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好名气很重要
人有亲疏间密,哪怕是兄弟也一样。李家明跟毛伢、告伢关系很铁,但也铁不到跟他大姐那样亲密,连到大狗伢、毛砣那份上都不可能。
等毛伢、告伢走后,书房里只剩下李家明他们几堂姐弟,跟这事没关系的毛砣建议道:“家明,你不是讲跟每个乡镇的贩子都拉上了关系吗?这生意明年应该还能做,何不我们自己做?”
这话有理,赚了钱的大姐、大狗伢都眼光热切起来,自己姐弟要钱有钱、要车有车,几兄弟一起上还要让外人分一杯羹?
“你不懂。”
“为什么?我们根本不要跟那帮混混冲突,直接在县城挂牌收就是,只要出得起价,还怕那些贩子不给我们货?还有,婷姐不是调到省城铁路局了吗?寻寻她的路子,我们的货可以从袁州上火车,运费就比别人便宜一大截!”
毛砣是学出来了,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抡拳头不动脑子的莽夫,李家明欣慰地笑了笑,解释道:“讲的是没错,但你想过没有,要是我们有钱赚的时候就拆伙,毛伢心里会如何想?钱是赚不完的,名声一坏,以后想再变好就难了。
你真以为我晓得冬笋赚钱?那是诈毛伢的,他急急忙忙跑过来寻我,说有条发财的路子。山里就这些东西,这个季节不是冬笋又是什么?”
啊?几姐弟愕然,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过,李家明从一开始就是在耍诈。要这么讲,还真是因为家明名声好,毛伢才宁愿来寻他,而不是去寻他亲哥哥!
“那那”,大姐结巴了两声,还是没说出来。
李家明好笑地摆摆手,也不想讲人家的闲话,可旁边的毛砣却鄙夷道:“忠华姐姐,毛伢也不是蠢人,他跟他哥哥合伙,能分到几多钱?跟着家明做,他可是实打实地赚了四万块钱!哼,他哥哥能帮他什么?帮他做层屋,还是他耶耶发了蛮才答应的!”
就是这个道理,李家明的名声好,就会得到毛伢的信任,有发财的机会宁愿相信他一个外人,也不愿意跟亲兄弟合伙!人啊,有了好名气,就会得到别人的敬重与信任,很多机会就会主动送上/门。
因此,钱可以少赚,名声万万坏不得!
几姐弟小声说一阵,李家明又确认了大狗伢不想去当兵、不想端公家饭碗后,大家下楼去帮家里做事,都小年二十四了,哪家没有活要干?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洗涮干净的毛伢带着洪伢他们来了蹭饭,个个兴高采烈的。当然高兴,跟着毛伢干了半个月,本来以为跟其他伢子样拿个五六百块辛苦钱,没想到居然给了三千。三千啊,大人辛苦一年,都存不到这么多钱!这样的老大,到哪去寻啊?
李传林是大方人,见儿子的同学、朋友来了吃饭,从房里拎出几瓶过年的‘四特老窖’,招唿道:“毛伢、洪伢,你们能吃的多吃点,莫吃醉了哦”。
领头的毛伢看了眼李家明,见他不反对,连忙接过酒打开,先给长辈倒然后才是自己几兄弟。
等两杯酒下肚,喝得红光满面的毛伢才央求道:“表叔,我想送几车木头去你厂里,能收不?”
“这有什么不”
李传林刚想答应下来,正给小妹挑鱼刺的李家明打断道:“毛伢,莫乱来!”
“家明?”
毛伢能做什么正当生意?还不是想打通花山的检查站,往自家厂子里送黑货?张卫民他们能干这种事,他一个没根基的伢子怎么能做?
“毛伢,莫碰这些事,柳老师当林业副局长,又兼着森林公安分局局长,一直都没什么动静。他那人,我比你更了解,莫不走运撞到枪口上!”
“不会吧?”
经儿子一提醒,李传林也拍着脑门,给毛伢他们解释。
开厂与贩卖木材不同,政府要靠工厂提供就业岗位、交税,不会管他们的木材交了林业规费没有,甚至还能默许他们收黑货,尽快发展成大厂子,给政府交更多的税、安排更多的人就业。可厂外的木材贩卖环节,那就是森林公安与木材贩子之间的游戏了,没点根基、人脉的人,哪那么容易分到一杯羹?
“呵呵,我还以为寻到门生意呢,没想到这里头水这么深。”
“那就好好混,等你自己有了路子,再来我这送木头。”
“哎,多谢表叔!”
本来有些失望的毛伢大喜,连忙敬酒拍马屁,路子是趟出来的、人脉是经营出来的。只要好好混,还怕混不出头?
吃完饭,毛伢让洪伢他们去寻大狗伢、毛砣玩,自己拉着李家明上楼。
“家明,我在沪市打听了一下,还请教过那些老板。他们说,这两年江浙的冬笋只够他们本地销售,川贵那边又交通不便,近两三年这生意肯定能做的。”
嗯,这家伙日后能混出头,除了够狠之外,脑子也够用。
“我晓得,你有什么想法?”
毛伢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家明,今年除了我们收,还有别人收。我想带洪伢他们去同古混,打听还有哪些人晓得这生意。惹得起的,我带洪伢他们摆平;惹不起的,想办法设局,送他们去班房里呆年把,或是挑拨他们内讧!”
狠!
这就是个天生的坏胚子,干得过的,用暴力手段;干不过的,就来阴的。这样的混蛋不去混社会,真是可惜了这块材料。
李家明不动声色,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毛伢连忙解释道:“家明,你是要考大学的人,这些事你不要管,我们去做就行。你跟公安关系好,只要我们犯了事的时候,你托人去保下我们就行。”
这还差不多,李家明笑了笑,只是提醒道:“毛伢,钱这东西,谁会嫌多?做事要小心再小心,你能想到查别人,别人也会查我们的。我们屋里有钱有官场关系,人家不敢乱动,你们可要小心点。”
“我晓得”。
李家明起身倒了两杯热茶,递了杯给这个注定会出头的发小。街上的那些混混,不是靠拳头耍狠,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有几个会去认真想一年以后的事?别小看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平民子弟要想出人头地,这些就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稍一犹豫,李家明也坦诚道:“毛伢,你想过没有?现在你自己有了本钱,沪市的路子也熟了,还有几个服你的兄弟,其实是可以自己单干的。”
这话若是告伢回答,会大谈兄弟义气;若是毛砣来回答,会说大家是亲兄弟;可毛伢却沉默不语,半晌才承认道:“家明,我不瞒你,若是你没分我那四万块钱,明年我只要借得到钱,肯定会另起炉灶的。
财路是你先看到的,我没有出一分钱,只跟着你跑半个多月,你就能分我四万,当兄弟当到这份上,我服气!”
“还有呢?”
毛伢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了眼前的李家明,咬牙道:“家明,我不讲假事。你要是跟我样,也想在社会上混,跟你赚几年钱后,我也会自己去混。”
这混蛋够现实,知道玩心眼玩不过自己,更想找个长期、可靠的靠山,索性变相向自己效忠,想自己飞黄腾达之后,也带着他往上爬。当然,若是日后自己亏待了他,他也会随时离开自己这条船,另谋出路。
李家明笑了笑,不再提这事了,有些事现在提还太早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扶人上马
过年了,苍茫的大山里不时响起噼里啪拉的鞭炮声,平时难见行人的公路上也是自行车、摩托车来来往往,一年中穿着最体面的山里人,都带着礼物忙着走亲戚。
点缀在大山间的各个屋场,也是热闹非凡,来走动的亲戚来了,走动完的亲戚告辞,主家挽留亲戚吃饭,亲戚婉拒赶下一家,大家脸上都是笑,说的都是吉祥话。
感谢这个时代的经济发展,连最穷的人家也有自行车,家境好点的有了摩托车,以前要走到正月底的亲戚,元宵边就能走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就是吃年饭,本屋场的轮流请,隔壁屋场的也不能漏,附近的亲戚更是不能少,大家约好了日子就得来!
到了吃年饭的时候,也是山里人最忙或最闲的时候。请饭的忙得手脚不停,家里女子人少的还得请妯娌、侄女帮忙,来吃的万事不管只负责吃。当然,这也是山里人打牌、耍钱最厉害的时候。
李小兰跟大毛伢定了婚,连过门的日子都定了,过年自然要夫家、娘家两边跑。连带着李家明他们这些伢子、妹子也得去游沅吃年饭,而不是象往年样大人们来吃年饭就行,并且在大毛伢家吃完,还得去他叔伯屋里吃。
“家明哥”
“家明哥”
“家明哥”
以往李家明他们来拜年,凑在一起扎金花的伢子们,会连带着李家德一起叫。可今年的伢子们只叫李家明,而且是齐唰唰地从牌桌边站起来叫,连比李家明更大的洪伢他们也如此,看得同房不同桌耍钱的大人们、正意气风发的李家仁兄弟一愣一愣。
跟在堂兄们后面进屋的李家明笑了笑,眼睛瞟了瞟桌上的钱,大多是一块两块的连五块的都很少,不跟银子滩那帮伢子样,手里有了两三百块钱就乱来。
嗯,毛伢就是毛伢,管得住手下的兄弟。
大过年的,就应该好好玩,李家明不想搅了大家的兴,随手指了指在桌边凑热闹的八伢,这个外号鼻涕鬼的小子立即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家明哥。”
“毛伢呢?”
“六哥去了白沙潭吃午饭,你寻他有事?”
“嗯,你跟他讲一声,吃完午饭回来,我带他去街上拜年。”
“哎”。
这次八伢跟毛砣、细狗伢、和伢一起收了两千八百多斤冬笋,除了赚了五六百块钱辛苦费外,还得了五百块钱奖金,也算是这帮伢子里拿钱最多的人之一,可他却没有跟堂哥们一样耍钱,而是坐在旁边看热闹。他是细狗伢的小跟班,自然处处学老大的样子,认真读书不赌博,以后应该能有点出息。
八伢一听到老大的老大吩咐,连忙去推自行车,李家明也示意那帮伢子继续玩。他们李家的子孙有家规不能赌博,这样小赌怡情的活动自然不参与。
大毛伢家的叔伯众多,李家来吃年饭肯定是吃完午饭连着晚饭,可吃完午饭李家明兄弟就准备告辞。他们都是罗坊张老师的学生,以前屋里穷置办不起礼物,空着手不好意思上门拜年。现在富足了,李家仁、李家义又考上了大学,于情于理都要去给老师拜拜年。当然,跟老师是仇敌的大狗伢,这种事来是有多远跑多远。
刚从邻近白沙潭屋场赶回来的毛伢,也不问李家明带他去干什么,跟父母打了个招唿,在堂兄那借了辆摩托车跟在毛砣的摩托车后面走了。自己亲哥哥的不骑,大狗伢的新车不骑,却去找堂哥借旧车,好面子的李小兰脸色发黑,却拿这个小叔子无可奈何。
四辆新旧不一的男式摩托车风驰电掣,先在公安分局门口停下,满面笑容的李家明把牛仔包扔给毛伢,拿出两条‘芙蓉王’夹在腋下,带着他进去找高、许两位领导拜年。这也是一种生活技巧,光明正大地给领导送烟,而且是以子侄的名义,分局里的干警就会敬自己三分,日后毛伢也能跟着沾不少光。
“徐警官、毛警官……,过年好,祝你们步步高升、莫发财,你们老大在吗?”
“家明,过分了啊?给领导送好烟、拍马屁,就不要给我们表示表示?莫以为我们不晓得,你去年贩笋赚了大钱吧?”
“这可不能怪我,我去参加次竞赛,高叔、许叔都给茶钱,也没看到你们给个小红包?”
“滚蛋,你又不喊我们作叔叔,还想要茶钱?”
家明开始给自己铺路了!
师傅果然没说错,想要人家帮自己,就得让人晓得自己值得帮。早有预感的毛伢感激涕零,连忙从牛仔包里掏出条‘芙蓉王’烟拆开,陪着笑见人发一盒,剩下的全部塞给徐警官,倚小卖小道:“徐叔叔好、毛叔叔好……,一点小意思,真是不好意思。莫听家明打乱话,早给各位叔叔准备好了。”
“这还差不多”,得了包好烟的几个警官这才作罢,跟李家明关系不错的徐警官随手将剩下的半条烟扔进值班室,领着他们上楼找领导。
许政委不在,估计是值完班找领导拜年去了,轮到应该给上司拜完年的高斌带班。
李家明进门先说吉利话,然后惫赖道:“高叔叔,去年贩笋赚了点小钱,孝敬您老人家跟许叔两条好烟。哦,这是我表哥王富生,就是那个开修理店的王贵生的老弟,也是我堂姐的小叔子。这混球脑子里尽是屎,不想读书的蠢货一个。以后要是他不晓得轻重惹了事,就给我好好地教训!”
这伢子不错,有潜力还懂人情礼数,笑眯眯的高斌从茶几上拿起一个山里很少见的新鲜桂圆,冲着他脑袋瓜子砸过来,笑骂道:“哟,你自己是惹事精,还说别人是蠢货?”
“嘿嘿,我晓得轻重撒”。
笑容可掬的李家明接住桂圆剥皮扔进嘴里,将手里的两条烟放茶几上,赞叹道:“领导就是领导,连桂圆都搞得到。来您这拜年的人,都是来拍您马屁的,用不着这么好的水果,送我阿婆得了”。
说完,李家明从扎好的桂圆束里,摘了颗给正敬烟的毛伢尝鲜,顺手把那一整扎全放自己牛仔包里,看得毛伢和旁边沏茶的徐立成直发愣。
有出息又懂人情世故的伢子,谁都会喜欢。满脸横肉的高斌一瞟眼,见牛仔包里除了两条‘芙蓉王’外,剩下的都是‘白沙’烟、’白沙王‘烟和奶粉之类的东西。估计‘芙蓉王’是准备送给张卫民兄弟的,其余的是走亲戚的礼物,更是满意这伢子对自己的尊重。
“家明,去年赚了几多钱,出手这么大方了?”
去年一帮伢子满乡收笋,哪瞒得过这位坐地虎?“嘿嘿”,李家明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胡扯道:“富生这只牛皮鬼,跟我讲羊城冬笋价钱几好几好,结果拖两车过去,价钱早跌了。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先寻婷婷姐帮着联系好买家,差点让他害死了!还算好,刨掉开销,赚了这个数。”
“不错了,一万你还嫌少?老子工资才不到六百!”
“高叔,这可比不得,我们的货要是晚到三日,本都会亏进去!你这工作多好,工资高、待遇好、又稳定,还国家帮你报销医疗费。”
做生意可不就是要么赚要么亏,这种生意也只有那边有熟人的人才能做得成。换个没路子的人,搞不好货还在半路上,那边的价钱就跌得一塌煳涂了。很满意这小子的坦诚的高斌起身,从隔壁房间搬了个纸盒箱过来,里面是大半箱的新鲜桂圆,估计是哪个有求于他的人送的。
“嗯,这东西老人家吃了好,我这还有,全给你了。”
“谢谢高叔”
“来,拿个红包,好好读书。到时候考个清华北大,也给高叔涨涨脸,晓得不?”
“哎,您准备包个大红包就是!”
