前世一直仰视着四哥,对这位妖怪四哥太多看不懂的地方。

    “四哥,我那天在你房间里,看到有高三和大学的书。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跳级?”

    ‘呵呵呵’,四哥难得象这样笑了几声,反问道:“那你呢?”

    “我?”

    一时间,李家明竟不知如何回答,按现在的复习进度,开学后他都可以直接去念高中了。愣了一阵,李家明才借口道:“我没想过啊,我没想过自己这么聪明,居然也可以跳级了。”

    “那你就慢慢想吧,等你什么时候想到了,或是想跳级了,我再告诉你,我为什么不跳级”。

    四哥笑着说完,将茶杯里的冷茶喝完,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四哥,李家明重新回到楼上,检查两个妹妹的作业、听写今天和昨天学的生字、拼音。

    小孩子总是贪玩的,从来都乖巧的小妹还好,哥哥怎么说她就怎么做。满妹可不同,虽然现在很怕李家明了,但只要一玩起兴来就什么都忘记了。

    十以内的加减法,两人都全对;听写生字,小妹的还是全对,满妹坚持了几天全对后,今天错了一个拼音一个生字。

    “伸出手来!”

    “我不!”

    上次被打怕了的满妹见势不好转身就想逃,李家明一把抓住她的衣服,将她扯了回来、抡起小竹梢就是一顿狠抽。

    ‘啊!’

    一声惨叫之后,紧接着就是满妹的哭叫声、求饶声,“五哥,我再也不敢了!五哥,求求你,我求求你,莫打我,莫打我啊!”

    呼天抢地的惨叫声,打破了小村落的平静,听得大人小孩心里都发寒。这哪是教人读书,分明是虐待妹妹呀!

    楼下的大姐、在家的二婶,听着满妹的惨叫呼痛声,心里一阵阵的心痛,也跟着直流眼泪,还一边默念道:满妹,莫怪姆妈(大姐)心狠,这是为了你好啊。

    一直等到满妹的惨叫声停了,大姐才流着眼泪上来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满妹抱下楼,李家明却象没事人一样,沉静道:“从明天开始,哥哥要去砍柴了,你们的课改成中午、晚上。还是那句话,不认真就挨打,想挨打就尽管玩!”

第十九章 倔强的李家明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寂静的大山之中,突然响起朗朗的背书声,紧接着就是柴刀的砍柴声,听得正在翻薯藤的大婶一愣。

    “传健,明伢念的是什么呀?”

    腿脚不便的大伯只能干些轻活,直起腰听了几句,落寞道:“《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哎,要是大伢、二伢有他一半懂事,我死都瞑目了!”

    这话大婶不爱听,反驳道:“大伢、二伢哪有不懂事,没看到他们回家都捧着书看到夜里十一二点吗?”

    两夫妻私底下,大伯可没有在外人面前的风度,张嘴骂道:“你知道什么?读死书、死读书,读来读去变成猪!”

    对外泼辣的大婶让大伯一训斥,居然也不对骂,反而担忧道:“传健,要不送大伢、二伢读完高三,我们不送了吧?家德后年读高一,三伢明年下半年读高一,老师都说他俩肯定是能考上的,我们送四个送不起的。”

    ‘哎’,大伯叹了口气,放下锄头掏出旱烟袋,蹲在菜地里唉声叹气,对面山上的背书声已经变成了‘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对面山上的大姐,也听到了李家明边背书边砍柴的声音,她反而暗骂他‘死没良心’,却拿这个倔强的堂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家里没柴了,大姐好心好意从家里挑了一担柴送过去,李家明说什么也不要,自己拿起柴刀、棕绳上山砍,拒绝的还是那句话:‘大姐,你帮得了我一时,还能帮我一世?’她以会影响他学习为理由,却还是被他拒绝了:‘我累了就看会书,休息好了再砍!’

    其实李家明也想接受那担柴,可他更想让父亲振作起来,父亲才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他不撑起这个贫困的家庭,自己跟小妹怎么办啊?他不想小妹辍学,更不想她十几岁就外出打工,用她的血汗钱来供自己念书、家里的开支。这些事,都应该是父兄的责任,而不是一个小女孩的负担!

    “相约晚樵去,跳踉上山路。将花饵鹿,以果投猿父。束薪白云湿,负担春日暮。何不寿童乌,果为玄所误”,李家明刚念完《樵子》,又暗自哑然失笑,记忆的惯性真大,这首诗好象是《全唐诗》里的。嗯,没错,当初自己还揶揄过诗人的不解民间疾苦。

    差不多了,自己也就能背得动这点柴火,李家明将砍好的杂树、枯枝搬到一块,再比划着砍成五六十公分左右的,用山藤捆扎、最后用棕绳绕出两个背带。不错,以前当驴友的手艺没忘掉,能打出这样的绳结,估计全县也没第二个了吧?

    可惜的是,李家明还是高估了自己,七八十斤重的柴火对于他一个十二岁的伢子来说,还是太重了。即使是将柴火扎成了背包状,他又是皮实的山里伢子,他背着七八十斤的柴火还是象背座山一样步履维艰。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李家明一边背着书鼓励自己,一边背着沉重的柴火,抓着旁边的树枝、山藤一步步往家里挪。可力气活,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即使是他走个几十米就放下柴捆休息,最后还是体力不支摔倒在荆棘丛里,被挂得满面血痕。

    脸上、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痛,还有腰背的酸痛,让李家明苦笑不已,暗暗自嘲道:做人不能好高骛远,得审时度势啊!

    狼狈不堪的李家明挣扎着起来,到半山腰的溪水边洗干净脸上的血痕,又回到那捆柴火前将它拆成两堆,分两次背回家。回到家里,李家明又将干柴挑出来送进厨房,将湿柴堆在屋檐下所剩无几的柴垛上。刚砍下来的柴,要干十几二十天才烧得着,得多找些枯枝,不能多要杂树了,否则就真的要去二伯家讨柴烧了。

    家里没养猪,就不需要煮猪食,烧的柴就少得多。大人一担柴有一百三四十斤,而且一天能砍几担;还要监督两个妹妹读书的李家明,一次只能背三四十斤,一天只能背个两三趟,而且背回来的柴大部分是湿的。一风干,三四十斤的柴,就只剩下二三十斤干柴了。饶是如此,家里的柴垛还是在缓慢地升高,能跟得上家里烧的速度。

    有了个把星期,李家明终于积攒下了能烧个把星期的柴火,可这还是不够,还要砍更多的柴。山里人的柴垛,最少也要保持半个月的量,到了冬天要留得更多。山里的冬天太阴冷了,如果再遇上雨雪天,要是没有足够的干柴,大家如何过得了冬?

    父亲的运气很好,帮三表舅打完嫁妆,很不错的手艺让他们村里人赞不绝口,又接了两家的木匠活,还托人寄来口信,让二婶帮着照顾下李家明他们兄妹,他做完那两家的活就回来。

    四叔的屋基地也终于平整好、挖好了地基沟,就等着二伯托人买的钢筋水泥到位。这年头,钢筋水泥都是紧俏物资,没有关系根本买不到。

    李家明不关心四叔的新房子,在他看来花两三万块钱,在村里建幢三层的小洋楼,除了满足四叔、四婶的虚荣心外一无是处。要换成他家里有这么多钱,他一定想办法让父亲去乡上建房,现在那的地基多便宜,只要是做三层以上的砖房,乡政府几乎白送屋基地。在街上建一幢三层的房子,楼下做铺面、楼上住人,以后即使后代没出息,开家买南杂百货的小店,都够养家糊口了!

    不过,这些道理即使李家明去跟四叔说,也是没有用的。山里的男人,一辈子一定要在村里建一幢房子,这已经是他们的一个执念。

    “家明,四叔现在闲下来了,要不要我帮你砍两日柴?”

    挑着小半桶粪的李家明停住了,反过脸来冲正站在屋基地上直乐的四叔,玩笑道:“四叔,我可没菜、没米请你吃饭的哦!”

    “滚!今天四叔高兴,就不跟你计较,否则抽你两巴掌。”

    “四叔,没饭吃的忙,你还帮不帮啊?”

    李家明又玩笑了一句,挑着半担粪水进了自家菜园子。

    这伢子倔啊,四叔暗叹了一声,笑骂道:“不帮,没肉吃就算,连饭都没有吃,你以为我是贱骨头啊?”

