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黄巾乱 第356章 一曲吹散十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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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修一一听了,做了相应的安排。后一件事好办,让斥候营看紧一点便行,前一件却难办,数万将士,仅凭各自的上官安抚是不行的,那些军官打仗还行,做心理工作却没什么经验,除了骂就是打,没事都能搞出点事儿来,更何况是这种非常时期。
“劳军!”阎忠提出了一个办法,以行赏为名,让将士们吃点好的,围在一起吹吹牛,唱唱歌,跳跳舞,释放一下积累的压力,激起他们立功求赏的斗志,把压力转化为动力。
刘修大喜,依计行事。这些方法段颎也跟他讲过,只是一直没有遇到这么严酷的情况,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亏得有阎忠这种近乎冷血的智者提醒。
“另外,明天如果再战,可以让人去喊喊话,干扰一下钟滇的士气。”阎忠又提醒道:“羌人是由各部落联合起来的,北宫伯玉就是义从胡,和李文侯相处甚厚,钟滇未必相信他们。”
刘修灵机一动:“为什么要明天,今天晚上不行吗?”
“今天晚上?”阎忠都有些不太明白。
刘修笑了:“韩信垓下一曲楚歌,吹散了霸王十万兵,我们何不东施效颦,用一曲羌笛软化一下羌人的斗志?”
阎忠眼前一亮,和荀攸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异口同声的叫道:“将军,妙计啊。”
刘修立刻让人渡河找来了李文侯,又把营里会羌人歌谣的汉羌战士集中起来,挑选了几曲有针对性的曲子。特别谱上有针对性的歌辞,让他们好好练习。羌人的曲子大多比较简单,很容易就学会了。刘修随即把他们分成几拨,在熟悉地形的战士保护下潜往羌营附近。
李文侯今天一直在湟水北岸游弋,他也知道刘修是担心他们的忠诚,宁愿背水而阵。让湟水来保护自己的后背,也不肯让他们参与到大阵中。说实话,他也不愿意与钟滇或者北宫伯玉面对面的厮杀,虽然投降了刘修,并不代表他就心甘情愿的为刘修卖命。
在这一点上。他和天狼有着明显的区别。
现在刘修让他带人去唱唱曲,干扰干扰羌人的军心,他倒是求之不得,如果能把羌人唱得一哄而散,不用杀人。不用再像白天那样堆起无数的京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这么想,刘修可不这么想,他想以一曲羌笛吹散羌人十万大军,却不想让钟滇和楚霸王一样逃出去,在安排李文侯任务之后,他立刻找来了吕布等人。让所有的骑兵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做好追击的准备。
羌人大营,钟滇叉着两条毛茸茸的腿。席地而坐,两个十二三岁的羌女一个给他斟酒,一个捏着一对小拳头给他捶腿。一只肥羊在火上烤着,一滴滴羊油滴到火上,吱吱作响。
王国静静的坐在钟滇的对面,斯文的喝着酒。白天他给钟滇出了一个毒计,成功的打击了汉军的士气,虽说汉军使出了筑京观这样狠厉的手段进行还击,但只有他们几个知道,其他人还蒙在鼓里。
“大豪,汉军比我们想像的更凶残,刘修比段颎还有狠毒,如今他的身边还有阎忠那样的才智之士,又有并州军这样的精锐助阵,我们就算是打赢了,也是惨胜啊。”王国不紧不慢的说道,重提撤退的建议。
钟滇啃着肉,眼神闪烁。他对王国的计策非常满意,这样不仅可以打击汉军的士气,还能逼着所有的部落和他一起消耗,对他来说简直妙不可言。他的实力强劲,再死两千人也没问题,可是两轮一过,只怕不少小部落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是钟吾也会元气大伤。
这个时候他怎么肯走。
“先生,汉人不怕死,难道我们羌人就怕死?”钟滇舔着手指头上的油脂,慢腾腾的说道:“死了,不过是上天国,没什么好怕的。我们羌人不怕死,只要死得值得。”
王国暗自叹了口气,耐心的解释道:“大豪,我知道羌人英勇,不怕死,可是这么死真的值得吗?而且这里没有神鹰,将士们抛尸于此,没有神鹰啄食,又如何能升入天国?”
钟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在西倾山以及南面的高原上,养成了天葬的习惯,死了之后,尸体由高原上的鹰啄食,等成了一副骨架,再进行埋葬,认为这样才能升入天国。这里不是高原,也不会有鹰敢到战场上来啄食尸体,和他们的信仰的确有一些区别。
听了这话,钟滇也有些犹豫了。他知道他白天的举动已经引起了诸部落的反感,如果将士们觉得那些战士英勇战死却不能升入天国,对军心是个不小的打击,很可能会无法控制。他虽然实力强劲,可要是大家一起反对他,他也会很麻烦。
王国见他不说话,知道自己说中了钟滇的软肋,又加了一把柴。“我们就算打赢了刘修,也不可能长期占着这里,迟早要退回榆谷去,将士们为什么而战呢?回到山里却不同,他们不努力作战,就会丢掉自己的土地,到了那时候,不用大豪说,他们也会与汉军拼命。”
王国一一数说着撤退的好处,钟滇也有些心动,可是一想到禇燕对他的许诺,他又有些抛舍不下。“我们如果撤了,刘修会不会回到山东去?大贤良师交待给我们的任务,我们就无法完成啦。”
“不然。”王国连连摇头,一口否决了钟滇的借口。“羌人从来不是因为实力强大而让汉人头疼,羌人是因为有不屈的斗志,才让汉人疲于奔命。大豪,匈奴人威风一时,屡屡入侵汉境,可是现在他们在哪里?鲜卑人檀石槐自以为英雄盖世。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大贤良师信奉老君,老君就说过,柔弱能胜刚强,好勇斗狠,是不能持久的。羌人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一统的英雄,可是匈奴人亡了。鲜卑人败了,羌人却还在。”
钟滇听得很入神,却又有些沮丧,他就是个好勇斗狠的人,就是想做一统羌人部落的大英雄。可是在王国的嘴里,这似乎都是不对的。这让他在感叹王国过人的智慧时,又有些下意识的排斥。
王国说得唾沫横飞,根本没有注意到钟滇隐藏在眼里的那一丝反感,相反。他说了半天。钟滇却始终没有松口,这让他有些沮丧,又有些不悦,渐渐的有些不耐烦起来。
钟滇也有些不耐烦,他打断了王国:“我再想想,明天给先生答复。如何?”
王国无可奈何,只得闭上了嘴巴。心里暗骂着这羌狗果然是朽木不可雕,粪土不上墙。老夫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还是不开窍,真是让人郁闷。
王国回到自己的大帐,北宫伯玉正在喝闷酒,想心思,一看到王国的脸色,不由得一愣,连忙起身相迎。“先生……这是怎么了?”
王国长叹一声,把刚才对钟滇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北宫伯玉苦笑了一声,却不像王国那么郁闷,他是羌人,最明白羌人的心理了。羌人不像汉人,有统一的号令,就算心里不服也要服从命令。羌人是由各部落联合起来的,如果钟滇不能表现出足够的强势,他们可能就会改换门庭,比如到钟滇的兄弟钟吾那里去,钟滇不得不防着这种情况,何况现在依着王国的那一计,他还能名正言顺的借汉军的刀来削弱其他对手,岂肯轻易放过。
“天下多少机会,都在自己人与自己人的内耗中失去啊。”王国是个聪明人,北宫伯玉想到的事情,他当然也想得到,不免有些黯然。回想起这次起事,轰轰烈烈的开头,如今却只能寄人篱下,要对一个羌人苦口婆心的劝告,实在痛快不起来,喝了两口闷酒,便自去睡了。
王国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刘修击败了钟羌,堆了一个非常高大的京观,全是披头散发的羌人的头颅,而京观的最高处却不是钟滇,而是一个戴着儒生的汉人,那汉人相貌文雅,风度翩翩,虽然已经死了,却眉眼能动,口舌能言。就在这里,韩遂和边章走了过来,向那个汉人行礼,他这时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那颗首级是他自己,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坐了起来。
“先生?”北宫伯玉已经坐了起来,神情怪异的看着他。
“怎么了?”王国掩饰的笑了笑。
“听,外面有人唱歌。”北宫伯玉示意他噤声。
王国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凝神细听。夜风中送来缥缈的歌声,若的若无,王国听了很久,也没听出唱的什么,只听得出好象是羌人的曲调。羌人的曲调自由,没有什么固定的曲谱,无非是兴之所致,便扯着嗓子吼上几句,但那种约定俗成的味道还有的。
“这是挽歌,亲人去世的时候唱的,请神鹰眷顾,啄食得干净一些,好尽快上天国。”
“这是春天到了,从冬场里出来,找一块肥美的谷地种麦,希望有个好收成。”
“这是家人期盼战士们立功归来……”北宫伯玉的脸色忽然一变:“可是等到的却是战士抛尸疆场,身首异处的消息。”
他还没说完,王国已经跳了起来:“这是四面楚歌。”
“楚歌?”北宫伯玉茫然的看着他。这分明是羌人的歌谣,怎么是楚歌?王国气急败坏,顾不得多想,急急忙忙的套起衣服就往外跑。北宫伯玉一见,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
王国一边走一边穿着衣服,可是他刚做了一个噩梦,还没回过神来,又听到这些乱军心的羌曲,见沿途值勤的士卒都抱着武器,侧耳倾听,脸上露出凄伤的神情,士气低落,心中大急,没走两步就摔了一跤。北宫伯玉赶了过来,连忙扶起他,关切的问道:“先生,你这是……”
王国心如如焚,暗自大骂这些羌人没学问,连韩信四面楚歌的故事都不知道。“快。快扶我去见钟滇,祸事,大祸事,这些歌是混乱军心的,不能听,不能听啊。”
北宫伯玉看着三三两两从帐篷里走出来的士卒。这才恍然大悟,扶着王国走了两步,见他实在是挪不动脚了,干脆把王国背在身上,迈开大步一路狂奔。
钟滇披着衣服。坐在褥子上,正静静的听着外面的歌声,忽然看到北宫伯玉背着王国飞奔而来,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相迎。王国喘了两口气。把四面楚歌的故事又说了一遍。然后急切的说道:“请大豪立刻派人抓捕那些唱曲的,整顿军心,不要上了刘修的当,要不然的话,明天就没有可战之兵了。”
钟滇的脸顿时煞白,立刻聚将。急促的鼓声打破了大营的寂静。也盖过了远处的羌笛声,各部落首领三三两两的赶来。他们的神情都有些凄然,一听王国的提醒。他们也都吓坏了,回想着一路看到的士卒不对劲的情绪,不敢怠慢,立刻刚回营寨,集合训话。
安排好了对策,王国再次对钟滇提起了撤兵的建议。钟滇暴跳如雷,冲着王国吼道:“现在能撤吗?现在撤回去,不到半路,人马就会散得精光。我必须要打一仗,打一个胜仗,击败刘修,才能安全的撤回去。”
王国绝望了。
见羌人营里闹哄哄的,又有一队队的士卒举着火把冲出了大营,李文侯不敢再作停留,带着嗓子已经有些沙哑的手下悄悄的撤回了大营。刘修没有睡,和衣坐着,正在听取斥候们的汇报。看到李文侯,他笑了一声,抬呼李文侯坐下。
“辛苦你了,喝口酒,润润嗓子。”他又招呼道:“令明,给执行任务的兄弟们赐酒,记下他们的功劳。”
庞德应了一声,自去安排。刘修笑嘻嘻的对李文侯说:“辛苦了一夜,明天你不要参战了,还在湟水北岸,帮我照应着后背就行。”
李文侯点头致谢。
“文侯,你说北宫伯玉能和钟滇走到一起去吗?”
李文侯闻弦歌而知雅意,摇摇头道:“伯玉和我一样,都习惯了和汉人在一起,钟滇生性傲慢,他一直鄙视我们,说我们是汉人的狗。这次如果不是我们劫持了边章、王国,又劫持了王国,太平道的人也是通过我们才找到他,钟滇不会把我们当回事的。如今边章和我都降了,只剩下伯玉和王国,只怕钟滇更不把他们当回事了。”
“哦,你看,能不能派人和他联系一下,让他改过自新?”
李文侯犹豫了一下,握着手里热乎乎的酒杯,看着刘修那双疲倦却很真诚的眼睛,“我可以试试看。”
“那就有劳文侯了。”刘修探身过来,拍拍李文侯的手背,“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回来,我不会亏待他的。”他顿了顿,又笑道:“你可以去营里打听打听,我这个人交朋友的风格。”
李文侯笑了,躬身道:“当初公孝先生对我说过,凡是跟随将军的人,从来没有吃亏的。将军为了给将士们抚恤,用自己的钱填朝廷的坑,将士们都愿意跟随将军。”
“哈哈哈……”刘修笑了。又向李文侯打听起钟滇属下还有没有其他相熟的头领,有没有可能劝降,李文侯一一回答。他虽然有这个心,但是他和钟滇部下交往不多,实在是有心无力,帮不上太多的忙。刘修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安抚了李文侯一番,便派人用船把他送过了湟水。
其实刘修想得太多了,根本不用他再做多少手脚,钟滇已经麻烦缠身。他明显感觉到了大营里的气氛不对,一个个部落首领的脸色也都有些问题,有的人吱吱唔唔的提醒他,现在该回去了,再打下去,只怕会耽误农时;有的人心不在焉,眼神游离;有的人则对能否战胜汉人表示怀疑,昨天死了五六千人,还没能攻破汉军的阵势,这一千人一千人的去死,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钟滇进退两难,要战,他怕人心不齐,逼得紧了,会引起哗变,要退,他又怕这口气一松,大家会一哄而散。再也没有人把他当回事。无奈之下,他找到了兄弟钟吾。
钟吾是除了钟滇之外,整个羌军中实力最强的,他大概有四万多人,精锐近万。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就算那些小部落全走光了。面对刘修,他也不至于没有一战之力。
为了能说服钟吾,钟滇请来了王国这位名士。钟吾和他不同,一向对有学问的人比较尊敬,平时有空就向王国请教一些故事。在羌人里面算是比较异类的。
王国苦口婆心,大讲合则两利,分则两伤的道理,钟吾静静的听了,然后表示。坚决支持钟滇的一切决定。当然了,最好是听取王国先生的建议,撤吧。撤回大小榆谷,我们不仅赶得上种麦,还可以把刘修引到我们更熟悉的战场去。
钟滇无可奈何,只得勉强应了。决定撤军。
羌人一有动静,刘修就收到了斥候的汇报。他立即下令追击。几个大将轮流出击,不停的骚扰着羌人。他们远远的缀着,不离不弃,一旦羌人返身迎战,他们就列阵而守,一旦羌人撤退,他们又跟了上来,不时的有一些骑兵冲上来,放一轮箭,掉头又跑,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无非是说钟滇无能,带着十多万大军还被人撵着屁股追。那建了奇功的小曲儿更是不分白天与黑夜的唱着,最嚣张的时候,汉军离羌军一里下营,晚上的歌声顺着风儿一直飘到羌人大营里,一夜没消停。
钟滇快疯了,几次叫嚷着要回头和刘修拼命,都被王国拦住了。王国说,这是刘修在故意激怒你呢,他最怕的就是你撤回榆谷,他要千里运粮,而且他部下的骑兵不适合山地作战,一旦到了山里,他的实力大减,因此他很可能根本不敢追过去。只要你的兵力还在,他就不敢离开凉州,否则等上个把月,你种完了麦,再出来晃一晃,抢一抢,他就又得千里迢迢的赶回来。
至于现在,你不用急,我们越往后退,主动权越在我们手里。马上就要到洮水了,我们在洮水打一仗,保证挽回所有的面子。
钟滇一听,顿时精神了,连问怎么打。
王国胸有成竹的说,我们过洮水,没有人挡着我们,我们只要守住后阵,不被刘修偷袭就可以。等我们过了洮水,我们派一支人马守在洮水边,只要刘修一渡水,我们就半渡而击,保证让他有来无回。到了那时候,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扬长而去了。
钟滇大喜,连称先生高明。
就在王国献计的时候,刘修也在和阎忠等人商量,王国能想到的计,阎忠和荀攸都能想得到,问题是想到了没用,还得看怎么破解,怎么化被动为主动,重新把主动权抓到手里,并尽可能的重创钟滇所部,然后才好分而化之,实现以羌制羌的计划。
围着地图商量了半天,阎忠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刘修和荀攸听了,不约而同的抚掌大笑,立刻召众将来商议细节,安排任务。
五天后,钟滇赶到了狄道北五十里,夏川水汇入洮水的地方。越过这道水,便可以直达大夏城和枹罕,在那里最后一次补充给养后,他们将从此安步西归。
钟滇决定在这里和刘修打一仗,为了挽回战败的面子,他要亲自殿后,等所有人过了洮水,他再离开。如果刘修要追击,他就率主力和刘修一战,如果刘修不追击,他过了洮水之后,依然会为诸军殿后,以保证其他人安全的赶往大夏城。
听了这话,羌人首领们纷纷对钟滇的英勇表示敬佩。钟滇意气风发,拍着胸口表示,只要有一个羌人还没有渡过洮水,他绝不过洮水,誓与刘修决一死战。
看着洮水哗哗的流淌,被汉军追得人心惶惶的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再听王国解释了半渡而击的战术安排后,他们对前景又充满了希望,觉得终于可以摆脱汉人的追击了,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在洮水击败刘修,重新夺回主动权。
羌人依次过河,为了尽快渡过洮水,他们沿着河上下拉开了长长的队形,足足有三四里宽,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渡过了一半人马。安全在望的喜悦冲淡了他们连日来的紧张和低落的士气,他们轻松的说笑着,有的脱掉裤子,光着下身涉水而过,有的骑在马背上,小心的操控着战马,以免滑倒在河里。上了岸之后,他们有说有笑,有的坐在地上穿衣服,有的给战马擦干净水。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水还是很冷,不及时擦干,很容易受凉。
王国站在洮水边,看着涉水过河的羌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怎么也想不出不对劲在什么地方。他扭过头,正想和北宫伯玉商量一下,却见北宫伯玉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惊恐万状。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57章 半渡而击(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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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抬起头,顺着北宫伯玉视线看去,当他看到奔腾而来的洮水涌起一道白线时,突然全明白了。刹那间,他万念俱灰,一片死寂,所有的豪情壮志,所有的文采风流,都被这洮水冲得干干净净,再也没有建功立业,再也没有光宗耀祖,再也没有封妻荫子。
一切的一切,都将被这洮水无情的冲刷干净。
王国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呐呐自语道:“我现在总算是知道大贤良师为什么这么忌惮刘修了,这人……的确不好对付啊。“
北宫伯玉已经慌了手脚,根本没有听到王国说什么。他惊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能够涉水而过的洮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上涨,前锋甚至隐隐的形成了一道白线,可见奔涌之急,水面迅速攀升,将正在涉水的将士冲倒,冲走,水中至少有上万的将士,一个措手不及就被冲走了大半,原本轻松悠闲的水面上顿时乱作一团,有的拼命向对岸跑去,有的却折回来,甚至有人慌了手脚,向下游逃去。散而不乱的渡水人马顿时四分五散,互相冲撞着,叫喊着,像一团煮沸的粥,翻起一个又一个的泡泡,一个个战士,一匹匹战马在水中打着旋,被水冲得东倒西歪。
好在他为了和钟滇共进退,部下还在东岸列阵,没有人在水里,只是看着这出人意料的变故,所有的战士都被吓傻了,不寒而栗。
水火无情,那天与汉军厮杀了一天,战死的不过六千多人,现在眨眼之间,至少有同样数量的羌人战士被水冲走。更重要的是,如今大军被截成两段,隔水相望。任何一边如果遇到敌人来袭,可能都不占优势。
“列阵——”北宫伯玉久经战阵,知道这时候最危险的不是洮水,而是即将来袭的汉军。他拔出战刀,紧催战马,在阵前来回奔驰,举刀大吼:“列阵,刀盾手、长矛手在前。弓箭手在手,骑兵准备冲锋!”
一连串的命令传达下去,他的部下在慌乱中反应过来,连忙列阵,虽然也显然有些乱,但比起旁边钟滇的人马,他们训练有素多了,至少没有人在阵里四处奔跑、大喊小叫的。
钟滇真的疯了,他还想利用洮水打个胜仗呢,没曾想反过来被刘修利用了。看着数不清的战士在水里挣扎、求救,他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应付眼前的这一切。
他始终没想明白,这洮水怎么会变得如此迅急,如此无情?
这当然是阎忠的主意。
阎忠是汉阳人,经常来往于洮水两岸,对洮水的情况太熟悉了。眼下春末夏初,正是雪山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之时,洮水的水量会变大。浸润范围大幅度的变宽。当然了,如果不作任何处理,这洮水虽然会比冬天深一些。宽一些,却和盛夏时节的水量无法相比,人马只要小心一些,还是能渡过去的。
所以阎忠建议,在上游的狄道附近筑堰蓄水,在羌人涉水过河的时候,再开堰放水,迅速抬升水位,将羌人一截两段,再集中力量,对其中一部分进行重点打击,争取能歼灭之。
这样的计策并不复杂,荀攸和刘修也都曾想到过,只是他们曾经经过洮水,对洮水那浅浅的水位没抱什么希望,听了阎忠的计划之后,他们才明白其中的诀窍。
狄道的围堰是由陇西长史牛盖负责的,刘修的大军一直缀在钟滇后面,因为两军跟得很紧,他不敢轻易分兵,生怕一不小心被钟滇打个闷棍。这几天上游开始蓄水,洮水水位不升反降,斥候来住于两岸也容易得很,在得知钟滇很英勇的留下来殿后之后,刘修果断的决定用所有的兵力来攻击钟滇,以期一战决胜负。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钟滇就是这群羌人的王,只有击溃了他,才让瓦解羌人的士气,才能让羌人重新变成一团散沙,任我蹂躏。
为了尽可能快的击垮钟滇,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刘修在第一时间下令吕布、段煨和中间的关羽同时出击,不求杀伤,只求切割,先把羌人分裂开来,让他们首尾不能相连。其他诸将,分率步骑,紧随其后,以严密的阵势挤压羌人,大面积的杀伤。
在第一道水浪涌来的时候,关羽等人已经冲出了阵势,开始加速。
因为那天在阵前的软弱,数名重甲士被羌人摔倒,咬死,十几个重甲士受伤,这是重甲士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情况,关羽因此遭到了刘修的训斥,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本想在第二天与羌人的战斗中用羌人的血来洗刷耻辱,不料羌人犹豫了几天,最后跑了,关羽一直没捞着翻本的机会,这次刘修又让他第一个冲锋,他铆足了劲要临阵斩杀钟滇,证明一下自己在刘修帐下无可替代的地位。
关羽瞅准了钟滇的羊皮大纛,笔直的杀了进去。
战马不惜力气的狂奔,所有重甲士紧紧相随,舞动手中的斩马大剑,将混乱不堪的羌人斩于马前,势如破竹的向深处冲击。
钟滇率领大军已经数年,但是在羌人的地盘上,有谁敢和他较量?就算有些不长眼珠的冒犯了他,也不需要全部出动,派了三五千人足以摆平对手。像这样十几万大军一起行动,对钟滇来说也是一个挑战,而今天这种情况更是从未有过的遭遇。
钟滇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残局,他的反应比旁边的北宫伯玉还要慢上三分。直到看见一群穿着铁甲的怪物在向他迅速逼近,他才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列阵,拦住他们——”钟滇尖声叫道,迅速指挥亲卫营在自己的身前列阵,至于其他的,他已经顾不上了。
关羽迅速冲破了根本没有阵型的羌人后阵,直到撞上钟滇的亲卫营,才算遇到了点阻力。他二话不说,推起面甲,举起斩马剑。纵声长啸:“斩将——”
重甲士们应声大喝:“夺旗!”
“杀——”关羽猛踹战马,飞驰而入,大剑轻若鸿毛的飘过,两颗羌人的头颅飞起在半空中,披散的头发被关羽带起来的劲风吹乱,大睁的眼睛中充满了恐惧,鲜血从腔子里飘洒出来,漫天飞舞。
“拦住他们——”钟滇被关羽的神勇吓得面无人色。用和女人一样尖厉的声音喊着叫,不停的向后退去,同时指挥着越来越多的亲卫堵在自己面前。
羌人身后是汹涌的洮水,无路可退,亲卫营的身后更是他们的大豪,他们不能退,关羽的血腥屠杀激起了他们血液中的悍勇,他们结成密集的阵型,奋不顾身的与关羽搏杀。
一杆杆长矛伸了过来,有的刺人。有的刺马,战马哀鸣着倒了下去。关羽跳下马,一边指挥重甲士列阵,一边毫不留情的斩杀着面前遇到的所有敌人。斩马剑一次次的挥起,打磨得锋利无比的剑刃如割纸边的切开羌人的皮甲,斩断他们的长矛,砍在他们强健的骨肉上。
甲裂,矛断。骨断,肉飞。
经过了那一次筑京观的折磨,如今只剩下不到八十人的重甲士仿佛重新经过淬过火的剑刃。变得更加冷酷,更加无情,他们排成一个三重阵,前两排向前厮杀,最后一排面向身后的敌人,倒退而进,护住同伴的后背,将一个个企图追击的羌人斩倒在地。
重达三十斤的斩马剑在他们的手里轻盈的飞舞,欢快的歌唱,舞的却是死神之舞,唱的却是勾魂之曲。
关羽带着重甲士,在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却夷然不惧,以钟滇为目标,不断的向前楔入,楔入。
左侧,吕布纵马奔驰,手中的铁戟灵动如蛇,猛烈如虎,将一个个羌人步卒、骑士杀死,马前无一回之将,成廉、魏越一左一右,紧紧的护着他的侧翼,他们打马狂奔,无情的杀戮,羌人匆忙之间列起的小阵根本挡不住这滚滚铁流,如同洪水前的小石子,一个接一个的被掀翻,随波逐流。
吕布很愤怒,很失落,作为刘修帐下最骁勇的将军,率领着并州最勇敢的骑士,他本是无可非议的前锋,可是现在前锋却是那个曾经败在他手下的关羽。据说关羽上次临阵斩杀了聂啸,所以得了个刺客之名,号称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次又担当了攻击钟滇中军的重任。
羌人已经乱了,钟滇能指挥的只有他那数千亲卫营,这算什么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再说了,钟滇那羌狗也配称上将?吕布很不服气,他决定让关羽看看,什么才叫上将,什么才叫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右转,右转!”吕布在马上站了起来,血淋淋的铁戟一指右前方,嘶声大吼。
成廉和魏越心领神会,毫不犹豫的发出了命令,三千多骑士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双脚踩着马镫,身体偏到了战马的右侧,利用身体的重量,强制战马向右偏转。
战马奋蹄狂奔,流畅的阵形转了一个弯,像一柄锋利的弯刀,斜斜的向钟滇的右肋刺了过去,而吕布、魏续就是那锋利的刀尖。
钟滇听到了亲卫惊慌的吼叫,大惊失色,连忙指挥一部分亲卫向左侧靠拢。
关羽面前压力一轻,迅速杀进,他看了一眼不按刘修计划行动的吕布,冷笑一声:“想抢功?休想。”他推起面甲,凤目圆睁,蓦的一声大喝:“杀!”