几人说笑一阵,等高斌对毛伢有了个初步了解,李家明才背着牛仔包,带着搬着纸盒箱的毛伢告辞。到街的房间里放好半箱桂圆,李家明再拿着剩下的两条‘芙蓉王’烟,带着毛伢、毛砣、细狗伢去给张卫民兄弟拜年。到了乡政府门口时,打听清楚了孙乡长带班,又在门口的小杂货店里拿了条‘芙蓉王’。
想在街上讨生活除了要公安当保护伞之外,还得有方方面面的人脉,尤其是要与官员和生意人搞好关系。当官的有些不方便出面的事要摆平,生意人会有财务纠纷,这就是毛伢他们这种人的生存基础。
从张卫民兄弟、孙乡长到信用社的徐主任、工商、税务的头头脑脑,李家明带着毛砣、毛伢拜了一圈的年,送出去三条‘芙蓉王’、四五条‘白沙王’烟,收了七八个红包,站在自家的楼道里,低声给毛伢上最后一课。
当混混的想混出头,光靠持强凌弱、欺男霸女是上不得台面的,也是会引起社会公愤的。若是遇到一个铁腕人物,那些人将会是出头的鸟儿,不是进监狱就是送给武警练枪法。
这不是亲戚、发小之间的对话,已经在武校学会了懂规矩的毛伢躬身而立,压抑着内心的兴奋与激动,沉声道:“晓得”。
不错,不愧是天生的坏胚子,也不愧是前世能当混混头子的混蛋。十**岁的年纪,人家还在傻乎乎地讲哥们义气,他就想着如何出人头地了。难得的是,他还有一份掩藏在粗豪之下的沉稳,难怪这小子在前世能迅速出人头地,但愿他能走得更远、更好。
“好了,你自己先回去吧,等下我们要去给老师拜年。”
“哎”
满心欢喜的毛伢依着跟师傅学会的规矩,冲这位表弟、发小、死党、老大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李家明说的这些,他都听得懂也听他师傅说过,都是混社会的金玉良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股掌之间(上)
山里的早春很湿冷,何况天上还飘着牛毛细雨,坐在摩托车后的李家明都觉得阴寒入骨,骑车的人就可想而知了。
三辆摩托车路过中宵时,李家明和毛砣到柳老师家打了个转,给婆婆送了两包奶粉、一袋水果又上路。原以为柳老师位不高可权柄重,这个时候应该正给领导拜年,或是坐在家里等人给他拜年,没想到人家居然去了塘湾王老师那访友。看来整顿林业规费的事非常麻烦,他是跑去老同学那借酒销愁了。
从柳老师家出来,十来分钟后,到了罗坊张老师家。现在是请年饭的时候,张老师家中午刚请完,一些刚到的客人正在喝茶、聊天。
“张老师、刘师母,祝二老合家欢乐、幸福安康。”
当着七八个客人、邻居及几个满堂屋追闹的小伢子,几兄弟恭恭敬敬地拜年、奉上礼物,让头发白了一大半的张老师老怀大慰。尤其是看到以前有些刻薄的李家仁兄弟变得知礼,更是觉得欣慰调侃道:“不错不错,家仁家义也懂事了,有君子之风喽。”
脸上微微发烫的两个大学生起身双手接过师母的茶,不住地道谢,陪笑道:“谢谢老师过奖,以前家仁(家义)顽劣,多蒙老师教诲”。
师生之间更为随便,何况张老师是喜欢开开玩笑的人,从前的小伢子如今成了大学生,还晓得过年时来看看老师,更是觉得一辈子教书育人值了。
“呵呵,要说教诲,你们几兄弟,我真正下了死力气教的,也就是家明跟家虎、家龙。你们四兄弟,我教得还真没怎么用心,读起书来一个比一个认真,也从不调皮捣蛋。”
张老师下死力气教,那就意味着揪起耳朵痛骂,神情自若的李家明没什么,还熟不拘礼地帮师母、婶婶摆果子、酒;脸皮更薄些的毛砣、细狗伢红着脸,他俩从一年级到五年级被老师揪过几多次耳朵,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
师生几个刚坐好,身着便服的张仁全拎着两条‘白沙王’烟、两瓶‘四特五年陈酿’、还有一大袋水果进来了,老远就道:“自礼公公,给您拜年了。过年值班没回来,莫怪仁全没良心来迟了哦,祝您和婆婆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本村、本姓最有出息的子弟来了,在堂屋里陪客人闲聊的长辈纷纷笑脸相迎,刚请学生坐下的张老师也连忙招手道:“过来过来,帮我陪两个大学生。”
“哎”,同样熟不拘礼的张仁全答应了一声,将礼物交给婆婆师母,还从塑料袋里把水果拿出来招待客人,走到八仙桌边才看到李家明,惊喜道:“哟,家明?原来是你们啊,我还以为自礼公公讲的是谁呢。”
应该是凑巧但表情有异,疑惑的李家明连忙起身拜年,介绍自己的兄弟。
“仁全哥,过年好,祝你步步高升!这是我大哥李家仁、二哥李家义,……。”
“过年好,祝你们学习进步!”
大家说了一阵吉祥话,喝了几口热茶的李家明拎起牛仔包,去隔壁张象桂兄弟家转转,顺便也给老人家拜拜年、看看那对倔强的兄妹。虽然父亲与阿姨都来过了,但亲戚礼道,没有到了隔壁不去拜年的道理;另外几个堂兄弟也起身,跟老师告了个罪,跟着一起去隔壁拜年。
等他们走了,陪坐的张仁全也起身,到厢房里找婆婆要了张红纸条,扎了两张五十块钱的新票子,小声道:“婆婆,和伢俩兄妹拿五十块钱压岁会收不?”
从小看着张仁全长大的婆婆,很高兴他对远房堂兄弟的友爱,从旧柜子里翻拣出李家明刚送的两袋奶粉,还有一些饼干之类的,小声道:“莫,你拿十块钱,再拿些吃的东西去。那俩兄妹要强,十块钱是压岁钱,五十块就是帮他们了!”
农村里都不宽裕,张仁全连忙问奶粉、饼干多少钱,婆婆慈爱地敲了下他脑壳,骄傲道:“我要你什么钱?这些都是象枫和家明送过来的,我跟老头子又吃不完,送人又不好送。”
“那谢谢婆婆了”。
估摸着李家明应该拜完了年,张仁全连忙提着点东西去张仁和家,张象桂两兄弟家,他父亲去过他就不去了。同是一姓人,关系也有亲疏间密,何况张仁和有志气、有骨气,姑姑又嫁得好。
这时,李家明几兄弟也在张象桂、张象松家拜完了年,婉拒了他们的留饭,背着包跟着站在晒谷坪里等的张棋,去了隔壁的张仁和家。
要说张仁和兄妹也真是强种,大半年下来不靠叔伯,勉力苦撑着门户,居然还置办了过年的果子、烟、酒。
烟不是什么好烟,两块钱一包的‘月兔’,酒也不是什么好酒,一块八毛钱的‘锦江’,果子更只是些最便宜的‘雪里松’、自己炒的南瓜子、店里买的花生而已,可李家明几兄弟吃得很有味道。
大家虽然都是亲戚,但连毛砣和细狗伢都不知道这伢子是受堂弟怂恿,还以为他是强性人撑得住门户。农村里对男子人的要求很简单,能撑门顶户哪怕是日子穷点,也不会让人看轻,何况是个十一岁的伢子,还带着个妹妹。
“和伢,苦不?”
新棉衣、新牛仔裤是姑姑买的,只是新鞋子上沾了不少泥渍,估计这小子刚从菜园里回来,壮实不少的张仁和拘束道:“嘿嘿,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
腹有诗书气自华,其实有阅、有人生智慧的人,一样会沉静如山。
比毛砣、李家德兄弟都矮小的李家明坐在那笑眯眯地发问,就不自觉地成为几人的中心,已经读大学的李家仁俩人,都觉得自己比堂弟低一头。
没一会,拎着东西来的张仁全进了屋,两兄妹连忙拜年、沏茶、敬烟、斟酒,等他拿完了压岁钱、礼物正想坐时,没想到李家明却悠然念起古文来。
“有田不耕仓禀虚,有书不读子孙愚。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功夫。”
李家明知道张仁全肯定有事找自己,而且十有**与功名利禄有关,自己无法给他功名,那就只有利禄了。去年的冬笋收购,一帮没经验的伢子到处乱蹿,即使自己让他们找菜贩子、到村上去悄悄地收,但也肯定会落在有心人眼里,这位极有可能就是有心人之一。
钱是赚不完的,但李家明可以替大家作主分张仁全一杯羹,垄断掉这四乡一林场的冬笋收购,但主动权得握在自己手里。一个是派出所所长,一个是读书伢子,想让别人按自己的指挥棒走,就得在气势上压服别人,让人意识到他是在求自己。
李家明不急不缓地念着《警世贤文》,有了一定社会经验的李家仁兄弟若有所思,李家德兄弟当自己堂弟在鼓励这两贫寒的兄妹,可平时跟在他后面读书、学做人的毛砣、细狗立即束手而立,张仁和兄妹也连忙依样学样,尴尬得张仁全站不是坐不是。
李家明没有猜错,纸包不住火,哪怕是孔明灯也只能包住上面那么三面,底下那一面还是封闭不了的。要说起来,他也够背的,今天他让人去找毛伢,叫的那个八伢就是张仁全的小表弟。那小子跟着毛砣、细狗收冬笋,得了五百块钱,过年时跟大人来给阿婆拜年,也学着李家明的样,孝敬阿公、阿婆奶粉、水果。外甥孙有良心,阿公阿婆当然高兴,还会跟自己有出息的孙子夸奖几句,结果就让张仁和长心眼了。
“仁和,明白了吗?”
还只是个孩子的张仁和躬身受教,恭敬地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道:“明白,人要自强自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家虎、家龙,你们呢?”
“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功夫。”
“也没说错,一个人一条路,一棵草一滴露。”
已经进入了前世角色的李家明愈发让人仰视,温言指点了兄弟两句,伸手倒了杯劣酒递给正尴尬的张仁全,微笑道:“仁全哥,上次的事多谢了,敬你杯酒。”
气场是会影响人的,本就是借李家明钱财起步的张仁全连忙道:“客气客气了”。
李家明冲两个孩子挥挥手,张仁和连连拉着他妹妹出去;李家仁兄弟也连忙起身,带着大家出去,有了些社会经验的他俩看得很明白,这位所长有求于堂弟。
等大家都出去了,连房门都被关上了,李家明才笑笑道:“仁全哥,讲吧,寻我有什么事?我只是个读书伢子,连钱都上交给张阿姨了,能帮的忙很小喽。”
听话要听音,什么叫能帮的忙?什么叫钱被阿姨管掉了?
这些弯绕话,当了年多所长的张仁和听领导们说得多,也给手下人说得多,如何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无非是忙可以帮,但要有回报,而且他不在乎钱!
妈的,什么叫不在乎钱?八伢来给公公婆婆拜年,居然除了屋里给的送礼之外,还孝敬公公婆婆奶粉、水果。一个小伢子哪来的钱?还不是跟这小子收冬笋,赚了钱?
一时间,刚开始信心满满的张仁全心里,有种莫名的羞辱感。要说自己好歹也管着五六条枪,跺跺脚能让高桥街面上抖三抖,可每次对上这小子,总是觉得自己低一头,而且每次都是自己有求于他。
李家明也不作声,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这位所长大人,等着大家作个愉快的交易,再送发小、死党一程。
高桥有数千亩竹林,只要农民愿意去挖,明年至少出产两三万斤冬笋,而且高桥是附近三乡一林场去县城的必经之路。若是派出所的人愿意帮忙,即使县城里的混混头子老九、蚊子想跟自己和毛伢他们争食,也能随便找个理由、或是设个局把他们的手下扔进拘留室!
当然,要是能把这位所长拉进来,在重利的引诱之下,或许全县其他乡镇的冬笋收购都能分一杯羹。菜贩子干不过混混,混混干不过穿制服的混混,这到哪都是真理。去年高斌为了幢砖屋,能将端伢整得欲仙/欲死,到时候让张仁全出面扔几万出去,那帮公安还不两眼放光?
贩运冬笋这种资源性的短期暴利生意,其实就是暴力生意,拼得就是谁有势力!上次自己碰壁,那是碰了当官的人的壁,可不是那个什么老九。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股掌之间(下)
春雨如牛毛,纷飞四野,几幢泥巴屋散落在青山烟雨间,仿如一幅水墨山水画。
财帛动人心啊,坐在其中一幢泥巴屋里的张仁全,丝毫没有欣赏风景的闲情,正小心冀冀地措词,想从李家明的冬笋收购生意中分一杯羹。坐在对面的李家明也由着他试探,这家伙最多是从八伢那听到一些口风,并不知道其中利益有多大。见者有份嘛,若是他一个派出所所长,听到有钱赚的风声不来试探一番,那这个所长也白当了。
“讲完了吗?”
等张仁全说完了,刚才还笑盈盈的李家明脸色脸唰得一下变得阴沉,身体往椅子后背一靠,跟他拉开了距离,失望道:“张仁全,以前我帮你,虽说是答谢你在派出所里给了我方便,但也未尝没有交你这个朋友的意思。行了,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去年同古的冬笋零售价格是一块八,我们出的收购价是一块五至三块五,羊城因为粤省的冬笋歉收,零售价格涨到七块四,批发六块二。我收购了两车共两万七千斤,刨掉开销之类的,赚了三万出头一点,分了两万多给兄弟,自己赚了一万左右吧。
还有什么想晓得的吗?”
这谎话编得好,编得合情合理,李家明与羊城人董昊关系很铁,运用两边的差价赚钱很正常。钱是赚得大了点,可明年粤省的行情如何,谁也没把握。而且这话虽然不带一个骂人的字眼,却话里话外都透出对张仁全人品的鄙夷,如同被人一巴掌扇在脸上。
张仁全能爬到所长的位置,也算是心理素质极好的人,可对上李家明这样的妖孽,再好的心理素质都没有。
绝对的信息不对等,何必跟人绕圈圈?只要别撕破脸,别指着你鼻子,骂你不讲义气、做人不讲究,又如何?当初老子怎么帮你的,现在看到人家赚钱,你就眼红、想分一杯羹?
“家明,我没别的意思。”
李家明鄙夷地笑了笑,嘲弄道:“当然没别的意思,不用我费脑子都晓得,肯定是八伢从我弟弟那赚了千把块钱,孝敬了你公公婆婆一点东西。老人家喜欢有良心的伢子,八伢嘴巴又多,让你听到了风声,想来找我合伙做生意嘛。‘见者有份’嘛,高桥也出产冬笋,虽然量比崇乡少了点,一年也有一两万斤。”
能当官的人,没几个脸皮薄的,为了利益红脸的事太司空见惯了,但再脸皮厚也不喜欢白让人扇脸。
既然李家明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张仁全纵然觉得被人羞辱了,也不可能不扳回点脸面,索性开门见山道:“家明,讲实话吧,我是想跟你合伙,但绝对没有强求的意思。我们是亲戚、朋友,你还帮过我大忙,我不可能为了点钱跟你闹翻。
你既然讲到这份上,我认栽。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讲过,你那帮伢子去高桥收冬笋,我绝对不会为难!”
