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欲盖弥彰的孔衍圣公府
朱由校惊异地转身看了吴进一眼,对此他也有预感。
对于老人孔志奇的女儿失踪案,不应该只是失踪那么简单,毕竟在里甲制度比较严格的大明,特别是在山0东这样的太平地区,很难发生人口失踪,更何况还是一女孩子。
但现在既然找不到人,只能有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那就是死亡。
而且值得令人深思的是,一件人口失踪案或者有可能是一件谋杀案为何会被山0东县州府等衙门都置若罔闻?
朱由校看了吴进一眼后也没再表现出其他异样,点了点头后就朝吴进挥了挥手,然后就往对面亭子里走去。
孔胤植等也不敢靠近去打听消息,但他们从那位东厂大档头一脸严肃的表情也能看得出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孔胤植回头看了自己清客谢曙一眼,并低声问道:“现在诸事妥当,但我还是有些担心那一件事会被陛下发现,你们是不是处理干净了,那个叫孔志奇的家伙,抓到了没有?”
孔胤植的语气有些冷冽,比之于刚才在朱由校面前的谄媚样子大不相同,吓得这清客谢曙也有些脸色发白起来:“老爷放心,都办妥了,孔志奇也被我们葬身在了深潭之中,必死无疑。”
听谢曙这样说,孔胤植也就放心地点了点头,脸上阴霾一扫而过,依旧露出满面春光的笑容来。
这边,朱由校也朝吴进低声命道:“加派人手,控制现场,让那位叫孔志奇的老人去辨认,但要记住务必保护他的安全,从现在开始将孔志奇严密监视起来,除了我们自己的人,不要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尤其是这些山0东的官绅们。”
“谨遵陛下吩咐!”
吴进应了一声就带着一队东厂番子扬长而去。
朱由校这边则依旧过来和孔胤植等山东官绅谈笑风生起来。
孔胤植和一众官员乡绅对朱由校依旧是小心侍奉,朱由校对他们也很客气。
而且,在此之前,朱由校为了表现自己愿意和山东缙绅保持和睦关系便提前下旨来到山0东后就直接驻跸孔衍圣公府。
就因为朱由校这个当今皇帝陛下要驻跸孔衍圣公府,孔胤植倒也竭尽地主之谊,不但花巨资将府邸装饰一新,还添置了许多戏班子和其他优伶,美女自不必说,不过,孔胤植不敢学魏广微来得太直接,竟把自己女儿送出去。
朱由校来到孔衍圣公府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即便是来给自己沏茶的普通丫鬟也有十分姿色,而那些时不时在月洞门处冒出半个头,或在某处花坞里弹琴复长啸的琴女则更惊艳得朱由校情不自禁地止步观望。
朱由校在感叹这孔衍圣公上上下下随处都能看见美女娇娃之余,却发现这孔衍圣公府的装饰虽新,却显得很俭朴,毫无僭越之处,门窗和梁柱俱是黑漆,地面也不过是最普通的青石板砖,即便是屋内陈设也不过偶尔点缀几样古玩,但更多的却是书籍。
“到底是诗礼簪缨之族,这满府上上下下都有股书卷气,连带这些仆人都跟着添了些雅致”,朱由校赞叹了几句就见一处厅堂中摆着一张明黄色宝座,而其铺设也比之前较为华丽,便知道是孔府给自己预留的帝王歇息之处。
朱由校走进来后就坐了下去,但这一坐,朱由校就发现前面案桌上去供放着一牌位,上写着大明天启皇帝龙位,而两边还挂有对联,写着:“山河与日月同辉,国祚同乾坤并永。”
朱由校不由得站了起来,心道:“这孔胤植不愧是孔老夫子的后代啊,这逢迎的套路还玩的真熟,现在是自己当皇帝,敢情这龙位上的人就是自己,那如果现在真的换了李自成或者爱新觉罗氏的人做了皇帝,那不是这牌位也得跟着换?”
朱由校很想问问这孔胤植家里是不是准备了很多空牌位,就等着一改朝换代就改改龙位上的名字。
“这太过了,撤去吧,下不为例!”
朱由校可不太适应被人这么供着,虽然他一直竭力让礼部将自己神化,但孔胤植这种虚伪的崇拜,他可没兴趣去接受。
朱由校选择驻跸孔衍圣公府,自然也有试探试探这孔府的意思,但直到现在为止,他也没看见半点违和之象,唯一能让他觉得不妥的就是这孔府很大,很多地方的通道甚至都被直接封了起来。
朱由校问孔胤植为何一些院落被堵死,孔胤植却说如今孔府不比当年人丁旺盛,家境富庶之时,为了减少开支,便不得不让一些院落荒芜起来,也没办法再去搭理,干脆就直接封死。
朱由校也没多问,对于事实是否如这孔胤植所说,他现在也没立即下结论。
所有人都认为陛下现在应该也在孔府查不出什么,山0东布政使和按察使的官员们也都不由得弹冠相庆,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且,当他们听说当今陛下昨夜还在孔府与一美人共寝时,就更加以为陛下已经掉进了温柔乡里,在山0东玩好喝好后就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来,最多逗留几日就会南下江南。
朱由校的确在孔府做了一次风流皇帝,现在的他已经没办法在明处看到孔府的黑暗面,与其这样,倒不如故作昏聩的在孔府来个从此君王不早朝,以此麻痹孔胤植和暗中充当着他保护伞的官僚们。
当然,朱由校现在除了表现得风流无度以应对孔胤植的殷勤招待外,也准备和孔胤植等本地乡绅交流交流自己要在山0东实施官绅一体纳粮的政策,如果孔胤植答应配合自己,朱由校自然也不会要对这样一个在儒林存在着极高地位的家族动手,即便是他也许做过一些伤天害理的事。
在孔府倦怠了两日,在第三日的黄道吉日,朱由校就亲自带着内阁大学士李明睿和司礼监王承恩等去文庙拜会孔子。
来到文庙后,朱由校就发现文庙附近还有好几家私塾,私塾中倒也有些看上去衣衫褴褛的贫家孩子在咿呀念着之乎者也,而教书的看上去也都是些有学问的耆老,甚至有戴方巾的秀才。
朱由校问及为何此处有如此多的贫苦孩子在读书,曲0阜的县令则先回答说这也是孔衍圣公捐资所建,为的是能教化地方,不使有天分之人荒废学业,或因贫苦而失去学习圣人之道的机会。
朱由校听后自然又肯定了孔胤植几句,甚至还让内阁大学士李明睿代替自己去给孔老夫子磕三个响头,而朱由校自己则亲自给在孔老夫子的像前上了香。
堂堂大学士行跪拜大礼,而朱由校作为皇帝,也亲自上香,这礼遇不可谓不高。
所有的官绅都不由得赞叹起来,对于朱由校如此尊儒重道的举动很是感动。
朱由校也趁此立即提出了自己此次来山0东的目的,且在祭拜孔子后就召集所有官绅前来,并道:“诸位想必已知朕已让袁可立为山0东巡抚,新官上任三把火,袁中丞在此之前给朕上过一道奏章,其中言及他在巡抚山0东后的第一把火就是实行官绅一体纳粮,不知诸位对此有何意见?”
第一百九十一章 谋杀与官绅们的反对
吴进领着老人孔志奇走上来时,被埋的女子已经被平放在了木板上,且简单地用了一张芦苇席盖着。
虽说现在已经是夏季,但由于被埋的尸体明显被杀的时间还不是很久,所以味道也不是很浓烈,脸部也还能辨别出基本的相貌,而那老人孔志奇一来就直接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女儿,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可怜的儿啊,你这一走,可让为父怎么办啊!”
这时候,一东厂番子也走到吴进身边来,禀道:
“大档头,我们已经照您的吩咐查验了这具女尸,我们估摸着死亡时间不长,且应该是被鞭笞而死,因为其背部和腿部都有鞭痕,而且其某私密的地方也被撕裂的伤痕;
看样子,死前应该受到了非人的虐待,手段不可谓不残忍,我们东厂相比也稍微逊色,关键还只是一个十三年华的豆蔻少女。”
吴进听后也走过来掀开芦苇席仔细看了看后,并禁不住干呕起来,憋着呼吸骂道:
“是何等的畜生。不如的人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来”,紧接着,他吩咐人保护现场,并重新选址埋葬袁崇焕,而他自己则立即赶回去给朱由校禀告。
死者父亲孔志奇已经哭晕了过去,稍微缓解后,就被东厂的人直接带回御舟歇息,且让他随时准备皇帝陛下的传唤。
孔志奇在伤心之后取而代之的也是对残暴凶手满腔的仇恨,当他知道陛下要为自己主持公道时,他倒也积极的配合。
吴进将此事禀告给朱由校后,朱由校也是愕然不已,心中对此骇人听闻的事也有愠怒,但朱由校没有直接交给山0东按察使直接处理,而是让吴进加派人手先进行秘密访查。
朱由校现在可不敢确定此事跟不跟官府有关系,如果有,那么其来头定然不小,所以朱由校也不不得不如此小心,并依旧把重心放在官绅一体纳粮这件事上。
……
这边,朱由校当做官绅们的话一出,起初还言笑晏晏的大厅突然变得出奇的安静,简直落针可闻。
孔胤植心里不由得一紧,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来。
而山0东布政使顾庭焯则干脆浸出一丝冷笑,微微摇了摇头。
山0东按察使则有一种突然响起了一个焦雷一般的感觉,整个人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各大报纸已经就官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增加商税征收额度与宽度等政策展开了辩论,这些在山0东的文化人自然也知道了这些,而且他们也知道一旦报纸上提出什么,那么很有可能朝廷就要实行什么政策。
所以,这些山东的官绅们对于陛下要实行新政也听到了些风声,但他们没想到陛下果真要拿山0东作为试点去,而且还是他们最不愿意接受的官绅一体纳粮,这就等于剥夺了士大夫几千年来享有的特权利益。
虽然朱由校说这是新任山0东巡抚袁可立的意思,但谁都猜得到这肯定是陛下的主意,要不然袁可立也不会担任山0东巡抚。
不过,在面对这位能斩杀数十东林党官员和直接抄没八大晋商的铁血皇帝面前,众官绅也不敢明着反对朱由校,也只能保持沉默,且都有要听听孔衍圣公孔胤植的意思,毕竟在座之中,真正关系最大的就是他孔家。
官员们或许有不赞同官绅一体纳粮甚至也会包庇这些乡绅的,但他们毕竟不是山0东本地士族,在山0东实施官绅一体纳粮对他们而言,影响也并不大。
因而,真正的关键是孔胤植的意见。
朱由校也看向了孔胤植,这些日子,自己这个皇帝可是给足了这位孔衍圣公的面子,除了祭祀孔子外,还特地再次加了孔胤植太子太傅的官衔,同时,还暗示只要孔胤植配合朝廷,可封王爵。
但明显这位孔衍圣公更在乎的是最实际的利益,他是曲0阜甚至是整个山0东最大的地主之一,让他纳粮,等于要让他将要每年把难以估计的银两给朝廷。
所以,孔衍圣公没有打算就此妥协,甚至见这位皇帝陛下没有因为自己的热情款待而有所感到,却还要被征收钱粮;孔胤植就因此对朱由校开始有了一种厌恶感。
不过,孔胤植也没有明着拒绝,而是先站起身对一旁同样恭候在侧的袁可立拱手道:“袁中丞乃公忠体国之人却为何不会体恤民情,也枉为孔孟之徒,国朝自从定鼎以来,就未曾对士大夫收过一次税,如今中丞您竟然要破此规矩,可知这样只会陷陛下于艰难,而难保您一世清名。”
袁可立面沉似水,没有回答。
而朱由校也是内心油然而生起一股愤满之感,这孔胤植果真还是一冥顽不化之人,虽然在为了维护家族利益面前他会毫无原则,但在涉及到自己家族利益时却是不肯退让半步。
而这时,在万历年间曾担任过一任太仆寺卿的贺正超也站起来道:“陛下,袁中丞所奏之官绅一体纳粮之事万万不可行啊,此举无疑是与百姓争利,犹如饮鸩止渴,请陛下驳回袁中丞的提议。”
因孙胤植反对官绅一体纳粮,因而贺家和另外几家大乡绅也就跟着反对。
朱由校看了袁可立一眼,现在谁都能看出来,实行此项改革所受到的阻力有多么大。
既然这些乡绅明确提出了反对,朱由校也就没打算再给什么好脸色看,而是直接说道:
“王朝积弊已久,国库空虚,致使现在养不起敢战之兵,且一遇灾荒,又拿不出钱赈济,实行新政势在必行,袁可立之官绅一体纳粮依朕看来,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大好事,虽说在座的诸位会受点损失,但比起天下大乱,王朝倾覆,这也算不了什么。”
说着,朱由校就又吩咐道:“山0东巡抚袁可立听旨,朕着即升你为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理督办山东军政事务,可便宜行事,务必将官绅一体纳粮政策在山0东执行下去!”