与他正对面的一个羌人百夫长忽然打了个寒颤,手中已经递出的长矛滞了一下,关羽的斩马剑已经电然而至,一剑劈开了他的半边身子。
“斩将!”关羽大喝。
“夺旗!”重甲士轰然应和,再次发力突进。
吕布听在耳中,急在心里,不顾危险的从马上站了起来,回头对部下挥舞着铁载:“加速!加速!”鼓声更急,骑士们猛踹马腹,全力攻击。
在另一侧,段煨和郭汜也较上了劲,寸步不让,互相的瞟着对方的进度,一旦发现对方超越过了自己,就拼命的催迫手下的骑士加速。他们互相比拼,却让羌人吃足了苦头。羌人本来就被突如其来的水冲得失魂落魄。这没了退路,敌人又大举来袭,如何才能活下去,是萦绕在每个人心头的问题,此刻再被这些汉军比赛似的攻击,更是士气大落,溃不成军。
羌军之中,唯有北宫伯玉的阵地显然规整一些。北宫伯玉举着战刀,在阵中往来呼喊,指挥着将士们奋勇反击,前面密集布阵的刀盾手、长矛手控制着心中的恐惧,顽强的阻挡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汉军,虽然紧张,却还不至于就乱了阵脚。
“先生,先生!”北宫伯玉百忙之中摇晃着已经成了木偶的王国,希望他能尽快的清醒过来,帮自己想个逃生的办法。虽说眼下还没有崩溃。但是仅凭他这五六千人想要挡住几万汉军,那显然是不太现实的。前面是汉军。左边也是汉军,右边是钟滇,但钟滇现在只顾得上他自己,根本指挥不了大军,汉军正在迅速杀入,估计用不了多少,他的右面也是汉军。
只有后面没有敌人。但是后面是汹涌澎湃的洮水。
洮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烈?
王国呆呆的站在阵中,看着越来越宽的洮水,看着水面上翻腾的人和马。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将士被水冲到下游,有的人被冲上了岸,也不管面前有没有敌人,手脚并用的爬上来,瘫软在地,有的还在水里挣扎,抓住任何能抓住的东西。
羌人贫困,轻易不肯放弃随身携带的任何物品,他们这次又是主动撤退,所以不管是帐篷还是立帐篷用的木桩,事无巨细,全部带在身边,有的扔在马背上,有的自己背着,现在全在水面上飘着,成了那些落水的羌人救命的希望,有的比较幸运,抓到了能帮他们浮在水面上的东西,有的则比较倒霉,抓到了沉重的锅釜,一不小心就被带到了水下。
王国脑子里一片空白,对北宫伯玉的呼喊置若罔闻,他头上的进贤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露出一块土黄色的头巾,被奔跑的将士冲撞了几次之后,头巾也掉了,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散了开来,披在肩头,在春风中轻轻舞动。
身边数千人的喊叫似乎与他无关,他就像行吟在汩罗江畔的屈子,心里只剩下死寂。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王国呐呐自语着,一步步向洮水走去。
北宫伯玉瞟到王国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急得大叫,王国却不理他,很快就消失在急流之中。北宫伯玉大惊失色,却来不及去找,汉军已经成功的分割开了羌军,远处,更多人的步骑冲了过来,大地在悲鸣,洮水在呜咽,他们都在吟唱着招魂之曲。
“天国在招唤我了吗?”北宫伯玉似乎听到了上天传来的声音。
“大人,大人,是李文侯大人。”亲卫用力的摇着北宫伯玉,指着远处奔来的汉军兴奋又惊恐的叫道。
“李文侯?”北宫伯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凝神向前看去,果然是李文侯,他的战旗换了,是一只金光闪闪的鹿。
金鹿营,刘修的凉州羌军,是李文侯,是李文侯。北宫伯玉忽然仰天大笑,昔日的战友现在要用他的首级来向刘修邀功了,好啊,好啊,这样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好,总算能成就一下朋友之谊。北宫伯玉忽然想到了四面楚歌,想到了那个临死之前要将首级送给故人的楚霸王项羽。
“文侯,来吧,来取我的首级!”北宫伯玉厉声大吼,分开众人,大步赶上前去。
“伯玉!伯玉!”李文侯纵马而来,飞身下马,一刀砍落北宫伯玉手中的战刀,伸出左臂,紧紧的挟住他。北宫伯玉狂笑着,泪流满面,也不招架,任由李文侯挟着,亲卫们大惊失色,一起涌上来救他。李文侯也是泪水纵横,他一边挥刀格开羌人的攻击,一边大声吼道:“伯玉,不要再傻了,投降吧,将军会宽恕你的。”
“宽恕我?”北宫伯玉散乱的眼神慢慢的聚了起来,怔怔的落在李文侯的脸上。
“将军让我来请你,他让我来请你。”李文侯大声叫道:“别打了,别打了。你看看四周,钟滇败了,钟滇败了。”
北宫伯玉茫然的看看四周,一动不动。
在成功的分割了羌人之后。刘修带领所有的将士扑了上来。麴义、许禇一涌而上,迅速击破了包围关羽的羌人,三头并进,猛攻钟滇的亲卫营。钟滇陷入了四面包围之中,左面是吕布如狂风暴雨般的猛攻,右边是想立新功的段煨和郭汜,正对面是关羽、许禇和麴义三员猛将,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洮水。
眼看着护在身前的亲卫越来越少。阵势越来越薄,敌人的面目已经清晰可见,钟滇茫然四顾,呆若木鸡。
吕布看了一眼形势,见于已不利,再瞟了一眼发愣的钟滇,突然计上心头,大喝一声:“掩护我!”魏续连忙带着亲卫拥了上来,将吕布护在中间。吕布弃戟,反手拽出雕弓。扣上三只羽箭,拉弓如满月。怀抱如婴儿,瞄了瞄远处的钟滇,撒手松弦。
弓弦猛的一颤,三只羽箭带着残影,脱弦而去。
钟滇的亲卫们发现吕布退入阵中,拉弓搭箭对准中军方向,立刻知道了他的用意。吓得嘶声大吼,可惜战场上声音嘈杂,战鼓声此起彼伏。喊杀声不绝于耳,钟滇又乱了心神,谁能注意到他们的提醒。
三只箭全部命中,钟滇的身子猛的一晃,看了看远处握弓而笑的吕布,一口鲜血喷出,倒地身亡。
“跟我抢,哼!”吕布得意的收起弓,大声唱道:“会挽雕弓如满月……”
魏续等人见钟滇中了三箭,估计是肯定活不成了,这功劳已然落入囊中,不禁大笑起来,应着吕布齐声唱道:“西北望,射天狼!”
羌人骤然遭到水冲,大军被分为两半,已经慌了手脚,在汉军不留余力的猛攻下,他们崩溃在即,钟滇的死亡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对于已经乱得不能再乱的羌人来说,丧失了钟滇也不会有更大的影响,很多人到最后投降的时候,还不知道钟滇已经死了。
最失望的是关羽,他苦战了半天,结果钟滇被吕布射死了,斩将的目的没达到,夺旗的任务也没达到,许禇带着虎士抢在他前面冲到了钟滇的将旗前,一个靠山膀,硬生生的把碗口粗的旗杆撞倒。
关羽哀叹,想立点功不容易啊,这肉少狼多,一不留神就被人抢跑了。
短短半天时间,留在洮水东岸的三万多羌兵精锐全军覆没,钟滇阵亡,北宫伯玉投降,王国失踪,据说是投水自尽了。当场斩杀七千多人,俘虏近两万人,只有四千多人不顾危险,渡过了洮水。
洮水大捷!
远处,袁术带着鲍鸿等人催马狂奔。听说刘修在洮水东岸半渡而击之后,袁术就闻到了胜利的味道,他再也不犹豫了,带着桥蕤等人狂奔,他手下步骑参半,纪灵那两千弓弩手是赶不上了,只能带着这两千多骑士去抢功。他们一口气奔了五十里,眼看着洮水在望,袁术刚刚命令已经疲惫不堪的战士们冲上去痛打落水狗,鲍鸿扯了他一下。
“将军,你听!”
袁术扯下头盔扔在鲍鸿怀里,侧过了头,将手掌竖在耳朵,凝视细听,只听了两声,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举手高呼:“停止前进——”
传令兵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刚刚发出冲锋的命令,怎么又改停止前进了?不过他还是把命令传达了下去。清脆的铜锣声响起,狂奔的将士一个接一个的停了下来,人和马都在大口喘气。
“将军,这时候怎么能停?”桥蕤赶了过来,急赤白脸的叫道:“将士们奔了五十里,已经力疲,一鼓作气冲上去还有一战之力,这一停,缓了力,再想冲锋就得等半天了。”
“你老母的,你以为老子不想啊。”袁术的脸色铁青,翻身下马,恨恨的踢了一脚,“他老母的,老子怎么这么背,连吃屎都抢不到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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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黄巾乱 第358章 善后(第三更,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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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四年四月初,卫将军刘修在洮水东岸一战歼灭叛羌主力,剩下的羌兵老弱不战而溃,向西南方向逃窜,消息传到狄道和金城诸郡,百姓欢声雷动。这次羌乱的规模空前,而卫将军居然只用了四五个月的时间,抢在春耕之前就平定了羌乱,速度也是空前的,比起他的先生段颎还要高明几分,果然是名师出高徒,我大汉有幸,凉州百姓有幸啊。
刘修在洮水东岸扎下大营,一面派人和逃窜的钟吾联系,一面派人给宋建下最后通谍,限期投降,否则后果自负。
与此同时,刘修接到了武都太守田威和虎牙都尉华雄的消息,说参狼羌和白马羌联合入侵,已经横扫武都郡,正在猛攻散关,白马羌的首领六月惊雷不仅骁勇,而且诡计多端,几次交手,华雄都无法彻底击败他们,目前只能固守散关,守住关中,而武都郡则在羌人的掌握之中,请刘修即刻派兵支援。
刘修叫来了袁术,你去武都如何?
袁术因为没抢到功,既沮丧又有些不好意思,听了刘修这话,他有些怀疑刘修是拿他开涮。打量了刘修半天,他才有些拿捏不定的说道:“我跟你去打枹罕不好吗?”
“打什么枹罕啊。”刘修苦笑一声,“我就是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吓唬吓唬宋建罢了。我马上就要断粮了,还打什么枹罕。”
军粮的事情袁术清楚,他盘算了一下,好象是的确不足以支持大军攻击枹罕。突然间多了两万俘虏。刘修手头的军粮大概只能支撑半个月。宋建躲在城里,有兵有粮。谁也没有保证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攻下枹罕。
更何况俘虏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派上用场。现在只是个吃粮的累赘。
“可我兵力不足啊。”袁术松了口,又提出了新的要求。立功可以,送命不行,这是袁公路的立身准则。
“我让韩遂陪你去。”刘修沉吟了片刻:“我想把他调回凉州来。他是凉州人,对这里的情况熟悉。打起仗来也顺手。”
袁术明白了,刘修这是用战功来换取他的支持,有了袁家的支持。刘修想把韩遂调回凉州就方便多了。他这个卫将军现在只是管关中和凉州军事。并州虽然是他的亲信在负责,但毕竟不是他的直接管理之下,调动韩遂这样太守级别的官员,需要朝廷的允许。
袁术满意的答应了,很快就带着韩遂和麴义赶往武都。在经过临洮的时候,韩遂特意停了一下。又去拜访了董卓。董卓已经知道了刘修在洮水大捷的消息,不免有些失落。又有些焦虑,可是在韩遂面前,他却不肯露出一丝半毫。他热情的接待了韩遂,在席间,他们谈笑风生,董卓给韩遂出了一些主意,韩遂见他这副神情,知道他依然不肯加入刘修的阵营,只得怏怏而去。
送走了韩遂,董卓坐不住了,派牛辅赶往洛阳打探消息。
十天后,袁术赶到武都。
六月惊雷年近三十,长得很结实,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部短须,浓眉大眼,鼻高嘴薄,是羌人中少见的美男子。他有一身的好武艺,骑马射箭都很高明,刀法也很精湛,白马羌到了他的手里,算是真正扬名立万了。参狼羌虽然兵力比他雄厚,可是参狼羌的首领当何很佩服他,自愿把指挥权交给他。
听说袁术、韩遂带领一万汉羌大军赶到,六月惊雷不敢怠慢,连忙把当何请来商议。当何一进帐,看到一个年轻的汉人少年坐在六月惊雷面前,不禁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六月惊雷哈哈大笑,摆摆手道:“莫要紧张,这是大贤良师的使者,不是刘修的人。”
穿着男子服饰,头戴道冠的禇燕转过身来,微笑着向当何稽首施礼:“太平道震使座下禇燕,见过首领。”
当何一看他这副道人模样,这才松了一口气。入座之后,他喝了口酒,问道:“袁术来了,我们如何应付?”
“袁术是个蠢猪,就算带一万大军又有什么用?”六月惊雷不屑的撇了撇嘴,又叹惜了一声:“可惜,跟他一直来的还有韩遂和麴义。”
当何皱起了眉头,他虽然很少到金城去,但是这两个人的名头,他还是听说过的。再听六月惊雷说到钟滇战死,钟羌的主力已经被刘修击败,王国失踪,而边章、李文侯和北宫伯玉这三个最先起事的人都已经投降了刘修,心里犯起了嘀咕,沉默不语。
禇燕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二位首领,我的建议是不要与他硬抗,现在就退出武都。反正你们这次掳掠所得甚厚,也算没白来。天气很热了,你们这时赶回山里去,还赶得上种麦,等种完了麦,汉军想必也退了,你们再来也不迟。”
六月惊雷和当何交换了一个眼神,对这个建议都没什么异议。让他们趁虚而入打劫可以,但是让他们和汉军主力硬拼,他们可没这兴趣。
“我想请求二位的只是不要退得太远。”禇燕接着说道:“随时派一些人在武都出没,做出入侵的姿态,让汉军不敢掉以轻心,久而久之,他们自然疲惫不堪,麻痹大意,等你们再来的时候,他们一定来不及防备。”
当何连连点头,却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六月惊雷。六月惊雷微笑不语,瞟了禇燕一眼,沉吟了片刻道:“要想保持足够的压力,我们至少需要千人,长期保持一千多人不事生产,对于我们的部族来说,这可是不小的压力啊,就算这次掳得了一些财物,可是想活那么多人。也不是件易事。”
禇燕微微一笑:“其实,保持千人左右的常备力量。也不仅仅是为了骚扰武都。还有自卫的作用。”
“自卫?”六月惊雷笑了起来:“难道汉军会追到山里去?”
“他们不会,可是羌人会。”禇燕轻声笑道:“你不会忘了刘修现在手中不仅有汉军,还有羌军吧?钟滇之所以进退失据,不就是因为烧何羌的天狼投降了刘修。抢了大小榆谷?天狼现在还有西倾山一带活动,你觉得他不敢去岷山?”
六月惊雷和当何的脸色一变。岷山是他们的地盘,原本羌人是不会轻易侵入其他人的地盘的,除非是下了决心要抢。但天狼既然投降了刘修。这次还抢了大小榆谷。那去他们的地盘上骚扰也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天狼的实力比参狼羌略逊一筹,比你白马羌还要强上几分,如今又得到了汉军的支援,恐怕实力又有所提升,合你们二人之力,对付他还算有点胜算。如果分开,恐怕迟早会成为他的猎物。”禇燕不动声色的说道。“千人左右的常备警戒,只嫌少,不嫌多。”
六月惊雷抬起手指挠了挠发梢,也觉得有些头疼起来。他不怕汉军,因为汉军不可能深入羌地,就算去,呆的时间也不长,他只要避其锋锐就行,说不定还能打几个胜仗。可是对付同样是羌人的天狼,他就没那么自如了。他看了禇燕一眼,觉得这个汉人女子看似为他着想,其实也是为她自己着想,她就是想让他们和刘修纠缠不清,拖住刘修。和刘修作对,对他们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与其如此,他为什么不像天狼一样投降刘修,至少可以换个太平?
“你们放心,大贤良师不会忘记你们的。”禇燕笑了起来,“我马上就要离开武都,去一趟广汉,希望能联合当地的信众,找到一条通往岷山的通道,这样就可以把支援你们的财物送到你们手中。只是广汉粮食产量有限,如果你们能经常进入武都,就可以得到从汉中送来的粮食,这也是我需要你们能在武都站住脚的原因。”
六月惊雷眼前一亮,有些兴奋起来。他当然知道汉中产粮,可是汉中离岷山太远了,很难把粮食翻山越岭的运过来,如果能在武都郡,那就轻松多了。
他和当何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就同意了禇燕的意见,同意保持一支千人规模的人马,持续给武都郡以压力。商议妥当之后,他们很快把大军撤出武都。
袁术听说羌人已经主动撤出去了,心中大喜,这一仗不用打就可以立功的感觉果然不错。他兴致勃勃的问韩遂,我们要不要追一追?
韩遂笑着说,如果你能筹集两个月的军粮,我们就可以追一追,如果没有,还是算了。这追到山里去可不是件小事,什么都得自己带,你别指望羌人会给你留点粮食,他们要有粮就不会来抢了。
袁术叹口气,想起袁家为了袁绍北征做出的努力,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他现在要是有这么多粮食,只怕连刘修都要听他的,还怕什么羌人啊。杀,杀到羌人的老巢去,把他们杀得血流成河,干干净净。
名将,不仅是用人命堆出来的,也是用钱粮堆出来的。
袁术郁闷归郁闷,却也不肯冒险,他在武都转了一圈,然后从散关进入关中,大摇大摆的回长安了。
刘修比袁术回去得还早,洮水大捷之后,派走了袁术和韩遂等人,他就立即着手处理羌人俘虏。钟滇死了,那些羌人也没有更多的指望,谁能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就听谁的,至于能听多久,那是后话,谁也不敢保证。刘修也没有指望一下子把这些羌人全部变成战士,他只求暂且稳住这帮人。
他首先安排了北宫伯玉,北宫伯玉的部下没有什么损失,基本保持完整,大概还有五千多人,他让北宫伯玉进行精挑细选,选出两千精锐,组建了翼蛇营,在朱雀七宿中排第六位。这两千人必须听他指挥,当然也由他负责调拨军饷,其他人安排到湟中屯田自守,战事紧张的时候,再酌情予以征调。
其他的羌人,刘修本打算带回关中屯田。可是阎忠反对。他说,为什么凉州羌乱不已?就是因为羌人和汉人的习俗不一样。把羌人引到汉人的地界屯田。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反而会为以后埋下祸根。这件事从赵充国内迁羌人屯田就错了,将军不能再犯。汉人的地为什么要让羌人来种,而且还时不时的要被羌人偷。羌人抢?你以为教化几天,他们就能变成谦谦君子?
刘修开始觉得这是阎忠从凉州人的利益出发的一面之辞。可是后来和很多人接触之后,他发现这的确是个问题,汉羌之间的生活习惯差距太大。在短时间内很难融合到一起。一旦有了矛盾,哪怕原本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因为一个是汉,一个是羌,就很容易扩大成民族之间的矛盾。
再联想到并州的情况,想到历史上的五胡乱华。刘修决定采取阎忠的建议,逐步的把羌人移出凉州。羌人怎么办?到原属他们的地方屯田。对于他们生存的确困难的问题,刘修对几个羌军营做出保证,我会用其他的方法来救济你们,作为你们听我命令的报酬。
羌人将信将疑,不过也没有太激烈的反对,一是刘修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欺骗过他们,二是就算刘修是在骗他们,他们到时候再反也不迟,反正羌人生在大山里,死在大山里,要想回到大山,刘修也拦不住。
暂且解决了羌人的问题之后,刘修赶回关中,凉州暂时是太平了,但能不能长期的太平下去,最终还得看关中发展得怎么样。
战事结束,各路大军先后返回各自的驻地。赵云和刘修详细商讨了并州的未来之后,带着并州军离开,徐荣、麴义各自奔赴自己的岗位,韩遂随着刘修在关中等待朝廷的诏书,凉州汉军各营根据刘修的安排,各自到自己的防区驻扎,每人都领到了一部分羌人俘虏到各郡屯田,已经组建的羌军四营也依例办理,只是分配的羌人少一些,屯田的位置也比较讲究,确保他们不会饿死,也不会因此坐大。麦子种下去之后,他们就奉命入山打劫,按照刘修和天狼定下的老规矩,刘修以成本价提供军械,羌军用打劫所得来支付这些费用,并另外象征性的奉献一部分战利品以示对刘修的臣服,其他的由他们自己分配。
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初,刘修巡视完了关中各个屯田点,返回长安,长公主正在准备端午节,府里奴仆们来来往往很热闹。学堂里放了假,刘协、刘和也呆在家里,跑前跑后的帮着长公主忙活,一看到刘修进门,刘协炫耀的举起手中的粽子,稚声稚气的叫道:“阿翁,看我包的粽子。”
刘修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刘协小手里的粽子,疑惑的说道:“你这粽子几个角啊?”
“一,二,三,四。”刘协认真的数了数,不满的嚷道:“四个角嘛,阿翁,你怎么不识数啊。”
刘修忍着笑,又问道:“那阿协能不能告诉阿翁,四个角的粽子,有几条边?”
刘协用手指挠着头,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粽子,似乎搞不清那些并不分明的过渡算不算一条边,眨着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刘修。
“好了好了,赶紧拿去煮,要不你们就得吃生的了。”得到消息的长公主带着两个侍女赶了出来,连轰带赶的把两个小家伙骗走了。刘协和刘和不舍的拿着粽子去了厨房,刘修和长公主一走向中庭走去。
“有个人,拿着你说过的牌子,等了你半天了。”长公主悄声说道。刘修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牌子,过了一会儿,他才会过意来,停住了脚步:“他在哪儿?”
长公主愣了一下,“在客舍。”
“那你先忙着,我去见见他再和你说话。”刘修说着,转身就去了侧院。长公主诧异的看着他,不解的撇了撇嘴,却又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怠慢那个看起来有些怪异的客人。
“长公主,五彩丝已经挂好了。”一个年轻的侍女走了过来,将几根彩色的丝绦递到长公主手中:“这是给两位少女准备的手索,奴婢是现在就去替他们扎起来,还是由长公主亲自给他们扎上?”
长公主想了想,接过丝绦笑道:“还是我收着吧,待会儿让他阿翁给他们扎上。”
那侍女眼睛一闪:“卫将军回来了吗?”
“刚到家,你回来的时候,没看见门口的车马吗?”长公主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那侍女也笑了一声:“奴婢只道有客人来了,却不知道是卫将军回来了。”
说着话,长公主已经进了内庭,那侍女想了想,转身又出了门。她刚刚离开,长公主又走了出来,一看院中无人,不由得一愣,不高兴的沉下了脸,嘟囔了一句,“这新来的就是不懂规矩”,又叫来一个侍女,让她去厨房看看雄黄酒准备得够不够,刘修既然回来了,难免有会有家属不在此的部将会来吃饭过节,其他的还好说,酒准备少了只怕未必够用。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59章 出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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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修匆匆走进了客房,正在看书的戏志才听到脚步声,起到门口相迎。刘修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好一会,满意的笑了:“看起来精神不错。”
戏志才一笑:“谢将军挂念,志才在鲜卑每天吃肉喝酪,身体比以前还结实呢。”
“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你随我来。”刘修带着戏志才出了门,向书房走去,转过一条小巷,刘修推开门,吩咐赶过来迎接的郭嘉道:“到门口关照一声,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郭嘉应了一声,轻快的走了出去,刚出了小院,就看到一个侍女快步走了过来,抬腿就要进院子。郭嘉连忙拦住,那侍女急道:“我有急事要禀告将军。”
“将军刚刚吩咐过,有急事也得等他的允许才能进去。”郭嘉看看她,笑得很温和,态度却很坚决,挡在她面前一步不让。“要不你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是这样啊。”那侍女犹豫了一下,探头看了一眼屋里,又笑道:“既然将军有事,那我就先去回报长公主吧。”说完,向郭嘉笑了笑,转身走了。郭嘉微笑着,看着她消失在一个小门内,这才转身回到书房内,凑在刘修耳边说了两句。刘修想了想,没有多说什么,指着戏志才道:“这便是你的同乡戏君志才。”
郭嘉一听,又惊又喜,连忙重新向戏志才施礼。戏志才含笑打量着郭嘉:“将军,这便是你提及过的郭嘉郭奉孝?”
“是啊,怎么样,还是个可造之材吧?”
“将军看人的眼光一向高明。”戏志才笑呵呵的说道:“奉孝虽然年幼,可是处理的几项事务都可圈可点,将来必成大器。”
郭嘉不好意思的坐在那里,红着脸,给他们煮茶。
他在刘修身边做书僮,戏志才送回来的那些消息全部经过他的手处理·虽说他只是负责整理一下,并不涉及太多的机密,但是戏志才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精辟入微的分析早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一直在想象这位隐身在黑暗中的大才是何等样人·没想到今天出现在他面前的戏志才却是个其貌不才的书生。更重要的是,他刚才已经奉长公主之命检查过戏志才的令牌,却没有想到他就是戏志才,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密谍。
戏志才看出了他的窘迫,轻声笑道:“奉孝,为秘事者,要隐于众人之中·外表越是普通,才越便于行事。一块玉如果打磨得非常精致,如何能藏身于顽石之中?可是如果有石衣包裹,那就方便多了。”
郭嘉连忙躬身致谢:“多谢先生教诲,嘉定铭记在心。”
戏志才微微一笑:“将军,此子将来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刘修大笑,心道这是必须的,要不然我花那么大代价干什么。两人说了几句闲话·水开了,郭嘉泡上茶,恭恭敬敬的送到两人面前·然后安静的在旁听着。
戏志才双手握着杯子,呷了一口茶,品了品,这才轻轻的放下杯子,慢悠悠的说道:“鲜卑如今已经乱成一团糟,正月初,我安排慕容风的旧部从虎都救出了慕容风,和连乱了手脚,如今正到处搜寻慕容风的下落,我估计再过两三个月·他应该就会向将军求援了。”
刘修微微颌首,没多说什么,这些事他已经从戏志才的月报上了解到了,只是现在戏志才当面解说更加详细一些。
“正月底,我离开鲜卑,赶到了钜鹿。”戏志才顿了顿·眼皮一抬,两道精光一闪而没,“将军,山东的事情恐怕与我们预先估计的有些不同。”
“哦?”刘修也放下了茶杯,静静的看着戏志才。
“钜鹿附近现在有近十万大军对垒,但是战况却不激烈,双方一直在不断的交手,每次规模都不大,我觉得,他们好象都不是在作战,而是在练兵。”
戏志才不紧不慢的向刘修介绍的了钜鹿的情况。他说,钜鹿是张角的家乡,根基深厚,仅在钜鹿周围就有七八万黄巾,袁绍人不多,只有两万五千左右,但是他的部下都训练有素,最差的也是各郡的郡兵,而指挥这些郡兵的大多是跟着袁绍在北疆作战的,也就说,这些原本属于朝廷的郡兵现在已经被袁绍完全掌控了。
最精锐的当然还是袁绍那五千亲卫营。在袁绍和张角的多次交手中,张角好几次已经围住了袁绍,但袁绍都仗着这五千亲卫营突围而去,张角用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困住这五千人。但袁绍也不是无敌的,从最近几次的交手来看,张角能困住袁绍的时间越来越长,这说明他已经找到了对付袁绍的办法,而手下也渐渐训练出了一支能和袁绍匹敌的精锐。
不仅如此,张角手下的那些乌合之众在经过几个月的战斗之后,也慢慢的在发生惊人的变化,他们由开始漫山遍野的冲锋,到现在有重心的突破,寻找官军的薄弱点,他们在一步步的成长,而且速度惊人。
“太平道伤亡很大,交战三个多月,伤亡的将士已经达到了两万以上,这还仅仅是在钜鹿。”戏志才眉头微皱,“但是,能活下来的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百姓,他们已经渐渐的像一支军队。”
刘修的脸色严峻起来,他听出了戏志才的担心。袁绍是想借太平道的事掌握兵权,进一步培植自己的根基,而张角也是在以战代练,在战斗中成长,以期训练出一支强悍的军队。这是他在汝南想做而没有最终做成的事,如今,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做了。
官军的消极怠战,给了张角成长的时间和空间。
“历史上是这样吗?”刘修在问自己,他记得最后扑灭黄巾的人里面没有袁绍,是皇甫嵩和朱俊,还有他的老师卢植,可是现在真正面对太平道主力的却是袁绍。其,他现在不太敢拿既有的经验来做参考,毕竟他记得的黄巾起义应该是在甲子年,比现在要晚得多。
这说明历史已经不再是他知道的那个历史因为他的到来,这个历史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接下来的岁月里,他作为先知先觉的优势会慢慢消减。
历史出轨了不再是他知道的那个方向。
“那你觉得,张角能成事吗?”