这话是认输,绝对没有威胁之意,虽说派出所属于公安系统,但若是所长跟乡长合不来,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去。李家明的堂阿公游学权就在高桥当乡长,张仁全的话确实是认栽,可他依然咄咄逼人道:“你威胁我?”
做人不能过分,本就觉得丢了面子的张仁全终于忍不住了,将旁边的茶杯拿起重重一顿,黑着脸道:“家明,做人莫过分!我承认你以后会有出息,后面还有柳局长、游乡长,那又怎么样?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
行了,只要你服了就行,李家明按住那只被张仁全顿了下杯子的手,突然笑容灿烂道:“全哥,莫生气,我最恨别人欺负人,只要你不是想仗势欺人,刚才的话就当我放屁。”
“你”
‘嘿嘿’,李家明讪笑两声,拿起桌上的锦江酒瓶,给气坏了的张仁全倒了杯酒,用自己的茶杯碰了一下,冲门外叫了句,“和伢,进来一下。”
没半分钟,房门从外面推开了,已经粗壮不少的和伢拘束地站在小方桌边,李家明才半真半假道:“全哥,我以前读小学时,毛伢、告伢是跟我跟得最紧、也是耍得最好的。不过,那就是两只蠢牯,喊他们跟我读书不读,情愿去混社会。也行,想混就混吧,反正他们也不是读书的料。
毛伢连初中都考不上,在我们店里帮忙赚了点钱就在外面混,也不晓得他在那听到羊城今年冬笋价格高,就跑回来寻我讲要做这生意。这生意要不是毛伢没钱起本,我沾都不会沾,但既然本钱是我出的、运货、销路也是我联系的,我就要占大头。这不是义气问题,而是规矩问题。
我打听过了,粤省那边毛竹大规模开花,这生意应该这两三年都能做。毛伢、大狗他们去年赚到了钱,又有我姐夫在粤省那边帮着张罗,那就让他们自己做呗。反正我是没兴趣了,我屋里又不是没钱,为这万把块钱操心划不来。”
李家明说真真假假听起来得够坦白,不缺乏社会经验的张仁全将信将疑,可旁边的张仁全小声解释道:“仁全哥,家明哥哥没骗你。我也去了收笋,我在罗坊一块五一斤收,卖给家龙哥就是两块一斤。后来,每一斤又补了五角钱,合到了赚一块钱一斤,我十几日赚了九百八十四块钱咧。”
妈的,这哪是做生意,分明是扶贫!两块钱的收购价、六块二的卖价,三倍的毛利润却总共才赚三万多一点,最后落到手里的居然只有一万出头。没错没错了,县里下发的文件上有,他耶耶的厂子去年交了四十三万的税,他屋里有的就是钱,哪还会看得上这种生意。
仁义啊,这伢子还真仗义,对他的小兄弟们真仗义啊!不知内情、脸皮不薄的张仁全脸上一红,端起刚才李家明倒的那杯劣酒,头一仰全部倒进喉咙里,讪笑道:“家明,哥哥错了,你够仁义!”
当然错了,只是不知以后,你晓得冬笋生意究竟有多大利润,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仁义?全哥,你莫笑话我了,我只是讲规矩。毛伢的主意,我出的钱、和伢他们一帮伢子出的力,赚的钱分成三份,大体上分平而已。”
张仁全不是毛伢他们,他跟各乡镇派出所的头头都熟,要是有那些公安搭把手,莫说是街上的混混,哪怕那些正经的菜贩子都莫想收了。今年是冬笋的‘当年’,哪个乡镇不要产出万把两万斤冬笋?李家明感叹了几句,将话题又绕了回来,非常诚恳道:“全哥,你要是想跟毛伢他们合伙也行,他俩就是两个毛伢子,我可以替他们作主的。反正你的朋友多、路子又广,只要羊城那边的价格好,算起来能赚钱,以他们给和伢他们的收购价,你能收到几多他们要几多,你觉得怎么样?”
啊?张仁全愣了一阵,愣完之后就是怦然心动。
莫看每斤只是加了五毛钱,可扛不住量大,若是明年高桥的冬笋被自己垄断下来,那就是万把块的纯收入!还有各个乡镇的,要是同僚们知道冬笋这么赚钱,还不会扑上去分杯羹?
哪怕自己从中抽一成,也会发财的!
可没想到李家明又在摇头晃脑,为他作打算道:“这样也不好,你们当公安的,总不能去摆摊子收笋吧?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长期生意,划不来的。
嗯,这样吧,收还是毛伢他们去收,你只要保证没人跟他们捣乱。一斤冬笋,我让毛伢给你五毛钱提成,你跟你的朋友怎么去分,那他们就不管了。”
什么叫权力?权力就是对某项资源的支配权,只要那五毛钱的提成由张仁全掌握,不但可以赚大钱还能拉拢同僚,为他日后的进步铺路!
快当父亲的张仁全彻底让李家明算计到了,欣喜若狂道:“家明,没说的,你就是我亲弟弟!莫讲有人敢捣乱,就是有人敢跟我们争,我都会捻死他去!”
这话可真不中听,不象公安倒象混混的口气,不过李家明要的就是这句话!
张仁全高兴,将他玩弄于股掌间的李家明就高兴。
李家明真没有骗他,去年羊城的冬笋价格真的是六块四的批发价,不过卖给大批发商的价格只有四块八。那是李家明打电话,托董昊的女友姜婷婷帮着打听到的,而且还是快过年时的价格。这年头,通讯不便、交通不便,笋贩子又没几个有实力的人,大家都是做熟人生意,固定往一个地方贩,这才有李家明他们的机会。要是这家伙贪心不足,想甩开毛伢他们找别人合作,真的大量往那边运,保证也就是赚点辛苦钱,而且还得顺风顺水,否则就不敢保证赚或亏。
即使这家伙日后知道了怎么回事,又能如何?生意场上本来就是尔虞我诈,他能混上所长的位置,还会不明白这些道理?最重要的是,财帛动人心,只要张仁全想发财,顺着自己的指挥棒来,替毛伢当保护伞!
重利的刺激之下,不管那些暗地里收购冬笋的人是何种来路,还能干得过一帮穿制服的职业混混?别看一斤冬笋只有五角钱钱提成,全县数十万斤就是十几二十万,又有张仁全这个内部人张罗着分配,足够公安局的那些刑警、治安警察为自己所用了!
行了,今年同古的冬笋买卖归大姐夫和毛伢他们喽,也不枉自己费这么多口水。
将一位副科级所长玩弄于股掌间一番,李家明还有闲心告诫旁边的张仁和。
“和伢,这些事你莫跟我学,好好读你的书,那才是正事,晓得不?”
“嗯”
出身贫寒又受尽了旁人鄙夷的张仁和连声答应,这些事确实不是他能学的,对于他们兄妹来说,最重要的认真读书考大学!(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出口恶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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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嘛,鞭炮声不绝于耳,新年饭吃个不停,而且要家家吃到,吃不过来的时候就派代表去。
李家明表姐游小红跟他堂哥订了亲,连过门的日子都订好了。自然李家明母舅的堂兄弟们,都要来黄泥坪新亲家这吃新年饭,而且李传祖、李传林两家都得吃。李小兰跟大毛伢订了亲,自然她父亲也得请亲家和亲家屋里的兄弟们来吃新年饭。
这都是过年时亲戚们之间的走动,可让李小兰没想到的是,这段时间对自己冷淡的小叔子,给李家明阿婆拜年居然还给红包。
“阿婆,给你拜年了,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正在火盆边逗婉婉的阿婆,很喜欢这个以前经常跟外甥孙去她那玩的伢子,嘴巴甜又勤快,连忙笑道:“毛伢哦,快坐快坐,这么久看到你,去哪了?”
“去外头学本事了,阿婆,一点小意思,莫嫌少哦”。
“不行不行,怎么能得你的钱?”
这哪行,阿婆连忙推辞,可毛伢就是执意要给,看得旁边来问好、拜年的李小兰心里很不舒服。自己亲阿公、阿婆就在隔壁,怎么就没看到这混蛋给个红包?
“没事,现在毛伢能赚钱了,孝敬孝敬您。阿婆莫推了莫推了,家明阿婆就是我亲阿婆,您老人家要不接,我对家明都对不住!”
过年的时候,大人们在不同的人家吃新年饭,小孩子们自然凑在一起玩。李家明家的堂屋里有乒乓球桌,自然一堆的小孩聚在这玩。
毛伢将红包硬塞给了李家明阿婆,又掏出一叠小红包出去派发,从没在场的李欣华,到还在咿咿呀呀的李婉一个都不拉,连细狗伢都有,就是没有自己嫂嫂正牌子的表弟表妹,他自己的堂弟、堂妹。
“你们莫眼红,他们会读书,想得红包就好好读书。要是你们几个比得上文文她们,明年六哥就给压岁钱!”
得了五十块钱红包的小妹子兴高采烈,没得的当然失望。娇纵惯了、对拿压岁钱有经验的满妹、小妹,又开始拿姐夫当冤大头。说他太小气,当姐夫的人,怎么给的压岁钱能比毛伢哥哥少呢?
“怎么?十块钱不多?全部拿回来,没良心的东西!”
“切,小气鬼!”
李小兰对其他弟妹有威慑力,可在满妹、小妹面前一点威信也没有,两人做着鬼脸取笑她,一扭身拿着红包去寻哥哥、姐姐。刚给完压岁钱的毛伢,也不理会明显有些生气的嫂嫂,抬腿回了厢房去陪李家明阿婆聊天。
生了闷气的李小兰见状,回到自己家就公公婆婆抱怨,发小叔子的牢骚。新年正月的,公公婆婆不好说什么,红英婶可好教训她,反问道:“毛伢给文文她们发压岁钱还有错?认真读书的伢子、妹子,就应该看重些,不认真读书能怪谁?”
“姆妈,我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家明带着毛伢贩笋,不要他出一分钱本钱,他要是过年没点表示,面子上过得去不?”
年前一帮伢子到处收笋,动静闹得够大,坐在那喝酒、聊天、吃果子的大人们也来了兴趣,连忙问王树鹏夫妇:“树鹏,毛伢赚了几多钱?那些小伢子都个个几百块,他应该有几千吧?”
当父母的都盼着儿女争气,以前只会打架惹事的毛伢会赚钱了,王树鹏夫妇笑意从心里往外冒。
“听他自己说是有几千,全部放在家明那,讲过完年带洪伢他们出去打工。”
旁边正剥花生的洪伢父亲,也对那个以前皮得没边的毛伢满意,附和道:“毛伢是不错,家明带他做生意,他就带着自己一帮兄弟。啧啧,去年二十四,洪伢拿两千块钱给我,都吓了我们两公婆(夫妻)一跳。十几日就赚两千块钱,这帮伢子还真涨本事了!”
家里正在做屋,赚了几千块钱都不交家里,还放外人那?有长辈在场,性子爆的李小兰没吱声,可心里已经压着火了。
李小兰生气,可毛伢也没落着好。吃完饭后,他就到了李家明那受教育。
“你这不就是想落兰姐的面子?一家人,心里再有意见,最起码面子上要维持。大过年的,你们两叔嫂闹矛盾,你耶娘心里舒服不?”
被训了两句的毛伢陪笑道:“哎,以后不会了。嘿嘿,我就是感谢感谢,你钱比我多、又比我有本事,只好孝敬阿婆了。嘿嘿,家明,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
“哦,做屋的事。我哥哥说给我一层屋,我是不想要,但我耶娘想要。我以后在外头混,他们肯定跟我哥哥的时间多,我想帮他们万把块钱。”
这是好事,李家明也没多想,满口答应道:“行,等银行里上了班,我跟你去取钱。告伢在下头,喊他上来。”
“哎”
一会,跟着大人来吃新年饭的告伢上来了,李家明跟他商量道:“告伢,我打听清楚了,今年征进藏的兵,只要是城镇户口以后复员时,政府一定会有安置的。我去帮你改大半年,今年下半年去当兵怎么样?”
这好事放在以前,告伢能高兴得跳起来,可如今他不想了,央求道:“家明,不能缓缓吗?后年,等后年我满了十八岁,再去当兵不是更好?”
这事李家明可真不敢打包票,这几年城镇户口的当兵回来有安置,何况明年机会又特殊,拖年把两年也会有?何况走路子也要时间的,大伯跟武装部的领导又不是很熟,不得个准话,怎么好去跟人攀交情?
“告伢,你要是想端公家饭碗,就早做决定。今年征兵是进藏的,苦是苦了点,但回来肯定会有安排的。你要是拖得年把,以后的事,谁敢保证?”
“可我真不想这么早”。
人情练达的李家明,如何不知这家伙想什么,真是鼠目寸光,这样的机会若是不抓住,真以为天上能掉馅饼?
“要不,我跟屋里人商量一下?”
目光短浅的混球,李家明能不动声色,可旁边的毛伢不耐烦道:“商量个屁!你耶娘那两张嘴,要是他们一讲出去,哪个敢帮忙?这事你愿意,家明就去帮你搞,不愿意,以后就莫再打这主意。又不要你耶娘拿钱出来,你十七八岁的人,这点事还做不了主?
你以为去改年龄、当兵不要走路子的啊?要是错过了今年这次机会,花上万块钱请客送礼,还没工作安排呢?”
告伢不是毛伢,平时诈诈唿唿,但关键时候会犹豫不决,让两人一逼,虽然脸色难看可还是同意了。
哎,扶不上墙的,李家明无奈地挥挥手,示意两家伙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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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口恶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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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都性子急,一辆旧摩托车被毛伢骑得风驰电掣,没几分钟就到了银子滩村口的大樟树下。
“告伢,下车了,我不进屋。”
“啊?哦”。
毛伢扭头见这小子还在发愣,难得有了些同情。他不止一次听毛砣说过,这小子胆子不大、脸皮太薄、人又太计较,几次跟他说要他改改,可就没一次听得进去的。
毛砣是谁?毛砣就是家明的传声筒,不听老大的劝,到头来老大能帮你安排个前程就不错了。
“毛伢,我不想去当兵!”
木头脑壳,本想劝劝的毛伢见他如此不开窍,鄙夷道:“莫不晓得好歹,要不是家明把你当兄弟,会这舍己帮你?”
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心里难受的,告伢脸上一阵阵发僵,昂着头不服道:“我,我也出了力,凭什么你可以继续贩笋,我就要去当兵?当兵什么时候去当不行,就一定要今年去?”
这话很难听也不讲道理,听到这话的毛伢可不是李家明,没那么好的脾气和耐性,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痰,嘲弄道:“你没出一分钱本,要不是我们把你当兄弟看,能拉你入伙?毛砣、细狗每日要读书、训练,带着八伢、和伢两个小伢子,都收了快三千斤,你带十四五个伢子连四千斤都没收到,你还好意思说出了力?
告伢,这世上没人欠你的,帮你是人情,不帮你是道理。家明今天能帮你搞个前程,这就是把你当兄弟看,要换成洪伢,他能高兴得跳起来!”