第二十章 有希望,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挫折让人成熟,苦难让人坚强,这只是一句鼓励人的话,若是受挫折、受苦难的人韧性不够,看不到希望,或许也就被挫折、苦难给压垮了。

    倔强的李家明拒绝了大姐、四叔的帮助,象蚂蚁搬家一般,终于把厨房向阳面屋檐下的柴垛堆满了,也把厨房里的干柴垛堆满了。

    看着比两座自己还高的柴垛、硕果累累的菜园,李家明心里非常得意,也非常期盼父亲回来能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只有向父亲证明了自己能照顾好家里的一切,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出去赚钱,才能让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而不是象现在一样,一个有手艺的壮劳动力,被两个孩子拖死在家里。

    离家一个多月的父亲,也终于在开学前两天的上午回来了,堂屋里的摆设依旧,跟自己离开时一样整洁。父亲放下工具箱,连忙给客人让座、倒茶,感激道:“三表哥,真麻烦你了,还要你送一趟。”

    “顺路的事”。

    热得浑身是汗的三表舅没坐,接过父亲手里的冷茶几口喝完,又自己倒了一杯喝完,擦了下嘴就告辞。

    “传林,我先走了,还要去茶山有事。”

    “那你慢走”,嫁女儿是大事,父亲也不留客,连忙又将满头大汗的三表舅送出门。

    送完客人的父亲回家四下看了看,到处都非常整洁,楼上还收拾出了一间小书房,小方桌上放满了课本、作业、试卷,这让他很欣慰。儿子真的懂事了,自己不在家,不但这么勤快地打扫卫生,还能这么认真读书。

    父亲喝了杯茶、休息了一会,见时间还早,就提着块猪肉到二哥那打个转,这一个多月多亏了二嫂。顺便也看看四弟的屋基地挖得怎么样了,看要不要帮忙。

    “二嫂”

    “老三?你回来了!”,正站在屋檐下喂鸡的二婶,见父亲回来了,连忙扔下手里的东西,招呼他进屋喝茶。

    “二哥呢?老四的屋基地搞得怎么样了?”

    “哦,你二哥去了县城,老四的屋基地挖完了。老三啊,真多亏了家明啊,这次我们家里要兴旺发达了!”

    这半个多月来,二婶眼看着满妹从一个只知道吃、玩、穿的小妹子,象是眨眼工夫就变成了认真读书的小学生,连做梦都在笑。现在功臣的父亲回来了,二婶更是连声地感谢。

    明伢?家明?

    父亲越听越疑惑,连忙打断道:“二嫂,你在说什么呀?明伢怎么了?”

    “你不知道?哦对了,你这个多月都不在家。”

    二婶连忙说起这个多月里的事,父亲刚听两三句,就急切地打断道:“二嫂,你说明伢真的是天才?”

    “是啊,家德都说家明是天才!家明就是懂事,自己自学不讲,还带着”

    父亲已经没耐心听了,几步并成一步冲进了堂屋,蹬蹬蹬地上了楼,直接去找自己那个天才侄子问究竟。读书的事,家德才最有发言权。

    大伯家也非常整洁的,四哥、三哥看书累了,就会拿打扫卫生当放松。父亲一上楼,就看到两侄子正在擦窗户,木制的窗户上片尘不染。

    “家德,二嫂说明伢是天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三叔?”

    李家德转过来头来一看,笑笑着与急切的三叔打了个招呼,放下手里的抹布,招呼他进屋坐。

    心里象是猫挠了样的李传林哪有闲心坐啊,急切道:“不坐了,你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家明半个月自学完了五年级的全部课程,而且两个学期的期中、期末考试试卷都是满分。现在他开始自学初一内容了,昨天他考第一学期的期中试卷,语文91、数学满分。这个成绩,即使是在学校里,也是稳稳当当的全年级第一!”

    啊?

    突如其来的好事,总是让人措手不及,父亲一时间,愣在那里了,半晌才喃喃道:“明伢是天才?明伢真的是天才?”

    端了碗冷茶跟在后面上楼的二婶,见他象个傻子样在喃喃自语,好笑道:“高兴傻了吧?来,喝点茶压压惊。”

    ‘哦’,父亲木然接过茶,一口气喝完。冰凉的茶水在炎热的夏天里带来一线清凉,他也慢慢回过神来,心头突然涌起难以扼住的狂喜。

    祖宗菩萨保佑,祖宗菩萨保佑!

    欣喜若狂的父亲随手将茶杯塞在二嫂手里,快步下楼往家里走去,连二婶在后面大声跟他说什么都没听见。

    大上午的,村子里除了鸡鸣狗吠之外,就是孩子们的嘻闹声,大人们都上山或下地干活去了。父亲刚走到自家晒谷坪旁,就迎面撞到了慌慌张张的小妹、满妹。

    “耶耶(爸)!”

    慌张的小妹一看见父亲,立即扑了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又笑又跳。

    “三叔”,以前不太懂礼貌的满妹,也跑过来叫了一声,又立即拖住小妹,急切道:“妹妹快点,快点,五哥就要回来了!”

    “哎”,还想跟父亲亲热的小妹,连忙松开手跟着满妹跑向自己家里。

    这是怎么了?高兴而又疑惑的父亲跟着两个小家伙上了楼,只见女儿正在背书,小侄女则眼睛盯着书。

    “离离原上草……又送王孙去,凄凄满别情。满姐,对了吗?”

    “嗯,我来背!”

    满妹将书递给小妹,也口齿清楚地背起来,背后完就急切道:“没错吧?”

    “嗯,全对!”

    “快听写,哥哥就要回来了!”

    “嗯”

    站在房门口的父亲见两个小家伙如此紧张,不禁站在那呆若木鸡,这还是自己女儿、小侄女吗?刚想张开口叫女儿,父亲又闭上了嘴,静静地站在房门口,看着两个小家伙相互听写拼音、生字,再相互对作业的答案。

    祖宗菩萨保佑啊,我们家终于有希望了!

    父亲看着两个小家伙紧张认真地学习,不禁热泪盈眶。这六七年来,他送走了年迈的继母、痛失爱妻,扛下了一身的债务,每到年关都得硬着头皮跟债主们说尽好话。要不是儿子的成绩一直很好,他能看到一点希望,他都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正在这时,楼下晒谷坪里传来说话声。

    “家明,全部给你了!”

    “这怎么好意思?以前都是平分的。”

    “算了吧,今天运气不好,我们的拿回去还不够打碗汤,全部给你倒还可以做碗菜!”

    “嘿嘿嘿,那就多谢毛砣哥了!”

    父亲急步走到吊楼上一看,李家明正从毛砣、细狗伢手里接过一串小鱼,三个半大孩子两个光着上身晒得象黑炭,只有自己儿子穿了件旧短袖衫,显得白净很多,只是脸上添了新伤疤,估计不是打了架就是又摔了跤。

    “明伢”

    “耶耶,你回来了?”

    手里正拿着小鱼的李家明,抬眼一看父亲正站在吊楼上,下意识得将手里的小鱼藏在身后,好象生怕他看到会骂人一样。毛砣、细狗伢一看,叫了声‘传林叔’后,立即缩着脑袋跑了。

第二十一章 小气的李家明

    父亲不是个小气的人,二婶也不是一个矫情的人,用来当谢礼的两斤猪肉稍一推让,就被摘猪草回来的大姐提进了厨房,加上李家明摸回来的小鱼、父亲买回来的油豆腐、猪头肉等,一起成了大家午饭时的菜肴。

    这年头的农村人,除了过年外,平时吃新鲜肉是件奢侈的事。背完书、听写完拼音生字的满妹,闻到肉香就拉着小妹赖在厨房里不挪窝,生怕她俩一走开肉就不见了似的。

    掌厨炒菜的大姐可不会听三叔的,将两斤多肉全部炒掉,她炒了一半另一半留下,准备让久不见荤腥的弟妹多吃两顿,油豆腐之类的也是如此。一阵忙活之后,大姐将炒好的辣椒炒肉铲起锅,用试咸淡的筷子夹了两块,塞进守在灶台旁的满妹、小妹嘴里,笑眯眯道:“好吃吗?”

    眉开眼笑的满妹,一边嚼着肉片,一边连连点头道:“嗯,肉最好吃了,比糖子都还好吃!要是三叔天天回来就好了!”

    旁边的小妹也连连点头,附和道:“好吃!”

    “那就认真读书,只要你考上了大学,天天都有肉吃!”

    一听要认真读书才能天天有肉吃,正吃得高兴的满妹小脸都皱了起来,帮着打下手的二姐、三姐捂嘴直笑,让大姐瞪了一眼立即扭过头去笑。

    “只要考上了大学,就会有好多好玩的东西,还有好多漂亮的花衣服。要是考不上大学,那就只有跟大姐样,每天去摘猪草喂猪喽。”

    大姐的善意谎言里透出功利,让刚收拾好小鱼进厨房的李家明莞尔一笑,也附和道:“今天要不是你俩背出了课文,又拼音、生字都没错,中午的肉肯定不给你俩吃!学生的任务就是读书,连读书都不认真,还有什么资格吃肉?”

    李家明一吱声,正为读书而纠结的满妹立即不作声了,眼睛盯着那两大菜碗的辣椒炒肉直流口水,而且非常不满地看着五哥装了一菜碗的辣椒炒肉、苦瓜炒蛋、油豆腐、猪头肉等好菜。

    “文文,送到传祖叔家去。”

    “哦”,刚才还眉开眼笑的小妹也皱起了小脸,接过满满的菜碗小心翼翼地端着,生怕会倒掉似的走向传祖叔家,引来大姐赞许的一笑。别人可能不知道,大姐却知道传祖叔、茶菊婶对李家明兄妹极好,平时有什么好菜都会装一小饭碗过来。

    “明伢,你怎么不自己去送?”

    “文文胆子小,让她练练胆子。”

    “哦”

    大姐笑了笑继续炒菜,等李家明出去了,满妹才不满道:“大姐,五哥说话不算数,金妹又不读书,她怎么也能吃辣椒炒肉?还有油豆腐、猪头肉、炒蛋!”

