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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混在东汉末txt下载     混在东汉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76章 锦帆贼甘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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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宁的船行得并不快,这时没有风,也没有扯帆,那些蜀锦制成的帆卷在船上,看不到那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壮观场面,但是三十多条船在江面上横行的样子还是很骇人。行船的时候最省力的方法是鱼贯而行,这种一字排开的阵势并不讨好,纯粹是为了摆威风,就像是刚成年的小公鸡,一定要昂着头,乍着翅膀走路,看到路边一只狗都要冲过去啄两下,以示自己的无所畏惧。

    刘修没有让跟得太紧,他们这些人陆战武力一流,可是到了水上显然不怎么样,要和这么多无赖少年对阵,他可没什么胜算,就像是李逵在岸上可以把张顺打得鼻青眼肿,到了水里却被人淹得死去活来一样,他才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去和甘宁单挑。

    他是能装神弄鬼,可不敢认为自己真的是神。

    他们就远远的缀着,当天晚上,他们也住在船上。那掌船的父子三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可是他们知道宕渠朴家,能让朴家少主侍候的人,自然不是一个普通人,更何况人家船资给得丰厚,他们也就乐意恭敬的侍候着。船上有的腊肉、米面,江里新钓上来的江鱼,简简单单的炖了一锅,等汤熬得如牛奶一般浓白,鲜香四溢,可比后世什么大酒店的江鲜美味多了,刘修在草原上吃了一年的牛肉、羊肉,北海里也有鱼,可是这样鲜美的江鱼却吃不到,不禁大快朵颐。

    刘修一边吃,一边向朴胡和船家父子打听益州的情况,这才知道巴蜀地区的贫富分化也严重,千万家资、百万家资的顾然比比皆是,并不新鲜,可是普通百姓的日子过得也苦。像板楯蛮几次反叛,就是因为汉人官吏欺负他们,不遵守从秦昭王时代就沿袭下来的赋税制度。在他们进城卖一些山货的时候还经常刁难他们,一旦与汉人起了冲突,那些官吏往往不问清红皂白的就偏袒那些汉人,板楯蛮生性野蛮。一遇到这些事情就容易红了眼,往往一件小事就会越闹越大。

    如果是以前,刘修肯定不相信这样的事。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汉人的官府总是偏向少数民族,打压汉族人的,后世最著名的计划生育就是只针对汉族人,少数民族从来不执行这个政策。不仅如此,几乎在所有的政策中,都向少数民族倾斜。汉人外出旅行带口菜刀作纪念品,上火车时是要被没收的,这是管制刀具,可是藏人到内地也挎着锋利的藏刀,却没有一个警察出来管,美名其曰照顾其风俗习惯。刘修上大学时。学校里就发生过藏人耍横,结果惹恼了汉人学生,一轰而上。把那十几个藏人打得鼻青眼肿,最后却被学校处分,结果更多的汉人学校罢课抗议的大事件。

    可是现在朴胡这么说,刘修信,原因很简单,他之前在并州,汉人就欺负匈奴人、鲜卑人,在凉州,汉人欺负羌人,官府的人就和朴胡说的一样。不问清红皂白的就偏袒汉人。可能是因为这些官吏多少都读过两天书,信奉华夷之辨,从心底里没把这些羌胡当正经人,其实从称呼也可以听得出来,不是蛮就是夷,不是羌就是胡,那种民族歧视是非常明显的。而且这个时代汉人的尚武精神还很浓。哪怕是个读书人也挎刀带剑,再往前几十年,见皇帝时,臣子依然带有兵器,皇帝也不以为忤。

    刘修希望汉人能把这种精神传承下去,不要再被异族欺压,不再被变了质的儒家文化变成没脊梁的顺民,但是此时此刻,他对这种似乎有些过火的民族歧视也有些头疼。在他看来,既然不能彻底的消灭他们,那就只有同化他们,而且是主动的同化,而不是被动的同化,更不能把被民族蹂躏美化成融合,排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益州除了各种蛮夷多之外,普通百姓的生活还好,虽然和那些豪强们相比差得太远,但是成都平原富饶,只要官府不欺压得太狠,吃饭基本上是没什么问题的,通常来说,反叛也是以蛮夷们的反叛为主,汉人百姓很少有被逼到那种绝路上去的。

    益州地理形势复杂,最富庶的地区是三蜀,也就是所谓的蜀郡、广汉、犍为三郡。这三个郡原先都是蜀郡,西汉初分出广汉,汉武帝时又分出犍为。成都市位于蜀郡,但是离广汉、犍为都不远,以成都为中心的三百里辐射范围内,是整个益州最富庶的地方,也就是原蜀郡财富最集中的地方。大汉有句俗语叫“关东出相,关西出将”,益州也有一句俗话,叫“巴出将,蜀出相”,巴郡民风剽悍,多有名将,像宕渠的冯家,阆中的黄家、严家,都出过不少将才,至于刘修现在看中的甘宁的甘家,说实话还排不号。蜀郡出大文士,西汉时的司马相如、扬雄、严遵、李弘,都是学问精深的大名士。蜀郡虽然没有袁家、杨家那样四世三公的豪门,但是三公九卿也是层出不穷,代有其人。

    刘修早就知道益州殷富,却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才,朴胡不过是个粗鲁的蛮夷,他都能知道这么多,实际情况应该说更喜人。董扶说益州有天子气,可能也正是出于此。

    大汉目前的文化中心当然还在洛阳及关东一带,因为以儒术为尊,儒家的发源地齐鲁一带在这方面的确有先天优势。除了中原腹心之外,幽州、凉州、并州也出过不少饱学之士,但总体实力显然不如中原,甚至不如西南的巴蜀和东南的吴郡、会稽。打仗当然是幽并凉的厉害,可是要论玩心眼,那还是读书人阴险,更何况巴蜀也好,吴郡、会稽也罢,那经济实力都不是北方的幽并凉所能比拟的。蜀郡一郡就有一百五十万人,足以抵得上凉州和并州的总和,豫章一郡有一百六十万人,江东六郡总人口四百万,同样户口殷实,所以后来刘备据益州,孙权据扬州,能和曹操鼎足而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幽州的公孙瓒,并州的吕布,凉州的董卓,最后都成了炮灰。他们不是不能打,但是他们没钱没粮,偶尔一时称雄可以,但想要打下一片江山,没有雄厚的实力为基础,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阎忠凉州对把益州放在首要位置,其实和历史上诸葛亮的隆中对把益州放在首要位置是出于同样的考虑。打仗打到最后不就是打的钱么?

    刘修一边听朴胡说话。一边想着阎忠的凉州对,心道这几位高参现在应该都动起来了吧?不知道刘焉的注意力有没有被吸引到汉中去,自己这里也该加快速度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益州是自己最理想的根据地,可不能被打烂了,最好是速战速决,在刘焉反应过来之前干掉他。

    在船上过了一夜。第二天又行了一天船,傍晚时分到了阆中。甘宁的派头果然很大,一点也没有作贼的应该心虚的自觉性。大模大样的上了岸,摆开阵势就去了阆中城,他没有入城,而是在城外的驿亭住了下来。他带了三百多人,整个驿亭都被他占了,连抢先住进去的一些客人都被赶了出来,更别提刘修这些后来的。

    刘修就在船上住了下来,只派朴胡带着一个虎士去打探情况。他和郭嘉吃完了晚饭之后就在船上钓鱼,其实钓鱼是假,闲聊是真。有些情况他只能和郭嘉说,其他人不宜听到。今天晚上,他就和郭嘉说起了阎忠的凉州对。郭嘉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慨然说道:“没想到凉州居然有这样的大才。而这样的大才却屈居于区区的信都令,这天下……如何能太平?”

    “所以说,这门生故吏的制度,以经术取士的制度,都有必要改。”刘修淡淡的笑了一声:“不过,奉孝,你想过没有,更大的问题还不于此。”

    郭嘉转过头,不解的看着他。

    “更大的问题是,做官这条路太窄了,把那么多聪明人的才智引到做官这一条路上去,那不仅是一种浪费,更是滋生这种门阀的土壤。”

    郭嘉沉默了片刻,心有所悟:“所以将军要把读书人的兴致引向为工、为商?”

    “为工为商只是起步,我要把他们引向对天道,对地道,对人道的探索上。”刘修仰起头,看着璀璨的星空,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落寞:“奉孝,你知道吗,人才,才是最大的财富,一名工匠改进了一台织机,能让一台织机发挥出十个巧手织女的作用,那一个比工匠聪明十倍的人,又将发挥出多大的能量?官员是要有的,但是那有个定数,大多了,就会成为冗官,不仅不会创造财富,而且会过多的消耗财富。做官太穷,愿意做官的人太少,那没有竞争,会让官府成为无能之辈的集中地,可是如果做官太有吸引力,以至于几十、上百人去争一个职位,那也绝对不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增俸是要增的,但靠增俸来养廉,那无异于缘木求鱼,要养廉,就只有在保证他们履行了自己的职能就可以有尊严的活着的同时,还要确保他们越过雷池一步就会身败名裂,名利俱失,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不敢去贪才行,否则,天下的官就只有圣人才做得了。”

    郭嘉咀嚼着刘修的话,并州问政之后,增俸养廉的问题就一直在讨论,并州在讨论,关中也在讨论,并州很快就要签下一个五年合约,大家都希望能在此之前把官俸进行调整,刘修却一直不肯松口,但是也没有解释,郭嘉这是第一次听刘修解释。

    他有些明白了刘修的意思,更感觉到了刘修对他的信任。

    跟着朴胡去要打探甘宁情况的虎士快步走了过来,附在刘修耳边说了几句,刘修哈哈一笑,扔下钓杆,长身而起,一振双臂,朗声道:“奉孝,我们去会会这个锦帆贼。”

    郭嘉微笑道:“敢不从命。”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77章 锦帆贼甘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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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修带着许禇和庞德二人,背着手,沿着那条并不宽敞的官道,向驿亭走去。其他人在郭嘉的指挥下行动。驿亭留江边并不远,也就是两百多步的样子,远远的便能看到那些锦衣少年纵酒高歌的身影。刘修走得并不快,一边走,一边听着那些青涩而豪放的歌声,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久违的豪情,脱口吟了起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鸣。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许禇听了,虎目一闪,身子更挺得笔直了些。庞德听了,紧握着弓的手一松,些许紧张之气散去,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昂首挺胸的跟着刘修走进了那些正在畅饮的少年,然后目不斜视的就这么走了过去。

    甘宁手下的这些少年虽然看起来坐得散乱,其实自有章法,最外面的这些人相当于警戒,刘修三人一出现在路上,他们就站了起来,放下了酒杯,拿起了刀剑,可是当他们听到刘修用略带着些变味的官话吟诵着这首诗,昂然走过的时候,他们却不由自主的放弃了上前围堵,只是看了一眼刘修身后,发现没有其他人,便放他们过去了。

    刘修三人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走到甘宁的面前,在甘宁面前站定的时候。刘修正好吟完最后一句:“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几个挟弓持刀的少年抢了上来,拦在刘修面前。甘宁身边的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沉下脸,刚要厉声大喝。甘宁一抬手,拦住了他们,又挥挥手,示意那些持刀少年退下,歪着头,上下打量着刘修,嘴角一歪:“足下跟了我两天,终于肯现身一见了?”

    刘修无声的一笑:“甘兴霸。肯共饮一爵否?”

    甘宁的眼角一抽,手指拈起钿银的漆耳杯,在灯光下看了看,叹了一声:“酒倒是有,爵却无,奈何?”

    刘修抚掌一笑:“是我唐突了。诸位虽然锦衣着体,却无官爵在身。酒虽有,却无爵,那只好共饮一杯了。”刘修伸手从甘宁手中接过耳杯,一口饮尽,口咂了片刻:“江州柑酒?”

    甘宁嘴角一挑。一直阴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想不到你这外乡人到是个识货的。坐,再饮一斗。”

    刘修摇摇头:“江州的柑酒太甜,也太腻,大概是用粉水所制,太多脂粉气,只宜二八少女饮之,不合英雄。来,我请你喝酒,这才是好汉子应该喝的。”说着,他从腰间摘下随身携带的青铜扁酒壶,一扬手扔了过去。甘宁伸手接住,却有些迟疑,刘修也不看他,自顾自的坐下,拔出短刀,在案上的烤乳猪上切了一块,扔到嘴里嚼了起来,一边嚼,一边摇头叹息:“偌好的乳猪,却是糟蹋了。”

    甘宁看着刘修,脸色阴晴不定,眼中却是怒气勃发。刘修一来,就是说共饮一爵。这年头的人喝酒大部分已经用酒杯了,很少用爵的,青铜爵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甘家虽然富有资财,可是还没到那一步。而且爵一般是有身份的人在非常正式的场合才用,甘宁哪有爵,就是有,也不可能随身带,在这里用啊。

    但是这句话深深的刺痛了甘宁,别看他横行乡里,可是他这也是无奈,因为他不识几个字,不通儒学,入不了仕,再有钱,永远只是个庶民,永远不太可能有机会用爵喝酒。

    刘修接下来的话更刺激人,甘宁请他喝江州的名酒,刘修却说那是粉水所作,有脂粉气,只适合少女喝,不是英雄喝的。江州有两大名产,一是柑橘,朝廷在江州设有柑官,一是堕林粉,即用江州县衙旁一眼清泉制成的脂粉,和柑橘一样是贡品,那眼清泉就被称为粉水。那眼清泉专用于制粉,江州的柑酒当然不可能是用粉水酿成,刘修这么说,实际上是故意说他这酒太甜,不够烈。

    素不相识,不请自来,好心请他喝酒,他却挑三捡四,如果不是甘宁被他来时吟的诗中蕴含的豪气吸引的话,只怕现在就要跳将起来,拔刀砍他。可尽管如此,甘宁还是怒不可遏,眼角不由自主的跳动着。

    “怎么?怕有毒,不敢喝?”刘修却一点自觉也没有,诧异的看了一眼甘宁,顺手从甘宁手上抢过酒壶,拧开盖子,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又举到甘宁面前,挑衅的说道:“现在敢喝了么?”

    甘宁还没说话,他身边的一个少年忍不住了,一跃而起,拔刀出鞘,厉声大喝道:“哪来的竖子,敢在我大兄面前……”

    他的话还没说完,许禇的肩膀一动,腰间的长刀闪电般的拔出,刀尖精准的点在那少年刚刚举起的环刀刀尖上。“叮”的一声脆响,那少年唉哟叫了一声,环刀落地,左手捂着无力下垂的右臂,惊恐的看向许禇。许禇面无表情,长刀已经还鞘,不动如山的站在刘修身后,好像从来没有动过一般。

    “甘兴霸,本来看你行船、休息还有点章法,可是现在一看,你这……”刘修摇摇头,叹了一声,用一块饼将短刀上的油抹尽,收刀还鞘,伸手去拿甘宁手中的青铜酒壶:“不过又是一只锦雉罢了,浊不堪语。”

    甘宁气得三尸神乱跳,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扬脖子,将酒壶中的酒全部倒尽口中,然后跳了起来,伸手拔刀,就准备怒吼一声,和刘修翻脸,可是刀刚拔出一半。他才品尝出那酒的暴烈,一个不留神,被呛得一口喷了出来。酒喷在火堆上,火堆“轰”的一声窜起老高,险些燎着他的眉毛。吓得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大声的咳嗽起来。

    他身边的少年们一看这情景,都以为酒里有问题,顿时大声呼喝着围了过来,一时间喊杀声,拔刀出剑声,响起一片。

    刘修却一动不动,只是看着被甘宁扔在地上的酒壶连连摇头:“真是可惜了。可惜了,早知道你如此不堪,这等好酒,是无论如何不能给你喝的。”他嘴上说得不屑,其实心里笑翻了。这酒是专供边军的烈酒,苦寒之地,将士们要喝酒驱寒。当然要喝烈酒。同样,贩到草原上的酒也都是高度酒,否则岂不是大老远的运水?这些酒虽然不能和后世的二锅头相比,也相差不远了,所以喷到火上。火苗才会跳起老高。对喝惯了果酒这类低度酒的甘宁来说,这酒无益于是纯酒精,他如果慢慢喝,也许不会有问题,一口喝那么多,不喷出来才怪。

    “等等,你们滚开。”甘宁咳得满脸通红,却也尝出味儿来了,他舔了舔唇边的残酒,瞪着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这酒奈何这般性烈?”

    “汉子喝的酒,怎么能和女儿喝的酒一样甜腻?”刘修依然在为他的酒遗憾,头摇得让甘宁脸红,好像不能喝这酒,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女人一样。他上前一步,一伸手:“再来。”

    刘修看看他,好像是说,你不会再吐了吧?甘宁气得咬牙切齿,用力的晃了晃手:“再来,有一滴吐出来,我甘宁今天就自刎在足下面前。”

    刘修犹豫了一下,冲庞德使了个眼色。庞德解下腰间的酒壶,却有些犹豫,似乎不太愿意给甘宁。甘宁大怒,上前一步,抢过酒壶,拧开盖子,往嘴里倒了一口。

    一股难以承受的辛辣在嘴里漫延开来,甘宁连忙一口咽了下去,这下子就像一团火,沿着喉咙直到胃中。甘宁咬紧了牙关,屏住了呼吸,深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看起来不像是喝酒,倒像是受刑。旁边的少年们都紧张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甘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大笑道:“好酒!好酒!”一仰头,将青铜酒壶里的酒全部倒入口中,尽数咽下,然后一抹颌下短须,将酒壶扔还给庞德,张着双臂,晃着身子,像斗胜的公鸡一样大笑道:“如何?”

    “还行,还行。”刘修重新坐了下来:“可堪一语。”

    甘宁翻了个白眼,觉得很无语,他挥手示意旁边的少年们坐下,然后坐在刘修的对面,瞪着有些泛红的眼睛,吐着满嘴的酒气,伸着脖子,不服气的说道:“足下何许人也,尽敢在我甘宁面前嚣张,今天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只怕你来得容易,去得却难。”

    “哼!”刘修用鼻子哼了一声,都不正眼看他,一边用短刀在烤猪身上削些好肉,一边冷笑道:“我今天就没打算走啊,你又何必这么着急。甘兴霸,我本想与你赌个生死,可是现在,我怕你是不能应战了。”

    “哈哈哈……”甘宁大笑,拍着胸脯说道:“什么样的生死我不敢赌,我……呃……呃……”他一拍胸脯,酒气上涌,冲到鼻子里,呛得他眼泪直流,下面的豪言壮语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他有些难受的低下头,一只手在空中摇着,示意那些紧张的少年们他没事,只是一时有些吃不住酒劲,以防他们一时冲动,围上来和刘修拼命。

    刘修也不吭声,只是平静的看着他,然后从许禇手中接过两只同样大小的酒壶,一口气全部喝下,然后轻蔑的看了那些怒目而视的少年一眼,最后才对着目瞪口呆的甘宁说道:“我和你较量一番,你输了,我以后为你挽辔执鞭,反之,你输了亦然,敢应战否?”

    甘宁一手撑在大腿上,歪着头,无语的看着刘修。他现在觉得肚子里像是有火在烧,浑身的血都热了,涌上了头,可是刘修喝了他两倍的酒,却浑若无事。对刘修此刻提出的赌约,他只感到刺激,只感到兴奋,可是他却站不起来。他觉得自己两条腿都软了,身子像是飘在云端里一般,软绵绵的,暖洋洋的。

    “好……好……”甘宁眼睛有些找不准焦距了,手已经指到别的方向去了:“我……和你赌,我……要是……输了,我……给你……做……马……马前卒。”

    “就这样,你行吗?”刘修用鼻子哼了一声:“要不要我等你酒醒了?”