孔胤植等乡绅见皇帝陛下朱由校直接断然提出要实行官绅一体纳粮,丝毫不理会他们刚才的反对意见,这些乡绅一个个自然是大为恼怒,但他们又不敢直接对朱由校这个皇帝陛下做什么,因而也只能强忍着,一个个两眼喷火地看着袁可立。
第一百九十三章 衍圣公孔胤植气急败坏
既然这些山0东的大族官绅们不肯配合,朱由校也懒得再多费口舌,直接当着这些官绅的面宣达完后就走了出来,一众官员们也只好跟了出来,他们虽然也不太愿意接受官绅一体纳粮,但到底是朝廷的官员,而且皇帝都表了态,为仕途着想也只能听话办事。
孔胤植等乡绅也没有一开始迎接圣驾的热情度,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也还能做到毕恭毕敬,但其脸上表情明显淡了许多。
因为官绅一体纳粮的事,这场皇帝与官绅的见面就这样不欢而散。
孔胤植第二天就告了病,也就没再殷勤的来朱由校这里请安问好,只派其子孔兴燮来请安问好。
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右侍郎李明睿本对孔衍圣公抱有一丝好感,也正是他劝谏陛下朱由校先对孔府以礼相待,若孔府冥顽不化再行雷霆手段也不迟。如今见这孔衍圣公就因朱由校提出官绅一体纳粮就对当今陛下如此轻慢,惹得他也有些恼怒。
“虽是圣人后裔,但到底无圣人之忠孝仁义”,这是李明睿后来在大明官方报刊《大明日报》上署名刊载的长篇社论标题,一堂堂内阁大学士尚且如此愤怒,更别提作为皇帝的朱由校。
无论是个人还是种群,一旦自己的利益受到挑战,就很难做到妥协和退让,孔胤植等乡绅有如此举动倒也正常,虽然他们也知道当今的陛下不是一个仁慈且可以谦让的君主,但人总是会单纯的往乐观处想。
孔胤植虽然抱病不来见朱由校,但在自己的密室里却见了山0东布政使顾庭焯和兖州府知府罗茂吉。
顾庭焯与孔胤植相交深厚,且中进士前也受过孔胤植的资助。
而罗茂吉本是举人出身,但能做到知府,原因却是他其实是孔府的家奴,因其家中几代人对孔府的悉心奉献,才被孔府放出来进学,其一路考到举人且升到知府,也是其主子孔胤植的一路打点,当然籍贯更改也是孔家的人帮的忙。
也因此,罗茂吉虽是兖州知府,但实则不过是孔胤植操控兖州的一个代言人而已。
“陛下到底是还要对我们下手,虽然我们对他如此恭敬,但到底还是不及他的宦官内臣和黎民百姓亲”,孔胤植一双满是肥油的手狠狠地拍在了石桌上,说后就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且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吧?”
罗茂吉虽官至知府,但在自己主子面前也拿不出半点架势了,自然也出不来什么主意,只是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
倒是布政使顾庭焯拈须沉思一会儿后道:“衍圣公且莫急,虽说实施官绅一体纳粮是陛下的意思,但陛下对我等也有所忌惮,要不然也不会假借袁可立之口,我们虽不敢对陛下动手,但如果扳倒了袁可立,倒也能让陛下知道这里面的难处,逼其退让。”
孔胤植听后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当今圣上与我等士绅越来越远,今天是官绅一体纳粮,只怕日后会有更大的动作,我们不能不有所防备,但可恨的是,他现在是威严甚重,朝廷内外对他效忠的不少,前些日子我南宗孔家就传回信来,他家有一子就因为对当今陛下有所诋毁,而竟被在徐州一带练兵的禁卫军指挥使覃博桐打得个半死。”
“这点,天下但凡有见识的士大夫们都有所虑,本来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当今圣上同前朝几代帝王一样早日归入黄泉地宫,扶持信王即位,但现在当今圣上对信王控制极严,且但凡有接触信王者几乎在数日之内必被屠满门,因而现在也没人敢明着接近信王,除此之外,如今更糟糕的是,宫中已传来陛下已有龙种的消息,如此看来,或可寄希望于储君,储君年幼必请德高望重之辈教其读书,日后东宫讲官是谁,必定决定日后社稷之走向。”
顾庭焯说后,孔胤植却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现在还虑不到那么远,现在关键是阻止这个官绅一体纳粮的实施,袁可立这家伙从任登莱巡抚时就不肯与我们结交,但他握有兵权,我等不敢动他,但现在必须得想办法除掉他,只要除掉他,倒要看看朝中谁还敢再提官绅一体纳粮一事!”
孔胤植这么一说,两人都忙点了点头。
孔胤植突然又问道:“按察使王任去哪儿了,这家伙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老夫每个月给他的上万两雪花银了吧。”
“陛下亲卫在埋葬袁崇焕时于乌龟坟一带发现了一具女尸,而且看样子像是被虐杀而死,因惊动了陛下,所以他和巡抚袁可立都赶了过去,说来倒也骇人听闻的很,听说其下0体被撕裂,连带着盆骨都发生了骨折。”
顾庭焯说时,孔胤植就不由得一颤,旋即强作镇定地笑道:“他这个按察使倒也积极。”
这时候,罗茂吉也忙插话道:“可不是吗,不过这件案子的确不小,听说还跟当年一村民孔志奇的女儿有关。”
啪!
孔胤植一拍桌子吓得罗茂吉退了几步。
紧接着,就见孔胤植冷声命道:“孔志奇之事不要再提,这件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至于这新发现的女尸是不是他女儿,陛下和袁可立如果有兴趣就让他们去查好了!”
“是!”
兖州知府罗茂吉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布政使顾庭焯也要告辞,孔胤植便让其次子孔兴凯相送。
孔兴凯送走布政使顾庭焯并向孔胤植回命后却径直去了朱由校所驻跸的院落,他也不敢靠近,就躲在廊房后面观看。
朱由校现在倒也生活得惬意,故作淡然的他甚至此时此刻还陪着这些日子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某个叫做菱馨的妙龄女子赏花扑蝶。
而这一幕也正好被孔兴凯看见,其脸色却是涨得通红。
这时候,忽然有人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孔兴凯回头看了一眼,却是自己长兄孔兴燮,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哥,你什么时候来了。”
孔兴燮拍了拍孔兴凯额头:“回去吧,别在这里逗留,我知道你喜欢菱馨,但你没看见人家现在在陛下面前很开心吗,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那也未必,这贱骨头以前无论我如何对她好,她对我却是冷淡的很,如今在陛下面前却是如此谄媚,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若不是她是母亲身边的人,我早学了父亲,让她穿体而死!”
第一百九十四章 肮脏的孔府
孔兴凯话刚一出口就被其长兄孔兴燮捂住了嘴:“你说话小心点,家父做的什么,我们做儿子的管不了,但你可不能乱来,这菱馨虽然漂亮,但她现在是陛下身边的人,你必须把她忘掉,明白了吗!”
孔兴燮是孔衍圣公的继承人,因而他现在很在意自己在皇帝陛下朱由校面前的表现,以避免到时候自己继承孔衍圣公的爵位时出现偏差,所以他就表现要比其弟孔兴凯冷静许多。
而孔兴凯则是心里愤满难平,暗自咬牙道:“我得不到的别人休想得到,反正现在因为官绅一体纳粮一事,自己父亲已经站在了当今陛下的对立面,而以对当今陛下的了解,自己家虽说是衍圣公府只怕也难逃祸事,与其如此,自己倒不如果断出手,做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没准还能化险为夷。”
年少气盛的孔兴凯打定主意后就转身而走。
孔兴燮还想再劝他几句但见他头也不回,还道孔兴凯依旧因为菱馨归了当今圣上而郁郁寡欢,也就没再多说。
不过,当孔兴燮看见自己兄弟没有回他自己的院落而是直接往府外走去,他不禁唇齿间露出一丝邪笑,然后径直朝自己兄弟的院落走来,一进入月洞门,见自己弟妹在屋里刺绣,就对身后贴身小厮吩咐道:“在这里守着,严实点,一旦老二回来了,就大声喊一下。”
朱由校这里依旧是和俏丫鬟菱馨是含情脉脉的挑逗着,而菱馨也是一改其素日在孔府里木讷冷艳的性格,竭尽全力地服侍着朱由校。她之所以这样,也是为了逃离这个***般的孔府。
菱馨也知道自己有张俊俏的脸,也正因为此,使得府里很多男主人都在打她的主意。她好几次都差点落入老爷孔胤植的魔爪,也有好几次被大房暗中下药差点被强占,倒是二爷好点,不会强来,但也早已对她垂涎三尺。
菱馨不想成为他们手里玩弄的工具,见惯了府里许多同龄女孩悲惨下场的她本来很害怕自己以后也难逃这样的厄运,好在皇上南巡又驻跸在此,而老爷孔胤植为巴结皇上也割爱尽选才貌出色者列于皇上面前。
虽然她知道皇帝也是三宫六院,也是薄情人,但菱馨为逃离这个世界也只能选择依附当今圣上,至少这样可以逃离孔府,对于皇宫,她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但她希望会比孔府好。
朱由校现在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对孔胤植动手,因而他也就故作清闲,且在征服这个菱馨的少女后也征服了她的内心,从这菱馨口中也得知了不少孔府内部的情况,虽说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宅斗,但也能窥见孔胤植这个人的真实本性。
据菱馨透漏,孔老爷也就是孔胤植在府里很是严苛,且有些好色,淫.辱的女子无数,其中和菱馨一起长大的四五个在孔老爷府里当差的丫鬟现在都没了人影。除此之外,孔家长子即大爷虽看上去道貌岸然,但也是包藏烂心,与老爷府里的姬妾有染,甚至还和弟妹有些不轨之事。而三爷则是个糊涂虫,却也不是什么好人,其家仆因弄死了他的鱼竟被活活打死。
朱由校听后倒也恍然大悟,暗道这才是豪门贵族的真实写照,自己若不是从内部人里打听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肮脏事。不过,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朱由校也没办治孔胤植的罪,只能确定孔家人的确不是表面上那么良善伟大。
朱由校还得继续打听和等待,这时候,一负责监视周边情况的东厂番子走了过来,低声道:“陛下,有两人在偷窥,一人是常来的孔兴燮,还有一人乃孔兴燮之弟孔兴凯,不过属下还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走了,另外今日布政使顾庭焯和兖州知府罗茂吉来过孔府,最后又乔装离开了,是否先抓住他们审问一番。”
“先不急,不可打草惊蛇,朕到时候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朱由校说着就又道:“孔家的两个公子也不必去管,谅这两人也闹不出什么事,即便闹出来,朕也不怕,正愁没法子对付孔府呢。”
朱由校说后就下令去一趟埋葬袁崇焕的地方,顺便到孔志奇的女儿失踪现场去看看。
等朱由校来时,整个现场已经被按察使衙门的兵丁和巡抚衙门的兵丁围了起来,而东厂的人则护住最核心的地方,在他们正中间躺着孔志奇的女儿,朱由校走过来掀开草席看了一下就站起身来,换了几口气道:“何人如此凶残,一定要把幕后凶手查出来。”
山0东按察使王任忙拱手道:“陛下放心,下官已着人去四处查探,死者孔氏在生前都和谁见过面,现在这里面最大的难题时,据其父亲说是一个月没见他的女儿,但目前来看其女儿死亡日期却不过四五日,因此在下官看来,其父亲所言应该不实,当提他父亲前来严加审问。”
王任身后的一清客叫鲁竑者虽是王任身边的幕僚其实是孔府的眼线,他见王任按照自己家老爷临时传来的指示回答,心里倒也放心不少。孔府的人没想到孔志奇没有死,也没想到他会落在当今陛下手里,因而他们必须把孔志奇控制在自己手里,这样才能避免牵连到孔衍圣公。
不过,朱由校也猜出了这些人的小心思,冷冷一笑,就道:“不必了,哪有亲爹杀自己女儿的,更何况那位老人家因为伤心过度,现在已经昏厥了过去,也问不出什么话来,而且也是一把年纪了,可折腾不起。”
按察使王任不好多说,看了鲁竑一眼,鲁竑则没有任何表情。
这时候,负责埋葬袁崇焕的吴进突然跑了来:“陛下,不好,我们又发现了一具女尸,但已经腐烂,看不清面貌。”
吴进这句话犹如一个巨雷炸响在所有人的耳畔,按察使王任心里不由得一紧,又看了鲁竑一眼,鲁竑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他接到的孔衍圣公的指示是尽可能的把孔志奇控制在按察使或者布政使的手里,所以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不等朱由校说后,察觉案件不可能那么简单的袁可立忙朝朱由校拱手道:“陛下,微臣请旨对这方圆百里的土地进行挖掘,既然出现了第二具,那么也许会有第三具、第四具乃至于第五具!”