“现在还很难说。”戏志才摇摇头:“但张角是个人才,从他的这些举动来看,他的心志不小。”
刘修没有吭声,他现在真有些后悔了,如果不是他把张角引入朝廷,张角也许不会有机会见识到朝廷内的矛盾也许不会想到练兵,可是现在的张角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邪教头目那么简单了,他更像一个有理论指导的农民起义者,真正把宗教当成了一个手段,迷惑人却不被迷惑,他自己更清楚,要想成事,关键还是在兵权。
黄巾的牺牲也许是巨大的但是黄巾最大的资源就是流民,他们有着官军难以企求的兵源储备,而随着战争的持续将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无路可走,成为流民,并加入他们的队伍。
难道我所有的一切努力,最后却成就了张角?
“除了张角之外,他的几个弟子都和他差不多,南阳的张曼成是战绩最突出的一个,在击败了董卓之后,他又击杀了南阳太守贡,夺取了宛城,南中郎将朱俊和新任南阳太守秦颉合兵一处一万八千人攻击宛城,却拿他没办法。”
刘修抬起手,打断了戏志才:“荆州刺史刘表在干什么?”
“据说要去江南平叛。”戏志才端起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江南四郡有豪宗响应黄巾,桂阳太守陆康被困,长沙太守张机被赶出郡零陵、武陵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刘表带着人马赶去解围了,不过他兵力不足,目前还在江陵等待支援。”
刘修点了点头,黄巾还真是全面开花,来势汹汹啊。
“太平道占领的地区如何?”刘修接着问道,“那些世家豪强们如何应对?”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但是到目前为止,没听说那些人和张角有太激烈的冲突。”戏志才摇摇头,“张角很聪明,他选择下手的人都是一些实力不足的,想反抗都反抗不了,既平了民愤,得了民心,又没有引起豪强们强烈的反击,甚合道家之妙。”戏志才想了想,突然说道:“对了,他好像挟持了两个王,一个是安平王,另一个应该是甘陵王。”
刘修对这个没印象,不过张角要挟持宗室干什么?难道他想以这些人为幌子来反对天子?还是想另立新君,与朝廷抗衡?不过,他不是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吗,既然不承认汉家火德了,又何必挟持什么宗室?
乱了,全乱了,刘修郁闷不已。
两人详细交流了情况,觉得鲜卑的事既然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标,那戏志才就没有必要再长期的呆在鲜卑,只要派一两个得力的手下在那里监视就行了。中原大乱,现在的重心应该是国内,而不是鲜卑。
“你马上回洛阳去,在黄巾活动的地区都要安排人手,不仅要收集黄巾的动向,还要收集世家的动向。”刘修简明扼要的说道:“鲜卑的事情说明,谍报的投入是值得的,要想平定中原的动乱,我们也不能太小气了。张角是对手,袁绍他们也不能忽视。”
戏志才点头答应,随即拿出一份拟好的方案给刘修过目,刘修看了之后,又加了几条,让戏志才在凉州适当的安插一些耳目,收集羌人的消息。羌乱虽说已经基本平定,但是羌人只是被打散,远远没有到元气大伤的地步,及时把握那些实力强劲的部落的动向非常重要。
送走了戏志才,天色已黑,刘修到中庭和长公主一起用餐,一家人开开心心,说说笑笑,刘协和刘和手腕上、脚踝上都系着五彩丝绦,脖子里也扎着丝线,还挂着一个用彩线结成的蛋兜,里面装着煮熟的鹅蛋。
也许是先前已经吃了粽子,肚子不饿,刘协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兴致勃勃的和刘和斗起了蛋。两只小手握着蛋互相撞击刘协是步步紧逼,刘和却有些舍不得手里的蛋,躲躲闪闪的,不愿意和刘协比斗·刘协拉着她,又是央求,又是威逼,最终得逞了,把刘和手里的鹅蛋撞破。刘协高兴得哈哈大笑,刘和却委屈得眼圈红红的,握着撞破的蛋·缩着脖子坐在一旁,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
刘修皱了皱眉,“我家这丫头怎么这么胆小?”
“女儿家,和你一样胆大包天,那还得了?”长公主嗔了刘修一眼,把刘和拉过来,摸着她的发髻安慰道:“阿和不哭,明儿让人再给你找一个皮厚的蛋·一定要把阿协的蛋撞破了,让他得意不起来。”
刘和这才开心了些,赖在长公主的怀里·冲着刘协挤了挤眼睛,露出得意的笑容。刘协见了,撇了撇小嘴,也不甘示弱的爬到刘修的背上,拿着自己的鹅蛋在刘修面前晃悠:阿翁,你说这个蛋是不是和你一样,是个长胜将军?”°
刘修一听就火了,把刘协从背上扯下来,掀起他的衣摆,在他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胡说什么·你阿翁是个蛋?”
刘和听了,带着泪咯咯的笑了起来,冲着刘协刮了刮脸,吐了吐舌头:“该,让你胡说!”
刘协也不怕,在刘修身上扭了扭·翻身坐起,抱着刘修的脖子亲了一口:“阿翁,我说你是常胜将军嘛,何尝说你是蛋了。就算是蛋,你也是个好蛋,不是坏蛋。”
长公主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旁边侍候的侍女们也掩着嘴笑个不停。刘修将刘协拉到怀里坐好,暗自叹了口气,多好的娃啊,却是人家的儿子,怎么不是我的呢。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完了晚饭,长公主哄孩子们去睡觉,刘修想起了戏志才递上来的那份计划书还没有看完,看看天色,估计长公主没有半个时辰是不能回房,便信步回到书房。今天是端午节,郭嘉去和他阿母一起吃晚饭了,书房里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刘修推开门,伸手去拿火折子,手仲出一半,却停住了。
他静静的站在门边,过了一会儿,他反手掩上了门,顺手插上了插销,然后拿起火折子,迎风一抖,火光亮了起来,他点上灯,坐到案前,拿起案上的茶杯,倒了两杯水,自取了一杯,将另一杯推到对面,这才轻声笑了笑:“你侍候过我几个月,如今我也侍候你喝杯水,你是自取呢,还是等我送到你的手上?”
房里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一个苗条的身影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正是太平道的蓝兰,她穿着府中侍女的服饰,手里却提了一柄长剑。
“将军原来早就发现我了?”蓝兰走到刘修对面,却没有坐下,而是向后退了一步,紧靠在门后,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眼睛留神看着刘修的一举一动。
“放心吧,没人。”刘修轻声笑道:“不是我警惕性高,而是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刺客。”他晃了晃手里的茶杯,“其实要杀一个人,有很多办法,你现在用的办法是最笨的办法,因为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比起剑,你如果用毒,可能更方便一些。
蓝姑娘,你还是不够狠。”
蓝兰皱了皱眉,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是的,我做不到。”她顿了顿,又说道:“其实,我不下毒,也是因为我并没有打算杀你,只想······只想刺伤你,让你无法与我太平道作对。”
“大贤良师真看得起我啊。”刘修放下茶杯,双手按在大腿上,耸了耸肩,仿佛一头欲扑的猛虎。蓝兰脸色一紧,下意识的竖起了手中的长剑,直指刘修。刘修见了,愣了一下,又摇着头笑了:“你不要紧张,我不会偷袭你的。坐吧,我们……聊聊?”
“我们有什么好聊的?”蓝兰黯然神伤,慢慢走过来坐下:“如今你是朝廷的卫将军,我们却是叛逆,迟早有一天会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
“不然。”刘修摇摇头,把水杯向前推了推:“如果真是这样,大贤良师绝不会让你手下留情,也不会只是派你来刺杀我。因为他知道,太平道除了他本人,大概没有人能是我的对手。”
蓝兰的眉心蹙了起来,不解的看着刘修。刘修也不解释,他知道蓝兰只是一个普通弟子,虽然在教中地位不算低,但远远还涉及不到那些真正的机密。
“坐吧,我们聊聊,我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在凉州搅出这么大的事的。”
院外,长公主带着两个侍女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刘修书房里的灯光,以及映在窗户上的一个纤细的身影,她愣了一下,转过头问随身的侍女:“那是谁?”
那侍女仔细的看了一会,“好象是……那个新来的侍女,她是外院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长公主沉下了脸,眉梢颤了颤,转身就走,声音冰冷:“我们回去。”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61章 袁术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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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你不觉得天子似乎太自信了吗?”阎忠一坐定,就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八州并起,这已经是亡国之相,不是之前任何一次叛乱能够比拟的,可以说大半个天下都乱了,天子还有心情来关中,难道仅仅是为了看看大人的政绩?”
刘修静静的听着。
“我觉得天子和张角之间也许有什么见不得的约定。”阎忠冷笑一声,“不过,我看他会失望的,张角的野心不小,不是个安份守已的人,天子想以虎驱狼,只怕最后反被虎伤。”
刘修屏住了呼吸,过了好久,才慢慢的吐了出来。他一直在有这个猜想,但是不敢肯定,毕竟这个想法太离谱了,天子和叛贼勾结?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天子这江山还怎么坐?但是阎忠现在也这么说,他就不得不信了。阎忠虽然在历史上没留下什么名,但是贾诩这个鬼才是他第一个发现的,而从他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他虽然不像演义里的诸葛亮那样多智近乎妖,但他对人心的揣摩却实属一流。
“天子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董重身上,这么多年,他都没有重用董重,只给尊位,不给重权,可见天子并不是不知道董重的能力,也不是只知道作用亲信之辈。这次天下大乱,他却突然起用了董重,自然不是指望他能平定叛乱,恰恰相反,他是想用董重来牵制袁绍。”
“天下大乱,天子想的不是平叛。却让人牵制平叛的将军,难道他疯了吗?显然不是。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天子知道张角不是真的造反,至少说。他认为张角不会真的造反。”
“他怎么能有这种自信?那自然是张角向他表过忠心。”
“张角借起事为名,屠戮世家豪强,把朝堂上想做没想成的事做了,打击了袁家和追随者的实力,解决天子的心头之患,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天子招安,张角重回朝堂。”
“可是。天子有一个问题,张角如果打败了,就会一无所有,张角如果打赢了。他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那么他又何必再接受天子的招安?”
“因此天子必须有一个能制衡张角的人,如果张角不听话,这个人就能击败张角。”
“这个人,就是将军。”阎忠嘴角一歪:“天子为什么要到长安来?上林苑?关中?凉州?不。都不是,他要看的只有一个,将军你,将军你的忠心。”
“将军如果是忠于他的。那么他会继续把将军放在关中积累力量,给张角以压力。可是如果将军有了异心,他就把将军调离关中。去与张角交战。你们恶战一场,两败俱伤,他才有机会培植其他的亲信,来制衡你们之中的胜者。”
“什么人有这样的可能?很多,被世家挤得没有出路的人太多了。宫里有阉竖,宫外有寒门,这样的人只要天子施舍一官半职,他们就会为天子卖命。也许一两个人无所谓,可是人数如果多了,那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将军,董卓为什么赋闲在家,也不肯接受将军的好意?因为他还有希望,他的希望在天子。将军虽然贵重,可是和天子相比,你能给他的太少了,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要求。既然你的一切都在天子的掌握之中,他又何必舍天子而就将军?”
说到这里,阎忠目不转睛的看着刘修:“除非,你能给他天子不能给的。”
刘修笑了起来:“先生说笑了,天下哪有天子没有,我却有的。”
“有。”阎忠不假思索的打断了刘修的话,身子直了起来,向后靠去,脸上挂着说不出味道的浅笑:“天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乱世之中,实力决定一切。没有实力的权谋,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对付那些庸人也许能奏效,可是遇到真正的豪杰,就只能贻笑大方。天子有实力吗?他的实力在世家的手中,在张角的手中,在将军的手中,唯独不在他自己的手中。你们愿意听他的,他就有实力,你们如果不愿意听他的,他有什么?”
刘修咧了咧嘴,这个阎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直白了。
“将军,这是个好机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角最先跳出来,他只是一只蝉,袁家要做那只螳螂,可是谁来做这个黄雀呢?当然是最沉得住气的人。天下精兵,尽在幽并凉,如今将军手握并凉,幽州又是将军的故里,左将军公孙瓒是将军的同窗,幽并凉三州皆在将军之手,所缺的只是钱粮,关中沃野千里,假以数年,将军籍关中之财力,幽并凉之精骑,由三面而下东南,天下谁是敌手?”
阎忠双臂张开,如将天下抱在怀中,豪气干云。
刘修微微点头,如果天子真像他们猜测的那样和张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约定,那只能说大汉的劫数到了。以他对张角的了解,张角绝不会是那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人,从目前的情况看,他是在以战练兵,等他的兵练成了,他就会突然发力,到时候以均田地为号召,吸引天下的流民,形成人民战争,击败以袁家为首的世家,他还会老老实实的把天下还给天子,接受天子的招安?就算还有他在关中可以制衡,但张角又何尝看不到这一点,他派人到凉州鼓动羌人造反,吸引他的注意力,又派人行刺于他,何尝不是已经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对手。
刘修相信,张角派蓝兰来行刺,并不是他真的不想刺死他,他只是找不到真正的高手来做,所以故示大方,迷惑他,希望能和他达成一定程度上的默契,如果他铁了心要和张角势不两立。那相信张角就会用其他的办法来致他于死地。
杀人,从来就不是只能用刀剑的,就像他对蓝兰说的,下毒岂不更简单?武功再好。一包毒药也能撂倒。至于伤及无辜,大概也只有蓝兰那样的女子才会有所顾忌,张角是不会有这个心理障碍的。张角只是对他还没有绝望而已,他想把他拉入他的阵营,做他的部下。
如果他真想做大汉的忠臣,那张角很快就会把他列为第一目标,只怕源源不断的刺客会赶赴关中。那天他用一番话稳住了蓝兰,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他要观望,他要做最后的胜利者,他不想做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忠臣。
要哭,也得让别人哭。怎么能让自己哭呢。
“先生,你这个猜想太大胆了。”刘修不动声色的摇摇头,“我觉得天子不至于这些笨吧。”
“天子不笨,他只是自作聪明。”阎忠微微一笑,没有再劝。之前刘修接受了他的规划时。他就已经知道刘修的心意,要不然也不会接受刘修的召辟,入府作个区区六百石的从事中郎。
刘修沉思片刻,又试探的问道:“先生觉得张角能成吗?”
阎忠难得的眯了眯眼睛:“这个很难说。从目前来看,张角有心计。能得民心,和世家之间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又骗取了天子的信任,手段不可谓不高明。”他看看刘修,突然笑了一声:“应该说,他会是将军的一个对手。不过,他着眼于中原,却忘了幽并凉三州的重要性,如果要败,他应该是败在这一点上。毕竟就算是世祖当年争天下,虽以河北为根基,却也是借助了幽州突骑的。”
刘修心中一跳:“张角有个弟子叫张鸣,字元声,在张角八大弟子中任震使,他就是负责幽州的。这次凉州出事,就和他有关。据我所知,他已经离开了凉州,很有可能会返回幽州。”
阎忠吃了一惊,愣了一下:“原来凉州和太平道的关系这么深?居然还来了一个震使。”
刘修笑笑,没说话。张鸣和蓝兰他们的事情目前只有他最清楚,阎忠他们只知道太平道有人在凉州生事,却不知来的是震使张鸣,甚至边章也不甚了了,至于李文侯和北宫伯玉那几个羌人,就更不清楚了。边章对刘修说过,这件事都是由王国牵头的,所有的事情,只有王国最清楚,可是现在王国生死不明,也没地儿问去。就是他,也是从蓝兰等人身上猜出来的。
刘修把他和张鸣相交、后来又交恶的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阎忠沉吟片刻,建议道:“张角在明,将军在暗,将军可以未雨绸缪,派人赶到幽州通知左将军公孙瓒和你师兄卢君,让他们小心提防,不要给张鸣可趁之机。”
刘修点头应是,不敢怠慢,连忙写了亲笔信,让人立即送信幽州。
……
袁术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袁绍的大帐,四处看了看,也不等袁绍说话,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取过袁绍面前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赞道:“好酒,这是并州的杏花村吧?”
袁绍的嘴角一挑,冲着何颙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选退下,然后慢条斯理的收起案上的公文,平静的说道:“从凉州回来了?好快啊,你们这平叛的速度可让人吃惊。”
袁术嘴角一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打了败仗,逃回来的吧?”
袁绍的确是想这么问的,他还没有收到凉州大捷的消息,想着也不可能这么快,上个月收到的消息说羌人叛乱十五万,以刘修和袁术那点兵,能保住关中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有打赢的机会。袁术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只可能是打了败仗,灰溜溜的回来了,想到他的帐下讨个差事,可是一看他这副表情,仿佛又不是那么回事,所以话到嘴边又换了说法。
袁术偏着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袁绍皱了皱眉,这是并州的极品杏花村,一金一瓮,照袁术这么喝,价值千钱的这一壶酒马上就要被他喝光了。
“心疼了?”袁术将袁绍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看在眼里,得意的笑了起来。他平生最大的快事就是看着袁绍不舒服。袁绍越是不舒服,他就越是高兴。他晃着手里的酒杯,叹了口气:“唉,我在凉州。连军粮都凑不足,只能半途而废,你倒好,喝这么好的酒,一壶酒抵我的战马吃一个月了。”
袁绍眼角抽了抽,非常恼怒,袁术说他奢侈也就罢了,跟什么不好比。非跟他的战马比?照他这个意思,我应该吃得比他的马还差?可是他一看袁术那盯着他看的眼睛,又忍了下去,笑道:“这么说。你是……”他突然一愣,半途而废?难道他还打了胜仗?
“我和刘修联手,在洮水一战重创羌人主力,临阵斩杀钟羌的首领钟羌,叛羌分崩离析。本当穷追猛打。赶尽杀绝,奈何军粮不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羌人逃了。然后又转战武都,白马羌、参狼羌看见我的战旗就跑了。所以……”袁术耸了耸肩,遗憾的咂了咂嘴:“白跑一趟。”
袁绍又吃惊又好笑。吃惊的是刘修居然打赢了,好笑的是袁术居然敢把功劳揽到自己的身上。不过。不管立功的是谁,这一仗打赢了,而且打得这么干净利落,袁术的功劳是跑不掉的,以袁家的强势,他得到的东西未必就会比主将刘修少。
居然打赢了?袁绍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袁术那掩饰不住的得意就写在脸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袁绍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有些乱的心情平复下来:“既然你这么善战,想必不会旁观吧,接下来去哪儿平叛?”
袁术咧着嘴乐了,袁绍虽然没有怒形于色,可是他看出来了,袁绍已经慌了,已经急了。他瞟一眼案上的酒壶,连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相信,自己接下来的话说完之后,袁绍很可能会控制不住情绪,将酒壶给砸了。
“我是想来帮帮你,可是不知道你看得上我看不上我。”袁术抹了抹嘴,乐呵呵的说道。
“帮我?多谢你一番美意。”袁绍的脸不由自主的抽搐着,他已经快忍不住了。我需要你帮吗?你以为你比我还高明?你……不错,你是和刘修一起平定了羌人的叛乱,可是羌人如何能和张角相比,黄巾百万啊。袁绍越想越有些乱,扶在案上的手已经紧紧的攥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干涩:“我虽然没你那么善战,可是对付张角还是绰绰有余,就不劳烦你了。”
“我就知道你用不着我。”袁术见袁绍这副表情,心中快意无比,又加了一把火。“我知道你手下有何颙,还有许攸,用不上我,所以,我向叔父请求去南阳。”
“南阳?”
“是啊,那个张曼成闹腾得挺凶,南中郎将朱俊打了几个月了,也没什么进展,所以,就让我去试试了。”袁术故意说得云淡风清,他知道自己越是如此,袁术越是沉不住气。南阳张曼成号称神上使,名列八大弟子之首,是目前太平道各路头领中仅次于张角兄弟的,战绩还在张角本人之上,如果他打败了张曼成,那袁绍就算是打败张角,也未必能胜他一筹。
袁绍深吸了一口气,眉梢轻轻的颤了颤,挤出一丝笑容:“那就希望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好说好说,我打败了张曼成,还来帮你。”袁术哈哈大笑,扬长而去。他走到帐外,站在那里等了片刻,听得帐里哗啦一声响,这才满意的笑了笑,飞身上马,带着鲍鸿等人飞驰出营。仲夏的风吹在脸上,热乎乎的,袁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在袁绍面前这么威风。
刘德然,老子欠你一个人情,将来一定还你。
袁绍听到了袁术的笑声,更加怒不可遏,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丢脸,唯独不能在袁术面前丢脸。在别人面前丢脸,他可以一笑置之,别人还会夸他一句大度,可是在袁术面前,他永远得不到这个赞誉。从小到大,袁术没有叫过他一声兄长,没有把他当作一父所生的兄弟,在袁术的眼里,他就是个庶子,就算是过继给了袁成,做了长房长孙,他还是个庶子。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袁绍扯下头盔,狠狠的砸在地上,嘶声骂道:“他有什么本事,就凭他能打败羌人?真要有这本事,还会被人困在射姑山,等人去救?不要脸,不要脸,因人成事,还往自己身上揽功……”
何颙走了进来,一看帐内狼藉一片,皱了皱眉,沉声喝道:“本初,如何乱了方寸?”
袁绍抬头,见是何颙,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伯求先生,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竖子刚才是如此羞辱我,他……他……”
何颙见袁绍如何失态,也非常意外,袁绍一向沉稳,很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特别是面对袁术的时候,他从来不落下风,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上前一把拽住袁绍,低声喝道:“本初,众将马上就到,你要让他们看见你这个样子吗?”
袁绍一惊,叉着腰,仰着脸面对帐壁,咬牙切齿的不说话。何颙命令亲卫把帐内收拾整齐,又让人打来了水给袁绍洗脸。袁绍慢慢平静下来,淡淡的说:“刘修平定了羌乱,公路已经回京,现在被派到南阳去对张曼成作战。”
何颙大吃一惊:“这么快?”
袁绍点点头,苦笑一声:“伯求先生,你说,怎么办?”
何颙略作思索,忽然横了袁绍一眼:“本初,你在想什么?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因愠而致战,这个道理还用我说吗?”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62章 心病(第二更,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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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苑,建于汉武帝即位之初,为了这事,东方朔还上书谏阻。汉武帝嘉奖了东方朔,但是照建不误。上林苑地跨五县,纵横三百里,是关中最好的地方,因为成了皇家园林,所以田自然是不能种了,开了一些池苑,建了一些宫殿,其他的就成了各种奇花异草,珍禽猛兽的乐园。赤眉之乱后,长安败坏,光武帝定都洛阳,上林苑除了一些管理的官员之外,天子已经很少来了,原本就茂盛的森林越发长得郁郁葱葱,即使是在六月夏日,也是阴凉可人。
汉朝的环境和后世相差甚远,原始森林处处可见,关中更是绿树成荫,有陆海之称,虎豹之类的猛兽偶尔能见,麋鹿之类的小动物更不稀奇。上林苑原来养了不少动物,后来疏于管理,逃了出去,他们在野外活得比人自在,很快就繁衍成群。
西汉后期,因为人口的暴涨,关中的植被曾经遭到一部分破坏,东汉迁到洛阳,不到两百年,长安的环境又基本恢复了之前的原生态,甚至比西汉初还要好一些。刘修有时候在想,也许这世界上最多余的一种动物就是人,人因为有了知识,破坏力比任何一种动物都要强,随着科技的进步,人口越来越多,对这个星球无节制的索取,必将把这个蓝色的星球变成一颗死星。
听说天子要来,刘修奉诏把建章宫修葺了一番,当作天子的行宫。建章宫原是汉武帝晚年常住的宫殿,汉武帝驾崩之后,这座宫殿就不怎么用了。原本有一条复道越过护城河和城墙与城内的未央宫相通,后来也被农民军给毁了,宫里的各种建筑也毁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已,但那座玉堂殿和殿后的折风阙、井干楼还在。折风阙、井干楼各高五十丈,高大雄伟。特别是井干楼,由积木搭造,形似井栏,经过近三百年的风雨,依然屹立不倒,实在让人叹为观止。刘修第一次来长安看到这两座建筑时,惊得目瞪口呆。
如非亲眼所见,他根本不敢相像汉代能这样的建筑。后世他来过这里,可是这两座建筑早就消失在历史的烟尘里,汉代匠人的成就,除了在史书里留下只言片语,已经找不到任何踪迹。
刘修到了长安之后,请毕岚详细测绘了井干楼,他要把这项建筑史上的奇迹记录下来,让后人知道祖先的伟大。毕岚看到井干楼后,也是叹为观止,他仔细勘察了之后。确认这座已经有近三百多年历史的高楼基本无损,只要稍加修缮就可以正常使用。
站在井干楼的最高层。俯视着无边无际的上林苑,奔腾的渭河如同一条银带,天子有些脚软,觉得自己和远处的南山差不多高了。虽是六月盛夏,却觉得背上一阵阵的发寒。
“陛下,这里太高了,我们还是下去吧?”刘修见天子小脸有些发白。连忙提醒道。
“无妨。”天子强撑着看了一眼下面的森海,连忙把目光收了回来。“正因为这里高,没有人打扰。朕才要和你上来。”
刘修一听,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领命。“陛下尽管吩咐。”
“朕想问你件事。”天子不敢再看外面,转过头看着刘修:“你为什么要把袁术排在首功?”
刘修眉梢一挑:“他是后将军,除臣之外,他的官职最功,何况他也曾独领一军,这首功自然是他的。”
“别扯。”天子没好气的打断了他:“你实话告诉朕又在打什么主意?想给袁绍找个对手?”
刘修微微一笑:“陛下,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问?”
“朕是猜出来了,可是朕还不是太明白。”天子的嘴角微微挑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你好象对袁绍有些忌惮,非要拉上袁术来一起对付他。朕不明白的是你敢跟朕撒泼,怎么还怕袁绍?”
刘修脸一红,低下头,拱拱手道:“陛下,臣敢斗胆与陛下撒泼,那是因为臣知道陛下宽仁,不会把臣这点小伎俩放在眼里。可是袁绍不同,他如果与臣有什么矛盾,他是不会对臣有任何宽容之心的。臣与袁家交恶,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就是想和解,也是办不到了。原本臣孤身一人,就算得罪了袁家,大不了不当官便是了,大小一走了之,谅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可是如今臣蒙陛下恩宠,予臣镇守一方之任,臣就不得不小心从事了。”
天子脸上的笑容淡了,沿着八角形的走廊慢慢的走着,刘修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声音不高,却能让天子听得清清楚楚。
“臣在北疆,曾经对陛下说过,要想平定鲜卑,没有十年的准备做不到,原因无他,没有足够的钱粮供应大军,如何出兵?可是袁家一出手,轻轻松松的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尽管臣因此立了功,加官进爵,可是臣却更加不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虎在侧,不敢安睡啊。”
天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这次臣奉诏平定羌乱,托陛下天恩,一战而破羌人主力,正当穷追猛打,永绝后患,可是臣断粮了,臣只能望羌人烟尘而叹。宋建大逆不道,臣当长驱直入,斩宋建之首,献于陛下,可是,唉——”刘修长叹一声,说不下去了。
天子重重的喘了两声,鼻息有些粗重,扶在栏杆上的手背上青筋突起。
“臣如今算是明白了,袁家就是一只大老虎,臣虽然略有小智,不过是老虎面前的一只猴子,偶尔戏弄他一下也许还行,可是真要面对面的和他较量,就算臣个人生死可以抛之度外,但于国家何?老虎根本不会当回事。既然如此,臣只得另辟蹊径,让他们袁家内讧了。袁家财力再强,分给两个人,而且是素不相能的两个人,总比由袁绍一个独揽的好吧。”
天子忽然笑了起来,他摇摇头,“德然,你的一片苦心。朕全明白,所以你的奏疏一到洛阳,朕就准了,又派袁术到南阳平叛,让他与袁绍分庭抗礼。可是,你错了,我也错了,袁家的势力虽大。袁绍却不是不可战胜的。”
刘修不解的看着天子。天子笑了一声,随即又觉得不在合适,连忙收起了笑容,只是眼中的笑意还是掩饰不住。“你知道吗,袁绍败了。”
“袁绍败了?”刘修吃了一惊:“他败给张角了?”