    “你等……我,等我片刻。”甘宁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一边,手往嗓子里眼一抠,没两下就哇哇大吐起来,一种酸臭味顿时弥漫开来,刘修直皱眉,心道这次玩大了,没想到这家伙也顶不住这酒。不过这货也够狠的,居然要把酒吐出来再战。

    甘宁把酒吐了,然后喝了一大碗醒酒汤,然后闷头吃肉,再也不说一句话。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酒色,这才长身而起,大喝道:“戟来!”

    旁边有人递过一对铁戟,甘宁接戟在手,双戟互击,清越如龙吟。甘宁朗声道:“天铁双戟,各重三十斤。临江甘宁,敢向足下请教。”

    许禇刚要上前应战,刘修抬起手拦住了他:“难得甘壮士如此豪气,既然是我和他的赌约,还是由我自已来吧,要不然他会输得不服气。”

    甘宁眉头一拧,沉声道:“我已经把酒吐了,你却没有吐,如若输了,不要后悔。如果不能,由你这位随行壮士代为下场,我也不惧。”

    “不,些许几口酒,能奈我何。”刘修哈哈一笑,站了起来,走到旁边的空地上,冲着甘宁招了招手:“来吧,时辰不早,打完了好去休息。”

    甘宁诧异道:“你不用兵刃?”

    “对付你这样的,用什么兵刃。”刘修将短刀插回鞘中,拍了拍手:“来,我就以一对肉掌和你玩两下,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武技,也好输得心服口服。”

    甘宁勃然大怒,大喝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竖子,纳命来!”话音未落,一个箭步跃了上来,左手戟在前,直奔刘修的胸口,右手戟在后,蓄势待发。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78章 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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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宁积攒了近一个时辰的怒火,一出手便全力以赴。在他心里,大概根本没有让刘修给他当小弟的意思,直接劈了算完,要不然今天这口鸟气不下去,以后在江湖上也没法混了。

    不得不说,这位将来能够以百骑袭曹营,打得曹阿瞒同志心惊胆战的猛将虽然眼下还年轻,却已经有猛将的气势,这一对铁戟使出来,当真是虎虎生风,刚猛之极。他这对天铁短戟不仅锋利,而且比普通的短戟重一倍有余,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根本不能挥洒自如。普通人遇上他,要么是被他磕飞兵刃,要么是被他的铁戟扫断兵刃,就算勉强能支撑住,也会被双戟这种并不多见的兵刃克制住。

    戟是一种对手上动作要求非常精细的武器,双手戟更是如此,如果手上的感觉差一点,没搞死别人,自己先乱了套,别说发挥其中的精妙之处,能不互相磕绊已经算是运气好了。到目前为止,刘修见过使双戟使得好的牛人有三个:眼前甘宁算一个,曹操算一个,另一个——对甘宁来说实在很不幸——是典韦,典韦不仅力量比甘宁强,双戟也比甘宁的重——每个四十斤,手感也非常细,谁也无法想到,那么一个力大如牛的汉子居然有那么细腻的手感。

    所以甘宁所有的杀招在刘修面前都失效了,甘宁攻势如潮,刘修却是闲庭信步,他甚至连手都背在后面,只是在不经意间迈出一步。就足以让甘宁精心设计的攻势落空。

    当然了,这里面陪老丈人风裂喝了一年酒的经历也是功不可没,要不他现在也倒了。一只青铜壶按后世的计量来说也得有半斤到六两的容量,两壶便是一斤多高度白酒,以刘修的酒量虽然不至于烂醉。可是要想如现在这般浑若无事也是不太可能的,至少动作会有些迟缓。

    眼下,他不仅没有一点负担,反而越来越自如,大有酒入肝肠,化作三分剑气的味道,甚至有种感觉,如果甘宁再威猛一点。说不定能逼出上次灵光一现的龙形来。

    旁观的甘宁手下目瞪口呆,他们见惯了甘宁耍人玩,从来没见过甘宁被人当猴耍,怪不得那个壮汉和年轻人站在一旁无动于衷,原来双方差距这么大啊。他们不约而同的有个预感,甘老大这次要倒霉,弄不好真要替人家牵马了。

    许禇只看了两眼。就彻底放心了,甘宁的武技不错,在普通人里也算是难得的猛将,可是他要想在刘修面前讨到便宜,那却是不可能的事。他向正在凝神观战的庞德侧了侧头:“令明。你有没有觉得,将军的步法比以前更灵活了,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庞德羡慕的点点头:“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将军自从上次在北海遇到那个神秘人之后,好象气势就变了。以前的他威猛外露,现在却变得更加平和,有种深不可测的味道。”

    许禇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种感觉,他那双眸子,就像海似的,让人看不到底。令明,还是你们读书人会说话,我就是想不出这么词来。”

    庞德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许禇难得说这么多话,看来今天真是被刘修的进步镇惊了。庞德不知道,从他跟着刘修开始,虽然每天看刘修练武,但是他从来没有看过刘修和人动手搏杀,刘修上一次和人拼命还是在落日原与檀石槐对阵,后来官越做越大,手下越来越多,已经没什么亲自上阵杀敌的机会了。这一次如果不是行险,他也许一辈子都看不到刘修和人比武。

    而许禇是有这个记忆的,以前的刘修和人比武,一动手就如烈火一般,往往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将对方击倒了,猛则猛矣,却从来没这么从容过。

    甘宁连绵不绝的攻了五十多招,刘修连一招都没有还,甘宁脸涨得通红,向后退了一步,双戟交叉在胸前,怒喝道:“你为何不还手?”

    刘修耸了耸肩:“你觉得还有必要比吗?”他看了看四周甘宁那些面如死灰的手下,轻轻一笑,似乎对甘宁说,你非要在手下面前丢个脸才肯罢休?

    甘宁咬着牙,想了片刻,恨恨的扔下双戟,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单腿跪倒在地。“临江甘宁,愿意为……”他愣了一下,猛的抬起头:“对啊,足下怎么称呼?”

    刘修笑了,这货也真够莽的,到现在才想起来问自己是谁。他侧了侧头,庞德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刘修的印绶,在甘宁面前一晃。甘宁一看那紫绶金印,顿时睁大了眼睛。他虽然不当官,但是紫绶和金印不是普通官员能用的规矩,他却是清楚的。他顾不上多想,连忙将金印拿到火旁细看,当他看到上面“车骑将军章”五个缪篆的时候,愣了一下:“刘车骑?”

    “袁车骑能来吗?”刘修凑过来,从他手上接过印绶,微微一笑。袁绍现在也自称车骑将军,想来也会刻上这么一个印放在身边,不过袁绍在冀州,四面有敌,可不会到这里来。

    “你……真是刘车骑?”甘宁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上下打量着刘修。

    “你不信?”刘修心里有些毛了,这厮什么意思,不会是以为我冒充的,想对我下手,或者是想确认一下,然后把我抓起来送到刘焉那里请功吧?

    “不不不!”甘宁忽然一拍额头,慨然笑道:“车骑莫怪,我是一时高兴得有些糊涂了。久闻车骑将军大名,生擒鲜卑太子,阵斩鲜卑大王,你的威名我可是如雷贯耳啊。今天总算是看到活的……不不,是看到真人了。”他再一次拜倒在地,这次一点勉强也没有。声音大得简直像打雷,刘修都有些担心会被百步之外的驿亭中人听到。

    “临江甘宁,愿追随车骑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些锦衣少年们一听,大喜过望。一个接一个的跪下磕头,齐声喝道:“愿追随车骑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修心里苦笑,心道这次想听不到都不能了。他连忙把甘宁扶起来,凑在他耳边道:“我到这里来,是执行秘密任务,暂时还不能泄露出去。”

    甘宁听了。连连点头,转身大吼道:“车骑将军的话,你们听到了?”

    刘修脑门上立显三道黑线,果不其然,那三百多锦衣少年齐声吼道:“谨遵车骑将军吩咐,不敢有误。”

    吼完了,甘宁也看到了刘修脸上的苦笑。非常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又拍着胸脯道:“请车骑将军放心,我这就亲自去驿亭,把里面的人全杀了。至于我的手下,将军可以稳稳当当的把心放在肚子里。保证没人会泄露半点风声。”

    刘修连忙拦住,“把他们控制起来也就行了,杀人就不必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乱杀无辜。”一见甘宁有不以为然的神情,刘修又解释道:“我到此事来,目标只是刘焉,其他人都是大汉子民,我不能随意杀戮。”

    甘宁勉强应了,安排几个人去驿亭把亭长、求盗等人全部控制起来,然后把刘修请到驿亭,再次拜见。郭嘉等人也来了。看到那十几个沉默的虎士,甘宁暗暗心惊,知道刚才自己如果有什么不轨企图,此刻只怕已经杀得血流成河。刘修的手段可不是他想的那么软弱,他可比他狠多了,一念及此,甘宁因为刘修不肯杀亭长、求盗等人而生的轻视之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修随即按照和郭嘉商量好的计策,询问起甘宁这次到阆中来的原委。一问才知道,原来甘宁有一个小弟在阆中游历时吃了苦头,阆中令对他很不客气,险些他抓起来投到大牢里去。甘宁气愤不过,这才大加旗鼓的来寻衅生事,要找回面子。就在昨天中午,他们发现了一直缀在后面的船,有人眼尖,从站在船头的虎士与众不同的气度上闻到了危险的味道。甘宁今天没有进阆中城,而是在江边等候,实际上是想探探刘修的底,如果不对劲,甘宁打算下半夜派人凿穿了那条船,送刘修去见江神了。

    刘修凛然心惊,心道这厮果然是胆大包天,不过脸上却没有一丝破绽,因为他马上可能就需要他去杀人放火,这时候劝他受惜生命似乎不太合时宜。

    “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刘修不动声色的看着甘宁说道。

    “请将军吩咐。”甘宁毫不犹豫的抱拳听命。

    刘修附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甘宁听了,连连点头,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将军,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一下,这几个家族实力都不小,每家都有三五百家仆,万一要动手,可要杀不少人呢,我手下这些人恐怕不太够,得把在附近的兄弟都招来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刘修暗自感慨,甘宁带着三百人就敢来杀县令,可是要对那些大家族动手,他却有些底气不足,要调集更多的人手,看来益州这豪强的力量也不可小视啊。

    “那个……臣有个疑问,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刘修又好气又好笑:“你都已经问了,还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

    甘宁咧嘴一乐:“其实我就是想问问,将军你是不是来夺益州的?”

    刘修一惊,不答反问:“你有什么想法?”

    甘宁一拍手:“唉呀,将军你是不知道,我们益州人可盼将军盼得脖子都长了。总听那些从关中的商人说将军在关中的新政如何如何好,我们也想分一杯羹,可是将军总也不来,先来了个要钱不要脸的卻俭,现在又来了个什么刘焉,还宗室呢,带了一帮子关东人,把我们益州人挤到一边,嘴上说不要钱,却忙着给他儿子娶亲。他奶奶的,他儿子娶亲,我们能不出礼么?这不是敲诈是什么?这些读书人,就是卖了屁股,还要装脸面。”

    甘宁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压低了声音,很神秘的说道:“将军,我听人说,刘焉要为儿子娶的这个女人可不一般,说是有什么贵人之相,而且贵不可言呢。”

    “贵不可言?”刘修不禁好笑,真是末世谣言多,怎么又是一个有贵不可言的面相的女子,不知道是哪位大家闺秀啊。

    “听说是陈留人,姓吴,挺漂亮的一女子。”甘宁摸着下巴,有些向往的吸了吸口水,随即又反应过来,连忙端正了面容,“有相士说,这女子有大贵之相。”

    “姓吴?”刘修忽然想起后来被刘备娶了的那个什么皇后了。刘备很有老祖宗刘邦的遗风,一打败仗就抛妻弃子,不过做他老婆的女人显然没有吕后那么硬的命,吕后被刘邦抛弃了很多次,最后还是熬过来了,还险些把刘家天下变成了吕家天下。刘备的老婆则不然,糜夫人死了,甘夫人也死了,最后做了皇后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子,好象最开始就是刘焉为他儿子娶的,好象也是因为命相好,只是刘焉没想到他们家福气不够,承受不起这样的富贵,所以他那儿子后来是疯了还是病死了。就和袁绍听说甄氏命好,为儿子娶了,结果却便宜了曹丕一样。

    难道就是那个女人?

    “一个个痴心妄想的还真不少啊,只怕他福薄,承受不起这么大的富贵。”刘修冷笑一声:“我们先把这里的事搞定,然后就去成都看刘焉娶新妇。”

    “那好,最好趁他家娶亲的时候杀进去,砍了他全家,抢了新娘子。”甘宁摩拳擦掌,兴高采烈的笑道,顿了片刻,又皱了皱眉:“唉,也不知道赶得上赶不上啊,错过了这个时辰,虽然人还是照杀,可是毕竟不如大婚的时候杀人畅快,当着那么多益州名士的面,一刀一个,杀得血流成河,那多过瘾啊。”

    刘修和郭嘉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苦笑了一声,这厮杀性太重,以后不能留在国内,这事完了,趁早把他安排出去征战,让他去杀外人吧。这是个超级大祸害啊。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79章 张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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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曜从成都赶了回来,不仅带来了卢夫人的道符,还带来了成都的消息,正如甘宁所说,刘焉正忙着给他的儿子刘瑁娶亲。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原本订在二月初的婚礼一直没有举行,就那么拖着,现在成都说什么的都有,但是刘焉却没有给出一个正面的解释。

    总之,事情有些诡异。

    不过,骆曜更关心的是另外几件事,成都的防务突然变得严密起来,有些临战的气氛。

    刘修和郭嘉互相看看,心里有些不祥的感觉,成都有了临战的气氛?刘焉要是把成都加强防备,那就算有甘宁和板楯蛮的帮助,他们也很难强攻成都城啊。

    “将军,事不宜尽,我们还是尽快行动为好。”郭嘉提醒道。

    刘修点了点头,对骆曜说道:“你赶紧去一下天师道治庐,召集重要的人等,今晚大家见个面。”

    骆曜点了点头,转身刚要走,郭嘉叫住了他。“骆道长,车骑将军来此的消息,你暂时还要提及,以免意外。”

    “老道明白。”骆曜笑了一声,转头就走。刚走到门口,外面有清脆的铃铛声由远而近,骆曜忽然停住了脚步,左手向后一摆,示意刘修警戒,右手拔出了长剑,剑光一闪,刚刚出现在门口的甘宁就被抵住了咽喉。甘宁大吃一惊,双目圆睁,下意识的一个箭步向后跳了出去,伸手就去拔腰间的环刀。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是他比刘修还要慢半拍,又怎么可能是骆曜的对手。骆曜简直就像一道影子,紧紧的附在他的身上,剑尖不留他的咽喉一寸。甘宁连退七步,还是没能甩开骆曜。背已经撞上了墙,汗顿时从额头下来了,扯起嗓子就喊:“将军,有刺客!”

    骆曜愣住了,停住了剑:“你刚才说什么?”

    趁着他这一愣神的功夫。甘宁抓住了机会,大吼一声,环刀出鞘,一刀砍在骆曜的剑上,骆曜措手不及,长剑被砍偏,甘宁一击得手。更不迟疑,运刀如风,连砍三刀。骆曜退了三步,这才重新抓住机会,长剑连刺三剑。重新夺回先机。

    “住手!”刘修赶了出来,喝住了他们。

    “将军,这是铃铛贼!”

    “将军,他是刺客!”

    刘修忍不住笑了起来,解释了一下,骆曜奇道:“将军果然好手段。连这等悍贼都能收服?”

    甘宁也奇道:“将军,你可真有两下子,关中的骆神仙原来也是你的手下。”

    两人互相看看。然后大笑起来。骆曜年长甘宁一辈,拍着甘宁的背道:“小子,身手不错,被老道的剑逼着居然还能提醒将军,是个能做大事的的人。老道很喜欢,有机会。咱们再切磋。”

    甘宁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向骆曜拱手致意。骆曜还了礼。匆匆出去了。甘宁这才向刘修汇报说,他已经聚集了八百兄弟,已经陆续在路上赶来,最多下午就能全部到达。

    刘修大喜,有了这八百人,机会就大大增加了。他随即和甘宁一起商量了行动安排,甘宁俯首听命,一一依从。

    骆曜很快回来了,他见到了天师道阆中治的治头大祭酒龚安,出示了卢夫人的道符,龚安愿意配合,不过阆中治被官府的五十多名士卒看住了,带队的将官是从成都赶来的,直接听命于刘焉,要在阆中治聚会,就得先控制住这五十多个人。至于发动板楯蛮帮助刘修取成都的事,龚安本人没什么意见,但最后决定还要听其他四姓的,当然,除了板楯五姓之外,还要取得阆中其他诸姓的支持,至少不能让他们反对,那就要看刘修的手段了,仅凭天师道治头大祭酒的威信是做不到的。

    刘修有些着急,他现在时间紧迫,哪有时间一个个的去说服?不过,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突然宣布这件事,只怕又很难控制住局面。只要有一两个迟疑,其他人也会跟着动摇。

    “让治头大祭酒和那几家先单独联系,取得一致之后,再由将军出面,如何?”郭嘉见刘修犹豫,低声建议道:“在此之前,先将那五十名士卒收拾了,一来给那些豪强们看看将军的手段,二来也好把天师道推到无法两全的地步。”

    刘修瞟了郭嘉一眼,心道这小子够毒的,这要是真的干出来,至少阆中的天师道是无法和刘焉善了,弄不好还会影响到其他诸治。这么做,有些不太厚道,可是事急从权,如果不快刀斩乱麻,那些人再犹豫一下,说不准会生什么变故。

    “甚好!”刘修点了头,随即安排人手。他和骆、王稚一起赶往天师道治庐,许禇带五个虎士,领着甘宁等人先去解决那五十个士卒,然后包围天师道治庐,造成声势,在必要的时候逼那些豪强们就犯。

    天师道的阆中治庐在彭泽旁的灵台上,这个灵台就是很多谶纬中经常提到的灵台,面临大泽,背靠大巴山,果然是一片好山水。刘修和郭嘉一起扮作观光客,大摇大摆的上了灵台,一登上台阶,就有两个持戟的卫士迎了过来,板着脸,大声喝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这一声喝得非常粗暴,让刘修想起了前世的城管。

    郭嘉笑嘻嘻的迎了上去,伸手拿出路传,很客气说道:“我家少主是从洛阳来的,闻说蜀中人杰地灵,风光秀美,所以赶来游历一番。典籍中常见灵台之名,所以我家少主想登台一观,还请行个方便。”然后又很疑惑的说道:“这里……禁严了?”