“准奏!”
第一百九十五章 责问
按察使王任额部不禁露出了汗水,他是主管一省刑律的方面大员,本来在陛下眼皮底下出了一件谋杀案就够吏部给自己下等考评了,如今的情况似乎比这个还要糟糕,如果真的是要出惊动全国的大案,王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待会就得被陛下罢职。
看着眼前一具具被抬出来的尸骸,曲0阜知县孔贞堪此时已经双腿打起颤来,本是拔贡出身的他好不容易花了点银子才从孔衍圣公孔胤植手里求得了这世袭曲0阜知县,但偏偏如今曲阜几乎就是孔家天下,他也就还没来得及捞回做官的成本。
这也不算什么,他作为曲0阜父母官,只要和孔衍圣公为代表的大乡绅们搞好点关系,大乡绅们也会投桃报李,给他些好处,至少能让他满足“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愿望。但偏偏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一件案子,曲阜知县孔贞堪也不敢再奢望还能留在曲0阜知县位上继续捞钱,只希望脑袋别掉就行。
这时候,左布政使顾庭焯和兖州知府罗茂吉也赶了来,看见这一带都有无数衙役兵丁在挖土掘石,干的热火朝天的。二人正相问,发生了何事,就见前方,一衙役邀功似的大喊一声:“快来呀,这里有只手!”
这衙役一招呼,紧跟着就是好几个衙役兵丁过来,洒下石灰,做了些简单的防疫处理后,就开始往外刨土。一仵作也赶忙着过来,戴上自制防腐手套,用麻布捂住鼻口,道:“挖开后立即散开,不可靠近,小心邪气过到你们身上。”
仵作所说邪气其实是指一些因尸体腐烂而集中在这天然培养基周围的厌氧传染细菌,众人也知道这些邪气的危险,在挖掘完后也都自觉的退后,只让仵作一人在此作业。
待仵作作业完毕后,同样捂着口鼻,戴着抹了石灰粉手套的兵丁才过来将尸体抬到一边集中,盖上帷布,只等着有人前来确认。
知县孔贞堪虽然知道自己很可能官位不保,但现在在陛下面前也不敢玩忽职守,因而他早已派出人去四处打探,可有谁家失踪了人口,谁家的人最近出了远门等等,虽然有些尸体已经腐烂,但也有些还能保持基本的形貌,直系亲属或许能辨别的出。
左布政使顾庭焯见这场面也猜到估计是有什么大案要发生,同样有些担忧陛下会借此大做文章的他不由得转身对兖0州知府罗茂吉问道:“东涯,下面我问你的话,你要据实回答,这关系你我的前程,明白吗?”
“下官明白”,罗茂吉此时心里也是如翻江倒海一般,本就仰孔家鼻息过日子的他虽官居四品知府,但仍旧有些自卑怯弱,如今也拿不定半点注意,只能老老实实地听左布政使顾庭焯安排。
“据本官所知,你家老爷好房中术,家中女婢豢养之数甚至堪比宫廷,如今这些尸骸可是跟你家老爷有关?”
顾庭焯眼神如刀地看着罗茂吉,看得罗茂吉心里直发毛,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从小就是他老爷孔衍圣公孔胤植身边贴身小厮的他自然知道自家老爷的秉性,但他也不想就此将自家老爷的习性说给外人。
见罗茂吉吞吞吐吐,左布政使顾庭焯也有些恼怒,低声喝骂:“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现在这情况不但关系你我的官位还关系到你家老爷的性命,甚至也关系到天下士绅今后的命运!”
“有,有!”兖州知府罗茂吉点了点头:“学生也是偶然听闻那叫孔志奇的女儿失踪一案是在老爷府里失踪的,老爷为此还暗地里也嘱咐过我,让我把这件事按下去。”
顾庭焯见有东厂的番子走过来,朝罗茂吉摆了摆手,罗茂吉只得摆手。
然后,顾庭焯倒也跟个没事人一般,走了过来,见当今圣上朱由校也在,便很是恭敬地朝朱由校躬身下拜:“微臣见过陛下,不知道陛下您已经亲自来了这里,下官晚来一步,有罪有罪。”
兖州知府罗茂吉也跟着行礼赔罪。
“起来回话吧,朕也是临时来了这里,不怪你们”,朱由校说着的时候,闷热的树林之中,绿草地上已经铺满了整整四十具尸体和骸骨,这就是在动员几乎整个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的人挖片了整个草地的结果。
即便是朱由校自己作为一个前世在解剖室待过的人,在此刻也觉得惊骇无比。
而且,这四十具或还能看见容貌或者已经腐烂得只剩些骸骨的尸体通过其盆骨构架观察后发现这些人俱是介乎于十三到十六岁的女性。
曲0阜县令召来的仵作此时也走将过来:“皇上,还有各位老爷们,草民已经查验明白,这四十具尸体俱是十三到十六的女性,且死前都受过鞭笞和捶打之刑,手段很是残酷,其中有十五人发生过骨折,有七人颚骨紧咬,猜测硬是不堪其辱,咬舌自尽所致。”
“曲0阜县令孔贞堪,兖0州知府罗茂吉!”
朱由校冷声喝问了一声。
曲0阜知县孔贞堪此时吓得直接瘫软在地,而兖州知府罗茂吉则也是木讷地回道:“微臣在!”
“这是怎么回事,孔孟故乡,儒学发源之地,却出了这样的惊天大案,你们作为这里的父母官,有何话说!”
朱由校责问了一句,就气愤地一拂衣袖,转身背对而去。
孔贞堪赶紧揩拭了额头上的汗水,也顾不得满是污泥的土地,直接跪了上去,磕头如捣蒜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兖州0知府罗茂吉则已经木然地杵在那里,他脑子此时已经转不过弯来,他这个官是自己老爷为自己挣来,连带着功名也是,甚至连他自己都是自家老爷的,所以他现在即便站在皇帝朱由校面前面对朱由校的责问也是无动于衷。
朱由校没再斥责这两府县地方官,而是转身看向按察使王任以及此时也赶来的分巡道即按察副使言楼锡:“还有你们主管一省刑律,受朝廷重托,就该为地方谋福,为民伸张正义,据朕所知,孔志奇都把状子打到你们分巡道衙门和按察使衙门来了,你们为何还置若罔闻!”
按察使王任和分巡道道台言楼锡也只得连连告罪,但同时也有些叫苦,他们怎么知道一个平民小人物告状会掀起这么大的事来,而且按道理讲,这样的人敢直闯分巡道和按察使衙门告状,别说伸冤只怕也会被安个寻衅滋事的罪名跟着被打入大牢。
不过,他们作为地方大员,又没有要做清官的觉悟,哪有闲情去理会**的事,俗务一般都交给师爷或底下可靠的人处理,他们也不知道那叫孔志奇是不是也被关起来过,但即便被关起来过,肯定也是衙门里有人将他放了出来,或者他自己有什么别的办法。
两人现在对那孔志奇恨得是咬牙切齿,也暗中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要好好整顿一下内部,居然让一庶民出现在皇帝跟前,这简直就是严重失职的问题,非常严重!
第一百九十六章 跟衍圣公关系甚大
朱由校自然知道底下这些官员们心里在想什么,他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所以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他可不是打算借此来整顿吏治的,整顿吏治也不需要他亲力亲为。
他之所以直接责问这些山0东的各级官员只是为了更好的推行自己的新政,他看了袁可立一眼,在袁可立这个山0东巡抚没发话之前,龙颜虽大怒,但也不会轻易把屠刀落下。
袁可立明白陛下如此盛怒地责问这些官员,而且都是刑律体系的官员,是在给自己制造拉拢山东官僚尤其是刑律一系的官员的机会,只有让这些官员肯为自己办事,自己以后推行官绅一体纳粮。
“陛下,老臣斗胆进言,现在不是过问各级官员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为这些人沉冤昭雪,老臣建议让他们戴罪立功,在推行官绅一体纳粮新政之前将此案告破,以慰百姓,同时也表明朝廷为百姓谋福祉的决心!”
朱由校故作郁闷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就依你所言,暂不革他们的职,抄他们的家,暂且只罚俸半年,戴罪在身,不过日后若再有半点玩忽职守之处,就摸摸你们自己的脑袋有几个!”
说着,朱由校又对袁可立道:“你现在主政山东军政,就由你亲自负责此案,朕会从旁监督着,如不能告破或者耽误了朕祭祀太祖的日期,你自己回家养老去吧。”
“微臣领命!”
袁可立朝朱由校拱了拱手就亲自将还在瑟瑟发抖的曲0阜知县孔贞堪扶了起来:“起来吧,你是一县父母官,担着治理百姓的重任,陛下对你苛责也是看重你,接下来可得好好办事,若再有耽误,本官也保不了你们!”
“还有你们!”袁可立看了按察使王任和分巡道言楼锡以及兖州知府罗茂吉一眼。
这些官员也忙点头称是:“多谢中丞。”
到底是虚惊一场,左布政使顾庭焯不禁暗暗偷笑了一下,同时也暗道这位陛下倒也不是少年莽撞之徒,也会因势利导,一下子为巡抚袁可立建立了威望,他这个布政使也就更加没机会过问这个案子。
不过,既然没机会由自己揽下这个案子,顾庭焯还是派人把最新发现乌龟坟附近出现数十具女尸的消息告诉给了孔胤植。
将案子交给袁可立后,朱由校则往驻跸的地方走去,因这个时候已经下起了小雨,王承恩便又为朱由校撑起了伞,而内阁大学士李明睿这时候也找了把油纸伞跟在后面,三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大档头吴进也紧随而来,他已经派了自己手下一得力的干将帮助袁可立,他跟着皇上南巡主要责任是保护皇上。
而禁卫军的各营指挥佥事则没有全都跟来,他们已在朱由校驻跸附近扎好了大营,每日轮班有一队禁卫军负责护佑陛下安全,今日是禁卫军步兵第一营的第三队,由指挥佥事宋镛直接负责。
青竹幽幽,小径布满青苔,穿林打叶的雨声清晰悦耳,远处山色空濛淡雅。
一想到当今天子和内廷首相以及自己这个勉强算得上是一朝重臣的文官,此时居然会身处在这一片湖光山色中,指点江山,激扬天下,李明睿不禁有所感有所发,犯起了文人惯有的文青病。
尤其想到,就在刚才,当今陛下表现出的有的放矢,李明睿不得不感叹当今的这位大明天子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不但可以铁血锄权臣,也可以怀柔示恩于重臣,甚至也能主动配合底下臣僚。
“李阁老何故偷笑?”
吴进现在是东厂大档头,在皇帝面前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因而他也能在李明睿面前说上我。
“倒没什么,只是觉得当今陛下不愧为中兴之君,天下黎民有福啊。”
李明睿喟叹了一句,就又朝吴进拱手道:“让吴档头见笑了。”
吴进笑而不语,他是东厂的人,不能与内阁文官走得太近,所以也不能多说什么。
也正因为此,即便这几个朝廷中枢的人物几乎天天都在一起,但却跟个陌生人一般,冷漠的很。
朱由校此时倒没有闲情同李明睿一样胡思乱想,他的思绪依旧停留在这件自己亲眼所见的案子上,这是他来大明以后遇见的第一个大案,也很关心这件案子的真凶是谁。
见王承恩在自己身边,朱由校便不由得问道:“王承恩,你说说,这件案子会是何人所为?”