“你”
不可救药,毛伢暗骂一声,懒得理这脑子进了水的朋友,骑着堂哥的摩托车回游沅。过了两天,等银行上班后,毛伢跟李家明上了趟街,取了一万块钱。
钱就是人的胆,银行里有三万,身上有一万,吃晚饭的时候,毛伢将一万块钱拍在桌上,吓了他父母和兄嫂一跳。
“耶耶、姆妈,这钱是我孝敬你们做屋的。以后你们赚的钱,该吃吃该穿穿,莫省死省命了!”
毛伢父母最担心的就是他乱来,这伢子从小就不听话,在村里打架是家常便饭,还经常带着村上的伢子去跟别的村打。去年过年时,这伢子交了两千块钱给屋里,讲是跟家明去贩笋赚的,如今又突然掏这么多钱出来?
“哪来的?”
“一不偷二不抢,赚的呗。”
话一说完,正洋洋得意的毛伢才发现他父亲的眼光能杀人,本能就想跳起来跑。
“赚的?”
在外面混了两年,毛伢也算见过世面了,几秒钟就回过神来了,胡扯道:“家明带我们贩笋,我出力最大,得了一万多块钱。本想着今年再去贩笋当本钱,家明打电话去沪市那边,行情不好了,可能做不成了。我准备明日去同古做事,有表叔开工资,我还要这钱干嘛?”
哦,原来是这样啊,有李家明的金字招牌在,毛伢父亲眉开眼笑地接过钱,转手给了大儿子去做屋。
“毛伢,家明赚了几多钱?你都赚了一万多,他不得赚几万?”
眼热的大毛伢一发问,刚出了口闷气的毛伢才晓得大事不好,自己沉不住气惹麻烦了,连忙补救道:“赚个屁!跟我一样拿一万,家明就是个滥好人,连八伢那样的毛伢子都得额外奖五百,我们自己能得几多?”
“你晓得什么?他这是讲义气!”
本来毛伢不想再多嘴了,可大毛伢的一声教训,勾起了他心里的火气。老婆还没过门,就跟耶娘闹着要分家,这事都做得出来,还好意思跟自己说‘义气’?
“我是不晓得事,但我晓得讲义气,家明把我当兄弟,我就把他当兄弟,不跟有些人样,还没结婚就想着分家另过!大哥,你那层屋不是我自己要的,耶耶姆妈要就当以后给他们住,我出一半钱你出一半钱。钱刚才已经给了你,以后也莫跟外人讲,说我沾了你们多少光!”
“你”
当哥哥的气得红面涨颈,可当弟弟的觉得出了口气。
“亲兄弟明算账,一层没铺面的屋包装修,撑死了也就是两万,我给了你一万,以后耶耶姆妈想住那,你也莫多嘴多舌!”
这话听着解气,尤其是让毛伢母亲听着解气,可新年正月还是莫吵莫闹好,她虎着脸道:“毛伢!打什么乱话?你哥哥嫂嫂还是为了你好?”
毛伢要是能受得了气,也不会去当混混。去年接到大姐、二姐的电话,毛伢心里那口气就一直没顺过来,只是自己没钱说话没底气,如今有了钱哪会受那窝囊气。
“姆妈,我也十**岁了,该晓得的事都晓得。大哥,你当哥哥的给我当个榜样,讨亲是你自己的事,莫逼得耶耶姆妈省死省命。”
一直强压着火气的李小兰终于忍不住了,将筷子重重一拍,威胁道:“毛伢,放什么屁?你信不信我去跟家明讲,让他以后不带你赚钱了?”
李小兰脾气不好,毛伢又是个好脾气的人?以前是赚不到钱,让他父母受那窝囊气,如今他有了钱,更不会让嫂嫂欺上头。
“李小兰,你莫吹牛皮,家明要是会听你的,我王字倒过来写!莫以为我不晓得,连大哥在诗梅姑姑那吃饭、住,都要交钱的。
我这一世年,最服的就是家明,仁义是仁义,规矩是规矩!我跟他一起长大、一起打架,他要是会听你的事才有鬼?你要是忠华姐姐,我保证屁都不敢放一个,可惜你不是!”
“你你”
毛伢的不屑,气得李小兰七窍生烟,连话都说不完整。要不是新年正月的,她又没正式过门,怕跟小叔子吵架让人笑,能拿起碗筷砸过去,可毛伢理都不理气得直哆嗦的表姐兼嫂嫂,发泄完心里的不满将碗筷一扔,去了隔壁屋里找洪伢他们。明日就要去同古打江山,洪伢他们胆大、手恶又是兄弟,家明能带自己发财,自己就能带他们出人头地!
觉得受了气的李小兰也将碗筷一扔,立即骑着新买的踏板摩托车回家找堂弟讨公道,慌得她公公婆婆喊大儿子跟着去。
“小兰,你慢点慢点!大毛大毛,你快点啊,要是你老婆跌一跤,你哭得来不赢!”
大毛伢也急啊,拦不住老婆又不敢死拖,李小兰急了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等他蹿到隔壁去推车子,那辆破车又打不着火,等他打着车子时,气急了的李小兰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吓得他六神无主。
李小兰气冲冲地回到家里,好在她还晓得这是新年正月,莫把事情闹大了让人看笑话,这才压着火给正在给小妹当模特的李家明发牢骚。
不争气的东西,老子刚说要保密,转头就给老子当耳边风是吧?
只是小妹在画画,不能吓着了她,心里开始冒火的李家明耐着性子听完堂姐的愤慨之言,吩咐道:“毛砣,去把毛伢喊过来。”
“哦”,正在外间做作业的毛砣扔下笔,跑下楼叫大狗伢一起去。麻烦喽,跟大姐吵架是小事,多嘴多舌就是大事,这次毛伢说不定要挨打喽。
亲兄弟就是亲兄弟,比不晓事的小叔子强得多,刚才还气冲冲的李小兰脸上好看了,开始变粗的腰肢一扭,去了楼下找张象枫聊天。前后脚跟来的大毛伢也长松了口气,有了身子的人还这么没轻重,万一摩托车不稳当,这可怎么得了哦。
正在跟洪伢他们吹牛皮的毛伢,见天这么晚了大狗伢、毛砣还来寻他,还以为是来找自己打架的,可一听是李家明找自己,心里不禁一凉。打架自己不怕,莫看大狗伢、毛砣人高马大,洪伢又是他们嫡亲的姑表兄弟,自己这里四五个人还能怕他三个?
怕就怕家明要发火,自己这张不关风的破嘴啊,知道大事不好的毛伢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不说家明讲义气,对自己够仁义,光就今年收笋的事,都得罪不起啊!
等出了门,坐上了毛砣的摩托车,心里发慌的毛伢小声道:“毛砣,家明发火了不?”
挨打挨多了的毛砣兴灾乐祸,但也怕表哥跟堂弟起冲突,才特意叫上打架更厉害的大狗伢,现在见这小子心慌,玩笑着打预防针。
“嘿嘿,我看家明不是为我大姐的事,你就是嘴巴关不住风。家明交待又交待,喊你们嘴巴莫多,这次好了吧?我跟你讲,等下家明打你,你莫争也莫还手,让他打一餐就算。
以前我也还过手,晓得他怎么说的不?打我是把我当兄弟,希望我长记性,要是不打不骂我了,那就是以后不管我喽。”
真会打?毛伢这才想起来,以前家明可是拿藤条追着毛砣、细狗抽的,不禁心里打了个寒颤。家明强调过几次,让大家保守秘密,结果自己还是一冲动就讲漏了嘴、办错了事。
在武校时,师傅教过他,错了就要认,挨打就要立正。既然当人家的小弟,挨揍是迟早的事,谁让自己不是老大?
哎,怪就怪自己这张破嘴啊!这事要摊在洪伢、庙伢头上,自己不打他们一餐狠的才怪,这么赚钱的路子多什么嘴巴?受气了又如何,哪个出来混的不受点气?还是师傅讲得好,人要学会忍啊,不会等年底赚了大钱再来出气吗?
算了算了,家明仁义,把自己当亲兄弟待,挨餐打就挨吧,反正又不是没被他跟大狗伢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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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命好的大姐
山里的生活宁静而单调,到了元宵边上,黄泥坪的男人们去了县城忙生意,新媳妇去了单位上班,这里就比其他屋场更冷清。
这两年,各家都赚了钱,家家都置起了大彩电,可李家明的婶婶们,还是喜欢晚上凑在一起看电视、聊天,就是为了图个热闹,象枫和文文马上要去县城了,今夜她们就聚在这看电视、聊天。
正等着堂弟教训小叔子的李小兰推开门时,屋里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女人不是月亮》中扣儿真漂亮,长得有点象李传民的大女儿李忠华。
“诗梅,我跟你讲,大妹也不小了,该说人家了。”
“就是,长得齐整,更得早点说人家。屋里又不是赚不到钱,总在外头打工算怎么回事?”
跟李小兰脾气有得一拼的李忠华可不扭捏,被婶婶们取笑了几句,反击道:“红英婶婶,我要求不高,会不会赚钱不要紧,最起码要大学毕业。只要你寻得到,我明日就去要看人家。”
“大学生?你做梦吧?”
旁边的李国华可不敢帮腔,大姐瞒着家里人谈了个大学生对象,她不敢跟家里人说,自己就更不敢讲了。
“这有什么?我耶耶会赚钱,弟弟、妹妹会读书,我不寻个大学生当老公,还不是跌他们的面子?”
正抱着小侄女逗她咿咿呀呀的二婶乐了,笑骂道:“牛皮鬼!你自己才初中毕业,还有大学生看得上你?”
“姆妈,你可莫看不起人,要是我带个大学生回来,你莫又嫌嫁得太远不同意!”
这就是个玩笑话,正乐着的二婶不加思索道:“你只要带回来,姆妈就给你在县里买套大砖屋,跟你三叔那样的!”
“切,我才不回同古呢,你要买就在深城或东莞买!也不要你买贵的,就在我打工的地方买,十二三万块钱一套,你舍得不?”
如今的房价可真心不贵,哪怕是沿海发达地区也不过千把块钱一平方米。可听说一套房子十几万块钱,照样让没见过世面的婶婶们眼晕,不过在她们眼里,这就是妯娌、母女间的玩笑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强的二婶还真不会认这个输。
“有本事你就寻,扯了证我就给你买!”
“切,到时候你莫讲话不算数哦!”
刚给小妹当了个多小时模特的李家明下楼了,听到屋里的笑闹也连忙进来帮大姐的忙。前世大姐跟大姐夫总觉得房价高,又打不定主意在那边定居,结果买房子的事一拖再拖,拖到日后花大钱买小房子。现在他们手里有了钱,还不赶紧买?
“二婶婶,你还怕大姐吹牛皮?你要是钱不够,我帮你凑一股!大姐,我正好去年贩笋赚了钱,你要是今年带个大学生姐夫回来,婶婶钱不够我来凑一万!”
正牵着他手的小妹也凑热闹,尖叫道:“大姐,我送十块钱礼!满姐,你呢?”
“我也送十块!”
“两个没良心的,想送十块回一百是吧?最多送两块,回你们二十块。”
正站在门边的大姐搭着李家明肩膀,骂完满妹和小妹,继续给她母亲敲死话脚。
“姆妈,听到不?明伢都说送一万,你到底讲话算不算啊?”
这些话就是玩笑话,二婶见最心爱的侄子这么大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张嘴便道:“行,这有什么不行的?只要你寻得回来,姆妈就给你买!”
行了,这事成了,一直担心屋里人反对的大姐眉开眼笑,只等着马上回广东一趟,写信、寄照片回来,用姆妈的话堵她自己的嘴。
等笑闹完了,跟着老婆来的大毛伢才想起李家明刚才说的,贩笋能赚这么多钱?
“家明,我寻你有点事。”
“哦”
李家明知道这位‘面带猪相,心里嘹亮’的姐夫想说什么,不动声色扯了扯大姐的手,暗示她跟自己一起上楼,省得人家顺杆子爬。正为烦恼得到解决而高兴的大姐没多想,弟弟要自己跟着,那就跟着他上楼呗。要是他真给自己一万块,接着就是,这家伙赚钱厉害,随随便便就赚二十几万咧。
正跟二婶一起逗女儿玩的张象枫知道一点内情,见侄女跟继子走了,有些心疼那一万块钱,可也无可奈何。文文跟她讲过,忠华对她们兄妹最好了,家明想送个大礼就送吧,反正那也是他自己赚的钱。
外表粗豪的大毛伢见堂姨妹也跟着,连忙冲老婆使了个眼色。她们姐妹感情好,要是贩笋真那么赚钱,自己何不也跟着发点财?家明这伢子跟他大姐关系好,连毛伢都讲小兰不如忠华,要是她帮自己讲好话,家明还会不愿意?
四人上了楼,刚做完作业的细狗连忙把作业递过来,李家明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嗯,去玩吧,等下毛伢来了,喊他上来就是。”
“哎”
不知老公为什么事的小兰一听,脸上眉飞色舞的,还是自己兄弟就是好,晓得姐姐受了气就帮自己出气了。
等细狗下了楼,李家明给两姐姐、姐夫沏完茶,故意小声道:“大姐,你真打定主意了?”
刚才在楼下还大大咧咧的大姐,还以为自己弟弟担心,脸上一红小声道:“明伢,邓灏人不错的,自己勤工俭学读完大学不讲,听得我打乱话(胡说八道)讲屋里弟妹没钱读书,就把工资折都给了我。上次我讲大伢、二伢同时考上了自费大学,屋里没钱送,要把他折子上三万多块钱全部转走,他都没讲不行,还讲我命好有兄弟姐妹;他还讲存钱不如读书,等以后大伢、二伢读出来了,大家一起赚钱供弟弟妹妹读书,日子就好过了。”
知道内情、而且见过邓灏的李小兰惊唿一声,小声道:“阿灏这么好?”
不好,能当自己大姐夫吗?那就是个从小受人白眼,坚强、渴望亲情又有些敏感的男人,只要你待他真诚,他就把你当亲人的大姐夫。
“大姐,那你跟他讲了真话不?”
“讲了,生了一个星期气,哄他几句就好了。”
那就好,大姐夫跟前世一样要强,但对大姐好得没边,而且也极重感情。可能自小没爹娘的孩子都这样,自卑、敏感又重感情,只要别人待他一分好,他就回报人十分,大姐还真是个好命人。
说起自己对象,大姐也赞不绝口,骄傲道:“那是,阿灏是没讲的,要不是当年穷,肯定也能考名牌大学!”
见过邓灏的李小兰有些忌妒,取笑道:“切,他要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会去打工?他要是不去打工,会认得你?”
“所以明伢讲我命好啊?”
“嘿嘿,大姐的命当然好,菩萨都讲过的。”
正当李家明陪笑之际,外面传来了摩托车声,紧接着就是堂屋的开门声。
正取笑姐妹的李小兰一听,立即高兴起来,巴不得堂弟当着自己面,教训那个不争气的小叔子一顿。要不是还在正月里,自己又怀着孕,今日光凭他讲的那些话,自己就得扇他两巴掌。这几年来,寄东西给大狗、细狗,连家明两兄妹都没有,就没少过他那一份,居然还敢跟自己呲牙?(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挨打要立正
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家的家务事,若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李家明理都不会理会。
今天堂姐跑回来告黑状,莫说她理亏,就是她占了理,也得先去寻大狗伢,而不是来寻自己这个堂弟。当然,要是大狗伢捋袖子,那自己这当堂弟的也只能跟着上,先把毛伢揍一餐再说。可李家明打错了算盘,明明听到了大狗伢出了门,那只动拳头不动嘴的家伙居然没揍毛伢一餐?