    郭嘉长得虽然不是很俊美,但是打扮得很有风度,说话又客气,话里先把巴蜀夸了一通,那两名蜀中的士卒心里受用,口气便软了几分,却很坚决的说道:“这位小郎,不是我不通情理,实在是这里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上来的好。”

    “这却是为何?”郭嘉一边说道,一边从腰囊里掏出一把五铢钱递了过去,那士卒接钱再手,脸上的笑意儿更浓了,他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小郎说,刺史府有令,天师道图谋不轨,奉命监视,不得随意出入。你们上来容易,可是要想走,却是难了。小郎,听我一言,先到别处游览几天,等这里事了再来,岂不更好?我益州风景秀美之处甚多,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郭嘉犹豫了一下:“可是,我家少主千里迢迢的赶到这里来,眼看着近在咫尺,却不能亲临一观,这实在……实在……”

    那士卒也有些为难,正在这时,山下走来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是许禇和甘宁,他们吵吵嚷嚷的,把两个上前阻拦的士卒推得东倒西歪。正和郭嘉说话的这两人一看,顿时大怒,顾不上再和郭嘉说话,一边叫喊着同伴,一边拿起武器向下跑去。

    随着这一声喊,三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士卒从山上跑了下来,呼啦一下就将许禇和甘宁围住了。刘修笑笑,和郭嘉一起向山上走去。紧接着,庞德和阎行也跟了上来,正围着许禇的一个士卒见了,挥动着长戟跑了过来,大声叫道:“嘿,不准上去!刺史府……”

    话音未落,庞德伸手抢过他的长戟,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心窝处。这一脚踹得狠了,那士卒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一个倒栽葱就倒了。庞德双手舞戟,突然杀入人群之中,那些士卒正背对着他,没料到他突然发难,一时大乱。他们刚分出几个人来对付庞德和阎明,一直没动手的许禇和甘宁也发动了,手起刀乱,片刻之间连杀五人。

    “大胆狂徒,竟敢杀官?”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将领从山上奔了下来,一边走一边拔出环刀,飞奔到庞德面前,举刀就劈。庞德舞戟相迎,“丁丁当当”的一声乱响,庞德退了两步,惊讶的看着那少年将领,那少年将领横刀而立,也诧异的看着庞德。

    刘修也有些诧异,他从那年轻人从他身边奔过时的身形看得出,这年轻人武技不错,可是他没想到这人居然能和庞德打个平手。庞德的力气虽然不是非常变态,但身手非常灵活,而且骁勇异常,一出手就要命,通常三五招之内就能分出胜负。这年轻人能和他打成这样,非常不容易,他的水平已经超过了刘修这次带来的十个虎士的水准。

    “哪来的狂徒,报上名来。”那年轻人一边布置那三十多个士卒布阵,一边大声喝道:“益州刺史府兵曹从事吏张任在此,尔等速速束手就擒,否则伤了尔等性命,后悔迟矣。”

    益州刺史府兵曹从事……吏?刘修忽然有些啼笑皆非,难道巴郡的人才多到这种地步,甘宁只能做贼,这等身手的年轻人居然只是一个兵曹从事吏?看他的反应和调遣能力,虽说还有些稚嫩,但对于没有经历过大战的年轻人来说已经难能可贵,做一个从事吏多少有些屈才。

    刘修咳嗽了一声,冲许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伤了这个年轻人的性命。许禇会意,突然大喝一声:“杀!”像一头猛虎忽然发动,伸手一拨,将面前的两个士卒随手推开,抬腿迈步,两步就冲到了张任的跟前,一声厉啸,长刀呼啸而下。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80章 以利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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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任听到刘修的咳嗽声,本没有太在意,但是他看到许禇的眼神不在面前的对手身上,而是瞟到了他身后,立刻意识到站在他身后的刘修不是什么观光客,他才是这群人的真正头领。可惜他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没有时间反应了,许禇就像一头猛虎,一出手就让他感到了山一般的压力。

    张任抬刀招架,双刀相交,张任手中的环刀不是许禇手中战刀的对手,“喀嚓”一声断为两截,张任大惊,许禇却立即捕捉到了这个机会,左手捏成拳,一拳击在张任的右肩。

    “轰”的一声,张任像是被野牛撞中了一般,仰身飞起,扑通一声第六卷共逐鹿第480章以利诱之摔在阎行的面前。阎行手一挥,寒气森森的战刀架在了张任的脖子旁。

    “别动!”

    张任大怒,伸手握住阎行的刀,就地一滚,起腿就踢,一踢阎行右腕,一踢阎行下裆。阎行没料到他这么悍勇,仓促之下,只得撒手松刀,向后退了一步。张任握刀在手,翻身跃起,也不看其他人,直向刘修扑来。

    刘修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小子够狠,喜的同样是这小子够狠,他二话不说,向前迈了一步,侧身撞了过去,双掌前推,正中张任的胸腹。

    这一击,比许禇的那一拳有过之而无不及。张任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倒飞五步,狠狠的摔在地上。摔得他头晕眼花,浑身酸软,刀也掉在一旁。他挣扎了两下,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阎行第一次被人夺了刀,大失颜面,不禁勃然大怒,抢上去捡起刀。举刀就劈。

    “彦明住手!”刘修大喝一声,拔步飞奔,抬手架住了阎行的手臂。“留他一条性命。”

    阎行看了倒地不起的张任一眼。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张任无力的倒在地第六卷共逐鹿第480章以利诱之上,双手鲜血淋漓,眼神却倔强阴冷。

    张任被擒。剩下的那些士卒更是不堪一击,被甘宁等人一一生擒。甘宁原本还有些傲气,可是今天看到了许禇和刘修的身手之后,心里那点儿傲气全都不翼而飞了。他知道,那天晚上刘修没有还手,的确是给他留了面子,否则他肯定会和这个张任一样狼狈的躺在地上。

    阆中治治头大祭酒龚安已经得到了消息,在上面看着刘修举手之间就制住了这些士卒,连忙迎了下来,老远就对刘修作揖道:“久闻车骑将军骁勇。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刘修宛尔一笑,举手还礼:“叨扰道长了。”

    “不敢不敢。”龚安举手相邀:“将军光临鄙治,鄙治是蓬荜生辉啊。将军。你要见的人,我马上就派人去请,将军请入内用茶,稍待片刻便是。”

    “那就有劳道长了。”刘修点头致意,在龚安的引领下进了治庐。龚安已经准备好了茶具,是一套精美的漆器。蜀郡所治的漆器天下闻名。朝廷有专门的漆器工坊在成都,其他各郡如广汉、绵阳都有漆器工坊。为了让精美的漆器更加坚固耐用,上等的漆器上都会有金属镶边,称为釦,根据所用釦器不同,漆器也分成不同的等级,最好的是装金釦,只供天子使用,次一级的是银釦,供皇后使用,一般人只能用铜釦,不过除了金釦没人敢用之外,银釦的也不少,并不仅限于皇后使用。

    龚安所配的漆器便是银釦,而且花纹也与众不同,并不是常见的凤鸟等吉祥纹,看起来像是各种符咒,和他的身份倒是相符,应该是专门订做的。

    刘修入座之后,龚安在下首陪着,把阆中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他说,板楯七姓向来同气连枝,又都是天师道的信众,虽然现在还没有和其他四姓通气,但是他们帮刘修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阆中除了他们板楯五姓之外,还有一些在教的大姓,他们对天师道的忠诚没有那么强,要想取得他们的帮助,最重要的是利益。

    刘修想起了甘宁说过的话,便问道:“你们对并州和关中的新政熟悉吗?”

    龚安笑了:“并州的新政了解得不多,可是关中的新政,我们却常有耳闻。关中往成都的商人有不少会经过阆中,常会说起关中的新政,所以我们对将军的新政并不陌生。”

    龚安一边说,一边给刘修倒了一杯茶。眼下汉人对喝茶还不是非常接受,但是蜀中喝茶的气氛却很浓,早在西汉,茶叶就成为巴蜀的一项重要经济植物,刘修之前喝的茶,大部分都是卢夫人从巴蜀带去的。

    刘修端起茶杯,浅浅的呷了一口,龚家是板楯七姓之一,是阆中的大户,他和其他大户一样关心自己的利益,关心新政。能当上这治头大祭酒,他在阆中的威望当然不会小,他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也许就是阆中大姓的态度,因此刘修想先听听他的意见。

    “那道长对我的新政有什么高见?”

    龚安知道刘修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盈盈的摇摇头:“我不过是乡野鄙夫,哪里有什么高见,不过听得多了,倒也有一些想法,如果能有机会当面向将军请教,也是一件幸事。”

    “道长客气了。”刘修微微一笑,放下茶杯:“我洗耳恭听。”

    龚安哈哈大笑,举杯相邀:“来,将军,我们以茶代酒,先喝一杯。”

    刘修举杯,两人碰了一下,喝了口茶,龚安开始讲述自己的意见。他的意思其实很简单,益州殷富,不像关中和并州那样有求于人,他们当然也想发财,可是他们担心刘修的新政在益州实行之后,会大量向并州、关中输出财赋,这样一来。对益州就没什么好处了。所以益州人希望能像并中、并州的豪强世家一样获得工商许可,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发财,又不想自己的利益被侵吞,白白的做了并州和关中的粮仓和钱库。

    这个情况是以前刘修没有遇到过的,他在并州也好,凉州也罢。新政的目的都是让利给那些豪强,以换取他们的支持,以他们的经济实力为基础。迅速的积累财富,然后外销产品,收购粮食。从而解决本地的粮食危机,并把土地逐步的从豪强手中收购回来。有了巨大的工商之利为诱饵,豪强们对土地的依赖有所降低,刘修收回被他们多占的土地时阻力就小多了。

    益州的情况有些不同。益州人赖以治富的手段本来就不是以土地为主,而是治炼和工商,益州人治铁是全国有名的,益州的手工业也非常发达,益州的商人更是数不胜数,生意大的甚至走到了天竺、大夏,西南丝绸之路虽然没有另外两条丝绸之路闻名。可是一直持续不断,成都一方面是以洛阳为中心的大汉商业的西南重镇,更是大汉沟通境外的中转点。

    可以说,没有刘修的新政,益州人已经很富了。如果刘修不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他们又何必冒着风险支持刘修?

    刘修淡淡的笑着,静静的听着,等龚安说完,他已经有了主意。他放下茶杯,双手轻轻的合在一起。搓了两下,笑道:“道长既然是天师道治头大祭酒,掌管一治,想必对道术有所了解,我想和道长请教几个道术上的问题,不知可否?”

    龚安能当上这治头大祭酒,当然通一点道术,可是他却不是因为有道术才当上这治头大祭酒。刘修要和他讨论道术,当然不是他想听的,但是他也知道,这些有身份的人说话都喜欢绕弯子,打比喻,在比喻中互相试探。因此,他点了点头,笑道:“久闻将军道术高妙,今日能听将军论说道术,我一定能受益匪浅。”

    刘修无声的笑了笑,眼睛看着茶壶上的火苗:“道长,你知道最初火是怎么来的吗?”

    龚安沉吟片刻:“上说,是燧人氏教民钻木取火。”

    “不错,钻木生热,故而能生火,就像这两掌相搓,也能生热一样。可是道长,你看过谁能把手掌搓出火来吗?”

    “那倒没听过。”龚安轻声笑了起来,饶有兴趣的看着刘修。

    “是的,搓手掌生不了火。”刘修笑盈盈的看着龚安:“如今大多数人都用钻木取火,以木燧取火,以麻缊引之。可是哪怕是一个非常熟练的人,用这种方法生火也非常费时费力。”

    汉代人取火之术基本和先秦没什么区别,大多是用被称为木燧的硬木钻磨软木,然后用易燃的麻絮之类引火,有条件的人家不用这么复杂,就用焖火之法,就是把火种一直保留着,什么时候要用,什么时候就打开。可是一般人家没这个条件,就只能用的时候再生火,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只是龚安和刘修不同,他习惯了这种方法,并不觉得非常麻烦。

    “晋阳学堂研制出了一种新型取火的办法,只需要轻轻一划,就能生火。眼下正在试验批量生产的办法,很快就能供应军中。”刘修哈哈一笑:“以后我们行军打仗,再生火作饭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当然了,在外经商的人也用得上。”

    龚安眉头一挑,连连点头称是,但是他还是不太明白刘修究竟想说什么。

    “道长,如果有这样的东西,你愿意花多少钱买?”

    龚安思忖片刻:“生一次火,我愿意付出一个钱。”

    刘修抚掌而笑:“道长够节俭的,如果每天生一次火,一个月你只愿意为此付出三十个钱,不过是一斤肉的价钱。可是道长,一个专门作饭的仆人,管吃管住,一个月的佣钱少于两千,你是雇不到人的。”

    龚安不以为然的一笑:“那是,可是谁不想省点钱呢。”

    “不错。”刘修凑近了些,“可是我要告诉道长,其实这能卖三十钱的东西,成本只有一钱。”

    龚安眉毛一挑:“真的?”

    “当然是真的。”刘修嘴角一挑:“那多出来的这二十九钱是哪儿来的?”他指了指太阳穴:“是人的聪明才智生出来的。你们卖的是货物,我卖的是智慧。”

    龚安眨了眨眼睛,沉默不语,可是眼神已经有些发亮了。

    “益州富庶,是因为物产丰富,可是如果仅仅是货通有无,那赚的钱毕竟有限。”刘修直起了身子,泰然自若,“智慧,只有智慧,才是用之不竭的最大财富。益州比并州、凉州强,因为益州有并州、凉州不能比的物质基础,如果在益州实行新政,我相信益州的发展速度会远远超出并州、凉州。道长,你想听听我的具体计划吗?”

    龚安心脏怦怦乱跳,也顾不得矜持,拱手道:“愿闻将军高见。”

    “哈哈哈……”刘修大笑:“我们是不是等其他四姓的人来了,再一起参详?”

    龚安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刘修不想让他独吞好处的意思,不免有些遗憾,可是脸上还是温和的笑道:“正当如此,正当如此。”

    刘修和龚安说了一阵闲话,有意无意的透露了要将几个正在赚大钱的技术出让的意思,把龚安逗得心神不定。比如琉璃,龚安在鹄鸣山总治见过,那是卢夫人会系师张鲁的房专门配置的,装上了琉璃的房采光非常好,白天不用点灯就能读做事,这间房到目前为止还是益州独此一家,因为大家都知道琉璃非常贵,又非常容易碎,在并州虽然便宜,可是要想运到益州来,那成本就太高了。卢夫人上次去并州,就是想把琉璃的生产技术引回益州,但是她一去就是近两年,龚安等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得到刘修的允许,早就急了。现在听刘修说将要引进,可是为了保证利润,只能给几家授权生产,他立刻动了心思。

    这玩意如果龚家能够在里面占一份,那可就是挖到了一个金矿啊。他如果放过眼前这个机会,那龚家的人以后不得把他这个家主怨死?龚安一边和刘修说着话,一边打着自己的算盘,不经意之间,原本想代表阆中豪强和刘修讨价还价一番的心思已经转了,转而想以刘修代言人的身份和阆中豪强讨价还价一番。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81章 从事贾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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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鄂、夕、度四家的人很快到了,再加上已经在场的朴胡和龚安,板楯七姓来了六姓,只缺杜家。不过刘修事先说好,你们七家既然同气连枝,那今天谈拢的一切利益,杜家都会占一份,除非他主动放弃。当然了,如果有什么事,你们也一个不能少,比如这次,你们要是有人疑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可以和剩下的人谈,风险与你无关,当然将来的收益也与你无关。只是委屈你暂时在这里呆着,等我把事情办完了,你就可以安全的离开。

    这六个人互相看看,谁也不敢离开,这时候离开,得罪刘修是小,自外于板楯蛮事大,说不定还不用刘修动手,就被其他人先给剁了。

    搞定了板楯七姓,阆中其他大姓的家主陆续到来,刘修没有出面,先由龚安等人与他们谈。那些人见外面看守的士卒一个也不见了,心里已经有些奇怪,再看板楯七姓中的六个虎视眈眈的往那儿一坐,话锋如刀锋,透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心里已经估计到了一些问题,但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刘修就坐在幕后。

    听着前面的争论、争辩、争吵,刘修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妄自菲薄,信心不足,他虽然采纳了郭嘉的计策,决定冒险进入益州,可是他一直很紧张,担心自己会被益州豪强们四处围搏,送到刘焉面前请功。现在他发现。这一切顾虑其实根本不必要。

    要说道义,他是楚王世子,是天子诏书封拜的车骑将军,从先帝起,他就受命镇抚关中,经略并凉,刘焉虽然是个宗室。但身份远不如他尊贵。刘焉拆毁了栈道,企图自立,实际上已经把自己推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

    就算天子是他刘修的种。难道就不是刘家的?至于楚元王后裔不是高皇帝的血脉,那是你老刘家的事,关我们什么事?你刘焉真要是忠臣。你就去洛阳反对他,跑到我益州来算怎么回事?

    既然在道义上你没什么优势,那我们就关心利益,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谁给我们更多的利益,我们就跟着谁。刘修在并州、在凉州,都给当地的豪强带来了更多的财富,你刘焉能带来什么?你做过豫州刺史,可是给豫州人带来了什么好处?什么也没有。

    益州豪强争论的焦点在利益,对于刘修最担心的道义问题。只有一两个人提了一两句,然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不需要考虑太多,刘焉自绝栈道,形同造反。刘修奉诏讨伐是顺理成章的事。

    利益问题尘埃落定,龚安把刘修请了出来,那些人一听说眼前这位英姿勃发的年轻人就是车骑将军,在惊愕之余,又不约而同的拜倒在地,场面一时变得热闹起来。几个人争着上前与刘修寒喧,道仰慕之情,搞得刘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将军,我们还是讨论一下如何进兵成都的事吧。”郭嘉适时的提醒道。

    “正是。”刘修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说话,然后把他要进兵成都的事说了一下。这话一说口,几乎所有人都沉默了,在几轮目光示意之后,一个大约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拱手作了个揖。

    “草民严幹,敢问将军,可知成都近期正在调兵之说?”

    刘修听骆曜说过这个问题了,但为什么调这些兵,他现在也搞不清楚。不过他并不慌张,没有回答严幹的问题,反而笑道:“足下既然是阆中严家的人,认识严羽严子翼否?”

    严幹笑了笑:“正是家兄。”

    刘修恍然大悟,赞道:“原来你就是严子翼的胞弟,这便对了。严子翼在前将军麾下屡立战功,颇晓军事,想来阆中严家也是将门世家吧。”

    严幹矜持的一笑:“在将军面前,岂敢自称什么将门世家。”

    “嘿嘿,你太谦虚了。”刘修又夸了两句严家,他知道曹操能平定板楯蛮的叛乱,严羽帮了很大的忙,这时候提出来,严幹一方面非常得意,另一方面又有些尴尬,要知道当初叛乱的人也在座。刘修夸得越狠,他越有些不自在,恨不得上前堵住刘修的嘴,求他别说了。直到刘修说“那严君有何高见”,他才如释重负,顾不得再卖关子,连忙把话题重新引回军事上去。

    “依草民看来,只怕成都已经有了防备。”严幹松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草民听成都传回来的消息说,眼下汉中军务紧张,袁术派人入侵汉中,已经占据了西城,刘使君的次子刘范交战不利,西城、房陵、上庸三城落入袁术之手。刘使君派庞羲领大军一万,不日即将北上。”

    刘修有些意外,看来袁术还真动了心,进展蛮快的啊,一下子就拿下了三个县,怪不得刘焉要紧张的。

    “此外,将军布在陈仓和武都的疑兵都已经起到了作用,刘使君已经派赵韪率兵五千增援白水关。此一万五千兵出,成都还有一万余。依草民愚见,这一万人是不会轻易出击的,他们一定会固守成都,而且防备森严。”

    严幹说到这里,静静的看着刘修,“将军以为,就凭数千板楯蛮,以及我阆中诸姓的三五千人,能拿下成都?”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刘修的脸上,形势很明显,就算他现在能集中万人,想要攻下万人防守的成都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万人行军,且不说消息无法保密,而且粮食消耗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阆中诸姓不可能什么好处还没得到,先把所有的身家性命全托付到你手上。

    刘修笑了起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强攻成都。”他顿了顿,等众人眼神中的疑惑更浓时。才淡淡的说道:“我到益州来,不是打仗的,只是杀人的,而且只杀一个人:刘焉。”

    “要杀刘焉一个人,就不用兴师动众,他难道比檀石槐还勇猛吗?”刘修环视众人,从容的说道:“我今天请诸位来。当然是要诸位帮忙,但却不是要你们和我一起去攻城。”

    他站了起来,来回踱了两步。脑子里紧张的思考着。原本他的确是想借助板楯蛮和阆中诸姓的力量攻成都的,可是现在得到了最新的消息,他反而觉得这个计划不靠谱了。刘焉留下一万兵在成都。即使再大意,也不可能被他攻下成都,一旦失手,他就危险了,必须另辟蹊径,以斩首战术取刘焉的首级。刘焉的性格他也清楚,他很谨慎,经历过豫州之变后,更谨慎得近乎怯懦。要想杀进成都,在刺史府砍下刘焉的首级。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是想请诸位稳住地方,如果能找到什么办法,再把刘焉的注意力吸引到这里来,好方便我行事。”

    黄幹笑了:“那将军又准备如何吸引他的注意力?”