王承恩没想到陛下会突然问起这个,一个常年在内廷里当差的他,此时也是第一次离开京城,根本就没有在地方上的经验,自然也不知道,不过他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揣摩圣意,只是内臣的优势。
因而,只听王承恩道:“这个臣就很难知道了,不过依照臣看来,这案子定然不简单,只怕跟衍圣公逃脱不了干系。”
“死太监,朕也知道跟衍圣公逃脱不了干系”,朱由校笑骂了一句,见前方雨渐渐大了些,就索性停在了林子里,而王承恩也没有因为朱由校骂他是死太监敢生气,忙建议还是坐龙辇回去。
不过,朱由校也没搭理他,而是问着一旁的李明睿:“李明睿,你且说说,这件案子如若跟孔衍圣公有关,该如何处之。”
李明睿明白朱由校是要借此对孔家采取行动,毕竟孔家对于官绅一体纳粮,他虽然作为儒门子弟,虽然也崇尚儒学,但同样也不愿意看见这些圣人后裔兼并土地,破坏大明统治根基。
李明睿再一开始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如今朱由校问起,便坦然回道:“回陛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孔门有罪,但也不能宽宥,但微臣想说的是,现今天下依旧是儒林为最,陛下可除孔家,但不可除孔子,圣人后裔无数,当有德者居之,血脉纯粹者居之。”
李明睿的话倒也点醒了朱由校,朱由校最担心的就是对孔家采取严格措施会影响甚大,如今倒也不用再担心,自己针对的是孔胤植以及他的这些不肖子孙,而不是否认孔子在儒学地位。
天下孔门后裔千千万万,朱由校就不相信没有艳羡这衍圣公爵位的。
“你且把这衍圣公的由来说说”,朱由校又问向了李明睿,李明睿倒也提前做了功课忙回道:
“回陛下,这衍圣公原始于宋时仁宗皇帝所授,到宣和年间,衍圣公孔端友以后,因金宋对立,金宋两朝各封圣人后裔为衍圣公借此以宣示正统于天下,后来蒙古崛起又封孔之全之子为孔衍圣公,因而当时宋元金有三个衍圣公并立,后来蒙元得了天下,宋金两国之衍圣公皆被免去,国朝得了天下后也依旧延封前朝衍圣公之后为正统,但究其缘由,南宗才是嫡长孙,而北宗才是支派嫡系。”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从孔氏嫡庶上否定孔胤植
李明睿说后,朱由校便点了点头,问向李明睿:“圣人后裔无数,你既为礼部堂官,当应知晓谁才是真正的衍圣公的继承者,既然来了这里,你可去查查孔家家谱,就说是朕的意思,尤其是不肯为异族谋的南宗,如今华夏光复已有两百余载,他们不能不争,世受北宗压制。”
李明睿明白朱由校的意思是要彻底从孔氏家谱上否定孔胤植一系,这样的考证工作,自然也难不倒他,而且他相信南宗也会支持他干这样的一件大事。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还未来得及禀明,下官一日偶然问起孔志奇家世来,偶然得知他本是衢州人氏,且也是圣人之后,应属南宗一系,且他现在又生根于曲阜,依臣看,不妨问问就从他身上下手,孔志奇无后,今后谁是衍圣公,依旧由陛下您做主。”
朱由校惊异地看了李明睿一眼,暗想这个李明睿的名字里不愧有个“睿”字,总能想到自己前面,解决自己的难题。
“嗯,这件事由你去办,朕会让魏忠贤和翰林院配合你”,朱由校说着就转身而走。
“微臣领旨”,李明睿说着就在当夜立即手书一封密信托自己的仆人带去衢州,从私人关系讲,他与南宗孔子之后关系更近,甚至好几个还是当年一起进学的同年,也见过北宗对南宗的打压和北宗的跋扈,所以他现在也很积极做出这一件可彪炳儒林的大事。
李明睿李阁老的信件很快到了南宗孔氏族长的手中,孔氏族长即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孔贞运立即开了祠堂,召集了本族德高望重者,商谈关于当今大学士密书让他们立即送家谱于他手中的事。
孔贞运也不笨,通过近些日子从报纸上得知当今陛下欲在山0东推行官绅一体纳粮一事也嗅到了李阁老此举的意思,且李明睿在信件中将他以孔子嫡长孙后裔称呼就言外之意更加明了,就是朝廷有意要拔高他们南宗的位置。
孔贞运当即亲自带着从祠堂中请出家谱并派其长孙孔尚乾立即北上送给李阁老观览,同时跟去的还有几位在家族派系传承上具有学术权威的老学究,当然还有给朱由校一封由孔贞运的奏疏,言及圣人之后淡泊名利,只为忠君和利天下百姓,当不计自家得失。
南宗失去衍圣公数百载,所以对他们而言,更在意的不是纳粮不纳粮,而是名分,那个失去多年的正统名分,别说纳粮,只要能得到名分,让他们献出土地都可以,反正他们现在也以经商为主。
孔志奇很小心地给李明睿行了礼:“草民见过李阁老。”
“老人家不必如此多礼,据本官所知,你也是圣人之后?”,李明睿扶起了孔志奇,还命人给他沏了碗茶。
依旧沉浸在失去女儿痛苦中的孔志奇也不明白李明睿这样问是何意思,还以为李明睿是要治他罪,怪他冒渎圣人之后,忙又跪下来:“草民那日一时失言,不敢冒充圣人之后,请老爷恕罪!”
“快快请起,本官不是这个意思,当今陛下仁厚,尊儒而重教,你既然为圣人之后,本官便已经奏明圣上,圣上有意要给你出身,你可不能不领情,你现在且给我细说说,你家族系,有家谱自然更好”,李明睿说着就拍了拍自己案前的一卷自己从翰林院带来的孔氏族谱。
“有,比那个破旧些,是草民家传下来的,当时从跟着父亲来到这里投献做佃户就一直带在身边,不过跟衍圣公没关系的,草民一家不敢冒渎圣脉”,孔志奇指了指李明睿手上的那卷族谱说道。
李明睿明白孔志奇之所以连说不敢是因为如今宗法甚严,嫡庶有别,他孔志奇也不敢挑战宗法权威,更何况现实中他还是一个依附孔衍圣公府生存的佃农,就更加不敢挑战主宰着自己生存的孔胤植了。
在孔志奇眼里,孔衍圣公是个大好人,周济百姓,逢年过节也会给他们这些佃户施些恩德,但同样孔衍圣公也是个有威严的很,投献到他家的孔家佃户谁若是敢在宗教礼法尤其是圣人传承这上面错了半点就得被开祠堂,甚至一家子都会被殴打致死。
“你不必担心,家族之中,虽有嫡庶之分,长幼之序,但都是一脉相承,礼法虽有等级,但血脉当应一视同仁,如今自两宋以来,南北分治,汉胡杂处,你们孔氏也分崩离析,散于各处,当年太祖为收北方士林之心,诰封北宗为衍圣公,但说来谁是正统,到底未定,如今陛下英明,欲从新考订圣人后裔,你既有家谱,当可呈上来供朝廷观瞻,若真是圣人后裔,陛下赐你出身,也未可知。”
李明睿说的也让孔志奇有些心动,他虽不敢冒渎孔衍圣公,也不敢抗这位阁老的命和皇上的旨意。
孔志奇便将自己家谱藏于何处告知给了李明睿。
李明睿忙命人去取了后,看了半晌,合上后就又召见了孔志奇,这次他干脆将孔志奇扶着坐在了自己下手:
“果真是圣人之后,不过你这家谱记载不全,尚需考证之处甚多,几日后南宗孔氏族人会来,他们资料齐全,同时陛下已由旨意随扈翰林官考证,到时候给你重修家谱,为你佐证。”
孔志奇一个普通佃农也听不懂什么南宗北宗,而且一见这位大老爷说什么翰林院的,他就更加觉得这是自己上不了的高台盘,既然人家要给自己重修家谱肯定也是好事,便忙了谢了恩,已成孤寡老人的他也不在乎这些富贵贫贱,如今他只等着自己女儿沉冤昭雪那一天,其他的事也没太关心。
李明睿将孔志奇的家谱呈给了朱由校:“陛下,这就是孔志奇的家谱,刚好只记载了五世,最远不过洪武初,如此倒也好操作,到时候待南宗一到,将派系接上去,就能让孔志奇这一支成为嫡长孙系,南宗垂涎衍圣公位已久,让孔志奇成为衍圣公,陛下再允诺日后从南宗中选一人过继到孔志奇名下,南宗不会不答应。”
朱由校听后点了点头:“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他孔胤植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圣人后裔,敢无视朕的意志吗,朕就让他看看,到底谁是这天下的主人,天下孔家人这么多,朕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听话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热锅上的蚂蚁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在目前巡幸至山0东地界的皇帝朱由校和山0东众位官员都在猜测最近掀起的数十少女被摧残致死的大案是否与当世孔衍圣公是否有关时,已有南宗孔氏中的一秀才于《大明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宣王后裔家族考》的文章。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朴学的兴起,反正它如一股风在天启八年给本已沉寂的儒林中吹皱了一池的春水。顿时,退休的翰林院官也在报上发表其在翰林院中从文献中得出南宗实乃天下正统结论的佐证。
紧接着,其他学究也开始论战,两宋、金蒙等国立了三次衍圣公,使得一开始的衍圣公传承就出现混乱,最后因为南宗迫于形势的退让,使得此事沉寂下来,但却没想到到大明立国两百余年后又掀起了波澜。
孔胤植此时还不知道他和他家族在孔氏中的地位遭到了质疑,此时的他正在为残害少女一案而忧虑得很,他没想到就因为自己派的人没有成功暗杀孔志奇而引出这么大的祸患,现在他不由得气急败坏地骂着此时站在他面前曲阜知县孔贞堪:
“当初孔志奇报案时,你就应该把他缉拿,而不是放他走,如今倒好!”
曲0阜知县孔贞堪不由得辩解道:“我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因知道他也是孔家人,就没多计较,当你派人来告知我时,已经晚了。”
“他算什么孔家人,一个从南边来投献的佃户而已”,孔胤植说了一句,又问道:“他们查出什么了?”
“陛下已经让你府里的菱馨去辨认了,听说已经认出几个是贵府里的丫鬟”,孔贞堪说着就不由得道:“懋甲,我们还是别和陛下顽抗了吧,这官绅一体纳粮不过损失些钱粮而已,得罪了陛下可是讨不了好的。”
“你说得倒好听,我若赞成官绅一体纳粮,来投献我的那些佃农奴仆能答应吗,我还能活下去吗,他朱家能像给他朱家子孙那样给每年给我上万俸禄吗,即便我全家讨饭去赞成官绅一体纳粮,其他几家乡绅能答应吗?
我们在曲0阜上千年的威望就会毁于一旦,你明不明白,你这个知县能当到现在也不是沾的他朱家的光而是我这个衍圣公爵位的光,你明不明白,换个皇帝,我们照样是衍圣公!”
孔胤植一番怒言,说得孔贞堪吓得跑到外面去看了看,见没人才舒了口气道:“我说,懋甲,你刚才就失言了,这曲0阜现在是你衍圣公的天下没错,但别忘了天下是陛下的,而孔门可不止你一个子孙。”
孔胤植听了这话心里却也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但也不由得愤怒地坐了下来,将手重重一拍:“那你倒是说说该如何是好。”
“我能出的了什么主意,我虽说是个知县,但这里还不是你做主”,孔贞堪虽说是七品知县但在宗族中却也是辈分较高的人,因而在这孔胤植面前也能说得上话,而罗茂吉虽然在官位上比孔贞堪高,且也是他的直系上司,但因其是孔氏家奴出身,所以反而在孔胤植面前没有地位。
孔胤植也不好再在孔贞堪面前发脾气,忽又想起孔贞堪提及刚才那叫菱馨的丫鬟认出几具女尸确实是府里人的事来就不由得骂道:“这小蹄子,早知道就也把她做了,到现在被陛下发现了,是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我倒要看看,陛下能宠她多久!”