“正是。”天子佯作不安的叹了口气,转过脸看着远处的南山,大略的讲了一下袁绍战败的经过。原来袁绍不知怎么的,也没通知骠骑将军董重,独自领军猛攻钜鹿,结果攻城不下。士气受挫,一天夜里。张角率军偷袭,袁绍防范不及,被打得大败,如果不是他的亲卫营死战,只怕连他本人都会死在钜鹿城下。事后,他上疏辩解说当时他遇刺受伤,非用兵之失。请求戴罪立功,与张角再战。
“那陛下是如何处置的?”
“他不是受伤了吗?那就让他回家养伤。”天子撇撇嘴,“朕已经任你的先生卢植为东中郎将。带领北军去钜鹿。”
刘修沉吟了片刻:“陛下以为他遇刺只是个托辞?”
“当然了,他身边有两万多大军,还有五千多玄甲营,怎么可能遇刺?”天子轻蔑的笑了一声,转身向下走去,刘修连忙抢上两步,小心翼翼的护着天子,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下去。“他要是出猎什么的遇刺了,朕还有些相信,在军营里面遇刺,朕如何能信,难道他和张角还有来往,互不提防?”
刘修苦笑了一声,天子这可有些故意栽赃的意思了。“不过,陛下有所不知,虽说军营之中刺杀不便,但张角派刺客行刺,却是完全有可能的。”
天子看了他一眼,对他为袁绍开解有些不悦。
“臣前些天,就险些被张角的刺客所伤。”刘修把蓝兰准备刺杀他的事情改头换面的说了一下,最后说:“虽说袁绍是在军营之中,与臣的情况不同,但太平道中颇有武技高明之人,特别是一些女子,剑术之高,不在男子之下。袁绍公子贵胄,在军营之中也颇有歌舞之伎,难说张角会不会派精于剑术的女弟子扮成歌舞伎去刺杀他。”
天子挑起了眉头,不太敢相信刘修说的话。张角有女弟子的事,他是知道的,但他只知道那些女子精于房中媚术,可没听说过有擅长剑术,能做刺客的。但刘修说得认真,他与袁绍也向来不对付,按说也不会为袁绍辩解,这件事也的确有可能。
“臣有不情之请,请陛下恩准。”
“你说。”
“臣的恩师子干先生虽然也有些武技,可是他的武技不高,张角尝鲜知味,刺袁绍得手,难免会做第二次,臣担心恩师有意外,想请陛下挑一些剑术高手去保护他。”
天子眼珠一转:“朕的身边倒是有王越、史阿两个剑术高明的郎官,可是……”
刘修见他舍不得,连忙又说,“要不,臣挑几个近侍去服侍先生?”
天子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也好,王越他们剑术虽好,但经验却不如你身边的卫士,你派人去,也许更合适一些。”
刘修点头谢恩。他与天子的想法不同,虽说在军营之中刺客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是张角身为太平道的头领,手下有几个能人异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果他派张鸣那样的弟子去行刺,这成功率还真不能忽视,更何况在军营里行刺成功也不是没有先例。袁绍死了就死了,卢植可不能死得这么窝囊。
“你真的觉得袁绍是遇刺才战败?”天子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臣不敢肯定,只是说有这个可能。”刘修笑道:“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不瞒陛下,如果让臣在张角和袁绍之间挑一个,臣还是相信袁绍的能力更强一些。张角虽然聪明,据说这几个月的仗打得也有声有色,可是臣相信,他在用兵上和袁绍还有一段距离。”
天子目光闪动:“可是这几个月,他和袁绍一直不分胜负。”
“恕臣大胆,这只是袁绍养寇自重罢了,如果真的全力攻击,以张角那些乌合之众,只怕支撑不过两个月,又哪里谈得上不分胜负。”
天子眯着眼睛。扶着栏杆,一步步的下了楼梯,两人谁也不说话,只听得单调的脚步声在楼内回响。快要到楼下的时候,天子又问道:“那皇甫嵩、董卓他们也都败了,这如何讲?”
“皇甫嵩、董卓都是凉州人,不仅汝颍一带的世家豪强不支持他们,就连他们所领的士卒都和黄巾叛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有什么战绩?董卓大败是意料之中的事,皇甫嵩能稳住阵脚,已经是不简单了。袁绍则不同,汝颍一带的精英都在他的身边,就连冀州的豪强都支持他,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张角有什么?他只有流民,流民连一个合格的士卒都不是。除了一条命,还能有什么?”
他突然顿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天子:“陛下,张角会不会和世家豪强有联系?”
“不会。”天子不假思索的否定了,随即又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他以前在朝的时候,朕曾经问过他,好象没有什么联系。”
刘修暗笑,却不露出分毫。他摇摇头,“臣觉得有些可疑,流民家徒四壁。仅靠流民,张角哪来这么多的军资?几万大军,这消耗的粮草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问题啊,就算他有些积蓄,只怕也早被这几万张嘴吃光了。”
天子眉头紧锁,紧紧的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
宋皇后在几个衣着锦绣的侍女的陪同下,端庄的坐在堂上,盛装的长公主领着刘协和刘和走上堂来,盈盈拜倒,刘协和刘和用稚嫩的童音向宋皇后问安。宋皇后一扫平时的冷寂,笑盈盈的说道:“起来起来,快,近前来,让我好好看看。”
刘和有些紧张,拉着长公主的袖子不敢动,刘协却很大方的走到皇后身边,仰起小脸看着宋皇后,一本正经的端详了一会,点点头,老气横秋的说道:“皇后殿下,你又漂亮了。”
宋皇后强忍着笑,眨眨眼睛,“是么,哪儿变漂亮了?”
“眼睛。”刘协伸出手,在宋皇后的脸上摸了摸,又道:“还有脸皮。你的脸皮现在和阿和一样滑,比蔡姊姊还要好一些。”
宋皇后又问道:“你最近见过蔡姊姊吗?是喜欢蔡姊姊多一些,还是喜欢阿和多一些?”
“都喜欢。”刘协张开嘴大笑起来:“不过阿和是我妹妹,我不能娶她,我以后要娶蔡姊姊,还有……还有曹妹妹。”
“曹妹妹?”宋皇后将刘协搂在怀里,咯咯笑道:“曹妹妹又是哪个?”
“阿长的妹妹。”刘协得意的掀了掀眉毛:“我都已经亲过她啦。”
宋皇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连连摇头:“怎么了,卫将军就是这么教你的?”
长公主连忙请罪,宋皇后摆摆手,让她平身,双招手叫过刘和,亲了亲刘和的小脸,笑道:“怎么,这才几个月不见,看见我就怕了?”
“是皇后殿下富贵端庄,令人不敢仰视。”刘和细声细气的说道。
“哦,是吗?”宋皇后乐得笑个不停,一手搂着一个,左亲亲,右亲亲,一个也舍不得松开。长公主在一旁陪着说笑,对宋皇后喜悦的心情非常满意,她原本担心刘协被刘修放纵得有些野,生怕宋皇后看了不喜,此刻见宋皇后并无不悦之色,这才放了心。又讲了一些两个孩子平时的趣事给宋皇后听,慢慢的便说到了学业。
长公主最担心的就是孩子的学业。皇子如果在宫里,到了这个年纪便会入宫里的小学,识一些字,读一些儒家经典比如之类,可是刘修反对教这些,在洛阳的时候,教这两个孩子读书的是王楚,教学内容是一些很简单的绘画,做做陶艺,或者是唱唱跳跳,以前唐英子没失踪的时候,就是由她带着两个孩子做游戏。到了长安之后,王楚没跟着来,唐英子又失踪了,刘修在外面打仗,她就找人教这两个孩子读书,结果没上两天学,刘协就趁先生睡午觉的时候,抹了一把黄泥在先生的大腿上,先生一醒,以为自己拉在身上了,捂着屁股就跑,惹得刘协大笑。这事一出,先生丢了面子,再也不肯教了。长公主后来又找过两个先生,不过人家一听这故事,没有一个肯留下,结果这两孩子就放了野了。
偏偏刘修听说之后,还笑得前仰后合,回来之后,也不教他们读书,每天带他们做游戏,然后唱一些不着调的歌谣。
“是吗?唱一个给我听听。”宋皇后也有些担心起来,却不肯露出丝毫凶恶,和颜悦色的对刘协刘和说道:“唱得好听,有赏的。”
一听有赏,两个小家伙顿时来了精神,争先恐后地从宋皇后怀里挣脱,载歌载舞的扭了起来。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63章 士气(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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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植站在将台之下,看着眼前士气低落,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将士,怒不可遏。袁绍败得莫名其妙,张角胜得莫名其妙,但眼前局势对他不利却是非常明显的。袁绍带走了他的五千铁甲精锐之后,剩下的两万官军就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卢植训了半天话,他们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句。
卢植很上火,他接手一个月了,早就对形势有所估计,所以把大军撤回广平休整,每天最大的任务就是练兵,打气,可是很明显,这个效果不怎么样。
卢植为此很生气,也很无奈,可是他又不能撒手不管。
解散之后,卢植把张郃、夏侯渊、淳于琼和王匡四个人叫到大帐,很严肃的吩咐道:“官军士气不振,北军便成了主力。眼下我们的任务是守城,不让张角长驱直入,威胁京畿。”
夏侯渊身子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卢植顿了顿,“妙才有话就说吧,不必藏着掖着。”
夏侯渊有些不高兴,他是想说,卢植一直不让他说,现在反说他不肯说。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平复一些心情,躬身向卢植施了一礼:“大人,我军士气低落,正是因为打了败仗,要想恢复士气,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一场胜利。打败了张角……”
“妙才,你别忘了,张角现在不仅是士气旺盛,而且有大军七八万,我们才多少人?北军四校不过四千人,郡兵两万人,以现在的状况,能打仗吗?”
“大人,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打一仗。”夏侯渊有些犯了倔,直起身,声音也大了起来。“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敢打,所以我军士气无法恢复。而张角日渐嚣张,他们的前锋多次到广平城下。渊已注意到,他们行伍甚无章法,戒备不谨。渊以为,出其不意,可以痛击之。一来让他们有所收敛,二来也好给将士们一点信心。”
“张角可不是你想像的那么无能。”卢植摆摆手,不容分说的让夏侯渊坐下。夏侯渊又生气又无奈。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能与卢植争辩,只得郁闷的坐了回去。与他同席的张郃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放在心上。夏侯渊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再也不肯说话。
卢植见气氛尴尬,心情更加不好,只得又关照了几句要小心之类的话,就解散了。堂上安静了,卢植的心也空落落的。夏侯渊刚才的神情看在他的眼里。痛在他的心里。夏侯渊和张郃是刘修的亲信,长期以来。他能这么安稳的做这个北军中侯,夏侯渊和张郃对他帮助甚大。可是这次出征,夏侯渊与他的分歧也最大,这让他非常失望。
“先生,夏侯校尉也是一片好心,请先生不要放在心上。”刘备见卢植心情不好,轻声劝道。卢植苦笑一声。“我岂是介意他的言语,我是担心他用兵的方法。眼下我军势弱,只能以守为主。整军备战,鼓起将士们的勇气,此消彼长,等张角松懈,我们才好出击。他不顾形势,只想着冒险出击,胜了固然是好,可是败了呢?北军是天子禁军,也是我们最后的力量,正因为有北军,大军才没有崩溃,一旦北军战败,那将如何收拾?”
刘备本来是支持夏侯渊的,他觉得与其困守于此,不如冒险出击,可是听卢植这么一说,他又觉得卢植更老成稳重,是啊,胜了固然可喜,但终究是小胜而已,败了却将无法收拾,利害权衡,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可惜,如果大兄在这里就好了。”刘备轻声的叹了一口气。
“他来不了。”卢植摇摇头,“凉州的事,从来就不是一战两战能解决的,他虽然击败了羌人的主力,可是羌人的实力还在,他们还会再来的。”卢植皱了皱眉头,回过头看着刘备:“玄德,你不觉得羌人这次的战法有些古怪吗?”
刘备不解:“请先生指教。”
“羌人向来是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这没什么好怀疑的。可是钟滇有十五万大军,是羌人前所未有的声势,在榆中城下只战了一天,双方阵而后战,能有多少伤亡?最多万人,可是钟滇为什么就不打了,直接退兵?未败而退,必有所谋,他莫不是想诱德然去追,或者知道德然军粮不足,要避其锐气,待他不战自退?”
刘备摸着下巴,仔细的回想着邸报上的内容,想了好一会:“好象是有这个可能哟。”
“这么说来,德然在洮水一战只是抢了先机而已。”卢植以拳击掌,忽然庆幸的叹了一口气:“要不然的话,这仗战事又将是旷日持久,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不过现在完成了,大兄还是回不来。”刘备有些丧气的说道:“如果他能回来,那先生这一功可是立定了。”
卢植瞅了他一眼,苦笑着摇摇头,叹息一声:“我岂是在意立功,我只是不想看着百姓受苦啊。书曰:有夏昏德,民坠涂炭。张角嘴上说为天下求太平,可是你看看他做的什么事。”
刘备不以为然,张角倒是想通过温和的途径来,可是那些世家把他排挤走了,他还能怎么办?不过这些话他只能藏在心里,可不敢对卢植说,要不然肯定是一顿训斥,卢植对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是深恶痛绝。
刘备正在想着怎么劝解卢植,毛宗快步走了进来,卢植眉毛一挑,沉下脸,刚要斥责他失礼,毛宗急声道:“先生,德然派人来了。”
卢植脸上的怒气一现即隐,诧异的问道:“谁?谁来了?”
毛宗急急的停住,刚要说话,又想起卢植的脾气,连忙拱了拱手,一本正经的说道:“回禀先生,德然师兄派了一些部属来支援先生,人已经到了城外,正在等候先生的命令入城。”
卢植大喜,转过身。一把抓住毛宗的手臂:“多少人?”
“两百人。”毛宗被卢植抓得有些疼,却不敢呲牙咧嘴的叫痛,只好强忍着。“不过都是精锐,翼德率领的二百铁甲精骑,还有师兄身边的贴身侍卫王稚王道长。”
卢植开始听说只有两百人,不免有些失望,再听了毛宗的解释,又有些高兴起来。长水营被曹操带到巴蜀去了。他身边只有越骑校尉淳于琼和屯骑校尉张郃两校的骑兵,加起来不到两千人,张飞在刘修身边一直是掌亲卫骑的,这两百铁甲精骑自然是刘修的亲卫骑,战斗力至少相当于五百普通骑兵,也算是一个助力。而王稚是天师道的高手,刘修派他来,当然是来保护他的安全,可见刘修对他的一片孝心。
“快,玄德。你去替我迎一下。”卢植高兴的说道:“承明,你去请诸将来。我们给他们接个风,顺便鼓舞一下士气。”
刘备和毛宗同声应喏,快步走了出去。卢植笑了一声,摇摇头:“这竖子,书虽读得不好,却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刘备出了营,跳上马。一路来到城门口,喝令开门。城上的士卒连忙摇动轱辘,放下吊桥。城门口的士卒则抬下门栓,轰隆隆地打开城门,城门大开,两百骑兵和他们手中的铁戟一样笔直的坐在马背上,排得整整齐齐,战马安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如铁铸一般。张飞顶盔贯甲,和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将领一起护卫着一个长须飘飘的道长。
“翼德!”刘备举起手臂,高声叫道。张飞听到了他的声音,轻提战马,迎了上来,拱手笑道:“玄德,别来无恙?”
刘备看着精神抖擞的张飞,羡慕不已,他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一下张飞的手臂,“我先与道长见礼,引你们入城去见先生,然后再叙。”
“正当如此。”张飞笑道。刘备连忙走到王稚的面前,躬身行礼。王稚虽然在刘修身边不任官职,但是身份超然,从刘修本人开始对他都非常尊敬,刘备更不敢怠慢。他客客气气的向王稚行了礼,问了好,这才看向那个年轻将领笑道:“翼德,怎么也不为我介绍一番,这位是?”
张飞道:“这位是太原郝昭郝伯道,你怎么忘了?”
刘备闻言大惊,再仔细打量了一眼,失声笑道:“原来是伯道啊,长高了,也更加威武了,我都不敢认了。”
郝昭笑道:“郝昭见过大人。”
“唉,什么大人啊,我就是先生身边一个司马而已。”刘备一摆手,自我解嘲的笑道:“走吧,请诸位随我入城。”
张飞欠身施礼,请王稚先行。王稚也不客气,轻催战马,在刘备的引领一起进城。张飞和郝昭并肩而行,身后的两百精骑两人一排,鱼贯入城。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可是每个人头顶戴着牛皮制成的皮弁,身上的铁甲擦得锃明瓦亮,虽然是盛夏,身上的红色战袄却一丝不乱,手中铁戟指天,腰间环刀,背后弓箭,马鞍上挂着盾牌,稳稳的坐在马背上,目不斜视,面无笑容。前后一条线,左右马头马尾相对,战马蹄声特特,虽不是整齐的一条声,可是轻重一致,听起来悦耳之至。
两百精骑,硬生生走出了铁血雄师的气势。城墙上的士卒已经看到了他们在城外列阵时的威势,此时倒也不算太惊讶,可是那些城里的士卒看到这两百沉默的精骑却大为震动,东一群,西一堆的围观,眼中既有说不尽的羡慕,又有几分畏惧,这两百精骑虽然缓步而行,可是那份气势却让人觉得他们随时可以转入战斗状态,成为刺入心窝的一把利刃。
“哇,这就是卫将军纵横北疆的骑兵?”
“可不是,你没看到吗,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小将军,就是卫将军的弟子,张飞张翼德。你们不知道吧,别看他威武不凡,其实他可不是个武夫这么简单,人家能书善画,和卫将军一样是文武全才呢。”
“哦,怪不得呢,长得真俊。嘿,他旁边那一个也不错啊,虽然面相稚嫩,可是身材这么高大,一定也是一员猛将。”
“不认识。这人没见过。不过你说得有道理,看看他背后那张硬弓,估计没有一把力气是开不了的。”
“难怪卫将军能打败檀石槐,你看看人家这骑兵多威风,北军那些骑兵平时人五人六的,可是跟他们一比,那简直是堆草包嘛。”
“那当然。要不檀石槐纵横草原三十年,最后还死在卫将军的手里?你听说过没有。羌人十五万,没挡住卫将军一击。”
“可惜了,只有两百人,要是来两千,那我们还怕张角个鸟啊。”
“两百人?嘿嘿,卫将军击败十五万羌人,也不过只用了三千亲卫骑,击败张角这么一个蟊贼,有两百人就够了。”
“张角是蟊贼?我记得你前天还说他是大贤良师,有不可思议的神通的。”
“你耳朵里塞了鸟毛啦。什么时候听我说过这句话。你老母的敢污蔑我?”
“且,傻且!”
感受到了两侧观众的热烈眼光。听到了不加掩饰的赞语,骑士们的腰挺得更直了。他们井然有序的通过长长的街道,来到广平县寺前,张飞举起手,轻叱一声,两百匹战马齐唰的停住了脚步,岿然不动。好像它们本来就站在那里似的。
“下马!”张飞翻身下马,身后“唰”的一声,骑士们整齐划一的翻身下马。站在马侧,手里紧紧的攥着马缰。两百人,除了武器晃动的声响,竟然听不到其他一点异响。这个漂亮的动作让尾随而围观的人们大眼开界,赞声四起。
刘备眼馋不已,引着张飞等人进院拜见卢植,那两百骑士在郝昭的带领下,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广场上。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时间不长,夏侯渊等人相继赶到,一看到这副阵势,夏侯渊就明白了。他冲着郝昭挑了挑大拇指,微微一笑。
郝昭欠身还礼,除了他们四校尉之外,其他人再也看不到郝昭他们的一丝异动,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块边角平齐的方阵,不禁都多看了两眼,然后暗自咽了口唾沫,再见到卢植的时候,他们的情绪都有些异样。
卢植很淡定的向众人介绍了一下,那些将领一听这是卫将军派来的援军,而领兵的这个年轻将领就是卢植的弟子张飞,连忙上前打招呼。
“诸位,我要向诸位隆重介绍的是这一位道长。”卢植刚刚迅速看了一遍刘修的亲笔信,知道他把王稚派来的意义,立刻趁热打铁,借着这些人被两百精骑激起的一点士气,大声说道:“这位便是天师道的王稚道长,当年张逆在天师道修行时,还是这位王道长的弟子。如今张逆冒天下之大不韪,背天师爱护生民之义,为祸天下,天师道上下对此极为愤慨,故请王道长来清理师门。王道长道法高深,有他在,张逆那些蛊惑人心的骗术不值一提啊。”
众人大喜。说实在的,卢植本人不相信什么道术,可是普通百姓相信,这些军官中相信的人也不在少数,张角大贤良师的身份对他们颇有压力,传得越来越神,认为张角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人不在少数,还没交战,他们心里就慌了三分。此刻听说张角的师门派人来清理门户了,这比门外那两百精骑带来的信心还要大几分。
一时群情激动,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卢植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接着说道:“请诸位各自回营,把援军到来的消息通报给每一个将士,让他们准备好,我们马上就要出击,这一次,一定要让张逆授首就擒,还天下太平。”
“喏。”众将轰然应喏,转身离去,原本挤得满满的大堂为之一空。
卢植将刘修的亲笔信放在案上,刚才的喜气已经不见了,他微微的皱着眉:“你们认为袁绍战败,可能是遇刺?”
“先生担心有这个可能。”张飞很委婉的说道:“王道长在先生身边多年,剑术高明,又精通道法,有他保护,先生才可安睡。”
卢植撇了撇嘴:“军中行刺,有那么容易吗?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怎么还相信这个?”
“有备无患,请先生不要拒绝他的一片好意。”
“嗯,这倒也无妨。”卢植笑笑,“这两百精骑都是天师道的信众?”
“是的。”张飞点头道:“他们不仅精通骑战,还能结成法阵,也许先生觉得不以为然,可是张角不就是造这些蛊惑百姓吗?对那些百姓讲大道理没用,只有以毒攻毒。”
卢植满意的笑了,思索片刻,又问道:“他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信里写的?”
张飞微微一笑:“先生建议,张郃、夏侯渊可为先生的左膀右臂。”
“张郃沉稳可用,夏侯渊……只怕不太合适吧。”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64章 有正有奇(第二更,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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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恭敬的笑道:“先生说,北疆一战,夏侯渊可圈可点,他和张郃可互为正奇,皆是可用之才。先生可坐镇中军,以此二人为臂,左出右收,右出左收,不停的骚扰张角,等他疲于应付之时,先生暗藏的中军则可以大用。”
张飞称刘修为先生,称卢植也是先生,听起来有些糊涂,不过卢植还是明白了刘修的用意。北军四营,真正能信任的就是夏侯渊和张郃,王匡和淳于琼都是袁绍的亲信,想来是不会替他卖力的。让夏侯渊和张郃挑大梁,这也是他目前来说唯一可行的办法。
虽说卢植对夏侯渊不太满意,但他相信刘修的判断,因为刘修当初收拢的几个人,目前都成了一方重将。夏侯渊和张郃也算是刘修最初看中的几个人,没有道理就是废物。
“既然如此,那就先试试。”
时间不长,已经得到指示的张郃和夏侯渊赶了回来,一听刘修的安排,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拱手向卢植行了一礼:“定不负大人重望。”
卢植随即做出调整,将几个还能用的将领调拨到张郃和夏侯渊的麾下。北军五校,除了长水营的人数多一些,其他都不过千人,这显然太少了,卢植分别给他们增加了两千人,勉强凑成一支别军的数量。
经过三五天的准备后,张郃和夏侯渊悄悄的出了城。
钜鹿城,宽大的广场上,一队队头戴黄巾的士卒正在操练,喊杀声响彻全城。张角站在中军台上,看着将士们日趋熟练的阵型,听着将士们斗志昂扬的喊杀声,眼角的鱼尾纹渐渐绽放开来。辛苦了几个月,死了几万人,终于挑出了一万精锐。这些人都是经过三次以上战事而没死的信徒,他们已经熟悉了战场上的血腥,习惯了杀戮,再也不会像那些普通的流民一样听不懂号令,乱冲一气,他们现在闻鼓而进,闻金而退,秩序井然。已然是一支真正的军队。
很快,这一万人就会在他的率领下攻击广平城,他并不打算一下子攻下广平城,他知道他的信众虽多,但真正的战士却很少,他要借着一场场的战事来锤炼自己,也锤炼手下的将士。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仗要一场一场的打,养兵需千日,用兵只一时。
张角想起卢夫人对他的不屑。嘴角挑起冷酷的笑。他每次看到卢夫人,卢夫人都对他没好脸色。总是说他不会是刘修的对手,然后就夸刘修的用兵。他开始很生气,可是后来慢慢的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学习的机会。刘修出道数年,就在北疆闯出了名头,在他看来,运气当然是有的,天子的宠幸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他拜了段颎这样一个名将做先生,学习兵法。
争天下,最后不还得靠武力吗?
张角最佩服刘修的不是别的——虽然刘修看起来机巧百出。诡计多端,让人防不胜防——而是他利用天师道信众建立的那只亲卫骑。那支亲卫骑只有千人,可是这只由西北诸郡信徒组成的骑兵威力不亚于乌桓人、匈奴人,为什么?因为他们有信仰,他们愿意为了信仰付出任何代价,他们可以不折不扣的完成任务,哪怕面前是火坑,只要卢夫人一句话,他们也能毫不犹豫的跳进去。
刘修是通过卢夫人来控制这支亲卫骑,可是他张角不用,他是集刘修和卢夫人于一身的大贤良师,只要他一句话,他可以让百万流民同时起事,威震天下。
同样,他只要愿意,也可以练出一支无所畏惧的精兵。
他现在正在做这些,而且成绩不错,一支精兵已经渐渐成形。
唉,要是袁绍不那么冲动就好了,他才是最好的练兵对手。卢植虽然用兵一般,可是他是刘修的先生,打败了他,很可能会激怒刘修。眼下羽翼未丰,与刘修交手时机未到,还是把他困在凉州比较好。
这人是个人才,可惜却不肯为我所用。否则的话,我和他联手,天下谁能敌?
张角想到一次次被刘修拒绝,不免有些头疼。
哼,他以为他的办法才能致天下太平,真是太幼稚了,那些世家怎么可能放弃已经吞下去的好处,怎么可能放弃手中的权得,怎么可能坐视他一步步的剥夺原本属于他们的权利?他是建了书坊,让书籍不再是世家的特权,可是有什么用,那些天子门生被排挤得没有出路,最后不还得向那些门阀靠拢才有官做?他是在并州行新政,得到了不少世家的支持,可是这是因为他给他们好处,而世家也有保家的需求,一旦北疆平定,谁还会听他那一套?