    刘修也笑了,“这个暂时保密。诸位只需告诉我,你们能出多少人就行。”

    黄幹犹豫了一下:“我黄家可以出两百人。”

    接着,另一个人也站了起来:“我马家可以出一百五十人。”

    “我狐家,一百五十人。”

    “严家,一百二十人。”

    刘修统计了一下,在座的阆中大族。总共能提供一千五百余家丁,再加上板楯蛮能够立即召集的两千人,总共有三千五六百人,要凭这些人攻成都,那还差得太远,但是在成都外面生点事却是绰绰有余。

    刘修让各家尽快把人手聚齐,然后把郭嘉、甘宁等人叫到面前,很淡定的说道:“情况有变,我们必须另外做出调整,你们都想想看,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郭嘉眉头一皱,过了片刻,他忽然笑了起来:“将军,我有一计。”

    刘修顿时眼前一亮:“说来听听。”

    ……

    成都,刺史府,刘焉在堂上烦躁的转着圈。汉中传来的消息让他心神不宁,先是儿子刘范在西城打了败仗,虽然军报上说只是小受挫折,可是他知道刘范的性格,这肯定是吃了大亏,只是不好意思说,这才说得轻松。毕竟西城以东的三个县就这么丢了是事实,如果真是小有挫折,刘范根本不会求援,他会直接收复三县,然后来表功。

    他已经派庞羲去了,庞羲刚刚带着他在洛阳的家人赶到这里,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所以他立刻给了庞羲一个立功的机会,让他带着一万人去支援刘范,他相信有了庞羲的支援,刘范应该能把袁术赶出益州,至少能把他堵在西城,不能西进威胁南郑,那三个山窝窝里的县城,就先让袁术占着吧,等赶走了刘修,回头再来收拾这个纨绔子。

    可是刘修同样让他不安生,子午谷的栈道还在不紧不慢的修,可是陈仓却出现了关中的重兵,是车骑将军府的司马傅燮领兵,陈仓守将郝昭和散关守将华雄配合,总共一万大军,直扑南郑,不过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南郑是个陷阱,因为他们走得也很慢,这都一个月了,还没走到一半。

    刘焉怀疑这也是疑兵,刘修真正的杀招在凉州,因为他得到消息,刘修所建的汉羌各营正在武都集中,而且有人在武都看到了刘修的亲卫骑骑督张飞。从武都进入益州有两条水路,一条是沿西汉水进入,一条是沿白水进入,但最后都会在白水关,所以刘焉又派赵韪带着五千人赶到白水关。

    兵是派出去了,刘焉却并未因此安心,反而更加心烦意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担心些什么。按理说,刘修的几路兵都被他防住了,他应该高兴才是,除了这几条路,难道刘修会翻过雪山从西部攻益州?他大可以高枕无忧。

    但他就是担心,他觉得这些似乎太容易了,以刘修百战百胜的威名,他一定还有其他杀招,他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自己猜透。可是那些杀招在哪儿呢?他想不出来,正因为想不出来,才让人恐惧。

    庞羲带了一万人去支援刘范,够不够?赵韪只带了五千人去白水关,是不是太少了?成都留了一万多人,是不是太多了?贾龙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私心?

    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刘璋一溜小跑的冲了进来:“父亲,贾从事来了。”

    “快,快请他进来。”刘焉长出一口气发,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提起衣摆就在出迎,走了两步,又觉得有些不妥,对狐疑的刘璋道:“请他登堂说话。”

    “唉。”刘璋应了一声,又看了刘焉一眼,带着一肚子的不解走了。时间不长,州从事贾龙大步走了进来。他身材不高,是那种典型的巴蜀人,又黑又瘦,但是非常精神。向刘焉行了礼后,贾龙恭敬的坐在客位上。

    刘焉虽然极力摆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可是眼神中的慌乱和喜悦混杂在一起,还是落在了贾龙的眼中。派庞羲和赵韪分别率兵支援刘范和白水关的杨沛就是贾龙的主意,庞赵二人离开之后,刘焉身边最通兵法的人就是贾龙了。也正因为如此,刘焉才会将贾龙请来商议。

    听完了刘焉的担心,贾龙皱起了眉头,抚着颌下的短须,微微一笑:“使君,这也正是臣建议不能把所有的人马都派出去的原因啊。”

    刘焉不解:“谦德,此话怎么讲?”

    “使君,臣研究了刘修用兵的所有战例,发现他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精于庙算,但是又极好行险,善于抓住机会,直击要害。而在此之前,他会做出很多假相来迷惑对手,等对手露出破绽,再全力一击,于不可能处奠定胜局。”

    刘焉有些茫然。

    “所以,不论是子午谷的疑兵也好,褒斜谷的疑兵也罢,甚至西凉的兵,臣以为都并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应该在这里。”贾龙说完,伸手指了指脚下。

    “成都?”刘焉一愣,随即笑了,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他身为车骑将军,怎么可能到成都来?再说了,他就是想来,又如何能通过汉中,你总不会说他独行至此吧?”

    贾龙看着刘焉,直看得刘焉有些不自然了,这才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他自己不可能来,可是派一支奇兵或几个刺客来,那却是轻而易举的事。使君,你别忘了,他和天师道关系非浅,有几个道士在成都出没,能有谁会发现?”

    “不可能,他在凉州,有人看到他最信任的亲卫骑都督张飞了。”

    “巴蜀多山,骑兵有什么用?”贾龙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随即又很好的掩饰住了:“如果刘修真要从凉州进兵,他又怎么可能会让张飞到处招摇?他一定会把所有可能暴露他行踪的人藏起来。正因为如此,臣可以肯定,刘修就算在凉州,也不可能真的从凉州攻击益州。”

    刘焉倒吸一口冷气。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82章 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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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贾龙所说,刘修喜欢直击要害的战术,他的成名一战,在青盐泽利用鲜卑人前后军之间的空档,以骑兵突袭,一举击溃了鲜卑人的中军,导致鲜卑人迅速崩溃。那一战袁绍亲身参与,他回洛阳之后曾多次当众谈起,刘焉非常清楚。落日原,刘修又以不足万人伏击鲜卑大王檀石槐,身自搏杀,临阵斩杀檀石槐,鲜卑人从此四分五裂,再也无法对中原形成有力的威胁。那一战,刘修给檀石槐挖了一个大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缚住了檀石槐,自己险些丧命。

    以他这个性格,派一支奇兵到成都来,一箭穿心,完全是有可能的。如果不是他现在已经位居高位,他自己来都有可能。

    刘焉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神不宁了,他就是在担心这个,他是在担心自己身边会突然冒出一个刺客,一剑就要了他的性命。

    如果没了性命,还谈什么王图霸业?刘焉又想起了那个道士的话,心头更是一阵突突乱跳。他原本是打算过了正月就给刘瑁成亲,迎娶吴家的女儿,可是就在婚礼前夕,有一个道士说,吴家女儿的面相是贵不可言,可是同样有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她的面相太硬,恐怕有剋夫的可能。而刘瑁的面相太软,恐怕承受不起。

    听了这话,刘焉父子当时就傻了。刘瑁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还没有一亲美人香泽就送了命,而刘焉却是在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九五之尊的命,刘瑁是他的嫡长子,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基业肯定要由刘瑁来继承。刘瑁承受不起这样的女子,是不是意味着他刘焉在贪图超出自己命数的富贵?

    再联想到贾龙这时的话,刘焉心头一阵阵的发凉。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已经逃过了一难,也许刘修安排的刺客就是打算趁刘瑁大婚的时候潜入刺史府,取他性命的。如果不是那个道士一言。也许他现在已经魂归故里了。

    如果是那样,他怎么去见列祖列宗?难道他要和甘心事贼的刘歆一样成为后人的笑话?

    “那……谦德以为当如何?”

    “臣以为使君安坐府中,与外人接触时尽量多置卫士,小心一些,便也罢了。”贾龙很轻松的说道:“刺客者,出其不意,只要我们有了戒备,他又能奈我何?天下难道真有以一当万的勇士吗?纵使是骆曜那样的神仙,在十只手弩面前,也会知难而退。”

    刘焉这才松了一口气。

    “至于兵事。汉中已经有近三万主力,而以臣所料,关中即使大肆征发,也不过三万兵,更何况有栈道天险。只要我军不疏忽,刘修就算有改天换地之能,他也攻不破我汉中防线。关中人口稀少,必不耐久战,届时他自然便退去了。使君持重,不给人可趁之机。那些刺客、奇兵迟早会露出马脚,一一就擒。”

    “谦德所言,甚有条理,不愧是能吏。”刘焉满意的点点头,又和贾龙商量了一些要注意的细节,这才命刘璋把贾龙送了出去。刘璋回到堂上,见刘焉面露笑容,不免也高兴起来:“父亲,有何事可喜?”

    刘焉笑笑,看了刘璋一眼,忽然心中一动,那道士说刘瑁命相不够贵重,恐怕镇不服吴家那个女子,那他其他的儿子呢?比如眼前的这个刘璋,他的命相够不够贵重?也许只是刘瑁不够富贵,刘家的基业应在别人的身上而已。

    “季玉,你去成都市,打听一下那个左道士还在不在,如果在,请他给你看个相。”刘焉背着手,在廊下立了片刻:“你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多带卫士,小心些。”

    刘璋莫名其妙,可是他生性随和,更不敢质疑父亲的决定,转身出了正堂,领了十个精壮的卫士,出刺史府,到成都市去了。

    刘焉心事一去,人便轻松了许多,恢复了平日的从容稳重,他处理了一下公事,缓步回到后堂。他的夫人费氏正陪着母亲黄氏在堂上弈棋,长子刘瑁陪在黄氏一边,小心的侍候着,听到他的脚步声,刘瑁起身将自己的坐席让给他,自己又去取了一张席来,坐在自己的母亲费氏身边。

    刘焉是景帝子鲁恭王刘馀后裔,王莽时便已经断了继承,他的高祖父在肃宗时搬到江夏竟陵定居。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刘家已经成为江夏名流,刘焉的母亲出自江夏大姓黄氏,是司徒黄琼的女儿,名士黄琬的姑母,他的妻子出自江夏费氏,都是响当当的大户人家。

    见刘焉坐下,黄氏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宽心了?”

    刘焉恭敬的施了一礼:“母亲大人何意?”

    “伯玉的亲事什么时候能办?这都拖了两个月了,你不急?”

    刘焉迟疑了一下:“母亲,婚姻大事,急不得啊。”

    “急不得?”黄氏冷笑一声:“既然知道急不得,那当初又何必急着下聘?这前面的礼节都走完了,最后却不迎娶,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外面风言风语的传得厉害,你可知道?”

    刘焉有些恼火,黄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怎么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肯定是儿子刘瑁急了,到祖母面前来告状。他不快的瞪了刘瑁一眼,刘瑁心虚的低下了头。

    黄氏见了,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棋子扔到棋盘上:“你当我不出府,就不知道外面的事?神明不可虚要,天命不可妄冀,你因为吴家女子的命相富贵就急着要娶,现在听一个道士的胡言乱语。又不敢娶,妄图富贵已经错在先,事到临头又犹豫不决,再错在后,你还觉得自己有那么雄才大略吗?”

    刘焉吃了一惊:“母亲,你何出此言?”

    “哼,你当我不知道?我一进成都便觉得你心有不善。后悔来了此地,如今见你这般瞻前顾后,更知你不是举大事之人。你送我回江夏。我不想把这条老骨头埋在异乡,更不想刘家和黄家都被你牵连了。”黄氏说完,也不管刘焉怎么想。拂袖而起,往后室去了。刘焉的夫人费氏不敢怠慢,连忙起身侍候着,临走时还担心的看了刘焉一眼。

    刘焉非常尴尬,更有些沮丧,他一个年到中年的人在妻子面前被母亲责骂,心里很不是滋味,而母亲话语中透出的对他的失望,更让他脸上火辣辣的。他瞪了局促不安的刘瑁一眼,一甩袖子。起身走了。刘瑁面色苍白,想追上去,又不敢,他知道父亲现在是盛怒之下,追上去免不了要挨一顿训斥。

    刘焉回到前堂。独坐在堂上,翻看了一会公文,可是母亲的话在他的脑海中回响,挥之不去,他不免有些烦乱,放下公文。枯坐了一会,刘璋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说那个道士已经不在成都市,有人说,他可能去了鹄鸣山。

    “鹄鸣山?”刘焉眉头一皱,想起了天师道的人。天师道的卢夫人一回到鹄鸣山就被软禁起来,据吴兰的汇报说,卢夫人在山上很安静,每天在治庐里打坐修行,偶尔教她的儿子张鲁习武读,好象对眼下的境遇并不关心。整个鹄鸣山也看不出有什么紧张的气氛,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这倒是个奇女子。刘焉回想起在洛阳见到卢夫人时的情景,忽然心中一动,我何不去见见这个奇女子,顺便欣赏一下鹄鸣山的风光,也好散散心。

    这个心思一起,刘焉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立刻叫来了别驾张肃,让他和吴壹一起带着三百士卒随他去一趟鹄鸣山。张肃听了,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也没有问,领了命就去找吴壹。吴壹领着刺史府的卫士,手下有三百人,张肃知道,安全的事自有吴壹,他只要领着相关的从事做好侍候的工作就行了。

    一个时辰后,刘焉的车队出了成都,直奔鹄鸣山。

    鹄鸣山的治庐内,卢夫人正坐在明亮的琉璃窗前,教张鲁解一道算术题,这个算术题是刘修和王楚为他们的女儿刘和亲手改编的,以九章算术为基础,增加了不少很精巧的题,难度比原先的九章算术还要高,张鲁解起来颇有些难度,一道题解了半天,卢夫人解说了三次,他还是无法理解。

    卢夫人有些着急,伸手在张鲁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这么简单的题你都解不出来,以后还怎么统领天师道?”

    张鲁也急了,揉着脑门,撅着嘴道:“阿母,老君说过,修道的人不用做学问。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又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卢夫人看着把背得烂熟的张鲁,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突然发现,她似乎不知不觉的被刘修同化了,而离修道却越行越远,现在静坐修行的时间也远远没有以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考虑这些奇技淫巧,而这些都是修道者的大忌啊。

    我怎么会这样?卢夫人有些懊丧的拍了拍额头。张鲁见了,以为自己一席话说动了母亲,从此不用再解这些莫名其妙的算术题了,不免有些得意,咧着嘴笑了起来。

    “夫人,益州刺史刘焉来了。”

    “刘焉,他来干什么?”卢夫人吃了一惊,转了转眼珠,起身出迎,她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了张鲁,转过头瞪了张鲁一眼:“今天不把这道题解出来,你休想吃饭。”

    “啊?”张鲁大吃一惊,伸手欲呼,卢夫人已经快步走远了。张鲁看看案上的算术教材,气得拿起来用力的扔在地上,连踩两脚,大吼道:“我恨这些题,我恨你们!”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83章 神棍左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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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夫人赶到前堂时,刘焉已经在天师殿中观赏了片刻,他站在天师张陵的画像前,一动不动。卢夫人走到门前时,两个持戟卫士拦住了他,上前正要搜身,卢夫人眼睛一瞪,一道凌厉的寒光闪过,那两个卫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吴壹大怒,拔刀出鞘,锋利的刀锋就搁在卢夫人的肩上,离她白晳修长的脖颈只有半寸。

    “你好象忘了一件事,这里是鹄鸣山,是天师道的地头。”赵长抢行一步,推开了吴壹,护在卢夫人的面前,怒视着吴壹,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剑相斗的意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什么叫你天师道的地头?”刘焉转过身,瞥了他们一眼。时近初夏,成都已经比较热了,卢夫人站在门口,外面的阳光照进来,照亮了外面的丝衣,露出里面贴身衣服模糊的轮廓,光影造成了一种亦真亦幻的效果,让刘焉一时有些出神,后面的话也忘了说。

    卢夫人轻轻推开赵长,无视吴壹手中寒光闪闪的刀锋,款步走到刘焉面前,反唇相讥:“不知使君所说的王是指洛阳的天子,还是使君自己?”

    刘焉一时语塞,他干笑了一声:“夫人辞锋犀利,比洛阳时大有进步啊,看来和车骑将军在一起获益匪浅。”

    卢夫人不以为然:“不错,和车骑将军做朋友。的确比和车骑将军做敌人要好得多。”

    刘焉指了指第二代天师张衡的画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知道张天师在天之灵听到了夫人这句话,当有何感想?”

    卢夫人走到张衡的画像前,拿起香案上的拂尘,轻轻了拂了拂一尘不染的香案,然后双手合什,静立了片刻。这才睁开眼睛:“如果我夫君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托梦车骑将军,让他尽快进入益州。护我治庐,免得总被一些俗不可耐的人打扰。”

    刘焉连被她噎了几句,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脸上再也挂不住笑容,冷笑道:“只怕以张天师之能也只能托梦而已,刘修想要进益州,张天师也帮不上忙,相反,他倒更应该考虑考虑天师道信众的安危。”

    “天师道信众也是陛下的子民,使君是要拿陛下的子民来威胁我么?”卢夫人同样冷笑一声:“使君爱民如子的名声果然不虚啊,看来我益州的百姓又要步豫州百姓的后尘了。”

    “你?!”刘焉瞪圆了眼睛,脸胀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胆。竟敢和使君这样说话,不怕我一把火烧了你天师道治庐?”吴壹见刘焉受窘,不禁大怒,喝了一声,身后的士卒们便围了过来。齐举铁戟,将卢夫人和赵长围在中间。

    赵长脸色一沉,正要拔剑,卢夫人伸手按住了他,轻蔑的看着外面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卒,忽然笑了起来:“这么精悍的士卒。不到战场上去搏杀,却到我修道之所来耀武,不觉得用错了地方吗?使君,我等只是潜心向道之人,不是什么为祸作乱的贼人。使君如果要治罪,就请说出罪名,如果属实,我自束手就缚,无须使君烦忧。如果使君想枉杀无辜,那我想就算我天师道忍得,益州百姓也忍不得。”

    刘焉皱皱眉,示意吴壹等人收起兵刃,他觉得今天在卢夫人这个女子面前一直落了下风,甚至动了兵刃,实在有些没面子。他强作镇静的笑了笑:“如果夫人真是潜心向道,不问世事,我怎么会伤及夫人?我今天来,可不是要问罪,正是要向夫人问道。”

    “使君客气了。”卢夫人见刘焉退了步,也不想做得太过份,逼得刘焉动武,便缓了口气道:“我虽然道行浅薄,不敢为人师,可是使君大驾光临,但凡有问,我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那我就先谢过了。”刘焉微微一笑,“夫人养生有得,容貌犹甚于洛阳之时,大有还童之相,这等道术如果还是浅薄,那我就不知道天下还有什么样的道术敢称高明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轻薄,卢夫人不免有些恼怒,可是转念一眼,又笑了起来:“养生治容,不过是万千道术中最简单的一种,哪里敢称得上高明。使君如若不信,不妨也可以试一试的。”

    刘焉虽然一时为卢夫人的神采所诱,说出了轻薄之语,可是他毕竟是服膺儒门的人,虽说眼下有不臣之心,但是那种行不逾礼的教化却是深入骨髓的,一时便有些尴尬,生怕卢夫人因此看扁了他,此刻见卢夫人不仅不生气,反而愿意教他这等道术,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兴奋起来。

    “当真?”