还真没揍,当初李家仁兄弟气得李传健昏迷时,李传勐就给几个伢子立过规矩,以后‘家’字辈的子侄,除了李家德、家道兄弟外,其他的都归李家明管教。今日亲姐姐受了气,按大狗伢以前的脾气,先打了再说,可李家明没发话,他就不敢动手。堂弟打不过他,可他耶耶不但讲话算数,而且打起人来死恶死恶的。
还真有这么回事,无奈的李家明只好去管别人家的闲事,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站在了毛伢这一边。
“兰姐,这事不能怪毛伢。他不要你们那层屋,这是有志气的事,最多是讲话不太好听而已。真要讲起来,他们兄弟之间吵架,你一个当嫂嫂的夹在中间做什么?
以前四叔跟传勐伯伯吵架,红英婶婶不也当作没听到?毛伢既然不要你当嫂嫂的帮,他的事你就莫管,由他去呗。”
“明伢!”
李小兰的尖叫声,李家明毫不在意,堂姐又不是大姐。帮亲不帮理是一回事,讲道理又是一回事。只要大家没动手,那就得讲道理,总不能因为你们拌几句嘴,就先将并不理亏的毛伢训一顿、或捶一餐吧?
可楼上的尖叫声,惊动了楼下的婶婶、妹妹们,聊天声瞬间就没了。李家明是婶婶们最信任、宠爱的侄子,本能地认为是习惯了称王称霸的李小兰在跟侄子无理取闹,红英婶立即在楼下吼道:“兰妹,新年正月莫不自在啊!”
这吼声有威慑力,楼上的李小兰闭上了嘴巴,哪怕她气得唿唿响。
惊动了婶婶们,李家明也只好耐着性子说道理:“兰姐,毛伢要是敢动手,不要你作声,我也饶不了他。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你跟毛伢拌几句嘴,就跑回娘家来,你讲要我们怎么办?做人要讲道理,长嫂如母长嫂如母,讲的是嫂嫂对叔子有抚育之恩、帮衬之情。你既然没扶养过毛伢,也没帮过他成家立业,怎么能要求他对你恭敬?
当然,毛伢也有错,不管如何也不能嘴巴乱讲,嫂嫂训你几句怎么了?不晓得她怀了小人,那是你们王家的孙子孙女,她脾气本来就不好,你在这骨节眼上让不得啊?”
哦,原来是跟毛伢吵架了,家明讲的是道理,楼下的红英婶有心想上去教训女儿几句,可转念一想又不上去了。小辈人的事,大人莫乱多嘴,毛伢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要是自己上去骂女儿,以后还指不定如何。
楼上的李小兰虽然被她母亲的积威暂时震慑住了,可堂弟明显的拉偏架还是让她火冒三丈,低声怒斥道:“行,你李家明胳膊肘儿往外拐,我惹不起你,躲得起!我自己亲弟弟大狗伢在这,老娘可不担个不帮兄弟成家立业的冤枉。
毛伢,当初我是想分家,姆妈的脾气你也晓得,耳朵软、听不得好话。大毛好赌,要是你姆妈管钱,保证没几日就背着我去拿,到头来莫讲做屋,就连做生意的本钱都会让他败光!
我晓得菊妹那两只蠢货肯定给你讲了什么,你自己回去问耶娘,我跟大毛去讲亲事的时候,我就保证过:以后你结婚,屋里只要养头猪、出担豆子、几百斤米,其余的都归我跟大毛出!”
“我当嫂嫂的,做到这个份上够了吧?不是我李小兰吹牛皮,全崇乡的女子人,除了我姆妈外,哪个会这样帮小叔子的?”
这这,这怎么跟二姐、三姐讲的不一样?脸上隐隐发烫的毛伢看向李家明,相比之下,他更信任名声极好的老大。
李家明也觉得事情不对,有这事?应该有这事,难怪前世毛伢跟兰姐处不来,原来心结在这啊。也是,两个硬性子的人,有了误会不沟通,自然误会就越来越深。要怪只能怪毛伢两个姐姐,添什么乱呢?即使要告状,也不能打乱话,给弟妹身上泼脏水吧?娘家兄弟不和,她们当姑子的能有好处?
不可理喻的村妇!
“没错,我阿姨讲的媒,兰姐跟大毛摆不平你屋里,还跑到我这来讨主意。毛伢,要是你二姐、三姐打了乱话(胡说八道),那这事还真是你错怪了我兰姐。”
家明是不撒谎的,小时候偷了人家作种的黄瓜都敢认,何况是跟他没关系的事。表姐也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脾气,她既然这么讲,就肯定会做得到。
哎,二姐、三姐哎,你们害人不浅啊。
刚才还觉得理直气壮的毛伢,脸上立即涨得通红,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洪伢二哥结婚,他大哥都只出两千块钱;自己亲都没看,嫂嫂就答应做屋、彩礼、做酒钱都归她出,自己还想怎么样?
错了就要认,挨打就要立正。
在武校被师傅、师兄们用拳头教会了规矩的毛伢一咬牙,‘噼啪’两下将自己脸扇得红肿两片,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吓了怨气冲天的李小兰一跳,也让李家明愣了一下。嗯,这小子还不错,晓得认错。
“嫂嫂,我错了!”
若没有这一出,李小兰会象李家明的前世那样,跟小叔子关系越闹越僵,最后闹得两叔嫂形同陌生人。可如今毛伢狠扇他自己两巴掌,不但把她心里那点怨气给扇没了,还煽出了以前的亲情。李小兰是阿婆家长大的,小时候没少欺负毛伢,也没少偷他家的黄瓜、挖他家的番薯,更没少帮从小嘴巴甜的毛伢揍洪伢他们。
“疼不?算了,你一个毛伢子晓得什么事?以后多听家明的,他脑子比你聪明得多,晓得不?”
“多谢嫂嫂”
自己扇了自己两巴掌的毛伢看向李家明,跟嫂嫂的过节是自己不对,可嘴巴乱讲的事还没完。家明再三交待大家管好嘴巴,结果自己还是没管住。
刚才那两巴掌极得李家明欣赏,做人就是要这样,错了就得认。既然这小子知道错了,扇了他自己两巴掌,那就不必再罚了。
“行了,晓得错了就行。以后话到嘴边多打个圈,该讲、不该讲的都过过脑子。在屋里你错了,无非是扇自己两巴掌、道个歉,出了门再错,搞不好就会出大事!”
毛伢大喜,连忙躬身道:“晓得,下次不会再犯了!”
他这一躬,又吓了两个女的一跳,这皮伢子让家明收拾得这么听话了?
“兰姐她脾气不好又有了身子,你当老弟的要顺着点,莫让侄子侄女以后笑你当叔叔的。”
“哎”
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灵醒的毛伢连忙帮大家续热茶,本想着沾点光的大毛伢见状,也觉得有些愧疚不提那事。各人的心思各人心里有数,大大咧咧又护弟妹惯了的小兰没那个心,他自己心里就真没那个意?
不提也好,本就不想多管闲事的李家明也不问。等毛伢他们走了,又把大狗伢他们轰下楼,只剩下自己两姐弟的时候,李家明小声道:“大姐,我送你一笔钱怎么样?”
农村里,兄弟姐妹没成家之前,钱财都是交给父母管的,姐妹帮兄弟成家立业,兄弟帮父母嫁姐妹,这都是常有之事。这两姐弟感情比亲姐弟还好,要是大姐找的对象是普通人,李家明给多少钱,她都敢接、敢要,可找了个性子倔的对象,大姐就不敢随便要。
“明伢,先讲好来啊,借你的钱可以,给我就不要了。我无所谓,我没嫁出去,你又没讨老婆,你的钱我用了就用了,反正你会赚钱。阿灏那人自尊心强,我可不想拿了你的钱又去给他陪笑脸,要不是上次我理亏,搭都懒得搭理他。”
也是,大姐夫就那性子,说他大男子主义吧,‘几十年’让大姐管得死死的;说他老婆奴吧,大姐做错事的时候,又敢跟她摆脸子。
“行,姐夫有志气,我就不多事。这样,这次你们赚了七八万,加上以前你们自己存的,你们买套大屋给伯伯婶婶看,省得他们担心。”
大姐就是个毛燥性子,大大咧咧惯了的,被李家明两三句就带进沟里了。
“是哦,要是阿灏买套屋,耶耶、姆妈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不就是十几万块钱?反正这次赚了七万多,加上以前存的,买套小点的也差不多够了。”
呵呵,这不就行了吗?姐夫那人虽然比较死板,搞技术可是一把好手,用将来的高薪买现在的便宜房子,可真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要让他立即买,还得买能升值的大房子,不要总想着先存钱结婚、后买房,靠存钱买房,跟得上房价的上涨吗?
做通了大姐思想工作的李家明,小声道:“大姐,我在农行存了十万块钱,你全部带过去,我教你怎么跟他讲……。”
原以为就是万把块钱,虽然多也就是弟弟收个月的房租,可一听是十万块,大姐连忙拒绝。
“大姐,你就当借喽,我放在银行里又没几多息。我读大学不愁钱,等我大学毕业后要做生意、要结婚,你们再还我呗。我跟你讲,买屋是一世年的事,你们买屋不能太小了,最好是买两套大屋打通来。以后你们有了小人子,可以接伯伯婶婶过去住,等侄子或侄女大了,把墙一封就是两套屋,还省得你们住在一起不方便。”
那个理由强大,李家明大学毕业都是七八年后的事,这么多钱放银行里才几个息,还不如先借给自己用。再说,屋里就四姐妹,要是耶娘想过去养老,还不让他们跟自己住一起?这次赚了七八万,明年又能赚这么多,再加上两个人的工资,还怕买不起两套屋?
“要的,等兰姐过门时我们回来,我让阿灏给你打借条。”
这个无所谓,只要你们去买大房子就行,李家明眉开眼笑道:“行行,你讲了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帮人要帮在点上
春雨如丝、青山如黛。
一大早,毛伢就带着洪伢他们来了跟李家明道别,正好碰到告伢来问钱。
“告伢,你什么意思?你还有没有点义气?”
涨红着脸的告伢不看怒气冲冲的毛伢,央求李家明道:“家明,我不会出去乱讲的,我姆妈问我要钱,我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讲,即使买个国家粮出去当兵,万一没工作安排呢?到时候,屋里的田土没了,工作又没有工作,不保险的。”
这都是些托词,连毛伢都能猜到的事,李家明又如何不知?无非是这小子心里不踏实,借大人的名义,将那一万块钱要回去。以这小子的德性,估计一万块钱,能交给家里一半就不错了。
人啊,穷的时候团结,有了点小钱,就容易起杂念。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啊。
失望的李家明摆摆手,示意毛伢别骂了,拉开抽屉找私章,笑道:“没事,你自己的钱,由你姆妈管着,当然比我来管更好。”
“多谢了,家明,今年我还能跟你们贩笋不?”
沾了兄弟的光不记人情,还想继续沾便宜?黑着脸的毛伢立即怒斥道:“你还有脸讲?”
当不了兄弟,也没必要当仇人,李家明瞪了愤怒的毛伢,示意他闭嘴,继续笑道:“可以,只要到时候行情好,你不作声我都会喊你的。走吧,我们去街上取钱。”
“哎,家明,谢谢你了。”
被毛伢骂得红面涨颈的告伢长松了口气,不是自己不讲义气、不听家明的话,实在是贩笋太赚钱了!去年自己收四千斤笋都分了一万块,今年呢?当兵的事,以后也能当的,只要有了钱,还怕当不到兵,搞不到工作?
站在旁边的毛伢真看不上这个以前的兄弟了,难怪家明说这家伙没前途,就这样的德性,怎么可能出人头地?赚钱赚钱,就靠他自己的本事、万把块钱的本钱,又能赚得到几多钱?正式的工作啊,你要本事没本事,即使去送两三万块钱礼,看能搞得到不?
等到街上取完钱,兴奋的告伢自己骑车回了家,已经不把他当兄弟的毛伢鄙夷道:“家明,我话撂在这里,不要三个月,保证那些钱全部会让他输掉!”
李家明也对那个扶不起的发小很失望,摇头道:“算了,由他去吧。”
毛伢还真做不到李家明这样的大度,将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三千块钱塞进棉袄袋子里,试探道:“家明,有些人是帮不得的,帮习惯了,就会觉得我们欠了他的!”
确实是不能再帮了,告伢就是副作田的命,李家明也深以为然。
“莫管他了,今年收笋的时候,你自己把握个度就是,莫亏了他也莫亏了我们自己。”
“哎”。
毛伢大喜,家明这是放手了,让自己独挡一面。
…………
存了三万私房钱的毛伢回到了县城,只是这次他带了四个粗壮伢子来,装修店里安排不下就塞进了家俱店打杂,一天拿十块钱的工资包吃、包住。没事时,极有眼色的毛伢和以前样跟在董昊后面,与街上那些混混称兄道弟,或是去跟帮小官僚喝酒扯淡,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有了底气的毛伢,与以前纯粹蹭吃蹭喝不同。这个大混混们眼里的穷小子,现在偶尔会请人在小饭店里吃个饭,还会在跟其他小混混起冲突的时候,先干翻几个再来说道理。
经过专门训练的人,就是与打架靠经验的混混不同。毛伢每次都能干净利落地干翻别人,着实赚了不少名气,开始有小混混叫他一声‘生哥’,连那些大混混都开始正视这个能打的小兄弟。
混混的世界说简单也简单,大方、讲义气、打得过别人,就能被人尊一声‘生哥’,哪怕他年纪比叫他‘生哥’的人还小。
不过,毛伢即使在街上有了点小名气,白天照样在李传健屁股后面打转转,对来店里做生意的老板、领导们谄媚奉承。甚至晚上跟混混们玩的时候,遇到了老板、领导们,都会主动过去问好请安,敬一根他自己都舍不得抽的‘芙蓉王’烟。
这些事,用李家明以前的话来说,就叫做‘本事不硬,身段就是放软’。当混混的人,除了干非法勾当赚钱之外,还得靠大人物赏饭吃,平时多巴结着点老板、领导,日后总会用得着的。
李家明大姐也带着汇票回到了东莞,稍事休息后就去深城找跳槽了的男朋友。邓灏学机电工程的,在东莞的厂子里才拿两千多,可跳到深城的一家公司里能拿三千多,以前是俩人关系没确定,得追紧点;现在关系确定了,就得想办法多赚钱。他虽然在城里长大,但也知道农村里的一些规矩,订亲、结婚、彩礼、首饰,那样不要钱?
早春的深城已经有些热了,节俭却宠女友宠得没边的邓灏,虽然赚了笔大钱,照旧买了个‘和路雪’的冰激凌递给女友,他自己喝矿泉水。
“阿华,你跟伯父伯母说了吗?”