杀,只有把这些人杀干净,才能均贫富,致天下太平。而要做到这一切,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他传了十几年的道,深知那些正人君子的嘴脸,坐而论道,大可以向往上古三代的尧舜之世,可是要他们拿出兼并的土地来,你必须给他们更多的好处,而就算给了他们好处,他们也未必会真的放弃手里的土地。他们只想自己活得更舒服,从来不顾及别人的生死,仁者爱人,只是书上写写,嘴上说说罢了。
张鸣从凉州回来了,刘修以惊人的速度平定了羌乱,这超出了他的预料,可是蓝兰带回来的话,又让他放了心。刘修对蓝兰说,他和太平道只是政见不同,不是敌人。他想劝刘修放弃滴水穿石的异想天开,刘修反过来劝他不要太过执著,立刻放下武器投降,治大国如烹小鲜,否则天下必然大乱,如果执迷不悟,他一定会请陛下下诏,率并凉精锐赶到山东平叛。
对于刘修的警告,他不以为然,凉州羌乱虽平,却只是治标不治本,眼下宋建还在称王,钟羌还占着大小榆谷,刘修要彻底平定凉州,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等到了那个时候。他精兵已经练成,就算刘修来了,又有何用?
前两天,张角收到消息,说刘修派了两百骑兵到广平来支援卢植,其中还有他的师兄王稚。张角当时就笑了,两百骑兵能当什么用,至于王稚。哈哈,他除了呆在卢植身边做个侍卫,还有什么用?他的道术不如我,在用兵上更是一窍不通,难道我会派人去刺杀卢植不成?
刘修这是担心他先生卢植的生死,不是想与我为敌。他是个有孝心的弟子,我喜欢这样的人,虽然他和卢植都不喜欢我。
不过,这些骑兵的到来倒是提醒了他,他立刻派张鸣回到幽州。招集民众起事,争取能建立起一支骑兵。冀州是平原。正是骑兵用武之地,当初光武皇帝据河北而定天下,靠的就是幽州突骑,刘修平定北疆,依仗的也是幽并骑兵,如果他能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那将如虎添翼。更加强大。
禇燕的话有道理,她比张鸣还有见识。张角想起了禇燕的建议,且喜且忧。禇燕从凉州回来后。除了建议他加紧骑兵的建设之外,还提到了从汉中给羌人运粮,以换取羌人侵扰武都,迫使刘修不能分兵东下,并且卡断刘修进入益州的通道。这是个好建议,不仅拖住了刘修的步伐,而且为以后争益州埋下了伏笔,唯一的麻烦是,他曾经亲口答应过师妹,太平道的势力绝不侵入益州,绝不和天师道争信众。
这不仅仅是他对师妹的承诺,更是出于不想与天师道为敌人的考虑。太平道出自天师道,天师道是他的师门,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师门所授,他不能反噬,另外,天师道虽然看起来不如太平道强大,但是天师道有天师道的法门,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与天师道为敌。
汉中之议,要再斟酌才行,不可盲动。可惜啊,师妹太固执,要不然的话……
“天公将军,官军出城了。”唐周匆匆的走了过来,打断了张角的浮想联翩。张角一惊,连忙收回心神,威严的看着唐周:“你说什么?”
唐周见张角脸上刚刚还是一片详和温馨,现在却冷若冰霜,吓了一跳,连忙又再说了一遍。据斥候探报,卢植率领大军从广平城出来了,击退了前去骚扰监视的丈八。
“他还敢出来?”张角有些意外,想了想,又笑了:“是不是因为来了两百骑兵,就威风起来了?那两百骑兵出现没有?”
“正如大贤良师所说,那两百骑兵就护在卢植身边。”
张角撇了撇嘴,“传令,让人公将军带两万人去,把卢植吓回去就行,不要伤他。”
唐周不解,却也不敢多问,连忙转身去传令了。张角起事之后,觉得要领兵,仅用大贤良师的称号不太妥当,便自称天公将军,弟弟张宝为地公将军,张梁为人公将军,天地人三才齐全。眼下他在城里练兵,张宝、张梁带着兵在城外为两翼,成倒品字形,以泰山压顶之势面对广平城。他只是不想这么快与卢植决战,否则以他的实力,早就拿下广平了。
张梁得令,随即带着部下两万人向前迎了过去。一听到张梁带着大军来了,刚出城击败丈八的卢植立刻率军又退了回去。张梁见到了灰头土脸的丈八,非常不高兴,没有按原计划退回驻地,而是一直追到广平城下,他要给卢植一个教训,让他以后不要再出城生事。
卢植紧闭城门,不战。
张梁没有带攻城的器械,只能在城外骂阵,可是任他骂得口干舌燥,卢植连面都没露一下,城头戒备森严,却没人理他,好象他根本不存在似的。张梁骂得没力气了,这才住了嘴。
广平和钜鹿离得很近,只有三十里左右,不到步卒一天的路程。张梁急匆匆的赶来,骂了半天,再往回赶却有些来不及了,干脆就在广平城外扎营,休息一夜,明天接着再骂。
虽然知道城里的卢植不敢出来,但是张梁并没有太大意,他不仅将营盘扎得结结实实,还让人在广平四门监视,一旦对方有出城偷袭的意思就鸣锣示警,不让卢植有可趁之机。
一夜无事,广平城防得铁桶也似,却根本没有出击的**,四个城门连响都没响一声。
第二天。张梁又痛痛快快骂了一个时辰,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师。回去的路走得很太平,也很悠闲。时值七月,正是最热的时候,士卒们还要穿着衣甲,拿着武器行军,每个人都热得汗流浃背,有人就脱下了衣甲。用长矛挑着,光着膀子在路上走。张梁看到了这些士卒,可是一想到把刘修的先生骂得在城里不敢出头,他的心情就特别的好,对这些士卒的行为也没严厉制止,结果这一放纵就收不住了,更多的人脱了衣甲,有的甚至离开队伍,到旁边漳水中去打水冲凉。
原本就算不上太严整的队伍彻底散了。
就在这时,张郃和夏侯渊一左一右杀了过来。他们已经辍了张梁一天一夜。昨天夜里张梁守得很小心,他们没有找到机会。正当他们以为这次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张梁送给他们一个天大的馅饼。
这机会如果不抓住,会天打五雷劈,张郃和夏侯渊以后就没脸在刘修面前混了。他们连商量都不用,几乎同时杀了出来,来得恰恰好,一下子打了张梁一个闷棍。
两万多黄巾军像是草原上的羊。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一些人在水边冲凉,一些人在树荫下休息。衣甲挑在肩膀上,长矛当了扁担,战刀当了拐棍,面对冲杀过来的官军,他们目瞪口呆,好容易训练出来的一些基本战阵常识在那一刹那间全忘得精光。
张梁也懵了,他看看左边的屯骑营,再看看右边的步兵营,好半天才回过味来,手忙脚乱的大喊大叫,命令传令兵击鼓列阵迎战。
还是他的亲卫司马苦酋反应快,一看到张郃跃马舞戟直扑中军,知道没有反抗余地了,挟起张梁扔到马背上,大吼一声:“将军抓紧!”狠狠一刀砍在马臀上,战马吃痛,驮着张梁狂奔而去。苦酋也不恋战,带着十几个亲卫,扔下混乱不堪的大军,护着张梁跑了。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夏侯渊和张郃大获全胜,除了没有抓住张梁本人之后,几乎全歼张梁的两万大军。
消息传到广平城,卢植大喜,通告全城,士气大振,对黄巾军的恐惧一下子去了大半。随着张郃、夏侯渊押着俘虏回城,广平城爆发出雷鸣声的喝彩声。
张郃和夏侯渊立了功,淳于琼和王匡坐不住了,他们也去向卢植请战。卢植却不冒进,他仅仅把淳于琼派了出去,却让夏侯渊退回城中,立即加固城防。
果不其然,第二天,张角就亲率大军赶到广平,将广平包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带来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对广平展开了潮水般的攻击。
卢植率领士气回升的大军固守,他带着刘备、张飞人不解甲,彻夜戒备,哪里有急,他就出现在哪里,鼓舞士气,安抚军心,不给张角一丝机会。
张角连攻三天,寸土未得,这时隐在城外的张郃和淳于琼登场了。他们利用骑兵的速度,展开了对张角无休止的骚扰。张角派小部队去赶,他们就毫不停情的歼灭之,张角派大部队去围堵,他们转身就逃。张郃为人机警,一看到机会就扑上去,一闻到危险,他就早早的逃之夭夭。黄巾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没有成建制的骑兵,面对这些神出鬼没的精骑,他们无可奈何,被拖得疲惫不堪。
就在张角为没有强大的骑兵而苦恼的时候,一直龟缩在城里的卢植忽然打开城门杀了出来,打了张角一个措手不及。张角大败,仓惶逃回钜鹿,闭门自守。卢植军威大振,在钜鹿城外扎下大营,打造战具,准备攻城。
捷报用六百里加急送往洛阳,又送往长安。
陈仓,天子看着翻滚的麦浪,神情复杂。刘修恭敬的陪在一旁,蹇硕躬着身子,小心的侍候着。随从陪同的官员们谁也不敢说话,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有如泥胎木偶。
“回长安。”天子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声,转身回到金根车上,车刚要起动,他又钻出来对蹇硕说道:“传卫将军过来。”
蹇硕连忙走到刘修面前,轻声说道:“卫将军,陛下召你。”
“哦。”刘修连忙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可知是什么事?”
蹇硕摇摇头。他现在也有些糊涂,卢植在冀州打了胜仗,按说天子应该高兴才对,可是那副表情怎么跟又打了败仗似的?他猜不透天子在想什么,也不敢乱说,生怕误导了刘修。卢植是刘修的老师,天子不喜欢这个消息,想必对刘修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吧。
“陛下,卫将军来了。”
“刘修,上来吧。”天子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蹇硕冲着刘修使了个眼色,刘修犹豫了一下,这皇帝的坐车,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不过现在是天子让他上去,想必也没人敢说什么废话,他在车下拜了拜,提起衣摆上了车。
天子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原本我还担心山东的战事,可是现在看来,有你先生便也够了,你就安心凉州的事吧。屯田效果不错,秋收之后,能出兵凉州吗?”
刘修稍微一愣,坚定的应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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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这本书并不好,老庄说过,险些夭折,不过在诸位的扶植下,这个险些夭折的故事还是一步步成长起来了,老庄当初莫名的坚持获得了回报,这让老庄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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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黄巾乱 第365章 柱石与蛀虫(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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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朕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不过,关中屯田虽然初见成效,今年毕竟是仓促了些,朕来一趟,又花了你不少钱,估计你今年的日子也够紧。全歼羌人很难做到,但你要尽快杀了宋建。”
刘修躬身应是:“陛下英明。”
“居然敢称王。”天子脸色有些难看,看来宋建称王的事真的激怒了他,已经把他放到了比叛羌更优先的位置。“高皇帝有约,非高不得封侯,非刘姓子孙不得封王,他宋建居然敢称王,当真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岂能容他在世招摇。”
刘修心里有些不舒服,一方面是天子话语中暗含的对他的敲打和诱惑,另一方面却是一种已经陌生了很久的对世袭不平等的反感。在前世,官二代都让人生厌,何况眼前这位都不知是几代了,如果不是窦太后贪权,他这么一个已经没落的皇族又何尝有机会位登九鼎,现在做出这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来?
就因为你血管里不知道还有几分之一的血脉?你以为你是纯种马,要讲血统的?
刘修不动声色的躬身拜倒:“臣领诏,待秋后有粮,臣一定竭尽全力,扫平宋建。”
“朕相信你。”天子摆了摆宽大的袖子,看着外面滚滚麦浪,笑了:“朕现在觉得,你这法子虽然慢一些,却的确稳妥多了。好好的做事,朕不会亏待你的。”
刘修再拜,然后倒退着下了车。天子车驾缓缓起动,刘修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护着天子回到长安。
天子一回长安,就决定返回洛阳,他下诏刘修,关中事务繁多。你就不用远送了,秋收在即,你好好准备战事吧。刘修领诏,把天子送到新丰便停住了脚步。站在路边,看着天子车驾渐渐远去,刘修直起了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长史荀彧和军谋荀攸、司马傅燮三人凑在一起轻声说着什么,言语之间不停的叹气摇头。显得忧虑重重。从事中郎阎忠走了过来,对着东面不远的一块坡地说道:“将军,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刘修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
“那是鸿门。”阎忠笑了笑,用脚跺了脚下的大地:“这里是新丰。新丰者,新丰县也,是高皇帝为了取悦太上皇,让他有熟悉的乡人乡音,不至于寂寞,把老家的人全搬到了这里,天下人称之为孝。”
刘修觉得话音儿有些不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可是,当太公被掳项王军中。项王要烹太公时,高皇帝说,且分我一杯羹。”阎忠的嘴角歪了歪,带着说不尽的讥讽:“又有谁记得他当时的不孝?”
刘修微笑不语,他记得那位八怪之一的郑板桥说过,古书之中唯最优,之中唯一节最优。而他现在就站在这幕改变历史的大戏上演地,阎忠的话他明白,说的是刘邦对其父的孝。指的是他对天子的忠,阎忠在利用一切机会打破他心中残余的担忧。
其实,阎忠这根本就是多余,他对天子没有什么忠,他只是不忍心看到天下苍生涂炭。
“顺着这条水向南,就是骊山,那里有秦始皇陵,在那边,还有一个烽火台,据说是周幽王戏诸侯所在……”阎忠指着更远处的山峰,像一个尽职的导游,不过说的都是古今兴亡事。刘修静静的听着,思想却有些飘忽,他印象中,好象秦始皇兵马俑就在这里吧,只是现在还沉睡在地下,而他也没有必要去挖,因为秦始皇的军阵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但是,据说秦始皇陵里藏了很多古书,里面会不会记载上古历史的珍本?
“公孝先生,你相信有神吗?”
阎忠一愣,他正给刘修讲人呢,他怎么扯到神去了?看来刘修对所谓的天意还是有些顾忌啊。他笑了笑:“我相信有神,不过,我觉得神可能很忙,未必有时间来管人间的事。”
刘修笑了,这厮倒是有些无神论的光棍啊。“为什么?”
“很简单。张角据说是能通神的,可是他还不是一样败在卢先生的手下?别说他了,之前那么多借着神的名义生事的,哪一个不是被朝廷镇压了?如果神真的管事,事情肯定不是这样。他如果保佑张角他们,他们不会败,如果不保佑他们,那他怎么不惩处这些冒用他名义的人?”
刘修看了他一眼,两人心领神会,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荀彧向这边看了一眼,举步走了过来,笑着拱拱手:“将军和公孝先生说什么这么开心,能与我等共赏否?”
“公孝先生说张角装神弄鬼呢。”刘修简略的复述了一遍,接着问道:“文若,你觉得关东的战事如何?”
荀彧摇了摇头:“我觉得前景不妙。卢先生虽然小战得胜,可是未伤张角元气,现在又以劣势兵力围攻钜鹿城,不是上善之策。张角一旦缓过气来,必然反攻,目前看来,尚未能突破僵持之势。”
刘修微微点头,他也是这么觉得,卢植趁胜攻击钜鹿,看起来很振奋人心,其实是把自己逼到了一个尴尬的境界。攻,实力不足,很难攻得下来,退,则又会堕了士气。当前这个形势,远不是他那两三万人所能解决的,张角的背后有无数的流民,不杀死张角,这仗是打不赢的。
“关东诸将,都不是愚笨之辈,只可惜兵力分散,不能齐心合力,这才让张角拖延至今。拖的时间越长,对朝廷越不利,要想打破这个僵局,眼下能用的兵只有并州、凉州。如果赵中郎率军下井陉,将军率凉州军出武关,事情就不一样了。”
刘修诧异的瞟了荀彧一眼,心道这厮果然是聪明啊,如果真如他所说,那钜鹿和南阳的黄巾压力就会大增,一旦这两路防张被撕破,那只能向后撤后,压缩到青徐江淮一带。那可是骑兵纵横之所,黄巾想防守都防不住。
只可惜,天子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并州要防备鲜卑,据说鲜卑现在内乱,和连和慕容风两不相让,争得正凶,并州军不能轻离驻地。至于凉州,文若。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能让凉州兵听话吗?”
荀彧叹息了一声:“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平定凉州啊,而要平定凉州,就要扩大关中的屯田规模,要想扩大关中的屯田规模,最急的就是人口。将军,你是不是向陛下请个诏,允许流民通过并州进入关中,并由并州负担一些粮食?”
刘修之前便向天子请过诏。要求让流民向关中迁移,但流民迁移过来的最大问题就是途中的粮食由谁承担。天子没钱,司隶部的诸郡钱财要供应京师,现在又被山东的战事抽调一空,想拿也拿不出来,所以这流民入关中的事情一直没什么进展。今年屯田的成绩来自于关中豪强的支持,他们利用新的耕种机械带来的效率扩大了耕种量,但这些量已经释放得差不多了。如果没有大量的人口进入,那明年就不会有更大的增长。
荀彧提出并州承担一部分流民的费用,以开通一条由冀州进入关中的流民之路。也算是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文若所言甚是,请不其侯拟奏疏吧,我派人赶上去。另外,请子师回一趟晋阳吧。”
王允苦了苦脸:“将军,又让我去借钱啊?”
刘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子师,我也是没办法啊。你告诉他们,明年秋收之后,我就将这个债还上。”
“明年?”荀彧吃了一惊:“将军,明年可还不上啊,你还得平定凉州呢。”
“文若,能借到就算不错啦,你就别挑三捡四,让子师为难了。”刘修无奈的笑了笑:“我们大家勒紧裤腰带吧,只能希望明年多生产一些粮食,不仅能还上债,还可以有一些节余。”
荀彧见刘修意决,只得点头答应。他现在是刘修的管家,可是这家真的难当啊。关中屯田刚刚开始,今年的收益已经预支给了那豪强以换取他们的前期投入,本想着从并州多来一些流民,可是这样一来,明年的收益也要还并州人的债,要想有收成,那得到后来了。
这就叫寅吃卯粮吧?
在头疼的同时,荀彧又感到一丝欣慰,刘修在这么艰苦的情况下依然不肯随意掠夺百姓的财富,那等他有了钱,当然更不会随意剥压世家豪强的家产,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说明刘修不想对世家豪强用强硬手段的想法不是心血来潮,而且真当成了一个长久的策略的。
荀彧也是世家,他当然不希望刘修用粗暴的手段来掠夺世家的财富,可是他又不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他能够站在更高的层次看待这个问题,知道世家不受控制的发展必将挖空帝国的根基,如何解决这两者之间的问题,让世家成为帝国的柱石而不是蛀虫,这就成了荀彧必须考虑的问题。
他不知道刘修这个办法能不能最终解决问题,但是他相信,这是目前可以选择的方案中最好的一个。共同发展,适当的抑制世家,让利于百姓,夯实基础,对世家和帝国都有好处。
……
左冯翊盖勋匆匆走进了天子的行在,向穿着常服的天子纳首便拜。
天子虚扶一把,示意盖勋起身,指了指对面的席位,示意盖勋坐下。盖勋再次磕头拜谢,然后入了座,腰背挺直,眼睑却下垂着,等待着天子的垂询。
“你给朕的奏疏,朕每一篇都认认真真的看了。”天子和声道,“朕这些天在关中走了一圈,觉得这关中的屯田效果还是不错,至少能自给自足,不需要朕再费心为这些将士拨付钱粮。”
盖勋点头道:“陛下圣明,关中屯田虽说仅仅是初见成效,但只要好好筹措,不要节外生枝,供应卫将军帐下的将士,稳定凉州,还是指日可待的。”
天子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是说朕西巡的事吗?”
盖勋沉默不语。天子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又释然了。他正是因为盖勋刚直,这才信任盖勋。“朕也知道。这西巡一趟,给沿途的百姓增加了负担,所以朕也是极力减免车驾,只是大臣们出于安全考虑,不肯再省,要不然的话,朕只带数百虎贲、羽林便可成行,哪里需要这么大的开销。”
盖勋吓出一头冷汗。连忙拜倒在地:“陛下,万万不可。陛下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岂能有什么闪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臣只是说陛下不必如何辛劳,没有其他的意思。”
天子哈哈大笑,摆摆手道:“你放心,朕虽然不及卫将军武勇,可也不是弱不禁风之辈。朕在宫里读古今故事。发现一个问题,但凡是不经民间之事的帝王。少有英雄。朕出自民间,虽说对民事并不陌生,可是那时候太小啦,还不懂事,如今做了这天下之主,方知民生维艰,想四处看看。却没那么自由了。关中有卫将军坐镇,能有什么意外?”
盖勋仍然不敢大意,他的本意是劝解天子不要出巡。花销太大,如今国力不足,就不要雪上加霜了,不料天子却说出这么一番道理,坚持出巡的意思很明显,甚至不惜削减护卫,那真要出了事,他盖勋可是万死难辞其咎了。“陛上,凡事当谨慎,鱼龙白服,圣者不为。”
“盖卿的一副忠心,朕知道了。”天子摆摆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他也知道盖勋的脾气,一旦拗起来,那是谁也劝不住的。“朕想问问你,你觉得卫将军……如何?”
盖勋早就知道天子召他来会问到这些,当下立刻答道:“臣以为卫将军用兵有独到之处,不愧为段公的弟子,且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洮水一战,大破十多万羌人,可见一斑。臣以为,陛下派卫将军来平定羌乱,实在是英明之举。”
“哦,这话怎么说?”天子兴致高了起来。他在关中的时候,刘修提到战功,就把功劳往别人身上推,而他也不可能一一找那些将士谈话,所以总是不太明白,现在盖勋主动说起,他自然是兴趣十足。
“臣以为,卫将军得凉州三明之长,刚柔并济,抚剿得宜,且又善于……”盖勋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合适,可是天子看着他,他又不好不说:“善于装神弄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于争取羌人的归顺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天子大乐:“哈哈哈……这个你不必避讳,他装神弄鬼的本事,朕一向都是知道的。”
“陛下……知道?”
“知道,知道,他还在朕面前表演过。”天子想起那个近乎光溜溜的大美人,不免有些遗憾,这次到关中时间太紧,居然没让刘修再给他表演一下,让他过过眼瘾。“他自己是不信这个的,不过现在看来,这旁门左道用得好,也的确大有用处。”
“陛下,臣担心的是那些羌人听了他的蛊惑,从此就……”盖勋担心的说道:“这只怕于朝廷不利啊。”
天子一愣,眉头皱了皱,思索片刻,又道:“这个朕知道了,你接着说。”
盖勋不解,只好跳过这个话题,接着评说了一番刘修的行事特点。他说,刘修不是简单的抚,也不是简单的剿,他是对羌人进行分化,然后以羌治羌。这样的办法以前也不是不用,但是刘修用得更极致,他建羌七营来遏制羌人的发展,同时又用汉七营来平衡羌七营,保护凉州,而在关中,他则把主要精力放在屯田上,用关中屯田的粮食来供养凉州的汉羌七营,在汉羌七营上又略有区别,对汉七营是全额供应,对羌七营却是关供半购,刺激羌七营去打劫羌人部落,在争斗中互相削弱。
天子细细的听了,连连点头:“你觉得刘修在关中的新政如何?”
盖勋不假思索的说道:“臣且喜且忧。”
天子诧异的看着他:“喜则可解,忧从何来?”
“陛下,请恕臣直言。卫将军在关中的新政刚刚实施一年,关中诸族即已倾心,想来再过三五年,关中、凉州必然和并州一样,真心拥护卫将军的新政。对于大汉来说,这当然是好事,如果能像平定鲜卑人一样平定羌乱,西北安定,不再成为陛下的心头之患,岂非一大善事?可是陛下莫忘,天下精兵,尽在幽并凉,如今并州已是卫将军的追随者,凉州随着汉羌七营的建立,也将以卫将军马首是瞻,幽州是卫将军乡梓,左将军公孙瓒是卫将军的同窗,上谷太守卢敏更是卫将军的师兄,这幽并凉三州尽在卫将军的控制之中,卢中郎如何又在钜鹿立功,到时候朝中有卢君,边疆有卫将军、左将军,他们要是忠心为国,自然是国家柱石,如果有了不臣之心,这半壁江山可就倾刻间非陛下所有了。”
天子骇然心惊,一滴冷汗从额头滴落。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66章 孟佗的计划(第二更,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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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黄巾乱
孟佗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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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臣的担心也只是出于万全的考虑,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卢中郎父子自然是不用说的,他们读圣贤书,忠孝出于本心,卢中郎当初上书窦武,劝他让爵,如今又与袁家交恶,想来不会有什么不臣之心。卫将军一心为民,也看不出有什么不佳的迹相,他们还是可信的。臣只是觉得,他们师生父子掌权过重,难免会引人遐思,陛下还是未雨绸缪,不要授人话柄的好。”
天子慢慢的缓过神来,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你说的很有道理,他们师生父子没有恶心,可不代表别人不会看中他们的实力,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如今山东有事,朕也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只等平定了黄巾之乱后,再想办法吧。”
盖勋也暗自叹了一口气,他从天子给他的书信中隐约感觉到了天子的计划,但是却又说不出什么,袁家势大,他们才是天子现在最头疼的事,且不说刘修现在还没有任何不忠的行为,就算有什么不听话的事,也只能先忍着。在这个时候对刘修下手,无疑是一着莫名其妙的蠢招,他也不希望天子这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只是想提醒天子而已。
“你觉得刘修那个儿子如何?”
盖勋一愣,他不明白天子为什么会问这个话题,刘修那个儿子只是个妾生庶子,就算聪明些又能如何?长公主身份尊贵,只要以后生个嫡子,刘修的爵位自然由嫡子继承,眼下那个庶子根本没什么机会,又何必关心。难道天子是担心刘修的儿子太过聪明,以至于影响朝廷安全?
“那个孩子臣倒是见过两次,聪明自是聪明,只是有些缺少管教。”盖勋摇摇头,有些不屑的说道:“卫将军长年在外征战,一回到长安之后,又有些溺爱,常带他去骑马射箭,却不肯教他读书。臣听说,他今年已经五岁,却还未启蒙,整天和一帮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游戏。”
“骑马射箭?”天子颇为不解,而且有些担心起来,这才五岁的孩子就骑马射箭,万一伤着可不得了。不过,在长安的时候,刘协一直陪着他,看起来健康得很,甚至有些过于活泼,可没有一点受过伤的意思。
“是啊,卫将军在府里立了一块十步的箭的,他那个儿子每天早晨都上射上一百箭,而且要八成以上中的,才算过关。卫将军又从凉州挑了几匹温顺的小马给他,每天要骑马半个时辰。如今这五岁的小儿也算得上弓马娴熟了,虽然弓软了些,马小了些。”
“是吗?”天子又惊又喜,他有些后悔没让儿子在他面前表演一下骑射了,这五岁的孩子跃马驰射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英姿?看来刘修虽然培养方式与众不同,但是对皇嫡子的栽培之心却是无可置疑的。这样看来,刘修的确没有什么不臣之心,否则他就安安稳稳的教皇嫡子读儒家经典就是了,那绝对会把这孩子培养成一个白痴。“可是这小儿骑马,不会摔着吗?”