这时候,孔兴燮走了进来,孔胤植忙问他:“又去陛下那里请安了吗?”
“是的,陛下依旧和菱馨在院中玩乐,倒也没做什么,也没见什么人,倒是儿子去的时候,巡抚袁可立去过一次,好像还要传唤爹爹去一次衙门”,孔兴燮说着,孔胤植就哼了一声:“袁可立这老家伙倒也积极得很,不就是当年我弹劾他儿子游文庙时惊动圣脉而被踢出国子监一事吗,如今却来报复起我来了。”
孔兴燮不好争辩这件事是因为自己父亲看上人家妹妹而要故意闹出件大事来结果人家袁可立当时圣眷正隆,仅仅让其子失去进国子监拔贡的机会而已,也没得到什么。
“父亲说的是,但眼下的确应该想想办法了,以儿臣看不如去找七公”,孔兴燮所言,倒让孔贞堪也愕然的站了起来,看向孔兴燮:“你且说说,为什么要找你七公。”
“七公是天启二年的进士算得上是天子门生,由他担下此事,陛下或可给他几分面子,其次七公虽丁忧在家,但在朝中也有些同年好友,陛下估计也不好动他;再则七公为官清廉,名声在外,陛下即便动他,天下士民也不会答应,最后七公素来注重儒学,如今陛下欲压孔孟而行霸道,七公必会为我们做主,要不是他此次又生了病且丁忧在身,只怕早来陛下面前直言进谏了。”
孔兴燮这么一说,孔胤植不由得一拍大腿:“我儿说的极是。”
孔胤植不由得兴奋起来,孔兴燮口中的七公是指的孔闻诗,这位与天启二年高中进士,并授中书科中书舍人算是曲0阜境内最引人注目的进士老爷,但孔闻诗心性淡泊,且属于盛果户,因而与孔胤植等交往并不深,非宗族大事外也没来过曲0阜城,一直隐居在城外。
“可是父亲您可别忘了,当年七公一家贫困时,我们可是没给他家好脸色看,所以这件事也有些难度”,孔兴燮还没说完,孔胤植就瞪了他一眼:“没王法的东西,敢拿话堵我,七公是那种人吗,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七公会记挂在心吗,马上备份厚礼,我亲自去一趟。”
就在孔胤植亲自登门去找孔闻诗时,李明睿这里也将曲0阜孔氏家族的具体情况给朱由校说了起来:
“现在的这位衍圣公孔胤植乃孔尚坦之子,孔贞宁之孙,衍圣公孔贞干从孙,字对寰,号懋甲,其长子孔兴燮,次子孔兴凯;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现任兖州知府罗茂吉乃孔胤植之奶兄也就是他的贴身奴仆,后来脱籍后中了举人,现在世职曲0阜知县孔贞堪实则是孔氏贞字辈,按道理连衍圣公也得叫他一声老祖宗;
其次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就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孔闻诗,此人辈分更高,孔氏族人多喊他七公,但他因与衍圣公嫡系关系较为疏远,因而不怎么亲近,但自从他中进士后,宗族中倒也将他写进了家谱。”
“这曲0阜城都快自成一国了”,朱由校说了一句就问道:“南宗的人到了没有?”
第一百九十九章 提审衍圣公孔胤植
见朱由校问及南宗的人,李明睿便忙回道:“快了,微臣按照您的旨意已让他们走御道,马不停蹄,现在已经进入山0东境内,再有三五日应该能到达曲0阜境内,此次南宗派的是族长孔贞运长孙孔尚乾,可见他们南宗的人对此事也是很看重的。”
“你这段时间与孔系的人多走动走动,麻痹麻痹他们”,朱由校说着的时候,王承恩这时候走了过来:“陛下,衍圣公次子孔兴凯求见。”
“他来干嘛,难道今日请安的人换成他了不是”,朱由校有些疑惑地说了一句,就朝李明睿挥了挥手,李明睿会意告辞而去。
这里,朱由校忙端正了身子:“让他进来吧。”
孔兴凯闻听陛下准许自己来见,心中不由得感到一股窃喜,嘴角也不自然地带起一丝冷笑,但等到他走来看见那个叫菱馨的女人正温柔体贴地给当今陛下捶着背,而陛下那一只手正不老实的在她身上胡乱摸时,他不由得恨得牙根痒痒。
“学生见过陛下!”
孔兴凯乃府学增广生员,又是衍圣公次子,便在朱由校面前自称学生。
朱由校停下手中的动作,正襟危坐地挺直了身子,示意菱馨退下去后,才问向孔兴凯:“令尊身体恢复的如何?”
“回禀陛下,家父昨个儿好了些,已经能下床走路,本想着亲自过来给陛下请安,但怕把邪气过到陛下身上所以就没敢来,便让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多在陛下跟前走动,还望陛下恕罪。”
孔兴凯很谦卑的再次朝朱由校弯腰下拜,朱由校自然知道这孔兴凯所说都是推脱之辞。孔胤乾要躲着他,朱由校也不会强迫他来见自己,且并不在意地回道:“静养些时日也好,你今日来不会只是来给朕请安的吧?”
“学生不敢在陛下面前撒谎,冒昧前来打扰陛下,是因如今园中牡丹花开,又加上学生邀了几个社友前来切磋制艺文章,想到陛下您近来无事,所以特来相邀于三日在绛珠圃开文社,不知陛下可拨冗前来,让我等学生聆听圣训,略沾皇恩”,孔兴凯第一次壮胆在陛下面前说话,心里也有些忐忑,手也不禁拽出了汗。
朱由校倒也没有因此而要为难他,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孔胤植次子孔兴凯突然求见自己还要邀请自己去看牡丹花,必定肯怀有目的,朱由校倒想看看他到底是怀有何目的。
“近来也无事,朕索性也就答应你,见见你们这些山0东的年轻士子,看看这孔孟之乡的学子文章水平如何”。
朱由校这么一说,孔兴凯心中不由得一喜,忙告辞而去。
待孔兴凯一走,朱由校就不由得朝陪侍在一旁的王承恩问道:“此人眼神毒辣狠厉,你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微臣也不知道,不过谅他一黄毛小子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如今突然要请陛下去观赏牡丹花,还要参加文会,谁都能看得出他葫芦里肯定卖的不是好药,陛下难不成到时候真要赴约不成,先不说这样有失身份,若是真要什么好歹,微臣可就罪过大了。”
王承恩这么一说,朱由校却也不由得嗤笑起来:“你既然说他不过是个黄毛小子,那还担心什么,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说着,朱由校就又转身对吴进吩咐道:“派人跟踪他,不要被他发现,没准这是个从内部整倒孔胤植的机会。”
吴进应了一声就出门安排跟踪那孔兴凯,孔兴凯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已经被陛下看穿,从小锦衣玉食的他如今做起这些阴谋斗争的事来,胆略虽足,但谋划却不足,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早已被陛下的眼线看得一清二楚,而是犹自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不禁厉色道:
“三日,我孔兴凯就让你们看看,敢惹本公子和我孔家的下场!”
这日是山0东巡抚提审孔衍圣公孔胤植的日子,提神因由自然是近期发现的数十具少女被残害一案。
因陛下准予,所以孔胤植虽贵为衍圣公也不得不被请到曲0阜县衙候审,当然因其还是衍圣公,所以是被请到县衙,而不是被押解而去。
孔胤植倒也配合,此时的他也没了初时的慌张,且来到县衙时也是神采奕奕,毫无得病的任何表象。
朱由校此时也莅临至此,旁听此案。
袁可立本打算让他坐在上位,但朱由校以袁可立乃今日之主审且自己不过是微服而来为由让袁可立做了正堂。
朱由校见孙胤植红光满面,自然也就更加笃定他一直称病是躲着不想见自己这个皇上。
而今日,朱由校也懒得搭理他,依旧是埋头吃茶,左布政使顾庭焯和按察使王任以及兖州知府罗茂吉曲0阜知县孔贞堪等则官员则因为当今陛下朱由校坐在堂前而只能站在一边。
顾庭焯看见孔胤植不禁面露惋惜之色,如今他也已经算是尽力,但也帮不了这位衍圣公,要怪只能怪这位衍圣公做下的孽太深。
打定了主意要明哲保身的顾庭焯决定待会儿一言不发。
而按察使王任在看见孔胤植也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他可不想让陛下瞧出自己也和孔胤植关系匪浅。
兖0州知府罗茂吉则是一脸忧愁地看着孔胤植,他素来是知道自家老爷秉性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且种种迹象都表明自家老爷跟这件案子关系甚大,如今巡抚亲自开审,陛下监督,只怕难逃罪责。
曲0阜知县孔贞堪是一众地方官中唯一一个知道孔胤植找过七公孔闻诗的人,虽然他不知道孔胤植究竟有没有说动七公前来帮助孔衍圣公府,但他从孔胤植脸上淡然的表情中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孔胤植现在的确有了倚仗,因而也不再担心,接下来会被陛下治罪,甚至当他看见朱由校时心里却是鄙夷地轻笑了笑,暗道:“到底是年轻了些,还想动我孔衍圣公府,真是想得太简单!”
这里,袁可立已经拍响了惊堂木,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然查清楚了孔胤植表面上一本正经实则虚伪狡诈且残忍无比的证据,因而他也没有因为孔胤植的衍圣公身份而不敢责问。
“孔胤植,你可知道本官唤你是为何事?”
袁可立问了一句,孔胤植却是理直气壮地回道:“老夫不知,还请中丞大人明示。”
第两百章 杀人后的丁忧官员孔闻诗
朱由校倒也没想到这孔胤植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能有恃无恐,他不由得看了袁可立一眼,他并不希望袁可立连孔胤植都动不了,那样,在山0东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将会彻底成为泡影。
袁可立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他见孔胤植死鸭子嘴硬,便喝了一声道:“好,本官就明示给你看。”
说着,袁可立就命人将三具死亡时间不久且还未腐化的尸体抬了上来,并亲自下来亲自掀开白布,指着三具尸体给孔胤植看,问道:
“这三具尸体,你应该都认识吧,一位是你屋里的小蝶,一位是你三女儿的贴身侍女妙儿,还有一位则是你夫人屋里的二等丫鬟翠环。”
“没错,是她们,中丞大人莫非在寒舍中住过,竟如此熟悉我家家人”,孔胤植笑了笑说道。
“哼!你自己承认就好”,袁可立没有闲情与这孔胤植废话,说着就取出一用白布抱着的发簪道:“这是从小蝶身上找到的,但据贵府里的菱馨透露,这是你多年前在扬州所买,是也不是?”
“是,但这好像不能说明什么吧,难不成中丞大人就想着靠这个治罪于我,辱没我孔门清誉不成?”
孔胤植说着,袁可立就又拿出一只云纹靴:“这是从妙儿贴身处得来的一双男子的鞋,上面还粘有血迹,但一直被这妙儿藏在怀中,手拽得很紧,我们拔出来后专门与你穿过的鞋做过对比,与你的大小合适,对此你作何解释。”
“这个我哪里知道,与我脚差不多大的多了去了,袁中丞不会就凭这个就要治罪于我吧”,孔胤植说着就又道:“今日陛下也在此,还是请袁中丞拿出实证为好,我也好歹是圣人之嫡系后裔,可容不得你如此任意诋毁!”
袁可立冷冷一笑,见孔胤植不见棺材不落泪,便将最后一件物证拿了出来:“这是一封血书,一封从不知名的死者身上搜出来的血书,虽说有好几个错别字,但意思却是明显得很,上面写到:孔老爷不得好死,为逞一己之欲,虐杀姐妹无数,可恨自己也惨遭其害等等。”
袁可立这么一说,孔胤植却也变了脸色,他可没想到会有人留下血书,他家中奴婢认得字识的字的倒也有,所以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衍圣公你还有话要说,如今人证物证确凿,你难道还能狡辩不成”,袁可立说着就又拿出一沓材料来:
“不单单是这一件案子,据本官暗访发现,到天启八年止,有十七名曲阜县的人口失踪是与你孔府有关,其中有孔志奇等人上报衙门却被你用各种方法摆平,你甚至还派人暗杀过他,是也不是?”