吃了几口冰激凌,李忠华将剩下的塞进他嘴里,佯装为难道:“阿灏,我跟我妈妈说是说了,但她跟我爸爸都有些担心。”
“呵呵,这正常,谁让你长得漂亮。放心吧,我去了你家后,跪在老人家面前叫爸妈,他们还会不同意?”
这话甜得李忠华心里乐开了花,可还是小声道:“要不我们买个房吧?你不知道我们农村人,最喜欢的就是做房子,只要我们自己买个大点的房子,证明我们有能力过好日子,还能让他们舒服地过下半辈子,他们就会放心的。”
未来岳父家四个女儿,日后老人家若是愿意,自己和女友肯定要把他们接过来养老,买个大房子也应该。可深城的房子不便宜啊,好点的都要两三千块钱一平方米。别看现在两人手头上有十几万,可要交彩礼、置办首饰、预备酒席钱、还得留出今年的生意本钱,这点钱哪够用啊?
“阿灏,我有办法,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
身材不高而且皮肤黝黑的邓灏知道女友家有钱,可要强惯了的他哪想沾这光?
“阿华,人要自立,我们自己的事不要麻烦父母。老人家赚几个钱不容易,怎么能去掏他们的家底呢?”
“我知道,我不跟家里要!”
嗯?邓灏惊讶地看向女友,她一个月才八百来块钱,不问家里要,除了现在这十多万,她还能凭空变出十几万来不成?
“不准生气!”
“行”
李忠华这才把弟弟教的重复一遍,劝说道:“家明说得有道理,他的钱放在银行里没多少利息,还不如先借给我们买房子。等今年生意做成了,我们还怕没钱还他?”
恋爱中的人都笨,邓灏也一样,转念一想觉得女友说的有理。即使今年的生意做不成,家明大学毕业也是七八年后的事,有七八年的时间还怕还不起十来万?
这一世的李家明对姐夫看得极准,帮他也帮得很恰当,不喜欢沾人便宜的邓灏痛快道:“行,那我们就借他的钱供两套房子,以后好接伯父他们过来养老。”
等一封有照片、有房产证复印件的挂号信,通过邮递员送到李家明二婶手里时,这个纯朴的农村妇人呆若木鸡。
“家明,你大姐自己寻了对象?”
“我看看”
李家明接过信、照片、复印件一看就乐了,安慰道:“婶婶,你操什么空心,大姐又不是小妹子,还不晓得好坏?啧啧,两套两室两厅的屋,在深城那边总得三四十万吧,大姐夫还真有本事!”
“不是,我是讲,哎,大妹在屋里怎么没讲起过呢?”
笑逐颜开的李家明佯装回忆了一阵,拍着脑门道:“婶婶,这不能怪大姐,你还记得上次你们开玩笑,讲她要是寻个大学生姐夫,你就帮她买屋吧?嗯,应该是大姐不敢跟你们讲,怕你们不同意,故意激你的。嘿嘿,你当时同意了的,她当然就敢写信回来喽。”
“是哦”
经侄子这么一提醒,二婶这才想起正月里的玩笑话,心里的火苗蹭蹭地往上冒,婚姻大事屋里娘耶(父母)都不晓得,就自作主张?这是碰到了人好、真心待她的,要是碰到坏人怎么办?
“死妹子,等她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怎么收拾没关系,反正人家屋都买了,你们还能反对不成?李家明陪着婶婶骂了两句大姐不懂事,小声道:“婶婶,大姐跟他屋都买了,还能另外寻对象?要我讲啊,这个邓灏有本事。再说,他没父没母的,大姐嫁过去不吃苦。难得的是他有良心,在信里讲多买了套屋,还特意挨在一起,不就是想你们以后过去养老?”
也只能这样了,不这样又能怎么样?虽然这毛脚女婿黑了点、瘦了点,还矮小了点,可女儿喜欢,当娘的又能怎么样?
气坏了的二婶只好认了,只好在心里安慰她自己,好在那个相貌不怎么样的女婿是个有良心、有担当的男子人,房产证上还有大妹的名字,否则非打死大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见面礼与红包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开学了。张象枫带着咿咿呀呀的婉婉和小妹,去了县城跟李家明父亲一起生活,哪怕是小妹求她哥哥一起去,也被他心硬地拒绝了。为了父亲的幸福,李家明能主动帮父亲再娶,如非必要,他真不想跟母亲的继任者一起生活。
这些事,年幼不懂事的小妹不懂,但李家明的父亲和后妈都懂,连他们买房子的钱都是李传林自己赚的、从银行里借的,并没有动李家明赚回来的,哪怕那张存折已经存了三十多万。临走时,张象枫还把存折交还给了李家明,连她的私章都一块给了他。五万块钱半个月能变成十多万,还不耽误学习,这样的儿子根本不需要他们操心任何事。
开学了,对于心理年龄非常成熟的李家明来说,生活节奏还跟以前一样,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只是以前喜欢腻着自己的小妹走了,着实让他有些不习惯;还有就是跟在自己后面读书的,又多了个八伢,也就是毛伢的小堂弟,其余的没什么变化。
单调而规律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快到五一劳动节,李家明的大姐带着她男朋友回来了。
大堂姐的婚事不用李家明帮忙,可接待大姐夫是他非常乐意干的,也是一帮小财迷最喜欢的。这个姐夫好,比大毛伢大方多了,一到同古就给小妹一个新画板、一套很漂亮的衣服当见面礼。学到了满妹七八分嘴巴甜的小妹,从同古就一直叫他姐夫,回到黄泥坪还尖叫着喊姐姐们来分见面礼。
二伯、二婶也对未来的女婿满意,邓灏虽然相貌不怎么样,可人家是大学生、有本事,而且没什么不良嗜好连烟酒都不沾。尤其是孩子有良心,连给自己两口子养老的房子都准备了,虽然过去养老不可能,但也是人家有良心不是?
男子人嘛,只要有本事、有担当、能撑得起门户,长得差点没关系的。
等大姐夫、大姐孝敬完了婶婶们,李家明他们簇拥着他和大姐去四叔的小洋楼里休息。做屋是山里人的执念,四叔、四婶还清贷款后,第一件事就是装修他们的这幢小洋楼,然后再在这做满月酒。装修得挺气派的小洋楼,他们自己没住几天,倒成了婶婶她们的客房,谁家来了客都安排在这住。
可一群人到了四叔家门口,前面的细狗伢刚打开门,大姐夫远远地扫了富丽堂皇的堂屋,及里面的冰箱、彩电之类的,婉拒道:“家明,我还是去你那住吧,我喜欢热闹。”
大姐夫还是跟前世样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李家明连忙又让细狗锁门,领着姐夫去自己家,
“姐夫,你坐,茶还是白开”
李家明刚将大姐夫领进自己书房,还没来得及按他前世的习惯倒白开水,小妹、满妹她们就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每人举着一张还算新的五块钱,热切道:“大姐夫,我们给你送礼。”
送礼?黑瘦的大姐夫刚落座,还没来得及打量下这间简朴的书房,见三个小姨妹一人塞给自己一张五块钱的钞票,接不是、不接好象又不合适,不知如何办才好。
“哎哎,大姐不是跟你们说好了吗?一人送两块!”
“大姐夫比毛伢姐夫更大方!”
聪明,不愧是自己妹妹,李家明暗赞一声,给姐夫解释道:“兰姐给你带得坏样,以前她还没订婚的时候,答应过她们送一块钱礼,她就回十块钱。”
哦,原来是这事啊,心愿达成正高兴的大姐夫连忙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钱包,准备一人给一百块,正倒白开水的李家明连忙阻止道:“姐夫,别,钱给多了不是什么好事,给二十块钱意思下就够了。”
“喽噗噗”
“喽噗噗!”
娇纵的满妹抢过大姐夫手里的一百块钱就跑,跑到门边又回过头来做鬼脸,然后是跟样的小妹、金妹,看得姐夫直乐。
“交出来!”
“我不!”
跟在后面的大姐对小妹有威慑力,对满妹可不好使,幸好她能支使得动李家明。
“你不交,我让家明揍你!”
这个有威慑力,李家明规定过,小孩子身上最多只能放十块钱。
“哦”,满妹看了眼开始板起脸来的五哥,可怜兮兮地把刚到手的钱递过去。
见小姨妹受了委屈,心疼的姐夫连忙道:“阿华,没事的,小孩子嘛。”
“你不懂,想要零用钱,她们自己赚。”
收缴掉了那三百块钱,李家明换上笑脸,接过大姐手里的钱扔进抽屉里,允诺道:“毛砣、细狗暑假里去省城玩,这当你们的车费、食宿费,不够的由我请客,怎么样?”
“毛砣哥说了他请客的!”
“他晓得什么?省城玩的、吃的多得不得了,就他那点钱够你们坐车、住宾馆就不错了!”
“还有细狗哥”
“也不够”
“还有大狗哥,他上次赚了好多好多钱!”
反应最快的满妹启了头,小妹也帮腔道:“对,大狗哥还说了,暑假里带我们去坐火车!哥哥,要不等四哥考上了北大,你带我们去北平玩吧?”
‘我爱北平**’这歌对山里妹子太有杀伤力了,三个小妹子立即热切地看向李家明,换来了他的哭笑不得。开什么玩笑,自己都没成年,还能带着一帮小萝卜头跑那么远?
“不行,想去看**,就好好努力读书!等你们考上了北平的大学,天天都可以去看**!这一百块钱先放哥哥这,等你们想好了怎么花,再来问我要。”
“哎”,这下装委屈的满妹也眉开眼笑,五哥哥的信誉可比大姐强得多。
“谢谢姐夫”,三个小妹子道了声谢,咚咚咚地下楼,大唿小叫地去勒索兰姐,新姐夫都给一百块钱,大毛伢姐夫一人才给十块钱也太小气了。
给了小姨妹钱,就得给妻弟,节俭却待亲人宽厚的大姐夫,连忙又拿钱给赚不到钱的毛砣、细狗,慌得他们连忙推辞:“姐夫,别别,我们是男的,得自己赚钱,你送给我们的运动鞋就很好了。”
这次李家明有时间拦了,解释道:“姐夫,别给他们钱,男孩不比女孩,得自立、自强。”
“对对,上次我姐跟贵生哥哥订亲,我们都没要钱的。”
“这”,姐夫见两堂妻弟执意不接,这才作罢,将姨妹们送的‘礼’放在钱包夹层里,这不是钱而是一份珍贵的情谊。可他扭头见女友正在拆红包,脸上不禁一红。
婶婶们给新姐夫的红包可不轻,里面都装着一千块钱,不禁吓了邓灏一跳,也让脑子不拐弯的大狗伢惊唿起来。
“我姆妈跟婶婶们真偏心,大毛伢第一次来,都只给五百块钱!”
几百块钱的礼物,却接了长辈们一千块钱的大红包,大狗伢这话让邓灏脸上更红,幸好细狗伢更机灵,反驳道:“这有什么?大毛伢能给耶耶姆妈养老送终不?”
细狗伢还真没说错,婶婶们给这么大的红包,就是冲邓灏主动要给二伯、二婶养老送终来的。
邓灏家里没了父母,除了以后外甥孙不姓李之外,这女婿跟儿子有什么区别?要这么论,那就得按游小红的待遇,给一千块钱的见面礼,而不是当初给大毛伢的五百块钱!(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喜事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偏僻的黄泥坪就是不折不扣的深山,可李小兰的婚礼很热闹,不但同古街上的生意伙伴、关系不错的领导们来送礼、喝酒,连远在修水的族人也来道喜。婚宴的那天,门前停了七八辆吉普车、桑塔纳,都是一水的官车。本属远亲的游学权都特意从高桥过来,帮着李传勐、李传健陪远道而来的贵客。
迎亲的队伍来了,吃完了喜宴,一对新人在祖厅里给祖宗磕头、告别父母。这本应是母女、姐妹抱头痛哭的时刻,可惜的是三个想发财想疯了的小家伙一涌而上,吵着闹着要新郎倌发红包。包好的一百不够,昨天灏姐夫都给了一百,大毛伢姐夫怎么也给一百呢?
“不行,你不给两百,我就不让你讨我大姐!”
“对,最少给两百,这么小气,以后兰姐肯定会”
幸好细狗伢见机快,连忙捂住小妹的嘴,才没让后面的不吉利话往外蹦,抱着小女儿观礼的张象枫也连忙过来做思想工作。可三个小家伙铁定了心要勒索一番,平时干家务活累又赚不了多少钱,这样的机会还不抓住,那不是蠢牯?
“不行,灏姐夫都送我们布娃娃、新衣服,上次大毛姐夫来,没给我们见面礼!”
“对,这次要补上!”
“不补上,就不准讨我兰兰姐!”
三个小妹子声音又大又尖,冲淡了母女离别的哀伤。一身吉服的李小兰也让三个磨人精气乐了,莫讲哭一场的心思,连装模作样的心情都没了。要不是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能揪着三个小妹子的耳朵,好好说叨这一年多来,从她这勒索了多少东西走。
好在邓灏反应快,见三个铁定要捣乱的姨妹不依不饶,连忙塞了一卷钱给以前的朋友、现在的连襟,身上一百块钱的红包都有数的大毛伢才如释重负,连忙一人加一百块钱打发她们,连带着大姐、二姐她们都沾光。
“这还差不多。”
“嗯,姐夫,明年你再来”
这下李家明也不淡定了,赶忙捂着小妹的嘴巴,否则’再来讨一次兰姐‘的话都出来了。
“好了,红包也拿了,赶紧去给大姐添妆嫁!”
“哎”
三个心满意足的小妹子这才作罢,一人掏出一张两块钱的新票子,放在搁妆嫁钱的红茶盘上,捡现成的桂妹也连忙依样学样。四张两块钱的绿票子,放在十一沓红色大钞上,非常抢眼也非常让婶婶、姐夫们想笑。农村里有姐妹们给出嫁的姐妹添妆嫁钱的习惯,昨天大妹、二妹、红红她们就合伙添了一万,可这八块钱添得真大方!
告别完了父母,新郎倌给完了父母衣、兄弟衣之类的,新人也得上车了,李家明他们几兄弟扛起嫁妆装车。
这嫁妆气派,彩电、冰箱、洗衣机全套电器应有尽有着实让旁人艳羡,尤其是放在红茶盘里的十一万妆嫁钱更吓人一跳,当然那四张两块钱的绿票子,也让宾客们发笑。
兄弟迎亲,姐妹送嫁。
送走了迎亲队伍,也送走了几个已经发了大财、还想去发小财的妹妹,各路宾朋纷纷告辞,热闹了几天的黄泥坪也开始安静下来。等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累得够呛的叔伯、婶婶们稍事休息,也开始商量李家明大姐、大姐夫的亲事。
前面有李小兰的模式,腰包鼓起来的二伯、二婶自然想大操大办一番。办吧办吧,结婚是人生大事,总要热热闹闹一番,赚来的钱不就是花的吗?
早有心理准备的邓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意思,对长辈们的要求全盘接受。这对得到父母、长辈们祝福的情侣,到村上、乡上散了一圈糖,开出了结婚证明,这事也就算是圆满了,只等着来年办酒席。拿到了结婚证明,邓灏心里的那根弦也终于松了下来,挎着未婚妻回粤省梅州注册结婚。
‘哎’,送走了女儿、女婿,二婶突然叹了口气,跟着她送人的李家明揽着她肩膀,安慰道:“婶婶,莫难过了。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去看大姐,我们就去住一段时间!”