    “使君面前,我岂敢虚言欺妄。”卢夫人笑笑,转眼在围观的士卒中扫了一眼,指了一个年纪和刘焉相当的士卒道:“可否请他来试一试?”

    刘焉虽然心里邪火儿旺旺的,可是要让他和卢夫人近距离接触,他还是不敢,生怕卢夫人趁机害了他性命。见卢夫人要拿别人来试,他才算是放了心,便让那士卒走了过来。卢夫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命那士卒解了发髻,盘腿坐了,然后立于他的身后,一手捏起剑诀,一手在他头顶囟门上摸了摸,嘴里轻念了几句咒语。

    那中年士卒原先因为紧张而绷得紧紧的脸慢慢的放松下来,露出浅浅的笑容,有些僵硬的身躯也变得松软了,腰背却自然的直了起来,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提起了他,又似乎他现在忽然恢复了青春,回到了二十年前风华正茂的时刻,脸上也浮现出一种年轻人才有的自信从容。

    刘焉目瞪口呆。围观的吴壹等人也傻了。

    过了片刻,卢夫人收了式,任由那人静静的坐着,过了大概有一顿饭的功夫,那人才慢慢的睁开眼睛,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刚要赞叹两句,却看到了刘焉有些怪异的脸,顿时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向刘焉行礼。这一行礼,刚才那副惬意的模样顿时不见,重新恢复了他地位卑微者常见的形容。

    “刚才……怎么样?”刘焉兴致勃勃的问道。

    那士卒皱着眉头想了想。过了好半天才道:“舒服,就像是赶了一个月的路,终于吃了顿饱饭,然后泡在热水桶里,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一样。”

    刘焉半是羡慕,半是惊叹的笑道:“夫人果然道术惊妙,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其实并不难。”卢夫人抿嘴一笑:“道术修行,以静为基。老君说,静为躁根。使君如果有意向道,只要每天静坐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就能渐渐体会到其中的乐趣。”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卢夫人盈盈一拜:“使君饱学大儒,难道不知大道至简至易之说吗?”

    刘焉扶着胡须,连连点头。这句易传里的话他当然知道,可是他从来没把这句话和道术联系起来,听卢夫人这么说,他倒有些动心了。

    “当然了,要想静下心来,还有些小窍门。不过。在使君没有切身体会之前,说也无益。使君如果有意,等无法静心之时,我再告知使君,使君所得,必胜于今日。”

    “是么?”刘焉眼珠一转,笑了起来:“那我倒要试试,等有了什么难处,还要再来请教夫人,届时还请夫人不吝指教。”

    “敢不从命。”卢夫人躬身施礼。

    刘焉大笑,心情好了不少。他转过身,又和卢夫人说了一阵闲话,便问起了那个会相面的道士。卢夫人不解,说最近鹄鸣山有官兵把守,闲杂人等一概不得上山,没见过什么道士。

    刘焉也不再多问,让刘璋走了进来,请卢夫人帮他看看相。卢夫人心中诧异,不过她还是仔细端详了刘璋的面相后,很实在的告诉刘焉,刘焉的面相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相,但是他为人忠厚,是个长寿之相。

    刘焉颇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在卢夫人面前表露出来,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一起下了山。卢夫人把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下了山,这才转过身,对赵长笑道:“看来左元放还真是利口诛心,一句话就搅乱了刘焉的心神。”

    赵长也笑了:“的确如此,所谓一言兴邦,一言丧邦者,左元放是也。”

    “谁又在说我的坏话?”一个年轻道人大笑着走了出来,指着赵长笑道:“赵道兄,你可不要为老不尊。”

    “我说错了吗?”赵长反问道:“你看刘焉来问他幼子的面相,可不是因为你那句话?嘿,我说你见过吴家女子吗,怎么就知道她的命格太硬?”

    年轻道士嘿嘿一笑:“我玄阳子左慈是什么人?还需要亲眼看吗,掐指一算,也就知道了。”

    卢夫人道:“那你算算,车骑将军现在在哪儿。”

    “在你心里。”左慈一指卢夫人,卢夫人顿时满脸通红,刚要斥骂,左慈又道:“也在刘焉心里,更在那些益州豪强们的心里。有人怕他来,有人想他来,不管是怕他还是想他,心里都有他,所以说,他无所在,又无所不在。”

    “神棍!”卢夫人又羞又恼,转身就走。

    “我们都是神棍啊。”左慈哈哈大笑,跟了上去,又道:“不过,要论装神弄鬼,我觉得车骑将军才是真正的神棍,而且是最让人称奇的一根神棍。夫人,你说是不是?”

    卢夫人和左慈并不熟识,按道门里的话说,左慈是散仙,像左慈这样的人很多,他们是真正的神龙见首见不尾,藏龙卧虎,鱼龙混杂,有真正的道门中的高人,当然更多的是混饭吃的骗子。

    左慈不是骗子,左慈有非常高明的幻术,更重要的是左慈手中有刘修的令符,那块看起来很古老的黑色令牌卢夫人手中也有一块,足以证明左慈所言不虚,虽然左慈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他是如何投入刘修门下的。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左慈光棍一条,势力根本不能望天师道项背,可是左慈很牛气,敢于拿卢夫人开玩笑。赵长一直守在鹄鸣山,只知道天师道和刘修关系很近,卢夫人和刘修经常一起出入,道门中人又不在乎什么贞节,按说卢夫人和刘修有什么关系也可以理解,但被左慈当着面这么调笑,面子上还是有些过不去,本待发火,可是一看卢夫人这副样子,莫名的心里便虚了,只道卢夫人真和刘修有什么关系,只好装作没听见。

    “你休要说嘴,既然将军派你来成都,总不会就是让你搅了这场亲事吧。”

    “那倒不是。”左慈收起了笑容:“这场亲事也只是随机应变,我就是觉得吴家那么好的女子不能被刘焉这伪君子占了便宜,顺便给他搅了而已。”

    “那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没有什么具体的任务,就是一着闲棋,能不能起作用,全看天意。”左慈叹了一口气:“我本想刺杀刘焉的,可是说实在的,我的武技不行,就算靠近了刘焉,也没什么出手机会,弄不好反倒把自己的小命送了。而且刘焉现在身边警戒得很严,看样子是对刺客有了足够的防备,我更没什么机会了。”

    卢夫人点了点头,她也曾动过刺杀刘焉的念头,可是一看紧跟在刘焉身后的那些精悍卫士,她也没敢轻举妄动。他们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做不到那些刺客一般无所牵挂,再说了,刘修也没有交给他们这样的任务。

    “那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左慈笑了起来:“刘焉心思虽大,可是犹豫不决,这种人做不成大事,迟早被将军收拾了。只不过,他身边那个从事贾龙很有点本事,可能会给将军生出些麻烦。”

    卢夫人皱了皱眉,她也知道贾龙有本事,可是她现在根本不能离开鹄鸣山,帮不上忙。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操心了,这打仗的事,我们帮不上忙的。”左慈摆摆手,很轻松的说道:“那些事由将军自己去操心好了。说点正经事,成都现在看得太严,我在那里混不下去了,要到你们这里住几天,没问题吧?”

    “住几天没问题,只是你要管好自己,免得遭了无妄之灾。”赵长半开玩笑的说道。

    “你是吓我么?”左慈眼睛一瞪,似笑不笑的回了一句。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84章 陷阱

    ?

    杜濩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找碴的市吏,气得七窃生烟,恨不是拔出腰间的砍刀,把这不知死活的市吏砍成肉酱。要不是他身负重任,他肯定会这么干,大不了杀了人之后拔腿就跑,逃出成都,逃回宕渠去。

    可是他不能,他现在不能离开成都,他肩上担任着潜伏的重任,要在必要的时候呼应车骑将军,他要立功,只有他立了功,杜家才能获得利益。

    “好了好了,五十就五十。”杜濩将那张罐上好的野生蜜塞到那横眉怒目的市吏手中,又弯下腰捡起被市吏扔在地上的五铢钱,强挤出一丝笑容:“大人,这可是上好的蜂蜜,你如果用得好,以后还来照顾我生意。”

    “嗯,这还差不多。”那市吏掂了掂手上的陶罐,又疑道:“怎么这么轻,有一斤重吗,你不会短斤少两,想欺蒙老子吧?我感觉着,最多只有十一二两啊。”

    杜濩气得鼻子都歪了,可是他不敢反嘴,心里安慰自己道,算了算了,就当是喂狗了,一罐上好的蜂蜜也就是两百钱,到时候车骑将军随便赏我一点,我就全赚回来了。他陪着笑,拿出二十钱塞在那市吏的手中,“不瞒大人,多少是缺一点的,虽然不是十一二两,可是的确不足一斤,你大人大量,这些……算我陪罪,请大人高抬贵手。”

    市吏呲牙一笑,将钱在掌上抛了两抛,重新揣回怀中,托着蜜罐,得意洋洋的走了。杜濩的脸扭曲了两下,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两眼,回头对受了气的巴人说道:“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这两天忍一忍,不要生事,怎么就一个个的听不见?”

    “头人。不是我们不忍,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了。”

    “欺人太甚也忍着!”杜濩一瞪眼睛:“他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不用忍十年,忍十天就行。”

    巴人们见杜濩生了气,不敢再辩,一个个耷拉下了脑袋。

    “走,老子请你们喝酒。消消气!”杜濩摸了摸瘪瘪的荷包,又骂了一声那该杀的市吏。

    远处的市楼上,贾龙凭栏而立,看着杜濩等人拐进了后面的酒肆,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捧着一罐蜜走上来的市吏。“大人,这是用三十钱买来的,这些巴子果然很可疑。”

    贾龙将蜜罐拿起来看了一眼:“平时这些能卖多少钱?”

    “这等上好的蜂蜜,至少能卖到两百多钱。”

    “要是你们买呢?”贾龙瞟着那市吏道。

    “我们……”那市吏有些尴尬,见贾龙神色凝重。也不敢胡说,咽了口唾沫:“如果我们去买。能便宜五六十钱,但再压价,那些巴子可就要急了。”

    贾龙点点头,他知道这些市吏很霸道,所以特地问一句,看这些巴人忍气吞声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现在看来,这些巴人的确有些不对劲。他正在犹豫是现在就抓捕这些巴人,还是再等等,争取一网打尽的时候。“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手下出现在楼梯口。

    “大人,使君请你立刻前去议事。”

    “哦,这么急?”贾龙一愣,随手放下蜜罐:“可知什么事?”

    “不知道。”

    贾龙眉头一挑,他知道刘焉现在很器重他,但这么急来找他,肯定是有大事。他快步向楼梯口走去,走了一半,又折了回来,把蜜罐拿在手上,从怀里掏出一把钱扔在案上:“多出来的给你们沽酒吃。”

    “多谢大人。”几个市吏连忙谢了一声。

    贾龙出了成都市,跳上车,一路赶往刺史府。成都既是益州刺史府所在,又是蜀郡郡治,还是成都县治,这些官府机构全在衙城里,与普通百姓住宅分开,这样也便于管理。衙城又称小城,在百姓居住的大城之西,一道南北向的城墙将大城和小城分开。成都市就在大城里。

    等贾龙进了小城,来到刺史府,刘焉已经和吴壹等人商量了半天,一看到贾龙,刘焉连忙请他入座,不等他坐好,刘焉就急急的把请他来的原因说了一遍。

    绵竹出事了。

    几天前,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一伙人,自称黄巾,袭击了绵竹县,杀死了县令李升,在绵竹竖起了反旗,招引民众。绵竹是成都向北的要道,不管是去白水关,还是去汉中,都必须经过绵竹,汉中需要的粮草辎重,也需要从这条路运输,一旦绵竹被占,那成都和汉中的联系就掐断了。

    “黄巾?”贾龙很诧异,据他所知,益州不在太平道的传道范围以内,益州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太平道的道士,怎么突然冒出来一股黄巾?

    “是不是黄巾并不重要。”刘焉有些乱了方寸,“现在最重要的是收复绵竹,剿灭了这股乱民,要不然汉中危矣。”

    贾龙沉默了片刻,他也被这个消息惊住了,同时更能理解刘焉的心情。如果任由绵竹被乱民所占,汉中和成都失去联系,必然军心不稳,刘修有什么动作,成都也无从得知。不管这些乱民究竟是什么来头,他们都不能坐视不理。

    “使君将如何安排?”

    刘焉有些犹豫,在贾龙来之前,他已经和吴壹商量过了,希望吴壹能领兵征讨绵竹的乱民,可是吴壹拒绝了,理由是他不熟悉益州的情况,恐怕很难在短期内平定叛乱,而拖延的时间越长,对刘焉越不利,因此最好还是用益州本地的将领,免得他们心里有疙瘩。

    刘焉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担心兵权一旦落入益州本地人手中之后,他再想要回来就不容易了。剩下的这一万人可是最后的精锐,把这些兵权交到谁的手里,就等于把他的命交到了谁的手里。

    可是吴壹说得也有道理,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平定叛乱,应该用熟悉情况的本地人,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眼前这个贾龙。

    “谦德,我想请你领兵前去,你觉得多少人比较合适?”

    贾龙思忖片刻:“五千人,再少。恐怕有些不够用。”

    刘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五千人可不少,征讨一些乱民用得了这么多人吗?他的目光移到了吴壹的脸上,吴壹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刘焉无奈,只得强笑道:“那就有劳谦德了,还请谦德速速起程,不要让乱民坐大。”

    “喏。”贾龙起身拜谢。又说道:“使君,臣有一言,请使君采纳。”

    “你说。”

    “臣出城之后,请使君务必不要再出成都,最好……连小城都慎出。”

    刘焉一愣,随即脸色通红。看来他私自去鹄鸣山的事情贾龙很不以为然。他呐呐应了一声,随即命人拜贾龙为校尉,又让吴壹的族弟吴班为假校尉,随贾龙一起赶往绵竹平叛。贾龙知道吴班是监军,可是他也没办法。五千兵交到他手里,刘焉是不可能完全放心的。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他才没有敢多要人,按他自己的想法,要想以最快的速度平叛,至少要有七千到八千人才行。可是那样一来,只怕刘焉打死也不肯让他带兵平叛了。

    贾龙也考虑过这些人会不会是刘修派出的奇兵,但是这个念头随即就被他自己除去了。刘修派出奇兵不可能太多。要想牵起这么大的声势不太可能,他人生地不熟,那些流民怎么可能听他的。他在益州最大的倚靠是天师道,而天师道现在被他们彻底控制住了,纵有少数人逃脱,但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怎么可能掀起这么大的动静。

    在贾龙看来,这应该是某些人趁火打劫,也许是想呼应刘修,但这是一群乌合之众,大军一到,自然平定。

    如果贾龙知道这些人就是被刘修鼓捣起来的,他无论如何不会出成都,他一定会死守成都城,等刘修顿兵坚城之下,然后再出城反击,而不是赶到绵竹去与刘修交战。

    刘修布这个局,就是想把贾龙引出成都,甚至可以说目标就是贾龙这个人,他带多少兵并不重要。刘修从张任的嘴里知道了贾龙,虽然他不知道贾龙是何方神圣,但是他对张任有些印象。益州的将领中,有两个是比较知名的——甘宁不算,刘修直到见到他之前,才知道他原来是益州人——一个是严颜,另一个就是张任,就是他在落凤坡射死了凤雏庞统。甚至有的野史上说,张任和赵云、张绣是同门师兄弟,都是童渊的弟子,还学什么百鸟朝凤枪,号称枪组。其实汉代武器中根本没有枪这个名称,更谈不上什么百鸟朝凤枪,枪是因为冶铁技术进步之后,矛的矛头长度变短才改称枪的。

    张任是蜀郡人,出身寒门,因为一身好武技,进刺史府做了个小小的从事吏,平时做些杂事,这次带了五十人出来看护阆中治的天师道道士,是他第一次**做事,没曾想第一次就做砸了,五十人死了十几个,伤了五六个,他自己更是连遭许禇和刘修两个大高手的猛击,如果不是刘修手下留情,他只怕早死了。

    得知眼前这位便是威名赫赫的车骑将军,张任半天没回过神来,不过,他并不知道刘焉造反的事,只当是天师道不安份,刘焉要收拾他们,听刘修说完刘焉的所作所为,张任如梦初醒,二话不说,降了。他知道刘焉是宗室,刘修也是宗室,可是刘修这个宗室却是战功赫赫的宗室,与其说是继承来的,不如说是刘修自己一刀一刀砍出来的。身为一个没什么家族背景的寒门武士,张任在情感上当然更倾向于刘修,而不是刘焉那个儒士出身的宗室。

    更何况刘焉还有造反的问题。

    张任把成都的情况和盘托出,他虽然官位不高,知道的有限,但是他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他的顶头上司,兵曹从事贾龙善于用兵,而且平时对刘修的战例就非常有研究,经常对他们说,刘修是个用兵天才,但是他太好用险,如果不改掉这个毛病,迟早会败在这上面。

    刘修对于益州有这么一个对自己颇有研究的知音非常好奇,不过他很快意识到眼前遇到的这些危机可能都是来自于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贾龙贾从事,于是他采纳了郭嘉的建议,在绵竹一带起事,逼贾龙出城一战。

    绵竹的地理位置重要,刘焉不可能不予以重视,而眼下能够担当这个重任的非贾龙莫属。如果刘焉不肯让贾龙来,那更好,刘修大可以将援兵一一吃掉,然后看刘焉坐守孤城。

    攻其必救,郭嘉这一计像王稚手中的银针一样精准的刺中了刘焉的死穴,不容他不跟着走。

    攻打绵竹的事很简单,阆中马家这时候提供了一个信息,马家在绵竹有一个远房族人,叫马相,他是个贫民,为了生计,长年在汉中和成都之间贩货,和后世的棒棒军差不多。这个马相颇有些胆略,为人又很义气,所以有很多朋友,如果由他出面纠集那些贫民起义,估计刘焉很难怀疑到刘修身上。

    刘修很高兴,立刻让人找到了这个马相。正所谓人穷胆大,这个马相大概真是穷怕了,一听说有机会富贵,立刻就答应了,没几天功夫,他就纠集了两千多人。刘修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这个领兵的机会就给了张任和甘宁。张任是喜出望外,觉得车骑将军太看得起他了,第一次就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不拿下绵竹简直是对不起车骑将军。至于甘宁,那就更不用说了,能够光明正大的杀人放火,还能立功,对他来说显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于是事情便简单了,张任和甘宁率领这两千乌合之众和八百无赖少年,轻轻松松的就攻破了绵竹县。甘宁一马当先杀上城头,铃铛一响,绵竹令李升连投降都没来得及,就被砍下了首级。

    绵竹城破,这伙冒充黄巾的义军声威大振,更多的百姓来投,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就增加到了五六千人。郭嘉让他们冒充万人,然后做出进攻雒县的架势,吓得雒令一面加强防备,一面把消息送到了成都。

    贾龙也就这么带着五千人出了成都,径直奔向郭嘉专门为他布好的陷阱。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85章 慈不掌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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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得到贾龙到来的消息,甘宁摩拳擦掌,张任虽然碍于身份,不太好表现出来,但心底里也有些高兴。他知道贾龙现在是刘焉最倚重的将领之一,如果能击败他,那成都等于倒了一道城墙,短时间内,刘焉再也找不到一个能代替贾龙,统领全局的人,刘修再攻成都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马相也很高兴,他没想到造反这么简单,能这么轻松的就攻下了绵竹县,看来人还真是要胆大一些,要不怎么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呢。他和好友赵祇不知道在暗底下庆幸了多少回,这次终于抱住一粗腿了。

    刘修也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没有其他人那么兴奋,但能把贾龙诱出城,这本身就是一个胜利。如果贾龙在成都,他是不可能,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攻城的。

    “将军,你就和他们见一面吧,见了面,士气肯定更旺,到时候一举把贾龙拿下。”甘宁眉飞色舞的说道,随着身体的晃动,刀环上的铃铛“丁丁当当”的响个不停,煞是悦耳。

    为了安全起见,刘修和郭嘉一直隐在暗中,马相等人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要效忠的车骑将军就在他们身边。这支声势不小的“黄巾”中,知道刘修的人除了张任,只有甘宁和他的手下,阆中那些豪强也不约而同的一个也没有参加。

    刘修觉得自己就是红太阳,好象走到哪里哪里就能亮一样,他正准备点头答应,郭嘉给他递了个眼色,摇了摇头。刘修一愣,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换成了两声没有意义的咳嗽。

    甘宁虽然粗猛,但是并不笨,他敏感的觉察到了郭嘉的小动作。不禁好奇的问道:“奉孝,你的意思是?”