“那可不会。”盖勋摇摇头:“且不说那马温顺,就说那些侍卫的人寸步不离,也不会让他掉下来的。我听说,最开始骑马的时候都是卫将军亲自扶侍,可小心着呢。”
天子大喜。盖勋看在眼里,有些不解,这刘修对他的妾生子好,天子要这么高兴干嘛?天子见盖勋疑惑,也不解释,只是高深莫则的笑。他原本担心刘修有什么心思,不肯用心培养,现在却没有了这个担心。刘修擅长的不就是武艺吗?他这么教育皇嫡子正是理所当然,如果他在教皇嫡子读儒经,天子会怀疑他存心不良,如果他在教皇嫡子读法家著作,天子又会怀疑他精于权谋,反而更不放心,唯独是教武艺,天子是一点不担心,反倒是放了心。
盖勋退下之后,天子越想越有趣,召来了宋皇后,问起了皇嫡子的点点滴滴。他由刘修陪着在关中巡视的时候,宋后皇后可是每天和皇嫡子在一起。听了天子的话,宋皇后笑了起来,“那陛下可真是错过了,阿协穿着那身小盔甲,骑在战马上的样子可真是好看极了,臣妾现在想起来,还是满心的欢喜呢。”
“是吗,快给朕讲讲,给朕讲讲。”
“这说来话长了,陛下,还是先让你看一副画吧。”宋皇后笑盈盈的拿着一副卷轴,熟练的放在案上,看得出来,她这些天是常常把这副画展开来看。“臣妾想着回宫之后难得再见到皇儿,故而让江览绘了这副肖像,好让臣妾能朝夕观摩,如今就先给陛下看看吧。”
天子兴致勃勃,一手卷动着画卷,一手在画上刘协的小脸上轻轻抚过。这副画是以连载形式画成的,以不同的几个场景描绘了刘协的几个生活画面,有穿着盔甲,骑着战马射箭的校场,有撅着屁股和刘和在一起玩耍的墙角花丛,有一本正经坐着读书的书房——不过估计这是编出来的,因为刘协实在不像一个能坐下来安心读书的孩子,倒是刘和显得更成稳一些。
天子最喜欢校场那一副,刘协小小的身体穿上了漂亮的盔甲之后,平添三分英气,虽然小脸上还不脱孩子应有的稚气,但是那副弦响的中的自信却让人隐约看到了成年后的豪气。
“江览的绘事越来越精湛了,隐隐的超过德然的势头。”天子爱不释手,搓着手笑了笑:“皇后,先让给我欣赏几天吧?”
宋皇后虽然有些不舍,可是见天子如此喜欢皇子,心里也非常高兴,连忙躬身答应。天子又笑着:“江览有功,赏十金。”
宋皇后笑了:“江览画像有功,那卫将军可有功?”
“有功,有功。”天子乐呵呵的笑道:“不过,这不是十金百金能酬谢的,这个嘛,等着我皇儿以后再谢他吧。”
宋皇后一下子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不禁大喜,连忙又说道:“陛下,你看阿和和阿协形影不离,可是亲近得很呢。”
天子眉头一挑,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说来也是,我那皇儿被德然教得像个泼猴,他那女儿倒是安静娴淑。嘿嘿,的确有几分公主的样子,难怪许铁口当时敢胡言乱语。嗯,阿和的身份虽然差了些,但我汉家天子娶皇后像来不是太在意门庭,能有这身份,也是配得上的。”
宋皇后眉开眼笑,欢喜得像是捡了宝似的。天子一边欣赏着画,一边和宋皇后说着闲话,话题无不是绕着画上的两个小人儿打转,偶尔提起洛阳的那个皇长子也是充满了鄙夷。
“陛下,东中郎将卢植有本奏。”张让轻手轻手的走了过来,眼睛瞟了一眼案上的画作,立刻又收了回去。
“哦,什么事?”天子目光不离案上的画,轻声问道。
“卢植兵力不足,难以攻克钜鹿,骠骑将军不肯增兵,卢植要上书弹劾骠骑将军贻误军机,请陛下下诏增兵。”
天子在画上移动的手指滞了一下,慢慢的松开了画卷,绘步下了车。张让跟在他的身后,随行的王越等人连忙跟了上去。宋皇后看在眼里,知道这是天子不想让她听到前方的战事,倒也不是太在意,只是觉得卢植未免太不明事理,明知道骠骑将军是董太后的从子,是天子真正相信的人,他却要上书弹劾骠骑将军。
“派个人去看看。”天子背着手,看着远处延绵起伏的群山,淡淡的说道:“看看是不是兵力不足。另外,让那个孟佗去凉州做刺史,小心些,不要像左昌一样被人砍了还不知道原因。”他微微侧过身,看着张让:“朕不希望凉州刺史成为一个人见人畏的官职。”
张让连忙点头:“陛下圣明,老臣一定会关照他,让他不要太鲁莽。”
“但愿如此。”天子的嘴角一挑,低着头,慢慢向前走去。张让亦步亦趋,心里却有些为孟佗担心。孟佗是送了他厚礼,又等了很久,才得到这凉州刺史的,要是像左昌一样被刘修找个人害了性命,未免有些对不住他送的那份厚礼。以天子对刘修目前的态度来看,他大概不会因为孟佗而找刘修的麻烦。看来要想发财,凉州刺史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位置,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天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安排一个凉州刺史,显然是颇有深意,这凉州刺史何尝不是一颗安排在刘修身边的棋子,将来一旦天子对刘修不满了,这颗棋子就会成为最致使的尖刀。
当然了,前提是这颗棋子不会被刘修清理掉,就像左昌一样。
……
“孟佗?”刘修眼睛一翻,非常不爽:“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站在一旁的宋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将军,他可不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是扶风这地界儿生出来的。”
刘修也忍不住笑了,宋果是宋皇后的族人,上次凉州之战,宋家虽然出的人不多,但宋果、宋枭兄弟却敢打敢冲,现在也算得上是他身边的亲信了,他说话,多少要给点面子。“原来也是扶风人啊,倒没听你们说过。”
“说起扶风孟家,倒是有百十年没出过什么大才了。不过提起一个人,将军应该知道。”
“谁?”刘修来了兴趣。他在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和这里的豪强们打的交道也不少,还真不知道孟家是什么角色。
“将军一定知道梁鸿梁伯鸾吧?”宋果笑道:“梁鸿鸾的那个丑妻孟光,就是扶风孟家的人。孟家那时还出了个义士,叫孟冀。王莽之乱时,他客居河西,同伴被赤眉所掠,他愿意以身相代,赤眉感于其义,放过了他们。这个孟佗,就是孟冀的族曾孙。”
“原来是个义士之后啊。”刘修口气缓了些。他对这个孟佗走张让的路子倒不是太在意,毕竟如今要想当官,要么走袁家这样的豪门路子,要么就得走张让、赵忠这些中常侍的路子,否则你就是有天大的功劳,你也当不了官,想当初段颎也是走了王甫的路子才位列三公的。“让他进来。”
孟佗来到堂上,恭恭敬敬的伏地行礼:“新任凉州刺史,扶风孟佗,拜见卫将军。”
刘修眉头一挑,孟佗长得五官端正,相貌堂堂,看上去可不像一个奸邪小人,只是一双眼睛略有些细长,看得出来心思比较活络,不是那种死脑筋的读书人。不过想想也是,死脑筋的人怎么可能去走张让的路子。
“孟使君,你走张常侍的路子,花了多少钱啊。”刘修不咸不淡的问道。
孟佗略一思索,“敢教卫将军得知,花的钱虽多,真正有用的却是葡萄酒一斛。”
“葡萄酒?”刘修眉毛一挑:“西域来的葡萄酒?”
“正是。”孟佗伏在地上,声音却清晰可听。“是佗从西域贩来的上等葡萄酒,中原罕见,故张常侍见而心喜,一番小酌之后,便允了佗这凉州刺史之职。”他顿了顿,又道:“其实佗本非州郡之才,只是想谋一官职,位列二千石,光宗耀祖,荫及子孙。”
按汉制,二千石的官员,也就是到了太守、校尉这个档次,做满三年,就可以任一子为郎,这是除了保举孝廉、读书入仕之外最便捷的一条门路。孟佗要想光宗耀祖可能比较悬,但要想让儿子因此迈入仕途,却着实是一条不错的捷径,再加上有张让的门路,他这个郎官儿子也远比普通太学生更容易出头。
“看来孟使君有个好儿子啊。”
“多谢卫将军谬赞。”孟佗依然很平静:“犬子景仰将军威名,将军坐抚关中之后,他常思一见而不得,这次闻说佗任为凉州刺史,便央求佗带他入见,此刻正在门外等候。若将军肯施恩赐见,佗将感激不尽,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稍缓凉州局促。”
刘修愣住了,孟佗是天子任命的,又有张让做后台,他虽然不爽,可是也不能像上次阴左昌一样把孟佗给阴了,但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安份守已却是必须的,不曾想这个孟佗倒是个识相的,一上来就愿意投诚献计,至少表现得很诚恳。更重要的是,他投诚的借口让刘修非常感动:为了满足他儿子想见他一眼的愿意。
刘修倒不是自恋于自己的威名,他是感动于孟佗对儿子的这份关怀。这是父亲对儿子的爱,为了儿子能为郎,他愿意倾尽家产依附张让,为了儿子能见他一面,他愿意改换门庭。也许这只是孟佗的一个计策,但这个计策却施得光明正大。
“修也何德何能,能得令郎如此心意。”刘修坐直了身子,“孟使君请起,敢问令郎如何称呼?”
“犬子孟达,今年十一岁,尚未有字。”
“请孟使君的爱子进来。”刘修摆摆手,示意宋果去领人,孟佗大喜,连忙拜倒在地:“多谢卫将军。犬子对将军仰慕已久,今日一见,能得偿所愿,皆将军所赐。佗谢过将军。”
刘修微微一笑:“你说说你的有什么办法稍缓凉州局促吧。”
“喏。”孟佗直起腰来,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恭恭敬敬的送到刘修面前:“这是佗任凉州刺史后想做的几件事,请将军斧正。”
刘修兴趣大起,这个孟佗有意思啊。上任之前,先做好了工作计划,并且呈给他审阅,这份小心和恭敬让他找不出任何毛病,虽然刚刚做官,却深谙官场门径。他接过来看了一眼,刚看了两条,便点了点头,叫了声好。
孟佗的计划很合他的胃口。
孟佗说,凉州贫苦,人口少,粮食也少,羌人一乱,更是地广人稀,要想产粮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凉州连通西域,是重要的通商要道,因此重视商业对凉州来说就非常重要。西域不仅有中原罕见的葡萄酒等物,还有良马。
凉州本身就是养马的好地方,当年霍去病打通河西,立河西四郡,就在祁连山下建马场,后来又用大宛、乌孙的良马改良马种,凉州已经成为大汉最好的养马场,比并州还要强上几倍。马者,国之大畜,天下征战四起,战马将成为最大的一宗生意,而且掌握了大量战马,对建立一只强大的骑兵有不言而喻的重要。
打通凉州商路,当然需要和西域做生意。这些年大汉自己乱成一团,对西域的控制力下降,而鲜卑人新败,对西域的威胁也大大降低,西域无主,互相征伐,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好的是他们互相打,就没有精力入侵汉境,坏的是万一有人从中崛起,统治了整个西域,大汉再想插手西域就不容易了。因此,趁着这个时候派人去西域,就是两全其齐的办法,一来可以控制西域,二来可以打通商道。中原百姓虽然穷得没饭吃,可是那些有钱人对西域的商品却是消费潜力巨大,这生意大有得做。
刘修向来就重视商业,一听到孟佗这个计划,当然是一拍即合,兴趣大增,正要与孟佗详细讨论,宋果带着一个少年快步走了进来。那少年在堂下脱了鞋,踩着两只雪白的足衣,提着整洁的衣摆,走到刘修面前,款款拜倒。
“持风孟达,拜见卫将军。”
刘修心情不错,抬手正待去扶,突然觉得有些异样,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回过味来:“孟达?不会是那个反骨仔吧?”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77章 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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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上有几个着名的反骨仔,吕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个,这厮连杀两个“义父”,被张飞称为三姓家奴,荣登榜首。第二个当然是魏延,其实说起来魏延并没有什么不良的行为,但是被诸葛亮这个妖人说他脑后有反骨,反骨仔这个大号想让也让不掉,而实际上三国中后期比较有名的反骨仔就是这个孟达。孟达先背叛了刘璋,后背叛了刘备,再后来又背叛了曹丕,可谓是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不过,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双眼有神,衣着整齐,举止有节的少年,刘修怎么也无法和一个反骨仔联系起来。莫非又是一桩冤案,或者仅仅是同名?
孟达拜伏在地上,久久没有听到刘修让他起来的声音,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就连孟佗都有些担心起来。刘修刚刚还对他的计划说好,怎么一看到他的儿子就变了脸色,莫非是儿子的举止出了错?可是刚才他一路走来,没有任何失误啊。难道是刘修想借着儿子给他下马威?
孟佗紧张起来,脸色红白参半。
“扶风孟达,拜见卫将军。”孟达又用清脆的童音喊了一声。
刘修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笑道:“起来起来,让我看看。”
孟达依言抬起头,仰起脸,看着刘修。刘修眼神在他脸上扫了两下,有如利剑在他脸上掠过,其中蕴含的几分威势逼得他有些窒息,小脸也有些发白。不过孟达随即恢复了正常,展颜笑道:“久闻卫将军有威如虎,今日一见,果然是不怒自威,令人不敢久视。”
刘修眼珠一转。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啊。居然没吓住他。看来这王霸之气还得好好练练。连个娃都震不住。
“好俊俏的小郎君,起来起来。”刘修哈哈大笑,“来人,为孟使君父子看座。”
孟佗松了一口气。连忙叩首:“谢将军。”孟达也跟着行了礼,然后安安静静的坐在孟佗身后。刘修又问了孟佗详细的打算。孟佗一一回答,并且把话题扩展到了羌人的头上。他说,羌人因为贫困。所以抢劫已经成了他们的天性。把他们和汉人混在一起,其实是一个非常短视的行为。安抚是安抚不住的,不如把他们这股祸水西引,比如引到西域去,也可以南引,比如去高原。一来高原那一带不适合农耕。但适合放牧,由羌人去占领是再好不过了。他们以前不去,是因为他们实力不够,有了汉人的帮助,他们就可去那里打天下了。他们有了更好的出路,也就不会一直和汉人纠缠不清,如果从中加以合适的引导,这些羌人何尝不是最好的鹰犬,打劫的先锋。
刘修虽然不完全赞同孟佗的意见,但也承认孟佗的想法有一定的新意,特别是重新打通丝绸之路的建议。大汉现在人口膨胀,土地压力大,如果不想通过大战来减少人口,就必须找到新的发展道路,要发展商业,就要找到商业销售的地方,丝绸之路无疑是一个重要的选择。
“孟使君别出机杼,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刘修拍拍那份计划,“我觉得你计划得很周全,如果按这个实施,一定会很快见功的。”
孟佗这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刘修同意了他的工作计划,就等于接受了他这个凉州刺史,他暂时安全了。他躬了躬身,又道:“佗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卫将军允可。”
“你说,如果我能做到的,自然不会推脱。”
“我中年得子,管教不严,如今我又将远赴冀县,只怕此子疏于管教,必成劣器。犬子崇拜将军久矣,希望将军能收入府中,做一小童,侍奉将军左右,也能朝夕得将军虎威薰染,也许将来能小有成就。”
刘修眼珠一转,知道孟佗这是进一步向他表忠心,把儿子放在这儿做人质了。这家伙果然杀伐果断,心机够狠啊。“哈哈,你不怕我将令郎教坏了,我是求之不得啊。”
“多谢将军。”孟佗转身示意了一下孟达,孟达连忙赶上前给刘修施礼。
……
卢植看着眼前这个皮笑肉不笑的小黄门左丰,不禁勃然大怒:“国家捉襟见肘,军饷都没有发全,你居然向我索贿?”他猛的站了起来,一挥衣袖:“滚!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砍下你的首级,示于军中。”
左丰的眼角一阵阵的抽搐,他兴冲冲的从洛阳走来,一路经过好多人的军营,就连骠骑将军董重都没对他客客气气的,送了他一笔厚礼,没想到在卢植这儿触了这么大一个霉头。他冷笑一声,用尖利的嗓子说道:“卢中郎,你重兵在据,却久攻不下,陛下不解,派我来看看,你又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左丰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宦官,可我却带了陛下的诏书的。”
“陛下的诏书里有让你要钱的吗?”卢植气不打一处来,他的声音要很洪亮,这一发怒,更是如黄钟大吕,振人心魄,左丰虽然硬撑着,可脸色却还是禁不住发白了。再一看卢植那怒发冲冠,怒不可逷的架势,再想想自己那个死得莫名其妙的兄长左昌,心道还是不要和这倔头硬顶,万一他发了火,和他学生刘修一样拿刀砍人,自己还真是白死了。
左丰越想越怕,说了两句场面话,掉头就走,一刻不留的逃出了卢植的军营。
“先生,我带几个人赶上去吧。”刘备凑了过来,轻声说道。
“赶过去?赶过去干什么?送他钱财,我没有。”卢植余怒未消,大声喝道:“这个阉货,索贿居然索到我的头上来了,且莫说我没钱,就算我有钱,宁可发给将士们也不会给他。”
刘备苦笑一声:“先生,左丰来意不善,先生就算没钱给他。又何必得罪他?他回到洛阳,又怎么会不在天子面前中伤先生?更何况。他的兄长左昌虽是死在袁术手上。却与德然有说不清的干系,他不敢惹德然,却会把这帐算在先生头上。既然如此,不如让我赶上去杀了他。如今乱兵四起,想必也没人能找到证据……”
“放肆!”卢植猛的转过身。双目炯炯有神的逼视着刘备,吓了刘备一跳,连忙闭紧了嘴巴。“左丰再不堪。那也是天子的使者。岂能因一言不合,便随意斩杀?你这心里还有天子吗?德然那是胡闹,我将来遇到他,还要责备他几句,你怎么倒还把他当成了榜样?真是好的学不会,坏的一学就会。去。把抄一遍,给德然送去。你们俩一起好好的反思反思。”
刘备顿时傻眼了。抄一遍,那可是三十万字啊。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真是多嘴,这下子好了,三十万字,今年都抄不完。
刘备耷拉着脑袋出了帐,正好看到张飞靠在旗杆,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抱在胸前,挤眉弄眼的看着他。刘备一肚子不高兴,不敢对卢植发,可不代表不敢对张飞发。他瞪了张飞一眼:“看什么看?帮我抄一半。”
“不行,谁拉的屎谁收拾,我可不想陪你受罪。”
“你说我冤不冤?”刘备一摊手,委屈得想哭了。
“不冤。”张飞很干脆的告诉他。刘备不解,张飞附在他耳边说:“要是先生在这里,根本不会说,带几个人出营,宰了那阉竖,然后悄悄的回来,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哪像你大喊大叫的,先生能准你?你怎么知道这些士卒里面没有宫里的人,就是心里准了,嘴上也不能准?”
刘备恍然大悟,抬起手,真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们看来很快就要回去了。”张飞抬起头,看看远处的钜鹿城,嘴角微微一挑:“你去抄书吧,我还有点事要办。”说完,转身走了。刘备兀自沮丧,也没仔细去品味张飞的话,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的帐篷,一想到那厚厚一摞的,他就有把自己的手给剁掉的冲动。
张飞出了中军大营,直奔夏侯渊的营垒,站岗的士卒都认识这位张将军,虽然年纪轻,却是卫将军的得意门生,亲信爱将,夏侯校尉看到他也要客客气气的,没人敢拦他,一个个还热情的打着招呼。张飞大摇大摆直奔大帐,到了帐前,也没细看门前那位的脸,撩帐就要进去。
“嚓!”拔刀的声音入耳,张飞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手按上了刀柄,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位横眉冷目,警惕性十足的彪形大汉。
“什么人,胆敢闯校尉的大帐。”那年轻汉子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张飞一眼,大概是发现张飞不是好惹的,神情更加严肃,大声喝道:“戒备,有人闯帐!”
“谁敢闯老子的帐?”夏侯渊一般骂骂咧咧的,一边走了出来,一看到正像个临战斗鸡似的张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摁住那年轻汉子握刀的手,笑骂道:“你这新来的杀坯,连他都不认识?他要是闯帐,就凭你也拦得住?翼德,别和这杀坯一般计较,进帐来,我正有事要找你。”
那年轻汉子窘迫的收起了刀,站到一旁,躬身向张飞施了一礼。张飞却停住了脚步,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哪里人?”
“某……陈留已吾人,典韦。”
“有字否?”
典韦脸更红了,摇了摇头。夏侯渊见张飞脸上不笑,以为张飞恼了他,连忙劝道:“一个乡里汉子,有个名字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字。翼德,他是新来的,有什么不对的,看在我面上……”
张飞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笑出声来:“你说什么呢,我张飞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吗?我只是觉得这汉子好一副骨架,想必是个力大如牛的,偌好的资质,却没得名师指点,着实可惜了。”
夏侯渊一听,顿时警惕起来:“翼德,我好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好手,你可不能横插一杠子。我不是不教他武技,只是这些天忙得没,尚未得空。”
张飞大笑。拍着夏侯渊的背道:“妙才,看你这小气样。我还跟你说。你那龙形不适合他。要得好,你去请将军传他虎形,依我看,他和仲康一样。适合虎形。”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帐,夏侯渊见张飞没有抢人的意思。这才放了心,笑道:“那等我见到将军,一定向他请求一下。只是战事这么紧。只怕要等一段时间了。”
“不会。只要你愿意,很快就能见面了。”
夏侯渊一听,顿时蹙起了眉头,盯着张飞不吭声。张飞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夏侯渊的神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他想了片刻。拍拍大腿道:“不应该吧,大战在即。卢中郎这仗打得算是诸路之中最顺利的一个,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撤换他?”
“我只是说有可能。”张飞也不分辩:“我只问你一件事,如果果真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夏侯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过了很久,才慢慢的吐出来,手在大腿上轻轻的拍着:“果真如此,那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张飞微微点头,“那行,我再去找一下儁乂。”
“你不用找,我派人通知他一声便是了,他不会有别的想法的。说实在,要不是卢先生做这北军中侯,我们俩早就不想在北军干了,这他老母的太憋屈了。”夏侯渊突然笑了起来,“还是跟着卫将军打仗舒服,我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张飞哈哈一笑,起身要走,又想起来一件事,指了指外面:“别忘了那小子。”
“这个还用你说?”夏侯渊眼睛一翻:“我好容易才挑出来的好手,能给他们留下?”
张飞一乐,出了帐,见典韦还扶着刀站在帐前,又停下了脚步,典韦这时已经从同伴的嘴里知道了这位便是营中闻名的张将军,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的站着。张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赞了一声:“好汉子,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和你并肩作战。”
典韦一愣,随即拱手应道:“敢不从命。”
张飞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典韦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张飞远去,旁边的同伴见他那副神情,打趣道:“典韦,你觉得比张将军如何?”
“骑战,我输定了,步战,我有五成……不,四成机会。”
“四成?”同伴呲了呲牙:“你吹大气吧,张将军可是跟着卫将军一起出道的,可以说卫将军打的每一仗都有张将军的功劳。你在他面前一个回合都撑不过去,还四成机会?”
典韦淡淡一笑,不予作答。同伴们又笑了他两句,回过头却看到夏侯渊背着手站在帐门口,一个个不敢再说笑,连忙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典韦,你带两个人,跟我去一趟屯骑营。”夏侯渊吩咐了一声,典韦连忙牵来了他的战马,点了两个亲卫,跟着夏侯渊出了门。夏侯渊在马背上,顺着战马的步伐摇晃着身体,突然说了一句:“典韦,等见到卫将军,让他给你起个字吧。”
典韦浓眉一掀,嗡声嗡气的应了一声:“哦。”
夏侯渊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又说道:“你刚才说得没错,骑战你不是张将军的对手,步战也许有四成的胜率。”
典韦嘿嘿一乐,也不吭声,继续跟着向前走。其他两个亲卫听了,却不禁互相看了一眼,典韦力气很大,这一点他们承认,可是要说典韦和张飞对阵有近一半的胜率,他们觉得夏侯渊还是太偏心典韦这个新来的家伙了。
“你如果能向卫将军请教一点武技,练上一年半载,再和他对阵,大概有八成的胜率。”
这一次,不仅那两个亲卫吓了一跳,就连典韦自己都吓了一跳。“大人,我……”
“我没骗你,等见到卫将军,我会向他请求的。”夏侯渊笑道:“我自己学的是龙形,对你不太合用,只有向卫将军求得虎形,你练了才会如虎添翼,功力大增。”
典韦两眼放光,用力的点了点头,紧紧的握紧了夏侯渊的马缰。夏侯渊嘴角轻轻一挑,暗自得意的笑了:“张翼德,和我抢人,美得你。老子先下手为强,就不让你得逞。”他想了想,又皱起了眉头,暗自嘀咕道:“卫将军应该不会和我抢人吧?他真要开了口,我还真不好拒绝。唉,也是件愁人的事啊。”
夏侯渊患得患失的来到张合的大营,张合听完夏侯渊的转述,也不惊讶,只是微微颌首道:“妙才说得对,如果卢君因此得罪,这北军的确没什么意思,走便走吧。”
夏侯渊很诧异:“你也觉得卢君会因此得罪?”
张合轻笑了一声,看看夏侯渊,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卫将军。翼德是他派到卢君身边来的,他说的话,就是卫将军的话,所以翼德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夏侯渊把指关节扳得咯咯响,迟疑了片刻,“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卫将军知道,我们不知道的内幕?要来然怎么会卫将军在千里之外都知道了,我们却不知道。”
张合打了个哈哈,越发的笑得开心,夏侯渊有些恼羞成怒:“儁乂,再不说,休怪我着恼。”
“别,别。”张合笑着拉住夏侯渊:“妙才,你且坐下,听我对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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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圣旨送到大营,天子责问卢植拥兵不前,槛车征送廷尉,即日起行。众人大惊,刘备和毛宗都乱了方寸,张飞却早有所料,一面安抚众人稍安勿躁,一面和郝昭带着两百精骑护着卢植的槛车赶回洛阳。洛阳来的虎贲郎虽然知道这不合常规,但是面对两百凶神一般的精骑,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护送着卢植进了廷尉诏狱,张飞随即赶到了卫将军府,把刚发生的事情转告给卢植的夫人张氏和儿子卢慎,让卢慎立刻进宫去向太后求情。同时安抚惊慌失措的张氏说,几位师兄如今都身居要职,想必天子也不会无所顾及,再说了,先生只是触犯了宦官,他的忠诚天子是知道的,断不会因此害了他性命,你们只管安心等着便是。我这就派人送信给卫将军,他一定会想出万全之策的。
张氏这才稍微放心了些,立刻安排卢慎入宫向太后求情。与此同时,张飞派郝昭急赴关中,把消息通报给刘修。
“先生被抓了?”刘修眉头轻轻一挑,虽有些意外,却并不担心。他相信天子只要没疯,还不至于会要卢植的性命,虽说这时候把卢植从战场上抓回来的确有些发疯的症状。
郝昭点点头,又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刘修便觉得有些奇怪,宫里那么多宦官,偏偏要派左丰去?这左昌虽说是死在袁术手里,可是谁都知道这是他玩的手段,袁术只是当了一把刀而已,派左丰去查卢植,这分明是有所指啊。
刘修沉默了片刻。对站在一旁的孟达挑了挑手指:“研墨。”
孟达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掀开砚台上的木盖,提起龙形砚滴,滴了几滴清水,又放进两片墨,一手捏起研子,一手挽起袖子,轻柔的磨了起来。刘修看着孟达这一连串的动作。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刚到这个世上的时候,对这种研墨的方式非常不习惯,对这个身体掌控也不是很自然,经常会打滑,后来慢慢适应了这个身体,再也没有发生这种情况,也就没想到要改良一下这种墨片。后世都是用墨锭的,对于制墨的方法,他这个精于书画作伪的高手并不陌生。书画作伪对用墨非常讲究,要想做出以假乱真的画作来。墨是不可忽视的一环。
这也是一个生财之路啊,这年头到处是茂密的森林。松烟什么的并不难找,只要找些人去试试,咱也制他个曹素功出来。
“将军,墨研好了。”
“去请荀长史和阎中郎来。”刘修头也不抬的吩咐了一声,铺开洁白的纸,抬起中山狼毫,行云流水的写下一行字:“良乡侯卫将军臣修昧死敢拜……”
时间不长。荀彧和阎忠并肩走了进来,坐在刘修面前,刘修正好写上最后一句话:“顿首顿首。死罪死罪。”然后将笔交给孟达,伸手将写得清清爽爽,笔法飘逸的奏疏推到对面。
孟达接过笔,瞅了一眼那封奏疏,暗自赞了一声好书法,然后恭谨的低下头,将笔轻轻的搁在砚台上。
“将军的书道闻名京师,就连胡昭看了都叹为观止,今日一见,果然神妙。”荀彧接过奏疏,赞了一声,转手交到阎忠的手里。他的官职虽然比阎忠高,但是阎忠年纪比他大,他对阎忠还是很尊敬的。
阎忠接过来迅速看了一遍,转手又交给了荀彧,沉默了片刻,荀彧差不多也看完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荀彧拱拱手:“还是请公孝先生建言吧。”
阎忠抚抚胡须,也不客气:“卫将军要自请降职削爵,为卢君赎罪,忠以为非常妥当。”说完之后,他就伸手接过孟达递过来的茶,慢条斯理的品起茶来,再也不说一句话。
刘修和荀彧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荀彧问道:“那先生以为陛下会准吗?”