“你们不要读书了?”
“寒暑假去呗。”
“哎,以后你们一个个往外头走,还不是我们几个大人在屋里养老?”
这话题有些伤感,李家明连忙陪笑道:“婶婶,以后大姐生了小人,你不要去帮着带啊?你以为城市里跟农村里样,女子人能不上班,呆在屋里带人?我们六姐弟,以后光带人,你就得轮七八年!”
“也是哦,明伢,早点考大学、早点结婚,趁着婶婶还带得动,去帮你带人!”
“嘿嘿”,转移了话题的李家明陪笑几声,回了书房看书,二婶也连忙去择菜,顺便让大着肚子的李小兰莫乱跑。
“婶婶、嫂嫂,家明在不?”
“在,毛伢、龙伢,中午在这吃饭不?”
“哦”
一会,毛伢跟张绍龙进了李家明的书房,将房门关拢了,小声道:“家明哥,告伢今日找我借钱,开口就要五百,他不是出了什么事吧?我听人讲,他经常跟端伢他们耍在一起的。”
不争气的东西,李家明暗骂一声,小声道:“借了吗?”
“我哪有那么多钱?身上就五十,全部给了他。”
“嗯,以后他向你借,就让他来寻我。”
“哦,家明哥,你们去年贩笋不是赚了钱吗?”
刚才没吱声的毛伢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还不是跟端伢耍钱,输了个卵毛精光?家明,不是我讲闲事,你真要管教管教,这样下去,以后不变成个滥赌鬼才怪!”
不错,这家伙还念着几分兄弟之情,可李家明摇头道:“莫管他了,人不跌痛来,管也没有用的。龙伢,去喊毛砣过来。”
“哎”
等正在乡政府球场上玩得正高兴的毛砣回来后,李家明从抽屉里拿出五百块钱,吩咐道:“毛砣,去跟端伢讲一声,告伢跟他们耍钱我不管,但不能借钱给他,更不能放印子钱。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这样的事,就莫怪我翻脸了!”
“哎”。
大汗淋漓、粗壮得象头牛的毛砣拿过钱,带着张绍龙去了寻人,毛伢又把房门关拢来。
“家明,街上的事查清楚了,那两个菜贩子被我们打服了,答应今年收到的笋全部卖给我们,剩下两个头头我没办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牛皮鬼
社会学家认为‘黑社会’起源于弱势群体抱团取暖,这个说法在城市里肯定是有道理的,可放在地处偏僻的同古而言,绝对是个谬论。
同古偏僻、人口不多,即使经济不发达,可只要勤快,养家煳口还是没问题的。最起码,那些年纪大的下岗工人可以去私人厂子里、工地上做工,青壮劳动力可以外出打工,都能赚得到钱。要说弱势群体会让人欺负,可同古人少就熟人多,随便拐几个弯,两个不熟悉的人总能扯上点关系。这是一个人情社会,只要你不惹事生非,哪会有人吃饱了没事专门欺负你?
所以说,那些在街上混的人,纯粹是好吃懒做惯了的,
别看小小的县城只有两三万人口,可在街上混的少说也百八十号人。这些人里头,除去一些有正式工作喜欢在街上混的外,剩下的则纯粹是无业游民,靠给人打架、铲事、偷鸡摸狗、帮老大看场子混日子,平时偶尔吃顿霸王餐、抽包霸王烟。
有人处即有江湖,有江湖则会有派系,何况混混们的世界,就是文人UU小说的江湖。同古的混混们也不例外,虽然v如同一盘散沙,可也隐隐分成两个山头老九、蚊子。平时混混们起了冲突,开始唿朋唤友地准备群殴时,总是这两个头子出来调解,以免打成了煳涂架。
“家明,老九以前当过公安,到处都有熟人、朋友,蛮有势力的。蚊子更差些,不过人够恶、够义气,手下也有五六个信得过的兄弟,每次森林公安捉了他的人,都是他连夜花钱保出来的,还安排小姐给他们压惊。
上次背地里收笋的黄毛他们,就是老九的手下,我估计蚊子也肯定晓得了!”
嗯,这就对上了,那个姜景山没骗自己。至于那个什么蚊子,也是明摆着的事,听到了风声不插一脚,人家当什么混混头子?不过相对于收笋的事,李家明更关心木材走私的事,反问道:“现在森林公安捉走私严不?”
“严!要是上次你没提醒我,搞不好就被捉了。你不晓得,以前都是罚钱,现在不但罚钱,连木头都要没收。啧啧,那帮森林公安的人,不晓得几赚钱!”
这事不对,柳老师是想做事、想往上爬的人,不可能放任他的手下如此乱来。那只有一种解释,那些森林公安的干警都是人家塞给他的,他这是想清除那些公安油子了。
“森林公安里,是不是有些从别单位调进去的?”
“嗯,那些年轻的公安,要不是从林业系统选调进去的,就是从社会上公开招聘的,开出的罚单都不能讲价。啧啧,要是告伢那蠢货听你的,早买个国家粮户口,这次不要去当兵,都能招得进去.”
那就对了,柳老师够阴得啊,先放任那帮油子捞,到时候一起算总账,不说将他们送进监狱,也能将他们清理出去。木材走私这种事,病根在于体制,不进行体制改革,那就只有头疼医头,带出一支过硬的队伍,短期内就能整顿好现在的乱相。至于以后他走了,这支队伍会以多快的速度再次腐化,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
毛伢是个心思活泛的人,见李家明对木材走私的事这么感兴趣,打听得越来越详细,心里开始发寒。自从李家明登上神坛之后,旁人看到的是他如何会读书、如何讲义气、性子有多硬,可毛伢却晓得老大平时教他的那些东西,很多都是如何防人、害人的!
老九和蚊子可不是一般人,手下兄弟够多不说,单他们认识的当官的、公安也不在少数,若是让他们晓得了是自己兄弟背后捣鬼,自己这一伙人还能落着好?
毛伢的脸色逃不出李家明的眼睛,好笑道:“怕了?”
被李家明一激,毛伢骨子里的强蛮冒出来了,痞声痞气道:“我怕个屁?惹发了我火,我就剁死他!家明,我还真看不上那伙东西,打个架还要吵半天,打不赢就喊人帮忙,好象谁喊得人多就有本事似的。”
这还差不多,出来混就要胆大包天,若是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还不如不要去混社会。小混混想出头,除了要心眼活泛之外,关键还是要自己狠。狠才有人怕、才会有敬,你说的话别人才会听,才不会当你放屁!
“家明,我估计过段时间,老九肯定会来寻我谈的。他们那种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打架的,你觉得我们要几大的地盘?”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那个什么老九不仗势欺人,那就大家好好谈,做生意求的是财又不是气。不过,李家明不太好看那个老九会跟毛伢谈,换成自己实力雄厚、高人一截,不也会跟竞争对手好好谈,最多是分人家一点残茶剩饭。
“你觉得呢?”
情绪一上来的毛伢,就如以前在学校里一样,牛皮哄哄道:“从花山往里走,崇乡、高桥、幽居、港口、茶山,四个乡镇一个林场,要是他不答应,那就莫怪我们跟他对着干!在同古街上,他人多,进了山,我分分钟钟都捻死他们!”
牛皮鬼,而且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牛皮鬼。不过李家明就喜欢这样的牛皮,这样的牛皮代表着朝气蓬勃,代表着敢打敢拼!
街上那些混混,打个架都先吵半天,打不过还到处喊人撑场面,能顶个什么用?难怪前世这伢子带着两三个半大伢子,几刀下去就成了县城一霸,要换成前世自己刚起家的时候,毛砣和细狗挨了刀,照样冲在自己前面。
一穷二白的人,又不会读书,想出人头地就得拼,李家明有资本不象前世样拿命博前程,但并不反对发小走这条最快的路。
“你自己拿主意,要注意分寸,莫把自己送进班房就行。”
“哎”
得到了李家明默许的毛伢喜笑颜开,眉飞色舞地说起他在县城的光辉战绩,直到出门送钱的毛砣黑着脸回来。
“家明,告伢真是堆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怎么了?”
“他不是欠五百,而是欠三千,还不是欠端伢一个人的!端伢讲,冲你的面子,告伢欠他的一千三就算了,别人的,他就没办法了。”
‘啊’,旁边的毛伢吓了一跳,惊讶道:“三千?还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一个半大伢子,要是没人怂恿、带着,敢赌得这么大?哼,王端啊王端,以为这样就能瞒得过人?李家明脸色一黑,想了一阵才阴郁道:“告伢呢?”
“哼,那只蠢货不晓得在哪借了百多块钱,又在那里玩。”
不知死活的人,还有什么屁用?咎由自取!
“莫管他了”。
“哎”
这是个机会!
一直想在崇乡打出名声的毛伢兴奋地搓着手,请示道:“家明,我早就看端伢不顺眼了。前两日/嫂嫂进门,他在我们那赚了千多两千块钱走,要不我去搞翻他来?”
这个理由好,丰坦王家是从游沅分过去的,同是一姓人还搞一姓人的钱,可以当成借口打一架了,可李家明还是摇头道:“人家有娘有耶(爹),关我们什么事?”
“家明?庙伢跟他是堂兄弟,我要是不帮,会对不住庙伢的。”
“你们不懂,升米恩,斗米仇。再说,这事要不闹大来,告伢不会吸取教训的。”
喜欢动脑子的毛伢想了一阵,连忙道:“晓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暗流涌动(上)
上晚自习了,下晚自习了,快熄灯了。
教室里,坐在最后一排的李家明依然在愁眉苦脸,跟一道立体几何证明题较着劲。教室外面,一个鼻青眼肿的粗壮伢子焦急地总往里张望。
这可怎么办哦?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告伢一定会去买一包,去年辛苦贩笋赚了一万块钱,自己留了两千块钱私房钱。没想到两三个月时间,那两千块输个精光,还欠了人家三千五。
终于熄灯了,眼前一黑的李家明才醒过神来,坐在那又想了一阵,最后还是毫无头绪,这才就着窗外的月光收拾桌上的试卷、文具。
“家明,告伢在外头等了蛮久。”
李家明微微皱眉,小声道:“什么事?”
“不敢跟屋里人讲,想跟我们借钱,还挨了餐打。”
活该,李家明见坐在前面的王聪菊她们开始点蜡烛,拎起书包起身出教室,等在外面已经半个多小时的告伢,仿佛看到救星一样央求道:“家明,帮下我。”
“怎么帮?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们屋里不准耍钱,也不准借钱给赌鬼。”
“家明,我求你了!”
“我真帮不了,要是耍钱的事我都帮,以后毛砣、细狗他们也去赌,我怎么管他们?”
“那你帮我给端伢他们讲讲,容我一段时间。”
李家明扒开拖着自己的手,冷声道:“不行,别的事都好商量,只有耍钱的事不行。告伢,你算是运气好,不姓李。要是你姓李,我今日就断你手脚!”
“家明!我求你了!”
悲切的叫声吓了教室里的人一跳,也吓了走廊里的学生一跳,更让李家明兄弟恼怒,还真‘斗米仇’了?
身高已经蹿到一米八的毛砣,抬手叉住告伢的脖子,将他顶在教室外的墙壁上,沉声道:“告伢,自重点。你自己作死去耍钱,怪得了谁?你要是我们李家的子孙,今日要是不打断你的手脚,我就不姓李!
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看在桃香阿婆面子上,哼!”
这个时间,还能在教室学习的学生,都是成绩不错的。李家明在学校威信太高了,他的跟班毛砣在发火、揍人,正从楼上下来的几个初三伢子都不敢吱声,想缩着脖子往前走、或退回去,可李家明把他们全部叫住。
“全部过来!”
“哎”
李家明指了指被毛砣叉在墙上的告伢,不急不缓道:“告伢来求我借钱,因为他耍钱输了让人逼账。你们平时在屋里也会耍一耍,大家都这么大的人了要晓得轻重,耶娘辛辛苦苦供你们读书,不是让你们来学堂里耍钱的。”
给同学们解释完,李家明让毛砣放开手,理都懒得理会这个不争气的发小,带着自己兄弟回家。
年轻人犯错不要紧,脑子蠢一些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没胆、没血性!挨了打,不是想着打回来,反而来求人借钱?平时牛皮哄哄,有事的时候,就想着躲在别人后面,顶不得屁用。
两兄弟并排着走上学校通往街上的水泥路,毛砣开始例行每天的功课,给李家明背诵着英语单词。走过以前的敬老院如今的实验室时,正在背单词的毛砣突然停了下来,小声道:“家明,端伢在前面。”
确实在前面,远处的三个光头在月光之下也太显眼了,李家明不屑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两人继续背单词,走到三个光头前面时,特意等在这的端伢扔掉烟头,走过来笑道:“家明,今日对不住了,我也是没办法,谁让我吃的就是这碗饭。告伢太不讲究,免了他一千多块钱,桌子上还要欠。”
“不关我事,莫说是打他一餐,你们就是打死、打残他,都跟我没关系。”
“呵呵呵呵”
清冷的月光之下,尴尬的端伢笑了几声,李家明兄弟已经与他们擦身而过。等他们走远了一些,被李家明呛了几句的端伢无奈道:“鹏伢,打电话去催下你老弟,看他打听到了不?”
平时喜欢出两个馊主意的鹏伢,压根就不信从告伢嘴里撬出来的消息,“端伢,你真信?”
“黄毛讲的也是羊城,还讲年底大家合伙。”
更为良善的强伢连忙劝说道:“端伢,跟黄毛那些牛皮鬼搞,还不如寻家明。他不理我们,我们就自己收,再加价卖给他就是。”
两个不认识的人都讲是羊城,那就有可能了,自诩更聪明的黄毛抢白道:“你晓得什么?”
强伢是直肠子人,看不惯黄毛那种欺善怕恶的人,争辩道:“我是不晓得,我只晓得家明仁义!黄毛就是个牛皮鬼,他讲的事连放屁都不如。”
眼看着两兄弟要吵起来,端伢喝止道:“莫吵,黄毛是代表老九来的。”
一提到老九,刚才还争的强伢闭上了嘴巴,黄毛就是个杂碎,分分钟能捻死他,可老九却是树的影人的名。
“怕了?”
诈诈唿唿的鹏伢不作声,可平时憨里憨气的强伢脖子一梗,硬气道:“怕个屁!烂命一条,只要他敢挡我们财路,一刀捅翻他就是!”
这话说得豪气,鹏伢也不甘示弱道:“没错,做人就要硬气,求人不如求己!端伢,哪个敢挡路,捅翻他就是!”
“蠢货!”
黑着脸的端伢骂了一句,骑上摩托车往街上去,两个手下连忙也发着车子跟上。
回到三人的住处,脸黑的端伢躺倒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两个手下都坐在那抽闷烟,等着老大的主意。要讲端伢也算有本事的人,出来没几个月就从王丛树手里搞到一幢屋,虽然让那些打短命的搞走了店面和一层楼,好歹也留下了这层屋,三人算是有了个落脚处。
思前想后一阵,端伢从旧沙发上坐了起来,从睡房里翻出告伢打给他的借条,又数了两千块钱出门,帮他出了个馊主意的鹏伢连忙道:“端伢,人家看穿了,就不会记人情的!”