孔胤植依旧是面露微笑:“中丞倒是咄咄逼人,今日陛下在此,孔某又贵为衍圣公之后,自然不敢欺君欺宗祖,我孔某还是那句话,这些都非孔某所为,至于你刚才所说的三个分别叫小蝶、妙儿、翠云的婢女,中丞有所不知的是,她们早出了府,一个是因偷窃被逐出府门,一个是则是与奴才私通,因女儿求情才将她从轻处罚,仅以放逐了事,还有一叫翠云的则是被我送给了同宗七公跟前服侍,也不知道七公怎么就看上了她,孔某乃晚辈自然不敢不依。”
“七公?”朱由校倒也没想到这孔胤植会如此坦然自若地拿出这么一大堆解释,看上去倒也合情合理,甚至最后还提出“七公”这人。
朱由校知道他所说的七公乃孔闻诗,袁可立同样也知道,因为孔闻诗在万历年间做过袁可立的幕僚,两人关系匪浅,袁可立也知道这人的秉性,虽同是孔门后人,但孔闻诗的秉性却更像是得了圣人衣钵。
“衍圣公,孔闻诗乃你七公,事关长辈清誉,你可得慎言”。
袁可立冷笑着说了一句,他压根就不认为这孔闻诗会是这残害少女案的幕后主使,在他看来,这孔胤植虽是故作镇定,只怕也是被逼急了来了个病急乱投医,所以他便提醒了一句。
“中丞若是不信,可将我家七公唤来一问”,孔胤植笑着说道。
袁可立看了朱由校一眼,今日提审孔胤植虽是他这个巡抚主持,但真正操控的却是朱由校,而按照朱由校本来的意思就是要趁此剥夺孔胤植的特权地位,并强迫其接受官绅一体纳粮的政策。
但朱由校没想到这个孔胤植还真是不能小觑,即便是在这种已经证据确凿时还能做到淡然处之,一副这事并非我做,你们想要陷害我这个曲阜境内德高望重的乡绅的样子。
这时候,堂前的几个当地衙役的确已经面露不忍,同时也暗暗被孔胤植孔衍圣公大义凛然的样子所感动,朱由校甚至已经听见了有人在暗暗叹气。
袁可立看向了朱由校,自然是问朱由校是否要提审孔闻诗,虽然袁可立相信以他所了解的孔闻诗是不会做出这等事来的,但他也有所担心,这年头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不是没有。
朱由校点了点头,他倒想看看这孔胤植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孔胤植见朱由校点头,不由得露出一抹浅笑,且转身朝曲0阜知县孔贞堪点了点头。
孔贞堪也同时回以一笑,同时,他也看向了朱由校。
“来人,传本官令,提审孔闻诗!”
袁可立一声令下,其巡抚标兵便接令而去。
……
“陛下欲废儒行法,亡我孔家,七公您虽是我孔门庶出,但亦是圣人之后,此次护佑宗族全靠您,晚辈自知不肖,忝为衍圣公,但到底是圣人嫡系,符礼教之道,守宗族之规,如今家门危机,还望七公挺身相帮。”
孔闻诗手里握着一把带血的剑,仿佛被抽孔了力气的他歪道在床沿,脸上留着泪,但嘴角却咬得很紧,脑海里一直是孔胤植对他说的话。
而他刚才则做了一件平时自己万万都做不到的事,因为他杀了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女孩,而这个女孩还是他当年落魄时给过他一碗稀粥的那个衍圣公府的小女孩。
“罪过,罪过呀!”
孔闻诗忽然又呜呜大哭了起来,愤怒地将手中剑正要扔在地上,大门却被突然打开,豁然进来的则正是巡抚标兵副千户丁德嵩。
丁德嵩看着地上横躺着且下身已是一片血污的女孩,再一看同样累瘫倒在地,脸上露出愤然之色的孔闻诗便想当然的认为这孔闻诗的确是那凶狠残暴的罪魁祸首。
第两百零一章 孔闻诗受审
丁德嵩跟在袁可立身边干事也有了十多年,因而也有些袁可立嫉恶如仇和刚正不阿的品性,一见到这么血腥的一幕,他也没管眼前这人是什么天启二年的进士,曾做过中书舍人的文官,直接大喝一声:“将他拿下!”
这时候,两个身穿鸳鸯战袍的士兵将干痩的孔闻诗拽了起来,若拖死狗一般将孔闻诗拖出了草堂。而孔闻诗的奴仆也不敢前来阻拦,躲在草堂后面的孔兴燮则是面露笑意,闪身出了孔闻诗的草堂。
一身血淋淋的孔闻诗被带到了朱由校和袁可立面前,连带着他手上的那把剑也带了来。
“这是怎么回事,孔闻诗好歹也是天启二年的进士,你们就这样对待他?”
袁可立叱问了自己的属下两句,丁德嵩也不愿意吃这哑巴亏,忙义正言辞地解释道:“回禀中丞,非末将鲁莽,而是末将亲眼看见这人杀了一年轻女子,他手中的剑就是物证,还有被杀之人,末将也着人抬了来。”
丁德嵩说着就朝自己的人招了招手,顿时就见一女子被抬了上来。
孔胤植见此不由得大声惊呼道:“素薇,这是怎么回事,你爱慕七公才华,老爷我才将你赐给七公,你才去了没三天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孔胤植说着还直接恸哭了起来。
朱由校见此忙起身摇开折扇,说到:“孔衍圣公,你倒是好眼力,盖在这女子头上的白布还没扯开,你怎么就知道她叫素薇,还知道她是你赐给孔闻诗的?”
被当今陛下朱由校这么一问,孔胤植不禁止住了哭声,脸色忽的一下变得苍白无色,结结巴巴的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暗自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表现得这么急切,把预先设计好的路子全给打乱了。
“这个,这个”,孔胤植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自然知道陛下这个时候只怕已经看破了自己的局,要不然陛下这时也不会面带冷笑,不过孔胤植并不担心自己会因此被陛下治罪,只要孔闻诗不反悔,陛下即便是怀疑自己也拿自己没办法。
朱由校回到了座位上,没再多说什么,他倒想看看这孔胤植接下来来如何应对。
而袁可立这时候则问向了孔闻诗,他的脸色铁青,拉得很长,问道:“孔闻诗,你且说说,这是怎么回事,眼前这女子可是如孔衍圣公所说,名叫素薇,是他送给你的婢女。”
孔闻诗站了起来,虽然在孔氏一族中他辈分很高,但实际年龄却比孔胤植小得多的他此时看上去却比孔胤植还显老态,且在这堂上也没孔胤植显得淡定,瑟瑟发抖的朝朱由校拱了拱手,就垂首回道:“回中丞,此女的确是叫素薇,乃衍圣公孝敬于学生的婢女。”
“那此人是否被你所杀!”
袁可立不禁勃然大怒,这孔闻诗与他交情深厚,且他也知道孔闻诗此人虽怯弱自卑,但的确是一清廉自守之人,甚至满朝文武,整个士林之中,也都曾赞誉过孔闻诗有圣人之遗风。
所以,袁可立不愿意相信孔闻诗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有些气急败坏的他甚至没有顾忌陛下朱由校此时也在旁边,直接大声喝问了孔闻诗一句,且两眼喷火一般盯着孔闻诗,只要孔闻诗否认,他袁可立就会选择相信他。
而朱由校此时也是没想到孔闻诗会突然出现,而且会承认孔胤植所说,虽然朱由校不认识孔闻诗,但也不想就因为这孔闻诗的突然出现而使得今日审讯孔胤植的事出现差错。
因而朱由校也冷声问了一句:“孔闻诗,你可得想好,若包庇某人,事后若是被朕知道,朕会对包庇之人同犯罪之人一起处治,明白吗?”
“学生明白,学生不敢欺瞒陛下和中丞,素薇却是被学生所杀,学生有愧于圣人教诲,陛下期望!”
孔闻诗说着就取下头上冠带,自觉地跪在了朱由校和袁可立面前,但整个动作却很是僵硬,鬓角筋骨暴起,貌似已经做出了重大的抉择但却又很违心一般,极其痛苦,毫无承认自己犯罪后的一种解脱之感。
袁可立恨不得此刻就过去抽这位昔日好友几巴掌,咬牙问道:“那被发现的数十少女也是被你所害?”
“是的!”
朱由校直接站了起来,手中茶杯直接摔在了地上,指着孔闻诗骂道:“荒唐!孔闻诗,你就不怕朕砍了你脑袋,抄你全家吗!”
说着,朱由校就偷眼瞥了孔胤植一眼,只见孔胤植面带微笑,似乎很得意的样子,顿时,他心里也觉得很不好受,同袁可立一样,他也能看出此事绝对非孔闻诗所为,所以对于孔闻诗这种自甘扛锅的表现,朱由校也很愤怒。
孔闻诗知道当今陛下的厉害,也知道自己现在只怕彻底惹恼了陛下,自己的家人不可能得以幸免,但当他一想到孔胤植那日对他所说,为了宗族利益牺牲个人乃至于自己的家庭算不得什么时,他就一咬牙朝朱由校磕起头来:
“臣自知罪孽深重,恳请陛下严治臣罪,臣和臣的家人不会怪罪于陛下”,孔闻诗说着就依旧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朱由校。他知道,他这句话一旦说出口,就等于自己彻底将自己的脑袋送到了朱由校的屠刀之下。
但孔闻诗并不因此而后悔,他虽然受过宗族同宗人的欺凌,但在进学乃至于中举后也受过宗族同宗人的支持和投献,所以他对宗族的感情是复杂的也没办法逃脱宗族的控制。
比如现在,宗族有难,尤其是嫡系北宗孔衍圣公有难,陛下朱由校要拿他孔氏宗族开刀问斩时,他作为宗族成员,没办法背叛自己的宗族,且必须拯救宗族,否则宗族被灭,自己孔氏数千年的荣耀会因此而断,而日后如自己这样的庶出且家境不好的孔门子弟会更加难以崛起。
除此之外,孔闻诗也明白孔衍圣公为代表的北宗在儒林中的地位,一旦北宗孔氏被除,不但意味着孔门北宗将从儒林中从巅峰中跌落也意味着儒家失去他天下独尊的地位。
袁可立此时实在是无话可说,而朱由校也很是郁闷的看着这个一心要为宗族牺牲的孔闻诗,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个迂腐且又倔强的孔闻诗比狡诈而又心狠毒辣的孔胤植更加可恶。
前者才是这些世家宗族如磐石一般千秋不衰的真正原因,是推行小农经济的最大阻力,因为你没办法从道德上将他们铲除,只能运用暴力,血腥的暴力,这也许就是为何改革者不得不狠的原因吧。
第两百零二章 构陷
众人都看着孔闻诗,谁也想不透他此时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
袁可立也叹了口气,问道:“好,你且说说,你为何要杀这么多女子,为何还要害死眼前这位叫素薇的女子,你知不知道你都在干些什么,这都是天神共怒,十恶不赦之罪!”
袁可立问着问着就开始责训起孔闻诗来,他没想到今日本来是审问衍圣公孔胤植的却变成审问孔闻诗,偏偏这位孔闻诗还如此坦率的承认一切是自己所为,既不用刑讯也不用逼供。
无论袁可立如何训他,威迫他,孔闻诗都没有说话,甚至也不敢抬头看袁可立,而是紧握着拳头,想开口却又迟迟不肯开口。
朱由校见孔闻诗这种欲语还休且又一副我认罪我悔过的样子也是气不打一出来,但朱由校还是压制住了内心里的愤懑,说道:“没事,说吧,朕倒要听听你的解释,难不成你连朕的旨意也要违抗吗?”