    这话问倒了大姐,支吾了一阵才找了个理由出来,“五哥有良心,茶菊婶有什么好吃的,都会记着他和文妹。”

    过了一阵,大姐把菜都炒好了,父亲让李家明去叫人吃饭。

    还要叫大伯?刚炒完菜的大姐愣住了,她可只算着三家的人数炒,没把大伯家算在内。

    “文文,你去叫大伯、二婶、四叔他们吃饭。”

    门外的父亲觉得有些不对,立即道:“明伢,你自己去。”

    听到父亲的话,走到了屋檐下的李家明笑了笑,解释道:“耶耶(爸),文文胆子小,得多去练练。”

    “哦”,好象是那么回事,父亲也没多想,转身又回了堂屋,继续刨板子。现在小妹、满妹睡的床是大侄女的,他这个当叔叔的是做木匠的,还真看着三个侄女挤一床?

    大姐听着厨房外的动静,等三叔走了连忙把李家明叫了进来,小声道:“明伢,菜炒少了。加上大伯他们四个,一桌是肯定坐不下的。”

    李家明也没想到父亲还会叫大伯他们过来吃饭,多少次大伯家有好吃的,可从来不叫几个兄弟的,哪怕是几个侄子侄女的,连夹一筷子的事都没有过。

    “好办!二姐、三姐,你们把碗柜里的盘子洗一下,把一样菜装成两盘就是了。”

    “这样也行?”

    李家明笑了笑,小声道:“我不是让文文去叫吗?你说大伯那么要面子的人,我耶耶打发我去叫,他无所谓,连我都不去他会来?”

    是哦,大姐她们一阵低笑。农村里请人吃饭,一般是男主人去请,这样才表示尊重客人。要是男主人忙不过来,或是两家关系亲密,就会打发自己儿子去请,极少有打发女儿去请人吃饭的。女儿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是逢年过节有很多客人时,女儿都是跟着母亲在厨房里对付几口了事。

    …………

    胆小的小妹去叫二婶、四叔、四婶他们都没问题,可叫大伯、大婶他们却总有些不敢,站在他家厨房门口犹豫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涨红着脸走了进去,结结巴巴道:“大大婶,我哥哥哥哥叫我来,请你你们去吃饭。”

    一说完,红着脸的小妹也不管大婶答不答应,转身就跑了,逗得正烧火的大婶直笑。

    “传健,你看文妹这么胆小,以后读书了,还敢去问老师?明伢教她们读书,怎么就不教她们练练胆子呢?”

    “你知道个屁!”

    有点城府的大伯低声骂了句,放下手里的茶缸想了想,最后还是出了厨房朝阁楼上叫了句,让两个儿子去三叔家吃饭。那天在山上的读书声,仿佛还萦绕在大伯耳边,‘宁欺白头翁,不欺少年穷’啊。

    正在房里换衣服的四婶,一听到大伯的声音,将四叔手里的一块八毛钱的锦江酒换成了一块二毛一斤的散装酒,看得四叔直皱眉头,低声道:“金华,没必要吧?大哥再不好,还有三哥呢!”

    “你知道什么呀?”

    在外面温婉的四婶,在家里可是能将四叔搓圆捏瘪的主,白了他一眼小声道:“你大哥无所谓,我们又不求他什么,你那个小侄子可不是个普通人。他宁愿摔得头破血流去砍柴,也不要你帮忙,看得我都心里发慌。”

    四叔一听就乐了,不在乎道:“发什么慌?家明再有本事,还不是我侄子?”

    “你知道什么呀,就怕你把他当亲侄子,他只把你当普通的亲戚!你没看到他都不来叫我们吃饭,只打发文妹来?他就是不想大哥、大嫂去,才打发文妹来的。”

    李家明一直在找各种机会练妹妹的胆子,知道这事的四叔哂笑道:“不可能!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倔是倔了点,人还是蛮有良心的。你是不知道,昨天明伢还让文妹站在茶菊嫂、金妹她们面前,用普通话背古诗。”

    四婶见丈夫如此马大哈,终于发火了,掐了他一把,低声骂道:“这么大的人了,长个脑壳不想事的啊?你不记得了,上次三哥打他,就是因为三哥想帮你搞屋基地,他想让三哥去做木工活还债!”

    四叔想起上次李家明倔强的眼神,心里也有些发紧,让三哥打得一身血乎乎的,居然连声都不哼一下,那小家伙的心得有多硬啊?

    “想清楚了吧?我看你那侄子就不是个普通伢子,以后他要是有了出息,你们这个屋场里,他只会把二哥、传祖哥当叔伯看,你跟大哥都不会放在他眼里的!”

    “那你还?”

    四婶叹了口气,她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在工厂、饭店、超市里辗转七八年,什么没听过、没见过?她在高档饭店当服务员时,甚至见过当地的道上大哥、书记、镇长,那些人或人情练达、见人就笑,或是高高在上摆足了架子,可几杯酒下肚就露出本性,或豪爽、壮志凌云、或猥琐甚至是不堪入目。

    可她从没见过李家明挨打时的那种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怨气、只有决然的倔强。从那一刻起,四婶就断定这个小侄子,长大以后肯定会有出息。

    “你拿瓶装酒去,就有了做客的意思,拿平时喝的散装酒,就是自家人吃饭,明白了吗?”

    四叔哑然失笑,小声取笑道:“你的心眼也太多了,至于吗?”

    “至于不至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家明不是普通伢子,他自己想当大人,我就把他当大人看。我不指望他有了出息后,能帮我们多少,只希望他晓得我这当婶婶的,从来没亏待过他,一直都把他当自己侄子看。吃完饭,你就跟三哥讲,我们做完屋这两三年不装修,先帮他还掉那些债。”

    四婶话是这么说,可四叔知道不完全是那意思,钱借给三哥日后只要他手头上有就会还,借给大哥可就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而且只要帮三哥还了债,以后大哥就没法跟自己借了。

    老婆这么多的心眼,四叔虽不以为然可也没办法,只好提着散装酒去三哥家吃饭。

    可惜的是,四婶眼里的非普通伢子李家明,压根就没看四叔带的什么酒,甚至不在乎大人们是如何想的。

    等大家进了堂屋,看着堂屋里的桌子发愣,今天吃饭没外人,完全可以坐张大圆桌,可堂屋里就是摆了一张八仙桌和小方桌。两张桌上的菜,更让大家面面相觑,桌上不是平常吃饭时盛菜的那种菜碗,而是年节时待客用的盘子。这些盘子,还是当初父亲手头上松时,过世的三嫂在街上买回来特意待客用的。

    若仅是这样,倒也无所谓,只是八仙桌和小方桌上的菜太突兀了,七八个盘子中间放了个菜碗?

    没错,那碗分了小半给茶菊婶家的辣椒炒肉放在大人们桌上,而那碗满满当当的放在小孩子这一桌,被嘴馋的满妹、小妹你一块我一块正吃得眉开眼笑。更为过分的是,唯一的一盘油煎小河鱼,也放在小孩那一桌,大人这一张八仙桌上连半片鱼鳞也无。

    农村里吃饭是有规矩的,一张八仙桌坐不下时,客人、长者坐八仙桌,其余的人挤在另一张桌子上吃;好菜也要先紧着客人、长者、家里的壮劳动力吃。

    如果今天只有二婶、四叔他们,父亲肯定不会在意,可有个平时难得一起吃饭的大伯,皱起了眉头不悦地瞪了儿子一眼。知子莫如父,他哪不知道自己那倔儿子的那点小心思?

    没错,李家明就是故意的,大伯他们难得过来吃次饭,自己兄妹还难得去他家吃顿饭呢,否则他就不会打发小妹去叫。有些事不是自己小气,而是不小气点别人就把你当傻子看,认为他沾的便宜就是应该的。

第二十二章难堪的午饭,欢喜的结局

    盛夏的中午很热,如火的骄阳将树叶都晒得打蔫,只有几只鸣蝉在不知疲倦地‘知了知了’。

    李家明家的堂屋里气氛很怪异,原本应该有说有笑的一顿饭,吃得大家心里都压抑,只有满妹、小妹两个人吃得眉开眼笑,吃得小肚子再撑不下了,才腆着鼓鼓的小肚子下桌去玩了。

    在外忙碌了个多月,总算是把一个大债主的债务还清大半,还节余了几十块钱的李传民,回到家里很高兴儿子将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更高兴自己儿子是天才。

    可让他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个天才儿子,居然那么孩子气,做出这样不懂礼数的事,而且还做得这么让人哑巴吃黄连,让大哥、大嫂顾着面子、捏着鼻子吃了这顿饭。

    大家沉默着吃完饭,小孩这一桌的菜早吃了个精光,连菜汤都让姐弟几个拌饭吃掉了,大人那一桌的菜除了二婶吃得痛快之外,其余人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

    “老三,我们先走了”,没喝一杯酒,草草扒了半碗饭的大伯起身,脸色很难看的大婶、家德、三伢他们都立即起身。

    尴尬的李传民搓着手起身,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要不是李家在村里是小姓、丢不起‘兄弟不和’那面子,他能当场揍儿子一顿,哪有这么不懂事的伢子?

    大伯一家四口刚走,呆在这极不舒服的四叔两口子也想走,没想到正吃得有滋有味的二婶筷子一拍,瞪着四叔道:“老四,你心里有鬼?”