“不会准。”阎忠淡淡一笑,放下茶杯,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拈起唇边一片茶叶,看了看,又扔进嘴里嚼了起来。过了片刻,他慢悠悠的说道:“我估摸着天子的意思,无非是听了什么谗言,生怕卢君在朝中势大,卫将军、左将军等在边关权重,内外相应,会成尾大不掉之势。如今卢君已经没了兵权,卫将军又不是贪权恋位,愿意自请降职为卢君赎罪,天子的担心已经没有了,他又何必做得那么过分?”
刘修不动声色的笑了,他的分析和阎忠所想的一模一样,所以这才在阎忠他们来之前就写好了奏疏。眼下天子还离不开他,就算降了他的官职,也不会把他调离关中,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损失。
荀彧叹惜了一声,犹豫了片刻:“如果天子是出于这样的考虑,那卢君留在洛阳就没什么意义了。正好长安学堂还缺一个能掌控全局的祭酒,不如请卢君来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阎忠赞同道,他想了想,忽然说道:“将军,你何不亲自去一趟洛阳,把卢君接到长安来,而且,胡夫人好像也快生了吧。”
荀彧摇摇头:“公孝先生,这样不好吧,关中秋收在即,卫将军马上还要主持征讨宋建的事宜,这时去洛阳……”
“无妨,来去不过十天就够了。”阎忠摆摆手,当仁不让:“相关的准备事宜,我们就可以做,我们甚至可以把人马先行集结待命,只等卫将军一到就开战。”
刘修哈哈大笑:“如此甚好,就依公孝先生。文若,秋收和军粮的筹集就拜托你了。我不在,你和他们讨价还价也方便些。”
荀彧也笑了,不再坚持。
刘修随即派人将奏疏紧急送往洛阳,同时上书天子,请求返回洛阳看望先生,并探视家人。天子接到他的奏疏之后。非常满意,大度的下诏允许。已经在潼关候旨的刘修接到诏书之后,带着郝昭等人一路飞奔,只用了两天功夫就赶到了洛阳。
一进洛阳城,刘修第一件事就是进宫见驾。天子在宣明殿接见了他,刘修行礼完毕,天子招了招手,把他叫到跟前。指着案上两幅看起来差不多的画卷,笑盈盈的说道:“来,帮朕鉴定一下,看哪一幅更佳一些。”
刘修低头一看,原来是描绘皇子刘协几个生活场景的画,两幅基本一样,应该一幅是原料,另一幅是临摹的复制品。他仔细看了看,伸手指着其中一幅道:“这幅更佳一些,虽则笔墨有些仓促。可是神清气完,皇嫡子的神采更精准一些。另一幅虽然笔墨俱佳。但稍嫌拘谨,不够生动。”
“果然。”天子抚掌而笑,又看着刘修道:“不过,要得好,还得是你自己来画才行。”
刘修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臣戎马倥偬,久不碰画笔。手艺已经生疏了。就算是臣来画,也不如这二位画得好。”
“你这竖子,不说老实话。到了你这个境界,又岂是手熟能比拟的?你当朕不懂,来糊弄朕吗?”天子笑骂道。刘修连忙请罪,天子也不以为然,说说笑笑,一句也不提卢植的事,只说些书画陶艺之事,说到契合之处,天子不时的发出爽朗的笑声,看得出来,天子的心情不错。
刘修陪着天子说话,心里却一阵阵的叹息。不管天子是怎么想的,天下大乱毕竟是事实,无数的人正在无谓的牺牲,而天子似乎对此无动于衷,他只要保住他的江山,死多少人都无所谓,也许死的人多了,他才好施展手脚,在废墟上重建一个清明盛世,给后世留下一个中兴圣主的光辉形象。
只可惜他的手段不够高明,心性够狠辣却不够沉稳,否则还真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说了一阵闲话,天子说,你的奏疏一到,朕就赦免了你的先生。朕也知道,他延误军机也许是有的,但拥兵自重却不可能,他是服膺圣人经典的大儒,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呢。你自请削爵降职,这份孝心,朕非常赞同,但没有必要,好好在关中屯田,争取今年平了宋建,到时候朕还要给你加官进爵呢。回家去吧,看看你的胡姬。说到这里,天子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让刘修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敢问。天子借着说卢植的话头在提醒他,他如何听不出来,这个时候哪敢和天子开玩笑,更何况,他现在也没心情和天子插科打诨。
出了宫,刘修回到自己的府中,王楚、风雪已经接到消息,风雪不顾自己即将临盆,辛苦的站在门口等候。一看到风雪那面如满月,大腹便便的样子,刘修知道天子在笑什么了,风雪现在这副样子可比宋皇后生产后的身材壮硕多了。
“你小心点。”刘修一跳下马,就赶上两步扶住风雪,王楚在另一侧扶着,风雪有些扭捏:“妾身何德何能,能得夫君和姊姊这么关照,还是让我自己走吧。”
刘修微微一笑:“我是难得回来一趟,你要谢就谢谢阿楚吧,看得出来,她照顾你很用心。”
王楚羞涩的低下了头:“也说不上用不用心,只是有过这个经历,体会比妹妹深些罢了。妹妹离家万里,夫君又不怎么在家,我只希望妹妹不觉得孤单。其实说起来,师母可帮了大忙,有好多学问,还是她教给我的,阿母也常来看望。”
“虽说如此,你的功劳也是有目共睹的。”刘修笑道,两人一起把风雪扶进了屋,安顿好了,刘修道:“我先去见见先生,回来再和你们说话。”
王楚和风雪齐齐点头,刘修整顿了一下衣服,赶到卢植所住的院中。一进院门,就看到刘备坐在廊下伏案抄书。听到刘修的脚步声,他直起腰,却没敢吱声,只是用手中的毛笔指了指那厚厚的一摞书稿,露出痛苦万分的表情。刘修冲他无声的笑了笑,指了指卢植的书房,示意先去拜见先生,然后再和他说话。
卢植穿着儒衫。正襟危坐,看到刘修快步走进门来,也没有起身,静静的看着刘修在他面前行礼、请安完毕,这才伸手扶起,淡淡的说了一句:“来得好快。”
“得到陛下诏书,弟子日夜兼程的赶回来了。”
“关中如何?”卢植语气平静,一点也看不出刚被夺了兵权。又在廷尉大狱里呆了几天的样子。别的不说,这份养气功夫的确让刘修佩服。
刘修把关中的情况大略的说了一遍,最后说:“长安学堂已经建好,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祭酒。先生既已解职,何不随弟子去长安做个祭酒,散散心,弟子也能朝夕在膝前请教。”
卢植默不做声的看着刘修,良久不语,刘修觉得有些紧张,却又不好乱动。卢植的目光有如利剑。洞穿了他的掩饰。“你跟我说实话,你和天子有什么秘密?”
刘修锁起了眉头。沉默以对。
“唉——”卢植长叹一声:“我老了,看不懂你们的那些权谋,如今无官一身轻,又何必考虑太多事。我想回家去一趟。”
“回家?”刘修愣了一下:“先生,你一家人都在洛阳……”
“可是我的祖茔在涿县,我的长子和孙子都在上谷。”卢植打断了刘修的话,逼视着刘修:“德然。你能不能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父母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修吃了一惊,随即又镇定下来。平静的说道:“他们失踪了,弟子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那你找过他们吗?”卢植的剑眉挑起,脸含煞气:“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手下有几个很能干的暗探。”
刘修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他抬起头,迎着卢植的目光,忽然笑了一声:“先生,这件事很重大,恕我不能奉告。你如果一定想知道,不妨可以去问问陛下。”
卢植愣住了,刘修不告诉他,却让他去问陛下,那意思就是说陛下知道他父母的事了?这可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一时倒也不敢太莽撞了。他疑惑的扫视着刘修的面容,见刘修脸色平静,并无诈伪之色,倒也不得不信。“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问了。想来你的父母还在人世,我倒是有些自以为是了。”
刘修听这话音儿不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卢植显然不是为丢官的事生气,他几度起起落落,这些年做先生的官职一直不如他这个做学生的,他也从来没有露出过不满的意思,今天突如其来的发飚,实在有些莫明其妙。
“既然如此,那我就让翼德和玄德护送先生去涿郡。”
“你呢?”
“我马上还要赶回关中,秋收之后,我就要去陇西平定宋建之乱。”
“嗯,这个宋建大逆不道,居然敢称王,的确该杀。”
刘修诧异的看了卢植一眼,隐隐的抓住了什么,他也没多说什么,拜了一拜:“先生好好休息两天,我去安排一下。”
卢植也没说什么,从案上拿起书看了起来。刘修暗自叹了一声,起身退出书房,漫步来到刘备身后,看着刘备辛苦的抄书。刘备放下笔,夸张的揉了揉手腕,然后举起三根手指头,无声的说道:“三十万字啊。”
“先生也是为你好,让你多磨炼磨炼心性。”刘修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我承认,我是自找的。”刘备缩了缩脖子,重新拿起笔在砚上蘸了墨,正准备再写,又停住了:“大兄,我刚才听你说,要让我和翼德送先生回涿郡?”
“先生要回去,我也拦不住,如今兵荒马乱的,总不能由他自己走。”
“是啊,要是你伯父伯母那样失踪了,可就不好了。”刘备滞了一下,突然摇头笑道:“我也该回去看看我的阿母了,她孤身一人,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我出来这么多年,如今还是个白身,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去见她啊。”
刘修想了想:“把先生送回师兄身边之后,你如果愿意和翼德一起去关中,我当然欢迎,如果不想离家太远,你就去找伯珪吧,我想他不会让你闲着的。”
刘备哈哈一笑:“是的是的,我虽然不成才,可是有你和伯珪这两位能干的同窗好友,混个一官半职还是没问题的。”
刘修嘴角一歪:“其实,你还有更好的出路。”
“更好的出路?”刘备一怔,迎着刘修的目光看了一眼,又垂下了目光,有些不自然的笑道:“我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更好的出路,敢请师兄指点。”
“玄德,你不会忘了皇甫嵩和袁术吧?”刘修拈起案的上研子,慢慢的研着墨,研子和砚池摩擦出沙沙的声音,正如刘修此刻的嗓音。“你和皇甫嵩一起打过仗,也和袁术一起行过军,袁术还欠我一份人情,你要是愿意去走他的路子,我想他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当然了,你要是想走袁绍的门路,我想他也不会拒绝你的,你文武兼备,如今也是洛阳响当当的少年英雄。”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79章 进进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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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放下笔,两手交叉在一起伏在案上,慎重的考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大兄,这算什么更好的出路,与其跟着他们,我还不如跟着大兄做个马僮。”他笑了笑,“虽说我们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同宗,却胜似亲兄弟,我又何必去投靠他人。”
刘修看着刘备,刘备镇静的迎着他的目光,慢慢的,一丝笑容从他们的眼角绽放开来。刘修站起身,轻轻拍拍刘备的肩膀:“既然如此,你先好好的抄写,晚上我再找你。”
刘备挤了挤眼睛:“你就忍心看我一个人受若,不找个人帮我抄?”
“你真笨哪。”刘修凑了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刘备恍然大悟,一轱辘爬起来,走到卢植门前,毕恭毕敬的问道:“先生,弟子有一不明之处,敢请先生指点迷津!”
卢植虽说手里拿着书,其实心里也烦躁得很,他有很多疑问,而且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本想向刘修问个明白,不料刘修一句话就推到了天子身上,谜团没解决,反倒更严重了,这时候哪里还看得下书,听得刘备抄书抄出疑点了,便放下书,让刘备进来。刘备从一个问题开始问起,就着卢植的回答,一步步的引向深入。这学术上的问题是个永远搞不清的问题,不管哪个大儒,都不可能回答所有的问题,如果遇到一个刨根问底再带点胡搅蛮缠的学生,所有的大儒都会卡壳。
卡壳了怎么办?当然是自己先去翻书找答案了。卢植去翻书,那只有一套的当然要先由他使用,刘备也就没法抄了。
于是刘备的苦难暂时解脱了。
刘修回到自己的后室。王楚正陪风雪坐着,风雪左手一只苹果。右手半只羊腿。正吃得开心,一看到刘修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食物,擦了擦手。刚要说话,王楚见刘修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连忙关心的问道:“怎么了,和先生说得不好?”
风雪听了这话,这才注意到刘修的异样。不免有些紧张。
“不妨事。”刘修摆摆手。笑了起来。他把他希望卢植去长安学堂做祭酒,卢植却坚持要回涿郡的事情说了一遍。王楚听了,也有些挠头:“这是先生对你不满,却不好明说的意思啊。你什么地方惹恼了他?”
“我何尝不知道他不满,可这不是我瞒着他,是他自己不明白。”刘修叹了口气:“先生的学问是好的。可是总把人看得太善了些。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就他那脾气。我如果告诉了他,他不得闹出大事儿来?”
王楚不免吃了一惊,刘修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她太清楚了,可以说是不怕事的人,现在居然怕卢植闹出事来而故意瞒着卢植,宁可让卢植为之生气,那这件事肯定不会小。
“对了,你大父的身体如何?”刘修打破了沉默,“我只能在洛阳呆两天,马上就要赶回长安。这么久没看到你的大父,拜见你的父母了,我们抓紧时间去一趟吧。”
王楚哪有不允之理,连忙起身去安排礼物。风雪见王楚一副雀跃的样子,想起自己的家人远在万里之外,眼睛立刻有些湿润。
“阿雪,别哭,你看马上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刘修将风雪搂在怀里,在她眼睛上吻了一下,轻声道:“我知道你一个人孤单,是我对你的关心不够。我向你起誓,等明年孩子百日之后,我就把你接到长安去,以后不再分开,好不好?”
虽然旁边有不少侍婢,但草原上的女子对这些礼节本来就不是很看重,风雪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舍不得离开刘修温暖的怀抱。她哽咽道:“我……我现在就想去。”
“现在?”刘修忍不住笑了,抚着她滚圆的肚皮,窃笑道:“千里山路,哪有那么好走,万一有点事情,到时候阿爸要怎么责备你?安心在洛阳呆着,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到时候让阿爸开心开心,好不好?”
提到风裂,风雪的眼中的思念更浓:“也不知道阿爸怎么样了。”
“阿爸很好。”刘修把戏志才带回来的消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又允诺一有机会就陪她回草原去,风雪听得入神,情绪这才渐渐平复。
……
王家后院临水的小亭中,王苞躺在椅子上,缩在厚厚的棉被里,一动不动,瘦削的脸上布满了褐色的老人斑,气息微弱,好半天才听到嗓子眼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王瑜连忙递上痰盂,王苞像一个张绷紧的弓似的弹坐了起来,吭吭哧哧的咳嗽了好一阵,直憋得脸色潮红,这才吐出一口浓痰,重新躺下。
“坐!”王苞摆摆手,示意刘修坐在他身边。刘修依然坐下,王苞伸过手覆在刘修的手上,刘修反手握住他,这双大手曾经非常厚重有力,可是如今却只剩下一层松松的皮挂在骨头上。
“我……”王苞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眼睛盯着刘修,眼球浑浊,但刘修却分明感觉到这个老人早就看透了一切:“没几天了。我死之后,依惯例,他们都要辞官服丧,扶灵回老家。”他拍拍刘修的手:“不会再回来了。”
刘修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捏了捏王苞的手掌。王苞笑了,又把目光转向王楚:“阿楚啊,你有福气,找了个好夫君,百忙之中,还没忘了来看看我这个老朽。你要知足。”
王楚抹着泪水,将王苞的手握在手中:“大父……”
“好啦,人活百年,谁能不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王苞爽朗的笑了起来,脸上泛起一阵潮红,“我那么多儿子女儿、孙儿孙女。细想起来,唯有你这桩婚事是我最满意的。”
王楚偏过头看了刘修一眼。想起当初大父和父亲是如何不肯。现在却说这样的话,生怕刘修为之不齿。刘修却面色凝重,脸上什么笑意儿也没有,只是静静的听着。
“好啦。你事儿也多,就不用陪我这个老朽了。”王苞看向刘修。“不过,你挖出来的坑,也不能随便弃了。送给需要他的人吧。”
王瑜父子大惑不解。互相看看,刘修眉头一颤,随即明白了:“多谢大父指点。”
王苞将他们的眼神似乎都看在眼里,哈哈一笑,随即又咳嗽起来。他一边咳,一边挥手示意刘修和王楚自便。王瑜和王斌上前服侍他。刘修站在一旁看了片刻,鞠躬行了一礼。然后在王楚耳边说道:“你多陪陪大父,然后自己回家去,我去有点事。”
王楚瞟瞟他,心里有些不高兴。祖父已经这个样子了,估计这一次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他这个时候还忙着做什么事?她心里不喜,却又不想当着家人的面与刘修说,只是垂下了眼睑,拉着刘修的手不放。王苞咳嗽了一会,转头见刘修还在,已经稀疏的眉毛一掀:“你怎么还在?”
刘修苦笑了一声,挣脱了王楚的手,拱拱手,转身离开。王苞看看王楚,又看看王瑜父子,嘟囔了一声:“一群蠢材!”重重的躺回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王瑜等人面面相觑。
刘修出了王家,直奔蹇硕的府邸。蹇硕家就在洛阳北部,从王家向西不远便到了,说来也巧,蹇硕今天正好休沐,一听说刘修来了,他非常诧异。他们相交虽然好,但是私下里却很少登门拜访,为了就是防止被天子猜忌。
蹇硕犹豫了一下,觉得刘修突然到访,恐怕不是心血来潮来看看他这么简单,连忙亲自赶到大门口迎接。
“唉呀,你这么客气,我怎么禁受得起。”刘修进了门,拉着蹇硕的手臂向里走,朗声笑道。蹇硕微微一笑:“你是卫将军,位在九卿之上,我只是一个内侍,怎么能乱了礼节。”
刘修用力拍拍他厚实的背脊,上下打量了一番:“真是可惜啊,以你这副身板,如果不是在宫里侍候陛下,而是在疆场上厮杀,早就立功封侯了。”
“卫将军,你就别拿我开心了。”蹇硕半真半假的抹了抹眼泪。
“不是拿你开心。”刘修严肃的说:“我马上就要回长安主持征羌的事宜,想请陛下安排一个监军,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
“监军?”蹇硕有些疑惑的看着刘修:“陛下信任卫将军,卫将军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我知道陛下信任我,可是有人在诋毁我,他们说我拥兵自重,有割据一方的不臣之心。”刘修松开蹇硕,叹了一口气:“我虽然气恼,不过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你看我先生才带了三万兵,左丰一句谗言,就能免了我先生的官。我现在不仅有关中的虎牙营、扶风营,还有凉州羌汉各营,手下何止三万人?以后在陛下面前说三道四的人多了去了。陛下也许不会说什么,可是别人因此说陛下偏心怎么办?我们做臣子的,宁可自己受点委屈,也不能让陛下为难,你说是不是?再说了,我心底无私天地宽,有没有监军,对我来说没什么二样。只是有这样的机会,我当然想挑一个真正能作战的监军,省得到时候拖累我,你说是不是?”
蹇硕听了,眉开眼笑。如今天下大乱,手握重兵的大将不是一个两个,但刘修绝对是手中兵权最重的一个,要说天子不担心,那是假的,只是天子已经派了伏完,不好再派一个监军罢了。也正因为如此,他也不好派监军到皇甫嵩、袁术那里,大军在外,天子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现在刘修主动提出要天子派监军,可谓是正中天子下怀。刘修把这个机会给他,当然也是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了。
“还是卫将军忠心为国啊。”蹇硕含笑说道。请刘修在堂上坐下,吩咐人上酒。
“做臣子的,本当如此。”刘修呷了一口酒,又接着说道:“我们武人,不怕浴血厮杀,只怕朝中被人捅刀子。比拳脚。我们怕谁?可是架不住那些人引经据典,拿圣人当挡箭牌啊。背地里男盗女娼。嘴上却满口仁义。玩这一手,说实在的,我们这些武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刘修虽然没有明的说是谁,但蹇硕心知肚明。连连点头。且不说他和刘修一向交好,仅在这一点上。他们也有足够的共同语言。
两人说得投机,刘修便提起了夏侯渊和张郃请辞的事。卢植被槛车征廷尉之后,夏侯渊和张郃便上书请辞校尉之职。天子不准。可是想让人不当官容易。要逼人当官可真不容易,为此,天子还发了火,说是他们眼里只有刘修,没有朝廷。现在听刘修提起这事,蹇硕也严肃起来。把天子的反应转述给刘修。
刘修非常委屈:“我知道,张郃、夏侯渊和我交情莫逆。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心思,这笔帐一定会算到我的头上去。我也不想分辩,而且我马上会把他们招到关中去。但是我想提醒你的是,这两个校尉之职让出来,可不能落到袁家手里去,要不然这北军……”
蹇硕苦笑一声:“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把这两人调走?”
“你错了。我先生都被人挤走了,他们俩在这儿又有什么用?他们不管在哪儿,都会被认为是我的手下,既然如此,我不如干脆把他们调到身边去。”刘修向前凑了凑:“虽说附从袁家的士子多,可是,你们身边也不是一个也没有啊。这北军……还是掌握在天子手中最好。”
蹇硕眼珠一转,突然明白了。刘修一方面是避嫌,另一方面是给他们让出机会。如果宦官们能在北军中占两席,再加上隶属于宋皇后一系的曹操,宫里的力量在北军中就占了上风,他如果跟在刘修后面立了功——这显然是不用怀疑的——将来这宫里兵权最重要的是谁?当然是他蹇硕。
“卫将军的大恩大德,我肝脑涂地也没法报答啊。”蹇硕长叹一声,双手举起酒杯:“请卫将军满饮此杯。”
……
“刘修这么说?”天子停住了手中的笔,怔怔的看着蹇硕,眼角绽出一丝满意的笑纹。刘修自请监军也就罢了,说实在的,派的监军如果不能让他满意,谁也不能保证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会不会让监军死在乱军之中。但刘修把夏侯渊、张郃抽出北军不是为了表示对卢植免官的愤怒,而是为了让他这个天子更直接的掌握北军,这让他非常高兴。
“卫将军的忠心日月可鉴啊。”蹇硕连忙说道。
天子放下手,站了起来,一边晃着腰,一边笑着点点头:“他这么一说,倒也像是有几分道理。卢植免了官,这北军可以交给骠骑将军代管,这步兵校尉和屯骑校尉,倒是要找两个合适的人选才行。你想想,有谁能行的?”
蹇硕瞟了一眼站在另一边的赵忠:“陛下,你怎么忘了赵常侍的弟弟赵延做了十多年的城门校尉,奉忠守法,从未出过差错吗?”
天子眨了眨眼睛,回头看看赵忠。“是啊,你那弟弟好象的确蛮适合的。”
赵忠也正想着这事呢,只是他没想到蹇硕会主动提到他的弟弟。城门校尉虽然也是比二千石,但是手里只有十二个城门的门卒,没什么立功的机会,和可以带兵征战的北军五营校尉比就差远了。一见蹇硕主动示好,他当然也不能无功受禄,连忙躬身说道:“臣弟虽然谨厚,可是要比起勇武来,却和虎贲仆射蹇武有些距离。据说蹇武骑战步战,皆有蹇硕的真传。”
“你弟弟?”天子大笑。蹇硕虽然是个宦官,但身材壮硕,也有一身不错的武技,这他是知道的,要说蹇硕的弟弟有武技,那也说得过去。
“是我从弟。”蹇硕抹了抹眼睛,含泪说道:“自从叔父被杀后,我这从弟就与我相依为命。他练习武技,本是为了报仇,是臣劝住了他,希望他能把这身武技为陛下效忠,这才让他做了虎贲郎。”
天子不笑了,有些感慨。蹇硕的叔叔蹇图就是被曹操打死的,蹇武为了报仇而练武,符合春秋大义,但蹇硕能劝住他,不把事态扩大化,更显得蹇硕忠心为国,为他这个天子着想。曹操可是宋皇后一系的,曹操的父亲又是九卿之一,真要闹出事来,他也会很为难。
“你们都是朕的肱骨。”天子叹惜道:“让赵延和蹇武上任吧。”
“谢陛下。”赵忠和蹇硕同时拜谢,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
“赵延做步兵校尉,蹇武做屯骑校尉?”袁绍勃然大怒,狠狠一掌拍在案上:“这两个人都是阉竖子弟,他们懂什么打仗,怎么能做北军的校尉?”
何颙也非常生气,夏侯渊和张郃辞职的消息一出来,他们就准备推荐自己人去补缺,想把北军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没想到天子居然任命了两个宦官子弟。这样一来,刘修的势力是从洛阳彻底退了出去,可是宦官的力量却得到了明显的增长。
“还有一件事。”何颙握紧了拳头,长叹一声:“董卓被任命为东中郎将,接替卢植的任务,听命于骠骑将军,将主要负责对冀州黄巾的战事。”
“岂有此理!”袁绍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几,纵声咆哮。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80章 麦田的守望(第二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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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修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在洛阳呆了两天便返回长安。不过他来的时候只带了百骑,回去的时候队伍壮大了很多,不仅张飞、郝昭带的两百亲卫精骑跟了回来,还多了张郃的两百大戟士,夏侯渊的一百多刀盾手。夏侯渊的人虽然不多,可是他的部曲将牛逼,典韦单臂举着粗大的将旗,不管风把大旗扯得猎猎作响,他也纹丝不动。腰间别的一对手戟更是又粗又重,据说每只戟有四十斤,比大戟士手里的大戟还在重一些。
夏侯渊很得意,他从刘修的眼神中看出了欣喜和无奈,知道自己赌对了,刘修是有心抢人,可是到底不好意思从他手下抢,短时间内,这个力大无比的典韦是他的部曲将了。
这可是堪和许禇相比的猛将啊,有这样一个部曲将,他就等于多了一柄利器。
刘修承夏侯渊之请,为典韦取字为伯柔。韦的意思本是熟牛皮,经常用来编制竹简,所以才有韦编三绝的故事。刘修说,典韦有一身好力气,刚猛无比,这是一员猛将的先天素质,如果能摧刚为柔,达到刚柔并济的境界,不再纯任蛮力,他就能和许禇一样无坚不摧,所以取字伯柔。伯者,既有长大之意,又通称霸的霸,就是希望他能勇霸无双。
典韦非常满意,从一个普通的应募士卒成为夏侯渊手下的部曲部,又蒙卫将军赐字,他觉得很荣幸,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卫将军、夏侯校尉去西疆立功。
这五六百人都是精锐,又都有坐骑,行进速度非常快,不过两天功夫就赶到了潼关。一进关城,刘修就看到了董卓的鼓吹仪仗。
“仲颍?”刘修甩镫离鞍。大步向迎过来的董卓走去,笑道:“急着去赴任啊?”