“学生不敢,学生所做一切俱是袁中丞授意,袁中丞素来好房中之术,但因年迈阳虚,因有名医建议其采少**0血为药定可重获虎狼之力,而学生乃袁公之幕僚,又受其恩德,是故常替其做此不仁不义之事,本以为可就此无事,谁知此案竟被发现,而袁公为洗清自己竟不惜反诬衍圣公,学生虽感恩于袁公但也不愿背离宗族,看着衍圣公无辜被冤,辱我孔门清誉。”
孔闻诗一字一句地把话说了出来,而这个时候,在堂前堂后都暗暗惊唿了一声。
谁会想到,孔闻诗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嫁祸袁可立。
虽然,谁都能听得出,这里面是破绽百出,但谁也没办法否定他的可能性。
袁可立明显也生气了,他可没想到这个孔闻诗会反咬他一口,他本来还想着为孔闻诗开脱,如今却好,倒被孔闻诗给诬陷成了这一切的一切的罪魁祸首。
袁可立气得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有些发白的胡子竖了起来,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诬陷,诬陷自己喜好房中术,且还能做出如此荒诞之举。
左布政使顾庭焯和按察使王任等山0东地方官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不过众人一想到如今这样一来,就有机会为衍圣公孔胤植开脱,孔胤植也会因此躲过一劫,而袁可立则会打虎不成反被咬。
所以,顾庭焯一见情形就先站了出来,朝朱由校拱手道:“陛下,如今孔闻诗指认袁中丞是这一切的幕后指使,而孔闻诗作为曾经的袁中丞府中幕僚,其言虽不可尽信,但也不能不信,所以还请陛下停止由袁可立主审此案。”
虽然因为陛下朱由校在此而不敢大声笑出来,但衍圣公孔胤植此时的确是很高兴,不无得意的他很挑衅的看着袁可立,这个想把自己置于死地的官员,如今不还不是被自己反击成功?
按察使王任和兖0州知府罗茂吉以及曲0阜知县孔贞堪此时也都站了出来,他们虽然不敢明确提出让陛下不要追究孔胤植的罪责,但对于袁可立这样的大臣,他们就敢能伸压。
“请陛下暂停袁可立巡抚之职,以救山0东黎民百姓!”
在堂前的各级山0东地方官们都开始站了出来,朝朱由校施压。
朱由校铁青着脸,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官员们不是不知道谁才是这件案子的幕后主使,也不是不知道袁可立是怎样的人,但这些官员们为维护官绅的特权,阻止官绅一体纳粮的实施,很自然的选择了相信孔闻诗所说,要朱由校暂停袁可立巡抚之职。
“还有要朕将袁可立停职查办的吗?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君王吗?”
朱由校冷声问了一句,他发现有时候无论自己这个君王表现得有多么强硬,但只要自己违背这些特权阶层的既得利益,都会遭到他们激烈的反对,如同现在一个个都把矛头对准袁可立一样。
“臣等不敢,臣只是认为袁可立既然已被孔闻诗指明为此次案件的幕后主使,就应该避嫌!并非臣等有意要为难陛下,而是因陛下你乃英明之主,臣等才敢冒昧请求陛下一视同仁!”
顾庭焯辩解了几句,言外之意自然是你袁可立既然也有了嫌疑,就不该以巡抚之职审理此案,或者谁也不能确定你没有徇私舞弊。
“你一个管民政的布政使,朕让你回话了吗,来人将他拉下去,责打二十大板!”
朱由校已经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个顾庭焯的帮腔做势和咄咄逼人的样子,而且他也已知道这个顾庭焯八成跟那位衍圣公孔胤植勾结在了一起,所以他要惩罚一下这个布政使,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
“陛下,臣”,顾庭焯没想到朱由校会突然变脸,且直接下令要打自己的板子。
顾庭焯很不理解的看向朱由校,但也不敢再说什么,他知道他自己如果再这么下去,只怕会惹得陛下砍了自己的脑袋。
不过,当他看见两个东厂番子朝自己走来时,顾庭焯就更加后悔不迭。
啪啪!
重重的板子打在顾庭焯身上,使得顾庭焯不得不大喊了起来,他也没想到整个审问过程中,居然第一个挨惩罚的居然是他自己。
按察使王任等见此却也不敢再逼迫朱由校去罢免袁可立,只好沉默地站在一边。
而这时候,孔胤植则也有些被朱由校的冷酷所震撼,他也不敢露出笑容,因为他总觉得朱由校总是在偷瞥自己,如果自己一旦面露得意之色,只怕片刻就会被当今陛下朱由校给直接打入死牢。
朱由校这时候站到了孔闻诗面前来,并亲自问道:“你说这一切是袁可立指使,既然如此,你可有实证?朕再次提醒你,你若真诬陷他人,朕必会对你处以极性!”
“下官知道,这是昔日一年前袁公给我密信,陛下可查看是否为袁公之笔记”,孔闻诗取出了书信并递给了朱由校,而他直接则再次磕头道:“虽说是袁公授意,但这一切都是学生所为,学生请旨降罪!”
朱由校接过信来,看了一会儿,又给了袁可立本人。
袁可立愕然地看向了孔闻诗,他也没有想到孔闻诗居然还拿出来这么一封信来栽赃嫁祸自己,他对孔闻诗也是越发的看不透了。
朱由校则是愤怒地将手中的信件砸向了孔闻诗,叱骂道:“好你个孔闻诗,自己坐下罪孽,却企图诬陷我三朝重臣,你说你这是一年前的密信,那为何这信件上的笔墨还未干?”
孔闻诗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依旧承认是自己做下的这些恶事:“是学生罪过,请陛下责罚!”(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三章 判处凌迟
孔闻诗也没想到自己忽略了这一点,或许他本就不擅长构陷他人,所以在听了孔胤植要他最好嫁祸给袁可立以保得北宗孔门百年平安的话后便草草仿造了一封可构陷袁可立的密信。
孔闻诗曾做过袁可立的幕僚,熟稔袁可立的笔风,再加上本人也是才华卓越,故仿造密信倒也容易,因而他相信此举能构陷袁可立成功。
但他没想到陛下朱由校心思之缜密,而自己在诬蔑他人方面之拙劣,到现在反而弄巧成拙,一下子就被陛下瞧出此间端倪。
衍圣公孔胤植见此也是恨得牙根直痒,暗骂这个孔闻诗果真是一呆笨的书呆子,连这种事都做不好,他甚至也有些担心,孔闻诗会因此受不住陛下朱由校的压迫而将实情说出来。
但现在,这衍圣公孔胤植见孔闻诗依旧承认自己有罪,还主动给自己加一条构陷大臣的罪名,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孔闻诗或许在构陷他人等歪门邪道上显得幼稚,但意志力的确是顽强的,认准一件事后是绝对不松口,如今也是一样,抱定了要为自己宗族和儒家地位牺牲的他主动将黑锅往自己身上背,除了要背残害少女的罪名外还主动背了构陷大臣的罪名。
朱由校见此也是怒不可遏地看着眼前这个一个劲的只说自己有罪的硬骨头,最后实在忍不住一脚就踹了过去,踹的孔闻诗直接倒在地上,闷哼一声,吐了几口血,也没说什么,依旧跪在朱由校面前:“请陛下责罚,勿及他人!”
“好,好!”
朱由校怒极反笑:“既然如此,孔闻诗,朕就成全你!”
“传朕旨意,官绅孔闻诗自认残害少女罪,又企图诬陷三朝重臣及其恩公山0东巡抚袁可立,实乃毫无人性,无德无仁的十恶不赦之徒,着即革去其本人和子孙一切官身,其本人判凌迟之刑,三千五百刀,押解进京执行!”
孔闻诗听此也是本能的面露惨白之色,他已经抱定了被陛下处死的决心,但他没想到陛下会如此狠辣,直接判自己凌迟还是三千五百刀。
不过,既然已经笃定了要以死救宗族保儒家的他也没后悔,除了不自觉的掉下几颗泪珠以外,倒也没说什么,最后还咬着牙朝朱由校磕头:“谢陛下成全!”
朱由校本以为自己宣告如此严厉的刑罚可以吓退这孔闻诗,却没想到孔闻诗依旧是不松口,不反悔,惹得他也只能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
朱由校不明白这宗族到底有何力量竟然让一个人连凌迟也不怕,甘愿为族中的奸邪之徒背锅?
袁可立虽然因为孔闻诗构陷他而心有所不满,但见朱由校如此重惩孔闻诗,他也有所同情,且他也看得出来,孔闻诗明显是在自揽罪责,所以,袁可立不由得拱手道:“陛下,凌迟之刑是否太过,可否念在其人主动认罪的份上,留其全尸?”
“人家都要把脏水泼到你身上了,你还为他求什么情,朕意已决,不必多说!”有些恼怒的朱由校不由得训斥了袁可立一句。
朱由校知道自己此举或许因为气恼这些人为宗族而不计个人性命而有所报复的原因,但他也想着以此来震慑那些眼里只有宗族而无大明的士子官员。
如果他们只为前者,那孔闻诗的下场就是他们最好的见证!
朱由校此话一出,衍圣公孔胤植却是急于将此案定下来,忙不迭地朝朱由校拱手:“陛下圣明!”
孔胤植并没有因为孔闻诗是自己的同宗之人,而表现出要为孔闻诗求情的样子,故作正直的他反而表现的大义灭亲起来,并道:“孔闻诗虽为圣人后裔,却是一狼心狗肺之徒,实在是丢了我孔家人的脸面,俗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此举,微臣敬佩不已。”
“微臣亦然”,左布政使顾庭焯也同时附和起来,夸赞了朱由校一大堆英明果断,行事干脆,不愧是千秋大帝的话,又着实的痛骂了孔闻诗一顿,将孔闻诗贬的一无是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彰显自己是一正人君子一般。
按察使王任和兖0州知府罗茂吉以及曲0阜知县孔贞堪也相继附和:“陛下圣明!”
朱由校此时心里很不爽,在他看来,这些支持孔胤植的山0东地方官们此时说的话简直就是嘲讽自己,在嘲讽自己最终还是奈何不了他们。
袁可立此时也是一言不发,冷着一张脸,最可恨的不是此时跪倒在地的孔闻诗,而是眼前这群站在干岸上以正人君子自居的阴险卑鄙之徒。他们在利用孔闻诗给他们的包庇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袁可立!”
朱由校冷声喊了一句,袁可立走上前来,拱手道:“臣在!”
“无论此案是不是孔闻诗所为,即便他自己也承认是他自己所为,也先别存档刑部大理寺,此案还有颇多疑点,孔闻诗即便是元凶,也当还有其他人参与,朕命你在任期间依旧注意此案!”
朱由校的意思很明白,你们不是想让朕因为孔闻诗出来做替罪的羔羊而想着此案早点了结吗?但朕偏偏不如你们的愿,让你们一直悬着这颗心。
孔胤植愕然地看着朱由校,他同朱由校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当今陛下对自己的愤怒,他心里自然明白自己现在是彻底得罪了当今陛下。
但有时候这是没办法的事,他孔胤植不是不懂得变通之人,他可以接受向异族称臣,剃发做奴才都可以,只要承认他在庶民面前的特权地位,他会毫无怨言。
但现在陛下是要让他放弃自己的特权地位,是要将他的宗族从神坛上拉下来,所以即便孔胤植知道自己和与当今陛下相斗会可能遭到更严重的后果,但心存侥幸的他还是想着自己可以冒险再和大明皇帝强硬一次。
毕竟,纵观大明两百余载,特别是从成化年以后,对抗皇帝的事例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时候都没有造成多大的后患,即便是海瑞骂嘉靖也因为嘉靖驾崩而幸免,所以他孔胤植也期盼着在这次阻止当今陛下的改革后能熬到陛下直接驾崩,到时候他的孔家自然能躲过一劫。
左布政使顾庭焯等官员同孔胤植一样也不希望在确定孔闻诗为元凶后还要追查,但既然陛下发话了,他们也不得不听。
第两百零四章 调禁卫军入鲁地
对衍圣公孔胤植的提审就以这样意外的结局而告终,无论是朱由校还是孔胤植都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孔胤植依然逍遥法外,支持他的地方官员也依旧死心塌地的支持他,官绅一体纳粮依旧难以推行。
布政使体系的官员和按察使体系的官员都还不买袁可立的账,尽管袁可立带来了自己登莱的官兵,但却对这些盘根错节的地方官员势力毫无办法。
陛下朱由校仍旧没有要离开山0东的意思,袁可立依旧是山0东巡抚,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甚至在不久前朱由校还加了他太子太傅,如今的孔胤植不过是太子太保。
谁都看出来,当今陛下此举是要让袁可立继续在山0东,并压制他孔胤植这个最大的地头蛇。
这日正是初晨,阳光和煦的日子,绿意盎然的曲0阜城外,朱由校身着薄衣宽袖,手执折扇徒步行进在一段小径之间。
而在他旁边的则正是袁可立以及打着遮阳伞的王承恩,和始终比朱由校落后两步且时而出现时而又消失的东厂大档头吴进。
清凉之风吹来,朱由校不禁驻足迎风而立,同时对袁可立说道:“布政使和按察使的官员依旧百般推脱吗?”