    农村里都说长嫂如母,李家的长嫂如母可不是大婶,而指是这位二婶,她一瞪眼四叔就老实了,耷拉着脸坐在那喝闷酒,四婶则涨红着脸坐那极别扭。李传林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等二婶吃饱了放下碗筷,看着自己嫁过来后当儿子养大的四叔,叹气道:“传田,嫂嫂嫁过来后,没亏待过你吧?”

    “没有”

    “三嫂呢?”

    四叔的脸都涨成了红布,支吾道:“没没有”

    “晓得就好,家明性子倔,我让他去家里吃饭,他不肯我也没办法。传民走了后,老三家没柴烧了,大妹送过来不要,你就不会帮他砍几天?你那幢屋就真的那么要紧,要紧到侄子摔得头破血流,你都还能安心?”

    二婶这话一出口,李传林的脸上立即变得极难看,他猜到了性子倔的儿子可能不会去二哥家吃饭,但万没想到家里没柴烧了,还要十二岁的伢子自己上山砍!难怪自己让他去叫人吃饭,他推给了文妹,脸上还有新伤疤!

    二婶这么一说,坐在四叔旁边的四婶也如坐针毡,心里更是有苦说不出来。那天侄子满面伤痕地来河边洗衣,也在河边洗衣的自己还以为他打了架,结果他说是不小心摔的,没想到居然是上山砍柴时摔的。哎,自己也真粗心,那些小血痕明显是山上荆棘挂的,自己怎么没多想想呢?

    “传林,你二哥寄信回来,王老板承包到了县二小的老师宿舍。他跟王老板说好了,要你过去做门框、窗子,十五块钱一日。老四做屋的事,你不要管了,你不比我们没欠账,帮兄弟也要量力而行。”

    二嫂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外表温婉内心精明的四婶也不会背这冤枉,沉声道:“二嫂、三哥,不管你们信不信,传田的钱都是我在管。我们家只有我一个能赚钱,耶耶(爸)姆妈只能供一家人吃饭,没办法供公公婆婆看病、两个弟弟读书,以前赚的钱都用在我们家了,这也是我跟传田谈恋爱时就说好了的。

    这两年,公公婆婆过了,我们才存了点钱结婚、做屋,以前二哥、三哥有困难,他也没钱帮你们。家明摔跤的事我也晓得、还问过,他只说是摔跤摔的,没说是砍柴时摔的。我还让传田去帮过忙,家明说不要帮,传田才没帮的。”

    二婶的眼睛立即看向李传林,李传林立即起身到大门口,沉着脸把在厨房里的李家明叫进来,沉声道:“明伢,你砍柴摔了跤,还跟四婶撒谎?”

    心智跟成年人一样的李家明,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解释道:“耶耶,四叔还想帮我砍呢,可那有什么用?四叔帮得了我一时,还帮得了我一世?人是要靠自己的,砍柴又不是什么难事,我一次背不了多少,多背几次就是了。”

    父亲的脸色立即变了,瞪着李家明的眼睛,样子吓死人道:“那你今天还这样?你是想挨打了是吧?”

    从厨房里跟出来的大姐见状,连忙小声道:“三叔,这事不能怪明伢!”

    大姐一五一十地将那么跟大婶绊嘴的事说出来,说得几个大人面面相觑,大嫂居然做得那么过分?明伢是她的亲侄子,家德是明伢的亲堂哥,当哥哥的辅导弟弟学习都不行?

    李传林一个月前听儿子说过,但那只是轻描淡写,他还以为只是大嫂跟大侄女绊嘴,说的都是些气头上的话,可他没想到那些话压根就是人家心里那么想的。

    不同于对大婶有意见的大姐,心智成熟的李家明倒是能理解大婶那种紧张,而且四哥事后还帮过自己,因而解释道:“四哥后来找过我,给了我很多他和三哥以前的试卷,还让我不懂就去问他。耶耶,这事也不能全怪大婶的,家里好不容易出个会读书的伢子,大伯、大婶冒不起那风险的。”

    觉得被弟弟削了面子的大姐,伸手就揪着李家明的耳朵,骂道:“装好人是吧?”

    “轻点轻点,大姐,大姐,我错了,我错了”,李家明立即改口道:“耶耶,我错了,我今天不该故意让大伯、大婶下不了台。”

    “我不是说这事!”

    “四叔、四婶,今天的事跟你们没关系,我没想到耶耶会叫大伯他们来吃饭,没准备那么多菜,才将菜碗换成盘子的。满妹、小妹正在长身体,一定要让她们吃得好,我才把更多肉的放这一桌,那盘鱼也放这一桌。”

    炒菜的是大姐可不是李家明,但他主动将所有责任都扛下来,这让大姐很满意,松开手给面色还发黑的三叔陪笑道:“三叔,明伢晓得错了,你就别再为难他了。”

    李传林暗自叹了口气,大婶做得那么过分,自己儿子这样又算得了什么?转过身来重新回桌边吃饭,李传林边吃边道:“老四,二哥那有事做,家里欠了这么多账,我就不帮你了。”

    如释重负的四叔长出了口气,连忙给三哥倒了杯酒,连声道:“没事没事,有二哥帮就足够了。”

    精明的四婶用脚碰了碰四叔桌子下的脚,接过话头道:“三哥,你也不要太着急。我们做完屋,肯定这几年是不住的,装修的钱先借给你还账。

    要我说啊,如果你没意见的话,就让传田打封电报去广东,请朋友们留意有没有家俱厂招人。要是有的话,你就跟我们去打工算了。

    以前是明伢不懂事,现在他都可以撑得起个家,二婶又能在旁边看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在二哥那一个月能赚三四百块钱就顶了天,在广东有你这手艺,一个月最少也能赚一千二三百!”

    说清楚了误会的家人,自然还是以前一样亲密无间,四婶这么一说,二婶也热切起来,跟大姐站在大门口的李家明也大喜过望。为这事,他求过大姐让她去跟四叔说说,没想到今天被四婶主动提起来了。

    一千二三百与三四百的巨大差距,让李传林怦然心动,以前四弟不是没提过,但两孩子让他放不下。如今儿子虽然小了点,处事也孩子气了点,可已经独立撑门户一个多月了,没看到哪个长辈说句不是。是该出去拼命赚钱了,儿子是天才,女儿看样子也不会太差,以后两个人要读书,靠自己打点零工是供不起的!

    “行,老四你帮哥打个电报,要是有合适的事,三哥就跟你出去!”

    四叔大喜,连忙打包票道:“三哥,绝对没问题的。要是找不到家俱厂的活,你就先跟我学开车,军伢现在都拿一千二三了。学上半年,你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李传林也大喜,艺多不压身,何况是现在很少人会的开车。

    “来,喝酒!”

    “喝!”

第二十三章 天才与聪明人的不同待遇

    没了顾虑的李传林走了,给儿子在二嫂那留了五十三块钱,带着仅剩的车票钱和上车时四叔硬塞给他的一百块钱,拎着他的木工箱子去了县城打工。他临走的前夜,跟李家明交待了一番,也让他这‘天才’儿子深以为然。

    大伯、大婶是大伯、大婶,四哥、三哥是四哥、三哥,两位堂哥可没亏待过自己,自己也就不能将对大伯、大婶的怨气转移到两位堂哥身上。

    转眼间,就到了九月一号,这是个全国的大中小学开学的日子。

    四哥去学校报名的排场很大,不象大哥、二哥去报道,只有大婶带着两儿子和李家明三个小不点送一送。

    今天一大早,二婶、四叔就各拿着两张用红纸条扎的五块钱新票子来送茶钱,鼓励他和三哥好好学习为家里争气。读初中的孩子,大人居然给茶钱,这在崇乡也算是破天荒了吧?

    大伯、大婶也一早就换上了新衣服,骄傲地站在堂屋里,叮嘱三哥要如何如何照顾四哥,好象下个礼拜六,两儿子不回家一样。当然,李家明这个给了他们难堪的小侄子,他俩虽然没阻止儿子接‘茶钱’,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落后一步的二婶,在房里狠狠瞪完大姐一眼,拿着一小包重新攒起来的鸡蛋来了,放到三哥半满的旧黄书包里,愧疚道:“三伢,这是给家德补脑子的,这次婶婶没攒那么多蛋,只好亏待你了。”

    “谢谢二婶“,三哥刚替自己弟弟道完谢,一双空手的四哥走了过来,将鸡蛋从旧黄书包里重新拿出来,交到李家明手里,交待道:“家明,这蛋留给满妹和文妹。谁学得好,你给谁蒸蛋吃,学得不好的,就没有吃。”

    硬着头皮来送茶钱的李家明,看着手里的鸡蛋愕然,这妖怪四哥的气度也太大了点吧?自己前天可是刚给了他们一家人,一个大大的难堪!