    张任也看了过来,他们都知道,这个跟在将军身边的年轻人虽然看起来有些稚嫩,但是将军对他言听计从,不可小视。

    郭嘉本想私下里和刘修商量了一下,可是现在却被甘宁当场抓住,一时有些为难。刘修见了。便轻松的笑道:“奉孝,有什么想法,就和兴霸、伯当说说,大家一起探讨嘛。”

    郭嘉心中一热,他知道刘修这是把主动权交给了他,他说的话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刘修说的话,这种信任让他觉得非常兴奋,脸色一时有些发红。他顿了顿,平缓了一下心情:“二位将军,你们觉得以目前所有的兵力。能击败贾龙吗?”

    甘宁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为什么不能?你看我这次砍下他的首级。”

    张任沉吟不语,双手交叉在一起。用力的捏了捏,关节捏得啪啪作响。甘宁原本对他这个降将不怎么看得起,可是上次攻打绵竹时,张任骁勇善战,而且机智百出,让甘宁大开眼界,收起了轻视之心。现在见张任不说话,甘宁也觉得刚才自己有些鲁莽了。

    “伯当,难道这个贾龙真的很厉害?”甘宁知道贾龙是张任的上司。眼前这几个人中,张任对他是最了解的。

    “贾从事用兵颇有章法,他的兵力又和我们相差无几,可那是训练有素的精兵,绝不是这些百姓所能比拟的。”张任沉吟道:“兴霸,你想想看,我们攻打绵竹的时候死了多少人?”

    甘宁浓眉一皱,“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乌合之众,不是贾龙的对手?”

    “我想是。”张任抬起头,“奉孝,你是想退守绵竹吗?”

    “不,我是说,这一战,我们只能败,不能胜。”

    张任愣住了,甘宁也愣住了,包括刘修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容易把贾龙诱出来了,应该一战成擒才对,怎么还只能败不能胜?刘修还能保持镇静,甘宁可就有些按捺不住了,跳了起来:“奉孝,你这是何意?”

    郭嘉眉头微皱,看了甘宁片刻:“你觉得一帮乌合之众,能战胜贾龙吗?”

    甘宁语噎,随即又反驳道:“可是我们也不能求败啊,如果主动求败,那还不如不打了,凑上去让他欺负吗?”

    张任突然点了点头:“不错,的确应该是只能败,不能胜。”

    甘宁更急了:“你们都在说什么?”

    张任站起身,伸手按住甘宁的肩膀,示意他先坐下。他转过头对郭嘉笑了笑:“将军,奉孝,我先说说我的想法,看是不是这个意思。”

    “嗯,你说。”刘修点点头,鼓励他道:“本来就是互相探讨,各抒已见嘛。”

    张任心中大定,侃侃而谈。

    “我们打的是黄巾的名义,自然是一股乱民,乱民嘛,仓促云集,胜则一哄而上,败则一哄而散,遇到兵力相差无几的官军,几乎无一例外都是作鸟兽散,不会有什么顽强的抵抗。”张任有些紧张,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一时有些气急,他顿了顿,调整了一下心态:“所以,如果我们打得很顽强,那肯定会引起贾从事的警惕,最后不仅不能取胜,而且会影响整个战局。一旦他发现车骑将军在此,那可就是祸事了。”

    甘宁恍然大悟,瞪圆了眼睛:“奉孝,你是不是担心这个?”

    郭嘉笑着点点头:“是啊,你想想看,贾龙有五千精兵,我们再用心打,也不是对手,反而会露出破绽,既然如此,那我们又何必硬拼?”

    “那……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郭嘉胸有成竹的说道:“我们退回绵竹,据城而守,贾龙虽然有五千人,可是攻城却略显不足,至少不会有像野战时的优势那么大。我们占据了绵竹,切断了成都和汉中的联系,那汉中的大军就会生乱。贾龙兵力不足,除了广汉的郡兵之外,他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从汉中调兵,一是从成都调兵,你们觉得,他可能会怎么做?”

    甘宁和张任思索片刻,不假思索的说道:“成都。”

    “那我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甘宁和张任相视大笑,刘修也非常赞同。他明白了郭嘉的意思,如果和贾龙野战,就凭他们现在这五六千人,哪怕他亲自出面,甘宁和张任再勇猛,取胜的机率也非常小。如果对方是一个笨蛋,他还有机会以智取胜,可是如今贾龙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大家拼的就是实力,这些刚刚召集起来,才打了一仗的普通百姓连列阵都不会,如何能战胜五千精兵?一旦攻击受挫,这些百姓很可能一战而溃,接下来就是被人屠杀。他们这几个人是猛,可是那除了引起贾龙的怀疑之后,根本无法左右战局。

    但是退回绵竹就不一样了,在城里,百姓会比较安心,据城而守,也更容易稳定军心,不会出现大面积的溃败,可以坚持更长的时间,看起来这好象太慢了,却可以对全局产生重要的影响,甚至可以进一步削弱成都的防守力量。

    “那我们现在就退?”

    “不!”郭嘉又拦住了他们:“退之前,要战一次,而且,你们都不能参加。”郭嘉看看甘宁和张任,目光最后落到了张任的脸上:“特别是你,如果贾龙发现你在阵中,他一定会怀疑到阆中的事。”

    张任有些犹豫:“如果我们都不参加,那仅凭马相他们,只怕伤亡不会小啊。”

    郭嘉不说话了,低下头想了想,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变得很坚决:“征战,总要死人的。”

    张任把目光投向了刘修,眼中大急。刘修也呆了一呆,郭嘉这是要用这些百姓的性命当诱饵,诱贾龙上当了。可是这些人大多是无辜的普通百姓,有些人还是张任的乡党,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去送死,未免太残忍了。

    不等刘修说话,郭嘉咬紧了牙关,死死的盯着张任:“伯当,你难道不知道慈不掌兵吗?”

    张任愕然。

    ……

    雒城,广汉太守赵瑶亲自出城贾龙。赵瑶字元珪,是汉中南郑人,汉中大战将即,他已经够紧张的了,突然绵竹又被乱民攻陷,雒县又即将面临大战,他心里的紧张可想而知。贾龙的到来解了他的心头之患,作为广汉太守,他对兵曹从事贾龙并不陌生,相信以他的能力足以击破这几千乱民,还广汉以太平。

    “贾校尉,你可来了。”赵瑶一见到贾龙,就连忙上前行礼。其实以他的官职,他根本不需要对贾龙这么客气,不过现在有求于人,这态度当然要好一些。

    “绵竹的情况如何?乱民到哪里了?”

    “绵竹失陷数日,情况不明,县令李升殒职,殊为可惜。”赵瑶叹了一口气:“乱民正在向雒县的路上,听说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现在大概有多少?”

    赵瑶皱了皱眉:“那些乱民不知行伍,驻营里漫山遍野都是,很难估计,不过粗粗算来,总在万人上下。”

    “连行伍都不知,就算万人又能如何?”贾龙轻松的笑了笑:“府君现在有多少人?”

    “得知乱民要来攻城,我召集了什邡和新都的县卒,郪县的正在赶来,总共在八百人左右。请大人放心,我当亲执刀楯,为校尉前驱。”

    “那好,你就做前锋,先和乱民一战。”

    赵瑶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贾龙静静的看着他:“使君对绵竹的失守非常重视,赵府君,你可要拿出点勇气来,将功补过啊。”

    赵瑶冷汗直流,连连点头。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86章 郭嘉的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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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修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他现在也够心狠手辣,为了擒杀檀石槐,他曾经亲手将数百跟随了他数年的虎士送到檀石槐的刀下,就是为了消耗他的体力。可是如今见郭嘉要将这些平民送到贾龙的刀下,他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战士战死,那是天经地义,可是平民……

    而且郭嘉为了不让贾龙生疑,要求把甘宁的八百锦衣少年全部撤下来。这八百人虽然也不是什么正规军队,但是战斗力却是最强的,把他们全部抽掉,等于抽掉了怎么成义军的脊梁骨,那还打什么仗,直接排着队送上去让贾龙杀就是了。

    出乎刘修的意料,最后不忍心的只有他,一旦明白了这其中的重要性,连张任都狠下了心,完全同意郭嘉的建议,至于甘宁,那就更不用说了,他除了对不能亲自参加战斗表示遗憾之后,对那些百姓的死他根本不关心。

    刘修再一次做了远庖厨的君子,他远远的躲开了,他觉得自己无法接受那种残忍的画面。

    张任找到了马相和赵祇,没有说郭嘉的计划,只是告诉他们,这一仗要由你们自己来打,不要太拼命,意思一下就撤,安全的撤回绵竹去就是胜利,我们坚守绵竹,把贾龙耗得没力气了,再出城反击。

    马相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他正在愁怎么对付贾龙呢,想来想去。好象除了拼命之外没什么办法,现在听说可以不用拼命了,他打心眼里高兴。倒没有去想为什么甘宁和张任全部先撤了。

    当胆战心惊的赵瑶带着八百多县卒,小心翼翼的冲杀过来时,马相等人只抵抗了一刻钟就撤退了。这些人基本上都没有经过什么军事训练,单打独斗也许能耍狠,可是不管是逃跑还是进攻,要讲秩序这一点他们是不清楚的,攻是一哄而上,退也是一哄而散,那种狼狈的样子都不用装,完全是本色表演。真得不能再真。

    看着落荒而逃的乱民,赵瑶一头雾水,随即又是一阵狂喜。赵瑶是汉中名士赵宣的儿子,弟兄七人,都以道德称闻。他从小就有名望,后来出仕做官,政绩也不错。做缑氏令的时候,司徒袁汤、司空赵戒就互相通信说,赵瑶在缑氏做官,连老虎都要避开,如果天下的县都如此。全国的安乐升平就没什么困难了。这话当然有吹捧的意思,但是赵瑶政绩不错却也是事实。可是问题是他善于理政,却不善于打仗,要不然也不至于看着绵竹失守而手足无措。太守是一郡之将,如有兵事,他就是当仁不让的平叛责任人,如果他通晓军事,又何至于需要贾龙从成都赶来。

    他要为贾龙执盾先驱,不过是句场面话,可没曾想贾龙真让他打前锋了。虽说理由很充足,让你将功折罪,弥补绵竹失守,你求援不力的过失,可是赵瑶知道,自己真不是打仗的料。

    他已经做好了捐躯的准备,南郑赵家不能出一个临阵脱逃的太守,他可以死,名声却不能坏。可是看到当攻击开始没多久,他才喊了两嗓子,敌人就开始逃跑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以至于在好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直到郡丞来提醒他,他才恍然大悟,一面派人通知贾龙,一面下令追击。

    马相那些人打仗没章法,逃跑时也顾不上什么前后掩护,但是不得不说,他们的体力不错,跑起来飞快,赵瑶又给他们留出了一点时间,这就更轻松了,撒开两条腿,一路跑回绵竹,清点一下人数,发现居然才少了百十个人,而且估计死的人非常有限,大部分是在路上开了小差了。反正他们又没什么制服,连刀都不用扔,随便往哪个山林里一躲,等官军过去了,再大摇大摆的出来,继续过他挑夫的日子。

    贾龙听到赵瑶的汇报,也没有太在意,他觉得这一切再正常不过了,如果野战官军都不能占优势,那这些乱民的战斗力也太骇了。贾龙随即指挥大军直奔绵竹,一面将绵竹团团围住,一面通知涪县、梓潼的县令率兵前来支援,并用快马飞报成都,已经将乱民围在绵竹,只待攻城,不过城里有近万乱民,以他目前的兵力攻城,有些不足,请使君大人耐心等候。

    贾龙的意思很明白,我把乱民围住了,你派人来加把力,一鼓作气把这些人解决了吧,免得拖得时间长了节外生枝。

    刘焉接到贾龙的汇报,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既然只是一股微不足道的乱民,那就用不着担心了。刘焉也没有发兵,只是通知贾龙说,我正在征集其他各郡的援兵,需要一段时间,你好生的在绵竹攻城,不急在这一时,反正汉中的防线很坚固,你又围住了绵竹,打通了道路,能否攻下绵竹城,已经不是那么急迫的了。

    贾龙接到这消息,气得仰天长叹,他知道刘焉是不想把兵力交到他的手上,这才另调郡兵来增援他。可是他也无法可想,只得抓紧时间打造攻城器械,准备强攻绵竹城。

    城头打的旗号还是马相、赵祇,可是真正主事的却是张任。张任虽然初次领兵,但他多年的积累此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借着贾龙准备的时间,也在城里忙活开了,成都城的守备是贾龙主持的,他跟在贾龙后面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贾龙是怎么守城的,当然也能猜得出他将怎么攻城,预先就做了准备。在他们的通力合作下,绵竹城在不知不觉之间就成了贾龙的噩梦。

    而贾龙此刻还蒙在鼓里,犹自在为刘焉的不完全信任而生气。

    离贾龙军营两里外的一个险峰上,刘修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递到甘宁的手中,甘宁早就等着心焦了,连忙接过来套在眼睛上。嘴里啧啧有声:“嘿,真是神了,真是神了。”

    刘修转过身。见郭嘉正箕坐在一块大石上,一手捏着一根树枝,一手摩挲着下巴,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不停的眨着眼睛,树枝在石头上漫无目的的画着。

    刘修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刚才观察了好一阵,发现贾龙的军营扎得很有章法。偷袭是不现实的事,而成都又没有按照他们的估计发兵支援,他现在身边只有甘宁的八百多人和三千五百多巴郡人,这些人的战斗力比义军强一点,但和贾龙带领的官军相比还有一段距离,打打伏击还有希望,列阵而战。胜算极低。

    刘修有些上火,他已经深入益州两个月了,还是看不到一点成功的希望。可是他现在是这些人的主心骨,心里再急,也不能放在脸上。更重要的是。他发现郭嘉也有些慌了,如果他再慌,那郭嘉可能就会崩溃了。

    毕竟还是年轻,哪怕他是再聪明的鬼才,一下子遇到这么大的压力也难以承受,他在这个时候必须承担起顶梁柱的作用,接过郭嘉肩上的压力,才能让他不至于绷得太紧。

    刘修挨着郭嘉坐下,揽住郭嘉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半开玩笑的安慰他道:“看来刘焉这人有些贪权,我们对他的小气估计不足,再等几天,如果还没有动静,我们就打道回府吧。”

    郭嘉眉毛有些僵硬的挑了挑,绷紧的骨肉慢慢的松驰了下来。过了一会,他无声的笑了。他在刘修身边呆了五六年,刘修就像他的父兄,照顾他们母子的生活,信任他,鼓励他,把最机密的事交给他做。他一直想为刘修做更多的事,这次终于有机会外出执行任务,他非常兴奋,可是到目前为止,似乎不如所愿。他原本估计贾龙围住绵竹之后,刘焉会派兵支援,这样他们就可以在中途伏击援军,消灭一部分有生力量,再图谋成都。现在刘焉不派兵,就缩在成都,反倒让他们无从下口了。他非常担心刘修会因此对他失望。

    刘修的话,让他绷紧的心慢慢的放松下来,似乎有些蚀住的脑子又慢慢开始运转。

    “我们改变计划,夹击贾龙。”郭嘉沉思了好久,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刘修。

    刘修眨了眨眼睛,示意郭嘉继续说。

    “刘焉不发兵,可是他一定会征调其他各郡的郡卒,犍为离这里很近,用不了几天就能到达。我们必须在他们到达之前击败贾龙。”

    “那怎么击败他?”甘宁听说要开打,顾不得再看贾龙的军营,两眼放光的转过头。

    “当然是前后夹击。”郭嘉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草图。“绵竹城在内,贾龙在中间,我们在外面。趁贾龙攻城时,我们从外面猛击贾龙的中军。击破贾龙后,南据雒县,北据涪县,传檄益州,并通知关中猛攻汉中。”

    刘修眼前一亮,这等于是把原先的策略做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放弃了奇兵突袭成都,转而谋求占据广汉,在益州腹地扎下一颗钉子,切断汉中和成都的联系,然后与关中一起夹击汉中,引关中主力入益州,这样一来,至少可以迅速突破秦岭和大巴山这两道天险,夺得半个益州,把战线推进到刘焉的面前。比起原先突袭成都的计划,这个计划显得不那么完美,却更加稳妥,更具有可行行。占据了涪县、绵竹、雒城之后,凭借着板楯蛮和巴郡豪强们的帮助,他完全可以站稳脚根,在接下来与刘焉的争夺中取得上风。

    郭嘉在成长,他在不断的调整自己的思路。

    “兴霸,你看呢?”