“记个屁的人情,你聪明还是人家聪明?你这只蠢货要是有人家一半脑子,我跟强伢认你当老大!”
“端伢,不行的!”
鹏伢连忙按住门锁,小声道:“端伢,你是街上的老大,要是听家明的,以后谁把我们当根葱?”
老大?端伢苦笑一声,难得没有骂人,反问道:“鹏伢,你今年二十七了吧?”
“啊?哦,是二十七。”
“强伢也是二十七,我二十八,除了这几间屋外,我们三个人连老婆都讨不起,想操块逼,还要去同古寻小姐。
你以为贩笋那么好贩的?李家明只要在楼下放块牌子,莫讲我们收不到一斤笋,街上哪个人又收得到?要是别人,我们还能打,换成他,你敢动手不?”
不能也不敢,上次老大在拘留室里熬十几日,要不是人家帮忙扔包子,不死都要脱层皮,要是这样的人都去打,以后在街上就莫混了。何况人家势力吓死人,莫讲那些当官的跟他熟,单就毛伢那一伙伢子,都不是自己三个人摆得平的。要不是晓得告伢胆子小,又跟家明关系铁,自己不会出那主意,想让人家记个人情。
“我们去高桥、去港口”。
“没用的,老九他们既然派人来跟我讲,又不会派人去跟别人讲?剁翻老九容易,无非是坐几年牢的事,可赚不到钱,剁翻他又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求人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暗流涌动(下)
人有走运的时候,也有走背字的时候。走运的时候,事事顺利,想要什么就来什么,走背字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在毛砣眼里,王端就算是走运的人,若是今晚这小子不来,明日就会被毛伢他们打翻,以后莫想在街上称王称霸。莫看那三个光头够勐、又能打,对上七八个伢子试试?
李家明也觉得王端是个运气不错的人,前世对他没多少印象了。只记得他讨了中宵的亲,还在街上买了屋混得还可以,算是街上有点面子的人。这两年多来,这混混运气也蛮不错,虽然被关了十几日,可也白落一层百多平方米的大屋。
“毛伢呢?”
“在楼下玩吧,他们几个人凑一起,还不就是打牌,要喊他上来不?”
“不用,等下你过去跟他讲一声,就说端伢来寻过我。”
“哎”,壮实得象头牛的毛砣答应了一声,还是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
毛伢在同古街上混得不错,敢打、能打,不少伢子跟在他后面喊‘生哥’,这也是端伢他们顾忌三分的原因。李家明的话,让刚坐下的端伢脸上一僵,不高兴道:“家明,我没对不住你吧?”
对得住、对不住,大家心里都有数,李家明将桌上的钱、借条扔进抽屉,幽幽道:“你是运气好,端伢刚把庙伢他们几个喊回来,正准备跟你打一架。讲讲吧,同古哪个混混头子来寻你了?”
当混混的人要面子,钱没了可以再搞,可面子没了,街上的事就跟他没了关系。
“你什么意思?”
李家明靠坐在藤椅上,笑笑道:“没什么意思,毛伢想在街上混,那就好好混呗。我一个读书伢子,管得了学堂里的伢子莫打架,还管得了街上的事?”
动物尚且有领地意识,混混更有地盘意识,李家明这么说,那就是说事情没有缓和的余地,觉得没了退路的端伢顾不得多想,立即起身道:“家明,明日中午十二点,我在烈士墓等!”
“卟哧”一声,刚从楼下回来的毛砣笑了起来,笑得端伢脸上发黑,可这小子嘲弄道:“端伢,莫撑硬气,毛伢带了两伢子进来,又喊了七个。三挑十,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们是想以多欺少喽?”
这话真好笑,连李家明听了都想笑,这又不是演电视剧、打擂台赛,打架还兴一对一的?
“什么叫以多欺少?他们是准备十个人跟你单挑!要是你觉得不过瘾,他们准备再从村上喊十几个过来。告伢是堆臭泥巴,那也是我们的人,你们既然敢坑他,我们还跟你讲道理?”
脸色阴沉的端伢很想一巴掌扇过去,可他晓得不动刀子干不过一米八的毛砣,这才忍着火气阴厉道:“毛砣,莫以为人多就了不起。”
毛伢是自己兄弟,今年冬笋的事关系到他能不能出头,比端伢高出一头壮出一圈的毛砣也寸步不让,上前一步威胁道:“当然没什么了不起,可我们兄弟多,这有什么办法?我要是你啊,就识时务,好好在街上混,不该你想的事少想。吃强蛮饭,也要有那个牙口,莫崩了牙齿再来后悔!”
“嘿嘿,我等着就是!”
等个屁,这就是一句场面话,李家明听得太多了。三个人抡起刀子,向十几个人冲锋?这屁话搁在以前他会信,但这混混为了那套房子,不惜在拘留室里硬扛十几天,最后才跟高斌妥协,那就证明以前敢动刀子的王端,已经想清楚了在街上混,到底是为了什么。
“闭嘴,什么你们我们?要不要我先打断你的脚?”
李家明一发话,正跟端伢对峙的毛砣立马闭嘴,退回去倚在门框上当门神。
训完了添乱的毛砣,李家明又好笑道:“端伢,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跟张建军是上下届的,今年有二十七八了吧?再过两三年,等你上了三十岁,还想跟帮毛伢子斗狠?
嘿嘿嘿,不是我讲你,你跟那些脑子有病的伢子不同喽。毛伢剁你两刀,无非是关几年,你剁他两刀,恐怕等你出来时,整个世界都变喽。”
脸色极难看的端伢把头扭了过来,这话正中他的心病,上次砍伤人关了三年,如果这次再犯,又要关几年?没坐过牢的人,还以为那是混混的毕业证;没在街上混过的人,觉得威风,只有混过、吃过亏,才晓得其中的苦水啊。
人一世年,没几个三五年的!
以前读书时,张建军比他高一届,遇到他还要绕着走,现在人家当着官、跟高斌他们称兄道弟,而自己呢?高斌那个打短命的,逢年过节给他进着贡,还关了自己十几日!
还不错,不是光凭血气之勇的憨货。难怪崇乡这一片四乡一林场,有名有姓的十几个混混,也就这个混混能有个好点的下场。李家明象大人物样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象吩咐毛伢、毛砣他们那样,不屑道:“坐,跟我斗心眼有意思不?就你这样的猪脑壳,还想通过告伢来逼我承你的人情?嘿嘿,告伢婆婆借过棺材给我埋姆妈,我欠的是桃香阿婆又不是欠告伢。大不了,等桃香阿婆心疼孙崽时,我喊毛伢他们断你手脚就是!”
被戳破心事的端伢知道实力不如人,也光棍地认输低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直截了当道:“家明,这事是我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合伙贩笋。”
“早说不就结了,钱是赚不完的,只有朋友才是交不完的。弯来绕去,还不如直爽点,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都是一句话的事。”
“你答应了?”
李家明避无不答,反问道:“谁寻过你?老九?蚊子?”
玩心眼儿,端伢确实玩不过李家明,一听人家口风松动,就迫不及待道:“都派人来寻过我,后来还是老九争赢了,他说年底两块钱一斤,我能收到几多,他们就要几多!”
有心计、没气度,李家明暗骂一声,沉吟道:“老九派人来寻你,还答应了两块钱一斤,以你的本事,也肯定晓得了笋往哪边贩。”
“嗯”
“端伢,这事我不敢答应你。”
“为什么?”
刚才还欣喜的端伢急了,要是论实力,肯定是老九强,可那人不可靠。李家明虽然实力差一些,却信誉非常好,连那帮小伢子都拿现金,收得多的还有奖金!
“莫急,做生意的事,谁敢打包票?要是今年价钱不好呢?你自己想想,去年是背年,今年是当年,产量能有去年的几倍,价钱还会不下跌?要是跌得多,连运费都赚不回来,你讲我敢打包票不?”
这就是混混与生意人的不同之处,混混是牛皮吹惯了的,而生意人却从不把话说满,凡事都留有三分余地。涉世不深的人喜欢听保证,而在社会上打过滚的人,反而更信任凡事留有余地的人。
“家明,我晓得规矩,杀头的买卖有人干,亏本的生意没人做。要是今年你做这生意,你帮我的忙,给我一个市价就行!”
这个可以答应,也能省不少麻烦,李家明点了下头,话还是没说满。
“我只能暂时答应,以后的事,谁也不晓得。不过,你也帮我个忙,打听下老九、蚊子的路数,他们既然想伸手进来,以后麻烦事就少不了。”
“没问题!”(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今年烟花特别多
人是需要精神导师的,在崇乡街上混了十几年的端伢没有精神导师,所以他付出了三年自由代价,才在监狱里想明白人是不能混一世年。因此,他出狱后,虽然依然靠强蛮吃饭,却开始为以后打算,不再今朝有酒今朝醉,甚至不惜在拘留室里硬扛十几天,也要为他自己争取到一层安身立命的屋。
另一个混混毛伢不同,五年级的时候他就被李家明耳提面命,早就知道不管是读书、当官、做生意、混,其实都是为了出人头地。
‘本事不硬就要身段软’,‘先当孙子后当老子’,‘同行是冤家要狠,不同行能当朋友要软’,这些世故透顶的话,都由李家明的嘴里说出来,成为毛伢信奉的金科玉律。因此,毛伢与那些混混冲突时,能毫不迟疑地拔拳相向,碰到当官的、做老板的,又能放下身段讨好谄媚。
若是端伢不投诚,想联合外人搞事,毛伢毫不迟疑地会带人搞翻他,让他在崇乡都没得混!不为别的,只为今年的冬笋收购,只要吃下这块肥肉,毛伢他们就能完成原始积累,由混混嘴里的‘生哥’直接变成王大老板!既然端伢主动来找李家明谈,意味着投诚,也就意味着年底的冬笋收购,在崇乡地面上再没人敢跳出来捣乱,哪怕是县城街上的混混想插手都没机会、没理由。
确定了老窝没事的毛伢带着洪伢他们回到了县城,又开始了他的混混生活,照旧是跟混混打架斗殴,照旧是对当官的、有钱的奉承讨好。对付混混很简单,先打服他,再扔根烟给他,他就会认你当老大。要是不服,继续打就是,打到他服、他认。
李家明则更悠闲自在,口头答应端伢的合作要求之后,一脑袋又扎进了书堆里。象这样的事,手下又有帮兄弟,还用得了他瞎操心?
单调而规律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高考、中考的时候。
李家德不出意料地考上了北大,李欣华则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
考重点高中不算什么,但考上北大就是大喜事,哪怕是预料之中的事,李家明的叔伯们照样欣喜若狂。而李家明大婶那个辛苦半辈子的农村妇人,当众痛哭流涕,惹来跟她相濡以沫的大伯也直抹眼泪。不容易啊,十几二十年来,他俩也就这两年日子好过点,以前连过年都在愁学费。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装修店、家俱店、文印店前鞭炮震天响,生意伙伴、叔伯们的朋友都拎着鞭炮来恭喜,连正在开会的曾书记、钟县长听到突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听说是县里破天荒地出了一个北大生,也连忙带着一帮局长、主任提着大盘鞭炮来祝贺。
不容易啊,建国四十多年,总算是出了个北大生!这不但是学生、家长、学校、老师的光荣,也是县里的脸面!
两位大领导一带头,其余的领导就要紧跟领导,络绎不绝的领导来放鞭炮祝贺,搞得狭窄的街道都堵起了车,最后还是交警一边恭贺一边指挥才算是告一段落。
这是争了脸的事!
七兄弟在县城里接受完街坊、生意伙伴、朋友们的祝贺、恭维之后,居然醉薰薰地带着让他们脸上放光的李家德,坐上李传田新买的大卡车,连夜去修水开祠堂报喜。也亏得军伢不喝酒,否则就李传田那样子,李家明说什么也得拦住一帮高兴坏了的叔伯。
叔伯们在修水如何风光李家明不知道,反正他带着一帮兄妹、及一帮伢子和婶婶们张罗着酒席,饶是早有准备也忙得手脚不停。每日吃饭的人都好几桌,借来的桌椅板凳堆积如山,估计银子滩、游沅两个屋场的人这几日都得站着吃饭了。
等到第三天,叔伯们终于从修水回来了,还带来了太公那一房的几个叔公,他们个个象年轻了十几岁,肯定在那边没少得意。报完自己屋里的喜,还得去大婶娘屋里报喜,去她们曾家的祠堂报喜,几叔伯带着猪羊一去又是一整天,幸好他们还晓得屋里要做酒,没喝成七只醉猫回来。
大人们回来了,那就大宴宾朋、老师呗。
北大可不是一般的大学,莫讲亲戚朋友,就连乡上的熊书记、孙乡长都来了凑热闹。这次的流水席足足吃掉三头猪、七只羊,还有其他菜肴、烟酒无数,晚上还放掉两千块钱的烟花。
苍茫群山,静寂了无数岁月的天空,突然爆出绚丽的火树银花,看得没见过如此场面的乡亲们如痴如醉。
乖巧的小妹趴在李家明背上,仰望着绚丽的夜空,赞叹道:“哥哥,真好看!”
“嗯,等你考上了大学,哥哥给你放更多。”
“有几多?”
李家明象她以前一样,张开双臂笑道:“这么多这么多。”
“嘻嘻嘻,你又笑我!”
小妹确实开朗了,幼嫩的胳膊用力圈紧他的脖子,扼得他装作咳嗽才作罢,而且允诺道:“哥哥,等你考上了北大,我就给你放这么多这么多!”
“牛皮鬼,你哪有钱?”
“你自己讲的,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
也许是现在经常性不在一起,回家度暑假的小妹更粘哥哥,哪怕是大热天也喜欢爬到他身上,这让他感到很幸福。
“还有我!”
“还有我,你说了以后我们考上了大学,会一人送我们一幢屋的!”
“对,你要是讲话不算数,就是小气鬼、牛皮鬼!”
满妹和金妹一叫嚷,让看烟花的人群莞尔一乐。家和才能万事兴,大人们会赚钱,伢子、妹子们会读书还感情这么好,黄泥坪要成为名门望族喽!
放完了烟花,庆祝活动也就走向了尾声,随着叔伯们继续去赚钱,家仁、家和兄弟去打暑期工,热闹了几天的黄泥坪又恢复了平静,李家明也继续钻进了书房,重复着他单调甚至是枯燥的学习。
书中自有千钟粟、颜如玉、黄金屋、车马多如簇,在这个时代都是骗人的,但父亲掩饰不住的殷切目光,及小妹的盼望眼神,都是他所不能拒绝的。
压力大啊!
读吧,钱是赚不完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有家人的期望,才是真正应该放在心上的。
人家说山中无岁月,其实书中也无岁月,转眼又是开学。李家明除了帮着四哥,劝说大婶跟大伯一起去北平送他上学之外,几乎就是闷在书里,为了叔伯们、小妹的荣耀而努力学习,直到上次给他打下手的洪伢半夜三更找上/门来。
“家明,出事了,毛伢他们让公安捉起来了!”
“怎么回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