    二婶连忙又从李家明手里拿起鸡蛋包放回旧黄书包,连连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满妹、文妹她们的,我以后再给,三伢、家明的也会给。”

    四哥再次把蛋拿出来,交到李家明手里,坚持道:“二婶,你给了我,就是我的,我再给满妹、文妹,那就是她俩的了。”

    这话有些不中听吧?可二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欣慰地地冲四哥笑了笑,也和大婶一样,交待三哥要照顾好四哥。好象只大一岁的三哥,就应该服侍四哥一样。

    李家明服了,天才就是天才,单单这份气度就不是普通人能比拟的。难怪这妖怪从小就得大人们的宠爱,连与大伯有一肚子意见的四叔,都对他另眼相看,‘日后’只要是大伯供他和三哥上学,借学费、生活费都从来不打推辞的,要知道大伯借兄弟的钱可是有名的‘老虎借猪’。

    大婶看着那包鸡蛋有些不舍,但也没有说什么。她这个小儿子从小就有主意,他说什么历来就是什么,而且说的都在理,家里人慢慢地也都习惯了不反对,除了上次辅导小侄子的事之外。后来的事情也证明,确实是小儿子对了、自己错了,还被传健狠骂了一顿。

    只有李家明看着再次交到自己手里的鸡蛋,有些哭笑不得,四哥这话错是没错,可也太糙了点吧?要换成自己这么说,二婶不扇自己两下,也起码会扭着自己耳朵不放。大家都是嫡亲的侄子,待遇怎么就会差这么多呢?

    给了,那就接着。李家明也不在乎十几个鸡蛋,拿着鸡蛋包跟四哥道了声谢,还让两个小家伙向他道谢。人家说的也没错,给了他的东西就是他的,现在给了这两小家伙,她们就得向他道谢。

    两个小家伙也比以前长进了很多,有礼貌地向四哥道了声谢,门外已经传来了摩托车的引擎声。

    大哥、二哥去县城读书是要步行到乡上去坐车,为的就是省下四块钱的车费,跟大伯面和心不和的四叔,可不会为了两个根本不懂事的大侄子去浪费汽油的。

    四哥就完全不同了,四叔骑着结婚时买的大红色新摩托车专程送他,可怜的三哥只能骑着辆破自行车截着装着两人的被子铺盖去学校。大人们怕摩托车后面放东西挤着四哥,却不嫌三哥骑车带东西累,待遇就是这么分明。

    看到这场面,李家明不禁想起古代的科举,四哥这妖怪要生在那个时代,三哥是他的兄长、书童兼老妈子,而大人们就是盼望他光宗耀祖的长辈。最后书生中了状元、书童考中了进士,双双衣锦回乡,长辈、兄弟姐妹们夹道迎接,全村鞭炮齐放皆大欢喜。

    送完寄托着整个家族期望的四哥和捎带的三哥,轮到李家明去村小学报道,待遇就直线下降了。别说有人送,就连二婶都是给了十五块钱,拿起锄头自顾自地去了菜园里锄草。

    满妹、小妹?送完四哥,满妹就拉着小妹跑了,这个多月来李家明可没少拿小竹梢抽她,巴不得这个变成了坏人的五哥早点滚蛋!

    幸好还有个大姐、还有个四叔,他俩还记得李家明。大姐上山摘猪草时,特意绕了一下,交待道:“明伢,莫在阿婆家吃饭,省得一个人回来。”

    四叔呢?送完了三哥,站在晒谷坪外叫:“明伢,快点,我带你去学堂里。”

    还以为有车坐的李家明,拿着书包从家里跑出来,一看后面跟的四婶,想想要夹在两人中间当灯泡就泄气。

    “不用了,我跟狗伢、毛砣他们一起去!”

    “不去就算!”

    四叔重新发着摩托车,载着提了两瓶酒回娘家的四婶扬长而去。自从老婆答应了先帮三哥还债,本就没那么多心眼的四叔就对这‘天才’侄子没了心结,跟以前样只把这家伙当侄子。老婆的话要听,但不该听的时候也得不听,要是自己把这侄子当客人,肯定侄子也会把自己当外人。

    哎,这就是妖怪和凡人的区别?不对,这就是天才和聪明人的区别!

    李家明想起二婶刚说的会给自己攒鸡蛋,心里还有些小得意,这是把自己跟三哥放在一个档次了,那可是未来名牌大学的讲师!

    “家明,走不?”

    正有些小得意的李家明回头一看,毛砣带着几个伢子、妹子,正站在自己身后。

    “大狗伢呢?”

    “哦,传猛叔说大狗伢是蠢牯,以后不读书了,跟他去修水打零工!”

    也是,小学读了九年还毕不了业,还不如不要读了,早点打工赚钱好。

    “那走吧“,李家明一迈脚,毛砣他们全跟上,让他突然有了种黑社/会老大的感觉。

    出了村,到了村口的老柳树边,毛砣凑过来小声道:“家明,你去跟王老师说说,让我坐你后面。你就说,你好监督我读书。”

    坐我后面?李家明稍一想,就知道这皮伢子的主意了,考试时好打小抄!

    “换位子不可能,王老师不会同意的。不过,我可以保证你能考上初中!”

    “真的?”

    “真的!”

    毛砣大喜,立即下了重酬,“好!要是你让我考上了初中,我以后摸的鸟、捉的鱼全部给你!”

    当然是真的,全班十一个小朋友都会上初中的,因为明年要实行九年义务教育了。李家明怜悯地看了眼自己堂哥,这皮伢子也将成为王老师小竹梢下的典型人物--浪子回头金不换!

    三个伢子、两个妹子,走了一里多马路到了青泥坪,从这里过吊桥走山路去学校,比走马路近四里多,这也是平时大家上学的最佳路线。

    青泥坪的吊桥并不危险但很吓人,桥面只有一尺宽,走起来摇摇晃晃,桥下是怪石嶙峋的急水滩。以前大狗伢带大家上学时,他跟毛砣经常走到一半,就带着李家明和细狗伢跑过去,将桥摇得吓死人,就等着毛砣的妹妹吓得又哭又叫。亲哥哥吓亲妹妹,也只有毛砣这样没心没肺的皮伢子,才能做得出来。

    “毛砣,你走最后,要是你搞名堂,当心我不让你考上初中!”

    “哦“,刚想跟在李家明后面上桥的毛砣,老老实实地站在小队伍最后。李家明转过身来,又将走在队伍中间的细狗伢扯到自己身后,跟着自己上桥。这支小队伍里,就毛砣和狗伢的弟弟细狗伢最不老实,他可不想又吓哭两个堂妹。

    李家明走得慢啊,感觉到桥摇晃得厉害,就停下脚步来,看得后面的细狗伢着急。

    “家明哥,快点走啊?”

    “急什么急,以后就这样走,吓妹子好玩吗?”

    “哦“,细狗伢没声了,自从李家明被四哥确认为小天才,又挨了顿狠揍都不吭一声,连这帮小伢子、小妹子都叫他大名,再没人敢叫他‘明伢‘。

    现在比大家大得多的狗伢不读书了,李家明就成了这支小队伍默认的老大。不,应该叫首领,六里多路在哪休息、在哪可以玩一会,甚至去哪偷根黄瓜、挖个番薯,都由他说了算。

第二十四章 七岁的强者

    山里人不象城里人,生活富足、医疗条件又好,常年生活在闭塞的山里,有时一户人家前后四五里都没人烟,大家都习惯了遵循传统、信神鬼。

    比如上山砍树都有讲究,有山神、土地、黄大仙(狐仙)、石矶娘娘的地方,不管树长得多高、多大,都一律不会动。因此,有这些小庙的地方,通常都是古木参天遮阳蔽日。

    鸡子坳就有座山神庙,小庙不大,也就半人高,可方圆几十米全是两人合抱的古松、巨柏。离地不高的松、柏枝上,还挂着上百块红布条,那都是山里伢子拜山神当继爷的凭证(山里习俗,希望能得到神灵保佑)。

    经常有些香火的庙前有个小石坪,还有股常年不涸的山泉,汩汩而流的泉水积成了一个小水潭,水草拂动清澈见底。潭边的石板上还放了个小竹勺,有些小病痛的山民,经常来这烧柱香喝点泉水,据说大部分都会无药自愈非常灵验。

    以前大狗伢带大家上学时,也会在这休息,李家明也萧规曹随,到了小山神庙前就停下来,让大家喝口水休息一下。山路难走啊,何况都还是些十来岁的孩子,最大的毛砣也不过十四岁。

    “继爷(菩萨)保佑“,见除了自己和毛砣那个皮伢子外,其他人经过庙前时都拱拱手,李家明也连忙回过身来拱拱手,这才去喝水。自从莫名其妙地回到现在,李家明也觉得神鬼这东西,还是敬着点好。

    喝了点清凉的山泉水,坐在荫凉的石坪上,看着满目的巨松古柏,李家明惬意极了。跟在李家明后面喝完水的毛砣,十几步并成几步,凑到他面前小声道:“家明,你真有办法让我上初中?考试的时候,可是座位打乱了的。”

    “放心吧,我说行就行。哎,你不是不喜欢读书吗?”

    毛砣讪笑着讨好道:“嘿嘿嘿,你真以为我蠢啊?读书多好,只要在读书就不要做事,你以为大日头底下做事蛮舒服吗?”

    实话,这是大实话!

    要是大人说,不读书也可以不做事,估计学堂里会立即空掉,只剩下李家明一个人在上课。

    现在乡里的初中,隔年才考个把小中专,每年考三四个重点高中、五六个普通高中,还有几个职业高中。除了去读小中专的,那些去县城读高中的,最后能每年考两三个大专生,那就是运气好得不得了啦!