董卓有几分得意,刘修两次派人邀他入幕,但是他都拒绝了,现在他如愿以偿的被任命为东中郎将,正面与张角作战,天子的信任可见一斑。这次他从陇西带了近一千部曲,有了这些人。他不会再重蹈在颍川的覆辙,立功就在眼前,心情当然不错。
“哈哈哈,卫将军来得也快啊。”董卓上前施礼,然后亲热的挽着刘修的手臂,一起进了衙城的正堂,堂上已经安排好了酒菜,看样子董卓一接到刘修先前派来报信的人就做好了准备。“天下扰扰,我们一东一西,为国效力。今日一别,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重新聚首。且借这水酒一杯,向卫将军讨教些用兵之道,还请卫将军莫要推辞。”
刘修大笑:“仲颍兄,你就见外了。虽说我现在的官职比你高些,可我从来没有小看你啊。”刘修一边入座,一边笑着,“我们胡乱说说。说什么讨教呢。”
董卓也笑了起来。两人先喝了几杯,然后说起了山东的战事。董卓知道刘修虽然一直在关中,但是对山东的事情了解得不少。而且他要和张角作战,张角通晓道术,他心里总有些不安,刘修和天师道相交莫逆,也知道一些道术,他想向刘修请教一些对付张角的办法。
刘修听了董卓的担心之后,不以为然的说道:“张角是有一些蛊惑人心的道术,可是在我看来,道术在战场上的作用有限,要不然的话,张角也不会被我先生打得大败了。”刘修挟了一口菜扔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赫然一个粗鲁的武人,董卓看了非常对胃口,一杯一杯的接着灌酒,喝得胸前一片淋漓。“如果说有什么用,我想不外乎两方面。”
董卓连忙放下酒杯,竖起了耳朵,向前挪了挪:“请卫将军指点。”
“第一,战阵之上,他可能会利用一些有特殊节奏的声音,比如鼓声、吼声,来振奋士气,打击对手的士气,你也知道的,上了阵,难免有些紧张害怕,只要喊出来,让人热血上头,无畏无惧。黄巾中不少人是太平道的信众,对这些符咒之术本来就深信不疑,听了这些具有一定蛊惑作用的声音之后,不要命的猛打猛冲,说不定就能一下子掀翻你。”
董卓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这种办法我们也常用,可是要论鼓舞士气,的确没有比装神弄鬼的咒语更容易让人信服了。”
“正是如此。”刘修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二条,便是要防着他刺杀你。”刘修嘴角一咧:“仲颍兄,别看你能左右驰射,也是一个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将,可是要论刺杀,你还真不一定能防得住。”
董卓不以为然的笑笑。刘修说得不错,刺客隐在暗中,的确不是勇武就能防得住的,可是他征战二十多年,身边有一批忠诚而有经验的亲卫,岂能让刺客轻易接近,这一点对他来说并不是大问题。而刘修看起来说得爽快,其实并没有涉及到真正的问题,比如卢植明明打赢了,为什么却突然被免了职。他可不相信真是一个小宦官的一句谗言这么简单,他见过天子,不相信天子有这么笨。
“还有呢?”董卓将酒杯举到唇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刘修。刘修半向后靠着身子,迎着他的目光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用手指指着董卓道:“你这个董仲颍啊,外忠内奸,坏得很哪。你自己都知道了,又何必非要我来说。”
董卓佯作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什么?”
“好啦,明人不说暗话,其实刚才那两个问题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钱粮。”刘修一拍手:“你此刻到洛阳去,要官有官,要兵有兵,唯独没有钱粮。袁术为什么在南阳打得热火朝天,因为他有钱有粮,士卒愿意卖命,可是你呢?你两手空空,天子就算把牙缝里的粮食都挤给你,也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
董卓用力的揪着浓密的胡须,长叹了一声,这的确是个大问题。没钱没粮,还怎么打仗?
“那卫将军以为,计将安出?”
“两种战法,一,速战速决,一鼓作气打下钜鹿,斩杀张角。张角一死,太平道群龙无首。自然如鸟兽散。二,以守为主,守住旋门关,保证京畿安全,静待其变。”
董卓皱了皱鼻子,对刘修这两个办法都不太满意,可是想来想去,好象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想立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这朝廷穷得丁当响。还怎么打仗啊。除非……除非向刘修一样,左手向豪强赊欠。右手去打劫。
这个念头一起,董卓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了。赊欠的事也就刘修做得,他可不懂那些做生意的事,打劫倒是会,可是到了京畿打劫谁啊?他一个小小的东中郎将,夹着尾巴做人都不定保得住官。还敢去打劫?惹了谁也不是他能扛得住的。
董卓越想越丧气,心事重重的喝起了闷酒,很快就喝高了。
第二天。刘修和董卓挥手道别,董卓向东他向西。过了潼关不远便进入京兆地界,一路走来,道路两边随处可以看到正在秋收的百姓,一片片的麦地有的已经收割,只剩下短短的麦茬,有的还没有收割,黄澄澄的麦子像一块金色的毯子铺在大地上,看着就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农夫们穿着牛鼻短裈,光着上身,正在麦田中挥汗如雨的忙碌着,有的挑着一担担沉甸甸的麦穗,哼唱着高亢的号子,在田梗上飞奔,被压得快要折断的扁担在他们的肩上大幅度的跳动着,吱吱咯咯的快乐歌唱,似乎在应和响亮的号子。
在已经收割完的麦地里,一些老人和半大孩子正挎着篮子,将遗漏的麦穗一一捡起,几个少女卷着裤脚,露出半截小腿,轻快的在田地走过,肩上挑着水和面饼,用清脆如黄莺般的声音招呼着正在忙碌的人来喝点水,吃点东西,稍作休息。
离开洛阳,刘修的心情一直不好,这次卢植免官,张郃和夏侯渊从北军退出,他等于是彻底的把自己放逐出了洛阳,接下来,他还会把风雪接到长安,只留下王楚象征性的留在洛阳管理产业,在必要的时候,王楚也会抛下洛阳的一切赶到长安。他已经做好了放弃在洛阳发展,把重心挪到关中的准备。这不是他的愿意,这只是为了解除天子心底那一丝丝忌惮,换取更大的发展空间。
可是,洛阳有他太多的记忆,又岂是说割舍便能割舍得下的?离开那座雄城,刘修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回到这里时,这座雄城是不是安然无恙。虽说他现在已经挖走了董卓的大部分根基,董卓凭借西凉兵为祸洛阳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可是另一方面,黄巾的危害却超出了历史的记忆,他们会不会像赤眉摧毁长安一样摧毁洛阳?
他不知道。
这个猜想像一块浓厚的乌云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呼吸,让他感到绝望,他恨不得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并凉大军横扫天下,把那些争权夺利的世家豪强,包括张角在内全部扫荡干净,还天下一片太平。可惜,他做不到这些,真要跳出来,也许他死得最快,他现在青黄不接,吃了上顿没下顿,连打个宋建都要东拼西凑,又有什么资本横扫天下。
以前都说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可是他现在集结了不少精兵猛将,却没有粮,这简直是个莫大的讽刺,就像在游戏里不用考虑子弹的神枪手来到了现实世界,发现自己虽有一手百步穿杨的好枪法,却买不起一颗子弹一样的无奈,一样的沉重。
金色的麦子如一道道金色的阳光,刺破了他心头的阴霾,郁闷的心情舒缓了不少,看着一张张洋溢着丰收喜悦的笑脸,心里忽然涌过一阵久违的感动,泪水不知不觉的滋润了眼眶。
百姓辛劳一年,为了就是今日的收获,而我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守护他们的这份喜悦吗?百姓为了收获,能够忍受长年累月的辛劳,我的愿望更大,为什么不能忍受一时的挫折,更何况这只是暂时的退却,为的是不久的将来卷土重来。
他举起手。发出简洁有力的命令:“卷起战旗,缓行!不可与百姓争道!”
“喏!”张飞一声令下,原本两列并行的骑士放慢速度的同时合并成一列,控制着座下战马,生怕它们冲撞了路上挑着担子的农夫和奔跑玩耍的孩子。
一个避到路边的中年汉子仰起黝黑的脸,看了刘修一眼,突然惊喜的大叫一声:“卫将军?”
刘修欠身一笑,竖起了一根手指搁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大喊大叫,然后拱了拱手,道了声“辛苦”,便带着将士们匆匆而行。刘修欠身致意,身后的将士们也不敢怠慢,虽然不至于一一行礼,但经过这汉子面前时,都露出和善的微笑。那汉子愣了一下,目光随着刘修的战马越走越远,肩上的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了地上。
“唉。鲍文才,看甚呢。还不快走。”被他挡住路的同伴不满的叫道。
“嘿,刚才是卫将军,卫将军,你知道吗?”
“卫将军?”同伴吃了一惊,也放下了担子,从脖子上取下衣服擦了擦脸,踮起脚尖看了看只剩下一点点黑影的骑兵队伍:“你是说。你刚才看到了卫将军?”
“可不是。”那汉子兴奋的一拍大手:“他还向我行礼呢。”
“我呸!”同伴咄了他一口唾沫,翻了个白眼:“卫将军是何等尊贵的人物,能向你一个匹夫行礼?你在新丰还算有点名气。可是和卫将军比,你连个蝼蚁都不是。要是热晕了头,就到旁边树阴里歇歇,不要挡着老子干活。”
“哈,你懂个甚。”那汉子重新挑起担子,一边和同伴拌着嘴,一边向前走去,心里却在暗自思索,刚才卫将军的眼睛好象有些不太对劲,仿佛是流了泪,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让这位叱咤风云的年轻将军如此激动?
沿途的百姓看着这一队卷起旌旗沉默而行的精锐甲士,一个个莫名其妙,却也没有想得太多。刘修他们就像一阵风掠过湖面,吹起一阵涟漪,又慢慢的消散,只在那个叫鲍文才的汉子心里激荡了很久。他一边挑着担子,一边看着已经看不到的骑兵,心里已经暗暗的做了决定。
收完麦子就投军去!跟着这位卫将军征战,一定是一件很值的事。
到达长安,刘修径直去了他的幕府,荀彧正和京兆尹刘陶商谈,刘陶唉声叹气,荀彧的脸色也不好,一看到刘修,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起身迎了出来。
刘修扫了一眼案上的帐册,沉下了脸:“什么事?”
“没什么事……”刘陶嗫嚅了两句,一迎上刘修那凌厉的眼神,又心虚的低下了头。荀彧苦笑一声:“将军,秋粮还没有完全收仓,已经有人在联系外销了。”
刘修眉头一挑,怒气涌起,刚要发怒,又收住了,轻轻的将马鞭放在案上,平静的问道:“都是什么人买?又是什么人卖?什么价?”
荀彧和刘陶见刘修没有发火,不免有些诧异。刘陶咳嗽了一声:“将军,这也只是我们的一点猜测。最近从武关传来消息,有不少南阳商人听说关中今年大熟,纷纷派人前来联络购粮事宜。将军也知道的,南阳从今年开年便开始打,春耕被耽误了,几万大军聚在南阳,消耗非常大,就是那些大族也有些吃紧,所以……”
“那又是什么人有意向要卖?价格如何?”
“当然是关中的那些豪强,特别是以马家为首,依附袁氏的人。”荀彧接着说道,“价钱嘛,还算公道,大概有三百钱一石上下,这只是暂时的议价,我估计后面还会涨。”
东汉的粮价通常在一百钱一石左右,饥荒的时候没个准,洛阳饥荒时,曾经卖到八千钱一石,万钱一石也不是没有过,这几年虽说收成一直不好,但总体来说还没有发生大面积的饥荒,三百钱一石对于大批量的购粮来说,已经是一个不错的价格。
刘修把手指捏得咯咯响,他非常生气,这些关中的豪强得了他的好处,却依然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明知他现在急需大量的粮食,却还想把粮食卖给外地人,他强压着怒火扫了刘陶和荀彧一眼,最后对荀彧说:“文若,你怎么想?”
荀彧微微一笑:“我有一个想法,正想向将军请示是否可行。”
“你说说看。”刘修心头一喜。
“他们卖粮可以,但该给我们的粮,一石也不准少,谁要少我们一石粮,我们就派饿了肚子的士卒去要。”
刘修没吭声,刘陶却吓了一跳,派饿了肚子的士卒去要?要粮还是要命?他刚想反驳,又觉得没什么正当的理由,当初刘修和这些豪强都有约定的,让他们占一部分田,就要交一定的粮食,现在这些豪强要反悔,那可不能怪刘修翻脸不认人。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荀彧说该他的不能少,那豪强们剩下的粮呢,是不是可以自由出售?他抬起头看了荀彧一眼,正迎上荀彧从容的目光。
“另外,我们当初签订契约的时候,有一个同价优先的条款。计划之外的粮,我们出五百钱一石的价格收购,谁要敢低于这个价把粮卖给外地人却不卖给我们,严惩不怠。”
“那要是高于这个价呢?”刘陶急忙问道。
“那当然是你情我愿,价高者得了。”荀彧淡淡一笑:“不过,市税不能少。另外,以这个价格优先收购百姓的余粮,数量不足的部分,再向大族们购买。”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81章 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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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刘陶稍一琢磨,也明白过来了。荀彧抬高了粮价,低于这个价不能卖,那所有卖出去的粮价当然要在五百钱以上。本来卖三百钱一石的粮食现在变成了五百钱一石,税自然水涨船高,而沿途各关收税当然也跟着涨,这样一来,虽说没有禁止粮食外售,但高昂的价格肯定会吓退一批人,税收却不会有明显的下降。
荀彧利用同价优先的约定,既遏制了大量粮食的外流,又没有突出当初他和豪强们的约定,可谓是合情合理而又正中要害,有以轻驭重之效。
刘陶连连点头,抚掌赞道:“文若此计甚妙。”
刘修没有夸,只是赞许的看了荀彧一眼,王佐啊,这样的人才才叫王佐。有他在关中,老子可以放心了。
刘陶得了计,兴冲冲的走了。刘修随即把洛阳之行的事情给荀彧说了一遍。荀彧听了之后,久久不语,眉间有些忧色。过了片刻,刘修说道:“文若,你要不要写封信回去。让家里人都搬到长安来?我先生不肯来长安,这长安学堂没有一个能坐镇的学者不行啊,你看仲豫有没有兴趣。颍川也乱了,我估摸着颍川学院一时半会的是建不了,不如先到长安来吧。”
荀彧也正担心这个,如果真如他们猜测,天子要用张角这把刀来砍世家豪强,他们家多少也会受到一些波折。万一张角起了异心,或者黄巾军失去了控制,谁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与其如此,不如趁早把一部分人迁到长安来。长安地广人稀,现在来有不少优势,更重要的是,现在来帮刘修那是雪中送炭,等过上几年刘修缓过这口气,那就是锦上添花了。锦上添花终究不如雪中送炭。
“我要写封家书,给我的从叔。”荀彧说。
刘修笑笑。没有再说什么。荀爽一向是支持袁绍的,他会来关中?不管荀彧是推脱,还是真的必须在礼节上先要请示一下荀爽以示尊敬,那是荀家的事,反正对他来说,能从荀家挖到荀彧和荀攸两个人就是天大的便宜,人不能太贪心。要想想被他挖墙角的曹操、刘备和董卓,他们才叫真的可怜呢。要是老天爷让他重生为袁绍,那也用不着这么费劲。
一有这个念头。刘修就忍不住的好奇,为嘛袁绍这娃最后就败了呢,想不通啊。难道是因为我刺激他了,他才变得这么强,就和张角一样?
刘修随即把蹇硕介绍给荀彧,一听说眼前这位年轻的俏郎君是颍川荀家的人,蹇硕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节,不顾自已的监军身份,上前给荀彧行礼。荀彧不知道蹇硕这个监军是刘修主动要求的,还以为是天子硬塞过来的,不免有些不高兴,再加上蹇硕是个宦官,心里更不舒服了,可是见刘修这么郑重的介绍给他,他又不好伤了刘修的面子,只好勉强上前还礼,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便推事务繁忙,起身走了。他那勉强的神情看在蹇硕眼里,蹇硕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觉得荀彧能跟他说话已经是难能可贵,是刘修给的面子,越发的对刘修亲近。
事实上,整个府里除了刘修把他当个人之外,基本没有看他顺眼的,对他也许有畏惧,但绝对谈不上尊敬。蹇硕在宫里呆了十几年,倒还没感觉到这么重的歧视,这一出宫,又担了个监军的身份,他真切的体会到了宦官在士人眼中的地位有多么低下。
这个时候,他更加能感受到刘修的友善。
刘修把蹇硕安排在一个很干净的小院里,院子不是非常大,但是很清静。然后又让长公主拨了几个忠厚老实的奴婢侍候他,这些人都是长公主府里的老人,深知宦官的心理,就是有什么不屑也不会放在脸上。
蹇硕对此非常满意,他先洗了个澡,然后换上一身新衣,头发还没干,毕岚赶来了,一进门,毕岚就笑了起来,老远的就拱手道:“我说老蹇,你这次终于有机会立功了,我说吧,你一身好武技,以后肯定能带兵征战。”
蹇硕此刻心神舒畅,快步迎了上来,拉着毕岚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眼,笑道:“老毕,你虽瘦了些,可是比起在宫里的时候可精神多了。怎么样,在关中住得舒服吧?”
“舒服。”毕岚哈哈大笑,要不是嗓音尖利,也算得上是豪爽了。“多亏了卫将军啊,我如今在关中大小也是个人物。”毕岚拍着胸脯,略带几分得意的说道:“我的工坊做出来的器械已经销到凉州啦,前两天还来了几个西域的胡商,要买我的渴乌呢。”
蹇硕也大笑,两人到了堂上,互相说起了别后的离情。原本他们在宫里的时候关系很一般,可是现在不同了,到了宫外,他们莫名的有一种认同感。
毕岚初到关中的时候,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冷眼,不少士人还捏着鼻子和他说话,故意提醒他的身份和他身上的尿骚味。如今因为刘修大力推广各种机械的运用,给百姓带来了便利,那些世家也看到了他的好处,纷纷和他套近乎,希望他能解决他们遇到的各种问题,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再看到他的时候就不是那种嫌恶的嘴脸了。
有了这种经历,毕岚对刘修非常感激,他觉得刘修给了他一个新的生命。这次刘修请他来陪蹇硕,他一听就明白了。蹇硕是天子的亲信,来监军,当然是监视刘修的,不把他陪好了,会严重影响刘修的仕途,而他毕岚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就算蹇硕是坨屎,他也得把他夸成花。更何况蹇硕和他的关系还不算太差。
有了毕岚相陪,蹇硕的心情就更舒畅了,而刘修在关中新政的实施成果,也经由毕岚像一阵春雨悄悄的潜入了蹇硕的耳朵。
“你不知道,卫将军在关中屯田,吃了多少苦头啊,可是这才刚见点成效,袁家人就来抢好处啦。那个扶风马家,扶风马家你知道不?就是司徒夫人的马家啦,明知卫将军等着粮食征讨宋建。还想把粮食卖到南阳去。”
“有这事?”蹇硕顿时沉下了脸,他要和刘修一起讨平宋建立功呢。马家这么干,不仅是拆刘修的台,也是跟他为难啊。
“我还能骗你?”毕岚睁大了眼睛:“今天不谈了,明天你换一身衣服,我陪你上市里转转你就知道了。”
“那倒的确要去看看。”蹇硕寒声道,如果袁家居然想把手伸到关中来,他可不能坐视不管。无论如何要在天子面前告一状。
毕岚和蹇硕话家常的时候,刘修正和阎忠说话,阎忠原本对蹇硕来做监军有些意见。听了刘修的解释之后,他点头赞同,与其被天子暗里猜忌,的确不如主动要一个监军来,好让天子彻底的放心。
“将军这么做,非常好。”阎忠满意的摇着蒲扇,和一个乡下老头差不多,一点也没有大阴谋家的睿智形象。“不过,凉州之战并不轻松,现在突然多了一个监军,我们的担子又重了几分,更不好打了。”
刘修也叹了口气,关中屯田今年的收成虽说还可以,但是天子西巡花了不少,那些世家又在筹划着把粮卖到南阳去,虽说荀彧出了那么个主意,但多少还会卖掉一些,更重要的是,这也增加了他额外购粮的负担,仅凭那些他应得的部分是远远不能支撑这场战事的。
“粮草有限,我们只能尽量少用人马。”阎忠摇着蒲扇说道:“天子有令,又派了监军,不出师是不行的,总要做个样子。另外,让这个监军饿上几天,也让他知道知道将军的难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先生,有办法拿下枹罕吗?”对仅仅是做个样子,刘修还是有些不太甘心。
“办法嘛,总是有的。”阎忠笑了笑,附在刘修耳朵嘀咕了几句,刘修愕然,随即哈哈大笑,挑起大拇指赞道:“先生高明,先生高明。”
……
张角盘腿坐在高台之上,看着城外空空荡荡的营地,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卢植气势汹汹的围城,结果城没攻下,他却被一辆槛车征送到廷尉去了,刘修为此特地赶回京城,向天子请求赦免卢植,如今卢植已经成了庶人,刘修为此也彻底的退出了洛阳,甚至连安排在北军中的两个亲信都调走了。
就是那两个人,让他堂堂的大贤良师吃了败仗。
对于夏侯渊和张郃的离去,张角既感到一阵轻松,又觉得有些遗憾。轻松的是他暂时不用和这两个人对阵了,遗憾的是这不是他没有机会击败他们,挽回面子。
一想到张郃率领的屯骑营,张角就一阵阵的头疼,先是张梁两万人被击败,后是他亲率大军围城,却被北军的骑兵骚扰得不得安宁,来去如风的骑兵成了他最忌惮的敌人。他派张鸣到幽州去组建骑兵,可是张鸣已经去了几个月,不仅一个骑兵没带回来,连他本人都失踪了。
这事的确有些蹊巧,也让张角有些不安起来。张鸣不能带回骑兵事小,幽州不稳,将成为他背后的一根刺。左将军白马公孙瓒一直在幽州按兵不动,他如果带着骑兵突然南下,将如何应付?北军不过三千多骑兵就如此让人头疼,公孙瓒麾下的骑兵可近万,而公孙瓒本人更是曾经在北疆与檀石槐大战的名将。
一想到公孙瓒率领一万骑兵出现在他背后,张角就觉得脊梁骨一阵阵的发凉。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公孙瓒现在会按兵不动,可是这种刀捏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啊。
公孙瓒和刘修是同窗,而他们的师兄卢敏就是上谷太守,手中有乌桓精骑五六千人。他如果越过燕山出现在冀州,同样让人头。至于并州的骑兵,那就更不用提了。
张角越想越烦闷,因为卢植被免而带来的一点喜悦不而飞。
难道我真的不堪一击?不,绝非如此,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没有一个名将是天生就会打仗的,就连所谓的将门世家。哪个不需要历练。张角摆了摆手中的塵尾,挥起心里的担心,冷笑了一声,捏了捏手里的纸条。
这个纸条上写着新任东中郎将的名字:董卓。
张角对这个人不陌生,他在鲁山被张曼成击败过,既然我的弟子能击败他,我也能击败他。就让他成为我的砺石吧。
张宝按着剑柄,快步走到张角面前,凑在张角耳边说了两句。张角霍的转过头,“真的?”
“千真万确。”张宝面色紧张。额头有汗如珠。
张角脸色一寒,连忙起身离座。快步下了城楼,张宝紧紧跟上,旁边的亲卫连忙跟了上去。他们走得太快,动静太大,惊动了下面正在操练的将士,一个个看了过来,见大贤良师这么焦急的奔走。不免有些诧异,互相看看,原本严整的操练顿时有些乱。
张角没顾上这些。一口气走回自己的院子里,见堂上坐着一人,面容瘦削,却眼神明亮,一看到他,便起身迎了上来,拜倒在地:“弟子拜见大贤良师。”
“你是王国?”张角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有些不知道如何打招呼。“你不是……”
“正是弟子元邦。”死里逃生的王国如今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两只眼睛闪着异常明亮的光,紧紧的盯着张角,好像是生怕张角又从眼前消失一般。“敢教大贤良师得知,弟子不幸落水,却天幸不死,又得仙人相救,指弟子明路,弟子这才一路跋涉,赶到这里拜见大贤良师。”
张角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两声。王国根本不是他八大弟子之一,只是为了在凉州闹出点事来,牵制住刘修,他才派张鸣去金城,利用道术骗住了王国,并把他列为与八大弟子并重的新弟子,按习惯取了一个新字叫元邦。邦是汉高祖的名,在整个汉代都是避讳的字眼,叫元邦就等于是造反,所以这个名字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蓝兰等人回来之后,曾经告诉他说王国已经死在洮水了,没想到他居然会活生生出现在这里。
张角下意识的认为他是假的,可是当他看到王国出示的信物时,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人应该真是王国。
“你说的仙人……是怎么回事?”
王国的眼睛又亮了几分,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手有些神经质的颤抖。他对张角说,他当时落入暴涨的洮水之中,顺着水飘出了十几里路,后来水势渐缓,被冲上了岸,但人已经晕了过去。他醒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人,那人蒙着面,说话的声音也非常飘忽,不知男女,但是道术高明,不论是符术还是咒术,都要比张鸣高明许多。他告诉王国说,是他救了他,并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到钜鹿来找张角。
张角将信将疑,他虽然号称大师良师,可是从来没见过仙人,王国却能见到仙人?
“他还给了我这个。”王国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破破烂烂的布,上面有些黑色的印记,中间还有个大洞。张角接过来细看,这才发现是一件帛书,那些黑色的印记全是陈旧的血迹。
“这是……”
“这是项王兵法。”王国兴奋的说道:“这是那位仙人给我的,他说,有了这个,你就能打败朝廷的大军了。”
“项王兵法?”张角眼睛一亮,连忙细看。帛书被血污了一大片,不太容易看得清,但细细分辨,还能看清楚一部分,前面四个字正是“项王兵法”四个字。一想到四百多年前纵横天下的项羽,张角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起来。
天助我也,难道这就是上苍对我的帮助吗?张角的脑海里回荡着黄钟大吕。
王国没注意到张角的兴奋,他絮絮叨叨的说,他一路上一直在钻研项王兵法,领悟很多,如果早些读这项王兵法,他一定不会被刘修击败。他还总结了凉州的战事,发现刘修用兵的特点和项王兵法暗合,都是善用骑兵,出奇不意,一旦抓住战机就全力出击。刘修在湟水边背水列阵,和项羽破釜沉舟破秦军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角过了好一会才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发现王国还在说个不停,不免有些诧异,伸手搭住了王国的脉搏。王国挣了两下,没能挣脱,这才从滔滔不绝的讲述中跳出来,静静的看着张角。张角给他搭了一会脉,皱起了眉头。王国的脉象紊乱,有癫狂失魂的征兆。
“你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休息。”
“我不累,我不累。”王国拽着张角的袖子,结结巴巴的说道。张角眉头一挑,竖起手掌,一掌击在王国的脖颈上。王国眼睛一翻,软软的倒了下去。
“把他扶进去,派人好好照料,然后给他招魂。”张角摆了摆手,旁边自有道童过来把王国抬进去。张角晃了晃手中的帛书,对张宝咧嘴一乐:“阿宝,这真是天助我也,有了这兵法,我们还怕什么?纵横天下,指日可期啊。”
张宝欢喜得连连点头,看起来比张角还要兴奋几分,他抹了抹嘴角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又疑惑的说道:“大兄,难道世上真有神仙?”
“当然有!”张角小心的抚摸着那份残破的兵法,“要不然,这种失传已久的兵法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阿宝,你我兄弟的机缘到了,我相信,只要我们心诚,用不了多久,仙人就会出现在我们兄弟的面前,指引我们走向太平盛世。”
张宝连连点头。
张角毕竟年长一些,又在朝中做过官,心性要沉稳得多,他很快冷静下来:“派人把张鸣他们找来,特别是禇燕,让她看看这王国是否确实。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又多一好手,王国可是在榆中和刘修对过阵的。”
“喏。”张宝站直了身子,大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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