“是的,臣昨日召集他们,准备拟定丈量各大乡绅田亩,但下面这些官员都以乡绅不肯配合,且豪奴可恶为由而不肯奉臣之令,左布政使顾庭焯和按察使王任更是直接以偶感风寒为由直接不来,巡按御史张东恩也一直没来,以德州地方有乱贼作祟为由拖延时间。”
“看来这些人是真以为朕动不了孔胤植,而使得他们依旧觉得这齐鲁地界仍然姓孔了,眼下九月将近,朕也没那么多闲功夫与他们扯皮,既然不能以刑律手段逼他们就范,索性就直接派遣军队,朕倒要看看,这些人面临屠刀时还能不能做到如此冥顽不化!”
朱由校说着就吩咐了一声:“吴进!”
俄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叶动声,东厂大档头吴进犹如魅影一般出现在朱由校面前:“臣在!”
“立即派两拨得力的人,分别去河间府着禁卫军工兵营指挥使刘宾立即率新编禁卫军五千人赶赴曲0阜,沿途若遇抵抗阻止以叛乱罪论处,可直接歼灭!同时,去徐州让禁卫军步兵辎重营覃博彤率五千人立即赶赴曲0阜,如遇抵抗,可直接以叛乱剿灭!两路人马限十日内赶到!”
朱由校此令一下,倒让袁可立不由得一惊,他没想到陛下会直接动用军队,但他也不好参合禁卫军的事,同时心里也不由得暗叹,这些山0东官绅们以为陛下会被他们逼的妥协,却没想到反而使得陛下不得不采取更严厉的措施。
“为大明千秋万代计,有些事既然要做,就必须做的彻底,如果有必须,以血的方式的去做也尤为不可!”
朱由校说后就转身回走。
如今的禁卫军新军训练已有数月,,从各处负责招兵的指挥使上奏的奏章来看,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训练,甚至有的地方如徐州和京畿两处新编禁卫军因为招募时间和开训时间较早,因而还参与了地方剿贼的实战,因为军纪严明和武器更为先进的缘故,效果倒也明显,但也吃了些被游击的教训。
不过,也正因为此,也算是一种淬炼,朱由校也才放心调他们来曲0阜进行军事行动,这也可以看做是一次实地演练,虽说有点高射炮打蚊子,但让他们一开始就通过剿灭官绅集团的方式与官绅站在对立面也算是朱由校加强对禁卫军控制的一种手段。
衍圣公孔胤植依旧挺着肥圆的将军肚躺在摇椅上叼着烟斗,薄衫宽裤半挽着,再加上两姿容俏丽的丫鬟捶着腿,一旁还有侍女扇来阵阵凉风,倒也是恣意潇洒,似乎已然忘记了之前还在堂上被提审的场景。
其长子孔兴燮这时轻声走了进来,暗自朝几个侍女招了招手,这几个侍女就推了出去。
孔胤植也不睁开眼,依旧回味着西洋来的大烟,整个人仿佛飘入了仙境一般,有气无力地问道:“族中各房长辈都请到了?牺牲之物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都已准备齐全,就等老爷您了”,孔兴燮低声回道。
“扶我起来”,孔胤植将烟斗搁在桌上,而自己则在孔兴燮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此次开祠堂,重修家谱,目的就是要将孔闻诗这支败坏我孔门家风的不孝之徒踢出宗祠,从家谱上传除名!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们北宗孔门家风严谨,品行端良,不藏污纳诟,清理家门之决心,明白吗,也好彻底坐实孔闻诗之罪孽,即便陛下不承认,天下儒林不会不认!”
“老爷说的是,据我们的人说,李阁老近日已秘密拜访了好几家我孔门的远支近派,另外,听说南宗的人要来曲0阜,似乎是应李阁老之邀?”
孔兴燮这么一说,孔胤植不由得心里一紧,问道:“李明睿?”
“正是此人”,孔兴燮回了一句,孔胤植说道:“派人暗中跟紧些,我们与南宗的素来在传承上有矛盾,虽因当年元廷做主,令我北宗承继衍圣公爵位,但南宗也一直未死心,当年大明初建时就闹过一回,如今若是陛下有意挑唆,只怕这南宗夺嫡之心又起,不能不妨。”
“是的”,孔兴燮说着就令丫鬟前来给孔胤植更衣。
而等到吉时临近时,孔胤植才穿着御赐蟒服,头戴公爵冠帽,在长子孔兴燮带领下走进祠堂大影壁前,一众族中男丁也都云集于此,孔胤植高呼一声:“开祠堂!”后,便是一阵鼓乐鞭炮响起,庄严的祠堂正门打开,而孔胤植一系作为长房便先走了进去,按照尊卑秩序排好后,才命人唤孔闻诗之老妻弱子唤来。
按照族规,女眷是不能入祠堂的,但因要对孔闻诗一支宣族中决定便也开了例。
待孔闻诗的妻子和他那八岁的弱子一进来,孔胤植便开始发话道:“孔顾氏,你夫君残害百姓,无德无仁,无耻卑鄙,按照族规着应开除族籍,永不留名,其家产但应由宗族收回,但念及你孤儿寡母,权且留你三亩桑梓之地过活,其余共计三百一十二亩田地和三处屋舍由宗族收回,你意下如何?”
“田亩宅院乃夫君多年为官所得,非族产,不知为何要收回,还请大爷明示”,孔顾氏说着就不由得哭了起来。
“祠堂内本轮不着你说话,但你既然问了,我也权且回你,你家夫君读书所耗族中财产甚多,这些自然应算做族产,你若是再有异议,其留给你的三亩田地也一并收回!”
孔胤植面露狠色,吓得孔顾氏也不敢再说什么,也只能自吞苦果,暗自垂泪:“既如此,我夫君身前所纳两房媵妾可否留给奴家,奴家体弱,不禁劳作,日后全靠这两从小与我长大的姐妹。”
孔胤植垂涎那两媵妾已久,哪里肯愿意放过,便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这两人也是族产!”
第两百零五章 南宗来人
在北宗孔氏忙着开祠堂逐出孔闻诗一支并谋夺其家产时,南宗的长房长孙孔尚乾也已经到达了曲0阜。且孔尚乾一来,就与内阁大学士李明睿见了面,李明睿甚至当即认他做了授业弟子。
孔尚乾不由得大喜,能成为当今阁老且还是陛下身边炙手可热的阁老的学生,这足以让他傲视文坛。
李明睿带着孔尚乾立即来见朱由校,而这时候,孔志奇也已在朱由校跟前听训。
“孔志奇,听李阁老说,你也是孔圣人的后人,且还是他的嫡系后裔,可是这么回事?”
朱由校笑问着将半边身子坐在杌子上的孔志奇。
孔志奇此时已换了一身由阁老李明睿赠予的半新不旧的铜钱直裰衣,显得有些不自在,在朱由校面前更是怕的不敢抬头,声音细如蚊虫的回道:“回皇上,草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嫡系,也不敢冒充圣人之后,但阁老和几位老爷都说草民是圣人后裔,草民也糊涂了,全凭皇上做主。”
冒认宗族在民间算得上是僭越大罪,特别是在曲0阜这等受传统宗族思想统治根深蒂固的地方,孔志奇自然不敢随意说自己也是圣人之后,但他也知道自己若是成了圣人之后,肯定是有好处的,所以他也不直接说自己不是,而是说人家阁老和几位学究老爷都这样说了,自己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就看陛下您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恩德了。
老百姓有老百姓的聪明,朱由校见这孔志奇把问题抛给自己,不禁哑然失笑。
但偏偏朱由校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且已经习惯了在群臣百官面前摆出君王的威严来,但在孔志奇这样的普通庶民面前却也是不自觉的没了居高临下的架子,忽又变得很温和,笑着说道:“李阁老学富五车,他既然说你是圣人后裔,自然是没错的,不过具体是不是,与圣人嫡系后裔血缘远近,等到南宗的孔家人到了,就能一切真相大白。”
“南宗的孔家人”,孔志奇倒也听说过,但从小在北宗孔衍圣公府当佃农的他对于孔家分南北两宗也只是听说而已,所以他虽感到有些惊讶却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候,李明睿走了进来,而他身后正是孔尚乾。
孔尚乾也是第一次面圣,心情也有些忐忑,但背负南宗孔门重托的他也不敢在当今陛下面前露怯,见到朱由校,虽说行礼的动作有些僵硬,但话语却并没有因紧张而显得结巴。
“学生孔尚乾见过陛下。”
“起身吧,你就是孔尚乾,你家祖父现在身体如何?”
朱由校随口问了一句,在此之前,他已从李明睿口中得知这孔尚乾的祖父即现在的南宗孔门族长孔贞运还是万历四十七年的榜眼,最后还官至左春坊左谕德,但也因朱由校当年对东林党一系的官员大清洗,而孔贞运也因此被罢免。
朱由校对于孔贞运这样的士绅官员也没有什么好感,但比起剃发自愿做奴才的孔胤植而言,孔贞运却是在听闻甲申国变后哭死的一位烈臣,因此,朱由校对其倒也没有偏执之见,如今既然其长孙来见,便象征性的问候一句,也算是君臣一场的应有之礼。
“回陛下,托陛下洪福,祖父还算康健”,孔尚乾回道。
“甚好,让你等来此,想必李阁老已经大致告诉你了,孔文宣王乃儒家开创者,是王朝教化之集大成者,其圣明之德功在万世,利在千秋,其子孙之血脉传承也半点马虎不得,你既为孔门后裔,又是南宗长房长孙,理清家族脉络义不容辞。”
朱由校说了一番话后,孔尚乾自然知道陛下是提醒自己莫要让一些血脉不纯之徒白白占据了孔圣人之爵位,既然陛下更倾向于自己南宗,心里自然是欢喜不已,忙道:“陛下所言极是,学生已托祖父吩咐,带了家族中世代相传的家谱,最远可追溯到秦汉,所记孔门支派无数,另外还有各地祖茔碑刻拓本也一并带了来,可为家族血缘纯杂之佐证。”
孔尚乾就请命将其所带家谱带上来,朱由校自然没有拒绝,忙命人按照李明睿事先建议打了一盆清水来,待到孔尚乾的小厮们将一箱家谱册子抬上来后,孔尚乾亲自拆开封条和铜锁。
然后孔尚乾朝朱由校拱手表示感谢后就主动去水中洗净了手,用抹布擦干后戴上自制手套开始拿起一册家谱来:“陛下,此家谱中共计有六十六代圣人后裔传承,且其中也记录了北宗孔门原始祖孔元措起变因投靠蒙元而致使血统杂乱一事,按照道理,孔元措之后便染了胡风非我孔门正统。”
“照这么说,北宗孔门就是杂种了?”
朱由校不由得说了这么一句,倒让孔尚乾一时讶然,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拱手道:“正是陛下所言。”
“朕权且信你,不过这孔志奇一脉到底与孔圣人之血统远近如何,你现在可已清楚?”
朱由校又问向了孔尚乾,而这时候,孔志奇自己也竖起了耳朵,刚才关于什么家谱传承的言论,他听得糊里糊涂,但现在皇上提及自己的名字,他却是注意得很,毕竟对于他而言,如果真的变成孔圣人之后,绝对是可以让他获得从未有过的自信。
“回报陛下,学生已经查明,三公一脉正是失落无考的圣人嫡长子一脉,按照家谱记载,这一脉自两宋以后便已断绝,却没想到还有一支留传到现在,可以这么说,三公才是南宗最正统的圣人嫡系后裔。”
孔尚乾说着就转身朝孔志奇跪了下来,且直接磕起了头:“按照家族中的辈分,晚辈该唤你为三公,请三公受孙儿三叩,以全往昔不孝不敬之过失。”
孔志奇倒是受宠若惊,看了看当今皇上和其他人,忙又将孔尚乾扶了起来:“使不得,使不得,你若有这份心,还是多给皇上多磕几个头吧。”
“三公之命,孙儿不敢不从”,孙尚乾便又要给朱由校跪下叩首,朱由校见此便坦然受了礼,才让他起身,并又问了其在学业上的事,勉励几句后就命他重理家谱,并在沐浴焚香后将孔志奇这一支正式记录入南宗孔门嫡系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