    要不是现在去外面打工,大部分好点的厂子招工都要求初中毕业,这帮山里伢子、妹子,估计家里让他们念完小学就不送了,只要他们会数钱、会写自己名字就行。

    见李家明只是笑笑不说话,不想读书又不想回家帮着做事的毛砣急了,还以为他看不起自己,指着散坐在小石坪里的三个伢子、妹子道:“真的,不信你们问他们,有一个真正想读书的不?”

    李家明不用问也知道,可去学校启蒙的传祖叔家的金妹,也就是满妹、文妹的小玩伴却红着脸,鼓起勇气道:“家明哥哥,我想读书。”

    嗯?大家都惊奇地看着这个最小的小不点,她还没读过书,还不知道读书的苦,觉得每天走这么远好玩吧?

    李家明也觉得很奇怪,这金妹是他看着‘长大‘的,一向胆子比较小,根本没法跟满妹那种胆大包天的妹子比,今天她怎么胆子大起来了。

    “金妹过来,跟我说说,你真想读书?”

    “哦“,胆小的金妹走过来,蹲在他面前,小脸涨得通红,小声道:“满妹说你和忠华姐说的,只要会读书,以后就可以吃最好吃的,穿最好看的衣服,就象电视里放的那样。”

    “哈哈哈,你以为你考得上小中专、考得上大学?”

    毛砣的嘲笑,引来树下一阵哄笑声,让本就是鼓起勇气的金妹羞得想哭。

    “滚!你自己没志气,还有脸笑别人?”

    李家明用力一拳打在毛砣肩上,将他打跌在石板上,小石坪上立即鸦雀无声。觉得被削了面子的毛砣,爬起来就想翻脸,但想到去乡上读初中的诱惑及李家明挨打时的眼神,讪笑着又坐到他旁边。

    不错,这皮伢子还不算太蠢!

    李家明暗道一句,将蹲着的金妹拉到身边坐下,温和道:“金妹,你真想读书?很苦的,现在是晴天,要是冬下、春上碰到落雪、落雨天,到学堂里就是一身的泥,冷得你一身直发抖!就更不要说初中、高中,你看我大哥、二哥,每次回来都瘦了一圈。”

    “我我“,金妹结巴了几声,电视里好吃的、好看的衣服还是让她小声道:“我不怕!家明哥哥,我想跟满华妹、文妹样,跟你一起读书。”

    明白了,这小不点跟满妹、小妹天天在一起玩。满妹那小家伙怕自己怕得要命,加上被打了几次,十有**会惹来小伙伴们的嘲笑,为了扳回她那点幼稚的面子,肯定没少在这小不点面前吹牛。

    金妹一个刚七岁的小不点,听到小伙伴的吹牛,肯定会回家跟大人说小话。传祖叔和茶菊婶为了孩子能认真读书,十之**会附和满妹的牛皮,说只要会读书,以后就能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

    就别说这个小不点,估计自己那小堂妹也是这么想的。那个上面有三个姐姐的小家伙,打小就好吃的紧着她吃、新衣服紧着她穿,早就养成了要吃最好吃的、要穿最好看、要玩最好玩的娇气。她多吹了几次牛,不但骗了别人也骗了她自己,再加上大姐对她的哄骗,也肯定以为只要跟着自己好好读书,以后就能吃到更好吃的、穿更漂亮的衣服。

    小妹呢?自小就乖巧,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啊?满妹让她别理自己,她就真的当着小姐姐的面不理自己了,避开了满妹才在自己面前亲呢一会。

    不过,李家明并不觉得传祖叔、大姐他们说错了,要是认真读书,连起码的回报都没有,那还读什么破书?四哥那样的妖怪,之所以称为妖怪,就是因为他们对知识有种发自内心的狂热。象自己这种的凡人,就不要凑那种热闹了!

    “行,只要你吃得苦,不怕挨打,以后就跟哥哥一起读书。”

    “哎“,刚才还羞得差点哭的金妹,立即高兴了起来,仿佛已经考上了学校,可以吃到最好吃的、穿最好看的衣服了。

    见金妹这么高兴,李家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想起了自己小妹和满妹,再看看坐在四周的,都是自己的堂兄弟妹,索性道:“还有想跟我读书的吗?”

    话刚说完,李家明又补了句,“丑话说在前头,不认真的会挨打,不听话也会挨打。”

    细狗伢和桂妹(毛砣的妹妹)也想答应,但听完李家明的第二句话,立即闭上了嘴。这些天,只要满妹、文妹贪玩,迟回去一会,让李家明找到后,就是一人两小竹梢,打得俩人惨叫呼痛。要是做错了作业之类的,更是被打得呼天抢地,跟着那样打人的哥哥读书,那不就是蠢牯?

    见没人愿意,李家明叹了口气,这伙伢子、妹子还是太蠢了。严师才能出高徒,明师是未必能出高徒的,要是自己能一直有王老师那样的严师,肯定也不会只考个三本。

    算了,人家老外说得好啊--‘强者自救,圣者渡人’,逆境之下能想着自救的才是真正的强者。既然他们不想自救,不想当强者,自己也没必要去当圣者,大不了以后这些堂兄弟姐妹困难时,多伸伸手便是了。

    山里孩子读书,真的是很苦的,而且现在的中考、高考录取率那么低,早让绝大多数孩子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大学梦。

第二十五章 胆大才能读书

    银子滩的地理位置很好,这是一大片在山里难得的平地,小村落后面是座二十米来高的小山包,然后才是郁郁葱葱的丛山峻岭。村落前面是一大片的稻田,十几户人家散落各处,可谓是阡陌交错、鸡犬相闻。

    小山包上除了村民种的种类蔬菜瓜果外,还长着几棵巨大的板粟树、桂花树,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先人种的。一到金秋季节,金色的稻谷、黄灿灿的板栗球、飘香的丹桂,可谓是一派田园风光。

    然而,自打几十年前,政府在此设立村部、小学后,这里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间,就不再是一个宁静的小村落,而成了一个喧闹的儿童乐园,也就寒暑假清静一点。这还不算什么,山里人喜欢热闹,以前为了看场电影,都能晚上拖家带口的跑十几里路去趟乡上,这里热闹了不也喜庆不是。

    可是自打有了小学,村民种的东西只要是能生吃的,但凡是种在偏一点、看不到的地方,比如黄瓜、番薯、花生都遭了殃,就更别说小山包上的几棵板栗树。

    山里人憨厚啊,何况在这读书的伢子、妹子里,总会有几个是这家的外甥、那户的侄子(女)。刚开始,村里的大人还交待那些皮伢子,摘黄瓜别摘做种的、挖番薯要把藤埋回去。时间长了,村民也吃不住劲了,花生、黄瓜就种看得到的屋前门后,至于番薯就没办法了,只能任那帮皮伢子想挖就挖,只希望怆们煨番薯时小心点,别引发了山火。

    骂?村民也要脸面的好不好,要是让这帮皮伢子回家告状说哪个母舅或是表叔小气,摘根黄瓜、挖只番薯都被他骂一顿,他在亲戚里还抬得起头吗?

    李家明的阿婆家就住在银子滩,这才有临出门时,大姐交待要他莫在这吃午饭,怕其他人都回了家,他要一个人走山路。已经花甲之年的阿公、阿婆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十七岁就讨了亲,三个孙子、孙女早就初中毕业出去打工了;女儿死得早,李家明和小妹就成了她心里的宝,有点好吃的都留给他俩。

    今天是学校开学的日子,腿脚有点不便的外婆老早就煮了两个带壳鸡蛋,拿了一把大孙子结婚时剩下的糖子(果),坐在晒谷坪里等她的外甥孙。

    …………

    晨雾散去,太阳开始显露出威力时,李家明带着几个伢子、妹子终于走出了大山,来到一片宽阔的沙滩上,河对面就是银子滩了。

    银子滩之所以叫银子滩,就是因为这条流到邻县修水、最后注入长江的大河,流经这里时有一小段异常狭窄、陡峭的河道,浪花四溅象碎银;而过了那段河道却又是大片平整地段,大河在这冲出一片非常大的沙滩,因此而得名。

    银子滩上的河水不急、也不深,最深的地方也就没到小伢子们的大腿,村民在河滩的浅处放了几块平整的大石,平时都是踩在石头上过河,只有春夏两季涨大水才撑个小竹排。小伢子、小妹子们腿短,过这河滩时都是一个一个先起点步,然后借着冲力踩在石头上过河。

    以前大狗伢带队时,过这河滩时,也都是老老实实的从来不敢皮。热天里还好,吓倒桂妹掉河里,无非是身上湿了,到亲戚家换身衣服就是;要是冷天里,吓得她掉河里冻病了人,那就不是一顿骂而是逃不掉的一餐狠揍。

    一到河滩上,李家明脱下鞋子、衣服、裤子扔给毛砣,只穿着一条短裤。

    “你帮我拿过去“。

    “啊?”

    “啊个屁!我们能过,金妹第一次过,万一掉河里呢?”

    “哦“,毛砣把鞋子扔给细狗伢,自己也脱了鞋,他比李家明高半个头也壮实得多,倒不用脱衣服、裤子,卷起裤脚就行。

    “等下我们分开站,她要是掉下来,可能接得住。”

    嗯?这伢子虽然皮而且不太会照顾妹妹,但人还算不错,李家明笑了一下,让细狗伢先和桂妹过去,拉着金妹道:“金妹,看到不?象细狗伢、桂妹那样先跑,单脚踩在石头上跳,不要去看河里,眼睛看着前面的石头,晓得了不?”