    “好啊。”甘宁一拍手,“只要将军亮出旗号,别的我不敢说,巴郡人应该都会支持将军。要论咬文嚼字,我们巴郡不如蜀郡,可是要论打仗,我们巴郡可比蜀郡人凶猛多了。将军,巴郡能打仗的,可不仅仅是板楯蛮啊。”

    刘修笑了起来,甘宁这话说得不错,长治久安要靠文,可是征战天下要靠武。益州太平太久了,巴郡人一直没什么用武之地,几任益州刺史大多不怎么看重巴郡人,现在到了让巴郡人发威的时候了。甘宁愿意帮他,板楯七姓愿意帮他,阆中豪强愿意帮他,除了利益诉求之外,在未来的益州官场中争取更多的发言机会也未尝不是原因之一。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准备准备,通知一下张任,约个时间,给贾龙一个惊喜。”

    ……

    贾龙坐在大营里,双手交叉,置于腹前,眼睛看着案上的那一罐蜂蜜,浓眉紧皱。他从成都市里拿走这罐蜜,可不是想自己查鲜,他是想提醒刘焉,那些巴人形迹可疑。没想到见到刘焉后,刘焉交给他领兵出征的任务,一时倒把这件事给忘了。半路上,他让人给刘焉送了一封信,请刘焉立刻下令把那些巴人抓起来。这已经快十天了,刘焉也没有消息传来。

    绵竹到成都不过两百里,快马送信,一天就可以到,刘焉到现在没消息,究竟是没抓到人,还是根本没当回事?虽说那些巴人要想攻破衙城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贾龙觉得,这些心情不轨的人留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

    贾龙有些心神不宁,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可是却想不出一点征兆,他人在绵竹,心却在成都。这一次,他虽然相信了刘焉的话,认为车骑将军刘修大逆不道,可是他又有些怀疑刘焉究竟用心何在。真的如他所说,他是个忠臣吗?

    “贾校尉,绵竹城里有高人。”吴班按着刀环,大步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贾龙对面,看到案上的蜜罐,不由得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闻起来很是香甜。”

    “巴郡出的蜜,味道挺不错,你拿去尝尝,不过不要吃太多,容易上火。”贾龙笑着把蜜罐推到吴班面前,吴班接在手中,掂了掂,嘻嘻一笑:“那就多谢校尉了。”

    “元雄,你刚才说什么?”

    “哦,我说绵竹城里有高人。”吴班一边闻着蜜,一边说道:“我在巢车上看了一下,城头的防备不比成都差。”

    “是吗?”贾龙有些意外,起身从旁边的兰锜上拿下自己的佩刀,“我去看看。”

    吴班连忙跟了上去。贾龙走到刚树起的巢车旁,亲自上了巢车,让人把车厢摇了起来,一直超过城头。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城头的设施,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眼前这一切……似乎有些眼熟。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87章 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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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任伏在女墙后面,暗暗叫苦,手捏成拳头,狠狠的捶了两下大腿。他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恶毒的念头,如果自己会巫术就好了,咒死贾龙,随即又感到脸面发烫,万分羞愧。不管怎么说,贾龙都是自己的上官,虽说从来没有对自己另眼相看,但也没有因为他的家世差而故意挑剔,自己这些守城的本事有不少都是从贾龙身上学来的,现在为了一已之名利而如此诅咒上官,岂不是猪狗不如?

    没错,我是想击败贾龙,是想立功,是想因为获得车骑将军的器重,从此步步高升,可是我不能用这种卑鄙的方法来诅咒贾龙,这是一个正直的人不应该有的想法。

    张任本想站起来,光明正大的和贾龙见一面,又觉得自己太过卑劣,生怕被人发现,转身背靠着女墙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在两腿之间,竟不敢看其他人一眼。

    “校尉,你怎么了?”马相见张任脸色不对,连忙推了推他,担心的问道。眼下要守住绵竹就要靠张任,张任要出个什么意外,这仗就没法打了。

    “没什么。”张任强笑了笑,“我有些累了,歇一会就好。”

    马相倒也没有怀疑,这些天张任的确太辛苦了,每天夜里只睡一两个时辰,眼睛一睁忙到天黑。还要独自在考虑到深夜,有时候半夜还要起来到城墙上看一看,可谓是尽心尽力。马相拍了拍张任的肩膀。决定回去杀一头羊,给张任补补身子。现在城里人太多,粮食紧张。已经实行军管,哪怕是城里的大户人家都不准随便吃肉了。

    贾龙虽然没有看到张任,但是心头却疑云四起,他在城四周都转了一圈,仔细的看过之后,脸色沉重的把吴班请到大帐。吴班一看他的脸色不对,不免有些奇怪:“校尉,有什么不妥吗?”

    “我怀疑巴郡已经出事了。”

    “巴郡?巴郡能出什么事?”吴班大惑不解。他想了想,又笑道:“刘范和庞羲在西城一带,难道刘修还能穿过子午谷,杀到巴郡?”

    “那不可能。”贾龙摇了摇头:“但是你注意到没有,绵竹城上的防守部署和成都非常相似,简直是如出一辙。”

    吴班点点头,他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找贾龙的。可是这和巴郡有什么关系?

    “我有个手下,叫张任,字伯当,勇悍过人,可是家门比较贫寒。年纪也小,所以眼下只能在我手下做个小吏。他很好学,我有意栽培他,每次安排城防,都会带着他,他也很用心的学,深得其中三味。上一次使君要对付天师道,我把他派到了阆中。”

    吴班忽然明白了,“你是说……城里可能是张任?”

    贾龙缓缓的点了点头。

    吴班脸色剧变。张任如果在这里,那阆中的天师道治庐肯定没人看守了,而他们居然没得到一点消息,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巴郡已经在他们一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易手了,要想把这个消息瞒得滴水不漏,至少巴郡的县令和巴郡的豪强们都已经被对方控制住了,甚至可能得到了这些人的支持。

    这个消息非同小可,巴郡不仅地域广,占益州北部的一半大小,更重要的是巴郡有最善战的板楯蛮,如果这些人落入刘修之后,对益州将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请元雄紧守营盘,不要有任何疏忽。”贾龙心事沉重的说道:“我立刻派人去巴郡查看,如果属实,就必须提醒使君。”

    吴班连连点头,他已经有些乱了阵脚,这个猜测实在太骇人了。贾龙随时派出了亲信赶赴阆中查看,同时暂停攻击绵竹的计划,将五千人紧紧的聚在一起,以防被人偷袭。同时派人赶到江州,通知巴郡太守张纳注意阆中方面的异动。

    ……

    西城,刘备背着手,在城头慢慢的踱着步,不时的看一眼城外密密麻麻的军营。庞羲带着一万大军赶到之后,被他们击败的刘范军势复振,重新包围了西城。不过庞羲比刘范老练多了,他没有强攻西城,而是派人切断了西城与上庸方向的联系,然后围城。

    这一招正中刘备等人的要害,他们是轻军潜进,不可能带太多的辎重,而西城人口有限,要供应他们这五千大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刘备他们已经撕下了面皮,挨家挨户的去强征,最后所得也不过是三五个月的口粮。

    现在,援军已经指望不上了,袁术要派大军来,要穿过深山老林,而庞羲把战船沿沔水布开,以逸待劳,援军来了也是自投罗网。不能指望援军,他们这支远征军就是孤军,就只能自谋生路,否则很快就会面临绝境。

    秦颉虽然也着急,可是还没有乱了方寸,鲍鸿却有些不安起来,几次在刘备面前指桑骂槐。刘备没有理他,鲍鸿的愤怒只能让他鄙视,说起来也是扶风鲍家的人,居然这么沉不住气,只能说明世家也经常出笨蛋,如果不是他们互相勾结,垄断仕途,鲍鸿能有今天的位置?

    刘修刚入洛阳的时候,鲍鸿可是虎贲仆射,是刘修的顶头上司。如今刘修已经是车骑将军,大汉实际上军权最重的将军,而鲍鸿呢?还在袁术的羽翼下混日子。

    刘修能,我为什么不能?

    刘备缓缓的走着,不时的和城头的士卒说笑两声,查看一下弓弩、油锅、灶头等设施。这些士卒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他们不知道他这个刘姓宗室子弟已经不在籍,只知道他是高皇帝的血脉,对他都很客气,眼神中掩饰不住的羡慕和妒嫉,似乎他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室。

    刘备很喜欢这个眼神,在这些人面前,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自尊。他对这些士卒都很好,和他们同住同宿,吃饭的时候落在后面,战斗的时候冲在前面,所以这些人很尊敬他,愿意跟着他战斗。

    “如果刘修在这里,他会怎么办?”刘备一边走,一边不住的思考着。“他不会坐以待毙,越是不可能的时候,他越是冷静,找到对方疏忽的地方,给予致命一击。”刘备在脑海里检索着刘修打过的每一仗,慢慢的有了想法。他走到城墙边,目光越过刘范的军营,看向远处的大巴山。

    “给我找两个本地人来。”刘备吩咐道。

    简雍听了,连忙安排人去找,时间不长,两个熟悉本地地形的汉子被叫了过来。他们都是降卒,现在是低人一等的役夫,连武器都不给,突然被人叫来,心里不免有些七上八下。刘备见了,温和的笑了:“你们不用怕,我想向你们打听一些情况,如果回答得好,本校尉有赏。”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五铢钱,托在掌心里掂了掂。

    “大人请说。”其中一个汉子盯着那把钱,咽了口唾沫,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们谁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小路可以通过大巴山?”

    “大人是说这里还是其他地方?”

    刘备剑眉一挑:“先说这里,然后再说说别的地方。”

    “这里当然是有的,从这里向西走大概八十里,大巴山和米仓山之间有一片山谷,是不曹水的源头。穿过那条山谷,走了七八天,就能越过大巴山,进入巴郡,沿着不曹水下行,就是宣汉县。”

    刘备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钱拨出一半塞到那汉子的手里,又问道:“很好,还有吗?”

    “大人,我也知道。”另一个汉子眼红了,连忙抢上前来,“大人,我在大巴山采过药,我知道一条由上庸通往扞关的路。”

    刘备和简雍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好,你来说,说得好,也有赏。”

    那汉子大喜,指着东面详细解说了一番,得到了赏钱,正当其他人既眼红,又后悔自己没有说的时候,刘备又掏出一把钱,环顾四周:“还有谁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

    “我也知道,大人,我先说。”

    四周的士卒、役夫们都围了过来,争先恐后的说道。几十个五铢钱对刘备来说也许不在意,可是对那些士卒来说,很可能就意味着一件衣服,一斤肉,或者是几斗米,至少能让家人吃饱一次。为了这些钱,他们愿意搜肠刮肚的把所知道的东西全告诉这位年轻的校尉。

    刘备他们攻入汉中,从三个县衙里搜到的只是本县的舆图,三县以外的地图只有汉中太守府才有,而巴郡的地形则只有巴郡太守才有,他们是得不到的。这些百姓有些人为了生计来往于巴郡之间,对一些隐蔽的小路反而知道得比官府还清楚。有些道路是根本不能走人的,有些道路则隐蔽得连本地人都未必知道,却偶尔被一些人发现,当成自己的秘密。

    刘备用了两天的时间,搜集到了几条山路,在详细询问之后,他去除了几条明显不可能行军的路,找到了一条通往扞头的小道。

    听完了刘备的想法,秦颉沉吟着没吭声,鲍鸿却嗤之以鼻:“你把我们带到这里陷住了,现在却想自己离开,又想找什么捷径去巴郡?我看你不是想去巴郡,是想自己逃出这个泥潭吧。”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88章 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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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备嘴角挑着讥讽的笑,低着头,打量着自己的手指,静静地听鲍鸿发泄无边的愤怒,他却无动于衷,似乎鲍鸿说的是别人,与他无关。

    鲍鸿说着说着,见秦颉不吭声,刘备不理他,慢慢的觉得有些无趣,尴尬的闭上了嘴巴,郁闷的坐了回去。秦颉这才淡淡的开了口:“玄德,你是想抢占扞关吗?”

    “将军所言甚是。”刘备换了一副恭敬的表情,欠身说道。秦颉是袁术表拜的中郎将,刘备尊称他是将军,当然更显得客气。“长江之险,在三峡,而扞关是三峡之首。控制了扞关,则上可以击江州,下可以击荆州。”

    秦颉点点头:“那这里又当如何?”

    刘备笑了起来:“将军,我们不是不能击败庞羲和刘范,我们只是不想闹得动静太大,吸引了汉中太多兵力,反而成全了车骑将军。”

    “什么车骑将军,你原本说他会攻击汉中,我们才来捡便宜的,可是到现在为止,他一直没有动静,反倒把我们自己困住了……”鲍鸿听得火大,忍不住又跳了出来,对刘备大加指责。

    秦颉和刘备说得正入巷,被鲍鸿打断了思路,非常不快,他皱了皱眉头,不咸不淡的说道:“刘修可能兵出武都,是后将军的揣测。”

    鲍鸿嘎然而止,忿忿不平的瞪了秦颉一眼,对他用袁术来压他非常不满。秦颉也不看他,示意刘备继续说。他对刚才刘备抢占扞关的提议非常有兴趣,如果袁术能抢占扞关,那真是在益州锲下了一根钉子,牢牢的卡住了长江的咽喉。上可以进攻江州、成都,深入益州腹地,下可以攻击江陵,两路夹击荆州的刘表。但是他更关心眼下的困境怎么解决。要不然自己的性命堪忧。

    “车骑将军的用兵习惯是不动则已,一动就势若雷霆,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并州、凉州都是贫瘠之地,虽然兵强马壮。但是粮食一直是他的致命弱点,而益州有粮。且益州地形易守难攻,此刻刘焉根基未稳,正是急攻之时,车骑将军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坐等刘焉站稳了脚根再攻击。所以,他攻击益州。绝不是仅仅做做样子,他是不得不如此。”

    刘备歇了口气,拿起案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嘴,又接着说道:“之所以汉中现在一直没有动静,我想不外乎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还没有找到刘焉的破绽。他是一头善战的猛虎,要的是一击必杀。绝不会轻易出击,只有那些无知的野狗,才会莫名其妙的狂吠。”

    鲍鸿大怒。正要反唇相讥,秦颉一道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顿时把他的话逼了回去。

    “所以,拖的时间越长,战事会越猛烈。我们现在不动,才会让庞羲放松警惕,一旦南郑有警,他才会立刻增援,否则,我们只会吸引越来越来的援军。直到被困死在这里。”

    秦颉连连点头。现在是三方混战,他们和关中的人马都是攻,谁的动静越大,吸引的益州军就越多,的确不宜太张扬,守住西城。等待时机,无疑是最佳选择。

    “把这个建议报与后将军。”秦颉瞟了鲍鸿一眼:“你要不要联名?”

    鲍鸿冷笑一声:“我不赞成这个建议,不敢分功。”

    秦颉也不理他:“那行,玄德,你来执笔,我和你一起署名。另外,从今天起,非战士每天只准吃一餐,我们和刘修比比耐心,看谁先忍不住。”

    刘备松了一口气,他知道,秦颉愿意一起署名,实际上已经同意了他的建议,这说明这个计划是可行的,是有价值的。至于眼前的这个困境,秦颉也同意了他的分析,在袁术那里,秦颉就可以替他分担一部分压力。他非常感激秦颉,秦颉能在这个时候信任他,支持他,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喏。”

    刘备很快写好了公文,请秦颉一起署了名,派人紧急送往宛城,同时把上庸有路通往扞关的消息送给正在上庸的纪灵。纪灵闻讯,立刻派人去查探,他意识到这个计划虽然风险很大,可是一旦成功,获利也非常可观,以袁术喜欢冒险的性格和眼下荆州战事僵持的现状,袁术同意这个计划的可能性非常大,他如果把这件事办好了,功劳不在刘备之下。

    不管是从个人的名利出发,还是为了维护袁术的脸面,让他继续能有借口压制刘备,纪灵都必须去冒这个险。

    就在纪灵派人去探路的时候,贾龙派到阆中的人回来了。他告诉贾龙,巴郡虽然没有发现刘修的军队,但是天师道的阆中治的确失控了,张任和他的五十人不知去向,如今阆中县已经被阆中豪强接管,原先的县令被人杀了,代行县令的是原县丞严幹,而严幹就是一个天师道信众。另外还有一件事,巴郡最有名的轻侠甘宁曾经带着人出现在阆中,后来突然不知去向,有消息说,他已经来到了绵竹,上次黄巾攻城的时候,有人看到了大量的锦衣少年。

    还有一个不太可靠的消息,也是和这些锦衣少年有关的,据说他们曾经在阆中城外齐声高呼过车骑将军,有可能他们已经投靠了刘修。

    听到这个消息,贾龙和吴班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这些轻侠虽然谈不上什么行伍,可是这些人都很凶悍好斗,个人战斗力要强于普通士卒,大军对阵,也许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可是如果当作一支尖兵来用,那效果可就不能小视了。

    甘宁居然投靠了刘修?

    贾龙的太阳穴呯呯乱跳,他觉得事态严重。如果有甘宁那些人在侧,不管是他在城里还是在城外,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威胁。他沉思良久,摇了摇头:“元雄,甘宁应该在城外。”

    吴班也点点头:“不错,几百锦衣少年,如果他在乱民之中,不可能一点影子也看不到。我们到现在为止也没看到,只能说明他们隐蔽起来了。既然如此,那应该就在城外。”

    “不错,现在最大的敌人不是绵竹城里的乱民,而是甘宁。”贾龙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又慢慢的吐出来:“我们布个疑阵,先除了这个祸根。”

    ……

    “啊且!”甘宁忽然打了个喷嚏,手里的双戟一缓,被鲍出抢入中门,一拳击在他胸口。甘宁连退两步,戟交左手,一边揉着酸胀的鼻子,一边叫道:“停!鲍文才,你不要落井下石!”

    鲍出微微一笑,停住了脚步,收停了手中的刀盾。他这段时间在许禇的指点下习武,武技大有长进,终于可以和甘宁打上几个回合了。俗话说得好,刀楯是闭木户,双戟是坐铁室,练得精湛的话,双戟的威力远胜于刀楯,他能和使双戟的甘宁打成平手,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停什么停?!”一旁观战的刘修“嗤”的笑了一声,“既然是争斗,那就要分出胜负,敌方有破绽时不全力以赴,还等什么?到了战场上,这种仁义是致命的。”

    “将军,你不用这么狠吧。”甘宁苦笑着走了过来,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非常狼狈,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奇了怪了,今天这是怎么了,谁又在念叨我?”

    朴胡笑道:“反正不会是漂亮姑娘,念叨你的,不是你那恨铁不成钢的老子,就是被你欺负过的人。”

    “入你个先人,老子欺负人,那是看得起他。”甘宁笑骂了一句,又狐疑道:“我怎么感觉到有危险?”