    “我我”

    “没事的,等下我和毛砣哥站在河里,要是你踩塌了,我们会接住你的。”

    粗枝大叶的毛砣可没李家明这么耐心,穿着条短裤站在河中央,大声骂道:“金妹,你要是这都怕,还读个屁的书!热天里还好,我们还能在河里看着你过,要是冷天里,你来试下子?莫非还要我们撑竹排来接你?”

    “哦“,胆小的金妹低头应了句,李家明一看就知道,等下肯定要跌河里。

    大山里人烟稀少,交通又不便。小孩在大人的言传身教之下,都养成了相互守望的习惯,平时可能搞个恶作剧,或是因什么事打个架之类的,但只有事时都是以帮人为己任。一见李家明和毛砣的举动,跟李家明差不多身高的细狗伢,也主动脱了鞋子、衣裤,穿着短裤站到河滩上的大石头旁边。

    “金妹加油!”

    “加油”

    几声童音的呐喊声里,胆小的金妹还是在河中央的第三块石头上,差点撞翻了粗壮的毛砣。

    “算了,我背你过去。”

    “毛砣,把她背回来,让她再跳。你帮得了她一次,帮得了她一世?”

    “哦“,李家明的一声吩咐,让毛砣稍有犹豫,但还是把金妹背回了河边。

    孩子的世界里是有老大、或是首领的,也就是平常说的孩子王,通常情况下,谁的拳头最大谁就是老大。

    李家明自打从树下跌下来,昏睡了两天后,就突然象变了个人,操持家务、照顾妹妹、后来又成了聪明伢子。大人的称赞、挨打的倔强,加上旧老大狗伢的离开,这让拳头不是最大的他,有了竞争老大的资格。今天,有求于李家明的毛砣,被他打了一拳后不敢还手,他也就正式成为了这个小队伍公开承认的首领。

    等毛砣重新站好,李家明又大声鼓励道:“金妹,看到了不?你跳不过去,也会让我们接住,胆子再大点!”

    “哦”

    金妹又起跑、再跳,这次是跌倒在李家明身上。李家明可没毛砣粗壮有力气,两人一起摔在河滩上,成了两只小落汤鸡。

    等吓得尖叫的金妹,慌乱地从不急的河水里爬起来,旁边的李家明擦了把脸上的水,鼓励道:“再来!不要怕,眼睛只看着石头,不要看旁边。你看,这里的水这么浅,跌下来就这么回事,就当在家里洗遍冷水澡罗。”

    “哦“,这里的水确实不深,站稳了的金妹低声应了句。

    “再去跳!”

    “哎”,一身湿透了的金妹,自己趟过河滩,回到了河边,终于不太紧张了。

    重新起跑、再跳,这次湿透了的金妹象只小鹿,轻盈地在石头上跳跃着,顺顺当当来到河对面。

    “大家上岸,金妹,你自己再来一遍。”

    “哎“,成功了的金妹,兴奋地答应了声,自己又来回跳了一遍。

    已经在茅草后面脱掉湿短裤,重新穿上衣服、打着补丁的解放鞋的李家明,见一身湿漉漉的金妹兴奋异常地站在自己面前,鼓励道:“看到了吧?最差也就这样,有什么可怕的,还能要你去死啊?读书也是这样,努力了,总有可能考得上;不努力,那就永远不可能考得上,晓得了不?”

    “哎!”

    金妹的大声答应,让李家明舒心一笑,这妹子胆子总算是大了点。老人们常说,胆大有官做,读书人胆子太小也不行,总不能有了问题,连去问老师都不敢吧?

    “晓得了就好,带你去我阿婆家换衣裤。”

    “哎”

    可当其他伢子都去了学校,李家明带着金妹快到自己外婆家时,才想起了什么,心里暗暗叫苦。

第二十六章 那蛋、那小竹梢

    子欲养而亲不待,指的不单是父母,其实还应该包括外公、外婆,最起码在李家明心里是这么想的。

    当看到腿脚不便的外婆,出现在远处的晒谷坪里,李家明眼睛一红,不禁潸然泪下。

    “家明哥,你怎么了?”

    “没事,虫子进了眼睛。快一点,我们还要去报道“。

    李家明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加快了脚步带着一身湿透了的金妹,飞奔向远处的外婆。

    “阿婆!”

    “明伢!”

    等跑到阿婆面前时,李家明已经笑容灿烂,扑进她怀里亲呢了一阵,才接过她手里的鸡蛋和糖果,扶着阿婆进屋,“阿公呢?”

    “哦,去了丰坦,建民太公过世了,他跟母舅去帮忙。”

    “哦“,李家明答应了一声,这才道:“阿婆,这是金妹,传祖叔的满(最小的)女。她跌到河里了,我带她来换身衣裤。”

    有些胆小的金妹,这才小声叫人:“阿婆“。

    “好好,快进屋,快进屋,我这就去找。”

    李家明冲外婆侧了下头,会意过来的金妹,连忙过来扶阿婆进睡房找衣服换。等她穿着表姐的衣服,袖子、裤脚都卷得老高出来时,正咽着鸡蛋的李家明,已经将自己的短裤洗好了晒在门前的竹杆上,又从阿婆手里抢过金妹换下来的湿衣服去后面洗。

    “我们明伢懂事了,哎”

    等李家明快手快脚地搓洗好衣服,跟在后面想帮忙的阿婆叹了一声,让他心里黯然神伤,连忙抬头笑道:“阿婆,我洗得还干净吧?现在,耶耶(爸)和文文的衣服,都是我洗的。”

    “干净干净”

    这次金妹有眼色了,连忙接过自己的衣服,跑到外面笨手笨脚地晒好。李家明重新扶着阿婆到堂屋里坐好,笑道:“阿婆,我去报名了。金妹读一年级,还要带她去报道。”

    “好好好,快去快去”

    “哦,我们走了”

    在外婆慈爱的目光中,李家明带着金妹小跑向学校,到了校门口的拐角处见没人看到,才从书包里掏出剩下的鸡蛋塞到她手里,鼓励道:“今日蛮勇敢,奖励你的。”

    山里人生活艰苦啊,鸡蛋对一个七岁的小妹子,哪怕是受家人宠爱的小妹子,诱惑力也不是一般的大,金妹立即笑得阳光灿烂,“谢谢家明哥!”

    “快吃,莫让别人看到。”

    “哎“,小小的金妹立即剥蛋,眉开眼笑地两三口吃完。多年以后,大名由李金菊改成了李馨的金妹,在省城一所中学里教书。每次和丈夫、孩子回老家探亲,常跟她童年的玩伴、同学们怀念起李家明省给她吃的这个白鸡蛋。只是,衣着时尚得体的她,跟那些昔日玩伴、同学也已只剩下些怀念的话题了。

    带着金妹进了学校,扔给已经报完名正在操场上玩的细狗伢,交待他带着去报到,李家明狂奔向自己班上。迟到是迟到了,但出点汗、气喘得粗点,等会挨打也会轻一点,这是他记忆犹新的经验。

    “王老师好!”

    “嗯”

    ‘唰‘的一声,李家明光着的手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被王老师手里的小竹梢抽出几道血痕,站在各自座位上的学生们立即站得更端正了。

    别的班级,学生伢子报完名就打扫卫生,王老师班上的卫生,历来是由做错事的学生搞,比如报名迟到了的李家明。在王老师班上,迟到就是迟到,不管什么原因都是迟到,迟到了就要挨打,这就是他的规矩。

    “作业呢?”

    “在这“,气喘吁吁的李家明,连忙从书包里掏出暑假作业,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过去,手臂上的疼让他心里暖融融的,这就是自己的恩师啊!

    已过而立之年的王老师,被李家明眼里隐隐的泪花和恭敬的态度,搞得愣了下神,暗道:这皮伢子,莫非真懂事了?

    随手翻了几页暑假作业,见上面字迹工整,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王老师,这才点了下头夸了句,“嗯,还算认真。记得要守时不迟到,明白了吗?”

    “是“,李家明连忙又从书包里掏出十五块钱,恭敬地放在讲台上,接过自己的收款收据、新书。

    “下去”

    “是”

    等李家明站到第一排的座位上去了,王老师扫了眼班上的学生伢子,重点是最后面重读五年级的毛砣,板着脸操着略带乡音的普通话,沉声道:“大家的暑假作业都很认真,老师很高兴。好了,大家可以回家了,李家明同学留下来打扫全班的卫生!”

    “老师再见!”

    面无表情的王老师点了点头,连惯见的‘同学们再见‘都不说,拿起讲台上的钱和他那根标志性的小竹梢,背着手出了教室。

    等王老师走了,教室里才活跃起来。

    “明伢,恭喜你了!”

    “王老师炒的‘笋子炒肉‘好吃不?”

    “肯定没吃饱,要不要我再帮你炒一碗?”

    ‘多年不见’的小伙伴们让李家明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就是破口大骂,“滚滚滚!再不走,就帮我扫地!”

    王老师的命令是什么,那就一定要按命令去做,这帮有过惨痛教训的伢子们,鄙夷道:“你想得好!你挨了打,还想拉我们挨打?”

    “那就给我死远点!”

    李家明跑到墙角里,拿起扫把将一帮兴灾乐祸的同学们轰出教室,独自开始扫地、擦桌凳、窗户。教室外的同学们看了一阵热闹、取笑了一阵,见李家明闷着头打扫不理他们,终于觉得没趣了,各自挎着书包回家,自始至终都没一个人敢进来帮忙,哪怕是跟他玩得最好的两个伢子。

    王老师还有一个规矩,被罚的学生什么时候完成了惩罚,要去他那报告,等他检查完了才能走。有那个阎王菩萨坐在办公室里等,谁敢来帮忙啊,何况这帮皮伢子哪个不是兴灾乐祸的主?

    幸好山村里空气好,上学期放学时,教室已经被彻底打扫了一遍,即使空了两个月也并不是很脏,也就是窗户玻璃、桌凳上的灰多了点,但要是让一个人来打扫还是非常麻烦的。

    李家明在家干惯了家务,闷着脑袋快手快脚干,终于在快中午时,把教室打扫干净了,又检查了一遍,这才去教师办公室报告。

    在学生面前很少笑的王老师,拿着他的小竹梢,背着手看了看窗明几净的教室,满意地点了点头,难得地给了李家明一个笑脸。

    “家明同学,你今天鼓励李金菊同学的事,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以后要保持,知道吗?”

    听着王老师略带乡音的普通话,心理成熟的李家明,连忙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回答道:“知道了。”

    “嗯,回家吧”

    “哎“,李家明连忙挎着自己的书包,跑向在校门口等着的毛砣他们。看着李家明瘦小的背影,王老师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这孩子虽然天分不错,但太调皮捣蛋了,现在终于开始懂事了。

第二十七章 不如意事常八九

    第二十一章不如意事常**

    往平静的水面上扔块再大的石头,最多是溅起的水花大一点,一阵涟漪之后,最后还是继续平静如昔。

    山村里的生活很平静,李家明这颗小石头在村里,激起的涟漪也逐渐归于平静,除了大人、小孩都开始叫他大名,书房里又多了个小不点外,几乎没什么改变。

    当然,李家明住的阁楼里,偶尔会传来带着哭音的惨叫声,听得隔壁的茶菊婶直心疼。仅仅一天的工夫,金妹去李家明那交作业、听辅导时,她就去别家串门,省得听到女儿哭叫声,老是眼睛里发酸。

    毛砣也经常挨打,王老师的小竹梢把他的手臂、小腿打得新血痕杂旧血丝,仿佛就没有好的一天。打着打着,也把他打聪明了,每天晚上做完作业,就跑到李家明这来,求着这位已经完全不挨打的堂弟帮着检查。而跟满妹她们不坐一个房间的李家明,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把从大姐那拿来的初中课本,藏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毛砣是个大嘴巴,要是他看到了,就会到处去给自己宣传,拔高家里人对自己的期望。四哥那种妖怪,那是骨子都透出妖气,自己这种凡人还是藏点拙好,省得日后大家对自己的期望越来越高。要说几年之后,考个不错的大学,李家明没有一点心理压力,可要想跟四哥样被清华、北大争相录取,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家明,你说我怎么就发现不了呢?”

    李家明将找出两个错误的作业本扔还给毛砣,骂道:“专心,你什么时候认真做过作业,仔细检查过?”

    “我还不认真?以前全是叉叉,现在这么多作业才两个!”

    “那就是不够,认真得还不够!”

    毛砣将错了的地方订正完,又开始胡说八道:“要我说,王老师也太严格了,以后小升初考双百分跟两个九十分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能去读初中?”

    这话是乍一听,确实没错,但错在体会错了王老师的良苦用心。作业做错了一道以上就挨打,不是要大家考试时都拿满分,而是让大家养成做事认真、细心的习惯。

    “再细心有个屁用?考不上小中专、大学,再认真、再细心又有什么用?”

    这话听起来好象也没什么多大的错,但养成了认真、细心的习惯,即使考不上学校,生活中也会受益匪浅的。

    “嘿嘿嘿,你栽根薯藤还要去拿尺子量?哎,石矶渠那边的栗子熟了,明日我们去打不?”

    李家明怜悯地看着正傻笑的毛砣,这伢子就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朽木不可雕‘。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倒是让已经在外面木吊楼上,站了一阵的四哥了说出来。

    “朽木不可雕!”

    一声轻斥,正准备答应明天去打板栗的李家明一回头,后面没人,又连忙望向窗外的木吊楼,连忙起身道:“四哥(家德哥)”

    “嗯,毛砣你回去吧。”

    “哦“,毛砣立即拿起自己的作业本开溜,这位家德哥就是个怪人,站在他面前都觉得不舒服。李家明也连忙拿张没人坐过的椅子,换掉刚才毛砣刚坐热的椅子,这位四哥有轻微的洁癖。天知道一个农村里的孩子,怎么会染上那种娇贵的毛病?

    见堂弟如此细心,四哥笑了笑,“我没那么金贵,只是养成了保持整洁的习惯。家明,习惯很重要,养成了细心、整洁的习惯,考试的时候就不会犯不必要的错误。”

    原来是这样啊,李家明嘿嘿笑了两声,又跑到楼下去倒了杯温茶上来,还从床头的罐子里掏了几个阿婆给的糖子。上次的难堪终于过去了,大婶不再阻止四哥过来辅导他,他也充分见识到了这妖怪四哥的气度,也终于把这位四哥当哥而不仅仅是妖怪。

    四哥接过茶杯放在方桌上,手里拈着一粒‘雪里松‘糖,仔细端详了几眼。这种糖子,在村小学门口以前卖一毛钱十粒,五年级时卖一毛钱五粒。他三年级去县里参加竞赛回来,张老师奖过他十粒,分给大姐她不要,他就和三哥一粒咬成两半,两人足足吃了一个多星期。

    剥开一粒久违了的‘雪里松‘糖,四哥掏出干净的蓝手绢擦了擦桌上的铅笔刀,将米黄色的糖子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李家明,自己吃了另外一半。

    “其余的收起来吧,满妹、文妹她们读书不能光靠打,也要点奖励的。”

    “哦“,李家明嚼着嘴里的糖,有些莫名其妙,起身去放糖子时,看到另一个房间里正做算术题的小妹,才突然觉得心里酸涩。

    以前别家的大人见一个人玩的小妹可怜,偶尔会给她粒把糖子吃。小妹会把糖子象宝贝一样留着,等自己回家后一人吃一半,只是她的糖子上沾着口水,而四哥的糖是用小刀切断的。

    看了看手里的糖子,再看看灯光下的小妹,李家明还是狠了狠心,将阿婆给的糖果又放回了小罐。四哥说得对,既然把小妹当学生教,就要赏罚分明。他宁愿小妹怕他,也要让她跳出这该死的农村!

    “这是我托姜老师搞来的,近三年小学数学竞赛试卷,你先做做看,明天下午我再过来。”

    吃糖都能吃出怀念的四哥,将手里的几张试卷,放到李家明面前,又放了几本初二的书。

    “初一的数学、语文你已经学完了,这是初二的课本。重点的地方我都划出来了,看不懂的地方,等下个礼拜五我回来你再问。英语你别急,我的口语不准,以后还是找语音标准的老师学。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

    “哦”

    四哥这次没走木吊楼,拿起他刚放桌上的小纸包,从旁边的门出去,站在满妹和小妹、金妹身后看了一阵。三个小不点确实很用功,连旁边站了个人都不知道,闷着小脑袋写写画画。

    四哥满意地笑了笑,把手上的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十颗炒花生,轻轻放在三人面前的小桌中央,挨个摸了摸她们三人的小脑袋,鼓励道:“好好读书,只要有恒心、有毅力,以后你们肯定能考上大学的。要记住,苦心人,天都不会负的!”

    如果说李家明现在是她们畏惧的严师,那么辅导他的四哥就是神,就是被供在庙里的菩萨!

    “哎“,被菩萨鼓励了的三个小不点应了一声,向四哥露出个甜甜的笑脸,刚想伸手去拿喷香的炒花生,可突然看到四哥后面的李家明,三只干干净净的小手立即缩了回去,马上低下头继续做算术题。

    气质沉稳得象个大人样的四哥笑了笑,由着李家明送到楼下,自己回家了。李家明看着月光里的四哥走远,微笑着转身在堂屋里倒了三杯温茶上楼。

    检查完三个小不点的数学作业,又听写完今天教的拼音、生字,李家明才将那几十颗炒花生一分为三,吩咐道:“吃完漱口,明天放假,后天继续。”

    “是“,在小竹梢的威慑之下,三个小不点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等李家明将两个房间之间的门关上,他还可以清楚地听到低声欢呼,然后是老鼠一样的咬花生声、喝水声。而他坐在小方桌边等了很久,只等到下楼的脚步声,也没等来小妹给他送花生,或许以前那个小妹不会再回来了,只剩下一个敬畏他的李文琴!

    长叹了口气,李家明走到吊楼上,看着满眼的月光如水,一时间心绪难以平静。他明知道,这是为了小妹好,却为也许会永远失去的亲密而遗憾。

    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

    或许要象那位印度诗人一样,把麻烦看做是生命中赖以表现自己韵律的一部分,才能以豁达、从容的心态而处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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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跃龙门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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