    “有危险?”刘修收起了笑容。他自己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当然相信这种在无数次的生死中形成的预感。

    “嗯呐,我这心里头一阵阵的不安,好象有人在对我不利似的。”甘宁嘴角一歪,双戟互击:“不过,我可不怕他,正两天正闲得发慌,有人要来找死,那是再好不过了。”

    刘修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厮不会是想杀了人,找的借口吧?他正要说话,一个斥候匆匆的跑了过来,向郭嘉耳语了几句,郭嘉又问了几句,然后快步走到刘修面前。

    “将军,贾龙忽然撤兵了,看方向,似乎要退回雒县。”

    “退回雒县?”刘修一时有些不解。贾龙围城数日,怎么一仗还没打就要退兵?他如果退回雒城,那可不是好事,雒城是广汉郡治,比绵竹还要高大坚固,积蓄也远比绵竹多,如果贾龙要固守雒县,麻烦可就大了,没有大军,他是无法攻克雒县的,更别提成都了。

    “怎么办?”刘修和郭嘉异口同声的问对方,然后又同时愣住了。过了片刻,两人都笑了起来,郭嘉揉揉头:“大人,眼下我们只有拖住贾龙,不能让他退回雒县。”

    刘修点点头,贾龙这一招够狠,以退为进,一下子把主动权夺了回去。他原先是想趁贾龙攻城受挫的时候偷袭,现在却不得不和贾龙野战。他相信以贾龙用兵的谨慎,不可能不防着半路被人偷袭,一定会做好准备。

    以三倍的乌合之众攻击贾龙,胜算当然是有的,可是代价也必然很大,但如果坐视贾龙退回雒县,以后要想攻下雒县,付出的代价将更加惊人。

    “兴霸,你和朴胡他们赶到前面伏击,不要急于交手,只要堵住他就行。我和张任商量一下,随即赶过去和你汇合。”

    甘宁兴奋得直搓手,也没注意刘修关照的话,只是连连点头。在他看来,似乎贾龙的人头已经成了他的功劳。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89章 兄弟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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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宁和朴胡带着人飞奔而去,赶往刘修指定的地点设伏。他们这些人已经对这一带的地形做了比较详细的准备,知道哪里适合堵击,哪里适合野战。甘宁的人都是轻捷少年,板楯蛮虽然光着脚板,可是跑起路来也是飞快,这种急行军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可是三四千人急行军,哪怕是甘宁为了不让贾龙发现而故意挑了山路行走,也没能掩藏行踪太久,贾龙派出的斥候很快发现了他们,并立刻报给贾龙。

    贾龙吃了一惊,后背冒出一阵冷汗,他原本以为只有甘宁和他的随从少年,没想到除此之外还有三千多板楯蛮。有板楯蛮不奇怪,既然阆中都归顺了刘修,板楯蛮没有道理不出兵相助。

    可是……三千多人?这也太多了吧,就算这里面只有一部分是板楯蛮,那也超出了贾龙的预料。贾龙不敢多想,立刻派来请来了吴班和广汉太守赵瑶。他把情况一说,吴班和赵瑶听了,也是面面相觑,三四千的巴人,后面还有近一万的乱民,这要是两面夹击,谁能保证一定能赢?

    “你们都听我的。”贾龙见他们这副表情,打消了和他们商量的计划,果断的做了安排,时间不长,吴雄和赵瑶带着一些人离开主力,骑着马狂奔而去。

    甘宁也很快得到了消息,贾龙派出三百多骑,正在急速前进,看样子是想利用骑兵的速度抢占有利地形。

    “入他先人。”甘宁懊丧的一拍大腿,看着撒开脚丫子狂奔的队伍。知道这些人跑得再快也不可能比马快,如果不做改变,他们肯定会落后。他眼珠一转。对朴胡道:“你们继续跑,老子去拦住那些骑卒。”

    朴胡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的体力虽然不错。可是现在这一路奔下来,发现和那些普通巴人还是有很大距离的,他现在心都快跳出来了,只觉得气不够用,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甘宁急了,眼睛一瞪:“别放屁了,听老子。没错。”

    朴胡连连摇头:“不……不行啊,三百多……骑,你挡……挡不住的。”

    甘宁也急得上火,他何尝不知道骑兵厉害,三百多骑足以对付千人步卒,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如果不拦住这三百多骑。他们就等着挨打吧。巴人是厉害,可是要面对五千精锐,他没把握,更何况听张任说了很多次,这个贾龙用兵很有一套。如果这一次任务失败。他以后在车骑将军面前还有什么好说嘴的?

    “少啰嗦,老子就是把命送了,也不能让这些人抢先。”甘宁大声喝道:“你龟孙子的给老子拼命跑,要是让老子的人白死了,老子就是变成鬼,也要回来找你龟孙子麻烦。”

    朴胡眨了眨眼睛,连连点头。甘宁呼哨一声,带着他手下的八百多锦衣少年调转方向,急速西行。他们刚刚奔出山谷,就看到远处烟尘滚滚,直冲云霄。甘宁松了一口气,赶到大路中间站定,拔出双戟猛击,“当”的一声,有若龙吟。

    “兄弟们!”甘宁扯起嗓子,大吼一声:“都给我听着!”

    “老大,你有话快说吧,那些龟孙子快冲过来了。”一个少年大声叫道。

    “老大,你快说,我们听着呢。”

    “老大,快说,快说,别磨蹭得像个女人。”

    甘宁回头看了一眼,举起右手的铁戟,大声吼道:“老子只有一句话,我们能不能光宗耀祖,在此一战。只要一口气在,就不能让那些龟孙子冲过去。”

    少年们鼓噪起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一个个不仅没有紧张,反倒有些兴奋莫名,七嘴八舌的大叫道:“老大放心,跟龟孙子拼了。”

    “老子等这一天很久啦!”

    “就是,今天一定要杀个痛快!”

    “谁后退,谁是龟孙子!”

    “谁后退,谁是姑娘生的!”

    他们一个个嘴里乱七八糟的骂着,脚下却不松懈,有的手持刀楯,布成紧密阵型,有的更机灵一些,跳上道边的树,挥刀砍下几根大树丫,胡乱往道中一扔,权且当作障碍物。这些人平时都没干什么好事,什么损招都有,如果给他们工具,有足够的时间,他们甚至会在路上挖几道坑,管不管用再说,至少不能让对手太舒服。

    吴班老远就看到了这些锦衣少年,他粗粗的看了一眼,嘴角挑起一抹冷笑。骑卒对步卒有着不可小视的优势,这些亲卫骑虽然不是什么精锐骑兵,战马也不是什么高头大马,但是奔跑的战马对那些连长兵都没有的乌合之众,他相信自己还是可以轻松取胜的。

    “列阵——”吴班在马背上站了起来,扭身看着身后的骑士,拔刀狂呼:“冲锋——”

    “冲锋——”骑士们拔刀出鞘,齐声大呼。

    甘宁气得吐了两口唾沫,他知道这次凶多吉少了,八百弟兄,最后能剩下几个,他心里没数,反正他自己都有可能回不去,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一点紧张也没有,却莫名的有些兴奋,手脚都有些发麻,一股股热血涌上了头,让他按捺不住的要狂吼,要咆哮。

    打了那么多架,从来没有这一次这么痛快。

    “不死不休!”甘宁厉声长啸,抡起双戟,冲着迎面冲过来的一个骑士冲了过去。那骑士露出轻蔑的冷笑,高高的举起战刀,呼啸而下,同时控着战马,向甘宁猛撞过去。

    就在战马离甘宁只有五步的时候,甘宁蓦地大吼一声,声如霹雳,狂奔的战马和马背上的骑士首当其冲,被他这一声喝得一愣。战马本能的侧了一步,让开了甘宁的正面,马背上的骑士高高举起的手滞了一下。随即又猛劈了下来。

    甘宁大踏步前进,双戟绕了个圈,从下面反撩上去。锋利的戟援割开了马脖子。随即迎上了那骑兵飞劈下来的战刀。

    “当”的一声脆响,那骑士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战刀被击飞,战马狂嘶着又奔出几步,接连撞翻了三个少年,这才轰然摔倒,鲜血如泉水般从伤口处喷涌出来。

    闻到热腾腾的血腥味,少年们更加兴奋。不顾生死的扑了上去,一个少年凌空一刀,将还没有爬起来的骑士一刀枭首。

    甘宁手舞双戟,泼风般杀入,接连伤了三匹战马,击杀五个骑士,紧接着一匹战马迎面撞到。刚刚闪开一匹战马的甘宁躲避不及,眼睁睁的看着战马越来越近。

    “老大小心!”一个少年及时赶到,飞身将甘宁撞开,自己却被战马撞中,“轰”的一声飞出了三步远。重重的摔在地上,他倔强的抬起脖子,看到甘宁一轱辘爬了起来,双手舞戟杀了过来,这才露出一丝狞笑,嘴一张,吐出一大口鲜血,软软的倒在地上。

    “兄弟!”甘宁眼睛红了,狂啸一声,铁戟横扫,将从身边经过的一匹战马两条腿砍断,接着又飞旋回来,一戟将一个骑士砍翻在地,紧跟着飞身纵起,狠狠的撞在另一个骑士的身上,将那骑士撞下马去,自己在马背上翻了个滚,双戟凌空劈下,狠狠的劈在一匹战马的头上。

    “嚓”的一声,那匹战马被甘宁一戟劈破了脑门,同时将甘宁撞飞。

    更多的战马奔了过来,横冲直撞,马上的骑士挥刀乱砍乱劈,肆意杀戮。战马庞大的身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将一个个少年撞飞,一口口飞舞的战刀,劈开一件件锦衣,撕开一个个年轻结实的身体,泼洒出一篷篷的热血。

    仅仅一杯茶的功夫,甘宁就损失了近百个兄弟,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路上,被战马践踏,被号呼酣战的兄弟踩踏。少年们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倒了下去,悲愤不已,被鲜血激得失去了理性,前仆后继的冲上了去,给吴班的骑兵迎头痛击。他们大声的吼叫着,战刀舞得如飞轮一般,不管前面是奔腾的战马还是凶恶的敌人,他们都义无反顾,一刀紧接着一刀的砍下去,直到自己被人砍中,被马撞倒。

    吴班皱起了眉头,先锋骑兵虽然取得了不少的战绩,可是付出的代价也让他觉得心惊,这些锦衣少年们悍不畏死,哪怕被战马踩得口吐鲜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不肯躲到一边去,他们有的用刀去刺马腹,有的去砍马腿,有的甚至去拽马尾巴,或者试图去抱住战腿,有几个骑士就这么被他们拖下了战马,活生生的扼死。

    片刻之间,十几名骑士落马,其中有三分之一是被甘宁打死的。

    看着甘宁被战马撞飞,吴班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没见过甘宁,但是他相信这个手舞双戟的年轻人肯定就是这些锦衣少年的领袖,就是让贾龙都有些头疼的锦帆贼甘宁。甘宁倒下了,他相信接下来的战斗会轻松许多。

    “加速!继续冲锋!”吴班举刀大叫。

    甘宁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用力摇了摇头,刚才那一下撞得他头晕脑胀,嗓子眼发甜,他分不清方向,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他只能大致分清哪些是兄弟,哪些是敌人。嘈杂的喊杀声中,他依稀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他抬起手,擦掉眼睛上的血,使劲的看了看,见一个顶盔贯甲的骑士正在打马奔来,不禁大怒,抡圆了手臂,甩出了手中的铁戟,同时嘶声大喝:“甘宁在此,纳命来!”

    吴雄听得那一声暴喝,抬眼一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紧接着,他看到一个黑呼呼的影子带着厉啸飞来。他本能的低下了头,将左手的骑盾挡在了面前。

    “呯”一声,翻滚的铁戟撞在了盾牌上,高高弹起。

第六卷 共逐鹿 第491章 乱战

    ?

    甘宁伏在马背上,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接二连三的被战马撞飞,他虽然侥幸没死,可是伤得也不轻。他觉得自己至少断了三根肋骨,几乎所有的关节都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勉强走了几步,就再也坚持不住了,只好被人扶上了马。可伏在马上依然并不轻松,随着战马的每一次迈步,他都感觉到似乎有无数的尖刀在剥筋剔骨,痛彻心肺。

    **的伤痛和心灵的悲哀让甘宁嘴里又苦又咸,还有一阵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他隐约有些明白了,也许,这就是人肉的味道?

    一想到那些来不及掩埋,只能胡乱摆在路边的遗体,甘宁的眼泪就忍不住的往外流,曾经一起喝酒,一起说笑的兄弟,现在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曾经光鲜照人的锦衣,现在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不知道会不会有野狗被血腥味引来啃食他们的身体,不知道会不会有乌鸦啄食他们曾经明亮的眼睛,不知道贾龙经过时,会不会作践他们。

    我一定要杀了贾龙!甘宁含着泪,咬牙切齿的发誓。

    “老大!”牵着马的少年忽然惊声叫道,甘宁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全是惊恐之色,不免有些诧异,随即又有些担心,刚才那一战太过惨烈,只怕有不少人已经被杀破了胆。他一边想着,一边扭头向身后看去。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扯动了伤口,差点疼得他叫出声来,可是眼前看到的一幕。却让他连呼痛都忘了。

    远处烟尘大起,显然有一队骑兵正在急速靠近。

    甘宁大惊失色,刚才他们凭着血气之勇,不顾生死的搏杀,他又侥幸突入中军杀死了敌将,这才险胜,如今他身受重伤。剩下的人至少有一半已经被骑兵杀破了胆,哪里还有勇气再战?

    不战,则这些骑兵很可能会赶在朴胡的前面占据有利地形。车骑将军的计划将全部落空,战,他们很可能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到了那时候,立了功又如何?

    要不……就此逃走?

    逃字刚刚闪上脑海,甘宁突然觉得一阵羞愧。自从成年以来,他横行乡里,向来以为自己无所畏惧,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渐渐的聚拢起这么多兄弟,才闯下自己的名头,自诩无敌。今天居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实在是可耻之极。

    热血涌上了头,所有的生死利害瞬间被他抛之脑后,甘宁大吼一声:“下马!迎敌!”率先滚落马鞍,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随即又强忍着浑身的剧痛,咬着牙,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战刀,高举过头,厉声长啸:“兄弟们。跟我上——”

    少年们还沉浸在刚才的惨痛中没有完全恢复,见又有骑兵追来,不少人都犹豫起来,逃跑的念头在很多人的心头闪过,可是甘宁这一声怒吼,突然让他们又找到了些许勇气,几个伤势较轻的少年不顾一切的转过头,跟着甘宁开始布阵。

    紧接着,又有十几个少年围了过来,拔出了血迹未干的战刀。

    接着,又是几十个……

    甘宁看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大感欣慰。这时,他一眼看到了那些战马,突然灵机一动,连声叫道:“把马牵过来,牵过来!”

    少年们恍然大悟,几个人冲过去,将几十匹战马全部牵了过来,三两匹的缰绳系在一起,然后系在路边的树上,两边交错,各隔十余步远,以便中间站人。系好之后,挥起战刀照着马臀就是一刀,砍得马臀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战马吃痛,乱蹦乱跳,可是缰绳被系得死死的,不管它们如何发力也无法挣开,只能在原地嘶咬乱踢。

    骑兵越来越近,少年们忙得满头大汗,总算在骑兵堪堪到达之前将几十匹战马系好,布起了一道惊马阵。几十匹受伤的战马发了疯的乱踢,至少将道路遮去一半。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虽然看到了这个情景,可是一时半会儿却来不及减速,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冲,希望凭借自己的骑术能侥幸过关。可惜他的运气不好,还没冲到一半,就被一匹惊马踢中战马,战马发出一声狂嘶,控制不住脚步,侧到一边,紧接着被另一匹惊马踢中,马背上的骑士坐不稳马鞍,翻身落马,被藏在惊马之间的锦衣少年挥刀劈杀。

    接连三四匹战马被踢倒,本来就不算太宽的道路更加拥护不堪,骑士们极力操纵着战马,想要冲过来,有的则跳下马,想去解开马缰,藏身其中的锦衣少年哪肯让他们得手,一面挥刀砍杀,一面照着战马猛砍,驱使着战马去踢咬那些骑士。

    场面一时大乱。

    甘宁一见,大喜过望,高举着战刀,从两边的田野里绕过惊马,涌向被惊马拦住去路的骑士。骑士们失去了速度,优势丧失殆尽。可是他们已经做了一次逃兵,这次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根本没有退路,面对着人数占优势的锦衣少年们,他们只能举刀应战,以命搏命。

    甘宁等人已经被同伴的死激红了眼睛,一心想着要为兄弟们报仇,见此良机,焉肯放过,他们虽然没有任何战法,可是眼前这个混战的场面却正适合他们发挥。他们将骑士们一个个从马上扯下来,乱刀砍死。

    一个要搏命,一个要报仇,双方杀红了眼,也顾不上什么章法,只知道不停的举起手中的武器卖命的招呼,砍倒一个,再扑向下一个,直到自己被人砍倒。

    喊杀声,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战刀撞击声,混在一起。鲜血,残肢,首级,不断的飞舞,一个个陌不相识的人倒下了,一个个家庭破裂了,一个个寡妇产生了,一个个孤儿出现了。

    甘宁忘记了疼痛,吼哑了嗓子,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刀环上的铃铛在不时的响着,在欢快的吟唱,吟唱着勾魂的歌谣。

    大半个时辰过后,甘宁砍下了最后一个敌人的首级,他用刀拄着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高高举起那颗血淋淋的首级,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报仇!”

    “报仇!”气喘吁吁、血迹斑斑的少年们举刀相和,声震九霄。经过这一场恶战,八百锦衣少年只剩下了两百余,可是他们此刻没有一点沮丧,没有一点胆怯,只有万丈豪情。

    ……

    刘修再三叮嘱张任,千万不要追得太紧,只要在贾龙后面缀着就行。贾龙虽然只有五千人,而张任现在有万余人,可贾龙手下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要对付这万余乌合之众是不费吹灰之力。

    张任连连点头,他知道贾龙的能力,也知道贾手下的战斗力,当然更清楚他现在率领的这些人的战斗力,和他们在一起呆了近半个月,他知道他们不可能是贾龙的对手。

    应该说,刘修和张任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历史上,贾龙只用了千余人,数天时间,就打败了马相、赵祇的近万乱民,如今他手握重兵,攻城也许不那么顺利,可是要野战,他却可以稳操胜劵,即使张任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但他目前除了个人勇力,其他方面都不是贾龙的对手。

    刘修本来是想自己来统率这些义军,可是他也知道,这次两路夹击,最重要的那一路在贾龙的前面,阻止他回到雒城才是这次战役的目的,而甘宁和朴胡虽然都剽悍善战,却都不是能统率大军的人,遇到贾龙这种用兵高手,他们的勇气无法控制整个局面,很快就会被贾龙击破,然后这些巴人就会一哄而散。

    因此,他最终还是选择去统领那些人,而把这些义军交给了张任,希望他能控制好进度,尽量避免与贾龙交手。

    然而,刘修想不到的是,正是因为他的不放心和再三叮嘱,张任倒没什么反对意见,可是马相和赵祇却非常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兵力两部于贾龙,又是和刘修前后夹击贾龙,取胜的机会非常大,为什么还要这么谨慎?莫非是刘修不想让他们立功吧。

    有了这个心思之后,他们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再立个大功,要不然仅凭攻克绵竹的功劳,他们是得不到太多的利益的,难道冒了这么大的险,费了这么多力,就是为了给甘宁、张任垫脚?

    刘修一走,马相就主动请求担任前锋,张任有些犹豫,可是在这些义军看来,马相和赵祇才是他们的首领,张任是个外来户,见张任犹豫,就七嘴八舌的鼓噪起来。张任见状,也只好点头同意了,只是关照他们小心一些。

    马相满口答应,带着两千人扬长而去。

    马相一出城,贾龙就收到了消息,他冷笑一声,下令全军抛掉辎重,只带武器和三天的干粮,向雒城方向急行。那些士卒刚刚见识了贾龙逼百十骑士送死的狠厉,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扔下辎重,轻装前进。

    马相追到,见满地都是辎重,心头大喜,只道贾龙被他吓跑了,也没阻止那些去抢辎重的战士,反倒得意洋洋的派人回报张任,贾龙逃跑了,你赶快来。

    送信的人刚走,马相的手下正在兴高采烈的捡便宜,贾龙带着五千精兵突然杀了回来,一个冲锋,就将马相的两千人杀得落花流水,连马相本人都被包围住了。贾龙也不赶尽杀绝,下令打开一个缺口,放出百十个义军战士,然后重新合围,死死的困住了马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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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东汉末介绍:
一个混世霸王的成长史!
精神强大的刘修并不知道,当他来到这个世界,欣喜于这个怪异而强悍的肉体时,大汉的历史车轮便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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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在手,问天下谁敢称雄!
…………
袁绍欲哭无泪:“这竖子哪是打酱油的,分明是打江山的嘛。”混在东汉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东汉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东汉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